第2章 第 2 章
「弘歷，我問你，你在錯認小燕子的時候，皇後有沒有懷疑她身份的真假，有沒有從旁勸過你？」
「這，她……」
「勸了吧？只不過皇後笨嘴拙舌，不會討你喜歡，你便聽不進去。令妃會奉承，她一攛掇你就興沖沖的認了。是不是？」
「可皇後她實在僵硬刻板，面目可憎。」
「皇後的確性子又倔又硬，又不會說話。處理事情有時候也太過嚴厲了。比不上孝賢皇後。」
「皇額娘說的是。」
「皇後是比不上孝賢，令妃就比的上了？除了巧言令色，她還有什麽？仗著是在孝賢身邊伺候過得，動不動就把孝賢掛在嘴邊上，其實不就是為了你的寵愛。看你重視永琪，就拉攏他。她一個年紀不大的妃子，天天把庶子叫到自己宮裏去，這是想幹什麽？把自己的親戚子侄安排到永琪身邊，另一個還成了禦前侍衛。那福倫是大學士不錯，可他家無功無爵，只是包衣奴才。多少宗室和有爵位的人家的子弟都輪不到到禦前來伺候，偏福倫的兒子比別人強？就憑她令妃以權謀私，讓福倫的兩個兒子得了好位子，她就比孝賢差了十萬八千裏。就是和現在的皇後比，也是遠遠不如。以前這些，我看到了也不想管，因為是你願意寵著他們。可如今，他們膽大包天敢算計皇室血脈。我就不能不對你提了。永琪年輕，經歷的事少，容易被人哄騙。那令妃和福家就是巧言令色的人物，連你這個精於政務的皇帝都每每被他們左右，何況是永琪。原本他們要只是巧言令色也就罷了，可他們膽子也不小。現在敢換你的女兒，你怎知翌日我們都去見祖宗了，他們不會把永琪拿捏在手裏，換了皇子皇孫？弘歷，弄臣寵妃是你解悶的玩意兒，我不會多管。可他們要是越了界，爭權奪利的甚至要敗了愛新覺羅家的家業，我死了也不能瞑目。我說這些話，不知道你能聽進去幾分。額娘也知道，那枕頭風和奉承話可比老娘的忠言逆耳好聽多了……」
那令妃是個腹中有鬼的人物，面上柔和，但讓人摸不清她到底在想什麽。我不能讓這樣一個人管著我身邊的事兒。哪怕她管不了我。我也覺得睡不好。
皇帝的臉色有些發青，若有所思的樣子，「皇額娘，你想怎麽做？」
「你不喜皇後，皇後也的確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不讓她管宮務也就罷了。可為何是令妃在管？純貴妃呢？舒妃呢？」
「純貴妃身子不好。至於舒妃她……」
「得了，不就是因為令妃得你的寵愛，枕頭風厲害嗎？她管這宮務也厲害，宮女不經過內務府的小選，不需要在旗的人家，不調查身份來歷，只她一句話就可以進宮。那紫薇丫頭不就是這麽進宮的嗎？幸好這紫薇是你的女兒，要是別人呢？是居心叵測的反賊怎麽辦？」
「這……當初紫薇和她的丫頭進宮也是我同意了的……」
「你是同意了，可就因為是令妃說的，你連查也沒查她們的身份，是不是?若是你查了，早就知道紫薇是你女兒了，哪需要讓她吃那麽多苦頭。就因為你寵愛令妃，連祖宗家法，宮中規矩都可以不顧了。她令妃是蘇妲己還是董鄂氏？」
「……」
「你以後愛怎麽寵著令妃，我還是照舊不會管的。可是從今兒起，這宮務，她令妃別想沾邊兒。既是個巧言令色的貨色，就老老實實的做她的寵妃，別惦記著皇後的鳳印。就是皇後死了，也有其他老滿洲大姓的妃子，哪怕資歷寵愛不及她，這皇後也輪不到她一個包衣奴才來做。就是將來我們都死了，她也別想借著誰的東風當上皇太後。這話，你記下了？」
「皇額娘你別動怒，兒子雖然寵愛令妃，但從未想過立她當皇後。」
我點點頭，「這就好。別說是皇後，只她心術不正，又對你的影響頗大這一條，就是貴妃也不行。你不妨直接告訴她，只要我活著，她就得在妃位上蹲著。她要是想再進一步，就去求那滿天神佛，讓佛祖早點收了我去吧。」
