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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一個小目標》作者:奚染【完結+番外】

《(綜)一個小目標》作者:奚染【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5308個瀏覽者
文案:

唯一的表哥靠不住,表哥給找的相親物件更靠不住。
何以解憂?唯有暴富。

林詩音對合夥人姬冰雁說:「貪多嚼不爛,咱們先定個小目標,比如先壟斷了西南那一塊的茶葉絲綢生意,每年賺個三百萬兩再說。」

「我只是想賺更多的錢包養我看上的小神捕,這有錯嗎?當然沒有。」

【閱讀提示】
1、綜《例無虛發那把飛刀》、《名捕F4》、《鬱金香盜帥》。
2、CP冷四爺。
3、畫風清奇,爽過不後悔。
4、這次要搞一點大事,但感情線依然甜甜甜www

內容標籤: 武俠 甜文 穿越時空 江湖恩怨
搜索關鍵字:主角:林詩音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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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零零零

  剛過仲秋,荷塘裡綠了一夏的殘葉已所剩無幾,岸邊亦落木紛紛,透著一股肉眼可見的淒涼。

  李尋歡站在荷塘邊,只覺這股淒涼幾乎要滲進自己的骨髓裡,引得他忍不住握拳低咳了一聲。

  立於他身前的女子見狀,默默將手裡的帕子遞了過去,開口時聲音沉靜:「天氣轉涼,表哥多注意身體。」

  這簡單的一句話令李尋歡接帕子的動作一頓,抬眼望向她,那眼神似有萬種情緒要訴,但話到嘴邊卻最終只化為一聲低不可聞的歎息。

  歎息過後,他才總算沉吟著開了口。

  「表哥明日便要走了。」

  「……嗯。」

  她應得不輕不重,叫人聽不出什麼情緒,所以李尋歡也只得繼續說下去:「這李園就留給你,還有我名下那些鋪子,當初說好了給你添妝用,我也都安排好了。」

  說到此處,他又將一旁石桌上的紅木匣子拿起遞了過來。

  「地契房契,我都放在這裡頭了,你好好收著,別遺失了。」他停頓了一下,看著自己表妹接過匣子平靜地打開,深吸一口氣繼續道,「表哥走後,龍大哥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還有這李園上下,我也都交待好了,下人們都熟悉你,應該不會讓你受什麼委屈。」他大約始終無法真正放心,開了個叮囑的頭之後就有點收不住了,絮絮叨叨地,似要將這別後的一切都仔仔細細講一遍才好。

  幸好林詩音從最開始應的那一聲之後就再也沒打斷他,一直安靜地聽著他講,順便趁著這功夫把匣子裡厚厚的一遝地契房契都看了一遍。

  看完後,她才抬起眼來看向李尋歡:「表哥。」

  李尋歡見她神色認真,不由得暫時收了那些擔憂的心神,問:「怎麼了?」

  林詩音合上匣子,冷靜挑眉正色道:「地契和房契都在這了,那帳冊呢?」

  李尋歡沒想到她居然會提起這個,一時也是無言,但仔細想想又覺得等自己離開後,那些下人說不定真會趁機欺到她頭上,畢竟這偌大一個李園和李家那些雄厚的產業,現在可以說都是她一個人的了。

  他這表妹不曾習武,性子也太溫柔,到時若被那些鋪子掌櫃們矇騙可就不好了。

  「你且等我片刻,我這就叫帳房把各個鋪子的帳冊都送來。」李尋歡道。

  「麻煩表哥了。」林詩音的面上依然沒什麼波瀾,直至看著他快步穿過花廊往園外過去後才勉強松了一口氣。

  她捧著手裡這不輕不重卻價值萬金的一盒,不著痕跡地撇了撇嘴。

  說實話,李尋歡真的可以說是相當大方了,這麼大一個李園,還有這麼多的鋪子,絕對夠她下半輩子過上躺在床上錢從天上來的日子。

  但就算是這樣,她也還是忍不住有些同情李尋歡的真•表妹。

  這姑娘得知心愛的表哥要離開,竟哭了一夜,直接哭得背過了氣去,然後就——

  ……就被剛加完班在地鐵站犯了低血糖而暈過去她給穿了。

  說實話,剛醒來那會兒得知這個身體叫林詩音,有個表哥叫李尋歡的時候,她是真的以為自己還在做夢,不過從原主的記憶確認了一切屬實後她還是無語著接受了這個設定。

  主要是,她也並沒有不接受的餘地。

  所以當李尋歡宛如交代後事一般地跟她告別時,她其實已經冷靜了不少。

  行吧,既然你都決定好要走了,那就走唄,反正攔也攔不住。

  原本的林詩音會因此鬱鬱寡歡並認命嫁給龍嘯雲,她可不會!

  至於為什麼不對李尋歡直言自己不喜歡龍嘯雲,不會嫁給他,那當然是因為——

  她也不想嫁給李尋歡啊!


第2章 零零壹

  接下來的半日裡,李尋歡便從帳房那邊將他名下所有鋪子的帳冊都拿了過來,但他離開在即,著實沒時間替他的表妹一本一本細看過去了,只匆匆翻了最上面那兩本,掃過去覺得沒什麼太大的問題,就一齊交到了林詩音手上。

  「這些鋪子的掌櫃多是在我李家做事多年的老人,有什麼問題,直接找他們或找管家都可以。」他說。

  林詩音看著他叫人放到桌上的這一大摞帳本,也是有點傻眼。

  不,應該說是相當傻眼。

  李家也太有錢了吧?!只看地契房契還沒覺得,真把帳本全摞在這,才直觀地感受到了可怕。

  看來武俠小說裡的大俠都有錢這句話並不是騙人的!

  「對了。」李尋歡忽然想起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詩音你……會看帳冊嗎?」

  「……會。」

  「會就好。」他笑意清淺,「本來還想著你若不會表哥可以教你。」

  林詩音撇撇嘴,心想我一個審計專業畢業的國家公務員,連帳本都看不懂就完蛋了吧!

  而且根據原主的記憶,在上京城來投奔這個表哥之前,她過世不久的母親也的確是教過她如何看帳本的。

  更不要說這個時代的記帳方法還相當簡單,單向記帳,一日一記,屬於「只要不是弱智都能看懂」的級別。ヾ

  將地契、房契以及林詩音唯一主動開口要的帳冊都交代完畢後,李尋歡才算是了了一樁心事。

  知道他打算的管家很不解:「少爺您這又是何苦?您就算欠了龍公子恩情,也斷沒有必要如此啊。」

  李尋歡搖頭歎氣,面容苦澀:「我意已決,你不用再勸。」

  管家原本還想再說什麼,卻聽他又咳了起來,頓時也顧不上別的了,忙勸道:「算了算了,不說這個,少爺您啊,還是多注意著些身體。」

  「風寒而已,不妨事。」他低笑著解釋,語氣十分平靜。

  管家心道您難道以為我不知道這風寒究竟是怎麼起的嗎,但看他已重新凝神提筆留書了,還是閉上了嘴。

  在年邁的管家看來,自家少爺可謂是什麼都好,唯有過於心軟這一點,堪稱美中不足。

  李家其他人不知道李尋歡要離開的真正原因,他可是知道的。

  自從龍嘯雲與他提了鍾情于林詩音這件事後,李尋歡就沒睡過一個好覺,每晚都在他練功的池邊站到深夜。已是仲秋時節,像他這樣不顧身體地整夜吹風,不病才怪呢。

  現在真的做完決定倒是沒再去了,但今晚對他來說註定了又是個不眠之夜。

  寫完那封留給龍嘯雲的信後,李尋歡就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

  他沒什麼必須要帶上路的東西,也向來不執於俗物,所以收也收得很快。

  收完後他甚至都沒等到第二日清晨的到來就離開了李園,直接免去了與林詩音龍嘯雲的告別。只在邁出大門前又囑咐了看著自己長大的老管家一句,務必要好好看顧林詩音。

  如此,管家還能說什麼?只能認真應下,好讓他走得放心了。

  ……

  另一邊林詩音在定下「等李尋歡走後就直接把龍嘯雲趕了」的計畫後則是睡了個還算不錯的覺,一夜無夢。

  不過她一起來,看見的就是闔府上下都淚眼汪汪的場景。

  其中最誇張的當屬被遣來伺候她這位表小姐的丫鬟們,那模樣甚至可稱以淚洗面了,見她醒來,不知為何還哭得更傷心了一些。

  「少爺……少爺走了,嗚嗚嗚……」

  林詩音一愣,轉瞬一想這的確是李尋歡的行事風格,所以倒也沒有愣很久,但看著這幾個丫鬟傷心欲絕地擦淚模樣,還是十分感慨。

  她這表哥真是個行走的湯姆蘇啊!不服不行!

  「……難受就哭吧。」她歎了一口氣,拍拍那個準備伺候她洗臉梳頭的丫鬟肩膀,「我知道你們都捨不得表哥。」

  「少爺他那麼好……為什麼要走啊?」

  「就是啊嗚嗚嗚!」

  「嗚嗚嗚少爺……」

  林詩音:「……」

  你們這哭法到底怎麼回事,不知道的還以為李尋歡是遭遇什麼不測了吧。

  於是她就這麼一邊洗臉梳頭一邊聽這幾個小丫鬟哭著說李尋歡究竟有多好,就洗個臉的功夫而已,整間屋子已經被她們哭得滿是愁雲慘霧了。

  至於她本人,當然是沒啥好傷心的,或者說李尋歡一離開,正好方便她直接把龍嘯雲給轟走呢。畢竟以他性格,要是在的話,定會阻止她這麼做。

  「對了,表哥臨走前可有留下什麼話?」稍微安慰了一下那幾個丫鬟後,她這麼問道。

  丫鬟們還沒完全止住哭,但還是替她回憶了一下,好一會兒後才有一個以不太確定的口吻開口道:「聽管家說……少爺好像留了封信給那位龍公子。」

  林詩音:「……」

  好的,那還是儘快趕人吧。

  事實上在她這麼想著的時候,收到李尋歡留下書信的龍嘯雲也差不多找了過來。

  龍嘯雲並不驚訝李尋歡的選擇,他瞭解李尋歡,早在開口與他提自己心慕他表妹的時候,他就知道李尋歡一定會主動退出幫自己了。

  對於林詩音,他是勢在必得。

  想到她美麗的身姿和溫柔的笑容,龍嘯雲便忍不住勾起唇角。

  他打著安慰的腹稿穿過落葉簌簌一派蕭瑟的花園,進了林詩音住的院子。剛要開口詢問她起了沒有,就聽見門吱呀一聲開了。

  林詩音穿了一件淺粉色的襖裙,很襯她明亮白皙的膚色。許是因為才起來就聽到了李尋歡離開的消息沒什麼妝扮的心思,她連髻都沒有梳,只將長髮簡單地挽在耳後,再別上一支素色珠釵而已。

  但饒是這般不走心的簡單打扮,也絲毫無損她的美,甚至可以說是將她襯托得更清絕動人了。

  龍嘯雲看得目光一頓,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氣。

  如果說在看見李尋歡留給他那封情真意切的信時心中還稍微被喚起了一些對這個義弟的歉意的話,那麼此時此刻,那一點點的歉意已在林詩音面前消弭於無形了。

  是,他不後悔向李尋歡提了這個請求。

  或者說還有點慶倖。

  慶倖自己說出口了。

  否則要他看著林詩音嫁給李尋歡的話,他絕對會後悔一輩子。

  「林姑娘。」他上前一步,「義弟他……」

  「我已知曉了。」林詩音實在是不想看這個偽君子在自己面前演什麼兄弟情深的戲碼,語氣淡淡地打斷了他,「表哥大概早有打算。」

  「……應該是吧。」龍嘯雲看著她的神情,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可又說不上來究竟是哪裡,「就算義弟離開了,在下也會好好照顧林姑娘的。」

  這話說得林詩音身後倆丫鬟都皺起了眉。

  就算李尋歡離開了,也輪不到他一個外人來照顧李家的表小姐吧?

  龍嘯雲將她們的反應看在眼裡,也察覺到自己是得償所願後有些忘形了,當即輕咳一聲補充道:「如此才不負義弟信中所托。」

  「龍公子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應當不用麻煩您。」林詩音在腦海裡翻了個白眼,神色懨懨道。

  說話的當口裡天又陰了下去,院子裡寒風陣陣,凍得沒穿披風的她抖了抖。

  龍嘯雲見狀忙柔聲開口道:「快入冬了,林姑娘多注意身體,勿染了風寒才是。」

  被他這樣一說,林詩音倒是想起來了。

  這傢夥會住到李尋歡家裡來,就是因為救李尋歡時受了傷啊,喜歡上林詩音也是因為林詩音這個大美人十分感激他從而在這期間很照顧他、對他態度亦相當溫柔吧?

  想到這裡,林詩音便清了清嗓子道:「有勞龍公子關心,不知龍公子的傷,恢復得如何了?」

  在龍嘯雲看來,這就是女神關心他的表現啊,所以當然要讓女神放心:「多虧林姑娘先前悉心照料,在下已無大礙。」

  好,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林詩音笑得柔柔地眯了眯眼:「那我便不留龍公子了,請便吧。」

  龍嘯雲:「多謝林姑娘掛懷,我——嗯?」

  他看著面前佳人那溫柔美麗的笑靨,還以為是自己聽錯,想也不想便開口再問了一遍:「林姑娘方才說……?」

  這回林詩音的笑就收了,落到他身上的目光也變得毫無溫度,心裡想著你的林姑娘已經被你的不要臉給氣死了,語氣嘲諷道:「怎麼,龍大俠是覺得,這段日子的照顧,還不足以報答我表哥欠您的恩情嗎?」

  這下不光是龍嘯雲,就連她身後那兩個丫鬟都驚得合不上嘴了。

  表姑娘真是一點情面都不留,直接照人心窩子捅啊!


第3章 零零貳

  龍嘯雲好歹是個男人,被她這樣一說面上自然掛不住。

  更要命的是,傷好得差不多還是他自己說的!

  「林姑娘誤會了,我當然不會這麼想。」他試圖解釋,「只是義弟臨走前托我照顧於你。」

  「照顧就免了吧。」林詩音覺得沒必要一直和他繞彎子,何況她都當著這麼多下人的面把話都到這份上了,「龍大俠畢竟是表哥的恩人,怎能勞您反過來照顧我?」

  說完她也不給龍嘯雲反駁的機會就繼續道:「所以龍大俠若有什麼難處,直說便是。」

  這意思就是如果你沒錢上路離開,我可以給你。

  龍嘯雲當然聽懂了,也氣得無言以對。

  任誰被喜歡的姑娘這樣不留情面地諷刺一通都會生氣的。

  而且很奇怪啊,林詩音這麼溫柔善良的一個人,怎麼忽然就對他這個態度了?

  難道她知道了李尋歡離開的真相?

  可李尋歡的信中明明說她是不清楚的,只知道自己的表哥要離開京城而已。

  他還在苦思冥想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的時候,林詩音又開口了:「我是認真的,龍大俠真不用同我們客氣。」

  龍嘯雲:「……」

  再讓她說下去他覺得他就要一點面子都沒了!

  看著他磕磕巴巴地說了幾句又以不打擾她休息為藉口灰溜溜地離開這個院子後,林詩音才重新露出了一些笑意。

  果然,這個年紀的龍嘯雲還是比較好打發的。

  但若是真讓他娶了林詩音,得到後再發現女神的心根本不在自己身上,以他性格也絕不會再放手了。

  林詩音也正是因為清楚這一點,才會把話說得這麼絕的。

  不管怎樣,說都說了,她就不信龍嘯雲還有臉一直賴在這不走!

  管家一直到午間才從她院子裡的小丫鬟們那知道她對龍嘯雲說的話,頓時就樂了:「表姑娘真是這麼說的?」

  小丫鬟撓撓臉點頭:「是啊,龍公子好像還挺生氣的。」

  管家冷漠:「沒事,回頭多給龍公子一些盤纏便是。」

  管家想了想,又道:「表姑娘還在映霞堂麼?」

  小丫鬟再一次點頭:「是呀,姑娘後來就一直在屋裡看帳冊呢。」

  林詩音的確是在看帳冊。

  沒辦法,以前窮慣了,再加上職業病的關係,讓她對數錢這件事簡直充滿熱衷。

  正好該說的話也都對龍嘯雲說了,她就乾脆呆在屋子裡看起了李尋歡昨天讓人送過來的那一大摞帳冊。

  單向記帳雖然是傻子都能看懂的簡單,但也正因為簡單,才最好造假。

  她總覺得按照李尋歡那種溫和到聖父的性格,下邊的人守著這金山銀山,是不可能按捺住不揩油的。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看最上面那幾本的時候還看不出什麼太過離譜的東西,等她看到第六本的時候,光是前三頁,就讓她看見了起碼十條一看就是弄虛作假的帳目!

  林詩音震驚了,她想過這裡面一定有問題,然而也沒想過居然有這麼大的問題,還是這種假到連三歲小孩都哄不了的假法。

  於是她迅速地從下面又抽了幾本翻看,最後確定,果然是只有最上面那五本勉強能糊弄糊弄人!

  然而那五間鋪子並不怎麼賺錢,至少去年一年加起來的利潤也沒超過五千兩,看得她十分「……」。

  管家過來的時候她還在看自己粗略篩選出來的最倡狂幾家,看得火冒三丈,頗有穿越前每次收到某些平臺公司遞上來那些報表的感覺,滿心都是「你當我傻逼嗎」!

  一盆花二百兩銀子?!這他媽是金打的嗎?!

  越看越氣之下,她甚至直接打翻了自己的茶水。

  正好丫鬟跑進來說管家要見她,見她沉著臉還有些驚訝:「表姑娘?」

  林詩音深吸一口氣,站起來道:「你方才說管家有事找我?」

  丫鬟福身:「是。」

  根據原主的記憶,這管家是伺候過三代李家家主的老人,在李園頗有地位,就連李尋歡都很尊重他。

  這樣一個人要見自己,她當然是不能擺譜的。

  「那快請他進來。」她合上帳本,將桌子簡單地收拾了一下。

  小丫鬟立刻小跑著出去把人請了進來。

  管家當年是李家老太爺的書童,所以已年近古稀,蓄了一把山羊胡,眯著眼的模樣倒頗有幾分老學究的意味,一進來就先朝林詩音行了一禮:「見過表姑娘。」

  林詩音自認沒資格受這個禮,自然立刻上前扶了一把:「您太客氣了。」

  「應該的。」

  管家之前與這位表姑娘的接觸並不深,這回也是為了龍嘯雲那件事來的,所謂明人不說暗話,簡單地開場過後,就直奔主題去了。

  管家道:「照表姑娘看,咱們是給龍大俠準備多少盤纏合適?」

  林詩音一聽眼睛就亮了,這管家,比李尋歡靠譜啊!

  於是她笑吟吟道:「我想著龍大俠畢竟救了表哥,也算對李家有恩,無論如何,咱們都不該失了禮數,您覺得呢?」

  這話說得既順管家的心又很有水準,哪怕直接當著龍嘯雲的面說,怕是也叫人挑不出什麼錯處來。

  一老一少都是聰明人,目光一碰,就知道這事算是定了下來。

  說完這個,林詩音被帳冊內容氣出的一肚子火也平復了不少。而管家注意到她手邊的帳冊,也順口問了一句:「表姑娘已看完這麼多了?」

  林詩音那都是以前做年報的時候練出來的,但當著管家的面還是謙虛了一下,沒說實話。

  她說:「是跳著看的。」

  大概是她談到帳冊時的語氣不及剛才那樣好,讓管家不禁有些在意:「可是有什麼問題?」

  問題?問題可大了!

  她思忖片刻,覺得反正看完也要去懟帳房,不如現在直接把在李園素有威望的管家拉到自己陣營。

  「是有不少問題,唉。」她歎了一口氣,從自己挑出來的那幾本裡隨便抽了一本翻開遞給面前的管家,「表哥從前怕是不太過問這些罷?」

  管家眯著眼接過,頗無奈地點了點頭:「少爺的確不太過問。」

  這一點,就算是看著李尋歡長大的管家也不太敢苟同。但他作為一個管家,又沒有越過主人去查帳的權力,加上李家一直富庶,底下的鋪子莊子一年進賬就足夠開支,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在李尋歡面前提這茬了。

  但此時此刻看到林詩音遞給他的這本帳冊,他真是差點氣昏過去。

  「他們竟敢?!」

  林詩音看他氣得鬍子都歪了,有些想笑,抿了抿唇道:「是啊,我也覺得太過分了些,而且這還是表哥親自去要的呢。」

  可想而知他們有多不把李尋歡放在眼裡!

  管家好不容易才平復下心情,問:「表姑娘打算怎麼辦?」

  林詩音學著他的模樣眯了眯眼,唇畔笑意也加深了些許,道:「等咱們送走龍大俠後,不知您可否幫我請這幾個鋪子的帳房進府一敘?」

  她覺得這事畢竟是家事,關上門來怎麼料理都行,但叫別人看笑話總不太合適。

  這話裡話外都是龍嘯雲是外人的意思,叫管家聽得可舒心了,當即應下:「表姑娘放心便是。」

  臨走之前,他又跟林詩音補充道:「既然如此,老奴這就派人去給龍大俠準備盤纏了?」

  林詩音差點沒笑出聲來,心想你這是比我還著急啊,連連點頭:「行,您看著辦就成。」

  主僕二人只商談了一盞茶不到的時間,待管家走後,林詩音就繼續打足精神看帳本了。

  雖然弄虛作假的鋪子很多,但真的要敲打時她也不可能把幾十個帳房掌櫃一起叫來,有些不太過分的,這一次先放放也行。

  最終她花了兩天的時間將所有帳冊都看了一遍,再仔細選了態度最差的七家出來。

  在這期間,管家已備好了五千兩的盤纏給龍嘯雲送去,美其名曰報答,把還在盤算該如何把林詩音哄到手的龍嘯雲又氣了一遍。

  龍嘯雲當然不收啊,他可不想走!

  但是現在整個李園的下人看他的眼神都變得十分微妙,他慣來好面子,哪裡能受得了,在幾次去映霞堂找林詩音都被林詩音的丫鬟擋回去後,他也不得不放棄。

  也不是沒想過直接來硬的,但他剛養完傷,武功尚未恢復至巔峰,真動起手來也許不及李園這個替他準備盤纏的管家,怕是只會讓場面更難看。

  還有李尋歡,如果真是他讓人告訴林詩音真相的呢?他會不會其實並未真正離開京城?

  龍嘯雲越想越不敢輕易賭這一局。

  最後一次他倒是真心誠意地和林詩音的丫鬟表示他準備告辭了,不知能不能在臨走前見林詩音一面?

  丫鬟被林詩音叮囑過,最終都沒鬆口,只說:「表姑娘受了風寒,正好好養著呢,怕是不便見人。」

  龍嘯雲:「……」

  這態度和之前他傷還沒好的時候相比,也太絕情了一點吧!

  所以一直到他真正離開,林詩音都沒見他,聽到丫鬟傳回來的話也只是無所謂地聳聳肩。

  畢竟比起龍嘯雲這個好打發的男人,她準備要好好懟上一懟的帳房們才是目前的重中之重。

  管家的辦事效率很高,在龍嘯雲離開的第二日就把那幾個鋪子的帳房掌櫃全請到了李園來。

  那群人自然沒把她這個表小姐特別當回事,進門時還是趾高氣揚的。

  林詩音坐在花廳裡挺直了背,也沒上來就發難,還叫人給他們看座倒茶。

  待他們坐下後,她也依然笑得溫柔:「表哥將李家產業交給我照看,我想諸位是清楚的吧?」

  眾人一齊點頭:「自然清楚。」

  她也點頭,似乎挺滿意:「嗯,清楚就好。」

  但沒等他們再說什麼,她就又繼續道:「我看了諸位交來的帳冊,有一事不解,所以今日才把諸位請來。」

  「表姑娘但說無妨。」

  林詩音柔聲問:「諸位做賬的時候,可是喝多了茶水?」

  七個帳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不知她何處此言。

  其實莫說是他們了,就連站在她身旁的老管家都有點懵。

  ……這是啥意思?

  不過下一刻他們就知道了。

  因為她直接將那七本帳冊重重地摔到了他們面前——

  「否則我怎麼只能在這上面看見你們腦袋裡晃出來的水,看不到別的東西呢?」


第4章 零零三

  林詩音話音剛落,花廳內的眾人便變了臉色。

  他們當然不會不知道自己給的帳本有多大問題,但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弱不禁風的表姑娘竟敢直接把這件事擺到檯面上來。

  一群人面面相覷了片刻,誰都沒有先開口應聲。

  林詩音見狀,嗤笑道:「怎麼不說話了?」

  立於她身側的管家也忙開口幫她撐腰:「聽見沒,表姑娘問你們話呢。」

  說……說什麼?

  說他們做賬時腦子沒有進水嗎?

  就算說出來,林詩音也不信呐!何況她今日這態度,擺明瞭就不是隨便能糊弄過去的,所以在李尋歡手下逍遙了好幾年的這群人,一時都有點傻眼。

  「我知道,你們這七家,都是頂賺頂賺的。」林詩音見他們遲遲不表態,又開口道,「油水這麼多,你們幹的也是辛苦活,想撈一點我不是不能理解。」

  這話聽著像是在體諒他們,但見識了她方才忽然發難的模樣,這一行人又哪裡敢當真,只能連大氣都不敢出地聽她接下來的話。

  「不過萬事都得有個度才是。」她刷的一聲站了起來,「像這上面這種五百兩銀子一盆花,三千兩銀子幾匹綢緞的,寫上去你們也不臊得慌?」

  「表姑娘息怒!息怒!」離她最近的那一個終是再坐不住,站起來後便撲通一聲跪在了她腳邊,「我等……」

  「你等什麼?你等用這種東西來誆騙主人家,還有理了不成?」林詩音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心,「表哥臨走時,還與我說過,你們都是李家的老人,是值得信任的,結果你們就是這麼回報他這番信任的?!」

  畢竟要敲打的人有點多,她覺得還是有必要把李尋歡的名頭抬出來鎮一鎮場子。

  「表姑娘別動氣。」管家適時地上前勸她,「氣壞了身子可不值。」

  「我只是替表哥不值罷了。」林詩音長歎一聲,又瞥了一個接一個跪下的這群人一眼,嘖道,「畢竟我也不過是暫時幫他照看一番。」

  李尋歡離開京城的事已是闔府皆知,加上之前那交接地契房契與帳冊的陣仗,叫不少人都以為他不會再回來了。

  但此刻聽林詩音的說法,似乎……與他們知道的有點出入?

  「表姑娘說的是。」為首的那一個忽然朝她又叩了一記頭,「是小人們貪心不足,有負少爺信任!」

  他這一帶頭,後面唯唯諾諾跟著一起懺悔認錯的人也變得多了起來。

  不過林詩音看在眼裡,依然很冷漠。

  認錯頂個鬼用哦,這裡面加起來可是有快十幾萬兩的銀子呢!

  「行了,現在說這些話也沒意思。」她打斷他們,「我給你們三日時間,不說把私吞的全吐出來,起碼也得給我把賬上那些一看連三歲小孩都糊弄不過的給平了,諸位覺得如何?」

  堂下頓時鴉雀無聲。

  林詩音也懶得管他們的臉色有多難看,說完就把人晾在這往內院去了。

  她走了,管家可還在呢。

  他捋著鬍子長歎一口氣,道:「你們手上經營的鋪子,都是李家的產業,這些年來李家待你們一直不薄,有些話我也不想說得太難聽,你們自己想想清楚。」

  說完這番真心實意的勸告話,他也沒多留。

  於是這偌大的花廳內,只剩下了被林詩音摔到地上的帳冊,仿佛在嘲笑他們東窗事發後的慘狀。

  為首的那個綢緞莊掌櫃最先站了起來,拍了拍衣衫上的塵土,臉色很沉。

  有人低聲問:「……現在怎麼辦?」

  他沉默片刻,掃了他們一眼道:「出去再商量。」

  ……

  而此時的林詩音也還不知道自己這一番敲打和要求對他們來說意味著什麼。她正忙著把態度最好,帳冊做得最順眼的那幾家挑出來,並叫管家過幾日找時間將那幾家的帳房也叫進府中一敘。

  不論如何,李園和李家那些鋪子的地契房契都在她手上,她自然是有這個權力的。

  所以管家一點都沒猶豫就應下了,甚至也沒有問她究竟想幹什麼。

  林詩音的確是有件事想要做。

  這回她能發現帳冊裡的問題,純屬那些人仗著李尋歡以前不管事而過於倡狂,等他們回過味來,開始認認真真地做假賬騙她怎麼辦?

  這麼多鋪子,她總不可能一間一間地時刻關注吧!光是想想就已經覺得累了!

  所以她打算發揮自己的專業優勢,教他們一種先進一點,比較不容易作弊的記帳方式。

  這個想法一冒頭就再掐不下去了,當天晚上她就親自以其中一本帳冊為範例,把自己的新方法實踐了一遍。

  打死她都沒有想到,就這一晚上的功夫,那些吐不出銀子來的掌櫃和帳房居然就謀劃好了要對她下手。

  沒辦法,造假和虧空的數額太大,就算把他們十幾人全賣了,也找不出那麼多銀子來。

  再加上聽她口氣似乎李尋歡並非永久地離開京城,更是叫他們緊張。

  雖然李尋歡一直很信任他們不假,但若是叫他知道了他們做的事——

  只要一想到李尋歡的武功有多可怕,他們就根本坐不住!

  是以離開李園後,他們就找了一間茶樓好好商量了一番,最終決定幹一票大的以絕後患。

  若是李園的主人還是名震江湖的小李探花,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他們也決計不敢,可現在李尋歡不在,他那個表妹也不會武功,真出了什麼事,將來就算李尋歡回來,死無對證,一樣不會對他們如何。

  商量到此處,就算原本還有點猶豫的那幾個,也都下決心一不做二不休了。

  「那照你們看,這事究竟該如何解決?」

  「找個殺手吧,做得掩人耳目些。」

  「殺手?!」還是膽小的人被驚到了,「怕是不好善後吧?!」

  「你小聲一點!」提議人立刻呵斥道,「不然呢?你有什麼好辦法?!」

  ……

  一行人在茶樓坐到了亥時才陸續離去,也把具體如何行事定了下來。

  最後一個離開的時候,這茶樓也差不多要準備關門了。

  小二以為樓上的客人都走光了,想著去收拾一番,結果才上到一半,就撞到了一個貴公子打扮的青年。

  他撓撓臉,一時竟有些想不起是何時接待的這位客人,但還是出於本能地躬身讓路:「客官您走好。」

  青年目不斜視地嗯了一聲,施施然下了樓。

  另一邊迅速尋了殺手做好安排的那些掌櫃帳房,則是回到了鋪中也依舊坐立不安。

  其實倒也不怪他們如此緊張,雖然貪錢的事他們做得已夠多,但這殺人嘛,還真是第一回。

  殺手是綢緞莊的大掌櫃找的。

  他一貫是這群人的領頭,相較其他人江湖經驗也更為豐富,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最後花重金聘了一個據說還不曾失過手的殺手。

  「你要殺的人不會武功,所以我只需要你幫我做兩件事。」大掌櫃說,「去這個院子的正屋把裡面躺著的人穴道點了,再放一把火把這個院子燒掉。」

  說罷還將手中那份李園的地圖遞了過去。

  殺林詩音簡單,但善後不簡單。

  所以他們才商量出了這個放火的法子。

  被聘的殺手也沒想到這個價值五千兩的任務竟如此容易,當即作下了一定完成的保證。

  他潛進李園的時候子時已過,偌大一座府邸安靜得只能聽到呼呼風聲。他沿著地圖上的路線一路找到了映霞堂,確認無誤後,便放輕動作掠上了正屋的屋頂。

  揭開瓦片時他正好借月光看清了裡面躺著的少女長相。

  說實話,是個難得的大美人。

  但幹他們這一行最忌心軟,他當然不會因為林詩音長得好看就不下手了,又揭了幾片後,便直接從屋頂跳了下去。

  林詩音一晚上都在忙她的新型記帳方法,累得一沾床就睡死了過去,此刻還在夢裡,自是不知道自己即將遇上怎樣的危險。

  殺手輕而易舉地點了她穴道,再往她床邊倒上一小壇酒才重新運氣躍回屋頂上方。

  可正當他準備將懷中的火摺子扔下去的時候,他卻忽然感覺到了一陣勁風從後腦處吹過。

  隨著這勁風一道襲來的還有一股叫他下意識繃緊了身體的殺意!

  再下一刻,那股殺意便直接逼到了他身前。

  還沒等他直起身體做好應對之勢,冰冷的劍鋒已貼上了他的後頸。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快得他連思考的餘地都沒有,躲無可躲之下,竟是下意識地往下一跳。

  可相比那個不知來路的可怕劍客,他的動作實在是有些慢了。

  二人幾乎是同時落的地,也在落地的這一瞬間終於看見了彼此的真面目。

  殺手震驚得愣在當場,一時連自己腳下還踩著酒都忘了,手一松,火摺子便落在了地上。

  頓時火光平地而起,沿著那些酒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燒到了床尾處!


第5章 零零肆

  林詩音是被煙嗆醒的。

  她醒的時候火剛要燒到她腿邊,雖不明白為何好好地睡個覺都能著火,但求生本能之下自是下意識地想要躲,結果卻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

  就在她即將罵出口的時候,有一件外袍被扔了過來直接蓋住了她腿邊的火焰。

  再下一刻,她就被抱了起來。

  火勢以她的床為中心,一路燃到了房門口。一片濃煙之下,她還沒來得及辨出抱住自己的人究竟是何模樣,就被他淩空往屋頂躍去的動作嚇得「啊——!」了一聲。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這一瞬間,橫亙在她腰間的那只手似乎緊了一緊。

  一直到被這人抱著離開這個火光沖天的院子,她都沒能從嗆到的那些煙裡真正緩過來,咳個不停的同時,還不能給自己順氣,簡直不能更憋屈。

  「這位……大俠?」她都快崩潰了,「你……咳咳……能不能幫我……咳!」

  抱著她的人立刻會意,但仍是先緩緩落了地將她放下,再扶著她的肩給她解了穴道。

  此時的李園上下各處都已被驚動,林詩音甚至都能聽到不遠處傳來的驚叫聲,大約是丫鬟們在擔心她。

  而她被嗆得渾身難受,生理性淚水也沒能止住,要不是有人扶著,可能連站都站不穩。

  「有人要殺你。」耳邊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林詩音下意識地抬頭。

  這一回她總算看清楚了眼前這救命恩人的模樣。

  他挺直著脊背,像一株青松,輪廓鋒利,眼神冰冷,滿身肅殺。

  比這秋夜的寒風更叫人忍不住瑟縮發抖。

  但或許是因為才被他救了的關係,林詩音倒沒有怎麼被嚇到,反而還有點好奇他身份。

  「閣下是……?」她試探著開口問道。

  「我來查案。」他的聲音和他的表情一樣冷。

  「查案?」她有點疑惑,「閣下是官府的人?」

  話音剛落她就被凍人的夜風吹得打了個寒顫,也是直到這時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身上還穿著中衣,雖然也是從頭到腳都包得嚴實,但就算不計較狼狽不狼狽失禮不失禮,也根本擋不了風啊!

  「表姑娘!您怎麼在這兒?!」就在她被這風吹得渾身都起雞皮疙瘩之際,身後忽然又傳來一聲驚呼。

  林詩音認出這是自己院子裡一個丫鬟的聲音,當即回頭解釋道:「是這位少俠救了我。」

  小丫鬟怯怯地瞧了瞧她對面的人,見對方並沒有什麼反應,才稍放心一些,走過來著急道:「祥叔以為您還在映霞堂呢!」

  祥叔是府上下人對管家的稱呼。

  林詩音想了想,道:「你過來扶我一把,咱們過去瞧瞧。」

  她也不想的,但剛才被嚇得不輕,腿到現在還是軟的。

  小丫鬟忙上前來扶住了她,見她穿成這樣,還分了一件外衣給她披著:「表姑娘您不嫌棄的話,便先將就一下吧。」

  林詩音哪敢嫌棄,她都快被凍死了,感激還來不及!

  出乎她意料的是,救了她的人,竟也跟著她們倆往燒起來的映霞堂過去了。

  想到他之前說自己是來查案的,和這場來得無比突然的大火,林詩音不由得皺起了眉。

  到映霞堂一共也沒幾步路,是以他們到的時候,院子裡的火還沒滅徹底。

  不過恰好撞到滿身狼狽從火裡面沖出來的管家,一邊喘一邊對正在滅火的家丁吼:「表姑娘不在裡頭,先滅火再說。」

  林詩音聽著這中氣十足的一聲有點感動,忙走過去拍他老人家的肩膀,掩著嘴解釋:「祥叔我沒事,您放心吧。」

  管家又驚又喜地回頭:「表姑娘?!您是怎麼出來的?」

  「是這位少俠救了我。」林詩音縮在丫鬟給的那件外衣裡抖得厲害,一邊說一邊抬手指了指跟在她們身側的人。

  管家先前只顧著瞧她,也沒注意她們邊上還跟著人,聽她這麼一說,頗疑惑地望過去,凝神一看,當即驚道:「您……您怎麼來了?」

  林詩音:「???」等等,原來你們認識?

  見她一臉驚詫,管家忙解釋道:「這位是神侯府諸葛神侯新收的弟子,之前老奴跟著少爺去神侯府時正巧見過一面。」

  林詩音:「……」

  誰來告訴她為什麼小李飛刀的片場會出現四大名捕啊!

  明明都不是一個作者寫的?!

  大概是她的表情實在太一言難盡,管家還有點擔憂地問了句表姑娘怎麼了。

  林詩音抽了抽嘴角:「沒、沒什麼。」

  他們說話的當口裡,下人們也把映霞堂內的大火給滅得差不多了,看著眼前這片被燒得不成樣的庭院,林詩音不禁慶倖起了自己命大。

  與此同時,一直沒回答管家問題的冷血也總算開了口:「我來查案。」

  「查案?」管家有點驚訝,「可是與李家有關的案子?」

  冷血沒說話,但點了點頭。

  這態度叫林詩音和管家都有點在意,正巧火也滅了,一行人也沒有必要一直堵在院門口看著,乾脆由她做主,先將冷血請去花廳坐下。

  至於她自己,當然是得先去把衣服給換了。

  「可這映霞堂都燒成這樣了……表姑娘房內的衣物怕是也不剩多少了吧?」丫鬟見她要往裡走,有些疑惑。

  「也對哦。」林詩音拍了拍腦袋,但停頓片刻後還是繼續往裡去了,「那你們去別的院子裡替我找兩件吧,我先進去取個東西。」

  說起來還真得感謝李尋歡當初把地契房契給她的時候替她操心了一把要如何妥善收藏,同她提過她那張床下的機關。

  否則這一場火下來,那一匣子東西,怕是也得灰飛煙滅啥都不剩。

  還在裡頭掃尾的下人見她跑進來忙上前來攔:「裡頭煙尚未散,表姑娘先等等?」

  林詩音張望片刻,覺得問題應該不大,再想到那匣子裡的東西,到底還是放不下心:「沒事,我拿個東西就出來。」

  今晚這場火起得蹊蹺,而且她當時還被點了穴,顯然就是針對她來的。

  雖然具體的原因還不明朗,但緩過勁來後,她大概也猜到了這件事是誰幹的,所以才更是要進去把地契房契給拿了。

  底下的人攔不住她,只能看她在那張燒得面目全非的床上摸索。

  「有了!」她總算摸到機關開啟處,用力一旋,將床板打開。

  吱呀一聲過後,被挖空的床下之地才緩緩呈現在眾人眼前。

  裡頭雖然沒有被燒著,但也蓄滿了火起時的濃煙,此時驟然打開,讓她嗆了個不輕。

  不過煙霧稍散後,她就瞧見了自己放進去的匣子,好端端地躺在那,一絲都不曾損毀,叫她大松一口氣。

  去給她找衣服的丫鬟也是這時候回來的,原本還想在她換完衣服後替她梳洗一番,但被她直接擺手拒絕了。

  比起梳洗,她覺得還是先去聽聽冷血到底是來查什麼的比較要緊啊。

  事實上冷血對這場火也有點懵。

  他的確是來李園查案的,是一樁官員貪汙的案子。

  「貪汙案?」林詩音和祥叔都相當驚訝,這和李園有什麼關係?

  「查贓款查到此處。」他不習慣和人解釋太多,但現在面對一個少女一個老人,也不得不開口解釋。

  雖然他說得再言簡意賅不過,但林詩音還是從他話裡迅速把兩件事聯繫了起來。

  「……難怪要殺我。」她恍然,「原來是連平賬的錢都吐不出了啊。」

  被她這麼一說,祥叔也反應過來了:「表姑娘的意思是——」

  林詩音冷笑:「先前怕您擔心我才沒說,我醒的時候還被人點著穴道不能動呢,若非恰好有人趕到,怕是就真要被燒死在映霞堂了。」

  祥叔大震:「他們……這!」

  「我說怎麼會胃口大到那種地步,原來是拿去賄賂貪官了。」她一邊說一邊又慶倖自己今晚運氣夠好,不由得再度轉向冷血,「今夜之事,多虧了您,至於貪汙案,有什麼我能幫的上忙的地方,冷捕頭請儘管直言。」

  冷血看著她清亮真誠的眼神,不太自然地移了移目光,隨之輕點了下頭。

  這個案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但畢竟涉及到的金額十分駭人,還是以小李探花的名義流出去的,既涉綠林又涉官場,神侯府那邊不敢不放在心上,所以才派了他來調查。

  原本他也只是想在今晚稍作查探而已,卻不想會恰好撞上那個被人雇了滅口的殺手。

  當時情況危急,那殺手大概也是看准了他不會見死不救,在火起後就趁他抱林詩音的功夫迅速逃了。

  冷血為了救人也沒有試圖追,但現在知道了這裡面的曲折後,自是當機立斷地很向他們要了那七家鋪子的具體位置。

  林詩音樂得借神侯府的手來清理乾淨門戶,當然再配合不過。

  天濛濛亮時,她與祥叔一道送走了冷血。

  「時間還早,表姑娘不妨再去休息會兒,畢竟昨夜受了驚。」祥叔勸她。

  「您也一樣。」她的確有點困,不過打完哈欠後才想起來自己睡覺的地方已經被燒了,頓時有點愁。

  祥叔伺候了李家三代主人,如果把她算上的話,應該是四代了,察言觀色的本領哪能弱,見她皺眉,當即提議:「表姑娘就歇在主院吧。」

  林詩音本來還想客氣一下,但轉念一想,李尋歡都把房子送她了,她還有什麼客氣的必要哦!

  於是她沒怎麼猶豫就接受了這個提議去了主院。

  不過過去後她也沒直接占了李尋歡以前的房間,而是另外挑了一間廂房叫人收拾了一下。

  也是直到這時候,她才從主院廂房裡那面大銅鏡裡看見自己的模樣。

  頭髮跟亂草似的也就算了,臉上還沾了不少灰,花得不成樣,尤其是鼻頭處,幾乎完全黑了!

  「天哪……」難怪之前丫鬟說要給她梳洗啊!

  林詩音痛苦捂臉,所以她就是頂著這個模樣和冷血聊貪汙案的嗎?

  她自己都覺得好笑,冷血居然沒笑場。

  ……真、真是個好人啊。

  最後她當然是好好洗了個臉才睡的。

  加上她之前寫新型記帳方法教程的時間,林詩音真的可以說是一夜沒怎麼睡,所以洗過臉後她幾乎是立刻睡著了。

  她這一覺睡得很沉,還做了個被困在火裡出不去的夢,明明意識上清楚地知道不是真的,但就是怎麼都醒不過來,急得都快哭了。

  更令她抓狂的是,好不容易擺脫這個夢境睜開眼後,她就不受自己控制地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喉嚨疼得幾乎要冒煙兒,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風寒前兆,頓時萎得不行。

  一直在外頭守著的丫鬟聽到她下床的動靜,忙推開門進來:「表姑娘醒啦?」

  林詩音揉著自己喉間那一塊,只點了點頭,沒開口。

  「對了表姑娘,上午祥叔已經派人收拾完了映霞堂,邊上的廂房裡收出了不少沒被燒壞的東西,應該都是您的東西,祥叔說等您醒了可以去看看,用得上的一起送到這邊來。」

  林詩音心不在焉地聽著,也沒有格外當回事,但還是應了一聲:「嗯好,我一會兒去看。」

  這一開口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究竟啞到了什麼地步,忙拿過桌上的溫茶喝了一口。

  丫鬟也被她的聲音嚇了一跳:「表姑娘可是著涼了?」

  可不就是著涼了嗎。

  昨晚她可是只穿著中衣在外面吹了好一會兒風呢,加上近一夜沒休息,快天亮才重新躺下睡覺,再好的身體都遭不住啊。

  林詩音越想越心塞,換完衣服喝過一碗丫鬟幫她去廚房要的薑湯便拐去映霞堂看他們上午收拾的成果了。

  昨晚那一把火也算是滅得及時,所以兩側的廂房裡的東西的確保留得還算完好,此刻全整整齊齊地摞在堂前。

  林詩音認出裡面有自己上京來時帶的那幾個箱子以及用來裝閒置首飾的大妝匣,走過去簡單地掃了一眼,沉吟片刻,吩咐道:「是我的不錯,都搬過去吧。」

  底下人躬身應是,動作也很快,一炷香的功夫,已經把那些東西全移到了主院去。

  雖然是在同一座府邸中,但這一搬也基本等於搬家了。

  林詩音是個忍不了雜亂的輕微強迫症,加上主院這間廂房此刻確實冷清得過分,坐了片刻後,她便自己動起手來把搬來的東西收拾了一下。

  箱子裡多是被收起來的春夏衣衫,一件薄過一件,再好看也不是現在能穿的,收得她內心毫無波動。

  不過那個裝閒置首飾的妝匣中還是有不少能用的釵環,她挑揀了片刻,剛要合上,卻感覺自己好像摸到了一個夾層。

  這夾層令她有些在意,回憶了一下真•林詩音關於這妝匣的記憶後,她又試著往邊上按了一按,果然能拉開。

  出乎她意料的是,裡面不僅放了一套看上去有些年歲的足金頭面,還藏了一本書。

  書的封面是空白的,看上去亦新得很,怕是沒怎麼翻過。

  她皺著眉將其拿起,翻開一看,只見扉頁處寫著四個大字——憐花寶鑒。

  林詩音:「……」臥槽???

  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會被收在這個地方啊?!

  更匪夷所思的是,在原本那個林詩音的記憶裡,她還根本找不到任何關於憐花寶鑒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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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零零伍

  林詩音想了很久也沒想明白這本憐花寶鑒被這麼草率地收在妝匣裡的原因,但後來合上它的時候看到它空白的封面,忽然就生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想。

  也許原本的林詩音在最開始拿到這本書時並沒有翻開過它,根本不知道這本沒有封面、平平無奇的書就是憐花寶鑒呢?