「皇額娘」，皇帝跪在我面前，悲戚道，「您說這些幹什麽，兒子不升她的位份也就是了，您千萬別再提什麽死活的話。」
我嘆了口氣，把他拉了起來，「弘歷，額娘總是希望你過得高興的。額娘也不想總是管東管西的惹你厭煩。可額娘真怕將來沒有面目去見列祖列宗，去見你皇阿瑪啊」，我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皇額娘關心兒子，兒子怎麽會厭煩呢？」
「你啊」，我點點他的額頭，「只會說好聽的哄額娘。那宮務你看著誰合適就交給誰，那些事額娘就不管了。」
「嗯……那就讓純貴妃主管，舒妃協助如何？」
「行」，我點點頭，「皇後性子硬，可額娘喜歡她直率不藏奸。既你不喜歡她，我就把她帶在身邊，調教調教她的性子。說到底皇後也沒犯什麽大錯，當初誰也不知道那丫頭是你的女兒。令妃走歪門邪道，皇後雖不管宮務，可她不可能不擔心宮中的安全。她把那丫頭帶去調教和審問一下，也是常理。萬沒有因為一個宮女，責罰皇後的道理。在你眼裏，她那是容不下你的女兒。可你要知道，她當時審問的只是個宮女，還是個和你通宵下棋，不顧及你的身體，不守規矩，出身不明，目的不明的宮女。」
「兒子知道。」
「行了，那這事兒就算完了。把紫薇那丫頭宣來讓我見見吧。」
「皇額娘，不急在今日把。您趕路辛苦了，剛才又說了那麽多費神的話。改天再見吧。」
「用不著。自從知道了這民間格格的事，我就沒有一天能睡好覺。早點理清了早了事。你若是有事，你就去忙吧。我聽說這紫薇丫頭是個知書達理的，倒不似那小燕子，會驚擾了我。」
「今天除了迎接皇額娘這件大事，朝堂上並無什麽別的什麽大事。兒子就在這裏陪著皇額娘。」
我拍拍他的手背，「那也好，額娘也許久沒有像今日這樣和我兒說說心裏話了。額娘本是個急性子，可在這宮中幾十年，生生給磨溫吞了。近日為你擔憂，竟又著急上火起來。說了些不中聽的話，你心裏可覺得委屈？」
「皇額娘關心兒子，兒子豈會不知道好歹？」
說著話，紫薇進來。規規矩矩的給我行了禮，等著我叫起。我讓她在一旁坐了。仔細打量了她半晌，然後開口說，「說說你母親的事吧。」
於是紫薇就訴說夏雨荷對皇帝的一往情深，還有什麽「磐石無轉移」。我年輕的時候沒趕上好時候，沒讀多少書，那時候能學點財物知識，當個合格的會計，已經挺不容易了。這些詩詞我知道的不多，只能大概猜個意思。
皇帝聽著倒是滿面懷念的樣子。
我開口道，「這皇帝是整個天下人的皇帝，而不是你們母女的皇帝。就算是作為阿瑪，他也是二十幾個皇子皇女的阿瑪，而不是你一個人的。作為丈夫，他是這三宮六院，七十二妃的丈夫，不是你母親一個人的。要說先來後到，這宮裏也有陪了你皇阿瑪二十幾年的人，在他還是個皇子的時候就陪在了他身邊也不少，已經去世的也有好幾個，你母親也只是偶然插進來的一個。要說深情，我兒的原配是孝賢皇後，她溫存體貼，善良大度，與我兒夫妻情深，還為我兒撫育了二子一女。只可惜早早離世。可我兒多年來，仍對她念念不忘，時常哀痛。要論情深，別說這後宮裏任何一個人也趕不上，你母親也是萬萬不能及的。只是他十八年來沒有撫養你，的確是對你有所虧欠的。可是這宮裏的公主，享受了多少榮華富貴，就要承擔多少責任義務。你可知道，自我大清立國以來，我們皇家有多少公主嫁去了蒙古草原？又有多少公主年紀輕輕的就死在了那裏？如今我的嫡長孫女，孝賢皇後所出的嫡長公主，她是你皇阿瑪最寵愛的公主，可早就已經嫁到了草原上。皇家沒有撫養你，可相對的，皇家也不會讓你承擔這些責任。有時候皇家明明知道那些蒙古親王好酒好色，粗暴魯莽，甚至還有酒後打女人的。做皇帝和太後的也心疼自己的公主。可又不得不把她們嫁出去。這是為了國家的安定，為了你朝堂上的大計。你皇阿瑪對你有所愧疚，甚至比別的皇子皇女更多了寵愛。可你別覺得這就是他欠你的，這是他應該的。他若是普通人自然是如此。可他是皇帝，他考慮的是天下所有的百姓，不可能把你和你母親時刻擺在心裏，能像你母親對他念念不忘一樣。我說這些話，紫薇丫頭你可明白？」