  畢竟她也沒有與王憐花見過面的記憶。

  王憐花是「千面公子」,易容術這種東西于他而言自然是小菜一碟,當初他來李園尋李尋歡,用的不一定是真容,加上李尋歡不在,他可能也沒有對林詩音直言他是誰以及他想交給李尋歡的這本書究竟是什麼。

  之後李尋歡回來,兩人都忙著照顧救了他的龍嘯雲,忙碌之下,她當然更是想不起曾有人要她把這本她完全沒當回事書交給李尋歡。

  而且這麼一想也正好能解釋原著裡她這麼愛她表哥的情況下卻沒把憐花寶鑒給他了。

  不過不管真相到底是怎樣,托昨晚那場火的福,現在這憐花寶鑒反正已經到了她這個冒牌林詩音手裡。

  說實話,真是一點都沒有解鎖高級道具的興奮感啊……

  比起研究上面的武功心法和醫術易容術等等,她覺得她可能還是更願意看帳本。

  然而帳本已經在昨晚被燒了個乾淨,還包括她千辛萬苦寫出來的新型記帳方法示範!

  林詩音越想越氣,深覺此事不能就這麼算了。

  於是她把憐花寶鑒和地契房契一起收好,關上門去前院找祥叔商量去了。

  她知道有神侯府介入,那幾個狗膽包天到買兇殺人的掌櫃與帳房一定逃不了,但除了那七家之外,可是還有不少賬平不了的鋪子呢。

  所以接下來究竟該如何整頓也是一件需要好好商量的事。

  祥叔聽她說了來意後也連連點頭:「表姑娘考慮的是,是得好好琢磨一下,否則難保將來再出事。」

  林詩音看他老人家說得誠懇,乾脆把自己的想法簡單說了一下:「除了我先前與您提過的那五家,其餘鋪子的帳房我都打算換掉。」

  「只換帳房?」

  「對,只換帳房。」她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都是開了很久的鋪子,全換掉也麻煩,不如把掌櫃留著,好歹他們都熟悉各自管的鋪子。」

  祥叔明白了,覺得有理:「這倒也是。」

  「還有,先前我同您提過想見見帳冊問題最小的那五家帳房,您看著這幾日幫我請他們來一趟吧?」

  祥叔想了想,問:「明日如何?」

  林詩音沒什麼意見,當然點頭:「行,那就明日。」

  「那換其他帳房的事……?」

  「這個也儘快吧。」她又停頓了一下,「順便派人去貼幾張招人的告示。」

  祥叔其實還挺欣賞她這雷厲風行、與李尋歡完全不一樣的做事風格,非常爽快地應下了。

  之後一老一少又商量了小半個時辰,林詩音也簡單地向他解釋了一番自己想改進的記帳方法。

  「照現在這樣記帳,太容易弄虛作假了,若是他們做得認真一些,蒙混過去也容易得很。」她說,「所以我想,以後咱們家的鋪子記帳時,得記得更細緻一些。」

  「如何細緻?」祥叔有點不太明白。

  「簡單來說,我花三百兩買了一批綢緞,不能就記成一筆賬。」她解釋,「要把它分開來記,在一本上只記花了三百兩,另一本上記買了一批綢緞,再加上原本的那一本,然後再定期把三本賬送來給我們核對。」

  祥叔雖從未聽過這種記帳方法,但聽她解釋完也瞬間明白了這樣記的好處:「如此一來,除非三人串通,否則很難造假。」

  林詩音笑:「對,不過時間長了難保他們串通起來騙主人家,所以還得定期清點倉庫和現銀。」

  說到這裡,祥叔已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了,連帶著看她的目光都帶上了幾分崇敬:「表姑娘真是聰慧!您想的這法子一定能行。」

  林詩音也不好解釋這不是她想的,純粹是把一千年後的東西提前拿來用而已,只得乾笑兩聲道:「您也覺得行就成,那我明日便試試先教那五間鋪子的帳房。」

  之後他就喜笑顏開地去搞招工告示了,而林詩音閑著沒事,就乾脆回去重新寫她之後要用來當例子的帳冊。

  職業病使然,她做起這個來可謂行雲流水,根本停不下來,最終只花了一個多時辰便寫完了。

  傍晚時祥叔派了個家丁來遞話,說是告示已按她要求寫畢貼了出去,叫她只管放心便是。

  林詩音當然沒啥不放心的,她相信以自己開出的條件,肯定不會招不到人,也許還會挑花眼呢。

  事實也的確如此。

  家丁們貼完管家親自撰寫的告示,上面的米漿都尚未幹透時,便已聚了不少人圍觀議論——

  「乖乖,這工錢,真是招帳房?」

  「不愧是李家,財大氣粗啊……」

  「哎,要不要去試試……?」

  「就怕想去的人太多,人家根本看不上咱哪。」

  ……

  來來往往圍著看的人太多,一派喧鬧之下,也沒有人注意到站在那三層人群外的三個年輕人。

  其中穿得最講究的那一個瞄了一眼,倏地笑出了聲:「喲,居然還招起人來了。」

  而站在他右側的藍衣年輕人則是挑了挑眉:「怎麼?你也想去試試?」

  他聞言笑意更甚,卻搖了頭,語氣還頗有些不屑一顧:「我才沒那麼閑,與其給賬都要不來的東家做事,還不如自己來。」

  「賬都要不來是怎麼回事?」藍衣年輕人聞言十分好奇,「還有你何時認識小李探花的?」

  「我說的不是小李探花。」

  「那是誰?」更好奇了。

  「好像是他表妹……?」

  話音剛落,他左側那個一直心不在焉喝著酒沒開口的年輕人直接噴了一口酒:「我說老姬,你可以的啊,連小李探花的表妹都認識?!」

  「我有說我認識嗎?」

  「那你剛剛說——」

  ……

  另一邊冷血則是在不到一日時間裡就直接把那幾個商量了□□的掌櫃和帳房給抓了。

  他帶著人回神侯府覆命的時候,諸葛神侯也剛從宮中回來,聽完他的敘述十分驚訝:「李探花離開京城了?」

  冷血點頭:「是。」

  諸葛神侯知道這個小徒弟從不會對不確定的事胡亂下斷言,既然冷血他這麼說,那就證明李尋歡是真的離開了京城。

  他皺了皺眉道:「既然查清了贓款來源,該怎麼辦就怎麼辦罷。」

  這案子算是冷血入了神侯府後辦的第一個,也不知該說他運氣好還是差,還沒如何費力氣著手調查,就已經莫名其妙地解決了。

  諸葛神侯見他若有所思地點頭,又補充道:「還有,李探花從前幫過我不少忙,如今他離開京城,又留下這萬貫家財,像昨夜那種事,怕是還會再發生。」

  「所以?」冷血疑惑。

  「所以我要你做的第二件事,便是去護住那位林姑娘的安全。」諸葛神侯道。

  此話一出,冷血的表情總算有了些大變化。

  良久,他才低聲問:「……不能讓別人做嗎?」

  查案和追捕兇手這種事他幹多少都無所謂,但要他去保護一個姑娘,也實在是有點太為難他了。

  然而諸葛神侯卻好似已經鐵了心要他做這件事,看著他緊皺眉頭一臉抗拒,還笑了笑:「這就難倒你了?」

  冷血:「……不是。」

  諸葛神侯繼續笑:「不是就去吧,這件事並不難。」

  冷血沒辦法,當初是他自己堅持要拜師的,現在師命在前,饒是他再怎麼抗拒和女孩子相處,也只能應下來,「……好。」

  諸葛神侯站在原地,看著他略顯沮喪的背影抿了抿唇。

  他當然知道自己這個小徒弟不擅長和女孩子相處,或者說得更誇張些,是不擅長同人相處。

  這種性格不能說不好,但若是能稍微改一改的話,肯定會更好。

  正好神侯府也的確欠了李尋歡不少人情,替他保護一下他的表妹也是應該的。

  •

  冷血到李園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守門的家丁淩晨時便見過他,見他上門來,只當他是為了昨晚那場火背後的牽扯而來,當即鄭重其事地將他帶到了主院裡。

  林詩音正吃著飯呢,就聽到下人通傳說,神侯府的冷捕頭來了,也以為是要進行警民合作了,當即放下筷子出去見他。

  夕陽已沉,秋風蕭瑟。

  穿玄衣的少年提著劍站在院中,身形被即將籠下的月色遮了大半,卻仍是不掩挺拔。

  林詩音一推開門就撞進了他平靜無波的目光之中,想了想,還是主動開口道:「冷捕頭。」

  冷血昨晚救下她的時候她正是萬般狼狽的模樣,後來雖然去換了衣服,卻也沒怎麼收拾,同此刻的精緻打扮一比,可謂是判若兩人,以至於叫他愣了一愣才認出。

  原本他就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說明自己的來意,這一愣之下,更覺尷尬,只能僵硬地朝她點了點頭。

  林詩音看他點完頭就迅速移開了眼不再看自己一眼,深覺莫名,摸了摸鼻子道:「不知您是來……?」

  冷血:「……」

  ……怎麼辦,他還是沒辦法把保護你這三個字說出口。


第7章 零零陸

  見他一直沉默不開口,林詩音也覺得奇怪,想了想,試探道:「可是那貪汙案還有什麼別的牽扯?」

  這回冷血總算出了聲,還輕搖了下頭:「沒有。」

  林詩音稍微放心了些,但也更奇怪了,那這位神捕到底是來幹嘛的?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院門口忽然傳來祥叔的聲音:「表姑娘!諸葛神侯派人送了信來!」

  話音剛落,他老人家已經快步走了進來,也同時瞧見了站在林詩音面前的冷血,愣了愣後望向林詩音,那眼神似是在問他是來幹什麼的?

  林詩音心說我也不知道啊,又瞥見他手裡的那封信,疑惑道:「您方才說,諸葛神侯派人送了信來?」

  祥叔立刻點頭,把信遞上:「是給您的。」

  林詩音原本以為這信是給李尋歡的,還想說如果諸葛神侯不知道李尋歡已經離開的話咱們可以讓冷捕頭給他老人家帶個話,結果祥叔居然說這信是給她的?!

  她……她好像並不認識諸葛神侯吧?

  「給我的?」她遲疑著接過信打開。

  祥叔其實也很疑惑諸葛神侯為什麼要給他們表姑娘寫信,所以見她打開看後便忍不住問:「諸葛神侯寫了什麼啊?」

  這信上一共也沒幾句話,林詩音幾乎是一眼就看完了,看完後心情複雜地抬頭望瞭望冷血,緩緩開口道:「神侯得知表哥離開京城,擔心像昨夜那種事會再發生,故而派了冷捕頭來幫忙看顧李園。」

  祥叔恍然:「原來如此,真是有勞他如此費心了。」

  林詩音也覺得他真是太費心了,但別人一番好意,哪怕是看在李尋歡的面子上才這樣安排的,也一樣需要好好謝上一番才是。

  所以猶豫片刻後,她便低聲問祥叔,可要回一封信過去順便備上一些禮物表達謝意。祥叔也覺得有這個必要,當即著手去安排了。

  他一走,院子裡頓時又只剩下了林詩音和冷血。

  林詩音既惦記著屋裡才吃了一半的飯菜,又覺得把人撂在這不太合適,糾結了好一會兒也不知該如何開口,最終竟叫他占了先。

  他說:「你進去吧。」

  林詩音:「……好、好的。」

  不過才剛轉過身,她又想起來一件事,冷血既然被派來保護她安全,那勢必要在李園住下的,不管怎樣,她身為主人總得先幫人安排個住處吧!

  思及此處她也顧不上吃飯了,立刻喚了兩個丫鬟來吩咐道:「你們去把隔壁院子收拾一下。」

  丫鬟們大概是有點怕他,看都不敢多看一眼,低頭應了聲是便小跑著去了。

  「以前表哥來了朋友都是住那個院子,冷捕頭不介意吧?」林詩音問。

  「不。」面對女孩子時他簡直不能更惜字如金,那態度活像是多說幾個字就要被吃了一般。

  •

  第二日一早,祥叔就如約把那五間鋪子的帳房給請到了李園來。

  林詩音卻是因為著涼的關係沒能像平日一般按時起床,好不容易醒了也是頭昏腦漲咳聲連連,粉都壓不住的一臉病容。

  伺候她的丫鬟見狀,不由得勸道:「要不姑娘您等好點了再見那幾個帳房?」

  林詩音擺擺手:「不用了,也不是什麼大病。」

  經過這些天的種種,丫鬟也知道她主意正,不是旁人能輕易說動的,只好收了聲不再多勸。

  等她換完衣服帶著自己寫的那三本賬趕到帳房們等候的花廳時,已差不多是巳時了。

  為免他們誤會自己目中無人,一進去她就先解釋了一番:「之前府中著火時吹多了風,染了風寒,起得晚了些,叫諸位久等。」

  作為少有的不弄虛作假私吞銀兩騙主人家的帳房,這五個人對李家都是一等一的忠心,自然不會計較她晚到,反而還頗擔心她:「快入冬了,表姑娘可得保重身體啊。」

  林詩音笑著應下,不過沒在這個話題上過多停留,坐下後就迅速地說到了自己請他們來的本意。

  她說:「著火一事,我相信諸位也已從祥叔那知曉前因後果了吧?」

  聽她上來就談這個,這五人的表情也不免變得嚴肅了些,最先接茬的是方才勸她保重身體的那個,聽語氣還挺憤慨:「他們這群忘恩負義的東西!」

  「是啊。」她抿唇,「我看來看去,也就你們這五家的帳冊做得還像話了,所以今日才請你們進府一敘。」

  「表姑娘的意思是……?」

  「別擔心,像你們這樣認真做事的人,我留還來不及。」她說著把自己手中的那三本帳冊遞了過去,「你們先看看這個。」

  為首的那個遲疑著接過翻開,一開始還有些不解,等把三本都翻開後卻忽地驚歎了一聲:「這……!這……!」

  說罷他又立刻把帳冊遞給了邊上還等著的人。

  一圈下來,他們五人面上的驚訝表情已可謂如出一轍。

  林詩音很滿意這個效果,勾起唇角道:「諸位覺得這三本帳冊如何?」

  五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仍是由離她最近的那一個開的口:「這帳冊……是表姑娘寫的?」

  林詩音不置可否地攤了攤手:「誰寫的不重要,你們先說說你們覺得這樣記帳如何?」

  「自是再好不過。」他誠懇道,「這樣細分了有對照地記,不僅更清楚,也更方便核實。」

  他話音剛落,坐在他邊上那四人也跟著點頭附和:「是這樣沒錯。」

  「我也覺得這樣記更方便核實。」林詩音說,「所以等招完人後,我打算讓大家都這樣分開記帳。」

  「表姑娘這法子是不錯——」

  「只是?」她挑眉。

  「只是這樣勢必要多雇不少人,按我們幾家的進賬,怕是……」說到這裡他也有點不太好意思,畢竟清楚自己並不能給主人家賺多少錢。

  「這個不用你們操心。」林詩音擺手,「左右不會短了你們的工錢就是。」

  說得更難聽點,和被私吞的那些銀子比起來,多出的那點工錢簡直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她都把話說到了這份上了,那五人自然也沒再有什麼異議。

  見他們接受良好,她也就不客氣地講了下去。

  「祥叔昨晚已把告示貼了出去,相信不久就能招到新帳房,到時還需各位給他們好好講講,要如何為我李家做事。」

  如果說在來之前他們只是看在李尋歡的面子而願意恭敬待她的話,在她拋出這三本帳冊並一錘定音地決定了之後的記帳方式後,他們對這位表姑娘都不可謂不尊敬了。

  別的不說,能想出這樣的辦法來,就足以證明她的聰明。

  「表姑娘放心便是,我等一定會竭盡所能。」

  林詩音眯著眼點了下頭,又同他們閒扯了一會兒才派人送他們出府。

  她著了涼,喉嚨本就疼著,腦袋也脹得厲害,加上方才一下子說了那麼多話,正口乾舌燥得緊,瞥見手邊的那盞差,便想也不想地拿起喝了。

  若是平時,她肯定會在拿起的那一瞬間就發現它是燙的,但這會兒因為感冒的關係她腦子都迷糊著,完全沒注意這麼多,一直到滾燙的茶水入了口往喉間湧去的時候才反應過來。

  這一下可燙得不輕,林詩音幾乎是立刻「哇」一聲把這燙茶給吐了。

  然而就在她準備喚人給她找點涼水的時候,頂上倏地傳來一聲巨響,電光石火之間,穿黑衣的少年已破開瓦片直接落到了她面前。

  風穿堂而過,卻沒能吹散他略帶焦急的聲音。

  他說:「你喝到了什麼?」

  一邊說還一邊要伸手去拍她的背幫她催吐。

  林詩音:「……」

  等等,他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冷血的確是誤會了。

  他既奉命保護她,自然是要盡忠職守的,是以在她與那幾個帳房說話的時候他便一直在房頂上呆著,隨時注意著下頭的動靜。

  結果林詩音忽然這麼大叫了一聲,當然是將他嚇了一跳。

  再定睛一看,她似是剛喝了手邊的那盞茶,他以為是裡頭被下了什麼東西,下意識就沖了下來。

  無論如何,他總歸是不能讓這姑娘出事的。

  林詩音看他繃緊了神色盯著自己,帶了點綠的眼睛剔透得像兩顆寶石,一時間也看得愣住,好一會兒後才回過神來解釋道:「我……我只是被燙到了一下。」

  可能是老天嫌他們這場面還不夠尷尬可笑,竟讓她在說完的瞬間又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噴嚏,生理性的淚水亦同時湧出,看上去好不可憐。

  冷血萬萬沒想到真相居然是這樣,頓時尷尬得無言以對。

  不過話說回來,女孩子都是這麼嬌弱的嗎?只是被茶水燙了一下也要哭?

  ……不過就算在哭也很好看就是了。

  他從小在野外長大,和野獸接觸的機會遠大於人,拜師後雖然已經好了許多,可也是沒怎麼同女孩子接觸過的,若不是諸葛神侯給了他這樣一個任務,他覺得他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如此接近一個女孩子。

  而想到自己剛剛誤會之下不僅破壞了人家的房頂還貿然拍了人家的背,冷血就更頭疼了。

  「……沒事就好。」憋到最後只憋出這一句來,開口時還不敢直視她。

  林詩音看他尷尬得頭都不肯抬,對比方才那乾脆俐落沖下來時的模樣,莫名有些想笑。

  事實上她也的確笑出來了。

  笑完才重新開口道:「謝謝冷捕頭。」

  這一笑叫冷血動作又僵了僵,最後扔下一句不用便逃似的跑了出去。

  林詩音:「……?」

  不是,講道理,難道她很嚇人嗎?


第8章 零零柒

  林詩音的這場感冒來得十分兇猛,當天下午她就頭痛得只想在床上一睡不起了。

  對於古代人來說,傷寒畢竟不是小事,所以底下的人都相當擔心,祥叔甚至動用李尋歡的名帖替她請了一位名醫來。

  這陣仗叫她無言的同時也叫她有些感動,加上感冒的確過於難受,喝藥喝得無比痛快,只求能夠快點好起來。

  可惜她再怎麼努力,也還是敗在了這具身體天生的素質上。

  區區一個感冒,藥灌了,覺也睡了,卻一絲好轉的跡象都不見,到後半夜甚至還發起燒來了。

  穿越前林詩音很少生病,發燒對她來說算是很新奇的體驗,頭重腳輕,整個人都不上不下地浮著,但新奇過了之後,又是真真切切的難受,鼻子通不了,身體用不上力氣,嘴巴嘗不到味道,喉嚨跟一直有火在燒似的,煎熬得她甚至想直接一睡不醒。

  她病成這樣,原本親自挑選應聘帳房的打算自然也泡了湯。

  祥叔非常堅持地表示這事可以緩緩再說,眼前最要緊的是她的身體。

  林詩音無從反駁,只能聽他安排,每日除了吃就是睡,只可惜因為病著,根本養不出多的肉來,甚至又瘦了一點。

  那位名醫也很無奈:「林姑娘身體底子本就不好,又常常憂思過重,故而病來如山倒,好時也慢過抽絲。」

  林詩音一開始還覺得他是胡扯呢,她能有毛線憂思,憂思怎麼懟那些貪錢帳房嗎?但轉念一想,這具身體的原主人似乎就是因為憂思過度才……

  「……我以後會注意的。」她誠懇地保證。

  不過大夫和祥叔顯然都不怎麼信她,尤其是祥叔,直接把那句憂思過重和李尋歡的離開聯繫起來了,在大夫走後抹著淚跟她道歉:「是我沒能勸住少爺,唉……」

  林詩音:「……」

  媽的就算為了不被誤會成對李尋歡情到深處無法自拔,她也得把這身體給養養好吧!

  那麼問題來了,要怎麼養呢?

  練武功行不行?

  有了這個想法之後,她就不太躺得住了。

  終於在第二日一早大夫來為她再度診治的時候問出了口。

  大夫有點驚訝,但還是點了頭:「可以是可以,但習武……」

  林詩音悶著氣音打斷他:「可以就行了。」

  至於什麼資質和時間的問題,她都能解決,因為她手裡有《憐花寶鑒》啊!

  憐花公子在這上面記錄的雖然多為他的雜學,但也用單獨一篇講了自己的武功心法,林詩音當時翻開時只匆匆看了幾眼,卻也記住了他在心法前面寫的話。

  他說的是,這種心法不拘男女老少,對練者的武學資質更無要求,簡而言之,是個人就能練,不過到底能練成什麼樣子,就不是他能保證的了。

  而林詩音反正志不在成為高手,練這個真可謂是再合適不過。

  唯一的麻煩之處大概就是需要將《憐花寶鑒》藏好一些,不能給旁人知道。

  所以想來想去,她決定若是日後有人問起,就把自己準備練的這套武功心法來源安到李尋歡頭上。

  又躺了兩日灌了兩日藥後,她總算不再反復發燒,只是鼻子依然沒通,說話甕聲甕氣的,聽上去格外委屈。

  事實上也的確委屈,因為她實在是不想再喝粥了,卻反抗不了祥叔的勒令,只能苦兮兮地繼續喝。

  如此又喝了七八日的白粥,嘴裡都快淡出鳥後,這場傷寒才稍有退卻之勢。但林詩音已經不想等它徹底好透了,直接開始照《憐花寶鑒》上的心法練了起來。

  這一練她才發現自己的這具身體雖然弱了一點,但也是有內功底子的,可以說是已經替她把最艱難的頭給開完了,加上王憐花的心法又容易入門,費的力氣倒是比想像中要少上許多。

  祥叔見她開始練武,也如她所料地好奇了一下她現在練的是什麼。

  林詩音面不改色地胡扯:「是表哥留給我的,原先我一直懶得練,但現在他不在,許多事都得我來操持,我又怎可繼續任性下去。」

  這話說得祥叔感動又愧疚:「到底是少爺對不住您。」

  林詩音見他又有檢討自己沒為她留住李尋歡的趨勢,不置可否地換了個話題:「說起來,招帳房一事進行得如何了?」

  先前她一直病著,祥叔自然不願意同她講這個讓她費心,現在見她快好得差不多甚至還能早起練功,也沒了那麼多顧忌,當即把所有的情況都報給她。

  「人已挑得差不多了,正準備著這幾日裡安排那五個帳房給他們講在咱們家鋪子做事要如何記帳呢。」

  「唔,挺快啊。」她挑了挑眉,「到時候告訴我一聲。」

  「您也要去講?」祥叔疑惑。

  「我不講,不過我得從裡頭再挑幾個人出來,幫我管府裡的賬。」她一邊說一邊揉了揉自己有點酸痛的手臂,餘光注意到不遠處樹上的黑衣少年,不由得停頓了一下。

  先前她一直臥房不出,倒是有快十日不曾見過這位神捕了,此時再見到,不免又想起那日他落荒而逃的模樣,頓時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為盡忠職守而看她練功看了一早上的冷血:「……」

  ……她在笑什麼?

  另一邊祥叔只想著她說的要挑人,並沒有注意到他們倆這不到半瞬的目光交會,沒怎麼猶豫就點了頭:「那我到時通知您。」

  他管著這麼大一個李園,有的是事要忙,同林詩音說完之後便沒再多留直接走了,而林詩音閑著沒事,就乾脆繼續練功。

  她畢竟是半路出家,雖然占了心法好和不用自己打基礎的好處,但練到後面的部分其實還是有不少滯澀之處。

  每當她停下來重新琢磨的時候就忍不住要皺起眉,皺到第七次的時候,頂上忽然傳來一道聲音:「勿操之過急。」

  她嚇了一跳,抬頭一看,片刻前還在另一邊那棵樹上的冷血不知何時竟已掠到了她頭頂處。

  從這個仰望的角度看他只能看到他鋒利的下頜,宛如刀刻。

  林詩音眨了眨眼,剛要開口就聽到他繼續道:「你前半篇尚未練熟。」

  然而就算是開口說了話,他也依然沒有低頭。

  林詩音仰頭仰得吃力,撇了撇嘴,總算把那天就想問的問題問出了口:「我說冷捕頭,我長得很可怕嗎?」

  這回他總算朝她望了下來,幅度很小地搖了搖頭。

  林詩音還想再說什麼,卻見他忽然變了神色。

  下一刻,眼前的這道黑色身影已直接朝她身後掠了過去,帶起一陣勁風。

  沒等她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身後又傳來一聲驚呼:「喂等等——!」

  是個從沒聽過的聲音,也算不得多好聽。

  林詩音回頭,只見方才還在勸自己別練太急的少年已和人戰到了一塊,迅疾的身形中夾著冰冷的劍光,以一對二的境況下,也沒有絲毫退卻之意。

  可問題是,和他打架的這兩個人是誰啊?

  雖然她武功是個才開始練的半吊子,但看還是會看的,很顯然那兩人並不想和冷血動真格,也一直在避冷血的劍。

  只是冷血的劍越出越快,氣勢也愈發淩厲,叫他們倆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來應敵。

  林詩音站在下麵看著他們動作,驚呆之餘也很懵逼。

  到底啥情況?!

  「哎!等等!等等等等!」先前驚呼的那人又開始喊了,「君子動口不動手,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嗎?」

  可惜冷血和另一人大概是戰至興頭,都沒理他,反而又加快了些動作,你來我往之間,竟是越戰越激烈了。

  那人穿了一身藍衣,動作輕盈恐怕更勝冷血一籌,所以總能及時避開冷血的劍鋒,但同樣的,他的掌也觸不到冷血的身體。

  到後來掌風劍氣混成一片,他二人的動作也快得叫林詩音再看不清。

  就在她猶豫著是不是該去喊祥叔過來的時候,原本好好地站在屋頂上看這兩人打架的那人竟忽然飛身下來落到了她面前,打量了她兩眼後咧嘴一笑。

  林詩音雖覺莫名其妙,但好歹能確認他應當沒有惡意,想了想還是試探道:「閣下是……?」

  這人又是一笑,抬眼望向屋頂那兩個終於差不多快停手的人,道:「我姓胡。」

  他話音剛落,冷血也收了劍。

  「不愧是諸葛神侯四弟子。」與他戰了個平的藍衣人開口時還帶了些笑意,「夠快的劍。」

  冷血卻沒領這句誇讚的情,反而皺眉道:「你們闖李園來做什麼?」

  「誤會!這是個誤會!」自稱姓胡的年輕人忙上前一步試圖解釋。

  「誤會?」林詩音挑了挑眉,「什麼誤會?」

  其實哪有什麼誤會,不過是他最近天天都能看到李家那個招帳房的告示,又軟磨硬泡地問出了「要不來帳」究竟是何意,實在忍不住對李探花表妹的好奇,想知道她究竟是如何避過了那場災禍,於是便硬拖著好友來李園瞧上一瞧而已,誰曾想居然會在這碰上諸葛神侯的四弟子。

  不過冷血在這裡,倒是也能解釋她為何在那種情況下也能安然無恙了。

  「我二人仰慕小李探花已久,正巧又路過,便忍不住進來拜訪了。」他一本正經道,「畢竟我們沒什麼名氣,怕走正門進不來嘛。」

  林詩音:「……」

  我看起來很好騙嗎?

  「私闖確是我們不對,但我們並無惡意。」還在屋頂上的藍衣人也跟著解釋,「若有得罪之處,楚某願向兩位道歉。」

  這人說話倒是比那個姓胡的誠懇多了,說罷還朝林詩音抱了一拳。

  就憑他剛才能與冷血戰得不落下風的身手,林詩音也不敢多計較啊,只能擺擺手順著他們的話往下道:「算了,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我表哥不在,你們怕是白走了一趟。」

  「原來如此,不過還是多謝姑娘海涵。」又是一禮。

  他們說話的間隙裡,冷血已經從屋頂上跳了下來,林詩音注意到他換了一隻手拿劍,皺了皺眉。

  「那個什麼,既是誤會一場,我們就先告辭了?」姓胡的大概有點怵冷血,見他下來,忙往邊上挪了幾步。

  藍衣人也緊跟著他跳了下來。

  林詩音直到此時才真正看清楚他長什麼樣,雖都是少年模樣,但比起他那個有點落拓的胡姓同伴,他看上去可意氣風發得多,哪怕左肩處的衣衫被冷血的劍割破了也絲毫不減他的風采。

  「今日雖未得見小李探花,但好歹有幸見識了這麼快的劍,也算是不虛此行了。」他笑著說。

  冷血定定地看著他,良久才開口道:「你叫什麼?」

  能不用任何兵刃直迎他的劍,這樣的對手對冷血來說也是難得一遇,所以他想知道對方的名字。

  藍衣人也望著他,面上笑意似乎更深了些。

  「我叫楚留香。」

  林詩音:???

  喵喵喵?楚什麼?她是不是幻聽了?!


第9章 零零捌

  與林詩音和冷血道過別後,楚留香同胡鐵花就離開了李園。

  走的時候胡鐵花還在疑惑:「那位林姑娘方才聽到你名字的時候好像很驚訝?你從前認識她嗎?」

  說罷他又立刻否定:「不對啊,你明明也是第一回來京城,從前肯定不認識她啊。」

  楚留香當然也注意到了,但他也一樣不清楚林詩音為何會露出這樣的表情,摸著鼻子若有所思道:「也許是她覺得我名字好聽?」

  胡鐵花翻了個白眼。

  兩人在繁華的大街上又逛了兩圈才回到他們暫住的客棧。

  雖已是中午,但向來起得晚的姬冰雁果然才起不久,此刻正在房間裡一派悠哉地吃著點心,一邊吃還一邊皺眉,似是那點心做得很不合他心意一樣。

  見他們倆回來,他不禁有些疑惑:「你們不是去李園了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難道真被小李探花那位表妹醜著了?」

  胡鐵花呸了一聲:「你這張嘴就吐不出什麼好話來,見都沒見過人家就這麼說。」

  姬冰雁不以為意:「難道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

  他們倆從小到大就是這番說兩句就要辯上一辯的模樣,楚留香對此見怪不怪,乾脆沒去參與這個話題,而是先脫下了那身被劃破的衣服。

  他這一脫,胡鐵花才注意到他左肩處的血跡,頓時驚了:「這是怎麼回事?我看你們當時是點到為止啊,你咋還受了傷?」

  姬冰雁聞言也回頭看過去,只見好友的裡衣上染了不少紅,神色也是一凜:「誰能傷到你?難道是那位林姑娘嗎?」

  「當然不是。」楚留香倒是不太在意這點小傷,「我同諸葛神侯的四弟子過了幾招。」

  「諸葛神侯的弟子?」姬冰雁總算有點驚訝了,「他也在李園?」

  他既然問了,楚留香就把上午去李園的一番遭遇給他簡單講了一遍。

  期間胡鐵花還添油加醋地表示,老姬你這回可料錯了,李探花的表妹分明生得美極了,聲音也好聽,惹得姬冰雁嗤笑一聲道:「那也跟你沒啥關係吧?」

  胡鐵花:「……」

  他也沒想有關係啊!這個人怎麼這麼煩!

  「能傷到你,看來諸葛神侯的這位新弟子也是個不世出的天才啊,難怪能入他老人家的眼。」姬冰雁聽罷對好友這麼感慨道。

  他們一道長大,他自然是清楚楚留香有多少本事的。

  楚留香聞言笑笑沒說話。

  他一貫謙虛,故而也沒告訴他們自己的掌風同樣傷到了冷血的手腕。

  都是初出江湖就難逢敵手的少年,戰至興處難免失了分寸,但真正傷到彼此之後又都冷靜了下來同時停了手。

  這邊他迅速處理完了肩膀上的劍傷,另一邊冷血卻沒尋到閑處理自己的手腕。

  他總覺得自己是有任務在身的,所以萬事以林詩音為先,見她還要在院中練功,就乾脆重新坐回樹上看著。

  雖不開口說話,目光卻一直沒移開。

  因為要練功的關係,林詩音今日穿的衣服不是她平時鍾愛的那些曳地生風飄逸款,腰束得也比以往緊,整個人看上去都俐落了許多。

  為方便動作,她還把自己那頭如雲長髮全部綁了起來,直接露出了細白的後頸。

  而他從樹上往下看,自是全收入了眼底。

  先前他不願低頭就是這個原因,但經歷了方才那兩個不速之客之後,他還是覺得得認真注意她周圍動靜。

  至於他手腕處的傷,還是等夜間再說吧,反正也並不嚴重。

  他這樣想著,卻見她忽然停下了動作重新抬起了頭。

  兩人目光一接觸,他仍是下意識地想撇開眼去,好不容易才忍住這番衝動。

  林詩音方才被來的人竟然是少年楚留香和胡鐵花這個事實刺激得不輕,就把原本想問的事拋在了腦後,練了好一會兒後才想起來。

  她仰頭問:「冷捕頭方才可是受了傷?」

  冷血:「!」

  雖然沒有開口,但他的表情已說明瞭一切。

  林詩音立刻會意,又與他解釋:「我見你方才從屋頂下來時換了一隻手拿劍。」

  冷血沒想到她竟連這等細節都注意到了,愣了一愣才道:「我沒事。」

  楚留香那一掌並沒有用全力,也收得及時,所以這傷也並不嚴重,回頭用藥酒揉上一揉就行了。

  但林詩音顯然不這麼認為,畢竟在她的認知裡,楚留香是要比冷血厲害的,此刻見他一臉不想再提的表情,還以為他是因為受傷了不好意思,忙道:「如果受了傷的話,還是處理一下吧?」

  冷血沒什麼拒絕人的經驗,加上她說完就直接喚人去請大夫了,根本不給他拒絕的餘地,最終也只能接受這個安排。

  大夫還是因她的傷寒被請來李園常駐的那一個,一開始還以為是她又出了什麼問題,還覺得奇怪,後來得知是要給冷血看手腕,更震驚了:「冷捕頭受傷了?」

  這整個李園怕是都沒人是諸葛神侯這位弟子的對手吧?

  林詩音知道他在好奇什麼,隨口解釋道:「方才有人誤闖了冷香小築。」

  大夫聽她說得這麼嚴肅,還以為冷血受了多嚴重的傷呢,結果讓他伸手一看,直接「……」了。

  「沒傷到骨頭,不妨事。」他說得篤定。

  「這樣啊。」林詩音放心了。

  「不過最近還是不要用劍的好。」大夫補充了一句,「冷捕頭的劍太快,使出來對手腕負擔可不小。」

  冷血點了點頭,道:「多謝。」

  大夫自認當不得這句謝,連忙擺手。

  他走後,冷血想了想,又對林詩音解釋了一下:「我另一手也可使劍。」

  所以他還是有能力保護她的。

  林詩音聽懂了,愣了一愣後直接笑出了聲:「嗯。」

  她想這人還真是只有看上去冷酷啊,實際性格與『冷血』哪扯得上半毛錢關係,甚至還有點可愛。

  冷血站在她面前看著她笑,雖然不太明白她究竟在笑什麼,卻好似也被這笑感染了似的,無端愉快了許多。

  接下來的半日裡,林詩音便依照冷血的勸告,不忙著練後面的,先專注練那前半篇。

  事實上光是前半篇她也有好幾處滯澀,想了想還是決定請教他。

  這樣一來,他也乾脆沒再回到樹上去。

  講到練武方面,冷血的話多了不少。

  但他自己就不是一個按部就班練武功的人,有些問題根本解釋不來,只會給她演示。

  林詩音也很知足,好歹這是個免費的陪練呀,勁頭頓時更足了。

  不過第二天她就嘗到了好久不活動後一下子練嗨的惡果,一醒來就覺得渾身都跟散了架似的,兩條手臂更是酸痛得抬都抬不起來,堪比學生時期每次長跑完的體驗。

  練武真不是個人幹的事啊!委屈!

  可是想到昨天下午自己還和冷血約好了明天繼續,林詩音還是咬咬牙爬了起來,免費陪練不常有,且練且珍惜吧。

  冷血作為一個從小在野外長大的人,自然對一般人的身體素質沒有準確的認知,見她愁眉苦臉地出房門,還頗疑惑。

  而等兩人開始練之後,他就更疑惑了。

  雖然昨天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吧,但今天林詩音的動作可謂是綿軟無力,他甚至懷疑他只要再多用半分力,就能直接把她給摔到幾丈遠去。

  一個回合下來後,他終於忍不住問了:「你怎麼了?」

  林詩音小臂還被他鉗著,開口時委屈至極:「……我手酸啊,舉不起來。」

  倆人之前在拆招,故而靠得很近。

  她這樣一回頭,姿勢更是彆扭,加上說話間直接噴在他下巴處的熱氣同這深秋寒氣的對比實是過於明顯,叫冷血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退。

  可他只顧著往後退,卻是忘了自己還鉗著她的手,直到她人直挺挺地朝自己懷裡倒來!

  然而此時已來不及了,『砰』的一聲,她的後背就撞上了他胸膛。

  冷血原本就已經相當手忙腳亂了,這下更是無措,腦海一片空白,耳邊也只餘自己的心跳聲,一聲響過一聲。

  等他好不容易想起來要鬆開手時,耳朵已漲至通紅。

  「……抱歉。」他聲音很低,像是在掩飾什麼。

  林詩音總算能夠站直同他講話,揉著酸痛不已的手臂轉過身,還沒開口呢,就看到他又恢復成了一眼都不肯看自己的模樣。

  只是頭撇得再厲害,也遮不住他已經紅透的耳根和脖子。

  林詩音:「……」

  天啊,這也太純情了吧?如果活在一千年以後跟人擠公交擠地鐵他是不是得直接爆炸???


第10章 零零玖

  林詩音看著他拼命想掩飾的模樣其實很想笑,但是怕自己笑出來的話這人又要窘迫得直接逃走,所以只好忍著。

  「還繼續嗎?」她自認很平靜地問。

  她哪裡知道,冷血現在只要聽到她的聲音就會忍不住想起剛才她回頭扁著嘴說手酸時的委屈模樣呢。

  所以冷血最終還是跑了,不過比上回稍好一點,至少跑之前留了一句不急你先休息。

  林詩音:「……」

  行吧,既然陪練都跑了,她也只能休息了。

  但她也知道冷血肯定沒跑遠,這傢夥這麼在意他師父給的這個任務,怎麼可能真的跑到別處去,這會兒估計就在她看不到的某個角落蹲著呢。

  唔……也不知道有沒有從臉紅中緩過來?

  等兩人再重新拆上招已經是兩日後的事了,林詩音沒想到就自己這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練功進度居然也一樣對身體有好處,別的不說,至少她的風寒是徹底好了,臉色也比從前紅潤了不少。

  祥叔見狀一個人念叨了好久,大意是少爺也就留了武功心法給她這件事做得還算地道了,聽得林詩音十分無語。

  不過仔細想想,這《憐花寶鑒》能到她手裡的確是沾了李尋歡的光不假。

  時近初冬,李尋歡的離開在京城也已算不得什麼秘密。

  那五個帳房正式給招來的新帳房們講如何記帳的時候,林詩音還聽到了有人在下麵低聲議論小李探花為何要扔下未婚妻和這萬貫家財遠走他鄉,腦洞一個大過一個,令她這個當事人哭笑不得。

  還在持續誤會她為李尋歡傷春悲秋的祥叔同她一道坐在簾後,自然也聽到了,相當忐忑地去瞥她表情,道:「要不我來幫表姑娘挑算了?您不是還要練功嗎?」

  林詩音知道他一時半會兒扭轉不過來,也懶得解釋了,但在選府中帳房這件事上她並不打算草率為之,所以當然擺手:「不用。」

  她這麼堅持,祥叔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得陪她繼續坐著。

  林詩音的標準其實很簡單,夠老實夠聽話就行,畢竟就算當了李園的帳房,也只是幫一個人看不過來的她做做記錄而已。

  她想的很好,甚至連一會兒訓話的腹稿都打完了。然而正當她準備掀開簾子出去挑人的時候,外頭忽然跑進來一個家丁,面帶焦急之色,站定時還喘得厲害:「表、表姑娘!神侯府的鐵二爺來了!」

  林詩音:「……啊?」

  鐵手?他來幹什麼?難道是諸葛神侯想給她換個保鏢嗎?

  不要了吧,那還是會對著她臉紅的冷血比較可愛比較好玩啊!

  「鐵二爺似乎是為了之前那個案子來的。」家丁撓了撓臉,又道。

  「這樣啊……」她恍然,「那他現在在哪?」

  「在外面等著呢,說要見您。」

  「既如此,表姑娘還是快些去見一下吧。」祥叔適時地插了一句。

  林詩音本也是這個打算,故而沒猶豫就點頭道:「嗯,我出去看看。」

  在見到鐵手之前,林詩音一直以為諸葛神侯的這位二弟子應該和他的名字一樣,繃臉怒目,不用開口就能震懾住人。

  這麼想的時候她完全忘了她身邊就有一個性格與名字完全扯不上關係的冷血。所以當她跟著家丁出去,看到一身黑衣卻面容溫和甚至臉上還掛著笑的鐵手抬頭望向她時,眼神不免一頓。

  「……鐵二爺?」開口時還有點驚訝。

  「林姑娘。」鐵手朝她抱了抱拳,「打擾了。」

  林詩音還想著挑帳房那件事,乾脆開門見山道:「聽家丁說,您是為之前那件案子來的?」

  鐵手點頭:「是,不過此處不便談論,不知可否換個地方?」

  林詩音當然答應,想了想,乾脆帶他去了冷香小築隔壁那個院子。

  「這是令師弟暫住的地方,算是清淨的,一般也無人前來打擾。」她解釋道。

  「林姑娘有心了。」他笑了笑,大約是看穿了她的著急,沒再客氣寒暄,直切正題道,「先前的那件貪汙案昨日已結案,畢竟涉及到了李園,所以世叔特要我來走一趟。」

  林詩音聽他語氣嚴肅不比之前,不禁也有點在意:「那件案子……可是有什麼問題?」

  鐵手歎了一口氣:「問題倒是沒有,就是那筆銀子,最終只追回來了一小半。」

  其實這一小半都算是說多了,畢竟按照冷血從那些鋪子裡找到的賄賂記錄看,前前後後加起來怕是有快二十萬兩銀子。

  但最終抄完貪官的家之後,卻是只能給他們要回來兩萬兩不到。

  倒不是神侯府不想替李家追回這筆本該屬於他們的錢,而是這件案子辦到一半之時被蔡相的人橫插了一腳。

  那邊還說得很是好聽,這麼大一筆錢,該用來充盈國庫。

  這話大概也只能用來騙騙皇上,稍瞭解這位相爺一點的人都知道,這筆銀子最後怕是只會進他的腰包。

  諸葛神侯被氣得不輕,偏偏還駁不了已經被蔡京說服的皇上,自覺對不住李家,便派了鐵手過來同她道歉。

  林詩音驚呆了,說實話她本來是根本沒想過那筆錢還能拿回來的!

  要是一直不知道它本來能拿回來也就算了,現在不僅叫她知道了,還告訴她只能拿回十分之一……

  講道理,這就真的很不爽了!

  不過再不爽她也知道鐵手和神侯府是無辜的。

  那兩萬兩不到的銀子,怕也是因為諸葛神侯的堅持才回到了李園來。

  「原來是這樣。」她深吸一口氣,「不管怎樣,此事還是多虧了神侯府,否則我此刻怕是連命都沒了,哪還能計較銀兩。」

  鐵手聽她這麼說也忍不住有些慚愧,他是半途回來接手這件案子的,原本以為會結得很順利,誰曾想最後會發生這樣的狀況。

  林詩音看他表情就猜得到他在想什麼,不禁又開口道:「鐵二爺無需掛懷,你們已經幫了我許多了。」

  「那也是應該的。」鐵手歎氣,「其實除了這件事外,世叔還要我告知林姑娘,蔡相恐怕會派人同林姑娘接觸。」

  林詩音又驚了:「啊?」

  不過『啊』完她就反應過來了,看上她的錢了唄!

  畢竟這個朝代商業發展得這麼好,像她這樣手裡掌管著二十多家鋪子,各種類型生意都有所涉獵的,還真是能比朝中大部分官員都活得滋潤多了。

  林詩音差不多能明白神侯府的擔憂,想了想道:「那照諸葛神侯來看,我現在應當如何應對?」

  鐵手被她的直接逗得笑彎了嘴角,笑畢才開口道:「林姑娘只要能約束好下人,其他事交給神侯府便可。」

  這事聽上去容易,實際要花費的功夫可絕對不小,但林詩音還是沒任何猶豫就應了下來。

  別的不論,武俠小說片場!放著主角們不跟去跟一個反派權臣混,她又不是傻的!

  因為她的合作,兩人的這趟交談可謂是十分順利。

  臨走前鐵手又似乎想起什麼似的對她道:「我四師弟……」

  林詩音:「?」

  鐵手抬手揉了揉自己眉心,目光一偏,但瞬間收回,抿唇道:「他雖看上去冷了些,但心腸卻是極熱的,林姑娘不用怕他。」

  林詩音心想我本來也不怕啊,他怕我還差不多!

  但當著人家師兄的面她還是努力維持了一下淑女形象,輕點了下頭道:「我知道,冷捕頭的確是個好人。」

  鐵手放心了,這才告辭離開。

  而林詩音派了兩個家丁把他送到門口後,便迅速回了那個臨時的帳房上崗培訓廳。

  其實能當帳房的人大多都不傻,絕不會理解不了她那個改進法子,所以那五位帳房沒花什麼力氣便已講得差不多了。

  林詩音心裡記掛著諸葛神侯派鐵手來告誡她的話,進去後好不嚴肅地先敲打了他們一番,又把先前發生的那件事及那些拿鋪子盈利去賄賂官員的掌櫃帳房目前境況都告訴了他們。

  最後總結:「認真做事的人,我不會虧待,但若是想借此機會多撈一點油水的,我也一樣不會放過。」

  一屋子人都被這位向來柔弱溫和的表姑娘震了一震。

  林詩音看著他們的表情,相當滿意,又從裡頭指了之前看中的三個人要他們留下。

  人散得差不多之後,她才同祥叔講了鐵手方才究竟是為了什麼來的。

  祥叔的反應和她預料中差不多,也支持她跟神侯府站一塊。

  不過比起她那簡單粗暴的『跟著主角走』,他的理由當然更有情懷一些。

  他說:「我們李家向來光明磊落,怎可與那樣的奸臣同流合污!」

  林詩音連連點頭,心道這奸臣早晚會有報應,咱們等著便是。

  不過報應畢竟還早著呢,在安排完新帳房們上崗之後,她先等來的卻是個壞消息。

  李家最賺錢的首飾鋪子,有一批從關外運回來的貨,竟在半途被人給劫了!

  據首飾鋪的新掌櫃說,這批貨可是花了快三萬兩銀子,不管怎麼看,都是一筆巨大的損失。

  林詩音之前聽到蔡京搶了自己的銀子還勉強能冷靜,聽到這事就真的差點直接炸了!

  「被誰劫走的?」她嚴肅道。

  「是一群不知來路的高手。」掌櫃如履薄冰地答著,「據逃回來的人說,他們喊了這是李家的貨,可對方還是照搶不誤。」

  林詩音眯了眯眼,心想這也是難免,畢竟李尋歡離開李家的事在江湖上已經傳開,小李探花的名號自然也不再鎮得住那些蠢蠢欲動的人。

  這麼大的家業,這麼多賺錢的鋪子,想打它們主意的,恐怕也遠不止蔡京一人。

  掌櫃離開後,祥叔皺著眉問她打算怎麼辦,她想了想道:「您覺得神侯府的名號與表哥的名號比起來,哪個更好用些?」

  祥叔:「……神侯府吧。」

  畢竟諸葛神侯成名更久,武功也更高啊。

  林詩音確認到這個答案後便笑了。

  「那咱們不妨與神侯府合作。」

  「合作?」

  「我們做生意需要他們的名號壓著,他們也正好缺錢,何不合作呢?」

  神侯府缺錢這事不算什麼秘密,畢竟現在蔡相把持著朝廷,戶部能給他們按時發銀子才怪呢。

  林詩音以前可是經歷過財政處因為和他們部門領導不對頭,幾個月都不撥款一直拖拖拖這樣的蛋疼事的,對他們現在在朝中的處境可謂再瞭解不過。

  祥叔明白了她的意思,也覺得此事可行,想去取李尋歡的名帖給諸葛神侯寫信,但被林詩音給拒絕了。

  「這麼重要的事,還是我親自去與他老人家商量罷,否則豈不是顯得我們很沒誠意?」

  「表姑娘說得也有道理。」祥叔點頭,「那——我讓下人給您備車?」

  「嗯。」

  然而林詩音也並沒有想到,她這一趟去神侯府,除了諸葛神侯外,還見到了另一位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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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零壹零

  做完決定吩咐下去之後,底下的人很快便幫她備好了車。

  祥叔原本是打算跟著一起去的,但被林詩音拒絕了:「我自己去就行,您不是還得去核對庫房嗎?」

  「可是表姑娘一個人——」經歷過之前那場火之後祥叔無可避免地為她安全擔憂。

  林詩音展顏一笑:「我怎麼會是一個人去?」

  不管怎樣,至少還有冷血一起啊。

  祥叔明白過來,一拍腦袋:「這幾天都沒見著過冷捕頭人,我竟一時忘了。」

  不過祥叔覺得這並不怪他,因為冷血在李園的存在感實在是太低太低了,若是表姑娘不說,他還真想不起來。

  林詩音不好意思告訴他老人家那是因為這個純情少年不和她拆招的時候總在躲自己,只能把這個話題略過,直接收拾一下就出門。

  果不其然,等她坐到車裡之後,冷血就出現了,不過沒進來。

  隔著車簾林詩音只看得到他寬闊的脊背和被束起的長髮,那長髮在陽光下顯得極有光澤,叫她忍不住想起他的眼睛,好像也是差不多的顏色。

  長街上人來人往熱鬧得緊,故而馬車也沒有行得多快,一路都很平穩。

  然而去神侯府的路並不短,或者說幾乎要跨過大半個京城才行。

  林詩音坐在裡頭百無聊賴地打量著外面的街道與行人,忽然想起諸葛神侯當初給她寫的那封信,便撩開了些車簾對坐在那的人開口道:「冷捕頭,我有件事一直忘了問。」

  冷血身形一頓,片刻之後才回頭:「……?」

  她眯著眼欣賞了片刻他感到局促時的微妙反應才繼續道:「神侯他,可有說過要你在李園呆多久?」

  冷血搖頭:「沒有。」

  諸葛神侯當時說的是一段時間,但這一段時間究竟是多久他就無從得知了。

  「這樣啊。」她得到了答案,自然就把簾子重新放下了。

  冷血其實有點疑惑她為何忽然問起這個,難道是希望他早日離開李園回神侯府去嗎?

  想到這他忍不住垂了垂眼,但最終還是把這份疑惑憋在了心裡。

  之後又過了約一炷香時間他們才到了神侯府。

  馬車停下之後,車夫和冷血自然率先下去給她讓出下車的地方來。

  這輛車的車底有些高,她來時還是踩著木墩子才上來的,這會兒卻是沒什麼給她踩一下的了。

  林詩音咬咬牙,剛想直接跳下去,餘光瞥到一旁的冷血忽然抬起了手,似是準備扶她。

  兩人目光相撞,他動作一頓,面上竟又泛了層薄紅出來,手也停在了半空中,仿佛再過來一點就是刀山火海一樣不往前。

  最終還是林詩音主動把手搭上去的,「多謝。」

  冷血沒說話,只緊緊地抓好了她手臂,直到她落地。

  天氣轉冷後她一直穿得很厚實,這回出門尤其,但扶著她肩膀手臂之時,冷血卻還是很不自在,一直到鬆開手都不曾平復下自己過快的心跳。

  ……太奇怪了,明明陪她拆招時他就不會如此。

  林詩音哪知道這兩個呼吸的功夫他心裡已經轉過這麼多想法,站定後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又轉頭對車夫吩咐道:「在這等我。」

  車夫忙躬身應是。

  事實上他們剛到神侯府門口,就已有人去通傳給諸葛神侯了,所以進去之後當然也什麼嘴皮子都沒費便被引到了諸葛神侯那。

  出乎林詩音意料的是,這位十八萬禦林軍總教頭此時還在招待另外的客人。

  他們進去時那兩人正相對而坐下著棋,林詩音有點好奇地瞥了一眼諸葛神侯對面那個青年,卻不想眼神剛一掃過去就被人抓了個正著,頓時有些尷尬。

  這青年生了一雙狹長的鳳眼,同李尋歡有些像,然而卻不顯李尋歡那般多情,反而因他蒼白的面色而帶上了一絲冷厲。

  「林姑娘?」他主動開了口,說話間面色又白了白。

  這一臉的病容如此明顯,可他卻毫不在意,也毫不受其影響。

  這樣的病容,這樣的氣質風度,又是諸葛神侯的客人,他的身份也呼之欲出了。

  但林詩音開口時還是頗有幾分不確定:「蘇樓主?」

  青年聞言也不驚訝,似乎林詩音認出他才是理所當然的,他點了點頭,又掩著嘴咳了一聲才道:「林姑娘好眼力。」

  而一直執棋思索的諸葛神侯也在此刻抬起了頭,他表情很溫和,甚至還朝林詩音笑了笑,道:「林姑娘先坐。」

  林詩音也不客氣,畢竟她今天來商量的事估計要說上一會兒,一直站著多累啊。

  不過她是坐下了,冷血卻還是站著的,也沒有要與她一道坐下的意思。

  似乎對他來說,站是比坐省力許多的一件事。

  而他的師父諸葛神侯似乎也並不在意他是站著還是坐著,只問林詩音道:「不知林姑娘此來所為何事?」

  他說話間,坐在他對面的金風細雨樓樓主又咳了好幾聲,那咳聲聽得人心裡止不住震,很難不分神。林詩音自然也不例外。

  但沉吟片刻後,她還是抬起了頭認真對這位禁軍教頭道:「我是來找您合作的。」

  「合作?」諸葛神侯放下了手中的棋子,臉上的驚訝顯而易見。

  「您是知道的,我表哥已經離開京城不知蹤跡。」林詩音道,「李家家大業大,難免有心人盯上。」

  「小李探花的確是走得匆忙了些,對了,我尚不知他究竟為何要離開京城?」諸葛神侯點了點頭這麼問道。

  這問題真是讓林詩音很尷尬,她雖然知道理由不假,但那個理由讓她怎麼好意思在他們面前宣之於口啊!

  所以只能搖頭:「這……我也不太清楚。」

  諸葛神侯是什麼人啊,縱橫江湖幾十年,訓練出來的禁軍怕是比她活到現在見過的所有人都多,哪會被她這樣的小姑娘騙過,光是看她聽到這個問題時的表情,就知道她只是不想說而已。

  不過既然她不想說,他當然也沒有繼續追問,只用眼神示意她接著說合作的事。

  林詩音也不糾結,直言道:「我今日收到消息,說我們的貨在進京路上叫人給劫了,我雖十分氣憤,卻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現在江湖上都知道表哥離開了李家,劫李家的貨自然也不再像從前那樣有風險。」

  「所以?」

  「所以我才來找您合作啊。」她抿起唇笑了,「若是您能讓我借一點神侯府的光,李家的生意絕對會順利不少。」

  諸葛神侯沒想到她會如此開門見山乾脆俐落,也是一愣,沒等他開口,林詩音就繼續道:「這樣也正好省了您擔憂我手底下的人會同蔡相扯上什麼關係,不是麼?」

  「當然,合作這種事總歸不能只有一方受益,假如神侯願意與李家合作,李家這些生意的收入,永遠有神侯府三成。」

  她話音落下後,連蘇夢枕都止住咳聲望向了她,雖表情未變,但這反應對他來說也算是極少有的了。

  諸葛神侯也差不多,驚了片刻後才道:「三成?」

  這是林詩音在來的路上算的,雖然乍一聽似乎肉割得有點多,但從長遠來看,絕對值得。

  神侯府在朝廷和綠林都有勢力,李家若是能跟他們綁在一起,很多生意都能做得更順。與其自己不停掙紮還不一定有效果,不如就用這三成來換一個安穩。

  別的不講,起碼以後李家的貨只要入了關,就沒有閒雜人等敢隨便動。

  所以她點頭重複了一遍:「是,三成。」

  因為她的大方和堅持,這件事最終還是被敲定了下來,之後諸葛神侯還頗好奇地問她怎麼知道他一定會答應的。

  林詩音想了想,認真道:「因為我覺得神侯府現在一定很需要錢。」

  如果諸葛神侯只是個江湖人物倒也罷了,偏偏他還身處朝堂,神侯府自然不可能像金風細雨樓那樣自己賺錢。

  諸葛神侯笑了,這一回是很開懷的笑。

  之前他派徒弟去保護林詩音是看在與李尋歡的交情上,對李尋歡這個表妹也沒什麼瞭解,根本不曾想到,她還能有這樣的見地和主見。

  有這樣一個有錢的大方盟友,對於他們主戰派來說,也算是一件大好事了。

  正事講完之後,林詩音又當面謝了一遍他先前主動派人保護自己的事。

  而諸葛神侯只是擺擺手:「李探花從前也幫過神侯府許多,這是應該的。」

  說完他也抬頭看了一眼一直在她身後安靜站著的小徒弟,原以為他應該還是如平常一般平靜得無一絲波瀾,結果卻看到他不自覺地皺了皺眉。

  那動作很小,尋常人來看肯定看不出什麼,但諸葛神侯畢竟瞭解他,自是注意到了那一瞬間的不自然。

  他有點在意,不過當著林詩音和蘇夢枕的面,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問。


第12章 零壹壹

  林詩音並沒有在神侯府久留。

  她與諸葛神侯聊了會兒,又聽蘇夢枕說了兩句一直未曾得見她表哥的遺憾,之後就主動開口告辭了。

  那兩人大概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商量,所以也沒有同她客氣。

  臨走前諸葛神侯又囑咐了冷血一句,要他一定護好李園的安全。

  冷血點頭:「我會的。」

  雖然依舊惜字如金,但語氣好歹是認真的,也沒了最開始聽到要他去保護林詩音時的抗拒。

  這已經比諸葛神侯料想中他會有的反應好了不少,所以諸葛神侯當然也很滿意,派人送他們倆出了神侯府。

  車夫一直安分地在門口等他們倆,見他們出來,忙回到車前先幫她把門給開了,又問:「是直接回府嗎?表姑娘。」

  林詩音想了想,道:「你先送我去錦記一趟吧。」

  好不容易出一次門,去自家的鋪子看看也好。

  「行,反正是一條路。」車夫點頭應下,見她正要往車上爬,又加了句,「表姑娘小心些。」

  「沒事。」上來不比下去,林詩音覺得問題不大,無非是姿勢不好看了一點而已。

  不過剛說完這句沒事,她就感覺到有一隻手在她腰間扶了一把,將她推了上去。

  雖然有點驚訝,但既然有人幫忙,她當然也從善如流地接受了,進去坐定後,才撩開簾子對冷血道:「謝謝冷捕頭。」

  這回他倒是應了,但只是很低的一聲,也沒有看她,「不用。」

  這模樣叫旁人,比如一旁的車夫看來可能還會覺得這位冷捕頭太冷漠了,只有林詩音自己知道,他這是又!害!羞!了!

  不得不說實在是有點可愛。

  馬車一路往那間剛丟了貨的首飾鋪子過去時,林詩音還在簾縫裡欣賞他通紅的耳朵呢。

  這個時辰的街道比他們去神侯府時更熱鬧,來來往往人打扮各異,神色也各異,偶有那麼一兩個會頗好奇地望向他們,但往往也只掃了一眼便被冷血那嚴肅的表情震得收回了目光。

  錦記是李家最賺錢的幾間鋪子之一,自然也開在最熱鬧的地段上,馬車停下的時候林詩音還能聽到外面各種嘈雜的聲響。

  裡面的掌櫃認出李家馬車的標誌,立刻奔出來迎她,十分驚訝:「表姑娘怎麼來了?」

  林詩音一邊提裙子一邊道:「辦完事過來看看。」

  掌櫃並不認識冷血,還以為他是李園的哪個侍衛,站在那看她抓著冷血的胳膊跳下車,眼睛都快瞪出來了,但迫于冷血不開口就能嚇到人的氣勢,愣是一句話都不敢說。

  林詩音可懶得管他們心裡究竟在想什麼,下了車之後就直接往店裡進去了。

  開在這樣的好地段上,錦記的生意自然不會差,她進去時裡頭就有不少帶著丫鬟的姑娘在挑選,店裡面雇的人一開始以為她也是來買東西的,就要迎上去,卻被緊跟而入的掌櫃使了個退下的眼色。

  「表姑娘,您要是想看帳冊——」

  「不是前幾日才核對過一遍嗎?」她擺擺手,「我就是無事可做來瞧瞧罷了,對了,你上午派人報回來的那件事,我已經解決了。」

  「解、解決了?」掌櫃驚呆。

  「貨可能是追不回來,畢竟劫都被劫了,興許人家已經銷了贓,不過從今往後這樣的事應當不會再發生。」她掃了邊上那一排首飾一眼,繼續往裡頭走去,一邊走一邊這麼說道。

  裡頭是招待貴客用的,這會兒空著,正巧方便她說話,是以她坐下簡單地同掌櫃解釋了一番今後與神侯府合作的事。

  掌櫃果然大喜過望:「這可真是太好了!」

  是好啊,就是代價也不小就是了。

  不過這樣一想,她也算是包養了整個神侯府了……?

  啊林詩音,你可真是個站在瑪麗蘇頂端的女人!

  這樣想著的時候,外頭又正好來了一位常來的貴客,大概是哪位侍郎尚書家的千金,排場大得很。

  面對這樣的金主,林詩音自然從善如流地讓出了地方,臨走前還吩咐他們務必好好招待。

  掌櫃:「……是。」

  令她沒想到的是,冷血居然沒有在門口等著,而是進了店,此刻正站在店中央一排架子邊,不知在看什麼。

  可能是他表情氣勢太過駭人的關係,之前還圍了不少姑娘的這排架子邊,此刻只剩下了他一人,其他人都遠遠地湊到了另一邊。

  這場面令林詩音忍不住彎了嘴角。

  見他看得入神,她乾脆直接走過去問他:「冷捕頭在看什麼?」

  冷血聽到她說話才驟然回神,搖頭道:「沒什麼。」

  沒什麼就怪了吧,他剛才可是連她走過來都沒注意啊?

  林詩音偏頭去瞧他面前的這排架子,發現全是發釵,不過款式風格各異,也不知道他瞧的究竟是哪一支。

  「冷捕頭喜歡哪支,我差人幫你裝起來?」她試探道。

  「……不用。」大概是有點著急了,他總算沒再刻意壓低自己的聲音,是以這一聲不用倒是把她耳朵震了一震。

  林詩音摸摸鼻子,心想算了,調戲太過又跑了怎麼辦,還是打道回府罷。

  「那冷捕頭還看嗎?不看咱們回去?」

  冷血看著她眼睛裡尚未褪去的戲謔,臉有些熱,但還是迎著這道目光點下了頭。

  林詩音笑:「那走吧。」

  不得不說她笑起來實在是很好看,尤其是這樣真心實意開懷的時候,粲然得說滿室生輝都不為過。

  冷血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又快了起來,甚至比扶著她下車時更快。

  這感覺叫他下意識地動了動唇,可實際上卻是根本不知道要說什麼,只好跟上她的腳步與她一道往外走去。

  因為地處最熱鬧的街道上,又有這麼多客人,為了不妨礙首飾鋪的生意,她下了車之後,車夫就把車駕到了錦記與隔壁那間客棧之中的小巷中停著。

  林詩音出去後也還在巷口等了一會兒,就在馬車駛出來的那一瞬間,她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一聲嘹亮的『林姑娘?』

  她下意識回頭,只見三個打扮迥異的少年正站在客棧門口。

  其中表情最誇張的當屬剛剛喊那一聲的胡鐵花,見她看過來當即朝她咧嘴一笑:「這麼巧,林姑娘是來買首飾嗎?」

  他雖自來熟得緊,卻並不討人厭,大抵還是笑起來時太顯真誠的關係。

  「過來看看生意如何而已。」她也笑,「沒想到竟然能碰上胡少俠與楚少俠。」

  胡鐵花和楚留香她都見過了,那麼站在最後頭打扮得格外講究的那一個,應該就是「雁蝶為雙翼」裡的那個雁了吧?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事實上姬冰雁也在看她,胡鐵花那一聲林姑娘喊出口的時候他就知道眼前這個穿淺紫衣衫披雪白披風的少女便是小李探花的表妹了。

  所以當林詩音回頭的那一瞬,他也懷著好奇望了過去。

  兩人目光相交之下,俱發現了對方眼神中的探究,而後又幾乎同時眯了眯眼。

  注意到這細節的楚留香抿了抿唇上前一步,與她打了個招呼:「林姑娘。」

  而胡鐵花的重點還在她之前那句看生意上,想也不想就問道:「誒?原來這首飾鋪是林姑娘你開的嗎?」

  林詩音唔了一聲算是承認,而後玩笑般地開口道:「所以幾位若是想買什麼送姑娘的首飾,可以來光顧一下。」

  這話一說出口,胡鐵花和楚留香就一同笑了出來,唯獨姬冰雁還是保持著原先的表情。

  此時的姬冰雁還不知道,在未來的十年裡,他要和這個少女再見上多少回,喝上多少茶,吵上多少架。

  他唯一的感想就是,這姑娘的確長得很不錯,胡鐵花並沒有騙自己。

  她就這樣迎著冬日的和煦日光站在巷口處,一抬眼一回頭已足以吸引街上大部分人的注意。

  而若是再細看,就更會覺她生得無處不好了。

  姬冰雁自認是個超脫不了色相的俗人,哪怕先前還作過也許她生得醜這樣的無禮揣測,此時見到真人,也不免多瞧了會兒。

  細究起來她其實是那種很靜柔的長相,從額到唇,幾乎每一處都透著一股婉約的味道,像江南水鄉寫意畫中走出來的,然而卻偏偏生了一雙滿是壯闊波瀾的眼睛。

  但或許也正因為有這樣的矛盾,才更顯得她美得獨特,美得靈動,美得不帶一絲俗氣。

  至少姬冰雁可以肯定,若有個差不多五官的女孩子站在她邊上,絕對會被她比下去。

  兩個人互相打量的時間並不短,所以不要說楚留香了,連胡鐵花都注意到了,注意到之後他便乾脆一把拉過姬冰雁給她介紹:「這位是姬冰雁,我和老臭蟲一起長大的朋友!」

  林詩音噢了一聲,眯著眼道:「姬少俠好。」

  姑娘都主動問好了,他當然也得朝人家點個頭:「林姑娘。」

  林詩音原本還想順口問一句他們這是打算去哪裡的,但餘光瞥到還在馬車上等著自己的冷血,猶豫了一下,乾脆道:「我看三位似乎也有事要辦的樣子,正巧我也要回去了,不妨改日再聊?」

  換了平時胡鐵花可不得跟這麼溫柔漂亮的姑娘多說會兒話,但這會兒還真叫她給說中了,他們三個的確有事要辦,所以只好點頭:「對對對,改日吧,改日再聊。」

  楚留香也朝她抱了抱拳:「那我們便先走一步了。」

  林詩音做了個請的手勢,看著這三個人轉身往街的另一頭過去,搓了搓有點發冷的掌心,回頭朝還有一半在巷內的馬車走去。

  「回吧,都出來這麼久了。」她吩咐。

  「是,表姑娘。」

  出乎她的是,把她扶上車後冷血居然沒像之前一樣迅速背過身去坐好,反而主動開口問她:「方才是那個楚留香和胡鐵花?」

  林詩音點頭:「是啊,還有個他們倆的朋友,怎麼了嗎?」

  冷血:「……沒。」

  坐了回去。

  林詩音:「……???」

  其實他也想知道怎麼了,明明他很清楚地聽到並認出了那兩個人的聲音,又哪裡需要向她來確認呢?

  完全沒有任何與女孩子相處經驗的冷血想不明白。

  同樣的,他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看見錦記架子上那支紫玉釵時會忍不住想像它簪在林詩音頭上會是什麼樣子,還想得那般入神,以至於都沒有發現她出來。

  他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實在是該去清醒一下。


第13章 零壹貳

  金風細雨樓。

  蘇夢枕看著面前那三個少年出示的信物,向來蒼白一片的臉龐上竟添了些紅潤之色,開口時語氣很詫異也很愉快:「原來是故人之後。」

  這三個少年自然就是楚留香、胡鐵花以及姬冰雁。

  他們離開師門初出江湖便一齊來了京城,卻並非因為嚮往這帝都繁華想見見世面,而是有很重要的正事要辦。

  先前他們聽說蘇夢枕尚未回京,才在京城中隨便逛了幾日,現在得知他已經回京,自是立刻前去拜訪了。

  「師門有命,我們三人之中,必須有一人來助您一臂之力。」回話的是姬冰雁,「您一刀可戰江湖之頂,武力上有沒有我們區別倒是不大,所以想來想去,還是由我來為您分擔一些俗事為好。」

  「何為俗事?」蘇夢枕問。

  「這可就多了去了,不過最重要的當然還是錢,抗遼畢竟不是比武。」姬冰雁平靜道,「我能幫您賺錢。」

  這話聽著還真是耳熟極了,至少蘇夢枕上午就聽過一回類似的。

  他覺得現在的少年人還真是有意思。

  而他也一貫很喜歡這樣有意思的少年人。

  不過他不是諸葛神侯,金風細雨樓也不是神侯府,所以他直接拒絕了:「你應該知道,我並不缺人做這件事。」

  姬冰雁當然知道,但在他看來,他能做得比金風細雨樓的財神更好。

  少年人的眼神還藏不住太多東西,何況蘇夢枕身為金風細雨樓樓主,可謂閱人無數,只消姬冰雁露出一個眼神,他就能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麼。

  其實他倒也不是不信這少年能做得更好,但除此之外,他還有另外的考慮。

  「大旗門教出來行走江湖的人,我是放心的。」他停頓了一下,「但你為我做事,太扎眼了,可能會牽扯到你們師門,麻煩。」

  他是真心實意珍視父輩間的那段過往,也知道整個大旗門現在都處於避世態度,所以才不想勉強別人。

  雙方都先為對方考慮,這大概才是朋友。

  他說到這個,姬冰雁三人的神色也凝重了不少。

  他們出師門前的確被囑咐過不能給江湖上的人知道他們的來路,所以就連名字都是離開師門後現取的。

  離開後上京來的路途中,他們也知道了他們要去幫忙的金風細雨樓目前境況,遠比他們想像中要嚴峻。

  若非如此,以姬冰雁那練武時就懶散過楚留香與胡鐵花一萬倍的性子,也不至於說這樣一番話。

  他是真覺得自己能做得更好,能幫到這位不容易的蘇樓主。

  但蘇夢枕的擔憂也不無道理。

  他要是進了金風細雨樓,盯著他的人絕對少不了,若是不小心叫有心人查出了他師承何處,又是麻煩事一件。

  「你若覺得不幫到我便無法向師門交待,倒是可以繞個彎子。」蘇夢枕見他們三人皺著眉不再開口,再度開口道。

  「繞彎子?」姬冰雁疑惑。

  「你知道小李探花嗎?」他問。

  他們仨還在疑惑怎麼又扯到小李探花身上去了的時候,蘇夢枕已經繼續說了下去:「他有個姓林的表妹,手底下有幾間收成不錯的鋪子。」

  「樓主也認識那位元林姑娘?」胡鐵花不等他說完就這般驚道。

  「也?」蘇夢枕一愣,「原來你們認識?」

  「有過兩面之緣。」楚留香答,「而且來之前還恰好在街上碰到了她。」

  蘇夢枕心想這倒是巧了,不過既然認識就更好辦了。

  他對姬冰雁說:「既如此,你就去幫那位林姑娘吧。」

  姬冰雁:「……哈?」

  讓他去幫李尋歡那個表妹?

  雖然來之前見的那一面的確讓他認識到了林詩音是個美人這個事實,但幫她?幫什麼?幫她管那間首飾鋪嗎?

  如果不是知道蘇夢枕是怎樣一個人,他甚至要懷疑蘇夢枕是不是看不起自己了。

  而蘇夢枕看著他露出這麼錯愕的表情,猶豫了片刻還是解釋了一句:「林姑娘與諸葛神侯有約定,用李家生意的三成收入換神侯府為李家生意保駕護航。」

  說是保駕護航,但其實神侯府並不用付出什麼實質性代價。

  他們只消繼續做自己的捕快、能鎮住江湖宵小、叫一般人不敢惹上便可以,而且以諸葛神侯和小李探花的交情,江湖上怕是也不會為此事太過驚訝。

  不光是諸葛神侯,就連蘇夢枕當時聽了都覺得這對神侯府來說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一場合作。

  這合作唯一的不足就是李家的生意還不夠大,局限於京城,雖然能拿出的銀子不會少,但到底格局不夠,出個什麼意外,神侯府顧不上的時候,被連根拔起也不是什麼難事。

  所以當時林詩音離開後,蘇夢枕就提醒了諸葛神侯,若是真的與她合作,你得往長遠的考慮,幫她一把,也等於是幫我們自己。

  現在正巧這三個少年帶著師命來了,蘇夢枕就順勢為之。

  而得知林詩音與神侯府有這等約定的姬冰雁三人依然震驚著,尤其是胡鐵花,畢竟在他看來,林詩音簡直是太柔弱了啊,哪像是能幹出此等大事的姑娘。

  真是沒想到啊沒想到。

  「如何?你還是不願去嗎?」蘇夢枕又問了姬冰雁一遍,「實在不願,我也不會勉強於你,畢竟你幫我也只是出於情份。」

  「既然樓主都告訴我神侯府這事了,我自然願意。」姬冰雁回過神來,語氣平靜,眼神也恢復了之前的清明倨傲。

  聽他應下,蘇夢枕好似很滿意,還勾起唇角露出了一絲笑容來。

  這一笑雖不減他的病容,卻也叫人不得不折服於他的氣魄風度之下,饒是他們三個這一路來已見識過不少武林豪傑,也不由得在這一刻愣了一愣。

  從金風細雨樓出來後,胡鐵花就憋不住了,瞧著姬冰雁樂得不行:「我說老姬啊,要去幫自己瞧不上的人是什麼心情?」

  他常說姬冰雁那張嘴裡吐不出什麼好話,可實際上他自己明明也沒好到哪裡去。

  「又不是明著幫她。」姬冰雁翻了個白眼,「用你操什麼心?」

  「咱們可是穿一條褲子的交情哪,我怎麼能不幫你操心?」胡鐵花義正辭嚴道,「說說唄,你到底打算怎麼做?」

  「我怎麼記得有人之前說的是,反正我一個人就能把這個任務給了了,所以他們就不在京城久留了呢?」姬冰雁拉長了語調說。

  胡鐵花:「……這不是之前不知道嘛。」

  之前他以為以姬冰雁的本事,蘇夢枕一定會留他在金風細雨樓啊,而他和楚留香本來就不是能在同一個地方呆很久的性子,當然沒做同他一道長留京城的打算。

  但現在就不一樣了,現在畢竟能欣賞一下姬冰雁這個從小就眼高於頂的傢夥去幫自己曾經看不起的人,光是想想胡鐵花就覺得這畫面一定有趣極了。

  何況林姑娘還那麼漂亮。

  ……好吧,他承認其實這個原因更重要一點。

  姬冰雁冷哼一聲,懶得理他。

  只是這無巧不成書的事不僅讓胡鐵花想打趣他,連楚留香也一樣。

  楚留香:「我看之前在街上時你也看了林姑娘很久。」

  姬冰雁相當不服:「……那是她在看我!」

  而且那種探究卻不好奇的目光的確叫姬冰雁現在想想也還是覺得有點奇怪,但又說不上來究竟是哪裡奇怪。

  不過不管之前如何,現在他反正是免不了要和林詩音接觸了。

  •

  林詩音坐著馬車回到李園時,天已經快要黑了。

  冬日裡晝短夜長,到了黃昏時分風更是肆虐得厲害,哪怕她穿得很厚也披著雪狐毛織的披風,照樣在出馬車時瑟縮得抖了好幾抖。

  這樣冷的天氣下,冷血來扶她時那種有熱源靠近的感覺就更是明顯了許多,叫她本能地不想鬆開手。

  不過也只是想想而已,畢竟她要是真扒著人不放他估計又要被嚇跑了!

  林詩音頗遺憾地站直身體,在心中嘖了兩聲,問門口的家丁:「祥叔回來了沒?」

  他老人家下午應該是去另一條街清點庫房了。

  「就在您前頭回來的。」守門那兩個家丁這麼回她。

  「行,我知道了。」她決定先去把自己去神侯府談合作的結果告訴他,好讓他老人家開心一下。

  她快步往裡走,穿過大堂後直奔祥叔平時起居的地方,進去時他正準備吃飯,面前擺了一大碗還冒著熱氣的粥。

  「表姑娘?」聽到動靜祥叔便抬起了頭,「您從神侯府回來啦。」

  「其實早就談完了,後來又去了趟錦記瞧瞧才耽擱到現在的。」她一直挺尊重這個老管家,沒把他當下人看,想著既要說話,乾脆就坐到了他對面去,「事情比我想像中還順利些,您也不用擔心啦。」

  這樣輕快的語氣與午間她聽到貨被劫走的消息時大相徑庭,聽得祥叔也滿面笑容:「那就好,那就好。」

  林詩音見他說話間放下了筷,便順勢低頭瞧了瞧,只見那粥碗裡飄著極細的肉丁,光是看著就叫人食指大動。

  她中午被氣著了,吃得少,之後又奔波了大半個京城,此時確實是又冷又餓,又想著反正都已經坐下,乾脆就轉頭吩咐下人再添兩副碗筷來。

  祥叔和她本來也並不特別講究什麼主僕,所以只笑了笑:「表姑娘也餓了?」

  「可不是嗎。」她應了一聲就回頭朝冷血眨了眨眼,「冷捕頭也一起來吃吧。碗筷我都叫他們一起添了。」

  這便是根本不給他拒絕的餘地了。

  冷血深吸一口氣,走了過去坐下。

  祥叔也笑呵呵地點頭:「是啊,冷捕頭也坐下一起吃吧。」

  冷血看著他真誠的笑臉,動了動唇:「多謝。」

  兩句話的功夫,下人們已經把碗筷送了過來,還順便替林詩音多添了兩個菜,是廚房那邊早就做好的,本來要送去冷香小築,但現在她在前院用飯,自然就送到了前院來。

  「喲,倒是讓我沾了表姑娘的光。」祥叔看著他們端過來的蔥潑兔和滴酥水晶鱠笑彎了眼。

  「您要是喜歡,叫廚房做便是。」林詩音率先夾了一塊蔥潑兔,又給冷血指了指,「這個可好吃了,冷捕頭也試試吧?」

  冷血根本拒絕不來她,只好點著頭也夾了一塊放到嘴裡。

  「好吃吧?」她笑著問,那眼神像在獻寶一樣。

  「嗯。」他誠實道。

  得到認同的林詩音很滿意,又開心地撥了點魚肉,「這個也不錯的。」

  她吃東西時動作不大,但卻意外地速度挺快,也不拘于什麼淑女禮節,全憑自己開心了來,反倒另有一種平時不會在她身上出現的嬌憨氣。

  冷血坐在她對面,看著她一邊喝粥一邊舒服得眯起眼,一時忘了要移開眼,直到她有些疑惑地看過來才低頭喝起自己那一碗。

  說起來雖然他已經在李園呆了一段時間,但和別人一起吃飯卻還真是頭一回。

  不過——

  之前他其實也遠遠地見過她吃飯時的模樣,卻覺得和此刻很不一樣。

  要林詩音自己說的話,那當然是不一樣的。

  畢竟一個人吃可不如同別人一起來得開心,尤其是現在,一邊吃著一邊還能抬頭近距離看帥哥,何樂而不為啊?

  嗨呀,他可真是好看。


第14章 零壹三

  解決了這樣一件大事,林詩音的日子又恢復成了之前那樣每日練功、時不時抽幾間鋪子查帳的狀態。

  練了一段日子之後,她已經不像之前那樣練一天需要歇兩天了,也深刻地認識到了王憐花到底有多天才,光是練他的武功心法,她就覺得身體輕盈不少,如此兩個多月下來,原本那蒼白至不見血色的臉已經徹底和她說了再見,令她十分開心。

  除此之外,她也能明顯感覺到冷血在指點她,和她拆招的時候比先前要多用不少力氣了。

  比如此時,雖然手臂再度被鉗住了動不了,但她還能立即反應過來反身用腿借力,毫不猶豫地掃出去!

  這樣的場面在冷香小築裡幾乎每日都能上演,底下的人早已見怪不怪,還頗佩服她,居然有勇氣和這麼冷酷的冷捕頭拆招練武!

  不過林詩音本人並不知道自己因此收穫了多少家丁丫鬟的崇拜目光,她只覺得這個免費陪練真的超好用,因為她能在他手底下堅持的時間的確越來越長了。

  就在他們即將停下的時候,院門外忽然傳來一道帶著焦急的聲音:「表姑娘!小人有要事求見!」

  這一聲喊得很響,叫林詩音和冷血都聽了個清楚。

  冷血見過她看帳冊和訓帳房時是什麼樣子,心知應當是有正事,當即放開了手。

  可他忘了林詩音此時還是曲著腰朝他掃腿的狀態,這一松之下,她自然沒辦法站穩,幾乎是立刻往前仰去,眼看就要摔了。

  其實按林詩音現在的功夫,在這樣的情狀下直起身來並不困難,但在這一瞬間他根本沒有考慮這麼多,見她倒下,幾乎是下意識地伸出手攬住了她的腰。

  少女的腰肢放鬆時格外柔軟,哪怕隔了很厚的衣衫也一樣能讓他覺得燙手。

  可他又不能放手,只能垂著眼把人扶起,連她的眼睛都沒有看。

  「抱歉。」他覺得是他的錯。

  「是我自己沒站穩,多謝冷捕頭。」林詩音看他這麼順眼怎麼會怪他,反而還朝他笑了笑。

  縱使冷血垂著眼不看她,在倆人靠得這樣近的時候,也不可能聽不到她這一聲笑。

  他不僅聽得清清楚楚,還覺得耳朵都被輕輕地震了一下。

  很輕很輕,卻又有點麻。

  「有人找你。」他試圖用開口來掩飾這種感覺。

  林詩音嗯了一聲,抬手擦了擦額上那層薄汗後才對門口那方向開口道:「進來吧。」

  進來的是個她從沒見過的書生打扮青年,進來後看見冷血還愣了一愣,不過並沒有多看多久,而是直奔林詩音的方向彎腰講起了自己的來意:「表姑娘,從前少爺要我看管的那處地方,有人找來了,說是想買,我想著這事還是得您來決定,便來請示一下您的意見,您看?」

  林詩音聽得一頭霧水:「什麼地方?」

  那人愣了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這位表姑娘雖然大刀闊斧地換掉了之前李家鋪子裡的所有帳房先生,但的確是沒見過自己的,於是簡單地與她解釋了一番。

  說來也不複雜,就是李家還有幾處一直閒置的房產,他負責看管其中一處,現在有人看上了那處地方,想問李家買下。

  林詩音被他這麼一說才想起來,的確是有那麼幾個地方的,不過先前她只顧著看帳本了,也沒有對那幾個地方多作在意。

  「你知道我才接手這些不久,很多事顧不過來。」她恍然後如此道,「那你看管的是哪一處來著?」

  「回表姑娘,是同福客棧旁邊那一處。」

  同福客棧?!

  那不就是她那天碰到楚留香他們的地方嗎?那可真是個好得不能再好的地段啊,李尋歡是怎麼想的,居然讓它閒置了這麼久?!

  ……算了,李尋歡應該是從沒關心過這種事吧。

  她猶豫了一下,道:「此事我需要好好考慮一番,你跟他們說,我明日再給答覆。」

  那人也不意外,躬身應下後便離開了。

  他走後林詩音就跑去前院找了祥叔,開門見山地提了這茬。

  「照祥叔您看,到底是賣還是不賣呢,我想著這麼好的地段,若是能再開間鋪子生意肯定不會差,但咱們現在已經忙得很了,再開新鋪,怕是忙不過來啊。」

  房子太多竟也是件令人苦惱的事!

  祥叔想了想,道:「那表姑娘不妨先見見那個想買的人,如果價格夠高,賣掉了無妨。」

  林詩音想想也是,如果能立刻套一筆大的現銀,賣了也不虧。

  於是她點頭道:「那您明日先幫我去見一下探探口風,若是出價夠高,我再親自去同他談如何?」

  祥叔當然說好,本來他也覺得林詩音不用什麼都親力親為這麼辛苦。

  這麼商量了一下後,第二日一早,他老人家就直接去見那個買主了。

  林詩音起來後抽空查了一下府中這兩個月的賬,然後繼續去找冷血拆招。

  天氣越來越冷,她穿得也越來越多,不過身手進步之下,也不顯如何笨重,反而因為經常把整張臉都縮在雪狐皮毛制的圍脖中,看上去比實際年齡更小一些。

  冷血曾聽她的丫鬟提過她過了年就要十七,當時還很驚訝,畢竟他怎麼看都覺得自己好像要比她大,結果居然同歲?

  兩人練了小半個時辰後,祥叔就從那邊回來了。

  林詩音當即停了手聽他說正事。

  祥叔道:「我見過他了,誠意倒是有的,就是價格方面,比咱們想的要低。」

  林詩音不無可惜:「這就有點難辦了,算了,我再親自見上一見,看看能不能抬高一些。」

  這種事,她自認比祥叔要擅長許多。

  祥叔也不懷疑她在這方面的本事,不過另有擔憂:「我觀他武功很高,您——」

  林詩音打斷他:「這不用擔心,冷捕頭會跟我一起去。」

  祥叔覺得那行,反正一般的江湖人都不至於囂張到連神侯府都不忌憚,有冷血在應該就沒問題了。

  所以他又轉向冷血:「麻煩您了。」

  冷血搖頭:「無妨。」

  這本來就是他的任務。

  而且他想,就算不是因為任務,他也會去保護她的。

  「此人正好就住在同福客棧,見起來也方便。」祥叔補充道。

  「先派人去和他說一聲吧,我吃過飯便去見他。」林詩音一邊說一邊揉了揉自己有點不太舒服的胃,心想以後還是不能因為想多睡會兒就省了早飯。

  冷血注意到她的動作和面色,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住開口問她:「你怎麼了?」

  她笑笑:「餓了,所以才說先吃飯。」

  這答案真是讓他的擔憂顯得有點尷尬,一尷尬他就又想跑,可惜還沒抬腳,就聽到她又加了一句:「冷捕頭一起吃吧?」

  她不是客氣也不是想逗他,純粹是想有人陪自己一起吃飯,所以這一句問得極真誠,眼神裡還帶上了一絲請求。

  這一絲請求讓冷血連半個不字都說不出來,只能點頭:「好。」

  而且兩個人吃飯,的確是更開心的。

  這頓飯吃完的時候,外面還正好飄起了雪。

  林詩音看著那灰濛濛的天心裡就犯怵,但話都已經遞到同福客棧去了,也只好準備車馬出門赴約。

  從李園去同福客棧雖不及去神侯府那般遠,但也不近,現在下著雪,車夫行得更是慢。

  而她吃飽喝足,歪在鋪著厚襖和錦緞的暖和馬車裡,一時不察就睡了過去。

  馬車停穩之後,冷血習慣性地先替她開門,卻不見她出來,往裡頭一瞧,愣了。

  喊是肯定要喊的,可是要怎麼喊呢?

  就在他糾結的當口裡,林詩音已被湧進來的冷風給吹清醒了,下意識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唔了一聲:「……到了啊?」

  這一聲帶了些迷蒙和慵懶,和她平時說話時不太一樣。

  冷血聽在耳裡,只覺耳朵又是一麻,心跳驟然加快,不知道在歡欣雀躍什麼,仿佛下一刻就要衝破他的喉嚨一樣。

  「到了。」他聽到自己說。

  這會兒林詩音也徹底沒了睡意,扶了扶自己的髮髻,就直接跳下了車。

  她和那個買主約在同福客棧二樓的一個雅間,進去之前就聽到了裡頭傳來的說話聲,心知對方已經到了,便抬手叩了一下門。

  門立刻開了,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介於青年和中年之間的男人,穿得並不講究,但眼神中卻滿是精光,朝她看過來時目光裡充滿打量,連掩飾都不帶掩飾的。

  「林姑娘?」

  林詩音迎上他的目光,也並不怯場:「叫閣下久候了。」

  「風雪忽至,林姑娘能前來見在下,已叫在下深感榮幸。」他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朝林詩音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林詩音抿了抿唇,走到他對面坐下。

  她坐下後,冷血自然就站到了她身後,而先前來給她們開門的人也一樣站回了那人身後,低眉順眼的模樣,一看便是他的手下。

  「不知閣下如何稱呼?」她問。

  對面人笑了一笑,道:「在下上官金虹。」

  林詩音:「……」

  啥玩意兒??你說你叫啥???

  幸好還沒來得及喝茶,否則聽見這一句直接把茶噴了可不好解釋!

  不過就算如此,她的表情也有了很明顯的崩裂,惹得上官金虹十分疑惑地朝她看了過來:「林姑娘?」

  林詩音掐了自己掌心一下,迫使自己擺正神色,道:「沒什麼,只是覺得這是個好名字。」

  上官金虹其實並不信這句話,但他畢竟還想同她做成這個生意,於是也沒有多作糾結,只道:「多謝林姑娘誇讚。」

  誇讚個鬼哦,林詩音在心裡翻了個白眼,迅速下了決定,這生意她不做了,反正上官金虹也沒有給出足夠讓她心動的價位來。

  「其實我此來主要是想親自與上官先生道個歉。」

  「道歉?」

  「是。」她作歉然狀,「我近來太忙,昨日聽說您想買隔壁那空置的鋪子時也沒多想,後來才記起來,這地方是我表哥走之前囑咐過務必要留著的。」

  反正他也不可能去向李尋歡確認,林詩音乾脆就繼續拿李尋歡來當藉口了。

  聽到她口中吐出『表哥』二字,上官金虹果然表情一滯。

  他當然聽說過小李探花的名聲,或者說這江湖中應該就沒幾個人沒聽說過李尋歡的名聲。

  「畢竟是我先前沒記起來,也吩咐了人同您商量,所以想來想去,還是決定親自來向您道一聲歉。」林詩音面不改色地繼續瞎扯,「還望您見諒。」

  換了別人這麼耍他的話,上官金虹肯定早就怒了,但眼前這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少女可是李尋歡的表妹,叫他奈何不得!

  何況就算沒有李尋歡這層關係,站在她身後的那一位,也不是個好惹的主。

  當然上官金虹不覺得自己會打不過諸葛神侯這個小徒弟,但一旦動手,就等於得罪神侯府,他再自信,也不會覺得自己能贏過諸葛神侯。

  他是個精明人,只消片刻就能想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

  所以他什麼都不能做,還得繼續朝林詩音露出笑來:「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好勉強林姑娘。」

  「多謝上官先生大度。」得知這人的身份後,她就沒有喝茶的興致了,再加上話也已經說完,乾脆就站起來告辭。

  難為上官金虹還能維持著表情要自己的手下開門送他們。

  林詩音一直到回到馬車裡才松了一口氣。

  面對上官金虹,哪怕是還沒成名的,她也難免緊張。

  不過話說回來,上官金虹為什麼會想買那個地方?

  認真回憶了一下原著對他那「一夜之間崛起」的描述後,她就想通了。

  說到底還是錢哪,哪怕是武林高手,想要一個幫派一夜之間成為武林豪門,沒錢怎麼行!

  想到這裡,她又撇了撇嘴。

  不管他到底是不是想要賺錢起勢,反正想買她的地方,門都沒有!

  回到李園後,林詩音免不了要去同祥叔說這趟出門商談的結果。

  她想了想還是隱去了自己胡扯的理由,只說決定不賣。

  地契房契都在她手上,祥叔當然沒什麼意見,問她:「那可要租出去?」

  「先等等吧,過了年再說。」她隨口道。

  「也好。」

  事實證明這句隨口是很有必要的,因為過年期間,她又發現了一個能用上這處閒置的驚天大商機!


第15章 零壹肆

  年前的這場雪後來越下越大,就連祥叔都說幾十年不曾見過這麼大的雪。

  林詩音冷得幾乎不想起床,但是越臨近年關她就越忙,查帳查庫房都是小事了,職業病發作,她還做起了手底下所有鋪子的利潤報表。

  這些東西沒人能幫她分擔,只得她一個人慢慢來。

  比起她的忙碌,李園中的下人倒是都洋溢著喜氣,因為往年都是一到臘月廿八,主人家就放他們回家去和家人過年的,今年也不例外。

  林詩音理完報表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可謂大松了一口氣。

  她對放有家人等著團聚的下人回家過年沒什麼意見,祥叔來問的時候大手一揮就准了。

  准完她又想,那冷血是不是也該回神侯府去和他師父師兄一起過年啊……

  最近她太忙,都沒找他當陪練,也就沒機會拉著他一起吃飯,所以還沒機會問,現在既然想到了,就乾脆去隔壁院子尋他。

  他果然在,見到她還很驚訝。

  林詩音踩著鬆軟的雪走過去,在他面前站定後,只覺他好似比他們初見那會兒又高了些,忍不住伸出手來比了比。

  冷血很疑惑:「怎麼了?」

  她扁著嘴道:「冷捕頭你是不是長高了啊?」

  冷血:「……」

  是高了的,原本她還能到他肩膀處,現在就只能到胸膛處了。

  這樣的變化讓他莫名有些想抬手把她給圈進懷裡來,但回過神之後又覺得自己實在無禮,忙偏過了頭。

  林詩音沒注意到他的動作,沒聽到他說話就繼續說了下去:「快過年了,冷捕頭要回神侯府去嗎?」

  冷血頓時愣住,良久才道:「……應當不用。」

  她有點驚訝,轉念一想他畢竟是才拜師不久就被派到了這裡來,和師兄弟的感情應當也不深,但不管怎樣,回去瞧瞧他師父總是必要的。

  於是猶豫片刻後,她繼續道:「那等正月時,尋個機會一起去給諸葛神侯拜節吧。」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正月初一到初三是不用上朝的。

  冷血聞言,也點頭:「好。」

  其實這小半年來,林詩音武功進步是很大的,雖然還沒到完全不用他繼續保護的地步,但就自保來說,可謂綽綽有餘,更不要說她還光明正大地借了神侯府的光來做生意,等於昭告全江湖,李家現在是神侯府罩的。

  所以這樣仔細一計較,冷血其實已經沒有繼續留在這裡保護她的必要。

  但諸葛神侯不派人來找他回去,她也就只當想不到這一層。

  能多留一段時間是一段時間嘛,畢竟他這麼帥還這麼可愛!