「紫薇……明白」，她聽著我的話，神色從些許憤怒，到震驚，最後臉色有些蒼白的含淚答道。
皇帝倒是在我提起孝賢和和敬之後，看上去對夏雨荷沒有那麽懷念了。
我點點頭，繼續問，「你在家裏都學過些什麽？」
「我娘請師傅教了我琴棋書畫。」
皇帝也在旁邊說，「是啊，紫薇的棋下得極好。」
「這些是怡情小道，不會也沒什麽，有了也是錦上添花。這也罷了。女紅，管家呢？」
「女紅我一直在學著，管家我娘沒有教我。」
「孝經，女誡這些你可讀過？」
她點點頭，「這些紫薇曾經讀過的。」
「那就怪了，你母親去年才去世，按理你該守孝三年。你既讀過孝經，應該也不是不懂得。為何你如今卻是穿紅戴綠的，並不見憂色？」
「這……」，她漲紅了臉，低下了頭。
「這都是朕疏忽了，沒有想到。紫薇初來乍到，自然不敢多提要求」，皇帝連忙解圍道。
我點點頭，「皇帝國事繁忙，在小事上疏忽大意，也是難免的。這也罷了。李嬤嬤，命內務府給紫薇趕制素服」，我轉頭吩咐道。
「是」，李嬤嬤匆匆忙忙去了。
「還有，紫薇的母親自然是沒法正名了。可她的墓，你是不是該派人去修修？也派人告訴她一聲，她的女兒已經進了宮了，自有她皇祖母和皇阿瑪照顧，讓她放心吧。」
「還是皇額娘想得周到」，皇帝連連點頭。
「謝老佛爺」，紫薇那丫頭又含淚給我跪下了。
「還有一事，我仿佛聽說皇帝你給紫薇丫頭指了婚，是那個福爾康？為何在孝期裏就匆匆指婚了？這也太不合規矩，太不講究了。」
「這……那福爾康文武雙全，朕看著不錯。所以就指了婚。也不是立刻就辦婚事。總得紫薇孝期過後再說。」
「文武雙全？他是立過戰功，還是考取了功名？那倒當真不錯了。」
「這……倒沒有。福爾康還年輕，以後功名什麽的，自然是不缺的。」
「這福爾康文無功名，武無戰功。家裏又沒有爵位，還是包衣奴才出身。只不過仗著他父親是大學士，仗著宮裏有個親戚是令妃，才被你提拔成禦前侍衛。人家是為了奉承令妃，才讚他一句文無雙全。這京城裏，哪個高官貴戚家的子弟沒有被人讚過什麽文無雙全的，這話也能信嗎？紫薇的出身是不好明說，可這額附也不能太不像樣了。我很不滿意。皇帝你想法子把他打發了，咱們重選一個。」
皇帝還沒說話，紫薇先跪下了，又含淚說了她和福爾康是如何兩情相悅。
這姑娘就是一淚包兒啊，說了一會兒話，她都含淚多少回了。得，她又把她要守孝的事給忘了。她既然忘了，我也不想再提。
我倒不是特別反對他們在一塊，況且我也知道，這種事長輩反對是沒有用的。我只是不想看見這宮廷裏時時發生摟摟抱抱的一幕。真看不慣。把那個福爾康趕出去就算完了。
至於他們倆以後結不結婚，在家裏想怎麽抱，那都隨他們去了。
我用手撥著念珠，等她哭訴完了，才開口道，「既然你瞧著他好，那我也就給他個機會。你守完孝後才會成婚，在此之前，也不拘文武，他要是能得什麽戰功，或是考取進士的功名，證明了他不是個只能靠裙帶關系上位的繡花枕頭，我就許了這門婚事。知道他是有真本事的，我才能放心把孫女嫁給他。你明白皇祖母的心情吧，紫薇丫頭？」
「是的，我完全了解老佛爺對紫薇的關懷和照顧。紫薇相信爾康他定能做到的。」
「紫薇同意了，那皇帝呢?」
「好，朕相信朕選的女婿是個有志氣的，就這麽辦吧。我會讓人告知福家這件事的。」
我點點頭，「福家兄弟都是大小夥子了，經常出入內宮不合適。令妃與他們雖是親戚，可也沒有這樣不避諱的道理。就算是嫡親的弟弟和侄子也該避諱的，何況他們只是遠親。再說宮裏還有其他的妃子和公主格格，萬一不小心沖撞了怎麽辦？也該考慮一下她們的名節。那個福爾泰是永琪的伴讀，今後進宮只能出入永琪的景陽宮，其他地方一概不許去。至於那福爾康，也別再進內宮了吧？」
「兒子會吩咐下去的。」
「對了，紫薇仿佛還住在淑芳齋。那是唱戲的地方，以前你愛看那小燕子的猴戲也就罷了。如今小燕子去了景陽宮，紫薇也挪出來吧。搬到公主格格們住的西三所去。」
「額娘這是願意承認紫薇的身份了？」
「嗯，既然她身上流著我愛新覺羅家的血，自然沒有不認的道理。只是讓她改姓愛新覺羅，還是不改姓，對外說是義女，皇帝你自己斟酌決定吧。唉，外面的人盯著皇家的一舉一動，沒風還要掀起三尺浪呢。何況紫薇真是你的女兒。我真擔心過幾年民間又出了什麽話本小冊子，把紫薇母親和你的事當成皇帝的風流韻事來大寫特寫。這種事情禁又禁不得。查的嚴了，難免就鬧大了，搞壞了你的聲譽。到時候還要連累紫薇丫頭。」
「這……」
「只要老佛爺額皇阿瑪心裏認了紫薇，紫薇就是不改姓，表面上認作是皇阿瑪的義女也沒有關系」，紫薇又含淚跪下了。
這姑娘雖愛哭，但也真懂事兒。我讓人扶起了她，滿意道，「是個識大體的丫頭。先回去吧。歸置歸置東西，這幾天就搬到西三所去。我聽說你只有個原本的丫頭伺候，連嬤嬤，丫頭，太監都沒有給你配齊。待遇連那個小燕子都不如。令妃辦事真是太不妥帖了，原本素服沒有想到也就罷了，怎麽這種該辦的也沒有辦呢？這兩日我也讓人給你配齊了。我看你什麽都是好的，就是愛哭這點不好。像是漢人女子似的，柔柔弱弱的。你是我們滿人的女兒，遇到事情要堅強一點。」
「是，老佛爺，紫薇記下了。紫薇告退」，她還是含著淚告退了，倒是滿面感激的樣子。
我按了按眉心，皇帝忙道，「皇額娘累了吧？快歇著吧。」
「沒事兒。還有最後一件事，一句話的事兒。」
「您說。」
「晴兒的婚事。她年紀不小了，在我身邊這麽多年，我想好好給她找門婚事。不求爵位多高，但起碼該差不多門當戶對，你可別找福家那種奴才秧子。還要找那種實幹的人，別找那種沒有實績的「文武雙全」的人。最好是嫁在京城裏，我舍不得晴兒遠嫁。最好多找幾個人選，讓我好好挑挑。辦成了這件事，額娘記你一功。」
皇帝哈哈笑道，「為了讓皇額娘記上這一功，兒子也必定會仔細挑選的。」
第3章 第 3 章
皇帝正要告辭，小順子前來稟報道，「五阿哥來了，奴才等因太後娘娘之前的懿旨，勸他回去。五阿哥不肯，在慈寧宮門前長跪不起了。」
我想了想，對小順子道，「你去代哀家問句話。問他知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若他說小燕子，就讓他回去再想，想好了再來。若他答紫薇格格，便讓他進來吧。」
「奴才領旨。」
我轉眼看著皇帝， 不由得嘆了口氣。
皇帝忙道，「這都是朕處事不周，才讓皇額娘如此煩憂。」
我搖搖頭，「你本是一片慈父之心，對紫薇丫頭，對永琪，甚至對那小燕子都是。所以即使額娘不喜那小燕子，也不會對你生氣。可永琪，過去一直是聰明孝順的，如今怎麽就為了個女人，對骨肉親情如此淡漠？若說因紫薇從小未在這宮裏長大，沒有相處所以沒什麽感情的話。可我們母子對他一向是極疼寵的。他為什麽會為了個小燕子就欺瞞君父？今天小燕子沖撞了我，他第一時想到的也不是我這個皇祖母，而是那個小燕子？甚至此時，他怕也是先在景陽宮裏安置好了小燕子，才到額娘這裏來。他莫不是覺得全天下都及不上一個小燕子吧？」