  今年是個小年,臘月廿九便是除夕。

  李園的下人在廿八時走了大半,剩下的都是本來就生在此處的,顯得整座園子冷清了不少。

  林詩音的丫鬟倒是都在,不過到了這個時候居然又開始為李尋歡的離開而傷懷了,唉聲歎氣感慨,若是少爺在的話,除夕夜裡大家還能請他作詩行酒令,多好呀。

  雖然能夠理解她們對李尋歡的崇拜和著迷,但林詩音反正是打不起精神同她們一起懷念。

  比起這個,她其實更關心年夜飯吃啥。

  廚房那邊也只剩下了幾個在李家做了好多年的老師傅,祥叔體諒他們辛苦,要他們不用做得多豐盛。

  最後幾個老師傅商量之下,決定試一下做汴京酒館裡近日很流行的暖鍋。

  林詩音一開始還在想暖鍋是個什麼鬼,後來聽祥叔描述就懂了。

  哦,原來就是火鍋啊。

  火鍋好啊,下雪天吃起來可暖和!

  於是她不由得打起十二萬分期待來等這頓除夕飯。

  燒開的暖鍋一直到天黑了才送來,隨著暖鍋一起送來的還有在剛開始下雪時就儲起來準備過冬的許多食物,甚至還有螃蟹。

  林詩音瞅了一眼那個冒著熱氣的暖鍋,只見裡頭只零星飄著些油花,除此之外基本就是清水,頓時十分失望,看來鍋底文化在北宋還並不發達啊。

  她這一臉的失望叫祥叔很在意:「表姑娘不喜歡這個?」

  之前不是還說很想吃的嗎?

  林詩音搖搖頭,想了想,問送暖鍋來的那位老師傅:「廚房可還有花椒和茱萸?」

  老師傅一頭霧水但還是點頭:「有。」

  林詩音興奮不已:「快叫人取些過來!」

  雖然辣椒還得再等幾百年才能傳到中國來讓人很遺憾,但用茱萸和花椒調辣味也不難。

  在她的堅持下,老師傅最終還是幫她調了個辣味的鍋底來,只是始終持懷疑態度:「這……這能好吃嗎?」

  林詩音笑得很開心:「保證好吃!」

  言罷她第一個夾起一小塊兔肉扔下去開燙,扔完還轉頭囑咐:「下回把肉都切成薄片,會更好吃。」

  老師傅:「……好。」

  祥叔一開始還有點懷疑,後來見她吃得開心,也忍不住試了一下。

  這一試真是叫他差點連舌頭都吞下去,連誇了她好多句!

  「都說保證好吃了。」她一邊吃一邊眨眼,餘光瞥到冷血還在躊躇到底下不下筷,非常疑惑,「冷捕頭不吃辣?」

  冷血很誠實:「……沒試過。」

  林詩音:「那試一下?也許試了你很喜歡呢。」

  她都這麼說了,冷血也只好學著他們倆那樣燙了塊兔肉,等差不多快熟了之後用笊籬撈起,嘗試著入了口。

  林詩音:「怎麼樣怎麼樣?」

  她興奮之情溢於言表,連眼神都比平時不知亮了多少,看得冷血一個走神,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不錯。」他最終還是表達了自己的贊許。

  聽到他這麼說,林詩音當即笑彎了眼,那表情好似在說「我就知道」,哪怕有暖鍋中不斷升起的熱氣繚繞遮蓋,也明媚得過分了。

  原來她真正特別開心的時候是這樣啊,冷血忍不住想。

  心滿意足地吃完了這頓火鍋年夜飯後,林詩音一直到後半夜都沒能睡著,倒不是興奮的,而是一下子吃辣吃太嗨,把這具身體那嬌弱的腸胃刺激了個不輕。

  一開始她也沒當回事,可後來疼得越發厲害,胃裡也開始冒酸,好不容易弄出動靜把在外間休息的丫鬟喚進來,就哇的一聲吐了。

  「表姑娘!」丫鬟被嚇得不輕。

  「叫……叫大夫……」她欲哭無淚。

  然而要在除夕夜請個大夫也不容易,最終把人請到李園的時候,她已經疼得快沒神智了。

  這模樣把整個李園都嚇得不輕,尤其是祥叔,還以為她這是中毒了,急得就差給大夫跪下喊一定要救救我們表姑娘了。

  哦對,大夫還是之前給她看傷寒的那一個。

  他問了脈之後抽了抽嘴角:「食辛辣過甚而已,我開兩服藥給她喝就行。」

  說完又覺得好笑:「你們家表姑娘身體本來就嬌,還讓她這麼吃,不出事才怪了。」

  林詩音那會兒昏了過去,也不知道大夫還有這麼一句,醒來後得知自己又要開始喝粥,差點崩潰。

  大年初一啊!喝一天白粥!

  試問她賺這麼多錢的意義何在?!

  不過任她如何抗議,丫鬟們都謹遵祥叔的吩咐,完全不給她別的東西吃,把她氣得不行。

  除了喝白粥之外,她還被迫臥床休息了兩日。

  是以這個年對她來說實在是過得乏味極了,一直到正月初三那日出門去神侯府拜節才稍微鬆散了一下筋骨。

  令她哭笑不得的是,臨出門前,祥叔還特地去拜託冷血:「冷捕頭您可看好表姑娘,千萬別讓她在街上吃什麼會吃壞的東西。」

  冷血偏頭看她一眼,非常鄭重地點了頭。

  林詩音:「……」

  你們這也太過分了吧!

  正月初二的時候林詩音就派人去神侯府遞過帖子了,所以初三這一早過去,那邊也並不驚訝,如上次一般把他們迎了進去,徑直帶到了諸葛神侯所在之處。

  這回他依然不是一個人,她曾見過的鐵手也在,還注意到了她面色不好,進去打完招呼後就問了句,林姑娘緣何臉色這般差?

  林詩音覺得吃辣吃到腸胃受不了這種原因講出來真的很丟人,只含糊道:「先前小病了一遭,不過已經無妨,多謝鐵二爺關心。」

  「無事就好。」鐵手笑了笑,「否則世叔怕是要問四師弟的不是了。」

  他這句玩笑叫冷血動作一頓,也叫諸葛神侯笑出了聲。

  林詩音看著這個場面,心裡頓時充滿對冷血的同情,晚入門真慘,要這樣遭師兄調戲!

  這麼想的時候她完全忘了自己也根本以調戲他為樂。

  諸葛神侯畢竟是大忙人,和他們坐了會兒後,又有朝中同僚前來拜節,林詩音就順勢站起來告辭了。

  鐵手將他們一路送至門口,在林詩音上了車後對冷血道:「等下個月,你應該會有新的任務了。」

  冷血愣了一愣,看著這個二師兄的認真表情,好久才點頭道:「好。」

  「到時候世叔應當會派人通知你。」鐵手補充道。

  「嗯。」

  林詩音並沒有聽到這對師兄弟的對話,回李園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愁到底該怎麼讓冷血給她放個水,好讓她能趁此機會去吃點白粥以外的東西。

  結果不僅冷血,連車夫都不聽她的!出了神侯府後就直接把車駕回了李園,根本不在街上停。

  「我只是想嘗一點別的味道啊……」下車的時候她十分委屈。

  冷血看她苦著臉咬唇看向自己的可憐樣,最終還是堅持不住敗下陣來:「……好。」

  等他趁廚房那邊不備給她找來一小碟蜜豆的時候,她激動得差點沒抱上去喊爸爸,吃得那叫一個小心。

  不過他也就心軟了這麼一回而已,別的東西照樣不肯給她,哪怕被她求得臉都紅了也死咬著牙關不鬆口。

  偏偏林詩音又是個吃不了就更想吃的逆反少女,以至於喝白粥的那些天,夢裡都充滿了火鍋。

  連續夢了三次後,她決定把同福客棧邊上那個閒置的鋪子開成火鍋店。

  祥叔:「……您冷靜一點。」

  她咬牙:「我可冷靜了,您之前不也說現在汴梁這些酒館裡的暖鍋做得都不如我除夕時弄出來的好吃嗎?」

  祥叔:「……」

  真是大意了。

  林詩音是認真的,她細想之下,覺得在鍋底文化還沒有完全發展起來的宋朝,改進火鍋來開店絕對大有可為。

  於是腸胃好了之後,她就拉上李園廚房裡那幾個老師傅搞起了不同鍋底的調試,當然,一切涉辣的她都很理智地沒碰。

  一群人調試了四五日,最終確定了她想要的那幾種鍋底配方。

  林詩音把自己讀書時的豐富吃貨經驗全貢獻了出來,讓他們弄出了以魚蝦為底的海鮮鍋,以花椒茱萸為底的辣鍋,還有以各種野生菌為底的養生鍋等等;順便還把蝦滑魚滑這種模式一併教了,令各位師傅驚歎不已,大呼表姑娘真是食中高手。

  見她搞得這麼風風火火充滿幹勁,祥叔也沒再攔。

  不過他很在意:「表姑娘,那這專做暖鍋的店,要叫什麼?」

  林詩音差點想說海底撈,還好克制住了。

  只是她也實在不擅長取名,糾結到最後,乾脆只取那個「撈」字來當店名,還一本正經:「吃暖鍋本來就是用笊籬撈裡頭燙的東西,簡單易懂,就叫這個了。」

  祥叔點頭:「是不錯。」

  轉頭他就幫忙張羅整理店面和開張的事了,至於店中掌櫃和小二,對李家來說也是很好解決的問題。

  然而在他準備去定制牌匾的時候,林詩音卻把他攔住了。

  「店名那個『撈』,咱們直接去請諸葛神侯來題。」林詩音說。

  「這……會不會太麻煩他?」

  林詩音搖搖頭,笑了。

  她知道諸葛神侯一定會答應的,畢竟賺了錢可是有三成要歸神侯府。

  這種雙贏的好事,他根本沒道理不答應。

  在這樣緊鑼密鼓的籌備中,『撈』最終定下了二月初一開業。

  深諳行銷好處的林詩音甚至在上元節之前就放出了消息,說這家暖鍋店是諸葛神侯親自題的字,還沒開業,就把名字先炒熱了,京中大街小巷一時議論紛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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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零壹伍

  上元是個大節,對京城普通百姓來說,可能比過年時還要熱鬧。

  畢竟除夕之夜,大部分都是待在家中與家人團聚,而團聚了半個月後,再濃厚的思念都該訴完了,自然開始想著出門瞧瞧街上的熱鬧。

  林詩音從前讀史書時就好奇過汴梁夜市究竟是何種模樣,現在總算是有機會親自瞧一瞧了,當然不會放過。

  所以上元這一日傍晚,她匆匆吃了小半碗湯糰兒之後,就非常興奮地出門去了。

  之前她聽丫鬟們說夜市上有許多好吃的,為此還特地留了一半肚子,準備去嘗嘗那據說比李園的幾個師傅做得更好吃的周記蔥潑兔。

  這個冬天實在太冷,臘月裡一場雪斷斷續續地下到正月初八才真正停下放晴,只是化雪比下雪更凍人,林詩音本來就怕冷,這下都恨不得把自己直接裹成球了。

  但上元夜畢竟要出門逛夜市,林詩音猶豫之下,還是換了一身稍微輕便些的衣服。

  結果這一出門林詩音就後悔了,因為外面的風比她想像中還大,到了鬧市剛一下車她就先抖了抖。

  冷血注意到她越皺越緊的眉頭和繃住的肩膀,不動聲色地落後半步,幫她把擋去了大半北風。

  夜市如她所想一般人聲鼎沸,處處張燈,最熱鬧的地方甚至亮堂得宛如白晝,而她最感興趣的小吃攤子也鱗次櫛比地一家擠一家,飄出的香味混在一起,竟出奇地不難聞。

  「周記的蔥潑兔——」她一眼看到那個排了許多人的攤子,辨認出那塊佈滿油煙的木牌上寫了什麼字後,便毫不猶豫地沖了過去。

  人來人往間擠得厲害,她又仗著身形嬌小閃得迅速,差些叫冷血跟不上。

  待兩個人一齊擠到隊尾時,她感覺自己背上都出了汗,原地跺了跺腳朝隊伍最前面張望,語氣雀躍:「這麼多人,一定很好吃!」

  她說話間有熱氣從嘴邊呼出,白茫茫一團,掩在他們之中,遮住她小半張臉,叫他頗有種拿手撥開的衝動,可惜他向來自律,所以最終也只是握了握拳而已:「嗯。」

  隊伍雖然長,但走得倒是很快,林詩音一邊數著出門前特地換的銅錢一邊環顧著周圍各色花燈,只覺眼睛都快被晃花了。

  待她回過神來時,前邊已經只剩最後一個。

  手上動作飛快的老闆也一邊給前邊那人遞上他買的,一邊望向了她,朗笑一聲道:「您二位要多少?」

  他們家的蔥潑兔和李園的師傅做的的確不太一樣,大概是為方便出來看燈的男男女女們拿在手上,所以切得很小塊,再用竹簽串起,論根算錢。

  林詩音本來也沒吃飽,此時近距離聞到它的香氣,頓時就忍不住了,直接一下買了四串。

  冷血本來還想說這麼多你吃不完,結果她付過錢後便不由分說地回頭塞了兩串給他:「一起吃。」

  「不——」他下意識推拒。

  「嘗嘗嘛,不好吃再說。」她朝他眨了眨眼。

  夜風將她的額發吹得全偏向一處,露出了光潔的額頭,而她又恰好在這樣燦爛的燈市下站著,眼睛裡盈滿了光,這一眨之下,有如星星在閃爍,美得叫人根本無法移開目光的同時,自己還渾然不覺,只顧著啃那還冒著熱氣的兔肉串。

  「哎呀燙!」她嘶了一聲,忙用手去扇,美食當前,一時間沒注意右側湧過來的人群,直至被撞了才反應過來。

  可惜這時已來不及讓她調整站姿讓開道了,眼看要倒之際,還是冷血果斷伸手拉了她一把。

  這一拉自然又無可避免地讓兩人前胸後背相撞,加上他不想讓另一手上的兔肉串沾上她衣服,看上去便更像直接將人攬進懷裡了。

  「小心。」夜市喧嘩,他也不得不升高音量同她說話。

  林詩音想回頭道謝,奈何另一邊又有人擠來,只好先順著人流一同往前走。

  一路行至掛滿了花燈的汴河邊,周圍餘裕才稍微寬了些,但也正因如此,帶著寒意的風從水面上吹過來時才更叫人覺得冷。

  林詩音怕手裡的蔥潑兔被吹涼了不好吃,一到河邊就迅速將其啃了個乾淨,啃畢一回頭,只見身後的人手裡也只剩下兩根光禿禿的籤子了,顯然也是覺得好吃。

  她撲哧一聲笑出來:「看來是真的比府中做的好吃,連冷捕頭都這麼喜歡。」

  其實冷血哪裡是多喜歡,只是一直站在她身後,人擠人之下,生怕一不小心把她衣衫染上油漬,就連味道都沒怎麼嘗便囫圇吞了下去。

  她為了逛燈會而特地換的這身衣服很好看,介於粉和紫之間的顏色,尋常人穿了指不定會顯得如何俗氣,但在她身上卻只剩下了精緻與秀麗,此刻在汴河邊的花燈映照之下,更是叫所有過路人的目光都忍不住為她停駐。

  當是時,北風掠過河面,吹動沿岸大小不一的花燈,也吹動它們在汴河中的倒影,波光粼粼,碎成一片,景致絲毫不輸繁星漫天的晴夏夜。

  兩人站了片刻,就跟著人群一道上了不遠處的金梁橋。

  此時的這座橋還沒有後世那般因『金梁曉月』而馳名天下,聚了這麼多人無非是因為站在橋上能將大半的汴梁夜市收入眼底。

  饒是林詩音出門時只想著吃了,也在上了橋再往回望的那一刻看得呆滯了一瞬,回神後感慨不已:「真是美啊。」

  成千上萬的燈連成一片,行人在其中穿行,歡笑聲不絕,滿是熱鬧的煙火氣,卻又盛大得可用壯麗形容。

  遠處的城樓下,爭相競富的大戶人家已開始準備燃放盆景煙花,嗖嗖聲踩著風聲傳來,火光升至半空,燦爛至極的一瞬過後又緩緩墜落,有些還落到了河水之中,融進水中碎成一片的燈光裡,遠遠望去,活像是下起了流星雨。

  林詩音對煙花爆竹的記憶全在兒時,沒想到穿越後還能看到這樣的盛景,欣喜之下,連吹在面上的風都不覺得冷了。

  「太好看了吧!」她差些都跳起來了,毫不吝嗇地讚美道。

  「嗯。」冷血順著她指的方向望過去,的確是很美的。

  可這麼美,他卻並沒有多看幾眼的欲望,反而總忍不住要低頭去瞧她。

  瞧她鬢邊落下的碎發,瞧她被風吹紅的耳朵。

  這一晚林詩音在夜市上玩到了很晚才打道回府去,期間他不是沒有催促過,只是往往才憋出兩個字,就已經被她央求的眼神給看得說不下去了。

  林詩音:「難得有機會出來嘛,而且下個月要開暖鍋館子,到時候一定忙死了,就讓我在那之前痛快點玩一玩吧!」

  她說到下個月,冷血就無可避免地想起他二師兄說的那件事。

  其實要說也並不意外,因為他一早知道諸葛神侯不會讓他一直在李園呆著,但真的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竟有些不太想走了。

  不是因為這個任務簡單清閒費不了什麼力氣,而是因為——

  他沒有想下去,只快步跟上她。

  兩人一道穿過已經散了不少的人群,一路上又買了不少她看中的小吃,最後走到了城樓下。

  那些富商們點的架子煙火還沒有停,走近看時更燦爛,偶有那麼幾顆火星落到樹上,又閃爍片刻才真正熄去。

  林詩音從前一直無法想像「更吹落、星如雨」究竟是個什麼場景,但這個上元可算是叫她親眼見了一回,也算是不枉費她被擠了一夜的辛苦了。

  若不是後半夜的風越刮越大,以她的興奮勁兒,興許能直接在街上玩個通宵。

  不過可能也正因為前半夜太興奮了,上了馬車不久,她就如上回去見上官金虹時一樣歪在裡面睡了過去。

  還睡得挺香,一直到回到李園都沒醒。

  冷血雖不想打擾她休息,但猶豫片刻之後,還是決定先喊醒她再說。

  「林姑娘,到了。」

  沒反應。

  「林姑娘。」大聲了些。

  這回她倒是有了些反應,然而只是不太耐煩地皺了皺眉,沒睜眼。

  就在他深吸一口氣伸手準備搖一搖她肩膀的時候,林詩音卻又動了一下,尋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睡了,直接將他一條手臂壓在了身下,叫他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雖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但那也是在危急時刻,比如他們初見那回,為了救她,將她攔腰抱起他也平靜萬分。

  可此時此刻卻不一樣。

  很不一樣。

  不說車夫還在下麵候著,就算真困得醒不來了,他也不能讓她睡在這裡啊。

  這樣想著,冷血最終還是伸出了另一隻手把她抱下了馬車,在車夫驚訝的目光裡直接走了進去。

  不過驚訝歸驚訝,想到冷血的身份和平時的行事作風,車夫也沒有往什麼不好的方向聯想。

  冷捕頭多正直的人啊!


第17章 零壹陸

  玩到醜時才回府的結果就是第二日她一覺睡到了快午時才醒。

  醒了還覺得奇怪,她怎麼連自己什麼時候回的房間都完全想不起來?

  洗漱的時候問丫鬟,丫鬟們也紛紛表示不太清楚,因為那個時辰她們全睡熟了,啥動靜都沒聽到。

  林詩音:「……」

  算了反正也不重要,大概是困懵了吧。

  放開玩了一通之後,她便重新投身到新鋪子開張的準備事宜中去了。

  這期間諸葛神侯那邊也把他親自題的牌匾送了過來,他老人家的字穩重大氣,一筆一劃盡顯前輩高人風骨,正對林詩音胃口。

  拿到之後她親自把這個牌匾送去了東十字大街,指揮整理店面的夥計給掛上。

  「哎哎哎往上一點!」林詩音一邊說一邊往後退,想著退遠一點看看效果,結果退得太急,直接砰地一聲撞上了身後經過的人。

  「抱歉抱歉!」她忙回頭,一抬眼就愣了,「誒,姬少俠。」

  姬冰雁也有點驚訝,餘光瞥到原本在這間鋪子門口站著的玄衣劍客已經快步走來,挑了挑眉道:「林姑娘。」

  他話音剛落,冷血也恰好穿過街道站到了林詩音邊上,低聲問她:「怎麼了?」

  林詩音抿唇朝他擺手:「沒事,不小心撞到了這位少俠。」

  語畢她又轉向姬冰雁,見他若有所思地打量著自己剛叫人掛上的牌匾,不禁給自己打了個廣告:「下月初一便開業了,姬少俠到時若有空,不妨來試試?」

  姬冰雁其實是想起了之前在酒館裡聽說過的這間專做暖鍋的館子是諸葛神侯親自題字,這會兒得知主人是她,意外的同時又覺得實屬情理之中。

  不過就算是這樣,他也還是不太看好林詩音搞的這一出。

  暖鍋這東西,汴梁大大小小的酒館都有得賣,她有什麼自信能擠掉那些有少則十幾年多則上百年歷史的酒館?

  所以此刻聽到林詩音這麼說,他雖然笑著應了,心裡卻是相當的不以為意。

  林詩音和他沒說兩句就繼續指揮暖鍋店的夥計去了,而冷血卻還在打量著他,那目光分明平靜,卻莫名叫姬冰雁覺得不太舒服。

  他勾了勾唇角,沒理會,直接回了客棧。

  十幾日功夫一眨眼而過。

  到了二月初一,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林詩音懷著開拓新事業的熱情起了個大早,打扮得比出門逛夜市時更鄭重,確認無誤後才帶上祥叔一道前往東十字大街。

  畢竟造了這麼久的勢,愛看熱鬧的京城人民自然也對這家暖鍋館子充滿了期待,一早就有人圍在門口候著,等真正打開大門的那一刹那,湧進去的人更是瞬間將大堂填了個大半。

  受過訓練的夥計們不僅動作夠快,口上也快,迅速地給還處於好奇和不解的客人們解釋了這間館子和普通酒館的區別——

  「這鍋底的重要性啊,是絕不亞於醬料的。」

  「清水煮出來的東西雖不失其原味,但吃多了未免寡淡。」

  「我們家的辣鍋是用茱萸和花椒調的味,也能供各位客官自行選擇辣的程度。」

  ……

  是以沒過多久,堂內就升起了片片熱氣,彌漫起了各種鮮香味道。

  林詩音站在二樓往下看,臉上的笑容就沒止住過:「我就說沒問題的。」

  祥叔連連點頭贊許:「是是是,表姑娘明斷。」

  他話音剛落,林詩音就注意到了站在大門口的夥計又迎進來了三位客人,頓時眼睛一亮,回頭吩咐:「去將那三位請到樓上來。」

  二樓的活計朝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忙領了命下去。

  祥叔疑惑:「表姑娘認識那三位元公子?」

  林詩音聞言,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些,點頭道:「有過幾面之緣。」

  楚留香他們仨純粹是想進來瞧個熱鬧,根本沒想到一進來就被人恭敬地迎了上來道:「我家主人有請三位。」

  最先抬頭的是胡鐵花,所以也是他最先瞧見林詩音,當即咧開嘴朝人笑了笑,同時拉上自己那兩個同伴,快步上了二樓。

  林詩音看得出他們對自己改進過的暖鍋很感興趣,聯想到這三人未來的江湖地位,就算不抱個大腿,結個善緣總是好的。

  「林姑娘,冷捕頭。」楚留香主動開口與他們打了聲招呼,又有些好奇地望向祥叔,「這位是——?」

  「是我府中管家。」她眯著眼答。

  「原來如此。」他恍然。

  他們說話的間隙,底下大堂中坐著的客人已有不少吃上了現燙的羊肉薄片,時不時有驚呼聲傳來,惹得整間屋子的氣氛更為火熱。

  林詩音也趁勢將他們三個請到了二樓第一個雅間裡,吩咐夥計務必好好招待。

  至於她自己,為了調出滿意的味道,在開業之前就嘗夠了火鍋,此刻當然沒這個心繼續,在店內呆了小半個時辰後,便同祥叔一道打道回府去了。

  主僕二人一道坐在馬車裡,祥叔感慨不已:「真是民以食為天哪。」

  林詩音嗯哼一聲:「可不是嘛,所以您就別擔心了。」

  這波絕對穩賺不賠!

  而她的下一個目標就是,在賺夠了之後開足夠多的連鎖分店,做成大宋第一的暖鍋品牌!

  啊,真是想想就覺得生活全是盼頭。

  然而人生總是充滿大起大落的,她才因為節節高升的營業額開心了沒兩天,諸葛神侯居然就親自上門來把他小徒弟給找了回去。

  他說得倒是很有道理:「以林姑娘現在的身份與身手,應當也用不上他了。」

  林詩音:「……」

  呃,她能說用得上嗎?

  簡直太用得上了啊,不管是陪練還是陪吃飯,冷血都是個再好不過的對象,更不要說他還長得好看!

  可她總不能直接對諸葛神侯說這話,畢竟她不僅要靠他老人家來做生意,也沒有強留冷血的理由。

  所以最終她只能鄭重地再次謝過神侯府對自己的照顧。

  當然也單獨謝了冷血。

  那感謝的話其實說得很簡單,但同樣也很真誠。

  她說:「這段日子辛苦冷捕頭了。」

  冷血看著她認真的目光,張了張口,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在離開李園的時候,終究沒忍住回頭望了一眼。

  他沒想到林詩音竟還在李園門口站著,兩人視線交錯之下,他愣住了,而她卻抿起唇朝他露出一個笑來,和過去每一次來找他拆招練功時一樣。

  就因為這一回頭,回去的路上他明顯感覺到諸葛神侯探究地打量了他好幾回,但不知道為什麼居然也一句會令他無法回答的話都沒問,只在回到神侯府之後將他接下來的任務告訴了他。

  相比之前那個清閒無比的任務,這一個任務光是聽著就已經讓人覺得一定極艱險,但他卻眼皮都不動一下便點了頭。

  諸葛神侯對此並不意外,只說:「我相信你。」

  至於李園這邊,最開始的那幾天林詩音可以說是相當不習慣。

  她從前並不覺得冷血在自己身旁有什麼特別大的存在感,但是人走了之後,這對比感就立刻出來了。

  就連偶爾抬頭看他常常坐的那棵尚未抽芽的樹,都覺得光禿禿的,太蕭瑟了。

  春天怎麼還沒到啊……

  這種不習慣讓她連暖鍋館子那邊日益增長的營業額都沒怎麼在意,一連低落了好幾天。

  不過整個李園都沒什麼人注意到她的低落,大家的重點都在剛開業就讓全京城都趨之若鶩的暖鍋館子上,李家家丁和丫鬟甚至還趁著不輪值的時候跑去吃過,回來直接把她誇上了天。

  人都是虛榮的,被誇成這樣林詩音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乾脆打起精神又去多了幾次東十字大街。

  期間她還碰到過楚留香三人,又得了幾句真誠誇讚,尤其是胡鐵花,嚷著從未吃過這樣好吃的暖鍋,恨不能每頓都吃!

  林詩音被他逗得笑出聲來,從善如流道:「只要胡少俠不嫌膩,我定是歡迎你頓頓都來的。」

  半個月過去,這間暖鍋館子的生意已然超過京城所有的老牌酒樓。

  恰逢進士考,來此處一道喝酒涮鍋子的文人墨客也有不少,其中有幾個還因為吃得太開心而文興大發,以「撈」為題,作了不少詩詞。

  林詩音當然不會拒絕這種免費宣傳的機會,為了讓他們稱讚得更真誠一點,她還弄出了一條給趕考學子打折的規矩。

  當然,折扣力度肯定還是在盈利範圍之內的。

  如此一個月下來,她竟已經直接回了開業前裝潢和人工的本,說出去怕是能叫同行們羡慕到跳河!

  就在隔壁客棧住著,每日都能看到暖鍋館子有多門庭若市的的姬冰雁也總算承認,的確是他小看了林詩音。

  這姑娘,是個人物啊,難怪蘇夢枕都這麼看好她。

  「不過話說回來,林姑娘已經夠厲害了,你還能怎麼幫她?」胡鐵花好奇,「而且你還只能在暗中幫,也太難了吧!」

  「她京中的生意的確用不上我。」姬冰雁笑,「但以她這個胃口,把生意做出去也不過是一兩年的事,到時你且再看罷。」

  神侯府勢大不假,但樹敵亦不少啊。

  在京城是一回事,但在某些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就不信以林詩音的頭腦和胃口,會忍得住只在中原打轉。

  而合作這種事,當然還是雪中送炭時方顯妙處。

  •

  春天真正來臨時已是三月中旬。

  林詩音原本擔心天氣暖和起來後暖鍋館子的生意會變差,結果還是她低估了人類對於美食的本能嚮往,真是不為其他外物所動啊。

  不過打死她都沒想到,這暖鍋館子居然還驚動了皇帝。

  事情還要從那些趕考學子說起,本朝進士考設在春夏之交,以往幾年春天到來之際,這些進京趕考的學子一般都是是遊遊汴河,寫寫春日風光,歎歎東京繁華。然而今年卻一改常態,全去誇人家的暖鍋做得好了,甚至嗨互相攀比誰誇得更傳神。

  皇帝本就是個熱愛風花雪月的性子,這事傳到宮裡之後就對這間「撈」好奇不已,到底得有多好吃才能讓這些未來的國之棟樑如此推崇?

  好奇之下,他就直接尋了個機會出宮來了。

  他當然沒用皇帝的排場,或者說他本身就不喜歡那樣的排場,這回出宮來這家暖鍋館子,便乾脆以趕考學子自居。

  還能便宜些不是嗎?

  隨行的太監都「……」了,偏偏還阻止不了他。

  林詩音當時正好在店裡整理這段時間的流水和細分,整理完了聽夥計說起又來了個書生,被咱們家的暖鍋折服得不僅詩興大發,還當場作起了畫,她頓時有點好奇,便去前堂瞧了瞧。

  她到前堂的時候皇帝已經快畫完了。

  稍走近一看,只見畫面精緻十分,筆觸更是工麗又細膩,哪怕她作為一個繪畫的門外漢也不得不在心中贊一句畫得真好。

  再瞥到他身後那兩個一看就武功高強的隨從,林詩音頓時就明白這位客人必定來路不凡了。

  不過任她腦洞再怎麼大,在此時此刻她都沒想過,這人就是皇帝。

  直到他畫完開始題詩的時候。

  林詩音:「……」

  這宛如印刷一般的瘦金體,哪個趕考學子會有膽子學啊!

  不寫還好!一寫就瞬間暴露了這位大爺的真正身份!


第18章 零壹柒

  作為一個審計專業畢業的人,林詩音對這位史稱徽宗的陛下其實算不上多熟悉。

  除了瘦金體之外,她所知道的也無非是一些八卦野史,比如他和北宋名妓李師師的故事,不過就連這個八卦,都是曾經被人文社科的朋友們科普過那完全是胡扯的。

  總而言之一句話,她不太瞭解這個皇帝。

  但這也沒什麼,因為不管瞭解不瞭解,她都沒膽子在此刻表示出自己認出了他身份的意思,只能假裝還在認真看他的那幅畫。

  「閣下好畫功,好筆力。」她真誠道。

  皇帝也恰好在此刻停筆,抬眼望向了她,一開始還有些疑惑,但隨後便不知想到了什麼,抿起唇角笑了笑:「聽說這間店的主人不過二八年紀,想來便是姑娘了?」

  林詩音點點頭:「正是。」

  皇帝又打量了她一番,目光中不乏欣賞之意,但也並沒有唐突到讓人不舒服。

  「先前一直聽人提起這間館子,今日總算是親自來試了試,果真不負盛名。」他溫和道。

  這語氣與措辭皆誠懇十分,叫林詩音受用極了,然而她剛要開口謝他誇讚,就感覺身後忽地襲來一陣勁風,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道清朗中帶著豔逸的聲音——

  「老爺,您要的酒來了。」

  林詩音回頭,只見一個穿著隨意的少年人正提著一壇酒朝他們的方向走來。

  他生得相當好看,劍眉星目,面如冠玉,眉宇間暗含笑意的同時也隱隱有些叫人不敢多視的傲氣在,一看就不是什麼普通身份,更不要說他走路時下盤極穩,步伐生風,非內功高手絕不能至。

  但是比起這些,更值得在意的還是他手中提的那壇酒。

  林詩音這些日子以來在暖鍋館子呆得不少,出門的機會比先前那小半年多上許多,也見識了不少這京中的稀奇物什。是以在看到那壇酒的一瞬間,她就認出了這是街頭那家吸虹樓的醉寒江。

  吸虹樓,顧名思義,便是吸虹飲海,是間在京城名氣極大的酒館。

  一間酒館能揚名,自然是因為他們家的酒。

  林詩音曾聽「撈」的一位熟客說過,這吸虹樓啊,普通的酒其實也就那樣,並不比其他酒館好到哪裡去,但他們家一個月只賣三壇的醉寒江,則堪稱酒中極品。

  不過也正因為是極品,尋常人根本買不到。

  排在他們前面的達官貴人多得大約能繞著京城排一圈。

  而林詩音之所以這麼清楚,是因為她兩日前還不信邪地在路過吸虹樓的時候,想著祥叔生辰快到了,進去問過醉寒江。

  當時那掌櫃高傲的表情和語氣她可還記得很清楚呢。

  那掌櫃說的是:「對不住姑娘,今年份的醉寒江都已經訂出去了。」

  林詩音見他們實在油鹽不進,也沒有多留,晚上同祥叔提起,祥叔倒是很不以為意:「他們啊,只看得上他們眼裡有頭有臉的大人物,當初少爺高中之時,他們還主動送過少爺一壇呢。」

  所以此時此刻,看到這少年手中的這壇醉寒江,林詩音的心情也有些複雜。

  對方也注意到了她目光的停頓,在放下酒後,頗有些玩味地抬眼看向了她。

  離得近了,林詩音才發現他的眼睛相當漂亮,同他那把嗓子一樣,清朗中帶著幾分豔逸,精緻的同時又顯出幾分天真來。

  不過像他這個年紀的少年,看上去天真些也實屬正常。

  「常聽人說這間館子的主人是一位美人,今日有幸得見,我倒是覺得傳言不可盡信。」他停頓了一下,「分明是絕色佳人才是。」

  沒有哪個女人會不喜歡別人誇自己好看,林詩音也不例外,哪怕知道這句話算不得如何真心,也不由得勾起唇角笑了笑:「公子說笑了。」

  他們倆對話的間隙裡,坐在那的皇帝已經打開了那壇醉寒江,清醇的酒香一時間盈滿了整間大堂,甚至隱隱有壓過這一室暖鍋味道的趨勢。

  饒是林詩音並不喝酒,也不得不承認,這酒的確可稱酒中極品,不怪整個京城都趨之若鶩,所有達官貴人都以能買到一壇為榮。

  可能是她驚豔的目光太過明顯,皇帝打開之後,居然直接抬眼望向她道:「這麼好的酒,獨飲難免無趣,姑娘可要同飲?」

  林詩音忙擺手:「不用不用,您慢用便是,我喝不來酒。」

  反正不知者無罪,她只當自己拒絕的只是個普通客人,皇帝既然不想暴露身份,就肯定不會計較她的拒絕。

  而且講道理,這會兒光是裝得完全認不出他是誰她就已經很累了,要是還要和這位陛下一起喝酒,那也太考驗她的演技了!

  皇帝聞言,也沒有多作勉強,自己飲了一杯,又轉向那少年:「那小方你陪……陪我一道喝。」

  他停頓的那一下叫林詩音聽得又是一抖,生怕他直接蹦出一句「朕」來,不過話說回來,小方……

  臥槽?!不會是她想的那個吧?!

  不行不行,不能再在這待下去了。

  林詩音沒再猶豫,直接藉口後面還有事要處理迅速退了回去。

  後面幾個夥計見她回來,還相當好奇地問她:「表姑娘,外頭這位啥來路啊,竟還能買到吸虹樓的醉寒江?」

  林詩音:「……」

  講真,告訴你們怕你們直接被嚇死啊。

  但最後她還是認真囑咐了他們:「總之你們務必好好招待那兩位貴客,絕對不能怠慢了他們。」

  夥計們見她表情嚴肅,忙恭順地應了是。

  當天晚上林詩音回到李園後又仔細地回憶了一下那個被皇帝陛下稱為「小方」的少年,越想越覺得自己應該沒有猜錯,雖不至渾身驚出冷汗那般誇張,也頗後怕。

  雖然她現在已經和好幾位大佬打過交道,但這個人……他畢竟和蘇夢枕諸葛神侯都不一樣,就算不談立場問題,也比他倆危險多了啊!

  然而她的「不想」並沒有什麼卵用,過了幾日她重新去店中的時候,便再度遇到了他。

  這一回他是一個人來的,也頗豪氣地包下了整個二樓所有的雅間,不過卻只要了一個最簡單的清湯鍋,一看就不是為吃而來的。

  林詩音其實不想和他再有什麼接觸,奈何一進店門就被他瞧見了,貴客主動打招呼,她身為老闆總不好不給面子,只能上去。

  到這會兒林詩音其實已經完全能確定他是誰了,但她樂得假裝不知道,先亂扯了一通生意經,又向他推薦了一下這裡的其他特色鍋底。

  「其實您可以試試我們用螃蟹燴出來的海鮮暖鍋,燙魚片是一絕。」

  他也聽得認真,不過在她說完後卻是立刻切向了另一個話題。

  他說:「我實在是不懂,像林姑娘這樣的美人,還這般有意思,小李探花怎麼會捨得拋下你遠走關外的?」

  林詩音:「……」

  日啊,這位侯爺,你提什麼不好要提這個?!

  還是說她在京城人民心中的形象就等於「被李尋歡拋棄」?!

  ……就算真的是,也別告訴她行不行。

  「開個玩笑,林姑娘別生氣。」他看著她的表情,忽然笑了。

  林詩音還能說什麼,只能深吸一口氣道:「無妨,您好奇也正常,畢竟我自己都好奇著呢。」

  她話音剛落,這人就直接大笑了起來,一邊笑還一邊仰頭喝了一杯酒:「林姑娘果真有趣。」

  林詩音不著痕跡地撇了撇嘴,乾脆學他剛才那樣直接扯開話題:「您的魚片再燙下去都該老了。」

  他低頭瞧了一眼,稍收了些笑意,在林詩音打算開溜的時候又抬起頭來道:「其實我此番來,是有一件事想與林姑娘商量。」

  林詩音:「……?」

  再開口時他神色嚴肅了不少,語氣也較之前沉了些:「我們老爺自上回試過了林姑娘這間店後,一直念念不忘,他喜靜,等下回再來之時,不知道林姑娘可否行個方便?」

  皇帝嘛,搞一點特權也是應該的。

  看在他生日都會給全國人民放假七天的份上,林詩音覺得這點特權很無所謂,不過她也知道自己若是應得太輕易,一定會叫眼前這位神槍血劍小侯爺起疑,所以沉吟片刻後才緩緩開口道:「這倒不難,但您也知道,我畢竟是個生意人……」

  後面的話已盡在不言中。

  「錢的方面自然不需要林姑娘擔心。」他立刻會意。

  做大官的果然就是爽快!

  林詩音立刻笑了:「能招待那樣的貴客,是我的榮幸。」

  她笑起來時微眯著眼睛,叫人看不清她的眼神。

  而在這短暫的兩回接觸裡,她的反應也一直很正常,可以說是挑不出任何問題。

  可方應看就是覺得,她是猜出了自己與皇帝身份的。

  所以他那句有趣,也是句真心話。

  只可惜她好像並不怎麼信。


第19章 零壹捌

  為表誠意,方應看在臨走之前特地先付了一份訂金給她,並告訴她,皇帝就這幾天內大概會來,叫她務必做好準備。

  林詩音一邊接過一邊點頭:「我既拿了您的錢,自然不會怠慢。」

  不過——

  「以後那位老爺來之前,您能否派個人來通知一聲?」她補充道,「我總得留點準備的時間,您說呢?」

  「沒問題。」方應看答應了。

  林詩音聞言,剛要稍放下些心,就聽到他繼續道:「我會親自過來告訴林姑娘。」

  他說這話時表情語氣皆未變,但那雙漂亮的眼睛中卻閃過了一絲不太容易叫人察覺的狡黠。

  林詩音:「……」

  也就是說她不僅要和皇帝老子持續打交道,還要和這個神槍血劍小侯爺一直接觸嗎?!

  然而內心再如何不想如何抗拒,在面上她還得表現出對他的感激。

  林詩音猜想自己大概從沒笑得這麼假過,一邊笑一邊道:「如此當然最好,就是似乎太麻煩您了。」

  方應看搖搖頭,也勾起了唇角:「來見林姑娘這樣的絕代佳人怎會是麻煩?」

  林詩音:「……」

  為什麼明明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被他用這種語氣一說,聽上去就跟在商量偷情似的!

  只是不論她內心有多少槽想要吐,在這種時候她都沒膽子得罪方應看,只能繼續假笑著同他客氣幾句。

  把人送走後,她就去把這兩日會有貴客上門的消息告訴給了店中夥計。

  夥計們一頭霧水:「什麼貴客?」

  林詩音歎氣:「便是上回那位詩畫雙絕、買到了醉寒江的老爺。」

  她說到後半句的時候,這群夥計也立刻反應了過來,畢竟這偌大一個京城,能喝到醉寒江的人屈指可數,這其中來過他們館子的就更是少了。

  吩咐完沒兩天,皇帝果然來了。

  方應看也如約在皇帝準備來的那日一早過來通知了她,守信得叫她驚訝。

  從第一次見她到現在,方應看還沒看她露出過這樣明顯的驚訝,挑了挑眉道:「怎麼,林姑娘是不信麼?」

  「當然不是!」她忙否認,「只是沒想到您真的親自跑了一趟,其實派個手下便可。」

  他一聽就笑了,狹長鋒利的漂亮鳳眼也隨之眯了起來。

  林詩音站在他對面,被他這樣瞧著難免有些緊張,想了想道:「那我先去叫人準備一下。」

  迎接天子,那可是大事啊。

  哪怕是微服出訪的天子也一樣,做得不好照樣沒好果子吃。

  如此嚴陣以待之下,本來就喜歡這家暖鍋店的皇帝自然更滿意了。

  林詩音注意到他這回的配酒又是醉寒江,幾乎是把吸虹樓當自家酒窖一樣了,心中頓時升起一陣無言的羡慕嫉妒恨。

  講道理,當一個特權階級實在是太爽了吧!

  不過她也知道這種事再如何羡慕都羡慕不來,所以只瞟多了兩眼就收了目光。

  皇帝上回對他們做的蝦滑讚不絕口,這回嘗試了一下另外幾種別處吃不到的特色燙品,更是喜歡,表示想見見這裡的廚子。

  林詩音沒辦法,只能讓人去廚房請一位過來。

  廚子只知道這是一位貴客,哪知他究竟貴到何種程度,被問及蝦滑和手打的魚羊鮮肉丸子時,立刻誠實地表示,這些吃法都是林詩音想出來的。

  皇帝驚了,林詩音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居然還能想出這些來?

  「林姑娘真乃食中高手,令我自愧弗如啊。」他既感慨又好奇,「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林詩音總不能說因為我知道一千年後大家就會這麼吃,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搬出那個最好用的萬能說法:「我哪裡懂這麼多,這些啊,都是我表哥從前搗鼓出來的吃法,我不過有樣學樣而已。」

  「你表哥?」皇帝想了想才反應過來,「原來是小李探花想出來的。」

  「是。」她點頭。

  「沒想到他不僅滿腹經綸武功高強,還是個極有情趣的。」皇帝一邊說,一邊又往那滾沸的暖鍋里加了幾顆丸子。

  說來也有意思,他雖兩回過來都帶了隨從,但在吃暖鍋時,卻從不讓自己的隨從幫忙燙撈食物,從頭到尾都堅持自己動手,堪稱對這暖鍋愛得虔誠了。

  林詩音原以為這份虔誠應該持續不了多久,結果在接下來的兩個月裡,這位陛下竟又來了五六回,惹得她只能每隔十天就停一次業專門用來招待他。

  要不是方應看給的錢夠多,她覺得她肯定已經忍不住要在心裡破口大駡了!

  令她沒想到的是,在皇帝第四回出宮來吃暖鍋的時候,祥叔也猜到了他的身份。

  他是從皇帝帶的隨從身法上判斷出來的,確認了之後還憂心忡忡地提醒她:「那位爺……是好美食不假,但也好美人啊。」

  林詩音:「……」

  講道理,皇帝要是對她有什麼想法,何必等到現在。

  他看她的眼神一直都很正常,除了上位者的俯視感之外,還另有一種長輩看晚輩的感覺。

  簡而言之,在徽宗眼裡,她大概就是個丫頭片子,還算不得女人。

  但祥叔畢竟是為她好才這麼提醒她的,林詩音心裡再無語,也認真感謝了一下,表示她會注意。

  這表示並不能讓祥叔真正放心,於是也和她一樣,往東十字大街跑得越來越勤。

  然後他老人家自然也見到了已經不太與皇帝一道過來的方應看。

  他雖不與皇帝一道過來,但依然每回都提前來通知她,先前祥叔也是因為這才沒見過他。

  以祥叔的眼力,當然認得出這位神槍血劍小侯爺,也看得出他對林詩音那毫不遮掩的興趣。

  只可惜,他興趣再足,林詩音對他也從來都是公事公辦的態度,他來通知她就道謝,來送錢她照單全收,來閒扯——

  那抱歉,她忙著呢,沒這個時間。

  就連林詩音自己都想不明白,方應看這麼一次次地上門來,究竟是圖什麼啊?

  皇帝沉迷風花雪月也就算了,他方應看作為一個反派奸臣,難道不該很忙嗎?總往火鍋店跑算怎麼回事!不忙通敵了嗎!

  算了,驚天大反派的想法總是很難讓正常人參透的。

  林詩音覺得還是少搭理他,讓他儘早沒趣吧。

  至於他會不會對自己不利這個問題,就目前來說林詩音倒不特別擔心。

  畢竟明面上他可是還在和皇帝虛與委蛇表忠心呢,皇帝現在這麼喜歡她這間店,方應看不至於傻到冒著同時得罪神侯府和皇帝的風險對她幹什麼。

  對,皇帝是真的特別喜歡她開的這間店。

  喜歡到入了夏之後也一樣照來不誤,不過他嫌他們這大堂的冰塊放得太少,難消暑氣,所以大手一揮之下,又讓底下的人給了她一筆錢。

  「姑娘以後記得將冰塊放足一些,我們老爺最是苦夏。」隨從一邊給她塞銀票一邊鄭重其事道。

  「好、好的。」林詩音連連點頭,接得毫不猶豫,就差沒直接點頭哈腰了。

  「還有,過幾日我家老爺會帶一人來,還請姑娘到時備一張琴。」隨從又補充了一句。

  「琴?」林詩音愣了愣,「可有什麼要求?」

  「無甚要求,有便可。」

  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好,我知道了。」

  要她準備琴,那看來皇帝是想帶自己的紅顏知己一起來咯?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必然要好好準備一下,不能叫皇帝的女人不滿意呀,畢竟枕頭風可是很可怕的。

  所以當天下午,林詩音就特地請教了一下祥叔,在何處可以買到做工精細的古琴,祥叔也不太清楚,但表示可以先叫人去打聽打聽。

  林詩音想想也是,反正皇帝是下次來的時候再帶人來,她還有時間慢慢準備。

  這一準備就準備了整整五日。

  她的手下好不容易從一位性格孤僻的制琴大師手裡高價買下一張七弦琴,送來後隔天皇帝就帶著人來了。

  如她所料,是個女人。

  還是個非常非常美的女人。

  遠山眉黛長,細柳纖腰嫋,顧盼回首,一抬眼一挑眉間流露出的風情,竟讓她一個女人都看得愣在當場。

  「這位便是林姑娘?」美人望向她,問身旁的皇帝。

  「是,卿卿不是一直說想見見林姑娘嗎?」皇帝摟著她的肩膀與她一道走過去,「怎麼樣,現在總算見到了。」

  林詩音好不容易回過神就聽見這兩句,又愣住了,這大美人為什麼會想見她啊?

  「果真是個美人。」

  「哈哈,再美也不及師師好啊。」皇帝開懷一笑。

  林詩音:「……」

  她是不是聽到了「師師」這兩個字?

  不是說宋徽宗和李師師的故事純屬杜撰,宋徽宗二十八的時候李師師都四十八了嗎!

  眼前這個驚天大美人,怎麼看都不像是四十八啊?

  在她錯愕的空當裡,皇帝已直接攬著李師師直接上樓去了。

  林詩音忙用眼神示意上面的夥計替他們開門。

  吱呀一聲過後,那兩個人便進了她特地為皇帝而重新裝修過一遍、給他專用的那個雅間。

  然而在門關上之前,李師師卻忽然回過頭來又看了她一眼。

  她站在高處,林詩音站在低處。

  從位置上來說便已經是俯視了,這叫林詩音覺得自己無端低了人一頭,可偏偏這個人是皇帝的女人,她惹不起,只能在兩人目光交匯之後,對她露出一個得體的笑來。

  李師師見她勾起唇角,哼了一聲,直接轉身關上了門。

  林詩音一臉懵逼,她應該沒得罪過這位李姑娘吧?確實是第一次見面沒錯啊……難道說李師師她誤會自己也是皇帝的紅顏知己了?

  想到這裡,林詩音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不過令她沒想到的是,真實情況比她想像得更雷人!

  事情還要從樓上那兩人吃著吃著房間內就傳出了一陣琴聲說起。

  林詩音不會彈琴,也不算會欣賞琴,然而在李師師彈起琴來的那一瞬間,她還是怔住了。

  只聽了那麼一小會兒,她就已經從中感受到了百轉千回的哀愁與悲傷。

  她想難怪這個女人能夠有那麼多的裙下之臣,這樣的琴藝,誰會不動容呢?

  尤其是像宋徽宗那樣沉迷風花雪月和藝術創作的,迷戀上她,簡直是再正常不過了。

  當晚回到李園後,她還和祥叔提到了這件事,說完感慨不已:「那位李姑娘的琴,真可謂是繞梁三日啊,您沒能聽到實在是太可惜了。」

  祥叔卻笑了:「我聽過她彈琴。」

  林詩音震驚,在她認知中,祥叔好像就沒有怎麼出過門,她接手李園之後才稍微好了一點。

  那麼問題來了,祥叔怎麼會聽過李師師彈琴的?

  祥叔見她驚愕得張大了嘴,又笑笑:「是前兩年的事了,當時少爺剛中了探花,她為了恭喜少爺,特地免費為少爺奏了一曲。」

  「……原來是這樣啊,所以她認識表哥?」林詩音想到李師師看自己的眼神,又加了一句,「她……喜歡表哥?」

  祥叔欲言又止地看著她,欲蓋彌彰地解釋:「少爺是拒絕了她的。」

  林詩音:「……」

  厲害了我的表哥,居然還被皇帝的女人主動倒貼過!


第20章 零壹玖

  自從帶李師師來了一回後,之後皇帝每一次來都不再是獨自一人了。

  林詩音自認一家火鍋店還不足以吸引皇帝這樣高頻率地出宮,猜想他大概主要還是為了多見見他的這位紅顏知己。

  畢竟以李師師的身份,實在是不適合進宮。

  林詩音原本以為以她當初被李尋歡拒絕的那一段過往自己會再遭幾個白眼,結果卻並沒有。

  她既常來,林詩音就乾脆把之前高價替她尋來的那張琴一直設在皇帝專用的雅間裡了。

  祥叔覺得她做得不錯,但猶豫片刻後,又問:「要不再加張床?」

  這樣才方便皇帝辦事啊。

  林詩音:「……有道理。」

  以前皇帝只是來吃飯,有沒有床也不太重要,現在還要順便會佳人,沒有床就實在有點不方便了。

  不過這種事,由她這樣一個未婚少女來安排,好像也的確有點尷尬。

  就在她糾結到底加不加床的時候,方應看就帶著人幫她解決了這個煩惱。

  他直接派人運了一張梨花木架子床來,因為太大的緣故,進了大門也無法正常搬運上樓去,最終只能讓人從二樓用麻繩把它吊上去,安放在皇帝那個雅間裡。

  林詩音看得驚呆無比,甚至都沒反應過來要說謝。

  依然穿得完全不像個侯爺的方應看見她睜大了眼,倏地一笑:「林姑娘怎麼了?」

  「沒。」她收回目光,無聲地歎了一口氣,「此事……又要多謝您了。」

  「何來』又』?」他朝她一挑眉。

  「您還每回都提前來通知我啊。」林詩音道。

  「原來是為這事。」他頓了頓,眼神驟然變得有些悠長,「我還以為林姑娘很不願意見到我呢。」

  林詩音心想是啊是啊,可開口時卻只能裝大驚失色狀道:「怎麼會!」

  大概是她這演技太浮誇了,方應看忍不住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麼。

  這回他依然沒有在此處呆多久,把床安排好之後就帶著他的人走了。

  令林詩音有些在意的是,臨走前他好像有什麼話要說一樣,看著她欲言又止了片刻,但最終卻什麼都沒說。

  事實上方應看自己都很驚訝,有那麼一瞬間,他差點就真的出口提醒她了。

  在來送這張床之前,他其實剛見過蔡京一面。

  那位大人來找他問皇上最近為何頻繁出宮,一開始他還覺得奇怪,以蔡京的耳目,何須來找他打聽這事?

  結果說到後面的時候他才明白過來。

  蔡京問他:「陛下真的只是喜歡那間暖鍋館子麼?」

  方應看懂了,這老狐狸是在懷疑皇帝看上了林詩音,畢竟皇帝的脾性他們都清楚得很。

  但據他觀察,皇帝對林詩音是真沒那方面的意思。

  這一點從他喜歡李師師就能看出來,他喜歡的是那種含羞帶怨、氣質沉靜的美人。而林詩音只看長相當然是美的,氣質方面卻是差了一大截。

  再有就是,皇帝向來欣賞的都是那種有才情之人,比如李師師,她那一手令文人墨客都甘拜石榴裙下的琴藝,就讓她在皇帝眼裡增了許多色;至於林詩音這種喜歡做生意,說難聽點是鑽錢眼裡的姑娘,在他看來興許就是「美則美矣,一身俗氣」了。

  所以方應看略一思索,就對蔡京搖了頭:「據我觀察,陛下的確是喜歡那間館子。」

  蔡京很平靜地看著他,沒說話。

  尋常人被這樣的目光看著,可能已經要繃不住表情,但方應看卻沒有,他始終維持著嘴角那一點弧度,淡定得叫人咋舌。

  「那個林詩音,和諸葛神侯有點關係。」蔡京終於重新開了口,「我不放心。」

  禮部侍郎的那樁貪汙案後,蔡京也是想過把她收入麾下的,奈何還沒來得及行動,這丫頭就直接投奔了神侯府,現在皇帝這麼喜歡她那間店,難保諸葛神侯不會利用這個機會做點什麼。

  方應看其實很想說以諸葛神侯的作風應當不屑於這麼做,但蔡京在面對諸葛神侯的相關事宜時向來固執,所以思量之下他乾脆什麼都沒說。

  而且蔡京特地來和他說這個,也未嘗沒有試探他的意思,畢竟他去林詩音那去得絕不比皇帝少。

  方應看是個很敏銳也很理智的人,他的確覺得林詩音很有趣,逗起來很好玩,但這並不意味著他願意為林詩音惹來蔡京對自己的懷疑。

  所以在蔡京表示他還是決定親自去瞧一瞧的時候,他只點了點頭:「也好,至少穩妥一些。」

  蔡京作為一個寵臣,要說服皇帝出宮時帶上他一起再容易不過。

  照方應看看,估計也就是這幾天的事。

  這事說到底和他沒什麼關係,但今日去林詩音那送床的時候,看著她明明一點都不想和自己打交道卻硬著頭皮裝出很開心的模樣,有那麼一瞬間,他還真很想提醒她一句,蔡京盯著你呢。

  雖然最終他並沒有說。

  •

  正如方應看預料的那樣,蔡京的確在皇帝下一次出宮的時候跟了過去。

  林詩音從前並沒有見過這位蔡大人,所以一開始見到他也並未多想,只當是皇帝招來陪同的。

  她按照皇帝一貫的喜好替他們安排了一桌燙品,親自送了過去。

  她進去時李師師剛在那張琴邊坐下,手抬了一半,聽到推門的聲音後朝她望過來。

  兩人目光頓時相撞,林詩音和以往一樣朝她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東西道:「您三位慢用。」

  皇帝還是和以前一樣很好說話,甚至還評價了一下這回的羊羔肉薄片切得比上回好。

  「您喜歡便好。」她不卑不亢。

  「我也聽我們老爺提起姑娘這店很多回了,今日總算是有機會親自見識一番。」蔡京見她似乎要走,忙出聲道。

  客人說話,還是貴客帶來的,林詩音自然不可能半點回應都不給,只能頓住腳步側身恭敬道:「圖個痛快的吃法而已,還望您試過後也能喜歡。」

  蔡京眯著眼,眼神從她瓷白細膩的肌膚上掃過,良久才笑了笑:「姑娘真是會說話。」

  他們倆說話的間隙裡,李師師也起手彈起了琴。

  她對暖鍋沒什麼特別的熱衷,會過來也無非是為陪皇帝,所以比起坐下吃東西,她往往都是先坐下彈琴。

  這琴音一響起,皇帝的注意力也能被立刻吸引去大半,抬頭望過去時眼神裡盡是欣賞迷戀,一點掩飾都不帶的。

  林詩音見狀,忙知趣地退了出去。

  說實話,她還挺喜歡聽李師師彈琴的,也相當能理解皇帝對她的迷戀。

  但反正在樓下一樣能聽到琴音,何必要留在雅間裡礙事呢。

  而在她退出去後,蔡京又不著痕跡地觀察了皇帝很久。

  親眼所見之下,他才終於相信皇帝對林詩音這個丫頭是真的不感興趣,他一顆心都在眼前這位豔絕京城的名妓身上。

  至於他出宮頻繁,雖有這間店的原因,但更多的恐怕是能順便見一見李師師。

  想到這裡,蔡京也極識時務地只動了幾筷就假借還有事告辭了。

  皇帝最喜歡的就是他這份識時務,多讓人舒心哪,當即擺擺手道:「行,走吧走吧。」

  這裡連床都給他準備好了,不用上一用豈不可惜?

  蔡京下了樓後,沒再多做停留。

  確認了林詩音惑不到皇帝頭上去之後,他就覺得這丫頭不足為慮了。

  此時的他並沒有想到,這個讓他覺得不足為慮的丫頭,在幾年後會成為他的眼中釘肉中刺,還是根本無法下手去拔除的那種,令他追悔不已。

  相比他心裡繞過的這百轉千回想法,沒見到他提前離開的林詩音則是在查完賬回到前堂聽到樓上傳來的吟哦聲時被雷了個不輕。

  她覺得她有必要加強一下這間店的隔音效果了!

  否則以後是不是每過一段時間就要聽一次皇帝的活春宮啊!

  不過……

  李師師的聲音是真的很好聽啊。

  林詩音拍拍自己的臉,決定還是回後面去安靜待著。

  可就在她這麼想的時候,上面的吟哦聲竟忽然停了下來,偌大的前堂霎時恢復了安靜。

  微風穿堂而過,那一點點的呼呼聲瞬間變得清晰無比。

  林詩音心想不是吧,難道皇帝一個激動把人給——

  下一刻,那扇緊閉的門就從裡面被推開了。

  出來的人卻是李師師。

  林詩音還維持著先前那驚愕的表情,此時看到她出來,就更是驚訝了。

  李師師大概也沒想到她居然就在下面,表情一頓,把門關上後,款款走了下來。

  「你這可有茶水?」她問林詩音。

  方才為了裝得同皇帝一樣沉醉其中,她可是叫得很累了。

  林詩音看她面色正常,一點都不像自己之前腦補的那樣,瞬間就明白了過來。

  媽的,原來不是李師師不行,是皇帝不行啊……

  不過想想也很科學就是了,畢竟皇帝常年耽于酒色,身體早虧空得差不多了。

  「沒有嗎?」李師師朝她挑了挑眉。

  林詩音忙回神點頭:「有,您稍等下。」

  李師師看她動作熟練地給自己倒水,有些疑惑:「好歹你也是李家的表小姐,怎麼總親自做這些事?」

  林詩音心想我倒是不想做啊,但皇帝之前擺明瞭就是要她這個主人親自招待以彰特殊,她又不敢得罪皇帝,能不做嗎?

  「您是貴客。」她把倒好的茶遞過去,依舊不卑不亢道。

  「是嗎?」李師師笑了笑。

  李師師那麼小的時候就被迫進了青樓,這些年來見過的形形色色各種人都不在少數,是以她察言觀色的本領絕不會差。

  從第一次見到林詩音起,她就知道這姑娘的恭順只是表像。

  但除去這層表像後,她也沒能從林詩音的眼神裡看出她從別的女人那時常見到的鄙夷來。

  那種平靜的目光叫李師師想起了李尋歡。

  當初她給李尋歡奏那一曲之時,李尋歡差不多也是這樣看她的。

  有對她琴藝的欣賞,沒有對她身份的輕視,但同樣的,也沒有其他男人見到她時或多或少會展露出的迷戀。

  李師師那時頗有幾分不甘。

  她覺得這個男人真是沒眼光極了,也不信他真能半點不動心。

  可她使出了所有的手段後,李尋歡仍然推開了她。

  後來她得知這位李探花有一位未婚妻,還有點感慨,看來這世上也不是完全沒好男人嘛。

  不過女人在這種事上總是無法不計較的,哪怕她其實也並不算多喜歡李尋歡,在見到林詩音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比較了一下她二人到底誰更美一些。

  美自然是她美,但林詩音年輕啊,那滿身的少女氣,真是令她根本羡慕不來。

  只是……李尋歡到底為何會拋下他未婚妻離開京城呢?

  她原先就不太相信坊間那些李尋歡嫌棄這個未婚妻的傳聞,親眼見到了林詩音後就更不信了。

  林詩音見她一直看著自己,也不接那杯茶,有些疑惑:「李姑娘?」

  李師師總算回神,伸手接過茶,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後才道:「多謝。」

  「無妨。」林詩音對她沒有什麼惡感,此刻近距離聽她聲音,更覺得十分好聽,便忍不住朝她笑了笑。

  這一笑同皇帝在場時不太一樣,雖然李師師也說不上到底是哪裡不一樣,但總之很順眼,順眼得她也扯了扯唇角。

  氣氛莫名變得友好了許多,李師師趁機又認真打量了她一番,終是沒忍住問出了她好奇許久的問題:「說起來,小李探花他到底為何要離開京城?」

  問完她又怕林詩音誤會自己想嘲笑她被人嫌棄,又補充了一句:「我知他絕非傳言中的負心之人,那想來是另有隱情?」

  林詩音:「……」

  等等,她不會至今還喜歡著李尋歡吧?!

  這副受到驚嚇的表情實在是太明顯,李師師頓時知道她這是想歪了,忙解釋道:「我只是好奇罷了,你別多想。」

  林詩音看她的確很平靜,這才稍微放心了些。

  但李尋歡離開的內情,說出來她總覺得很丟臉啊!

  幸好在她糾結要怎麼糊弄過去的時候,剛才嗨得昏過去的皇帝也醒了,發現美人不在懷,頓時就找了出來。

  「師師。」

  李師師也沒想到他會這麼快醒,但回頭之前已迅速調整好了自己的表情,也沒有放下自己手裡的杯子:「您醒啦?我正要上來呢。」

  皇帝哈哈一笑,直接走下來,身體還有點晃:「你在這兒和林姑娘說什麼呢?」

  「沒什麼,不過是渴了下來問林姑娘討杯水喝。」李師師笑。

  「渴?」他壓低聲音一臉狎昵道,「我也渴。」

  言罷重新摟著李師師上了樓。

  圍觀全程的林詩音:「……」

  算了她還是趕緊回後面研究一下怎麼改進一下這裡的隔音效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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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零貳零

  林詩音有點愁。

  自從方應看給皇帝送了一張床來之後,這位元陛下出宮的頻率便比之前高了不少。

  而且為了更方便一些,他甚至還派人開始挖李師師住的那條巷子和她的店所處的東十字大街之間的地道了!

  這事還是方應看告訴她的,她聽到的那一瞬間頭一回在他面前沒掛住臉色:「什麼?!」

  方應看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大驚失色的模樣,戲謔道:「你又不是猜不到他身份,至於這麼驚訝嗎?」

  林詩音沒想到他會忽然點穿這一茬,但短暫的詫異後旋即恢復了表情:「正是因為猜到了,我才會這麼驚訝啊。」

  這位徽宗陛下他好歹是一國之君吧,昏庸至此真是令她這個穿越過來的都大開眼界。

  果然歷史書上再怎麼形容,都不及親眼所見來得觸目驚心。

  方應看也是沒想到她居然會說得這麼坦誠,愣了一愣。

  但林詩音已經懶得理他了,只想快點結束這個令她槽心的話題然後送客。

  對,她是真槽心。

  哪怕皇帝給的錢絕不會比她正常開業賣火鍋賺的錢少也一樣槽心。

  不管怎麼說,這種營五六天就得關一天的狀態令她相當煩躁,之前還在正常營業的日子裡被熟客問過,為何你們這店歇業歇得越來越勤了?

  而她甚至都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只能以自己有事來含糊過去。

  講道理,她也想正常做生意啊,可是總不能對皇帝說您別來了吧?

  這事真是令她進退兩難,愁得頭髮都多掉了好多根,還根本想不到什麼可以妥善解決的辦法。

  而如果一定要說皇帝常來這裡有什麼好處的話,大概就是讓她交到了李師師這個朋友。

  這姑娘的性格和她想像中太不一樣了,至少就林詩音看來,她對皇帝的真情實感雖然沒到方應看那個虛與委蛇的程度,但也並沒有多少。

  只是人家到底是皇帝,就跟她沒辦法對皇帝說我不做您生意了您走吧一樣,李師師作為一個青樓歌姬,面對帝王的垂青,根本沒有拒絕的資格。

  這麼一想,林詩音頓時對她生出了一些同病相憐之感來。

  皇帝的身體經過這麼多年的酒色,是真的虧空得不行,十次裡起碼有九次是李師師面不改色地下樓來找她要水喝,同她天南海北地聊天。

  林詩音原本還擔心她會再問自己李尋歡的事,結果後來的見面之中,李師師便再也沒提過這一茬了,令她松了一口氣。

  李師師也知道她在為了這家店發愁,說會幫她稍微勸皇帝幾句,但就算是她,也是不敢在皇帝面前隨便拿喬的,所以不保證一定能勸住。

  講道理,她會主動開口表示願意幫忙已經讓林詩音十分感動了,哪裡還有什麼更多要求。

  事實證明皇帝的確足夠喜歡李師師,在她假作無意地表示她認床,不在自己家便睡不好之後,皇帝還是頗體貼地表示那以後他儘量去她那兒再辦事。

  只是這話也是在床笫之間說的,之後他到底記不記得作不作數還難說呢。

  •

  姬冰雁就差不多是這個時候找上的門。

  他沒有去離他僅一牆之隔的暖鍋館子,而是去了李園見她。

  他覺得自己一直在等的那個時機已經差不多了。

  林詩音見到他孤身一人上門來,相當驚訝,楚留香和胡鐵花居然沒同他一道?

  再有就是,他為什麼會來找她?

  「姬少俠有事嗎?」她問。

  「自然有事。」他一邊開口一邊掃了一眼她這會客用的花廳,停頓片刻後才繼續道,「而且還是件大事。」

  他其實生了一張比楚留香和胡鐵花都好看的臉,但面上的表情卻遠不及他二人鮮活,常常連笑容都沒有一個,叫人瞧著就覺得冷淡不已,一定很難接觸。

  林詩音在此之前見過他的那幾回裡,對他的印象也一直是倨傲冷淡,所以此時此刻才更不解,他會有什麼大事要來找自己?

  姬冰雁也懶得同她賣關子,開門見山道:「林姑娘那間暖鍋館子,現在到底是在做什麼生意?」

  話一出口他又覺得這麼說對一個還沒成親的姑娘來說有點刻薄,但這也沒辦法,誰叫他嘴裡總吐不出什麼好話呢。

  令他有點驚訝的是,林詩音聽懂了他的意思後居然沒有生氣,反而盯著他思索了起來。

  「林姑娘?」他又叫了她一聲。

  林詩音總算收回目光,歎了一口氣道:「姬少俠既然知道,也該清楚原因吧。」

  阻撓她正常做生意的人可是皇帝,她能怎麼辦,她也很絕望啊。

  「那林姑娘可有考慮過再開一間?」他抬起眼道,「趕在汴梁供應暖鍋的酒館學會你那些招數之前。」

  說實話,林詩音當然是考慮過的。

  她知道汴梁大大小小的酒館都在準備著學她,更知道她那幾手學起來並不難。

  開分店當然是最好的選擇,可是就目前來說她根本沒有這個精力。

  首先是她手裡閒置的鋪子都不大,只夠開幾個小店;其次是如果在汴梁最好的那幾個地段裡找地方盤下,也不是一筆小數目;最後是以皇帝現在每隔幾日就來一次的狀況,她根本抽不開身做新店的前期籌備。

  這些事聽上去都是小事,但真要解決可不簡單,所以這個想法最終還是被她擱置了。

  「我知道林姑娘在擔心什麼。」姬冰雁看她表情就知道自己估得沒錯,這丫頭還是想得太多顧慮得太多。

  「那麼姬少俠此來?」她坐直了身體認真朝他望過去。

  這個模樣叫姬冰雁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現在回憶起來好像也已經是大半年前的事了,大半年的時間,足夠他把林詩音現在在做的所有生意都查個明白,也足夠他瞭解這丫頭在生意場上的做事風格。

  所以此時此刻,他便毫不拐彎抹角地開口道:「我想同林姑娘合作。」

  林詩音一怔,旋即笑了出來。

  她沒想到居然還真是她之前腦補的那樣。

  「所以姬少俠是想怎麼合作?」她聽到自己這麼問。

  「還能怎麼合作?當然是幫林姑娘你再開一間店了。」說到這裡他聲音已經不似最初那樣冷冰冰的了,反倒是多了些懶洋洋的意味,如果胡鐵花在場的話,大約還會齜牙咧嘴地罵他一句本性畢露。

  就算林詩音和他接觸不多,也在聽到這句的時候忍不住覺得這人語氣欠打極了。

  但同樣的,林詩音也知道這個人很有本事,知道他將來能成為身家億萬的巨富。

  唯一令她不解的是,他為什麼會想到找自己合作?

  所以她乾脆直接問了。

  林詩音:「我能不能知道,姬少俠為何來找我合作?」

  姬冰雁面不改色冷靜道:「難道賺錢還需要理由嗎?」

  林詩音:「……」

  好像也有道理哦。

  於是兩人就這麼一拍即合定了下來。

  期間林詩音充分領略到了這個將來會被稱為「死公雞」的人在節約成本方面的厲害,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覺得自己宛如一個智障。

  不過與此同時她也十分慶倖自己能和這樣厲害的人合作。

  姬冰雁甚至已經連新分號要開在哪都已經選好了,價錢也幫她談完了,令她震驚不已:「你就沒想過萬一我不願意和你合作要怎麼辦嗎?」

  是的,這麼聊下來之後,他倆連之前的』姬少俠』和』林姑娘』都省了。

  「你現在的困境,要妥善解決還不得罪人也只有這麼一個法子了。」姬冰雁哼了聲,停頓片刻後又補充道,「如果你油鹽不進,談下的地方我就自己開也一樣。」

  林詩音懵逼:「開什麼?」

  他理所當然:「暖鍋館子啊。」

  林詩音:「……」

  這個人真是太可怕了!

  見她一臉呆滯,他又補了一刀:「反正你那間』撈』到底有多少名堂我早就清楚了。」

  林詩音望著他已經變得相當隨性的坐姿,心情複雜:「……你真厲害啊。」

  姬冰雁只當這是誇獎了,毫不羞愧地回望過去:「你也還行,起碼不笨。」

  這欠揍無比的語氣令林詩音覺得,自己沒把手邊的茶潑過去真是涵養太好了。

  但無論如何,』撈』分號的開張,在他二人的商量之下,已是勢在必行之事了。

  林詩音和上次一樣,提前把消息放了出去,並制了一批邀請函,發給老店的一些熟客,邀請他們到時賞臉。

  接到帖子的客人翻開一看就愣了:「開張日半價?」

  林詩音點頭微笑:「是,還望諸位屆時來捧個場。」

  這些都是對火鍋情有獨鍾的熟客,以後的生意有得做呢,開業第一天給點優惠在她看來絕對是回報大於投資的。

  果不其然,聽她親口確認後,客人們的反應都變得熱烈了許多,紛紛表示到時一定到。

  不過也有人問她:「那這分號不會開幾日就歇一日吧?」

  林詩音想了想,皇帝連地道都快打完了,應該不至於繼續折騰另一邊了,所以又點了點頭:「當然不會,隨時都可以來。」

  有她這兩句話,大部分人都放心了。

  是以邀請函發出去後,在京城之內又引起了不小一陣波瀾,甚至還有人高價求的,說是怕到時候生意太好,擠不進第一撥裡去試。

  這個反響令姬冰雁也相當驚訝,驚訝過後又問她:「你還有什麼壓箱底的吃法沒有,弄些新花樣估計頭幾天生意會更好些。」

  林詩音苦思冥想都想不出什麼更新的了,天知道她的最愛其實是手打牛肉丸啊,可是中國古代殺牛犯法,她就算再喜歡也得忍著。

  「沒有。」她歎氣。

  姬冰雁非常失望,但也沒有勉強:「算了,靠之前的名氣,短期內是無憂的。」

  他一向想得長遠,雖然現在第一間分號看形勢差不了,但始終擔憂被別人學了去,畢竟說實話,林詩音弄的那些新奇吃法學起來也不難。

  林詩音也明白這一點,但相比姬冰雁而言,她比較樂觀:「我們的競爭對手多是酒館,在一般人眼裡,賣酒地方的暖鍋總是不如專門做暖鍋的地方來得好的,何況我是第一個這麼做的,只要保持水準,別人哪怕做一樣的,也只是學我罷了,何必太擔心模仿品?」

  這番話說得姬冰雁忍不住點了點頭:「也是。」

  無論如何,總得先把分號做好啊。

  分號那邊開張前的主要事宜都是姬冰雁在負責,他一開始還以為林詩音會不放心,結果林詩音非常冷靜地擺手道:「我要是不信你我也不必跟你合作了,你做就是。」

  這樣乾脆俐落的作風讓姬冰雁覺得很舒服,最起碼他已經沒有最開始得知要去幫她的時候那樣抗拒了。

  和兩個同伴說起的時候,他還表示:「蘇樓主果然沒看錯人。」

  胡鐵花笑得很促狹:「但你看錯了啊,容我提醒你一句,你以前還看不起人林姑娘呢。」

  姬冰雁瞥他一眼,面不改色道:「哦,我還直到今天都看不起你啊。」

  胡鐵花:「……」

  絕交!必須絕交!

  他們倆你來我往地吵了幾句後,楚留香才插第一句:「對了,你幫林姑娘開的那間分號,也是諸葛神侯親筆題字?」

  姬冰雁搖頭:「不,是那一位。」

  語畢他指了指他們都懂的那個方向。

  楚留香頓時明白了,若有所思了片刻,還是開口對他道:「這倒也好,畢竟神侯府最近麻煩不輕。」

  「麻煩?」

  「什麼麻煩?」

  胡鐵花和姬冰雁幾乎同時開的口。

  楚留香歎了一口氣,問他們:「諸葛神侯的四弟子,怕是被人陷害了。」

  「陷害?」胡鐵花震驚,「到底怎麼回事?」

  楚留香搖搖頭:「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我不太清楚,只聽人說,禦封的四大名捕就要成為一個笑話了,神侯府居然出了一個要犯。」

  這消息還沒完全傳出去,所以他也無從打聽,只知道這些。

  但他也知道,如果傳出去了,對神侯府來說是多大的影響。當然他相信諸葛神侯一定能把這件事圓滿解決,但中間得經歷多少曲折誰都說不定啊。

  姬冰雁聽他說這事,本來沒怎麼上心,後來一想,諸葛神侯的四弟子,不就是以前一直跟在林詩音身後的那個冷血嗎?

  於是之後再去見林詩音,同她商量分號相關事宜的時候他順口提了一句。

  林詩音一聽就炸了:「什麼?!」

  姬冰雁很沒想到她反應這麼大,嘖了一聲道:「你冷靜點,事情到底是怎樣還不確定呢。」

  林詩音知道他說得對,但還是不免擔心。

  「你不知道啊,他這個人很傻的……」她說。

  「傻?」姬冰雁表示聽不懂她這句評價。

  「就是……哎反正他就是沒什麼社會經驗。」林詩音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很單純的。」

  姬冰雁疑惑:「……什麼叫社會經驗?」

  林詩音:「……這個不重要,你懂我的意思就行了。」

  姬冰雁心想我就是真不懂你一個武功三流的丫頭片子為什麼要像擔心兒子一樣擔心一個武功高強的劍客啊?

  林詩音是真的擔心,她大概回憶了一下自己不知道多少年之前看的四大名捕原著,奈何就是回憶不起來這個年紀的冷血到底是在辦什麼案子遇到了什麼人。

  所以最後她乾脆去了神侯府一趟。

  坐在馬車上的時候她還在想,這大概是她第一次一個人去找諸葛神侯吧?

  從前就覺得很遠的路這回好像更遠了,等車夫跟她說可以下車的時候,林詩音方從記憶裡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同以往一樣吩咐人在神侯府外等她。

  守衛還認識她,見她過來,直接問都沒問就把她帶了進去。

  神侯府內彎彎繞繞的地方不少,從前她就沒怎麼注意記過,這回心裡著急,更是如此,直到一路行到了一座她從沒去過的小樓前面停下,她才回過神來:「這是哪……?」

  話音剛落,身後忽然響起一道冰冷的聲音:「是神侯府小樓。」

  林詩音聞言下意識地回頭,只見身後不知何時竟多了個坐輪椅的青年,他面色蒼白,表情冷淡,視線比聲音更冰,望向她時叫她不自覺地繃緊了脊背。

  青年的身份很好猜,因為這世上生成這樣卻還坐著輪椅的人,恐怕也只有這麼一個而已。

  禦封四大名捕之首,諸葛神侯的大弟子,江湖尊稱「大捕頭」的無情。

  「世叔不在,我便讓人帶姑娘來此處了。」他說。

  「……原來是這樣。」林詩音恍然,「那神侯他何時回來?」

  「這我不清楚。」無情道,「姑娘尋世叔是為何事?」

  林詩音撓撓臉,糾結了片刻,還是實話實說道:「我聽人說,冷捕頭他好像出了些事?他從前照顧我良多,我有點擔心。」

  無情能聽出她這幾句話中的真誠與憂慮。

  他四師弟去辦的驚怖大將軍那件案子其實並非江湖中現在流傳的那樣簡單,諸葛神侯為這件事籌畫了很久,也留了能保護冷血的後手,只是此時此刻還不能透露過多以免功虧一簣。

  所以雖然知道這位林姑娘是真的擔心他師弟,他也無法具體解釋,只能對她說:「四師弟會無事的。」

  林詩音不是不相信他,但她很在意冷血到底是去辦的什麼案子,聽了無情的話也沒能按捺住,最終還是問出了口。

  無情想了想,道:「他去緝捕驚怖大將軍。」

  林詩音:「……」

  臥槽,鬥鬥鬥鬥鬥……鬥將軍?那個會遇到他初戀的任務?!

  見她一臉震驚,無情還以為她被驚怖大將軍的名聲給嚇到了,又補充道:「他不會有事。」

  林詩音心想那倒是,可是他會因此失戀吧。

  ……這麼一想好像並沒有好到哪裡去。


第22章 零貳壹

  一直到離開神侯府林詩音都沒能等到諸葛神侯回來好讓她見上一面。

  而她也不太好意思一直打擾無情,後來就直接同他告辭了。

  走的時候她還在想,不管怎樣,至少她沒有白來一趟,起碼確認了冷血應該不會有事,

  但想到他這回去緝捕淩落石時會喜歡上淩落石的女兒,林詩音還是覺得有點不得勁。

  她沒細想自己不得勁的原因,只將其歸結於她覺得那對他來說太慘了。

  是真的太慘了,按他那個單純的性格,心裡指不定要矛盾煎熬成什麼樣呢。

  思及此處,林詩音就有點後悔。

  當初她如果對諸葛神侯說自己還用得上冷血的話,諸葛神侯會不會看在那她給神侯府那三成收入的份上再讓他多呆一段時間呢?

  ……算了。

  就算她那時真這麼說了,估計冷血之後也還是避不開去緝捕淩落石、喜歡上淩小刀然後為此痛苦的命運。

  林詩音坐在馬車裡歎了一口氣,整個人都有點蔫。

  她這一蔫就直接蔫了好幾日,以至於不管幹什麼都有點無精打采。

  相比她持續了好幾日的蔫,她的合夥人姬冰雁這會兒卻是興奮不已,因為他前前後後折騰了許久花費了很多精力的『撈』分號,總算要開業了。

  和總店不一樣的是,分號是選在一個傍晚開業的。

  現如今天氣剛涼下來不久,白日裡尚存不少熱氣,估計激不起多少人對暖鍋的食欲,所以他特地放到了晚上。

  這事林詩音當初聽他說的時候也很贊同,但真的到了這個時候,她卻差些忘了,若不是被祥叔提醒,差點就要趕不及過去。

  當然,最終她還是趕在正式開業前到了。

  分號的牌匾是皇帝在李師師的隨口一說下題給林詩音的,雖然來得容易輕巧,但反正用起來足夠好看就行,唯一的缺點是得掩著身份,不能像總店那一塊那樣把「諸葛神侯題詞」當成一個賣點。

  但這也沒什麼,反正李家和神侯府關係好這一點在這半年裡早就已經深入京城人民心中了。

  姬冰雁注意到她相當心不在焉,猜想她是還在想他之前提過的冷血那件事,有點在意:「你去過神侯府了?那邊怎麼說?」

  林詩音抬起眼來,望著一蜂窩湧進店門的客人們,扯了扯嘴角,只是開口時眼睛裡卻沒多少笑意。

  她說:「冷捕頭不會有事的。」

  看她說得篤定,姬冰雁也沒評論什麼,只挑了下眉。

  夜色初上,從這間分號的二樓往外望去,正好能看到遠處的汴河與金梁橋,風從河面上吹來,一路穿過那麼多樓閣才拂到她面上,卻依然帶著能叫人瑟縮的涼意。

  林詩音頓時忍不住又歎了一口氣,歎完聞到下麵大堂裡已經升騰起的火鍋味道,頓覺自己也餓得很,乾脆叫人給自己上了一桌燙品來。

  東西差不多齊了之後她問姬冰雁:「你吃不吃?」

  姬冰雁怎麼看她都覺得她不太正常,但最後還是和她一起坐了下來,「吃吧。」

  胡鐵花和楚留香帶著楚留香收養的那三個小丫頭來捧場時看見的就是這兩個人坐在二樓窗邊吃暖鍋吃得熱火朝天的場面,一行人頓時都「……」了,尤其是胡鐵花,差點把眼珠子都瞪出來。

  「你們怎麼也吃上了?」他毫不客氣地坐過去,一坐下就要從姬冰雁碗裡挑東西吃。

  姬冰雁嫌棄地揮開他的手,餘光瞥到楚留香身後那三個紮著童花頭的小姑娘,有點驚訝。

  這三個丫頭是楚留香之前隨手從人販子手裡救下的,都是孤兒,無處可去,求著他收留,他慣來心軟,又覺得只留錢給她們沒什麼用,後來就乾脆收留了她們。

  三個小姑娘性格各異,但都喜歡黏著楚留香,對他和胡鐵花的態度就比較冷淡。

  總而言之,姬冰雁沒想到她們居然也會過來。

  但來都來了,他作為這裡半個主人,總得主動招待一下。

  「都坐下唄。」他說,「我讓他們添碗筷來。」

  林詩音之前忙著啃她的魚骨頭,一直沒抬頭,雖然聽到了胡鐵花的聲音,但只當是他和楚留香來了,哪知一抬頭就看見了三個蘿莉正怯怯地盯著自己。

  三個蘿莉穿一樣的衣服,紮一樣的頭花,還都這樣瞧著她,叫她差點沒忍住想一個個揉過去,幸好關鍵時刻想起來自己手裡還有魚骨頭忍住了。

  「這是臭蟲他之前收養的三個妹妹。」胡鐵花見她盯著那三個丫頭看,忙給她介紹。

  其實最開始楚留香打算收養她們的時候,胡鐵花還曾經試圖讓她們喊楚留香爹,不過三個小傢夥一個都不肯,還為此不理他很久,讓他十分扼腕!

  「喊姐姐。」楚留香對她們道。

  「姐姐。」

  異口同聲,她們三個的確聽他的話。

  林詩音其實都差不多能從她們表情上猜出究竟誰是誰了,但畢竟不能表現出來,只好先應一聲後,再問她們叫什麼。

  事實證明她的猜測並沒有錯,看上去最沉靜的那個是李紅袖,眼珠子轉得最快表情最多的是宋甜兒,五官最精巧的是蘇蓉蓉。

  她一邊聽著她們軟乎乎的聲音說自己名字,一邊忍不住想要仰天長歎蘿莉真是世界的財富啊!

  太可愛了,為什麼不能全都抱到懷裡揉一遍!

  啊,羡慕嫉妒楚留香。

  不過這三個小姑娘也很喜歡她就是了,笑得溫柔的漂亮大姐姐擱誰誰不喜歡呢。

  一頓飯下來,宋甜兒甚至已經會扒著她的手臂對她撒嬌了,令楚留香哭笑不得:「林姑娘別介意。」

  林詩音當然不介意啊,當即擺手:「沒事沒事。」

  順便還摸了小姑娘的頭一把。

  隔天她去總店的時候還和李師師提起了這件事,向她詳細描述了那三個小姑娘有多可愛,恨不能直接作西子捧心狀了。

  林詩音:「說起來她們就住在邊上那客棧裡,下次帶你見見你就知道了。」

  李師師不以為意:「算了吧,我可不喜歡小孩子,再說能有你可愛嗎?」

  她說得這麼一本正經,令林詩音差點繃不住笑出聲來。

  李師師瞧著她,也笑了:「我說真的啊。」

  皇帝今日並沒有來,所以總店正常營業著,生意不錯,李師師過來後也只是和她一起在二樓上吃點心聊天。

  兩人投緣,話自然說得也多,到後面口乾舌燥之後,李師師提議說不如一起喝點酒,她想了想就同意了,又說:「但我這兒的酒很可能一般。」

  「可能?」

  「我以前沒喝過啊。」林詩音攤手,「你也知道我很忙的。」

  「你居然沒喝過酒?」李師師驚了。

  「這很丟人嗎?」她挑眉,「說不定真的喝起來,我酒量不比你差呢。」

  大概是因為有了這句話作開端,酒上來之後,她嘗了一下味道,發現能夠接受,便乾脆放開去喝了,一杯接著一杯,仿佛真要跟李師師比個高下似的。

  李師師差點沒被她這喝法嚇死,奈何攔都攔不住,只好捨命陪君子。

  但他二人的酒量是真的差距極大,李師師還很清醒的時候,林詩音就已經半醉,等李師師有了醉意的時候,林詩音可以說是醉得差不多了。

  不過她酒量雖不好,喝醉了卻沒鬧什麼酒瘋,只是安靜地趴在桌邊,眼睛眨啊眨的,不知到底是在瞧什麼。

  就在李師師這樣好奇的時候,她忽然開了口。

  她說:「你好漂亮啊。」

  她說話時口齒清晰得不行,要不是眼神還完全是散的,李師師甚至要懷疑她是不是真的沒醉了。

  「特別漂亮……彈琴也好聽。」她又蹦了句出來。

  「好好好,一會兒就給你彈怎麼樣?」李師師笑得幾乎停不下來。

  「就是眼光不好。」林詩音忽然拍了拍桌子,大概是想坐直身體,奈何她現在整個人都是軟綿綿的,手臂也撐不住自己,瞬間又歪了回去。

  李師師有點在意那句眼光不好,心想難道說的是皇帝?

  可林詩音明明是知道她對皇帝完全是逢場作戲的啊?

  幸好下一刻她就說了下去替她解了惑。

  她沉痛道:「我表哥這個人……嗯……你還是快別喜歡了!」

  李師師:「……我本來也沒多喜歡他。」

  可惜林詩音根本只顧說自己的,看都不看她就繼續嘟囔了起來,一邊嘟囔還一邊要再去拿酒。

  都喝成這樣了,李師師當然不能讓她繼續,忙把桌上的酒壺酒杯都拿走,拿走了還得哄她:「下次再喝吧。」

  林詩音根本不聽,直接站了起來,不過就和剛才想要坐直時一樣,才站到一半就倒了回去,整個人歪在桌邊,長籲短歎不止,最後像是做了個很重要的決定一樣,湊過來緊緊地拉住她手:「我跟你說,我表哥他……他不是嫌棄我。」

  「他是……」

  「是?」李師師還真有點好奇。

  「反正……」又吐了兩個字出來後,她忽然皺了皺眉掙紮著要回頭,「……誰?」

  李師師也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卻是誰都沒見到,還以為她是酒喝多幻聽了,結果再下一刻,她就噌的一聲朝窗的方向奔了過去,身法快得令李師師一驚。

  但快歸快,她到底是醉了酒的,快到窗邊的時候身體又是一軟,頭就要直接往窗框上磕去。

  李師師想要拉住她,卻不像她那樣有武學功底,根本來不及跑過去。

  眼看著她的頭就要磕上去的時候,窗外忽然伸出了一隻手來托住了她的肩膀。

  李師師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一個黑色的身影順著窗戶直接躍進了房間裡,但整個過程中他都有穩穩地抓著林詩音的肩膀,沒讓她歪下去也沒讓她摔著。

  「閣下是——?」她以前從沒見過這人,怕他對林詩音不利,下意識要走上前去。

  結果還沒走幾步呢,她就聽到了林詩音萬般驚喜地開了口。

  不是對她,是對那個黑衣人。

  「你沒事了嗎?」一邊說還一邊抓住了黑衣人的手臂。

  而這個生得冷酷又淩厲的黑衣人,在這一瞬間卻仿佛很無措似的,好一會兒才點了下頭,聲音很冷,語氣卻很溫柔:「我沒事。」

  「真的嗎……」林詩音扁著嘴湊過去瞧他,大概是確認了他看上去真的沒事,但隨機又不知想到了什麼似的補充了一句,「你不要難過……」

  李師師:「……???」

  啥啥啥?她到底在講什麼?

  冷血:「……?」

  ……什麼難過?