正在此時，小順子進來稟報了，「奴才代太後娘娘問了五阿哥那個問題，五阿哥說……說今天小燕子沖撞了太後，他是代小燕子來向老佛爺請罪的。只是還想問一句，原本皇上答應把小燕子指給他，說是作嫡福晉的，如今怎麽變成格格了？奴才代太後娘娘請五阿哥回去了，讓五阿哥回去再仔細想想太後娘娘的問題。」
「這哪是來請罪的，竟是來問罪的」，我朝著皇帝冷笑道。
「永琪確實不像話。不過那小燕子的確沒什麽壞心，雖做錯了許多事，卻並不是有意害人的。」
「你既這麽說，我也就這麽相信。那你說唐朝是的楊玉環可存了壞心害人？可結果呢，父子反目，還有安史之亂。沒有壞心不代表就是好的。只看她帶來的每件事都是壞結果，就該知道她是個禍害了。」
「永琪對小燕子雖好，但還不至於如此。」
「嗯，不如此最好。如今小燕子是永琪的格格了。只慢慢看著，永琪究竟能不能管住這小燕子，管好他自己的後院，還是會被小燕子牽著鼻子走？為了小燕子不顧規矩，不顧孝道，不顧骨肉親情。咱們會看清楚的。若是那小燕子是個懂事的，也聽永琪的話，那看在你們都喜愛她的份上，等她為永琪生下了子嗣之後，給她晉一個側福晉的位份，也不是不可以。」
「還是皇額娘想得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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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兒和福爾康的那點曖昧，我就打算用指婚無聲無息的抹了。那福爾康本就不是良配，嘴上雖能說出花來，可他辦得那都是什麽事兒。忒不懂事了。不知道為什麽小年輕都喜歡這種男人，反正我老太太怎麽看他也不覺得有什麽好。
要說好的，當然是像我兒子那樣的。當然，不是皇帝，而是我真正的那個兒子。穩重，顧家，有事業心，也有責任心。好女人就該嫁我兒子那樣的。
像福爾康那樣的，太不靠譜了。
不過紫薇丫頭楞是看上了她，也沒法子了。女人選男人結婚的時候，要是能有她六十歲時候的眼光，那保準不會錯，社會上也就沒那麽多離婚不幸的事了。
但是晴兒還有得救。至於那個蕭劍，我就壓根沒考慮過讓他作我的孫女婿。那就是個無業流民。天天舞刀弄劍的，不務正業，不事生產，還裝瀟灑，我猜他身上的錢都是來路不明的。他還不如個賣苦力的踏實可靠。
皇帝沒幾天就拿了幾個人的名單給我，我把晴兒支開了，留下皇後商議商議這名單上的人。
這皇後可真像我當初的脾氣。爽利，簡單，心眼不多，對她好她就會回報，對她不好她也不會客氣。最受不了別人的挑撥，被人家陰陽怪氣的刺兩句，就像個炮仗似地要炸。她喜歡的和不喜歡的都讓人看得分明。
我以前就吃了不少暗虧，我那工作環境比這皇宮可是要簡單多了。可我也知道她這脾氣是改不了的，除非皇帝知她懂她，否則她怕是永遠不會適合這皇宮的。
我挺喜歡她。看到她就像看到了當初年輕的時候，又委屈又憤懣又無措的自己。就稍微照應一下她吧。
和皇後商量過後，又使人暗中去查了查那些人家的家風底細。得了準信之後，我和晴兒深談了一次。就確定了人選。
她是個聰明剔透的姑娘，像水一般能適應周圍的環境。她對我的孝順也讓我真的把她當做孫女兒來看待了。
我曾問她是願意作公主還是願意作格格，要是願作公主我便讓皇後把她認作養女。做公主的好處是嫁出去不擔心受人欺負，但是公主和額附之間的規矩則特別大。作格格這規矩方面自然輕松些，也利於夫妻感情。可將來我這老太婆若是去了，到時候婆家或丈夫若是欺負她，怕是沒人能給她作靠山了。
她只想了片刻，便笑說，她還是願意作格格。她本就是親王之女，作格格正是本分。再說她也相信我的眼光，我挑中的人家怎麽會欺負她。