  他好不容易才洗清冤屈,也解決了淩落石的案子。

  決定聽從在那邊遇到的三師兄勸告,想見一個人就去見,所以才會一結束任務就想要來找她的。

  開始他先去了李園,結果她不在,問了祥叔知道她在這邊後他又一路尋來,卻不想她在和人喝酒,還提到了她表哥。

  冷血本來想得好好的,結果到了這邊後卻又不知道到底該用怎樣的方式出現在她面前了。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見到她,他很開心啊。

  怎麼可能會難過的。


第23章 零貳貳

  林詩音醉成這樣,最後自然還是由冷血送回李園。

  李師師原本還不大放心把她交給一個男人,但後來聽暖鍋館子的掌櫃說這是諸葛神侯的徒弟,從前常跟著林詩音,自然也說不出什麼反對的話了,只能對冷血道:「那麻煩您了。」

  冷血看了看她,輕點了一下頭,沒說話。

  這個冷淡的模樣令李師師忍不住拿他方才對林詩音說話時的語氣比較了一番,頓時仿佛明白了什麼一樣眯了眯眼,仔仔細細地瞧了他一番。

  嗯,長得倒是不錯,就是氣勢過於淩厲了些,一般女孩子恐怕都不敢多看幾眼。

  冷血被她這眼神瞧得相當莫名,但此時的他滿心都是先把林詩音送回去,所以並未理會,任她打量了個徹底。

  他扶著林詩音下樓時,一樓大堂內還有不少客人沒走,大概是難得見到店主這個搖搖晃晃的醉醺醺模樣,無一例外地望了過來。

  那些目光叫冷血下意識皺了皺眉,再偏頭看她走其實走得並不太穩,心下一動,想也不想就把人抱了起來,直接快步走出了店門。

  李園的馬車和以前一樣停在邊上那條巷子裡,但車夫此刻卻並不在,估計是以為林詩音不會這麼快回家去。

  冷血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她放了進去,而後言簡意賅地對跟出來的暖鍋館掌櫃道:「我先送她回去。」

  掌櫃雖然沒有李園的那些下人那般對他盲目信任,但想到林詩音從前對他的態度以及他的身份,亦覺得不需要擔心太多,只點頭道:「行,那您走好,路上小心。」

  冷血表情未變地嗯了一聲,隨即直接坐到車門前,迅速駕著馬車出了巷子朝長街盡頭駛去。

  此時正是仲秋,距離他頭一回誤打誤撞救下她時也差不多有了一年光景。

  這一年來發生的事實在是有點多,尤其是對冷血這個前面十幾年都過得無比單調的人來說。

  先是救了她之後被派去保護她,看她折騰她那些生意,陪她拆招過招;好不容易等他適應之後,他又被派去緝捕驚怖大將軍淩落石。

  事實上去緝捕淩落石之前他就知道這是個很艱險的任務,但也不曾想過最終會生出這麼多的波折來,甚至差些要因為那些波折無法覆命。

  被淩落石設計的時候他曾非常憤怒,事後想想,那份憤怒可能也不全是為了自己。

  他怕自己辜負了諸葛神侯的信任,也怕自己誤了神侯府的事,更怕會因為這個案子背上惡名從而無法再見到她。

  人在生死關頭總會想明白一些平時明白不過來的事,冷血也不例外。

  那個時候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到底有多在意林詩音。

  同時想回去見她的想法也日趨強烈。

  他想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自己真的陷進淩落石的這個局裡翻不了身。

  不過很多事光是他想也無用,以淩落石的江湖經驗,對付他這種初出茅廬的少年,可謂是手到擒來,若不是諸葛神侯還留了一手,他怕是真要淪為要犯了。

  這些驚險的事哪怕現在回憶起來也能叫人後怕得頭皮發麻,可只要一想到自己想見的人此時就在身後的馬車裡安靜地睡著,冷血又覺得自己的內心寧靜得前所未有。

  月色正好,風呼呼作響,他駕著車穿過汴梁最熱鬧的那些街道,一路往李園過去。

  抵達時,門口的守衛還以為是看錯,揉著眼睛看了他好幾眼才反應過來,確認後驚訝極了:「冷捕頭?!怎麼是您?」

  冷血對這幾張面孔還有印象,但聽他們叫得這麼大聲,下意識皺眉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後才轉身去開車門。

  他不是第一次抱她,但這一回卻格外小心。

  少女身上的酒氣很重,聞起來卻並不惹人討厭,反而還有些甜,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

  「表姑娘喝酒了?」守衛們又驚訝了一番,不過這回好歹記得要壓低聲音了。

  冷血點點頭,把人抱穩後,徑直往裡頭走去。

  這段路他曾經走過很多次,可謂再熟悉不過,離開的這大半年裡,他還曾夢見過他緝捕了淩落石過來見她。

  夢裡面他一個人穿過枝繁葉茂的花園和重重疊疊的回廊,還沒走到冷香小築,卻已經能聽到她的說話聲,很輕快也很動聽。

  但不知道為什麼,在夢中他怎麼都找不到冷香小築的院門,牆也跟他作對似的,變得極高極高,把他擋在外面,叫他只能隔著牆聽她說話。

  夢的最後是他試圖翻進去見她,可才翻到一半他就醒了過來,終是沒能見到她。

  這個夢叫當時的他怔了很久,也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

  而此時此刻並不是夢,他不僅見到了她,還再度抱了她一回。

  她就這樣安靜地在他懷裡睡著,呼吸近得清晰可聞,每一下都仿佛在撥動他的心弦。

  從前就是這樣,每當她靠得近一些時,冷血總覺得自己的身體裡仿佛有一把火在燒似的。

  現在更甚,不僅是身體裡在燒,甚至連手心都開始發燙起來。

  可就算是這樣,一路把她抱進房間放到塌上之後,他也還是不太想鬆手。

  被「表姑娘居然喝醉了被很久沒出現的冷捕頭抱回來」這件事嚇了個不輕的丫鬟們跟在他身後跑進來,見到的便是他彎腰替林詩音蓋被子的場面,頓時瞪大了眼睛。

  以冷血的武功,自然聽到了她們的腳步聲,他直起身來回過頭:「照顧好她。」

  說完這句他便毫不猶豫地往門外去了。

  丫鬟們:「……」

  不過照顧林詩音是她們的本分,她們自然不敢怠慢。

  林詩音對自己醉過去之後的事全無印象,第二日直接睡日上三竿才醒,揉著眼睛開始回憶自己是怎麼回來的。

  她本以為這次也和上元那次一樣是她「自己回來的」,結果洗漱時隨口一問,卻聽到自己的丫鬟說:「是冷捕頭送您回來的呀。」

  林詩音:「……?!」

  冷血回來了?啥時候的事?鬥將軍那個案子搞定了嗎?為什麼悄無聲息的?

  見她滿臉震驚,丫鬟還以為她不信,又補充道:「我們都親眼瞧見的。」

  林詩音:「呃……那他現在還在嗎?」

  丫鬟搖頭:「他送您回來後就走了。」

  林詩音頓時覺得可惜,揉了揉臉,道:「這樣啊,那你們去前邊說一聲,我一會兒要去神侯府一趟,記得幫我把車備了。」

  伺候完她洗漱的丫鬟應了聲是便小跑著去了前院,結果沒過片刻就喘著氣跑回來。

  「表姑娘,姬公子來了,您看?」

  整個李園都知道姬冰雁現在是她的合作對象,當然不敢怠慢整個看上去總是倨傲無比的姬公子。

  林詩音愣了愣:「他來幹什麼?算了,先把人請到那邊花廳吧,和他說我一會兒就過去。」

  丫鬟點頭,又問:「那神侯府……?」

  林詩音歎氣:「一會兒再說吧。」

  姬冰雁平時還挺怕麻煩的,大老遠跑來找她,也許是有什麼生意上很重要的事找她呢。

  何況人都來了,她總不能把他扔在李園晾著自己出門去。

  之後她迅速換了身衣服梳了個頭就趕去花廳見姬冰雁了。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他們倆之間已經半點虛禮都講不起來,往往一開口就是直接正題。

  這一回更是如此,人一進去,她就直接問道:「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姬冰雁皺著眉打量了她一會兒,難得沒先回答她的問題,反而道:「你昨晚喝酒了?」

  林詩音一聽,下意識地抬起手聞自己衣服上有沒有什麼味道,一邊聞一邊驚訝:「你怎麼知道?」

  他哼一聲:「看你臉色就知道了,而且眼睛也紅著呢。」

  「行了,說正事吧。」她懶得和他繼續扯這個,「是店裡出了什麼事嗎?」

  「怎麼可能。」姬冰雁搖頭,「我是有件事要拜託你。」

  他這後半句一說出口,林詩音就差點噴了茶。

  「你?拜託我?」真是太陽打西邊升起了啊!

  「準確來說也不是我。」姬冰雁板著臉繼續道,「楚留香他有點事要辦,把那三個小丫頭留在京城了。」

  而胡鐵花為了逃避照顧小姑娘的命運,竟然相當不要臉地連夜去追楚留香了!

  還看准了他現在抽不開身離開京城,走之前一本正經跟他說:「我擔心那臭蟲一個人應付不來,我得去幫他一把。」

  姬冰雁:「……」

  你說這話以為我會信嗎?

  可不管他信不信,胡鐵花還是相當不上道地跑路了,把三個得知楚留香要離開一段時間的淚眼汪汪小姑娘徹底扔給了他一個人!

  姬冰雁簡直要被他倆氣死,暖鍋館子的分號才剛開業沒兩天,他哪來的時間照顧這三個小姑娘,更不要說她們三個也根本不親近他!

  可要他把小姑娘們直接留在客棧不聞不問,他也做不出來,想來想去,只能來拜託林詩音,畢竟她之前還表現得挺喜歡她們的。

  林詩音聽他講完,有些無語,就這點事啊,不早說!耽誤她去神侯府!

  於是她大手一揮就應了下來:「我派幾個人把她們接過來住著唄,住我這兒不愁沒人照顧,你放心好了。」

  姬冰雁難得求人,雖然順利十分,但還是有點不太習慣,再加上她答應得比他想像中還要爽快,一時也愣了愣。

  等他回神的時候,她已經直接站起來了,「你的事說完了是吧,我還有事呢,我先走了,你自便吧。」

  姬冰雁:「???」

  這麼急,是要去投胎嗎?

  林詩音卻已經根本懶得理他,直接小跑著去前院了。

  馬車自然早就已經給她備好,車夫見了她還先點頭哈腰地認了個錯:「昨夜小人肚子不太舒服,便沒有一直在車上等著表姑娘,還望表姑娘見諒。」

  「昨晚?」林詩音疑惑極了,「昨晚不是你駕的車嗎?」

  車夫一愣,垂首道:「不是小人,是冷捕頭。」

  林詩音更驚訝了:「……冷捕頭?」

  原來他是去東十字大街了啊。

  可是她真的半點都想不起來???

  而且這事仔細想想還挺叫人後怕的,當時她醉得不省人事,如果不是被冷血帶走而是被別人就很危險了啊!

  往神侯府去的路上,林詩音還在持續撓著腦袋試圖回憶自己醉酒期間發生的事,奈何想來想去都是斷在自己勸李師師不要再迷戀李尋歡那裡。

  不過話說回來,她後來到底勸成功沒有啊?

  算了不想了,下次再找個機會好好和李師師說吧!

  這回去神侯府,她總算見到了諸葛神侯。

  對方大概已經從無情那裡知道她之前來過一次的事了,沒等她組織好語言說明來意,便主動開了口道:「冷血他剛回來不久,林姑娘可要見他?」

  林詩音總覺得這語氣好像有哪裡不太對,但也沒有特別在意,只誠實道:「我知道冷捕頭回來了,我也正是來找他道謝的。」

  「哦?林姑娘已見過他了?」諸葛神侯很驚訝。

  「見是見過……」但她完全沒印象啊,所以也差不多等於還沒見過。

  她話音剛落,身後便響起了一道很是陌生的聲音:「世叔,咦,這位是?」

  林詩音聞言回頭,只見一個頭髮有些淩亂的青年正若有所思地望著自己,眼神裡盡是好奇,不過沒什麼惡意,所以並沒有叫人覺得不舒服。

  聽他方才對諸葛神侯的稱呼,林詩音就不可能猜不到他的身份。

  無情鐵手冷血她都見過,這人當然只能是追命了。

  但這會兒她並沒有同對方多作交談的欲望,乾脆說得簡單:「我姓林,是來找冷捕頭的。」

  「我派人引林姑娘去。」諸葛神侯說。

  「多謝神侯。」

  跟著諸葛神侯派的人走的時候,她還隱約聽見了追命開口說,四師弟好像有個喜歡的姑娘來著,您知道嗎?

  諸葛神侯的回答她沒聽清,但追命這句話卻是叫她十分想安慰一下失戀的冷血。

  沒錯,她聽到這句話,便理所當然地覺得追命說的一定是淩小刀,根本不知道諸葛神侯聽了之後差點沒笑出來。

  他抿唇對自己這個三徒弟道:「這不是就來找他了麼?」

  追命震驚:「啊?!就是剛剛那個林姑娘嗎?!」

  另一邊跟著帶路人去冷血住處的林詩音則是還在糾結到底該怎麼安慰比較好,要是說得太直接會不會戳得他傷心啊?

  算了算了,還是不跟他提這個了,就好好謝謝他昨晚送她回家吧。

  這樣想著,他們也到了冷血的住處。

  引路人只把她帶到院門口就走了,而她站在那聽到裡面傳來的嗖嗖聲,猜想他應該是在練劍,就沒有急著進去打擾。

  可下一刻,那些聲音就停了下來,手裡提著劍的少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掠到了她面前,臉上驚訝表情顯而易見,仿佛在問你怎麼來了。

  林詩音朝他揚起一個笑容:「好久不見啊,冷捕頭。」

  光是看著她笑,冷血就覺得自己的心跳又要快得叫他受不了了。

  在這樣的狀況下,他幾乎連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愣了好一會兒後才開口道:「……沒有很久。」

  昨晚才見過的。

  林詩音聽懂了他的意思,眯了眯眼道:「我昨晚喝多啦,今天起來才知道是你送我回去的,正巧大半年沒有見過冷捕頭你了,所以就過來道聲謝。」

  冷血搖頭:「不用。」

  雖然只說了這麼簡單的兩句話,但在林詩音看來他的心情似乎也沒有很糟。

  這讓她放心了不少。

  不管是出於什麼心情,她都希望之前那件案子能影響他少一些。

  「對了,你昨晚怎麼會來暖鍋館子的?」她以為那是個巧合。

  冷血雖然用了大半年才開竅,但卻並不笨,從她的表情便能判斷出她是如何想的。事實上他真的有點想說因為我想見你,可又怕這樣的話會把她給嚇跑,只能硬著頭皮胡扯:「正好經過。」

  也虧得林詩音至今都沒有很熟京城的路,否則一定不信他回神侯府還能從那裡路過。

  兩人沒說上幾句話,林詩音上一回來時見過的無情就由書童推著輪椅過來了。

  對方見到她時大概很驚訝,但那份驚訝也只表現在眼神上,他的表情和林詩音上回見時一樣毫無波瀾,平靜極了。

  「四師弟回來了,姑娘可放心了。」他看著林詩音,忽然這麼說道。

  冷血:「……?」

  大師兄的意思是——?

  可惜無情並沒有給他解惑的意思,反倒是林詩音,聽了這話笑了笑道:「先前聽朋友說起時太過擔心,所以才想著來問問。」

  她說這話時的語氣和談論天氣如何時沒什麼兩樣,也根本沒想到那句太過擔心究竟在冷血心裡掀起了多大的波瀾!


第24章 零貳三

  和冷血道過謝,又隨便聊——或者說試探了幾句他之前去辦的那個案子之後,林詩音可以說是稍微放下了些懸著的心。

  他看上去狀態居然還不錯……?

  至少並不是她想像中那樣大受打擊,甚至和她交談時的話也比大半年前時要多了些。

  這讓林詩音很是感慨。

  臨走前他說送她回去,她原本想拒絕,但看他抿著唇說得堅持,也就點了頭。

  「那我先去和神侯說一聲。」她說。

  「我陪你一起去。」冷血忙跟上去。

  他們倆去到諸葛神侯那的時候,追命剛要走,看這兩個人一齊過來,頓時就想起了他在驚怖大將軍那第一次見到自己這個四師弟的時候。

  那時候他還很怕冷血會因為任務裡遭遇的變故而鑽牛角尖,所以勸了他好一會兒,大意是世叔是很信任你的,不然不會派你來執行這個任務,而且你真的做得很好。

  當時冷血看著他,眨了眨眼,目光有些迷茫也有些疑惑,仿佛在問他,我真的能洗清淩落石設計了染到我身上的汙名嗎?

  追命拍著他的肩膀鄭重點頭,給他指了一條明路。

  之後師兄弟二人就要各忙各的去,臨別前他隨口問冷血:「把這件事解決之後,你有何打算?」

  說實話,他本來覺得按這個四師弟的性格,他會聽到的答案一定是「回神侯府」,還做好了托他向世叔、大師兄以及二師兄問好的準備,結果這小子在沉默片刻後,居然對他說:「……想去見一個人。」

  追命一臉懵逼:「……誰啊?」

  冷血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猶豫,似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而他向來嘴快,又覺得這個第一次見面的小師弟糾結的模樣很是可愛,便忍不住想逗逗他,乾脆玩笑道:「聽你這麼說,應該就不是神侯府的人了,難道是哪裡認識的姑娘?」

  冷血頓時驚疑地望向他,雖然沒說話,但眼神已經說明瞭一切。

  追命:「……」

  想到自己比這個師弟大了十多歲,追命就覺得自己活得真是相當失敗了。

  但感慨歸感慨,在喝了一口酒撫慰了一下自己滄桑的內心後,他還是主動開口勸看上去萬般糾結的冷血道:「人生苦短,既然想見一個人,那就去見嘛。」

  冷血想了想,點了點頭:「嗯。」

  追命再度:「……」

  行吧,他算是明白了,這小子根本不是在糾結要不要去見啊!

  他根本想見得不行,只想要有個人推他一把告訴他去見,立刻去見。

  追命長籲短歎了一陣後,喝幹葫蘆裡的酒,同他道了聲再會。

  四師弟不及弱冠就有了喜歡的姑娘這件事讓他非常驚呆,所以處理完手上的事回了神侯府之後,他就立刻按捺不住去告訴諸葛神侯了。

  結果這一告訴他才知道,原來他竟是他們師門最晚知道這件事的!

  不管是諸葛神侯,還是無情和鐵手,都早就知道了。更令他驚呆的是,冷血喜歡的姑娘,居然是小李探花的表妹,他們神侯府現在的金庫!

  最後他從他世叔那瞭解了一下冷血和人家林姑娘結識的過程,也不得不感慨,這真是天賜的緣分啊,羡慕也羡慕不來。

  而此時此刻再看這兩人一同過來,追命自然忍不住悄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未來師弟媳。

  對,雖然八字還沒一撇呢,但他已經直接把林詩音劃到了這個身份上。

  畢竟在他眼裡,像他四師弟這麼正直熱血又英俊的少年,怎麼可能追求不到喜歡的姑娘!

  他打量得很是隱晦,林詩音當然沒發現,只簡單地同諸葛神侯說了聲她準備回去了,等下回再來叨擾。

  諸葛神侯對她的態度一直很好,而且相當清楚自己徒弟的心思,沒等冷血接著她的話開口就直接道:「那讓冷血送你。」

  林詩音也並不意外他會做這個安排,當即一笑:「我就卻之不恭了。」

  兩人拜別諸葛神侯後便一齊離開了。

  走出大門的時候林詩音還在想,上一次和他一起這樣走出去好像已經是過年那會兒的事了。

  而這大半年間,她雖然因為忙碌並沒有想起他多少回,但每次稍微得了一點空閒在李園練功的時候,她總會很遺憾他不在自己身邊。

  「對了。」關上車門前她忽然叫住他,「冷捕頭你一會兒可不可以陪我過幾招?」

  冷血剛弄明白自己心意沒多久,當然是比以前更不可能拒絕她,毫不猶豫地點了頭:「好。」

  林詩音開心了,總算眯著眼把車門帶上,靠著車壁假寐了起來。

  回到李園時,底下的人告訴她,她吩咐了去同福客棧接的人已經接過來了,不過姬公子還沒走,好像是在等她回來。

  林詩音:「……哈?」

  難道姬冰雁還有別的事沒來得及說嗎?

  這樣想著,她便沒有直接往冷香小築去,而是先拐去了花廳。

  而跟在她身旁的冷血卻在好奇,姬公子?是那兩個曾闖進來尋李尋歡的人的同伴麼?

  他們何時這麼熟的?

  沒等他想明白,花廳已經到了。

  姬冰雁就坐在之前那個位置上喝茶,不過不是一個人,祥叔也在,估計是覺得放他一個人在這帶著顯得怠慢了。

  「表姑娘回來了,咦,冷捕頭也來了?」老人家見到很久沒見的冷血有些驚喜。

  冷血朝他點了點頭:「好久不見。」

  祥叔:「是好久不見了,既然來了,不如留下吃飯罷?」

  他們倆說話的時候姬冰雁也抬起眼來打量了一番冷血,不過打量完就立刻收回了目光轉向林詩音。

  林詩音也盯著他呢,很疑惑:「你還有事?」

  這語氣怎麼這麼像是在趕他走呢?不過他還真有事。

  姬冰雁皺了皺眉,道:「吸虹樓的老闆今天想找你,去了東十字大街沒找著,就來我那邊了,說是想同你合作。我之前還沒來得及說呢,你就跑了。」

  林詩音聽到「吸虹樓」和「合作」,眼睛瞬間就亮了,直接忽略他語氣裡的埋怨,興奮道:「他想和我合作什麼?」

  「還用想嗎?」姬冰雁說,「當然是給我們的館子長期供酒啊,這不冬天也快到了,他們肯定想多賣點酒。」

  「那他現在在哪?」林詩音激動地一拍桌子。

  「回去了唄,我讓他明天再來,你明天記得過去,價錢方面能狠則狠,現在畢竟是他們有求於我們。」說到這裡他直接站了起來,稍整理了一下因久坐而顯得有些淩亂的衣衫,整理完了又扭頭對她道,「行了既然通知到你了我就走了。」

  其實他本來是可以把這事告訴祥叔讓他轉告林詩音的,但他實在是很好奇林詩音趕著投胎那樣急地去神侯府究竟是為了什麼,所以就等了下來。

  結果居然叫他看見了這位前段時間身上還背著惡名的冷捕頭。

  想到之前她聽說那件事時那擔心得愁眉不展的模樣,姬冰雁實在是沒忍住在心裡嘖了一聲。

  他走後,林詩音又囑咐這段時間務必好好照顧姬冰雁拜託過來的那三個小姑娘。

  祥叔點頭應道:「您就放心吧。」

  林詩音嗯了一聲,抿了抿唇轉向冷血,想到方才他和祥叔的對話,道:「冷捕頭留在這吃飯是吧?那咱們正好先去過幾招?」

  這句咱們令冷血有點開心,連帶著面上表情都柔和了許多。

  他說好。

  過招還是在老地方過的。

  他離開時那幾顆他常常會坐的樹才剛抽枝,現在卻已是盛過一輪又重新開始落葉了,風一吹便嘩嘩作響簌簌揚揚,攪得人無法平靜。

  但實際上他也很清楚,光是那幾片落葉還不足以叫他亂了心神。

  會這般冷靜不了,最主要還是因為拆招過程裡他呼吸間都盈滿了她身上清幽的香氣。

  這種香氣和她昨夜喝醉酒時的那種甜香不一樣,很淡,卻又叫他無法忽略。

  如此走神了幾回後,林詩音也發覺了他的不對勁。

  開玩笑,她可不覺得自己這十幾天才能練上一次的功夫會壓得過冷血,所以下意識地覺得他是在給自己放水,想了想,乾脆停下道:「冷捕頭,你不用對我太手下留情的。」

  冷血:「……」

  不,我不是,我沒有。

  「我找你陪我過招就是想知道自己哪裡練得不好嘛。」她又道。

  「……嗯。」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儘量只看著她的手,「來吧。」

  可能是強迫起了效果,也可能是因為現在只看她的手,這一回冷血沒有再頻頻受她靠近的影響,應付起她的攻勢來自然輕鬆極了。

  但也正因為他變得這麼認真,林詩音可以說是一點好都討不到,只覺自己所有力氣都打到了棉花上。

  不,或許棉花還好一點,至少不會返至自己身上。

  人和人的差距真的好大啊,結束時林詩音欲哭無淚地想。

  冷血見她坐在樹下一臉沮喪,有點後悔,想要安慰她吧,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只能蹲下身來乾巴巴地憋出一句,其實還是有進步的。

  林詩音扁著嘴看向他:「……我謝謝你哦。」

  她這委屈的模樣讓冷血手足無措極了,一時竟不知道要如何回她的話,幾度張口都是半個字都蹦不出,頓時急得不行。

  而林詩音見他這樣,頓時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哎,是我自己太懶散啦,你別在意。」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忽然又開心了,但能看到她開心起來,冷血也松了一口氣。

  「走吧,我們去祥叔那兒和他一起吃。」她站起來,拍拍衣裙上的塵土,「順便把姬冰雁托我照顧的小姑娘們也叫上。」

  「小姑娘?」冷血疑惑。

  「楚留香的妹妹。」林詩音簡單解釋了句,「他有點事離開京城,就把她們交給姬冰雁,這傢夥怕麻煩,就來拜託我了。」

  冷血聽著她用這麼熟稔的口氣談及姬冰雁,不禁又開始疑惑他們究竟是何時變得這麼熟悉的。

  看來他離開的這段時間裡不止他身上發生了很多事,她也一樣啊。

  說實話,他有點在意。

  不,應該說是相當在意。

  尤其是他還忍不住回想起了他們倆在花廳時說的話。

  那語氣神態,甚至都已經不是一句熟悉可以形容得了。

  冷血一邊想,一邊垂下了頭。

  •

  吃晚飯前林詩音親自去那三個小姑娘現在住的院子把她們帶到了前院。

  宋甜兒最不認生,見到她就甜甜地朝她喊了聲姐姐,聲如其名,令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揉她腦袋。

  相比之下另外兩個就顯得沉靜不少,但也被楚留香教得很好,聽到她說帶她們一起吃飯,頓時禮貌地齊聲道了謝。

  她們來的時候就見過祥叔了,此刻去到前院見到冷血,都很好奇他是誰。

  直接將好奇問出口的自然還是宋甜兒。

  「姐姐,這個哥哥是誰呀?」她拉著林詩音的袖子這麼問道。

  「同你們一樣,也是我的客人。」林詩音揉著她毛茸茸的腦袋,抿著唇道,「你們喊他——」

  說到這她停頓了一下偏過頭去瞧了一眼冷血,唇邊的笑意不自覺地加深了起來,「喊他冷哥哥吧?」

  冷血:「……?!」

  宋甜兒噢了一聲,立刻大聲道:「冷哥哥好。」

  冷血的腦海裡還回蕩著林詩音方才教她們仨時喊的那一聲,只覺自己渾身的血都要燒起來了,哪裡能顧得上回應一個小丫頭。

  而遲遲得不到他反應的宋甜兒見狀皺了皺眉,想到她楚大哥曾經說過,和別人相處要記得多誇誇人,比如誇胡大哥武功好,誇姬大哥聰明絕頂,這樣他們就會開心,而讓別人開心,別人才會喜歡你。

  那這個冷哥哥應該也是一樣的吧?

  於是她直接跑到了冷血面前,盯著他英俊的面龐和泛紅的耳根看了半晌,想了想咧嘴道:「冷哥哥你長得好好看呀!」

  她話音剛落,林詩音就直接噴掉了一口才喝到嘴裡的茶,噴完還開始笑,一時間根本停不下來。

  宋甜兒不解:「我說的不對嗎姐姐?」

  林詩音搖著頭捂著嘴緩了好一會兒才能正常說話:「對對對,你說的對。」

  可惜才說完這句她又忍不住開始笑了,還一邊笑一邊扭頭去看冷血,漂亮的眼睛彎成兩道月牙。

  冷血:「……」

  一邊很想逃離這個令他無比尷尬的場面一邊又覺得她這樣笑起來真的很可愛,叫他根本捨不得移開眼。

  不過他腦子裡不管轉過了多少想法,面上的表情都始終沒有任何變化,以至於林詩音被他這樣盯了許久,還以為他是生氣了,忙解釋:「我沒有笑冷捕頭的意思,我只是覺得甜兒說出了大多數人見到你時不敢說的想法而已。」

  畢竟不管從什麼標準來說,他都真的長得很好看的嘛。

  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氣質過於淩厲,讓一般人看了一眼就心生懼意以至於根本不敢多看吧。

  可這個缺點在林詩音眼裡就不算是缺點了,別人不多看,正好她可以看個夠啊!


第25章 零貳肆

  有宋甜兒這個開心果在,他們這頓飯自然吃得熱鬧極了。

  期間她還非常真誠地給冷血夾了一次菜,夾完後撐著臉眨巴著眼睛盯著他等他表揚。

  冷血只能硬著頭皮迎上小姑娘清澈明亮的眼神:「……多謝。」

  林詩音看他又窘迫得紅了耳根,很是想笑,但想想若是真的笑了,他恐怕得直接跑掉,所以還是忍住了。

  只是再如何忍,眼睛裡的笑意都是藏不過去的,尤其是冷血還就坐在她對面,只消一抬眼就能將她所有表情收入眼底。

  一頓飯下來,原本還有些認生的兩個小姑娘也較之前活潑了不少,聽她們一齊甜甜地喊自己姐姐,林詩音只覺得渾身都被泡進了蜜罐子裡。

  這段日子以來,她很少有心情這麼好的時候,別人可能還沒那麼清楚,但祥叔每日看在眼裡,可謂再清楚不過。

  他當然能看得出林詩音是真的喜歡這三個小姑娘,那溫柔的目光是裝不出來的,但更多的,恐怕是因為冷血回來了吧?

  而且今天她連生意夥伴都沒顧上就急匆匆地去了神侯府,對冷血的在意可見一斑啊。

  如果是在一年前,他恐怕還會因為這個發現而憂心一下,畢竟他認定了很多年表姑娘是要嫁少爺的,但現在……不管怎麼說都是少爺先辜負了人家離開啊,總不能還指望人家一直等著少爺回來吧?

  想到這裡,祥叔不由得在心底歎了一口氣。

  罷了罷了,不管怎樣,總比如少爺當初安排的那樣嫁給那個龍嘯雲要來得好吧?

  是以吃過飯後,他就主動攬下了送三個小姑娘回她們那個院子的活計。

  「那表姑娘送一下冷捕頭?」他說。

  「嗯?好啊。」林詩音點點頭,扶著桌子站起來,習慣性地整了整自己散亂的鬢髮,將它們全部別至耳後,隨後望向冷血。

  事實上從前院到門口一共就幾步路的距離,她還沒想好要說點什麼呢,就已經到了。

  「那……冷捕頭路上小心?」她撓著臉道。

  「好。」他望著她再望望夜色,既不想這麼直接走,又想不到還能和她說點什麼,一時有些尷尬。

  可能是上天也同情他不善言語,竟在此刻忽然飄起了雨。

  林詩音一開始只覺得面上一涼,待反應過來後抬頭一瞧,只見原本就壓著密雲的夜空已徹底陰了下來,鬥大的雨瞬間落下,才幾個呼吸的功夫,便已隱隱有了傾盆之勢。

  他們倆站在李園門口,倒不至於被淋個徹底,只是也無可避免地被困在門口了,他無法邁出去離開,她也無法轉身回府裡去。

  門外的守衛們沒少應付這種狀況,趁著雨還沒有徹底下大,忙探進一個頭來問他們需不需要取傘。

  林詩音:「前院裡應該有,你去替冷捕頭尋一把來。」

  守衛點頭應了,抱著頭閃進雨裡,迅速地往前院方向跑了過去。

  「雨這麼大,冷捕頭還是等他拿了傘來再走吧?」

  這淒風冷雨來得太過突然,弄得林詩音開口時聲音都有點抖,顯然是冷極了。

  冷血看她縮著肩膀,一如當初逛夜市時那般,主動站到了她斜後方,替她擋去了從那飄來的雨絲。

  只是這樣一來,他的衣服不免要被雨點打濕。

  當初逛夜市的時候周圍人來人往,林詩音也顧著看熱鬧,所以並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但現在卻不一樣,她本就整副心神都關注著他,這不算寬敞的地方也只有他們倆一齊站著,哪裡還會反應不過來他這是在幹什麼呢。

  她剛想開口說不用,之前去給他們找傘的守衛就穿過這瓢潑雨勢回來了,手裡抓著兩把傘,「表姑娘!冷捕頭!」

  林詩音伸手接過他手裡的傘,稍抖了抖上面的雨珠後才撐開,而後直接把傘柄塞到冷血手上,道:「雨這麼大,冷捕頭行慢一些。」

  「多謝。」他握緊傘柄,只覺上面涼得可以,完全沒沾到她掌心的溫熱。

  「我走了,你快進去吧。」抬腳前他又補充了一句。

  與此同時,守衛也已經替她打好了傘遮到她頭上來。

  林詩音點點頭,朝他笑了下:「嗯。」

  兩人朝相反方向一同邁出腳步。

  鞋踩在積了水的地上,發出不輕不重的聲響,然頃刻被雨聲吞沒。

  「表姑娘小心些。」守衛適時地提醒了一句。

  「沒事。」林詩音擺擺手,剛要邁入廊下準備轉彎,忽然好像察覺到了什麼一般回過了頭。

  果然,他也一樣還未走遠,並同她一樣回了頭。

  其實只是很短的距離,但隔著雨幕望過去,卻好像隔了千山萬水似的。

  林詩音想也不想就抬起手來朝他揮了揮,頭也隨之歪了歪。

  雖然因為大雨和夜色的遮蔽而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冷血就是沒來由地覺得,她一定在笑,也一定笑得非常好看。

  •

  第二天林詩音去東十字大街的時候,吸虹樓的老闆已經在店中等了她好一會兒,不過一點不耐煩都沒有,見她終於過來,也是松了一口氣。

  「林姑娘。」他站起身來主動同她打了聲招呼。

  按理說他們這兩間店都是京城名店,他這麼有禮,林詩音也該一樣。

  可林詩音不知道她姓啥啊!她對吸虹樓最深的印象就是他們家那個瘋狂搞饑餓行銷的酒和對眼睛快長到天上去的掌櫃……

  所以此時此刻,她只能省了稱呼邀那位老闆上樓坐下。

  就如姬冰雁昨天說的那樣,現在是吸虹樓有求於他們,所以價格方面她根本沒打算客氣,簡單地寒暄了兩句後,兩人就一齊切入了正題談起了合作事宜。

  暖鍋館裡現在的酒是李家自己的酒館供的,雖然品質也不差,但名氣方面畢竟不能和吸虹樓比,若是合作,對她亦有好處。

  雙方的傾向都明確,那麼唯一的問題就在價格上了。

  涉及利益相關,兩人能在京城開出這樣的店打出這樣的名氣,都是精明的主,自然是你來我往地掰扯了很久。

  最終完全敲定下來的時候已是中午時分,林詩音算是占到了一點便宜,心情極好,還順口留了對方吃飯。

  差點被一個少女殺個片甲不留的吸虹樓老闆:「……不、不用了。」

  她也不勉強,朝人笑了笑,道:「行吧,那我派人送您。」

  解決了這件事後,她就坐上馬車去分號那找姬冰雁了。

  她以為自己已經夠狠了,結果這傢夥得知了她最後談下的價格後差點沒跳起來掐她一頓:「我不是說了能狠則狠嗎!」

  林詩音:「……逼太急也不好吧?」

  姬冰雁看著她歎了一口氣,整張臉都寫滿了孺子不可教,但最終還是只能乖乖接受這個現實:「算了,反正是你的店。」

  林詩音可不想跟他拆夥,這麼精明的合夥人上哪去找下一個啊,忙安撫他道:「哎你也別太悲觀嘛,不管怎麼算都是我們賺了呀。」

  姬冰雁冷哼一聲:「這點錢你就滿足了?」

  說到這個她倒是稍微認真了一些,思忖了好一會兒才回答:「這倒不是,我和你說過的啊,我的目標是把這間店開滿整個中原。」

  其實如果不是在封建社會形態下,搞加盟店不太方便的話,她早就想把店往京城外面開了!

  「算你有點出息。」聽到這話,他總算緩了臉色。

  林詩音忙趁熱打鐵:「如果能實現,肯定也少不了你的功勞。」

  這低劣的拍馬屁水準真是叫姬冰雁忍不住笑:「行了,我知道你缺人馬,但這事也急不來。」

  和他合作的這段時間裡,林詩音見到最多的便是他皺眉的表情,這還是第一次看見他笑呢。

  說實話,他笑起來還是比不笑時要好看不少的。

  「原來你也會笑啊。」她說。

  「我怎麼就不會笑了?」他挑眉看向她,眼底的笑意還沒徹底褪去,「我又不是你那個小保鏢。」

  聽到他用這種語氣談及冷血,林詩音當然下意識地想要反駁,但話到嘴邊卻卡了殼,因為她發現她真的完全沒見過冷血笑!

  不要說笑了,他那張臉上稍微能有點表情的時候都屈指可數。

  唉,這麼一說真的好想看他笑啊,一定會非常非常好看吧。

  她扁扁嘴,沒有說話。

  遲遲沒等到她再開口的姬冰雁一偏頭看見的就是她不知道出神到了哪裡去的表情,頓時搖了搖頭。

  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反應得過來,嘖。

  因為家中多了三個可愛的小姑娘,林詩音這段日子基本都是能回家吃飯就回家吃飯,實在忙得厲害,比如皇帝過來的時候,她才會在店裡呆晚一些。

  可惜她再怎麼把她們三個捧在手心上,在她們心裡的地位也還是超不過楚留香!還得去幫她們問姬冰雁:「楚留香和胡鐵花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啊?」

  姬冰雁也不確定:「快了吧……?」

  林詩音翻了個白眼:「話說回來,他們倆是去哪了?」

  姬冰雁:「好像華山派。」

  在這個有李尋歡,有楚留香,甚至還有四大名捕的世界裡,江湖勢力實在是太過複雜了,以至於林詩音一時也沒有想起來,這個華山派究竟是出自哪裡的。

  不過沒關係,半個月後楚留香和胡鐵花回來的時候她就想起來了。

  因為他們倆還多了個同伴,叫高亞男。

  林詩音:哇哦,雁蝶雙翼女劍客的三角故事是不是即將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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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零貳伍

  楚留香回了京城,自然要來李園把每日都在念他的三個小姑娘領回去。

  林詩音也是在這個時候見到了跟他和胡鐵花一道過來的高亞男。

  這些日子以來她和姬冰雁的交流相當之多,雖不能說比他那兩個竹馬還瞭解他,但也知曉些這人的脾性,其中最明顯的一點大概就是眼光挑剔了。

  所以林詩音覺得能被他喜歡的這位「清風女劍客」一定生得很美。

  事實也不負她所料,高亞男穿著一襲青衣背著長劍走進來的時候,不要說她了,連那三個盼了楚留香很久的小姑娘都忍不住全看向了她。

  宋甜兒最直接,在楚留香給他們簡單地介紹了一下之後,就和那天見到冷血時一樣,鼓著臉真誠地對高亞男道:「姐姐你生得真好看。」

  被她稱為姐姐的高亞男此時也才是個十五歲的少女,但卻已經颯爽利落得可以,大方地接受了稱讚道了謝,又認真地彎腰對宋甜兒道:「你也生得很好看。」

  「真的嗎?」宋甜兒聽到漂亮姐姐誇自己,開心極了。

  「真的呀,我騙你做什麼?」高亞男朝她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齊光潔的牙。

  楚留香微笑著看她們說話,又伸手摸了摸向自己跑過來的另外倆小姑娘腦袋,朝林詩音認真道:「這段日子以來,麻煩林姑娘了。」

  林詩音聽到他對自己說話,這才收回瞭望向高亞男的目光,擺手道:「不麻煩,她們可乖了。」

  「是啊是啊楚大哥,我們可乖了!」宋甜兒立刻附和。

  「好好好,乖。」他面上笑意頓時更甚。

  他帶著三個小姑娘離開的時候,林詩音還真有些不舍。

  祥叔見狀,有些感慨:「表姑娘這麼喜歡她們,不妨再留她們住幾日,相信楚公子也會同意的。」

  「算啦,楚留香同意她們也不一定樂意呢。」她站起來,揉了揉太陽穴,「我去店裡看看,算算時間,這幾日那位怕又要來一趟了。」

  祥叔一聽,神色也變得有些凝重。

  他當然和林詩音一樣希望皇帝不要總是出宮,但對方畢竟是皇帝,容不得他們拒絕。

  所以他也只能長歎一口氣,把林詩音送到李園門口看著她上了馬車。

  林詩音到店裡的時候,好巧不巧居然又見到了高亞男。

  對方大概是從胡鐵花楚留香那兒知道了這是她的店,見她過來,相當大方地朝她露了一笑,並誇獎了這間名聲傳出京城的館子味道的確是好。

  她方才一個人吃得滿頭大汗,誇也得很真誠,叫林詩音很是受用。

  於是兩人就這麼坐下聊了起來。

  高亞男說她會來京城是為了師門的事,不過具體是什麼事,她就沒有向林詩音透露了。

  林詩音也很知趣地沒問,只笑著邀她:「歡迎高姑娘有空常來。」

  可能是才結識不久的關係,此時的高亞男和胡鐵花相處時還挺正常,也會一道過來喝酒,林詩音注意過她看胡鐵花的眼神,沒發現什麼不一樣。

  當然,更令她驚異的是姬冰雁。

  她去分號時和他順口提到過高亞男,他卻只皺著眉道:「和他倆一道來京城的那個姑娘?我還沒見過呢。」

  林詩音:「……」

  啥玩意兒!

  姬冰雁嘖了一聲:「你也不想想我每天有多少個時辰在這,哪來的空閒見人啊。」

  林詩音心想你真是活該以後直接失戀吧,但此時此刻什麼都還沒發生她也勸不了什麼,只能迅速跳過這個話題,同他一起把分號第一個月的帳本給對了。

  說到帳本,姬冰雁第一次知道她分開流水記三本賬的時候,是真的被她這個做法給驚到了。

  以他的聰明,自然是一看就明白了這麼記的好處,都不用林詩音再解釋一遍,所以當即對她刮目相看了三分。

  「快入冬了,估計接下來兩個月生意會更好些。」對完後他如是道。

  「但願吧。」她揉揉自己的眼睛,「等過了年,我們就可以著手準備往外開了。」

  「你可得有這個功夫準備才行。」姬冰雁長歎一聲,「那位最近都沒來?」

  他說到這個,林詩音立刻沒了精神,撐著臉道:「是啊,我但願他是真忘了我這店,能省我多少麻煩啊。」

  可惜天不從人願,這日她從分號剛回到總店的時候,總店的掌櫃就一臉凝重地跑來同她通報:「方公子來了,在樓上候著您哪。」

  林詩音:「……」

  媽的,真是不想什麼就立刻來什麼!

  林詩音好不容易平心靜氣,上樓去找他了。

  她上去時方應看在喝酒,見她來了,同以前一般先朝她投以一笑:「林姑娘。」

  「久見了,方公子。」林詩音掃了一眼他面前的酒罈和酒盞,忍不住暗忖了句特權階級了不起。

  方應看聞言,停下動作道:「的確久見了。」

  皇帝這段時間沒五六日出一次宮,他自然也就沒提前過來通知過林詩音。

  不過這個『久』,也只是相對於他們之前的見面頻率來說而已。

  「是您家老爺……?」她直接問道。

  「不是。」他維持著微笑否認。

  「誒?」林詩音驚訝極了,那他來幹什麼?閑著沒事幹嗎?

  「難道我家老爺不來,我便來不得林姑娘這裡麼?」他反問林詩音,說到最後時尾音如鉤子般上挑。

  林詩音當然搖頭:「我只是有些驚訝而已。」

  說完不等他開口便繼續道:「那想必您就是來吃暖鍋的?我這就去喚人來伺候您罷?」

  方應看見她想走,也沒有阻止。

  但在她推門的那一瞬間,卻忽然又出了聲:「我家老爺之前身體抱恙,聽大夫說,似是——」

  這話說得林詩音差點炸了,忙轉身回頭道:「似是?」

  難道是吃多了火鍋吃出問題來了嗎!她可擔不起這個責任啊!

  她緊張得皺緊了好看的眉,一雙眼睛也緊緊地盯著方應看不放。

  這模樣叫方應看覺得好笑,但他有心逗她,所以並未立刻回答這個問題,反而指了指面前另一張椅子,道:「事關重大,林姑娘不妨坐下說話?」

  林詩音狐疑地望著他,最終還是屈服了。

  她一坐下,方應看便從善如流地給她斟了一盞酒。

  換了平時,她可能還真會對這千金難求的醉寒江感興趣喝一口,但這會兒連多看一眼的心情都沒有,只想知道皇帝到底發生了什麼。

  方應看越是遮遮掩掩的,她就越是忍不住要多想。

  在等待他再度開口的間隙裡,她心裡已經不知道轉過了多少設想,甚至開始腦補如果皇帝真的是吃火鍋吃出問題了,她現在立刻收拾細軟跑路到底能不能活命啊!

  「方公子。」她深吸一口氣,「您就別賣關子了。」

  「我家老爺若是知道林姑娘這般擔憂他身體……」方應看還是說得不疾不徐,「想必也會很感動。」

  「畢竟是我這兒的大主顧。」她耐著性子繼續道,「所以您可否透露一下?」

  因為太著急,太想他趕緊說,她坐下後手撐著桌,一直在無意識中迫近他那一側。

  這卻正好方便了方應看將她面上的表情看得更清楚。

  終於,在她快要等不下去的時候,他開口了。

  他說:「老爺先前著了涼,染了風寒,現在正需好好養著呢。」

  林詩音:「……」

  所以這個人就是為了耍她看她著急?!

  天哪,怎麼會有這麼無聊的反派啊?!

  大概是太氣了,她甚至都忘了要在他面前儘量裝樣子不得罪他,聽完他的話後表情便再掛不住了。

  如果不是尚存一分理智的話,她覺得她可能真要脫口而出一句垃圾!

  方應看氣定神閑地欣賞著她變幻莫測的表情,又飲了一盞酒,再開口時語氣還很無辜:「林姑娘怎麼了?」

  林詩音咬牙:「沒、沒什麼,您家老爺無事便好。」

  他點點頭:「風寒而已,等養好了,估計還會來光顧林姑娘這兒的。」

  林詩音真想說那還是別了吧,可惜這會兒理智已經徹底回籠,心裡再怎麼盼著皇帝別來,也只能擺出微笑道:「那我到時便恭候他大駕了。」

  耍完她之後沒多久,方應看便說要走了。

  林詩音就等著他說這句話呢,當即站起來送他下樓。

  未時剛過,大堂裡比起飯點時要冷清不少,但他們這一下樓,也算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方應看對此渾然不覺,一路行至門口時,才忽然頓了頓。

  林詩音見他忽然偏頭,也順著他的目光望了過去,只見大堂最裡頭的那個角落裡,赫然坐著個穿黑衣的年輕人。

  不是冷血又是誰。

  她下意識張了張口,覺得奇怪。

  他怎麼會來?

  在她驚訝疑惑的時候,方應看已經收回了打量冷血的眼神重新望向了她:「下回見了,林姑娘。」

  林詩音:「……下、下回見。」

  希望這下回能晚一點再到來吧!

  說完這句,方應看便徑直走向了他停在店門外的那頂轎子坐了進去。

  饒是林詩音武功三流,也看得出替他抬轎的人俱是高手。

  他們就這麼目不斜視地從她門前走了過去,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給,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問,恭順得嚇人。

  轎子沒一會兒便走遠了,而冷血也是在那個時候站起身朝她走來的。

  林詩音本來想問他怎麼會過來可是有什麼事,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他搶了先。

  他聲音很低,卻很認真,或者說從未如此認真過。

  他說:「他不是好人。」

  林詩音看著他無意識間流露了些緊張的眼神,眯起眼笑了:「我知道。」

  語畢她又補充了句:「咱們不和他打交道。」

  作者有話要說:

  冷血:啊……她說咱們……


第27章 零貳陸

  「對了,你怎麼會過來?」林詩音又問,「有什麼事嗎?」

  「沒事。」他搖搖頭。

  其實他只不過是又要離開京城去辦案,在走之前很想見她一面罷了。

  然後就和剛回來那次一樣,從她家中找到這裡,聽此間掌櫃說她在與貴客談事,便在樓下候著了。

  但他沒想到,和她談事的貴客,居然會是方應看。

  冷血聽過不少關於方應看得事,但在此之前卻並沒有和方應看接觸過,連見也只是遠遠地見過一回。

  所以若要仔細算起來,今日才該是他們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回照面。

  僅有目光交會,沒人開口,但卻已讓他不太愉快。

  不過這份不愉快在林詩音說出那句「不打交道」的時候就散得差不多了。

  她對他們倆的態度是很不一樣的,這當中的區別讓冷血非常開心。

  於是沉吟片刻後他又道:「我快走了。」

  這話說得林詩音一愣:「走?你要去哪?」

  她話音剛落,門外又進來幾個客人。

  兩人忙讓出門口這塊地方方便旁人進出,林詩音想了想,乾脆邀他上樓去坐會兒。

  上樓時冷血簡單地說了下他要出京辦案的事,而她聽在耳裡,不禁有些可惜:「那豈不是來不及回京過年?」

  冷血看著她的表情,忽然想到上一個除夕夜時他還在李園保護她。

  那天晚上他們坐在一起吃了暖鍋,就如她眨著眼要他吃時形容的那樣,味道很好。

  「不一定。」他聽到自己說,「我會儘量回來。」

  「算啦,案子重要。」林詩音歎了一聲,領他進了一個雅間,「就算冷捕頭你到時不在京城,我去神侯府拜節的時候也會準備你那份節禮的。」

  言罷還朝他眨了眨眼。

  冷血呼吸一頓,垂下眼嗯了一聲,跟她走進了那個雅間。

  一進去他就認出來,這不就是那個她和人喝酒的房間嗎?