這樣也好，公主和額附之間規矩太多，沒有幾對是夫妻感情很好的。這樣過一輩子，就是不受人欺負，怕是也沒什麽樂趣了。再說晴兒的性子不硬也不軟，不會讓人覺得嚴厲苛刻，更不會軟弱可欺。在這麽些孫女裏，怕是我最不必擔憂的，就是她了。
於是這事兒就這麽定了。
晴兒和紫薇的冊封之禮是一起辦的，一個作為親王嫡女，一個是皇帝的養女，都是冊封為和碩格格。同時頒下的還有晴兒的指婚旨意。
晴兒在準備出嫁之余，也教了紫薇很多東西。也是，晴兒出嫁了之後，我身邊就沒有什麽得意的人了。宮裏未嫁的格格倒有幾個，不過都養在宮妃身邊。只有紫薇，因守孝還要在宮裏待兩年，又沒有母親在身邊。
只是想到她滿心都是那個福爾康，那她又怎麽會不向著令妃呢？而令妃總讓我覺得是個心裏藏奸的人。讓我不喜。這也是我老太太的一種固執，可我就是這樣的性子。
令妃時常幫著紫薇和那福爾康之間傳信，雖然私相授受有違宮規，可我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了。誰讓她是我孫女呢？不當著眾人摟摟抱抱，我也就滿意了。也不挑剔其他的了。
因為令妃的關系，我對紫薇不壞，可也並不是特別好。和對其他孫女的態度差不多罷了。
倒是永璂因為皇後的原因常在我宮裏，沒事的時候紫薇丫頭教他寫字或者下棋，晴兒教他滿蒙文字，我這慈寧宮裏倒是時常其樂融融的。
皇帝不怎麽管永璂，或者說除了永琪之外，其他的皇子他都沒怎麽管，所以沒教出什麽有志氣的兒子。可那永琪，一個被作為儲君培養多年的皇子，為了個瘋婆子竟然甩甩手就去了雲南。可見他有多自私。
而皇後對永璂則是愛之深，責之切。嚴厲太過了。
這一對父母，弄得小小的孩子都快成了小老頭，沒過過多少高興的日子。
皇帝重視哪個兒子我管不了。可這皇後如何對永璂，我還是能管的。我雖不是什麽教育家，可在丈夫早逝的情況下，我獨自一個還教出了那麽一個出色的兒子呢。這小男孩該如何管教，我還是清楚的。
這永璂在我這裏，日漸變得活潑大膽起來了。這孩子膽子一大，敢大聲說話，敢問問題，就顯得比原來聰明機靈。
晴兒雖忙，但紫薇在守孝，尋常也不在宮裏走動，倒是有空閑在我這裏時常教導陪伴著永璂。
一來二去，皇後也並非是鐵石心腸。對紫薇雖說不上多麽和軟，倒不像過去那樣厭憎了。
我帶著她們三個，也時常四個人湊一桌抹抹牌什麽的。原本我是絕不參與這種賭博活動的。可現如今娛樂活動太少，老太太我也不得不墮落了。
只是沒想到我這慈寧宮的動向，竟然引起了皇帝的註意。
「皇額娘，您看好永璂？」
「嗯？你這話問得是怎麽個意思？怎麽沒頭沒尾的？」
「您原來是最疼永琪的。如今卻把他拒之門外。卻又時常把永璂留在慈寧宮裏，疼著寵著。兒子以為……」
「後宮不得幹政。就算我是你額娘，也不會是例外。額娘從不過問你朝廷裏的事情，立儲這樣的大事就更不會幹涉了。你想到哪裏去了？皇帝的疑心病竟然用到額娘身上了，真是該打」，我動手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
他倒笑了起來。
「至於永琪，我讓他想的問題，他至今沒想明白。這也就罷了。可那小燕子打傷內務府的嬤嬤，誰是誰非有那麽多太監宮女作證，他卻連小小的教訓小燕子一下也不願意。甚至還是非不分的轉頭教訓那幾個嬤嬤。那小燕子當著景陽宮那麽多人的面叫我老妖婆，永琪居然不糾正她，反而默認了這個稱呼。真是讓哀家寒心，以前那麽些年都白疼他了。所以對他不見也罷。」
除了當初回宮時那一次出手，我就再沒有什麽動作。畢竟是個快入土的老太婆了，事情太多會討人嫌的。幾個月來，倒是安心的在慈寧宮裏含飴弄孫，為晴兒備嫁。