  林詩音不記得那晚的事,他可是記得一清二楚。

  記得她看見自己時的欣喜表情,記得她抓住自己手臂時的用力,也記得她明亮至極的眼睛。

  太清楚了,以至於做多少場夢都沒法忘記。

  就在他差點又陷進對那天的回憶中時,林詩音忽然出了聲。

  她已經在桌邊坐下了,動作熟練地擺好了碗筷道:「既然冷捕頭有案子要辦又要離開,今天不妨就讓我請一頓飯?」

  冷血想了想,望向她道:「你別吃辣。」

  林詩音的表情瞬間一垮,滿臉失望:「你……你怎麼還記得這個啊……」

  說這話時她大約是有點委屈也有點無奈,所以尾音同舌尖纏綿得厲害,叫人聽在耳裡就忍不住要心軟。

  可再怎麼心軟,只要想到她吃了辣之後是個什麼可憐的模樣,冷血就不願意鬆口:「你吃不了。」

  林詩音被他這堅持的語氣搞得沒辦法,只能同意。

  「好吧好吧。」她歎氣,「我不吃總行了吧?」

  「嗯。」冷血點頭,頓了頓後又接著道,「我也不吃。」

  省的她看到了之後忍不住,畢竟他不敢保證自己到時能在她的哀求之下繼續堅持。

  林詩音的確是很久沒有吃過辣了,平時在家中,廚房那邊都是被祥叔吩咐過決不能給她做任何帶辣東西的,至於在這邊,多數情況下她都忙得根本沒時間吃什麼,當然也吃不到辣。

  原本她還以為今天能有機會吃上一吃呢,結果冷血居然還記著!

  最後吃著清湯蘸鹽花的火鍋時,林詩音真是差點想哭給他看。

  這還叫火鍋嗎?!簡直太沒有人性了吧。

  「你真的吃得下去嗎?」她苦著臉問。

  「吃得下。」他完全不覺得這有什麼,兒時他一個人在野外的時候,吃的東西可比這難吃多了。

  林詩音見他表情如常,心知他應該是真心實意覺得這樣吃沒什麼,大概是早習以為常了,一時竟還有些同情他。

  她扁扁嘴:「我還是讓他們給你另外上一份蘸料吧。」

  他想說不用,她卻已經直接往門口喊人去了。

  底下的人動作很快,不過隨蘸料送來的還有一壺酒。

  這比辣更讓冷血慌張,忙按住不讓她動。

  「別喝酒。」他開口時都有點著急了。

  「為什麼啊?」林詩音自己是認知不到她酒量差這個事實的,只覺得上回和李師師喝得很開心,「喝一點嘛,就當是給你餞行?」

  她問及原因,冷血又無可避免地想到那天晚上的事,目光頓時有點閃躲,但嘴上卻很堅持:「不行。」

  而她盯著他看了會兒,忽然道:「好吧,不喝也可以。」

  冷血剛要松一口氣,就聽到她繼續道:「那冷捕頭你能不能答應我一個小小的請求——?」

  「請求?」他有些疑惑。

  「就是……」真的話到嘴邊了她忽然吞吐起來,仿佛在糾結什麼,但片刻之後還是果斷地抬起眼重新望向他道,「你能不能笑一下?」

  冷血:「……?」

  林詩音可不是在和他開玩笑,自從被姬冰雁隨口提了一次之後,她就一直很想看冷血笑一次。

  可問題是她平時又見不到他,總不能為了這個特地跑一次神侯府說你笑給我看看吧,真要那樣做的話也太像個女流氓了!

  而現在他就在她對面坐著,還表示很快又要離開京城去辦案,她就深覺不能放棄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果斷地開了口。

  「咱們也認識一年了吧,可是這麼久以來,我好像從沒見你笑過。」她說,「真的不能笑一下嗎?」

  後半句說得半是疑惑半是期待,聲音也不知為何輕了一些,仿佛是怕他不同意這個請求。

  冷血放下筷,隔著暖鍋裡升騰不已的熱氣望向她,只覺她的眼睛依然明亮的過分,仿佛有星星在裡面住著一般。

  他的確不習慣笑。

  從小到大和他相處的大部分都是野獸,在他未得拜入諸葛神侯門下之前,他見過的人中也鮮少有能讓他覺得舒心愉快的。

  不愉快的話,又怎麼可能笑得出來呢?

  久而久之,他也就忘了到底要怎麼笑。

  可現在想要他笑的人是林詩音,縱使他不知道該如何笑,也有點想為她試上一試。

  於是短暫的對望過後,他就學著她開心時那樣,微微勾起了些唇角。

  真的開了個頭之後其實不難。

  這樣想著,他便不再克制自己。

  從一丁點的笑意到足夠叫人沉醉的弧度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可一直盯著他的林詩音卻覺得仿佛過了很久很久。

  久得她心跳都要停了。

  林詩音一直覺得他不笑時棱角分明,五官如刻,眼神同氣質一樣淩厲嚴肅,已經足夠好看。

  但此時此刻見到他笑,卻是立刻推翻了自己從前的想法。

  他明明是笑起來才最好看啊。

  太奇怪了,分明所有的棱角都沒有變,可他一笑,卻不知能讓那一身的淩厲消去多少,整個人都柔和了下來,像冬日的最後一捧冰慢慢消融。

  融完了,春天也就來了。

  而林詩音此刻的心情,可能要比春天來時更愉快。

  她好想叫他再多笑片刻,想也不想便對他道:「冷捕頭笑起來太好看了,以後不妨多笑笑。」

  她自認這句好看說得真誠萬分,但冷血聽了卻是立刻偏過了頭不再看她。

  林詩音很熟悉他這下意識的習慣,知他是害羞,怕他又和以前一樣直接跑了,只好打住。

  「好了,繼續吃吧。」她說。

  「嗯。」他點點頭,幅度很小。

  這頓清淡不已的火鍋一直吃到了傍晚。

  期間林詩音很老實地沒再試圖喝酒,不過胃口也很一般,最終有一大半菜都是進了他肚子裡。

  「冷捕頭是幾時走?」下樓時她問。

  此時的大堂內人聲鼎沸熱氣升騰,盡是趕來吃暖鍋的人,談笑聲一時不絕於耳,不拔高些音量,怕是根本無法叫對方聽清楚自己在說什麼。

  所以冷血的聲音也比平時大了不少。

  他說:「明天。」

  林詩音一驚,還想問什麼,他們卻已經走到了門口,而他也已經朝外面的路行了過去。

  夜色四合,同他身上的黑衣融在一起,叫人幾乎看不清。

  她撇撇嘴,心想不知道下次見面是什麼時候了。

  就在這時,他卻忽然回過了頭,大概是想同她道別。

  「我走了。」這一聲比方才要低不少,可並未淹沒於身後的嘈雜之中。

  「好。」她抬起手朝他揮了揮,沒有往前。

  兩個人隔著半街寬的距離望著對方。

  他身後是黑夜,她身後是燈火。

  下一刻,他勾起唇角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詩音:捂著胸口)被擊中


第28章 零貳柒

  如果說吃飯時他那一笑叫林詩音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停住了心跳的話,那麼此時此刻他站在街道中央朝她露出這個笑的瞬間,大概直接讓她連自己身在何處都忘了。

  平心而論,她也不是沒見過比他長得好看的人。

  不說她那迷倒了京城第一名妓的表哥,就拿被冷血形容為「不是好人」的方應看來說,其實眉眼就生得比他更精緻也更風流。

  但一樣是笑,他們倆給人的感覺卻是很不一樣的。

  方應看笑起來是那種意氣風發的好看,自信又篤定,仿佛這天底下沒有什麼事不在他的掌控之中,而他也的確有那個野心與本事,所以好看歸好看,林詩音見了卻總想對他敬而遠之。

  可冷血笑起來卻根本不會叫人還有想這些的餘裕,說得更誇張一點,大概就是在看到的那一刹那腦海變徹底空白,仿佛眼前,不,應該是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了他一人。

  可能這就是他平時不笑的原因吧,因為笑起來時殺傷力實在是太大了啊,林詩音愣愣地想。

  這一愣愣得實在是有些久,等她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時,冷血已經收起了笑重新轉過身了。

  有那麼一瞬間,她很想叫住他,但卻只張了張口。

  因為她不知道叫住他之後還能說什麼,畢竟他們已經道過別了呀。

  不僅道過別,連餞別飯都吃完了。

  林詩音站在店門口,最終還是沒忍住探出頭朝他離開的方向望瞭望,然而才一會兒的工夫,他的背影已徹底融進夜色中叫她看不見了。

  她垂了垂眼。

  有趕著飯點準備進來吃飯的人見她一直站在那,還忍不住疑惑:「林老闆在等人嗎?」

  林詩音搖搖頭,抿了抿唇道:「不是,剛送走一個朋友。」

  客人聞言笑了笑,作恍然狀:「原來如此。」

  說過幾句後,那幾位客人便迅速進去找座位了。

  而她轉過身,看了看眼前一片熱鬧笑語的大堂,忽然就沒了繼續在這呆著的興趣。

  可同樣的,她也不想現在就回家去。

  思忖片刻後,她決定去找李師師。

  身為一個未婚的姑娘,她當然不可能和京城那些仰慕李師師的文人墨客一樣,直接去她住的那條巷子裡敲她的門找她,但這間店下頭反正有皇帝差人挖好了方便他和李師師幽會的地道,現在皇帝病著出不了宮,她就不用白不用了。

  皇帝不出宮的時候地道裡沒有守衛,一片黑暗。

  當時為了修得更快一些給皇帝用,這條地道其實是不如何寬敞的。

  提著燈籠不方便,林詩音為了不撞上牆,還特地去隔壁隔壁的首飾鋪子取了兩顆夜明珠別在腰間。

  幸好李師師的住處離東十字大街不算遠,不過一刻鐘多的腳程而已。

  林詩音順著地道一路走過去,再順著階梯往上,敲了敲她曾與自己提過的那扇小門。

  片刻之後,門那邊便傳來了一陣有些匆忙的腳步聲。

  吱呀一聲過後,裹著厚襖的李師師開了門,昏黃的光線立刻從門縫中漏進地道。

  「怎麼是你?」她有點驚訝,原本還以為是皇帝呢。

  「看見是我很失望嗎?」林詩音朝她挑眉,笑得有些促狹。

  倆人熟悉起來後,李師師便再懶得同她裝什麼窈窕淑女了,被她這樣一說,頓時沒忍住啐了一聲又瞪她一眼:「行了你就少說兩句吧,我都嚇死了。」

  「嚇?」這下輪到林詩音驚訝了,「怎麼回事?」

  不過問完這一句後她就瞬間反應了過來。

  還能是怎麼回事,肯定是這裡還有人在唄,聽到地道這邊的敲門聲,以為是皇帝來了才緊張不已。

  想明白過後,林詩音也有點尷尬。

  「那不如我明日再來……?」她問。

  「不用。」李師師伸手戳了下她的臉,「你且在此候上片刻,我讓他先走了便是。」

  林詩音不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誰,但是見她說得輕巧,甚至還有閒心調戲自己,便猜想應該不是什麼得罪不了的人。

  果然,又過了會兒之後,李師師便重新繞到了這邊來。

  「好了,進來說話吧。」

  林詩音跟著她繞過屏風進屋,只見桌上的酒盞一片淩亂尚未收拾,仔細一聞,屋子裡也的確還泛著酒香,想了想乾脆走過去坐下,「哎,你陪我喝一杯吧。」

  李師師:「啊……?」

  林詩音聳聳肩,道:「我今天本來就想喝酒的,不過被人攔了沒喝成,你看你這兒反正也還沒收,給我蹭兩口唄。」

  李師師清楚地知道她喝多酒之後是什麼模樣,忙過去把桌上的酒壺給收了,一邊收一邊拒絕道:「你算了吧,就你那點酒量,喝醉了我還得送你回去,麻煩。」

  說到喝醉,李師師正好又想起上次她們喝到最後時送她回去的那個少年。

  說實話她很好奇林詩音同他的關係以及林詩音那天沒說完的話,不過這段日子一直沒顧得上見面聊天,也就沒問,現在終於等到機會,便問出了口。

  她問林詩音:「你還記得上次咱們喝酒的事嗎?」

  林詩音點頭:「記得啊。」

  「真的記得?」她停頓了一下,唇邊多了些笑意,「那你記不記得你抓著諸葛神侯的徒弟說了什麼?」

  「……等等。」林詩音有點懵,「你是說他來時我還醒著?」

  敢情是睡了一覺忘乾淨了啊,李師師望著她,無奈地搖了搖頭,道:「是啊,若不是他,你那晚可能就直接從窗戶那掉大街上去了。」

  林詩音:「……」

  什麼鬼,她到底都幹了什麼?難怪下午冷血不讓她喝酒啊!

  「到底怎麼回事?」她皺眉。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啊。」李師師朝她攤手,「我們說著話呢,你忽然就站起來往窗邊跑,我又不會武功,哪追的上你。」

  「然、然後?」

  「然後就是我方才說的那樣啊,你差些要掉下去的時候,諸葛神侯的徒弟把你給撈住了。」

  ……這場面林詩音基本能夠想像。

  「所以我後來到底抓著他說了什麼?」她有些緊張地又問了一句。

  認識她這麼久,李師師還是第一次見她露出這種表情,以至於原本的五分好奇都因此變成了十分。

  「你想知道?」

  點頭。

  「那你先告訴我你表哥到底為何要離開京城如何?」李師師說,「那天你只說了一半就奔著那姓冷的去了,可叫我想了一整夜,至今都好奇呢。」

  「……好、好吧。」這事林詩音本來也沒打算繼續瞞她,「告訴你也好。」

  「說唄,我聽著呢。」李師師好整以暇地望著她。

  「兩年前的時候,我表哥去過一次關外。」她說,「當時他在關外差點遭奸人暗算,被一位龍大俠所救,所以回京時便把那位龍大俠帶回來療傷了。」

  「龍大俠救了我表哥,自然是李家的恩人,所以那段時間,為報這份恩情,整個李家都在悉心照料他。」

  「然後呢?」李師師聽到這裡還想不透這和李尋歡的離開有什麼關係。

  「然後龍大俠假作不知道我與表哥的婚約,對表哥說他對我有意。」

  雖然此』我』非彼』我』,但這些事卻是半點不摻假的,以至於林詩音講到此處還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至於李師師,此時已直接噴了茶:「什麼?世上竟還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是啊,就是有這麼不要臉的人,偏偏李尋歡還因為那份恩情相信了龍嘯雲的人品。

  「所以你表哥為了成全那個姓龍的就走了?」李師師問。

  「嗯。」林詩音點頭。

  「他怎麼不想想,那姓龍的在李家住著,怎麼可能沒聽下人們講起過你們的婚約,擺明瞭就是裝不知道再挾恩圖報啊。」李師師嘖了一聲,語氣有些不屑。

  「許是他總把人想得太好了吧。」林詩音說得客氣了不少,「所以我才勸你別喜歡他,喜歡這樣的人多累呀。」

  「我本來也沒多喜歡他。」李師師沒好氣地重說了一遍這話,「是你誤會了。」

  林詩音看她表情語氣都不似說謊逞強,總算放下了心。

  就在她準備問清楚自己到底對冷血說了什麼的時候,李師師忽然又開了口:「不過我怎麼想都覺得不太對勁啊,你表哥對那個姓龍的也太好了吧?就算是救命之恩,也不帶把未婚妻讓出去的啊?」

  「還是說他其實喜歡的是那個姓龍的?」

  「噗!」這下輪到林詩音噴茶了,「你還別說,我也這麼懷疑過。」

  「是吧,否則真是很難解釋。」李師師說,「難怪他當年瞧不上我啊,我說呢。」

  林詩音差點被她這恍然大悟的語氣給笑死,扶著腰緩了好久才緩過來。

  緩過來後又清了清嗓才道:「你想知道的事我都說啦,現在你該告訴我我到底對冷捕頭說什麼了吧?」

  李師師斜睨了她一眼,道:「也沒什麼,你就是問他怎麼回來了,還叫他不要難過。」

  聽到這句不要難過,林詩音頓時大囧。

  她大概能明白自己當時為什麼會蹦出這麼一句來,畢竟她那時剛從無情那知道他是去緝捕淩落石了嘛,第一反應便是那他得失戀了。

  所以醉後對他說出什麼不要難過來也實屬正常。

  只是在這個當口上再回想起來他喜歡淩小刀這一茬,她心裡就有點不是滋味了。

  這種感覺讓她糾結極了,所以不自覺地皺緊了眉頭。

  她的這番表情變化其實很明顯,李師師看在眼裡,頓時更為在意:「怎麼了?」

  林詩音又歎了一口氣,搖搖頭道:「沒什麼。」

  這樣子還能叫沒什麼?

  李師師才不信呢。

  「我聽你的掌櫃說,這個冷捕頭以前常跟著你?」想也知道一定和冷血有關了,她決定一點點問。

  「表哥剛走那會兒的事了。」林詩音說,「你也知道李家家大業大,我趕走那個龍大俠之後,這麼大的家業全壓在我一個人身上,諸葛神侯怕有人對我不利,就派他保護了我一段日子,畢竟神侯府和表哥也算是有過交情。」

  「原來是這樣。」李師師總算明白了個中原委,「那後來呢?」

  「後來我直接和神侯府合作了,有諸葛神侯的名聲在那,尋常人哪敢來惹我,所以沒多久後諸葛神侯就給他派了別的任務唄。」林詩音攤手。

  當神捕可是很忙的啊,這不,他明日又要走了。

  「我怎麼聽你的語氣好像對諸葛神侯的安排很不滿?」李師師玩笑道。

  「……有嗎?」有這麼明顯嗎?

  事實上她不知道她這反應才更坐實了李師師那句玩笑。

  如果說之前李師師還只是懷疑的話,見到她這略帶著慌張的眼神和表情時,便直接確認了自己的猜想。

  「你那時雖然喝醉了,但看見他時可是笑得很開心的。」李師師說,「至少比對著我時開心。」

  這話說得林詩音哭笑不得:「你還計較上了。」

  李師師理直氣壯地一拍桌子:「我怎麼不能計較了,你前腳剛說完我彈琴好聽呢,後腳就朝別人奔去了,哼。」

  林詩音:「……」

  等等等等,這爭風吃醋的走向到底是怎麼回事啦!

  不過如果她說的是真的,林詩音也不得不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早就對冷血起過不軌之心啊!

  ……一時竟有些想罵自己一句變態。

  雖然她現在頂著個十七歲少女的殼子,但若要論實際年齡,她可是比冷血大了快七歲啊。

  七歲的差距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如果在現代社會,她上大學的時候,冷血還在上小學!

  天哪,這麼一想是真的很變態啊,林詩音絕望極了。

  「所以你到底是愁什麼呢?」看她表情越來越不對勁,李師師忍不住又問了句。

  其實仔細想想,她今晚是有些不太正常,不僅這個點主動跑來這邊,還一來就說要喝酒,擺明瞭就是心裡有事。

  「我……」林詩音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說,總不能說她在因為對冷血起了邪念而內心煎熬吧!

  講道理,在這件事上,李師師根本沒辦法感同身受啊。

  所以糾結了半天,她只能說:「我就是腦子有點亂,想找你說說話。」

  李師師聞言歎了一聲,伸出手來戳了下她臉上的酒窩:「說唄,你來找我,肯定是覺得你想說的話和別人不能說。」

  她們雖然結識得很偶然,但投緣也是真投緣。

  林詩音是她活到現在遇到的唯一一個沒有因為她的歌妓身份而瞧不起她的女孩子,而且性格、脾氣,包括臉都對她胃口。

  所以見她這樣愁眉苦臉,李師師也很想替她開解掉些許。

  「雖然我不一定能幫到你,但起碼能聽你說說,說了你可能也舒服點。」

  「是不能和別人說。」林詩音望著她,深吸一口氣,再開口前那大義凜然的表情宛如即將赴往斷頭臺一般,「畢竟我也不想對人起邪念的。」

  「邪念?」李師師被她這說法逗得笑出了聲,「怎麼就成邪念了?」

  「因為……因為我起邪念的物件他……他有喜歡的人。」而我卻還是想包養他!!!

  包養後讓他每天笑給她看,嚶。

  作者有話要說:

  李師師:你確定那個人不是你嗎???


第29章 零貳捌

  林詩音最終還是喝了酒。

  李師師攔不住她,畢竟不管比身手還是巧勁,她都完全不是林詩音的對手。

  開喝前她還說得信誓旦旦:「就一點點嘛,你讓我冷靜下。」

  李師師:「……」

  哪有人用喝酒來冷靜的???

  幸好有上回的教訓,這回她真的只喝了一點點就打住了。

  只是對於酒量差的人來說,喝多喝少的區別也並不是很大,三杯過後,她嚎了一句不行我冷靜不了,便「咚」一聲撞在桌上睡了過去。

  李師師又:「……」

  她們倆相交之時並沒有顧忌過身份差距,但這不代表別人也能一樣忽略她們的身份差距,林詩音今晚若不回去,李園那邊肯定得鬧出大動靜來,若是最後給別人知道她跑到這邊來了,那林詩音的名聲也差不多毀了,若是由她這邊送回去,被有心人瞧見了也是一樣。

  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走地道回去,可林詩音一喝醉就睡,哪還能走。

  思來想去,李師師還是決定派自己的貼身丫鬟去神侯府一趟,還特別吩咐了一句,別把人請上門,讓他從東十字大街的地道裡過來。

  丫鬟跟了她十年,也知道她現在的裙下客裡有當今天子,不敢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細細記在心中後,就從後門坐了馬車往神侯府去了。

  屋內,李師師費了好大力氣把人連拖帶抱地弄到了自己的貴妃椅上,好讓她睡得舒坦一些。

  睡著的林詩音對她的辛苦渾然不覺,還皺著眉咕噥了兩聲。

  「你啊。」她沒好氣地戳了戳她的臉,「可麻煩死我吧。」

  等丫鬟通知到冷血,冷血從地道裡過來已是兩刻鐘後的事了,幸好時間也不算晚,暖鍋館子還熱鬧著沒有打烊,所以他走進去時並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聽說林詩音在別處喝醉,他心裡不免有些著急,所以在地道裡也沒有放慢步速。

  是以他來敲門的時候,李師師派出去的丫鬟都還沒回來。

  一開門,李師師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他問:「她在哪?」

  他從漆黑的地道裡過來,身上還帶著寒氣,氣勢較李師師第一次見他時更冷厲,開口時尤甚。

  換了一般的姑娘,指不定已經被嚇著了,也就是李師師才能完全不當回事,神色淡然地朝屏風後指了指,道:「那邊椅子上。」

  冷血想也不想便繞過她走了進去。

  林詩音的確就在那邊的椅子上睡著,但睡得並不安穩,扇子一樣的睫毛時不時晃動幾下,頗有隨時要睜開眼睛的意味。

  「她喝了點酒就睡了,我總不能讓她留在我這兒。」李師師也跟了過去,「只能麻煩冷捕頭過來走一趟了。」

  「……無妨。」冷血心裡甚至還有點感謝她。

  李師師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彎腰把人抱起,動作放得再輕不過,心道這丫頭恐怕根本擔心錯了方向罷。

  這個面冷的小捕快要是不喜歡她才是怪了呢。

  「地道裡太黑,您把這個帶上吧。」李師師見他把人抱好了就要進去,忙拿上林詩音來時帶的那兩顆夜明珠追過去,還補充了一句,「本來就是詩音的。」

  說完她又意識到冷血此時兩隻手都抱著林詩音,根本沒法騰出空來拿。

  她想了想,乾脆把那兩顆夜明珠放到了林詩音手裡,隨後幫他們開了門。

  進去前冷血真誠地朝她說了一聲謝,而她只是擺擺手:「詩音把我當朋友,無需言謝,您路上小心些。」

  冷血點點頭,轉身進了地道。

  夜明珠發出的光芒足以照亮這並不寬敞的地道,因為就在林詩音手裡攥著的關係,將她的手襯得瑩白無比幾近透明。

  來時他穿過這條地道只用了一小會兒,可現在這樣抱著她往回走,為了不吵醒她,他只能儘量放慢步速,好讓她能睡得安穩。

  但無論他走得有多慢,這一段路都長不到哪裡去。

  一刻鐘後,他們就已經到了東十字大街下頭。

  這期間林詩音一直睡得很好,還自行在他懷裡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把臉徹底貼到了他胸口處,讓他根本捨不得把她叫醒,只能同上次一樣把人直接帶到馬車上去。

  這一回車夫沒亂跑,大約是被管家敲打過了,安分地在巷子裡守著,見到冷血抱著她過來便立刻跳下馬車迎上來,驚訝道:「冷捕頭?」

  他聲音有些大,叫冷血下意識皺了皺眉,朝他作了個噤聲的眼神。

  車夫捂了捂嘴,又低頭望去,只見他們家表姑娘正睡得香甜極了,忙反應過來。

  「她喝了點酒。」冷血低聲解釋,說完熟練地把人往馬車裡一送,全程動作都輕得沒吵著她半分。

  可空了大半天的馬車畢竟不如人的懷抱那樣暖和,他才鬆手呢,就聽到她小聲嘟囔了一句什麼,隨即還皺著眉胡亂伸手抓了一通。

  兩顆夜明珠骨碌碌地滾到車下,蔥白的手指揪住了他衣袖。

  冷血:「……」

  沒等他想好要怎麼辦,林詩音又得寸進尺地扯了扯,直接抱住了他整條手臂,心滿意足地用臉枕著繼續睡了。

  從沒遇到過這種場面的冷血瞬間僵住了,一時間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

  車夫撿完滾到地上的夜明珠後跑回來,還以為能走了,一抬頭也愣了:「這……」

  就在兩個人都尷尬不已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道有點耳熟的聲音。

  「咦,這是林姑娘的車吧?」

  是胡鐵花。

  不過冷血回頭時瞧見的卻不只是他,還有一個和林詩音差不多高的少女,身背長劍,穿了一身青衣,望過來的眼神裡帶著很明顯的戒備。

  「噢,原來是冷捕頭。」胡鐵花松了一口氣,又往巷子裡走了幾步,看見了林詩音抱著他手,頓時有些疑惑,「林姑娘這是怎麼了?」

  「喝了點酒。」冷血尷尬地解釋。

  「怪不得。」胡鐵花恍然,「那你們現在……是要回去?」

  這問題真是叫冷血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雖然李家沒人會懷疑他的人品,但他也不可能坐進林詩音這輛馬車裡讓她抱著手回去啊,若非如此,他也不至於陷入兩難境地。

  「不如我送林姑娘吧。」高亞男跟上來,適時地插了一句,「也方便一些。」

  冷血從前沒見過她,還有點疑惑。

  見他疑惑,胡鐵花忙解釋了一句:「這位是華山派枯梅大師弟子高亞男,這是諸葛神侯的四徒弟,神侯府的冷血冷捕頭。」

  高亞男抬眼望向他,大概是因為剛知曉了他的身份,眼神裡的戒備稍去了些,但仍然不掩擔憂。

  冷血想了想,也只能這樣了,用空著的那只手指了指林詩音,意思是幫個忙。

  先前他和胡鐵花擋在那,高亞男還沒看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現在走上前一看就愣了:「這……」

  「你去掰一下唄。」胡鐵花戳了戳她肩窩,笑道,「我們幾個大男人可不方便動手。」

  高亞男沒怎麼猶豫便點了點頭,又上前兩步。

  她伸手去掰林詩音的手時倒是很順利,但冷血剛要趁此機會抽開,林詩音卻立刻不幹了,不知道嘟囔了兩句什麼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又重新靠了上來。

  這回抱得更緊。

  冷血:「……」

  目睹全程的高亞男也:「……」

  後來她試著讓林詩音抱著她的手,但分明還睡著的林詩音卻好像睜著眼似的,把他們倆的手臂分得再清楚不過,就是不肯抱她的,只要冷血。

  最令人崩潰的是,都折騰到這地步了,林詩音也沒有半點要醒的跡象,始終閉著眼睡得很甜。

  胡鐵花看著他們糾結了這麼久也沒有個辦法,扶著牆笑得停不下來,思考了很久,誠懇地向冷血建議:「不如冷捕頭還是一同坐進去吧,否則我怕林姑娘今晚是回不了家了。」

  說完又轉向高亞男:「你也一起唄。」

  這的確是目前看來最好的辦法了,他們倆都沒啥意見。

  不過上車前高亞男還是回頭瞪了胡鐵花一眼:「楚留香說有正事找你的,你可別又去喝花酒了。」

  胡鐵花擺擺手,嘖了一聲道:「你就放心吧。」

  其實他也知道她提楚留香不過是個藉口,只不過是不喜歡他去看別的女孩子而已。不過有些事,直接戳破就沒意思了。

  冷血和高亞男上了車後,氣氛其實依然相當尷尬。

  林詩音現在倒是安分得很,沒鬧出什麼動靜來,但這一路上,高亞男一直在若有所思地盯著他打量,那眼神簡直比李師師的眼神更讓他想扭過頭去不做理會。

  一個問題,到底是女孩子都這麼可怕,還是林詩音認識的女孩子格外可怕?


第30章 零貳玖

  為了不驚擾林詩音,回李園的這一路上,車夫趕車的速度比平時慢了不少,是以他們回到李園時已近亥時。

  這個點實在是有些晚了,就連向來不怎麼過問林詩音行蹤的祥叔也不由得有些擔心,站在李園門口望了好久,看見馬車回來才稍稍放下了心。

  不過馬車停下開了門之後,他老人家就有些傻眼了。

  高亞男最先跳下車去,朝他點了點頭權當打過招呼,隨即便轉身對在這艱難姿勢下把林詩音抱起的冷血道:「小心些。」

  冷血:「……嗯。」

  其實他對這地方可比高亞男熟悉多了,哪怕是閉著眼睛都不會走岔。但她既然都這麼說了,他也不好什麼都不回。

  祥叔還在懵逼,看著自家表姑娘趴在冷血肩頭,一派不省人事的同時還死死地抓著人家的手不放,一瞬間連發生什麼了都忘記要問,就這麼看著他們三個走了進去。

  是的,因為林詩音一直抓著冷血的手不放,冷血根本不能像之前那樣橫抱著她,只能單手攬住她的腰將她扛到肩上。

  雖說都是抱,但這樣抱,她就等於是整個人都縮在了他懷裡,柔軟的胸膛與他肩頭相貼,溫熱而規律的呼吸直接噴在他頸間,讓他渾身都戰慄了起來。

  最要命的是,大概因為這樣趴在他肩上不夠舒服,去到冷香小築的這一路上,林詩音一直在小聲嗚來嗚去的,仿佛在用鼻音表達自己的嫌棄。

  冷血都快瘋了,只能儘量走快一些。

  高亞男見了還頗不解:「走這麼快做什麼,小心吵醒了林姑娘。」

  冷血:「……」

  說真的,她還不如醒著呢,至少醒著的話不至於這麼折磨人。

  好不容易走到冷香小築時,冷血只覺得自己背後的汗已經沾濕了貼身的衣服。

  她的侍女們有了上一次經驗,這回一個都沒有大驚小怪,開口時也俱壓低了聲音:「表姑娘是又喝醉啦?」

  這個「又」字聽得高亞男愣了愣,不過還是代替冷血回答了一下:「好像是吧。」

  說話間冷血已經把人抱進了屋。

  侍女們也忙跟進去,雖說做好了表姑娘喝多的心理準備,但是看見她死活不願意鬆開冷血時,還是集體愣住了。

  「這……」

  大家見到這種場景的反應都差不多。

  冷血都不想數這是今晚第幾次聽到這話了,既尷尬又無奈,還不好意思直接去掰她的手,只能轉身去看高亞男。

  高亞男忍住笑走上前來幫他,一邊彎腰一邊轉頭吩咐愣在那的侍女們:「一會兒一道幫忙按著你們姑娘。」

  侍女們一臉懵逼地點頭:「……好、好的。」

  一行人費了好大的力才總算把林詩音制住。

  冷血的左手手臂被她抱著枕了一路,已經整個麻了,收回來時揉了好一會兒也沒個知覺,再低頭看她,一副被奪了心愛物的皺眉委屈樣,躺在那被按住了也不得消停,始終扭個不停,和平時完全兩個模樣。

  冷血揉著手臂望了她好幾眼,望著她臉上的委屈之色,一時竟又有些心軟。

  算了,她喝醉了,鬧騰也是應該的。

  而且就算這麼鬧騰,她也還是很可愛啊。

  就在他想著再多看一眼就走的時候,為首的那個侍女忽然直起身來回頭朝他開口道:「天色已晚,冷捕頭不若去隔壁院子將就一下算了?反正等表姑娘醒了,估計還是要去神侯府謝您的。」

  言罷不等他回答便又補充了一句:「隔壁院子您的房間一直留著,自您走後也有人收拾打掃。」

  如果是平時,冷血可能真應了,但今日卻不行。

  他明天就要離開京城去辦案,還是和他二師兄一道,哪可能等到林詩音醒了再走。

  所以短暫的沉默過後,他就搖搖頭拒絕道:「不了。」

  侍女有些可惜,但也沒多作勉強,低頭看了看終於稍微停下點鬧騰的她家表姑娘,微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

  沒辦法了,能說的她都說啦。

  林詩音其實是做了個非常……一言難盡的夢。

  她夢見自己終於把火鍋店開成了規劃裡的全國連鎖,錢賺得她再活幾百輩子都不一定花的完,說富可敵國都不為過。

  然後她就仗著自己財大氣粗連皇帝都要給幾分面子,直接跑去神侯府跟諸葛神侯說,我要包養你的小徒弟!你不准反對!

  夢裡面的諸葛神侯非常OOC地同意了,也不知道到底因為皇帝還是因為錢,但總之就是同意了,讓她非常意外。

  但是他同意不管用啊,冷血居然高風亮節得寧死不屈,聽了她的要求後被嚇得直接逃了,還逃了好多次,把她氣得要死,偏偏又捨不得對他下什麼狠手!

  後來她越想越氣,就去找李師師傾訴。

  李師師對她說,你這個樣子不行的,太沒有誠意了好不好,怎麼能只用錢呢,他喜歡什麼你要對症下藥啊。

  林詩音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可是冷血到底喜歡什麼呢?

  這個問題困擾了她好久好久,久到冷血跑得她根本找不到了,回過神來的時候委屈得她差點沒哭出來。

  就在她最最委屈的時候,她醒了。

  屋子內還是一片昏暗什麼都看不清,她下意識地抬手揉了揉乾澀的眼眶,意識到方才是做夢,稍松了一口氣。

  之後她回顧了一下自己的夢,頓時沒忍住抱著被子捂住臉嚎了兩聲。

  天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今天白天都想了些什麼?

  而且真的很過分啊,做夢都不給她一個包養成功睡到想睡的人的好結局是怎樣?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夢裡面除了李師師之外的其他人,包括祥叔在內,都在勸她放過冷血,大部分都語氣萬般懇切,仿佛她是個十惡不赦的女魔頭一樣。

  不那麼懇切的,比如姬冰雁,對她說的是:「……說真的,他到底做錯了什麼?」

  林詩音:「……」

  不行不行,不能再回想了。

  她決定摒棄雜念繼續睡,爭取不要再做這麼喪心病狂的夢。

  在重新睡過去的前一瞬,她總算想起來,她好像本來是在李師師那裡的吧?為什麼現在會在自己床上?

  不過那時困意已經徹底湧上來,容不得她思考更多她就閉上眼睡了過去。

  •

  她不知道的是,此時遠在京城另一頭的冷血,其實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少年人血氣方剛,還抱了自己喜歡的姑娘半個晚上,哪怕後來回去路上被冷風吹了一路,也沒能把心裡的躁動壓下去。

  回到自己的住處洗漱完躺下後,冷血根本無法像以前一樣迅速平靜下來淺寐。他只要一閉上眼,腦海裡就會浮現出各種令他逃避不得的畫面和聲音。

  紛亂嘈雜,五彩繽紛。

  有她在地道裡被夜明珠照得幾近透明的手指,也有她趴在自己肩頭小聲咕噥的那幾聲,還有她枕著他手臂不肯松時的表情。

  到後來更是不再局限於今晚,連帶著從前相處時的細枝末節也如潮水般一道湧現。

  站在金梁橋上被風吹得發紅的耳垂,遞給他蔥潑兔時一歪頭掉下的鬢髮,每次過招時朝他掃來的帶香掌風……

  睜眼閉眼,輾轉反側,全是她。

  這叫他哪裡還能睡得著。

  如此過了半個晚上之後,外面的天剛一亮,冷血就再也躺不住,直接起來了。

  師兄弟二人碰頭之時,他已經在門口站了大半個時辰。

  鐵手見了他還很奇怪:「怎麼這麼早就等著了?」

  他以為他已經夠早,結果這個年輕的四師弟居然比他還早。

  冷血面無表情道:「……睡不著。」

  換了旁人聽到他這麼說大概不會多想,但鐵手向來心細,更知道按他的生活習慣絕不至於睡不著就起得這麼早,不禁更疑惑了:「睡不著?」

  冷血點了點頭:「嗯。」

  鐵手見他面上的確出現了難得會有的疲憊之色,頭髮也是濕的,看那濕的程度,也不像是等在門口沾上的冬日朝露,十分在意:「你幹什麼去了,頭髮怎麼回事?」

  冷血依然面無表情:「……沒什麼。」

  其實真沒什麼,只是翻來覆去睡不著起來後去洗了個冷水澡而已。

  只是這種事,他實在是不太好意思告訴師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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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零三零

  等林詩音清醒後從府上侍女以及留宿李園的高亞男那裡得知自己喝醉之後究竟幹了點什麼之時,是真的差點掩面崩潰。

  「你應該攔著我……」她有氣無力地對高亞男道。

  「……我倒是想。」高亞男表示這鍋她不背,「可你死活不依,就是拉著冷捕頭不肯松。」

  不過看她這麼一派絕望的模樣,高亞男還是頗貼心地安慰了她一句:「但我看那位冷捕頭也並不是很介意,他待你十分溫柔呢。」

  林詩音一臉冷漠:「……那是因為他人好。」

  高亞男認真回憶了一番,皺眉道:「我瞧著不像?」

  因為「人好」而待人溫柔的人她不是沒見過,不說別人,楚留香就是個中典範,但就算是楚留香,對旁人好也絕不會好到冷血對林詩音的程度。

  只要一想到他昨晚抱林詩音的時候是何等的小心翼翼,而林詩音醉過去時又是如何依賴他,高亞男就覺得這裡面一定有的是故事。

  不過她把這樣的推測告訴林詩音,林詩音卻並未格外當回事,只扁著嘴堅持道:「我知道他是個好人。」但是他其實是有喜歡的妹子的啦!

  對此,高亞男也只能:「……」

  好吧,感情上的事,她大約還沒有資格去指點別人。

  除了她之外,林詩音的侍女其實也明裡暗裡提了好多次冷血。

  更兼有膽大的,直接問她:「表姑娘這回不去神侯府謝一下冷捕頭嗎?」

  林詩音攤攤手,道:「他今日便出京辦案去了,過去也是撲個空,再說吧。」

  侍女驚訝:「怎的又出京了……」

  林詩音心想我也希望他少出京,然而他這職業就決定了這幾乎只能是妄想啊。

  算了算了,哪怕真要如夢裡那般砸錢包養,她也得先賺到夢裡那麼多錢才是。

  這樣想著,因覺丟臉而蔫了大半天的她總算又有了點動力,終於打起精神洗漱,準備出門了。

  反正順路,出門時她就邀了高亞男與她同乘一輛馬車。

  路上她倆聊起昨晚那尷尬場面其實還有個胡鐵花也見到了,而且叫高亞男跟著冷血一道送她回家的主意也是胡鐵花出的。

  林詩音注意觀察了她提到胡鐵花時的神情,果真已經同最開始大不一樣了,不由得在心底歎了一口氣。

  看來過早沉迷賺錢的姬冰雁是又沒希望了啊,天地明鑒,如果一定要在姬冰雁和胡鐵花裡面挑一個好一些的,她還是覺得姬冰雁靠譜多了;至於胡鐵花這樣的人,倒不能說他不好,但還是當朋友最好。

  不過這種事,既然有了先來後到,林詩音身為一個外人也不好做什麼評價。

  馬車一路行至東十字大街停下後,高亞男俐落地跳下車同她道了別,而後便轉身進了暖鍋店旁的客棧。

  林詩音順著她的背影掃了眼她之前說遇到自己和冷血的那條巷子,腦海裡頓時又不受控制地浮現起了昨晚的夢。

  ……夢裡面她其實也直接拉住冷血不肯鬆手來著,還一邊抓一邊問他,我這麼有錢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

  咳,還是不想了。

  她揉揉臉,轉身走進自己的店。

  大概是因為有了那個夢當目標,接下來的大半個月裡,林詩音在幾間鋪子的經營上格外用心,哪怕皇帝沒來,用不著她親自去火鍋店招待,她也幾乎每天都在那待著以便掌櫃和夥計們有事找自己。

  冬天來了,又是一個新季度。

  可火鍋店裡的生意卻並沒有比之前好很多,至少沒有剛開業的那個冬天那般火爆了。

  要論原因其實也很簡單,就是姬冰雁先前擔心過的,模仿她的人越來越多。

  味道可能差了一點,但價格也相應的可以降低一些,所以那些模仿者的生意也差不到哪裡去。

  客戶被分流,她這裡的生意自然要受到影響。

  林詩音其實是有點愁的,本來想從服務的角度下手再拉一點優勢,但這樣一來她的人工成本勢必要增加許多,而她的價格卻不能在此基礎再往上提了,所以只能從別的地方想法子。

  這種事,總店裡的掌櫃和夥計都沒法給她出主意,糾結了幾日後,她決定去找姬冰雁商量一下。

  這件事的確是她過於樂觀而判斷錯誤了,所以去的路上她就做好了被姬冰雁嘲諷的準備。

  結果去到那邊之後,姬冰雁居然不在。

  問了分號的掌櫃與夥計,說是一早來了一趟就急匆匆走了。

  「他有說去哪嗎?」林詩音疑惑。

  「姬先生沒說。」掌櫃搖了搖頭,又道,「其實昨天下午他也出去了挺久,但晚上還是回來了,要不您在這兒等等?」

  林詩音心想反正自己沒什麼事要忙,去哪裡都是等,不如就在這算了。

  於是她頷首道:「行,給我壺茶,他回來了叫他直接上來找我。」

  說罷她直接提著裙子上了樓。

  這一等就是一個時辰。

  姬冰雁一直到未時才回來,那會兒她差點沒撐著臉直接睡著,連推門聲都沒聽見,直到姬冰雁繞到她面前問她來幹嘛才堪堪回神。

  外面大概是下了雨,他身上還掛著水珠,離得近了說話時,叫林詩音頓覺寒氣撲面而來,尚未開口便已先皺了眉。

  「你去哪了?」她問。

  「去了幾間京城有名的酒館。」他一邊說一遍解下自己的披風扔到一旁,「入了冬後他們不是一齊搞暖鍋了嘛,我去瞧了瞧。」

  原來他們倆是想到一處去了。

  林詩音松了口氣,仰頭道:「我原也是想找你商量這個。」

  姬冰雁還沒坐下,聽她開口,便垂眼望過去,眼神裡藏了些若有似無的笑意,仿佛在說,你現在信了?

  不過這可不是互相嘲諷鬥嘴的時候,所以這話他到底還是憋在心裡沒說出來,抖了抖前襟沾上的雨水後,便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所以你有什麼想法?」姬冰雁問。

  「想不到什麼好的,才來找你。」林詩音很坦誠,「我聽這邊掌櫃說,你這幾日都在往外跑,估計已經把城中酒館看得差不多了吧?」

  姬冰雁點頭:「辦法不是沒有,我觀大部分人都是在退而求其次,只要咱們能立刻開出更多的店,不愁生意回不來。」

  林詩音知道他說得對,但這太倉促了,恐怕來不及。

  果然,下一刻他就繼續道:「怕的就是咱們還沒籌備齊全,他們已經把這部分客人給套牢了,畢竟咱們說穿了沒什麼絕對優勢,不過是占了個先機。」

  「第三間店我一直有在考慮,原本的打算也是過了年之後就開。」林詩音說,「提前的話的確太趕,不合適,我人手也不夠。」

  「所以這條路走不通。」姬冰雁果斷道,「只能從別的地方想辦法,但我們現在沒有讓他們寧願排隊也不去別處……」

  說到這裡他們倆仿佛同時想到了什麼一樣對視了一眼。

  林詩音:「有的。」

  姬冰雁眯了眯眼:「對,有。」

  整個京城稍有名些的酒館都在學他們,唯一的例外恐怕就是他們的合作對象吸虹樓了。他們的確是沒有讓客人寧願排隊多等上半個時辰也不去別家的特色菜,但吸虹樓有啊,吸虹樓當初為了把價格壓低一點,可是還答應了林詩音,每年送她四壇醉寒江呢。

  這不,今年的份可以去要了。

  「這樣,我把醉寒江拿出來當成酬謝客人的彩頭。」她迅速想到了一個刺激消費的好法子,「每隔三個月抽一次,不行,三個月隔得太久,我得和吸虹樓再商量下,多給我一些,實在不行就用上那位的面子。」

  「如何抽?」姬冰雁還沒明白她的想法。

  「比如在我們店裡花夠多少銀子,便有資格參與抽籤,每隔一段時間抽一次!」她解釋道。

  這麼一說,姬冰雁就立刻懂了:「如此一來,為獲抽籤資格,在吸虹樓排不上隊的人便會來咱們這碰運氣。」

  「對!」林詩音一拍手,「畢竟只要運氣夠好,等於能不花錢得一壇醉寒江。」

  大部分有錢卻身份不太夠的人,估計都會願意多碰碰運氣的。

  畢竟這聽上去可是「不花錢」。

  「那你還得分出人來專門記各個客人花了多少錢。」姬冰雁見她已經興奮起來了,忙如此提醒道。

  「這點人工我還出得起。」她沒當回事。

  「恕我直言,這可比對賬要累多了,還麻煩,現在只有兩家店可能不明顯,但日後若真如你所言那般將店開遍大宋,光是記每日來往的客人,就能累死十個帳房。」姬冰雁說。

  被他這麼一說,林詩音也冷靜了不少。

  是哦,這種資料統計起來的確是很麻煩的,這個年代又不像後世那樣可以直接用電腦代勞統計,兩家店都在京城時,互通有無還算不得什麼,那要是日後有人在別的地方花夠了錢,想要到京城來試試手氣呢,她是不是還得為了確認到底有沒有這個人而叫人那個地方的帳本一道送來?

  ……日哦,這麼一想真的好麻煩啊。

  不行,得換個思路。

  「那這樣,我們這邊只做記錄,給有資格參與抽籤的人發一個證明資格的東西,權杖啊紙箋啊都行,憑那個東西來抽如何?」

  「這不還是一樣?區別在哪?」

  「區別可大了。」林詩音耐心地給他解釋,「比如我們如果標了一百兩銀子可抽一回,我們就可以正常記帳,這個人這次花了十兩,可得紙箋一張,下次花了二十多兩,便可得紙箋兩張,等他滿了十張紙箋,便可來我們這換一個抽籤權杖。」

  說完她就覺得自己真是個天才啊,把奶茶店的積點卡制度搬到這裡來搞抽獎了!

  姬冰雁也服了,不過他還有個問題:「用紙箋權杖的話,萬一有人造假冒充怎麼辦?」

  林詩音笑得無比燦爛道:「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紙箋蓋上我表哥的印,誰能造假冒充?至於權杖,只是集夠了紙箋到店換資格而已,每個都編上號,也不會有問題。」

  姬冰雁:「……」

  你表哥知道你用他的印幹這個真的不會被氣死嗎???