所以內務府的嬤嬤被打傷的時候，我也只是換了幾個膀大腰圓，又會武的嬤嬤請繼續教她規矩。吩咐她們只要不弄死弄殘了，其他都隨她們。
據說初見成效了，可那小燕子卻從皇宮裏跑了。
直到永琪把她弄回來，我也依然裝作不知道這事兒。只是加派了人手，日夜看著她，不許她走出景陽宮一步。
這瘋丫頭，我若是不能把她那些臭毛病扳過來，那就寧可把她逼瘋了，逼跑了，逼得她不敢走近這皇宮一步。省的她留下禍害人。
皇帝猛然站了起來，「皇額娘怎麽不告訴我這些，這小燕子竟然對皇額娘大不敬。朕要狠狠的罰她。」
「這不過是些後宮的小事罷了，你每日政務繁忙，實在不必為了這些再費心思。額娘也沒把小燕子的胡言亂語放在心上。不過，皇帝，你還記得我們幾個月之前說的話嗎？這永琪究竟是管住了小燕子？還是被她牽著鼻子走，為了維護她，不顧規矩，不講孝道，不辨是非？」
「唉，皇額娘……朕腦子有些亂……朕先去景陽宮走一遭。狠狠的罰那個小燕子一頓，給皇額娘出氣。」
沒多久有人來稟報，說皇帝去景陽宮打了小燕子三十板子，還說若是以後她再對太後不敬，發現一次打一次。然後皇帝轉身就回養心殿了。
原本作為觀眾的立場，我是嫌他們吵鬧，嫌他們煩。可並沒有什麽厭憎。可是作為現在太後的立場，知道他們會背叛皇帝，偷走香妃，會拋棄責任，遠走天涯。我就對他們只有反感了。
可那永琪畢竟是我的孫子，培養了那麽多年，難道就為了個瘋女人，把他放棄了？眼睜睜的看著他去雲南?
想了想，我讓人去通傳，讓永琪到慈寧宮來見我。
第4章 第 4 章
永琪來之前，我想了很多。但還是沒有想好如何進行這場談話。
我不是什麽雄辯家，若是我想說服的對象多有一些理智，或者不那麽自私自利，或許事情還好辦些。可惜，永琪在小燕子的事上，既無理智，又極度自私。甚至自私到不辨是非，凡是對小燕子不利的，他就認為是迫害的程度。
要怎麽談呢？
永琪進來磕頭行禮的時候，我仍然在沈思。
「永琪啊，你知道什麽叫做潑婦嗎？」
「啊？潑婦？就是市井裏那些潑辣彪悍又不講理的女人吧？」
我點點頭，沈思了一會兒，又說，「你喜歡那小燕子，是喜歡逗著她玩，像你皇阿瑪那樣拿她當個樂子。還是想讓她長長久久的陪著你。」
「孫兒是真心喜歡小燕子，自然想讓她長長久久的陪著孫兒。」
「嗯」，我又點點頭，「她現在年輕漂亮，縱然行止粗野無理，驕縱莽撞，想來你也是覺得可愛的？」
「老佛爺，雖然小燕子她天真不知世事，也不懂規矩，可孫兒和她在一起就覺得高興……」
「嗯，她現在年輕，舉止無禮還勉強可以稱作天真可愛。十年之後，二十年之後呢？那時她人也老了，腰也粗了，臉上也有橫肉了。再舉止無禮，就可被稱作潑婦了。你喜歡這樣？」
「這，怎麽會？」，永琪睜大了眼睛。
「還是說十年，二十年之後，你早就另有所愛了。所以這個小燕子怎麽樣，你當然不在乎。」
「孫兒不是這個意思，孫兒當然會一直喜歡她。」
「還是說你覺得她不會老，永遠十八歲？」
「那怎麽可能。」
「或者別人覺得她是潑婦的時候，你情人眼裏出西施，還覺得她那樣可愛？」
「……」
「假如，她給你生育了兒女。那二十年後你的兒女也該像她如今這麽大了吧？」
「啊？是啊。」
「那你是希望你的女兒像她一樣大字不識一個，不懂規矩，不分尊卑，天天闖禍。還是希望你的女兒像你大姐姐和晴兒她們那樣，溫柔懂事？」
「孫兒……當然希望女兒像大姐姐她們一樣。」
「嗯。假如你的女兒跟著小燕子有樣學樣，你打算怎麽給她找個婆家？」
「……」
「皇祖母沒讀過多少書，永琪啊，你給祖母說說那鄭莊公和他母親，弟弟的故事。」
「……鄭莊公，鄭武公之子，名寤生。其母為申侯之女武姜。鄭武公十四年，武姜生太子寤生，鄭武公十七年，又生少子叔段。因寤生出生時難產，驚嚇了姜氏，所以姜氏不喜歡他，而寵愛他的弟弟叔段。武公病重，武姜多次在武公面前說叔段賢，「欲立段為世子，公弗許」。是年，武公病逝，寤生繼承君位，這就是鄭莊公。
鄭莊公深知自己繼位母親大為不悅，對姜氏與叔段企圖奪權的陰謀也清清楚楚，但他卻一次次退讓，促使叔段篡國稱君的野心日益增長。
莊公二十二年在母親武姜慫恿下，叔段親率甲兵萬人準備襲擊鄭都，武姜準備開城門接應。莊公即命令公子呂率戰車討伐叔段。京邑百姓聞訊，紛紛叛段。叔段大敗潰逃，倉皇出奔鄢邑。」
「嗯。你說，這鄭莊公對他弟弟好嗎？」
「自然是不算好的，他對他弟弟非常縱容，不過是為了占據大義的名分，然後一舉把他弟弟擊敗。」
「那麽，你這麽無節制的縱容小燕子又是為了什麽呢？也想把她寵的不知天高地厚，直至有一日你皇阿瑪和哀家再也忍無可忍，然後賜死她嗎？」
「老佛爺……」，永琪驚呼道。
「哀家聽說以前小燕子在民間的時候，雖然也幹些偷雞摸狗的勾當，但是本性是不壞的。憐貧惜弱，照料孤寡老人，對人還挺講義氣。可這才進宮多久，她就動手打傷了內務府的老嬤嬤。據我所知，她們既沒打她，也沒罵她，只是她被教的不耐煩了罷了。那幾個老嬤嬤也是老人，她這麽快就把自己身上的那些好品性全丟了？對奴才願打就打，想罵就罵，比這宮裏的哪一個都更像主子。永琪，你敢說，她不是被你寵壞的？」
「小燕子……小燕子她只是受不了宮裏拘束的日子，您禁了她的足，讓她許久不能出門。這才……」
「小燕子向往市井的自由，咱們皇家也沒逼她非要留在宮裏，她要想要自由，咱們就通報一聲她得急病死了。然後放她出宮去過自由日子。怎麽樣？」
「可是，老佛爺，孫兒不能沒有她……」
「所以，是你強要把她留下，留在你身邊。既然你這麽做了，就該對她負起責任來，好好教導她，別讓她往死路上走。可你是怎麽做的？變本加厲的縱容？她笑話百出，不守規矩，逗得你很高興。你只要自己高興了，就滿意了。卻不去想她將來的下場。你是怕她死的不夠快嗎？」
「老佛爺……孫兒錯了……」
我頷首道，「你明白了就好。哀家派人教她規矩，不是想害她，只是希望她能長長久久陪著你，最後也得個好結果。哀家知道你喜歡她活潑的性子，教她規矩也並不是想改了她的性子。但誰說，有活潑的性子，就不能有教養，有規矩呢？你想想，若她將來還是這樣活潑的性子，但同時也舉止有度，作為皇家的兒媳婦，不丟你的臉面，也能得到這宮裏其他人的尊重和喜愛，這樣不是兩全嗎？活潑，就一定要翻墻爬樹，動手打人，滿口粗話嗎？活潑也可以像我滿族女兒一般，尊貴，爽朗，英姿颯爽。」
「……」
「既然你明白了，就配合著內務府的嬤嬤，好好的教導她。讓她知道，不是有了你作靠山，就可以為所欲為的。讓她知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
「是，老佛爺。不過孫兒想，一味的強逼怕是效果不會好。是不是偶爾，也能讓小燕子出來走走？」
「不。這宮中規矩不能變。她一日沒有學好規矩，就一日不能在這宮中走動」，我老太太可不想看到那個瘋子，「但若是她有了進步，你可以自己帶著她去宮外走走。但是不能去別人家中，也不能留宿宮外。而且她不能自己一個人出去，既然作了你的格格，就得註意名節之事了。只有你在她身邊的時候，可以帶她松快一下。」
「是，老佛爺，孫兒記下了。」
「別忘了鄭莊公的故事，時時刻刻記得，你縱容她就是在害她。」
「孫兒會記得的。」
「嗯，你去吧。」
我該勸的也勸了，要是他們還是要欺君，還是要跑，我也不管了。老太太我只守住我這宮裏的一畝三分地，安度晚年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