  林詩音還以為他不信呢,又解釋了句:「我表哥的印都是他自己刻的,你知道,憑他刀工,天底下根本沒幾個人能仿出來。」

  真有那個本事的高手,估計也不會閑到為了一個火鍋店抽獎幹這種事吧。

  姬冰雁心情複雜地點頭:「……嗯,我知道。」

  之後兩人又商量了一些細節,比如到底要定一個怎樣的數額才最合適,再比如這個消息要不要和新店的消息一起放出去諸如此類。

  姬冰雁大概是對她的談判水準根本不抱希望了,直接攬了去吸虹樓跟他們磨嘴皮子的差事,道:「你等著我去再多要點回來。」

  在那一瞬間,林詩音是真的很想直接抱住他的大腿喊一句爸爸。

  不過事實上她的反應也幾乎差不離了,看得姬冰雁嗤笑一聲後搖了搖頭。

  「這法子是你貢獻的,你也算解決了我們目前的大問題了。」他說,「剩下的事慢慢來吧,來得及的。」

  「行。」林詩音很相信他的本事,眯著眼抿了一口茶,覺得離自己實現人生目標不遠了。

  不過就算是這麼相信姬冰雁本事的她,也沒有想到這傢夥能直接從吸虹樓那個摳門老板牙縫裡撬下那麼多來。

  隔天他拉著一車醉寒江來總店的找她的時候,林詩音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眼眶。

  「你你你……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她話都快說不利索了。

  「告訴你你也做不到。」他懶得透露,「這裡面夠用兩年了,多的你可以過年帶回去喝。」

  謝天謝地現在一提到喝酒林詩音就會想起上次自己抱著冷血不肯鬆手的丟臉事,忙擺著手拒絕:「算了吧還是留著當抽籤彩頭!」

  說完她又想起他有兩個好酒的朋友,想了想又道:「倒是你,可以提兩壇給楚留香和胡鐵花嘗嘗,好歹也是排隊都買不到的。」

  姬冰雁一聽就撇了撇嘴:「得了吧,我們剛來京城那會兒,胡鐵花就央著楚留香給他偷過兩壇了。」

  林詩音:「……」

  對不起,差點忘了他是盜帥。

  見她表情複雜,姬冰雁又補充了一句:「有留錢的。」

  林詩音:「……好、好的。」

  話雖如此,後來糾結了片刻後,他到底還是提走了兩壇。

  林詩音笑他是嘴上有多不饒人心就有多軟,被他瞪了好幾眼。

  處得多了,她根本不怕他,不僅反瞪回去,還朝他做了個鬼臉。

  姬冰雁:「……你幼不幼稚。」

  林詩音:「幼稚,超幼稚,不過不及你。」

  姬冰雁氣得不想理她。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內,推出這個集紙箋抽醉寒江活動的火鍋店果然生意更上了一層樓。

  因為紙箋上李尋歡印,這個紙箋還被京城人民戲稱為探花箋,一時風靡不已。連好不容易養好了傷寒又出宮來吃火鍋的皇帝都聽說了,不過人家是皇帝,並不在乎彩頭裡的那一壇酒,只是覺得她在經商方面的天賦著實令人驚歎,大贊了她一回。

  林詩音自知當不起這句讚歎,畢竟她這些點子幾乎全來自於她的現代生活經驗,自己想出來的寥寥無幾,也就是在這個時代才顯得格外出眾罷了。

  皇帝聽她謙虛,也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扯下去,放開了肚子吃了一頓後,便擁著李師師下地道去李師師住處了。

  林詩音猜想這大概是李師師明裡暗裡提的不想在這行事起了效果,心中十分感激,決定過年的時候一定要給她好好送一份節禮。

  說到過年,算算好像又是近在眼前的事了。

  雖然她有心過年期間也照常營業,但店中雇傭的夥計大部分都想著和家人團聚,估計留不住,所以她也只能入鄉隨俗,關門半個月了。

  權當是給忙了一年的自己放個假吧,林詩音想。

  另一邊姬冰雁也沒什麼意見。

  「行啊,那就等過了上元再開吧,正好專心籌備新店。」他說。

  他說到新店,林詩音才松掉的氣又回來了。

  「估計還得招人,我本來的鋪子裡撥不出多少了。」

  「那就趁著過年前招了。」他頓了頓,「反正不愁招不到。」

  他們倆聊生意上的事總是一聊大半天,加上冬日裡晝短夜長,往往才說到一半,外頭便已經籠了夜色。

  林詩音想到之後過年了她估計懶得像現在這樣天天早出晚歸,乾脆建議道:「歇業的半個多月裡,你要不要住李園來?叫上楚留香他們一起。」

  反正他們三個出門在外,沒有什麼可團聚的家人,一起熱鬧一下也不錯啊。

  姬冰雁望著她,好一會兒後才道:「你是想請那三個丫頭吧?」

  林詩音:「……是有這個理由不過……」

  姬冰雁擺手打斷她:「行了,不過更重要的是你懶,我之後問問他們,他們樂意的話我沒意見。」

  其實這句也等於是白說了,至少他很清楚胡鐵花是肯定願意的,至於楚留香就更不用說,那三個小姑娘喜歡林詩音,他巴不得能逗她們開心些呢。

  所以這事就這麼定了下來。

  臘月廿八那日,兩間店都關了門之後,他們這一行人就收拾了客棧裡的行李浩浩蕩蕩地往李園去了。

  祥叔得知她邀請了朋友過來過年,也早早地叫人打掃了院子,順便在安排這些人具體住哪個院子的時候試探了一下林詩音。

  「我看您很喜歡那三個小姑娘,不如這回就讓她們住您隔壁那間院?」

  林詩音想了想,搖頭道:「……算了,還是讓她們住原來的地方吧。」

  冷血住過的地方她有點不太捨得!

  祥叔一聽就笑了,點頭道:「行,我知道了。」

  林詩音:「這事就麻煩您了。」

  她還根本不知道,她對冷血的心思已經是闔府上下都清楚的了。

  說到冷血——

  他這次出京辦案,果然是如她所料,根本來不及回來過年誒。

  林詩音坐在他從前經常坐的那棵樹下,抬頭望瞭望光禿禿的樹幹,有點不太開心。

  這份不開心甚至沒能被過年的喜慶給沖走。

  除夕夜一行人在前院圍著個大暖鍋燙東西吃的時候,林詩音就不由得又想起了去年此時的光景。

  當時冷血架不住她的要求嘗了一下辣鍋燙兔肉後那略帶驚喜的眼神,她可是直到現在都記得一清二楚呢。

  見她頻頻走神,被胡鐵花和楚留香一齊拉來的高亞男忍不住有些在意:「你怎麼啦?」

  林詩音搖搖頭:「沒事,吃飯。」

  高亞男還想再說什麼,院門外忽然跑進來一個氣喘吁吁的家丁,一派不可置信地直奔林詩音道:「表姑娘!那個!那個龍大俠,龍大俠來了!」

  這話成功讓林詩音沒了所有的傷春悲秋興致,一時表情都沒掛住:「啥玩意兒?!他怎麼還有臉來?」

  家丁也覺得這事相當如夢似幻,又喘了兩口氣才道:「他、他說來找少爺……」

  林詩音:「……」

  這個人有病吧?李尋歡可不就是因為他才走的嗎?現在來這找李尋歡?

  還選在這種日子來,真不是存心來噁心她的?

  他們的對話讓桌邊祥叔以外的人都雲裡霧裡,最先問出口的還是胡鐵花。

  「龍大俠,誰啊?」

  林詩音眯了眯眼,咬牙道:「一個非常不要臉的人。」


第32章 零三壹

  一桌人聽到她的語氣俱是一抖,而在邊上等她回話的家丁則是沒忍住試探道:「那……小人去回絕了他?」

  林詩音想了想,擺手道:「他既然來都來了,估計不會輕易走。」

  祥叔也點頭,開口時有點嫌惡:「他……他的確是這樣的人。」

  他們這對話叫楚留香他們更是好奇,再聯想到林詩音之前那句不要臉,頓時都相當在意。

  胡鐵花好奇:「那現在林姑娘是要去見他嗎?」

  林詩音抬眼看了看他,忽然笑了:「出去見他一面怕是免不了了,不如你們來給我充充場面,好叫我多點趕人的底氣?」

  一群人在這裡吃她的住她的,自然不會拒絕。

  包括那三個小姑娘,都嚷著要一同過去,不過林詩音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讓她們留在這了,她覺得她一會兒恐怕會克制不住罵人的衝動,不能讓小姑娘們聽到!

  所以最後是楚留香他們仨和高亞男跟著她一道出去的,祥叔被她留下陪小姑娘們吃飯了,畢竟煮沸的火鍋太燙,留她們三個小孩在這她也不放心。

  在往門口去的路上,高亞男還又問了她一次:「你從前和那個龍大俠有過節?」

  林詩音搖頭:「不是過節。」

  高亞男:「???」

  林詩音認真道:「應該可以說是有仇了。」

  這話說得胡鐵花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麼嚴重?」

  她一本正經地點頭:「你一會兒就知道了,比你想的還嚴重。」

  話音剛落,他們幾個也走到了門口。

  這個除夕夜風雪交加,出了門後寒氣迎面而來,尤其的冷。

  半掩著的大門外,穿了一身玄色長袍的龍嘯雲正挺直著脊背等著她出來。

  林詩音才踏出去半隻腳,就聽到了這傢夥那令人心煩無比的虛偽聲音:「林姑娘!」

  他大約是還想說句好久不見的,但一抬眼瞧見她身後還跟著四個自己從前沒見過的人,頓時卡了殼。

  「我聽家丁說,龍大俠是來找表哥的?」林詩音並沒有當初那樣先和他客氣兩句的興致,這天寒地凍的,早打發走了早好,「您莫不是忘了我表哥當初到底為什麼要走?」

  一年多過去,這龍嘯雲的臉皮似乎又厚了不少,聽到她這麼說居然還能面不改色地胡扯:「我也很遺憾義弟的離開。」

  林詩音被他的不要臉震驚得一時間沒能說出話來,倒給了他繼續扯下去的機會。

  他說:「但我這趟路過京城,無意中見到義弟的印章……」

  後來他還特地打聽了一下那探花箋的出處,得知那間店是李家的,想著李尋歡莫不是回來了,猶豫之下,便決定來李園一探究竟。

  「我就說你這麼用李探花的印得有人誤會吧。」姬冰雁忽然出了聲,不過看都沒看龍嘯雲一眼,只是對林詩音這麼說了一句。

  不過這句話也足夠龍嘯雲反應過來了。

  說實話,他並不是很意外,或者說他本來期盼的就是李尋歡還沒回來,這樣他還有機會再追求林詩音一回。

  只是——

  這幾個人是誰?和林詩音又是什麼關係?

  他在這糾結疑惑的時候,林詩音其實已經有點不耐煩了。

  「龍大俠,我們李家一直都很感激您當年對我表哥的救命之恩,但我若沒記錯的話,去年咱們就好像已經恩怨兩清了?」說完也不給龍嘯雲反駁的機會就立刻繼續道,「還是說當時給龍大俠的盤纏龍大俠不夠用了?」

  這話說得可以說是相當刻薄,連高亞男和楚留香聽了都是一愣。

  在他們印象裡,林詩音雖不能說有多溫柔,但也是個挺和氣的姑娘,性子俐落,直來直去,少有這般冷嘲熱諷的時候。

  而此時此刻她對這個龍大俠的態度,真可謂是前所未見了。

  龍嘯雲也一樣沒有想到,時隔一年多,她竟比當初更不講情面,甚至還當著這麼多外人的面直接把話說得這麼難聽。

  但她越是這樣,他就越是忍不住要想起當初她照顧自己時是如何的溫柔。

  所以他依然不願放棄,也沒有把她身後這些人格外當回事,直接上前一步想要拉住她的手來解釋:「當初……」

  話還沒說完,手也沒拉上,高亞男已經直接用劍柄抵住了他胸口:「這位公子,有話好說,但動手動腳,我可就不客氣了。」

  雖然還不清楚林詩音和他到底有什麼恩怨,但這種一言不合就上來想輕薄於人的傢夥,是高亞男最很看不起的。

  龍嘯雲直到這時才看清了這個穿青衣的少女,不過依然沒把她的劍當回事,反而朝她笑了一笑,一派道貌岸然樣道:「我只是想與林姑娘解釋一下而已,林姑娘何必如此?」

  「解釋?」林詩音哼了一聲,「我可受不起龍大俠的解釋,您若真要解釋,不如去關外找我表哥解釋唄,解釋一下你是如何看准了他心軟又知恩圖報,借此逼他扔下李家遠走關外的?」

  「這是誤會!」龍嘯雲忙道,「我當初真不知義弟與林姑娘有婚約。」

  林詩音一聽就笑了:「喲,那您現在知道了?還來做什麼呢?」

  龍嘯雲沉默片刻,抬眼望向她,語氣誠摯道:「可當初之事畢竟因我而起,何況義弟已經離開,我是真心想照顧林姑娘,這也是義弟的囑託。」

  林詩音:「……」

  每當她以為她已經見識到不要臉的極致之後,龍嘯雲總能迅速說出更不要臉的話來打她的臉,這也算是一種獨特的本事了吧?!

  太厲害了,甘拜下風。

  「林姑娘。」他還在繼續說,「既然義弟尚未回來,你孤身一人在京城經營那般辛苦,不妨讓我盡一些心力。」

  這潛臺詞大概就是李尋歡不在,你一個人無所依靠,與其借著李尋歡的名聲做事,不如讓他來幫她分擔一些。

  聽得林詩音內心全是波動甚至想打他。

  事實上她也的確動手了,就在龍嘯雲說完那番話的瞬間,一個揚手便是一掌:「龍大俠,我喚您一聲大俠,是因為您當初好歹救了我表哥,但您說這話是何意?我表哥不在,所以應該由您來接管李家?」

  龍嘯雲被她那滿是怒意的一掌弄得後退了兩步,還沒來得及回話,便聽到她繼續道:「那恕我直言,您這所作所為,真是太辱沒這大俠二字了。」

  「敢情說了半天,這就是個想來占家產的?」胡鐵花忽然出了聲。

  「我看不像。」回他的是姬冰雁,聲音懶洋洋的,但話卻很是鋒利,「這不明顯還想強佔和他毫無幹係的良家姑娘麼?」

  他們倆這一唱一和的,叫龍嘯雲面上白了白。

  這人一向自詡仁義道德高風亮節,哪受得了別人這般嘲諷他,林詩音說也就罷了,畢竟他還喜歡著她,但聽到姬冰雁和胡鐵花這兩個面生的年輕人在林詩音面前這麼講,當即就有些沉不住氣。

  「我與義弟八拜之交,此事還輪不到外人置喙。」他說。

  「那您就去關外找我表哥唄,來找我做什麼?」林詩音翻了個白眼,「哦對,我忘了,您以為表哥回來了是吧,現在我都告訴您啦,他沒回來,您還有什麼問題?」

  「許是盤纏不夠?」姬冰雁順口接上。

  林詩音差點沒笑出聲來,偏頭朝他比了個說得好的眼神,隨即一拍腦袋道:「對,是我疏忽了,我這就派人去給龍大俠取一些盤纏來。」

  龍嘯雲:「……」

  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林詩音真要這般絕情嗎?

  這樣想著,他又忍不住回想起了當初自己躺在病床上養傷時,林詩音過來感謝他救了李尋歡,並溫柔地喂了他一碗藥的場景。

  那畫面歷歷在目,絕非他臆想,叫他生了魔障,發誓一定要得到她,為此不惜騙了與自己同經生死的兄弟。

  可到頭來,李尋歡走了,林詩音對他的態度也徹底變了。

  不該是這樣的。

  不該的。

  「林姑娘……」他還想再上前與林詩音解釋。

  可這一次,他才邁出了半步,高亞男的那柄長劍便直接出了鞘,寒光乍起!

  她一動,楚留香和胡鐵花也同時上前半步,氣氛陡然變得緊張了起來。

  相比之下,竟是站在他們中間的林詩音最淡定,還有餘裕朝龍嘯雲笑:「您放心吧,我既說了會替您準備盤纏,就一定少不了您的。」

  龍嘯雲都快氣死了,哽著嗓子道:「……不用!」

  說完這句之後,他便像受了極大的折辱一般轉身甩袖走了。

  風雪交加,愁雲慘霧,將他的背影襯托得格外淒涼。

  可惜林詩音對他是真的半點同情都升不起來,見他滾了,心底只有無法言說的爽快。

  跟她一齊出來的四人都是聰明人,此時也差不多已經從她與龍嘯雲的對話裡推測出了他倆和李尋歡之間的舊事。

  高亞男最是不解:「所以小李探花是因為這個姓龍的才離開京城的?」

  林詩音歎了一口氣:「表哥宅心仁厚,估計是覺得龍嘯雲救了他,一定不會是什麼奸人罷,所以才信了他的鬼話。」

  姬冰雁卻不以為然:「就算是這樣,他也不該直接丟下家業遠走關外,難不成他覺得他走後,你便一定只能依靠那姓龍的了?」

  林詩音心想那是因為你認識的是我,不是以前的林詩音啊。

  按照原本那個林詩音的性格,李尋歡一走,大概就真的會跟了龍嘯雲。

  楚留香也頗感慨:「小李探花這件事做得的確是不對。」

  胡鐵花笑:「喲,你居然也會有這麼說的時候。」

  楚留香從前可是相當佩服李尋歡的,來京城前還同他們說過,若有機會一定要見小李探花一面。

  「好了,大過年的還是不提這些了,咱們進去繼續吃飯吧,等會兒甜兒蓉蓉紅袖該等急了。」林詩音道。

  一行人笑著應是,同她一道進了門去。

  前院廳堂裡,煮沸的大暖鍋正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三個小姑娘趴在桌邊聽著祥叔講林詩音去年除夕夜吃辣吃到臥床不起的事,聽得咯咯笑個不停。

  林詩音一回去就聽到他們在嘲笑自己,沒好氣地跟祥叔保證:「所以我後來不是都很注意了嘛。」

  這不,她今晚還特地讓廚房上了鴛鴦鍋底來,一群人燙辣鍋燙得不亦樂乎之際,只有她一個人苦兮兮地吃著清湯鍋,連醬料都是最清淡的。

  見他們全回來了,祥叔也顧不得繼續哄小姑娘們,忙問:「那龍……龍大俠走了?」

  林詩音回位子坐下,甩了甩手,點頭道:「走了,他看到探花箋以為是表哥回來了呢,後來知道表哥沒回來,又說要照顧我,被我罵走了。」

  祥叔很滿意:「走了就好,走了就好。」

  不過滿意之餘,他也不由得有些想念他看著長大的李尋歡,歎了一口氣。

  「唉,就是不知道少爺究竟何時才會再回來。」

  林詩音不忍心老人家難過,放下筷道:「您也別想太多啦,等表哥知道了他走後發生的事,興許就回來了呢。」

  「是,是,總會回來的。」祥叔也不想在除夕夜掃一桌人的興,感慨一句後便打住了,「咱們先吃,鍋子都開了。」

  後半頓飯可以稱得上是賓主盡歡。

  期間胡鐵花玩笑般地問林詩音和姬冰雁打算何時把他們的暖鍋生意做出京城,林詩音還謙虛了一下說等時機成熟,姬冰雁就一點都沒客氣,直接說:「明年這時候,一定開出京城了。」

  「這麼快?」胡鐵花有點驚訝。

  「要賺錢怎麼能慢?」他反問。

  他們倆扯起來又得扯個沒完,林詩音估計他們吃完後應該也還有很多話要聊,乾脆派人又去拿了兩壇酒來給他們扯淡時喝。

  楚留香最識貨,一開封就聞出了味道,微笑著謝過林詩音:「這可是有錢也買不到的好酒,林姑娘太客氣了。」

  「其實都是姬冰雁要來的,反正我不常喝酒,不如給你們喝。」林詩音擺擺手,說完又想起姬冰雁提過的那一茬,抿唇繼續道,「何況對你們來說,想喝還不容易?」

  這話說得楚留香差點沒拿穩酒杯,在心裡歎了句姬冰雁這個禍害,但面上只作不覺,繼續微笑著給在座喝酒的都倒上。

  幾個小姑娘從沒喝過酒,聽他們倆這麼說,也很好奇地湊過來,宋甜兒更是盯著倒出來的清醇酒液躍躍欲試:「楚大哥!我能不能也嘗一口呀?」

  「你還是等等吧。」楚留香忙把人撈回來,算算時辰,覺得她們仨該睡了,又道,「你們趕緊回自己院子去。」

  可惜這回他的話卻並沒有很管用,不要說宋甜兒了,連向來最聽他話的蘇蓉蓉都朝他搖頭,窩在林詩音身旁不肯動。

  林詩音被三個小姑娘圍著,當然也是心軟,一手摟一個幫她們向楚留香求情道:「過年嘛,讓她們多玩會兒也無妨。」

  她開口,楚留香也不得不給幾分面子同意。

  小姑娘們見他鬆口,又咯咯笑起來,抱著林詩音手臂撒嬌撒個不停。

  如此又鬧騰了許久。

  除了小孩子們之外,林詩音是唯一一個沒有喝酒的。

  她坐在那喝了好幾杯茶,目睹了喝醉的胡鐵花和高亞男在雪地裡你追我趕的畫面,頓時沒忍住扭頭去瞧姬冰雁。

  不過這時候的姬冰雁大概是真的還未喜歡上高亞男,看著這場景也一點反應都沒有,依然神色如常地繼續喝他的酒,反倒是片刻之後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朝她挑了挑眉,仿佛在問她怎麼了。

  林詩音笑了笑,沒說話。

  他可能覺得她笑得莫名,如以往一般嗤了一聲,仰首又是一杯。

  雪越下越大,哪怕屋子裡燒著炭,這樣敞著門的狀態下,也是極冷的。

  三個小姑娘最終沒撐到子時就困得不行了,楚留香一手抱一個,又給醉得沒那麼厲害的姬冰雁塞了一個,倆人一齊把她們送了回去。

  等他們再回到前院來的時候,天上飄下來的雪已從撒鹽空中差可擬成了未若柳絮因風起,叫人稍行幾步就能生出被這雪花徹底吞沒的錯覺來。

  闔府上下都知道林詩音怕冷,侍女們估計他們這差不多要散了,也在這個時候冒著風雪替她送了兩件披風來,一件給她,另一件給了高亞男。

  林詩音派人扶著高亞男回去時,她還在鬧騰,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上盡是紅暈,嘴裡嚷著你站住,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對誰說。

  ……算了,還能是對誰。

  林詩音無奈地望瞭望另一邊一樣醉得厲害的胡鐵花,朝楚留香和姬冰雁攤了攤手。

  把高亞男安頓好,又吩咐了撥過去的丫鬟務必好好照顧人家之後,她才打著傘往冷香小築過去。

  這兩個院子之間隔了一片湖,臨著水寒氣更重,加上又是這樣風雪交加的日子,讓她行得渾身發冷,每行一步都抖得厲害。

  不過冷歸冷,雪花落到結了冰的湖面上慢慢融去的畫面,其實也美得別有意趣。

  林詩音琢磨著等之後不颳風了,興許可以去湖心的那座亭子裡架一個烤架烤兔肉吃。

  在吃這件事上,她向來是很樂意比別人多盤算幾下的,以至於回到冷香小築躺下後,她還在想這個。

  屋子裡燃了安神的香,加上她今晚和朋友們玩得盡興,人比平時累不少,所以沒過片刻就直接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格外好,一夜無夢到天亮。

  醒的時候大約是辰時,屋子裡已經很亮堂了。

  侍女們早被囑咐過今天不用來候著她起床伺候她,這會兒估計都聚在府中哪個角落玩呢。

  林詩音慢吞吞地從床上挪起來,洗了一把臉隨意梳了個頭後,非常果斷地換上了自己最厚的衣服,差點沒把自己裹成一隻粽子。

  最後攬鏡自照時,銅鏡裡映出來的人影大約比平時寬了一倍,叫她沒忍住笑了出來。

  不過就算是這樣她也沒有脫掉一件要風度不要溫度的打算。

  外面的風差不多停了,已經沒了昨晚那關上門也無孔不入的呼呼聲,就是不知道雪停了沒有。

  這樣想著,她跺了跺腳拉開了門。

  雪停了,入目處盡是整齊的白,乍看去還有些刺眼。

  可往外走了一步後,她才發現,這刺眼的一片白之上,還有一抹黑。

  正對著她房門的那棵枯樹,梢頂掛著殘雪,枝上坐著一個人。

  一個她昨晚還想起了好幾十遍的人。

  她差點要以為這是自己的幻覺,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沒有驚呼出聲。

  而在他們目光相撞的那一刻,樹上的人抖了抖身上的雪,直接跳了下來。

  「你……你怎麼會來……」她睜大了眼,還是不太敢相信,自己都沒意識到語氣裡究竟有幾多驚喜,「之前的案子辦完了嗎?」

  待人走得近了,她才發現他身上的衣服已經被雪水浸透,只因為是黑色而不那麼明顯而已。

  而事實上光是看著他穿的這一身,她就已經覺得冷了。

  「你何時來的?」她問。

  問這話的時候她捂了捂嘴,大約是太驚訝了,眼睛也連著眨了好幾下。

  而冷血張了張口,到底還是沒有誠實回答。

  若是給她知道他恰好是在她入睡時來的,還在屋頂的縫隙裡偷偷瞧了她睡覺的樣子,她會不會生氣?會不會覺得他太失禮?

  他沒有把握,只能說:「辦完了,才來。」


第33章 零三貳

  林詩音哪想得到他也會跟自己扯謊,或者說在這麼細枝末節的事上扯謊,所以自然而然地沒有多想就點了頭:「這樣啊。」

  「嗯。」他簡短地應了聲。

  說話間林詩音沒忍住伸出手來摸了摸他的衣袖,果然濕得徹底。

  冷血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她這是在幹什麼,下意識手臂一僵,脊背瞬間繃緊,連帶著呼吸也急促了三分,直到聽到她略帶擔憂地開口道:「你衣服全濕啦,會著涼的。」

  ……原來是為這個。

  他松了一口氣,搖頭道:「我沒事。」

  這倒不是他在逞強,而是他真的不太在乎這點寒冷。

  可林詩音卻並不這麼認為,她只覺自己呼吸間已全是他衣衫上的水汽,涼得叫她心驚,驚得叫她連先前想好的要矜持不要嚇著人都拋在了腦後,不由分說地按住他手,道:「不行,我去找人給你拿件幹衣服,你等我一會兒!」

  雖然理智上還是想說不用,但看到她在為自己著急,關心自己,冷血一時間竟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林詩音的確很擔心他,就算武功再怎麼高強的人,穿著這樣徹底濕透的衣服也是會難受的吧,更不要說這天還這麼冷。

  她跑出冷香小築喚人的時候,正巧撞上同樣才起不久的楚留香三人組。

  姬冰雁瞧見她先是愣了愣,隨後便毫不客氣地嘲諷了她穿的這一身:「你這穿的,還不如直接把棉被裹身上呢。」

  換了平時林詩音一定要和他鬥上兩句嘴,但這會兒卻是半點興致都沒有,只瞪了他一眼就繞過他們往另一邊去了。

  「林姑娘這是要去幹啥啊?」胡鐵花也很驚訝。

  「誰知道她。」姬冰雁收回目光,剛要再說點什麼,餘光就瞥見冷香小築門口又跑出來一個人。

  下一刻,他們倆的視線已經直接對上。

  他在疑惑,對方估計也一樣。

  而且疑惑的事應該也差不多。

  他(們)怎麼會在這?

  「冷捕頭?」楚留香聽到聲響,也驚訝地望了過去。

  冷血的目光從他們三人身上掃過,雖還在好奇他們為何會在李園,但眼下顧著去追林詩音,所以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朝他們點了點頭。

  他閃得飛快,叫他們三人中輕功最好的楚留香都看了一愣。

  而胡鐵花乾脆是等他往林詩音的方向追過去後才反應過來:「……我沒看錯吧?!」

  姬冰雁眯了眯眼:「沒看錯,是你得罪過的人。」

  胡鐵花:「……」

  這個人說話怎麼越來越討人厭了!

  他決定不理姬冰雁,又盯著冷血離開的方向瞧了片刻,忽然用手肘戳了楚留香一下,語氣八卦道:「臭蟲臭蟲,你記不記得我之前有一次和你說過,我在路上遇到了喝醉的林姑娘?」

  楚留香想了想,點頭:「是有這麼回事。」

  姬冰雁那段時間忙,和他們見面不多,倒還真是第一回聽說,不免有些在意,不過在意歸在意,他卻並沒有順著胡鐵花的話茬問下去,因為他知道這傢夥肯定憋不住。

  果不其然,再下一刻胡鐵花就自顧自說了下去。

  胡鐵花:「那天她喝多了,在街上抓著冷捕頭的手不放呢,高亞男掰了幾次都沒成,後來只能和冷捕頭一起送她回家。」

  姬冰雁:「……」

  他想他大概知道林詩音後來對酒敬謝不敏的原因了。

  不過說實話,這場面還真是有些難以想像啊。

  楚留香和他一樣驚訝,不過驚訝過後又好像想到了什麼東西似的,忽然抿唇笑了起來。

  另一邊一路跑到前院的林詩音總算抓著了個和冷血差不多身形的家丁,不過開口就是去拿一套你的衣服還是把人給嚇了一跳。

  「衣、衣服?」家丁一臉懵逼,「表姑娘要這個做什麼?」

  他話音剛落,冷血也追了過來。

  他在風雪中坐了一夜,不僅衣衫盡濕,連頭髮上都還滴著水,雖不顯如何狼狽,但到底不比以往那樣滿是俐落。

  這畫面令家丁迅速會意,於是沒等他開口說什麼便直接朝林詩音鞠了一躬道:「表姑娘稍等片刻,小人這就去取乾淨的衣服來。」

  林詩音嗯了一聲,回頭去看追來的冷血,扁了扁嘴,有些不滿:「不是讓你等著嘛。」

  這麼冷的天,穿著濕衣服跑來跑去多冷啊。

  冷血沉默片刻,醞釀著想說句謝,卻始終卡在喉嚨口出不來,只能靜靜地望著她。

  他的目光足夠平靜,卻又好像同以前不太一樣。

  林詩音向來喜歡他那雙眼睛,此時又有機會近距離欣賞,當然不願放過。

  於是兩人便這麼站在院子裡望著對方,誰都沒有再開口。

  所幸也不尷尬。

  打破這份沉默的還是方才那個去找衣服的家丁。

  對冷血他不敢怠慢,幾乎是拿出了自己最好的衣服,可謂誠意十足。

  冷血也很感激,不過如果這套衣服不是白色的大概會更好。

  林詩音注意到他糾結的神色,沒忍住笑了笑:「冷捕頭不習慣的話,我讓人去尋套黑色的來?」

  「……不用。」他不想多麻煩她,忙拒絕了,「這套就行。」

  「真的嗎?」她又確認一遍。

  「真的。」他也又點了點頭,「可以穿。」

  「那就快點去換了吧。」林詩音指了指離他們最近的那扇門,沒收起笑,「一直穿著濕衣服會著涼的。」

  「多謝。」進去換衣服前他總算憋出了這句來。

  等他換衣服的那一小會兒裡,林詩音幾乎一直在想像他穿白色會是什麼效果。

  自她認識他以來,他似乎就沒有穿過旁的顏色,雖說黑色在他身上也好看,但看多了未免會好奇,換個顏色會不會更好看?

  答案是會的。

  在冷血換上了那身衣服走出來的時候,林詩音就非常沒出息地移不開眼了。

  倒不是說白色比黑色更適合他,但穿上一身白衣後,他的冷厲氣質竟去了一大半,哪怕還是冷的,也變得不那麼駭人了,看得她幾乎愣住。

  這模樣還叫冷血誤以為自己穿得太奇怪,有點尷尬地垂了垂眼。

  林詩音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在心底大呼自己沒出息,不太自然地咳了兩聲道:「還、還挺合適。」

  冷血:「……嗯。」

  他和那家丁的身量是差不多來著。

  而貢獻了衣服的家丁此刻的感想其實也和林詩音差不多,不過比起林詩音那單純的覺得好看,他還有點挫敗:「果然這衣服還是要生得好看的人穿啊,冷捕頭穿這身可太英俊了!」

  冷血:「……」

  該、該說謝謝嗎?

  就在他糾結之際,他二人身後又傳來一道清亮的女聲:「詩音。」

  是高亞男。

  林詩音聞聲回頭,驚喜道:「呀,你也醒了?」

  高亞男一開始還沒看清她面前的人究竟是誰,直到朝她跑過來之後才發現竟是冷血,當即驚訝萬分:「冷捕頭?!」

  謝天謝地冷血現在一看見她就會想起自己離開京城前的那個晚上同她一起送林詩音回家的事,表情頓時就有些尷尬:「……高姑娘。」

  事實上高亞男想的也差不多,不過她這會兒基本已經能夠確定這兩個人之間一定有點什麼,所以對他大年初一出現在李園這件事的感覺就更微妙了一些。

  在她看來,冷血對林詩音有意那已經是再明顯不過的事了,也就林詩音自己還不信。

  至於林詩音對冷血,就算沒那麼明顯,醉後的姿態也已說明瞭一切。

  說實話,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看這兩人小心翼翼的模樣,高亞男可以說是既心塞又著急。

  不管是誰,上前一步就行了呀!

  所以等冷血被後來尋過來的三個小姑娘驚喜地圍住時,高亞男就把林詩音拉到一邊開始慫恿她儘快表明心跡。

  林詩音倒是不太驚訝她會這麼說,畢竟她性格如此,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從不掩飾,表達得萬般直接。

  但她們倆的情況不太一樣,胡鐵花雖然不靠譜得很,但好歹沒有初戀白月光啊。

  林詩音歎氣,低聲道:「……算了吧,他有喜歡的人。」

  高亞男:「???」

  見她一臉不可置信,林詩音又補充解釋了一句:「我親耳聽到他師兄說的。」

  高亞男噎了噎,但仔細回想了一番冷血對林詩音的態度後,還是堅持己見:「……那許是他師兄誤會了呢,他師兄說的,又不是他說的。」

  林詩音:「……也差不離了吧?」

  高亞男搖頭:「怎麼會,這種事不是本人說的可作不了數。」

  而且以她的經驗來看,有的時候甚至本人說了都不作數呢。

  比如胡鐵花。

  她深吸一口氣,又繼續勸林詩音道:「你不是說他先前出京辦案去了嗎,這不,才回來就來找你了,誰會這樣急著見自己不喜歡的人?」

  可能是她這話的誘惑力實在太強,也可能是自己對冷血本來就生了一堆不可言說的心思,這麼同她說下來,林詩音只覺得自己腦海裡仿佛有兩個小人在不停說話。

  一個在說:「對啊告訴他你想包養他!怕什麼!頂多就是被拒絕,而且萬一高亞男說得對呢!」

  而另一個在說:「好啊好啊。」

  ……這一定是他今天太好看的錯。


第34章 零三三

  林詩音被高亞男說得非常心動,同時又非常糾結。

  雖然她早就在夢中腦內模擬過無數遍自己沖到人面前甩出一打銀票問你要不要跟我談個戀愛試試的場景,但總不能真的表明心跡時還這麼不拘一格放飛自我吧!

  她甚至可以想像如果真的這麼幹了,冷血會和她夢裡那樣直接被嚇跑。

  那麼問題來了,她到底要怎麼說呢?

  就在她糾結的時候,宋甜兒她們已經拖著冷血又尋到了她和高亞男這兒。

  小姑娘滿臉期盼地仰頭問她:「音姐姐!可不可以讓冷哥哥一起留下來吃飯呀?」

  林詩音當然同意啦,可是她總不能直接幫冷血做決定,只能回:「那要看你們冷哥哥願不願意啦。」

  言罷摸著小姑娘柔軟的發頂抬眼望向冷血。

  冷血活到現在,大概還是頭一回被這麼多女孩子一齊圍著望著,雖不至像以前那樣覺得可怕,卻也很不習慣,此刻被她這麼一瞧,頓覺更不習慣了,下意識地移開眼道:「打擾了。」

  林詩音內心雀躍萬分,恨不得立刻蹲下來親三個小姑娘一口,但面上還是很平靜,微笑著道:「不打擾的。」

  圍觀全程的高亞男:「……」

  你們倆到底知不知道你們裝得一點都不像???

  「太好啦!」宋甜兒歡呼起來,一邊笑一邊跳了兩下。

  過年期間李園的下人走了一大半,像昨夜那場大雪下下來,也沒有人及時清掃,所以此刻的院子裡積了厚厚一層,她這麼一跳,不僅把雪沫濺到了周圍人身上,還直接一個打滑沒站穩。

  林詩音眼看她那小身板要往雪地裡歪了,下意識地伸出手來扶,冷血亦然。

  兩雙帶著熱意的手在小姑娘肩膀處相碰,她只覺得指尖好像有電流湧過一樣麻了麻,心跳驟然加快,想縮又不能縮,只能繼續硬著頭皮扶。

  而「罪魁禍首」對此渾然不覺,在他倆的攙扶下站穩之後,笑嘻嘻道:「謝謝音姐姐冷哥哥。」

  林詩音嗯了一聲,實在沒好意思抬頭去看冷血,只給她整了整衣服,整完拍拍她腦袋:「雪還沒掃呢,你們走路都小心著些,要是摔了可冷了。」

  「嗯嗯嗯。」她們都很聽話地點頭,「會的!」

  不過應是應了,真的鬧起來她們仨又沒一個長記性的,不一會兒後就又在雪地裡跳個不停了,惹得冷血只能小心地跟在她們身後看著她們。

  這場景叫高亞男看得忍不住笑:「想不到冷捕頭看上去這麼冷酷的一個人,對小姑娘們這麼耐心。」

  林詩音點頭:「我和你說過的啊,他人好呀。」

  這話說得怎麼這麼奇怪?高亞男疑惑地偏頭望瞭望她,見她垂著眼不知到底在想什麼,忽然福至心靈,忙補充道:「那還是不一樣的,他待你時可不只是耐心而已。」

  這裡面的區別林詩音自己可能不清楚,她可是再明白不過。

  林詩音聽她話裡話外都是鼓動自己快告白的意思,不禁也想打趣回去:「那你呢?」

  高亞男睜大眼,十分不解道:「我?我怎麼了?」

  總算有了個調侃她幾句的機會,林詩音哪能不好好利用,再開口時語氣都變得不一樣了。

  她拉長了語調道:「我看你似乎很在意胡鐵花的樣子——」

  話才說了一半,高亞男的表情就變了,忙湊過來想捂她嘴,急得不行:「好詩音,你小聲些。」

  林詩音原本以為像她這麼颯爽利落的人,應該不至於反應這麼大,還覺得很奇怪,不過下一刻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就明白了過來,立刻朝她做了個放心的手勢。

  高亞男總算放開她,輕咳了一聲假作什麼都沒發生。

  另一邊踏著雪尋到這間院子來的楚留香三人也被冷血和三個小姑娘和諧相處的畫面驚了一驚。

  尤其是楚留香,那畢竟是他收養的妹妹們,他自然是最瞭解的。

  平日裡她們纏著他時恐怕都沒這麼熱情吧?

  胡鐵花看了會兒,驚道:「原來這三個小祖宗也不是只粘你這臭蟲啊?」

  姬冰雁斜睨了他一眼:「有什麼好驚訝的,說到底只是不喜歡粘你而已。」

  眼看他們倆又要鬥起嘴來,高亞男忙插了一句:「冷捕頭生得好看,她們喜歡也情有可原。」

  要論好看的話,胡鐵花的確是服氣冷血比他好看的。

  但這個事實從高亞男嘴裡說出來,就讓他聽得很不爽了,以至於他在想了想之後,沒忍住把姬冰雁推了出來:「那也沒有老姬好看吧?」

  姬冰雁:「……」

  這關他什麼事?!

  林詩音也很同情地望瞭望他,沒辦法,誰讓你有這樣的損友呢。

  不過話說回來,她倒是沒覺得姬冰雁比冷血好看。

  誠然姬冰雁身上有種一般人難以企及的高傲氣質,但冷血也不差呀,更不要說若是只論五官,他們倆誰也壓不過誰,而且冷血還比他可愛!

  「你笑啥呢?」

  「誒?」她回過神來,見自己方才在腦內不停比較的物件其一正一臉疑惑地望著自己,忙搖頭正色道,「沒什麼。」

  笑得那麼傻,沒什麼就怪了吧。

  不過就算她再如何否認,只要有眼睛的人,恐怕都能瞧出來她此時比昨晚不知高漲了多少的情緒究竟是為了誰。

  想到這裡,姬冰雁不由得眯了眯眼。

  •

  冷血過來,大年初一的這頓午飯又得多準備一雙筷子。

  不過祥叔對此樂見其成,當然是一點意見都沒有,還非常高興地叫廚房多加了兩道菜,他年紀雖大,記性卻不差,至今還記得冷血的口味呢。

  這番招待令冷血受寵若驚的同時也很忐忑。

  從前住在李園的時候,他就不止一次聽祥叔在無人之時感慨過,假如沒有龍嘯雲那件事,李尋歡和林詩音早該成親了肯定不會生出這麼多波折云云。

  雖然林詩音很少提她的表哥,但他們青梅竹馬的情誼,想來也是很深厚的吧。

  這也是冷血遲遲不敢讓她知道自己心意的一部分原因。

  現在祥叔還這麼熱情地招待他,並直接把他的座位安排在林詩音邊上,就讓他更糾結了。

  當然,糾結歸糾結,能和她坐在一起吃飯,對冷血來說,更多的當然還是開心。

  吃飯時宋甜兒如上一次一樣熱情地給他夾菜。

  小姑娘表達喜愛之情的方式大概就是把自己喜歡的菜分給對方,可她大約沒想到自己喜歡的冷血不一定喜歡。

  林詩音看冷血一邊道謝一邊萬般艱難地吃著碗裡不對胃口的菜,實在是沒忍住主動給他夾了塊兔肉來。

  「嘗嘗這個吧,我們家新換的廚子做的。」她說。

  冷血立刻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嗯。」

  這張桌本來就不大,坐了這麼多人的情況下,相鄰的人之間就幾乎沒什麼空隙了,加上林詩音今天穿得格外多,兩人的衣衫幾乎全程都是相觸的,稍一動作就要碰到,簡直比一道出門逛燈會時靠得還近,近得能清晰感受到對方的呼吸頻率。

  林詩音一邊在心裡罵自己被美色所惑沒出息,一邊又止不住地想偷偷瞟他,偶爾目光相撞被抓個正著,面對他疑惑的眼神,還得裝得若無其事,一頓飯吃得既雀躍又煎熬。

  幾個小孩先不論,在座的其餘人可都是把她的所作所為全收入了眼底,尤其是就坐在他們正對面的楚留香。

  所以吃過飯後,楚留香就非常有眼色地準備把自家三個丫頭帶走,好叫這兩個人有單獨相處會兒的餘裕。

  可他沒料到這三個丫頭居然一個都不幹,連他開口都沒用了!

  林詩音哭笑不得,她當然不至於嫉妒三個小姑娘,相反地她還挺喜歡看冷血冷著臉卻拒絕不了小姑娘們請求的樣子,每到這種時候他都會不自覺地臉紅,簡直可愛得無法用言語形容。

  「她們喜歡和冷捕頭玩就讓她們玩唄。」她勸楚留香,「總歸你才是她們最喜歡的大哥。」

  楚留香:「……」

  我是想幫你好不好。

  楚留香深吸一口氣:「太麻煩冷捕頭了吧。」

  結果冷血聽他這麼說,居然也朝他搖了搖頭:「無妨。」

  楚留香再度:「……」

  這忙他是幫不了了。

  看穿他意圖的胡鐵花見狀差點沒笑噴,笑過之後,他湊過去朝冷血道:「那冷捕頭你可得小心了,將來她們三個長大了若都想嫁給你你可就慘了。」

  在座這麼多人,也就他能把這種混不吝的玩笑說得這麼順口。

  可冷血大概是並沒有把它當成玩笑,在猶豫片刻後,認真道:「我已有心悅之人。」


第35章 零三肆

  他這話一說出口,頓時叫一桌人全忍不住望了過去。

  林詩音自然也不例外。

  說實話,聽到這句心悅之人,她第一反應還是淩小刀。

  但許是高亞男之前的鼓動和慫恿太叫人禁不住誘惑,又許是他大年初一一早出現在自己院子裡的行為叫人無法不多想,總之林詩音在短暫的失神之後,還是沒能因這句話而徹底壓下之前的衝動。

  而其他人就根本不會像她想的這麼多了,畢竟在旁觀者看來,冷血的那個「心悅之人」早已再明顯不過。

  他們忙著看戲,被胡鐵花拿來開玩笑的三個小姑娘卻是在意極了,眨著眼問他:「冷哥哥心悅誰呀?」

  冷血朝她們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但那幾近於無的半絲笑意已足夠叫人看呆。

  哪怕林詩音見過更明顯更燦爛的,也在此刻被晃了一晃。

  回過神來時她發現高亞男正朝自己擠眉弄眼,調侃之意溢於言表。

  她沒好氣地笑了笑,眼神朝胡鐵花的方向瞟了瞟,意思是你別太得意。

  對付高亞男,最有用的果然還是這招。

  她們倆在這用眼神交流得一片和諧之時,院門外忽然又跑進一個家丁來,進來後直奔林詩音的方向,躬身彎腰向她稟報道:「表姑娘,外頭有人送了節禮來。」

  林詩音驚訝:「節禮?誰送的?」

  難道是神侯府?

  想到這裡她下意識去看向冷血,但冷血似乎也很驚訝,見她看過來還朝她搖了搖頭,意思是他不清楚。

  家丁搖頭:「不認識,但看上去來路不小。」

  像他這種從小在李園長大的李家家丁,眼界自然是不低的,所以這句來路不小落在林詩音耳裡也是有些震動。

  她想了想,站起身來:「送禮來的人走了麼?」

  家丁回:「還在門口呢。」

  林詩音:「那我去會一會吧。」

  他們本就是在離大門最近的那個院子吃的飯,所以走過去一共也沒幾步路。

  在出去見到那份節禮之前,林詩音雖然很好奇,但也並沒有想太多,但一路穿過花木凋零壓著殘雪的回廊來到大門外時,她卻是差些沒把眼珠子直接瞪出來。

  這也太多了吧?!

  而且光是看裝節禮的箱子,就全是市面上最值錢的貨色,一個能抵普通人家一年的開銷了。

  ……難怪家丁要說來路不小。

  她心情複雜地掃了一眼,對門外那個穿灰色勁裝的送禮人疑惑道:「閣下是——?」

  灰衣人根本沒看她,但聽到她聲音之後,也立刻回了話:「奉命而來,姑娘收下便是。」

  林詩音:「……奉誰的命?」

  問到這個問題,對方卻不答話了。

  他這垂著頭一言不發的模樣叫林詩音非常無語,禮都送過來了,透露一下名字是會死嗎?

  而且話說回來,雖然還沒打開箱子看,但這份節禮到底有多值錢她基本可以想像。這麼大的一份禮,誰會閑著送了還不留名啊?

  更不要說這叫她根本不敢收!

  短暫的沉默過後,她重新開了口:「既然閣下不肯透露,那這份禮恕我不能收。」

  灰衣人這才抬起眼看了看她,但視線只停留了一瞬便移開了,仿佛多看她一眼就是天大的罪過似的。

  他想了想,道:「是姑娘認識的人。」

  林詩音:「……」

  所以到底是誰啊,話說一半很討厭的好不好。

  可惜沒等她把這句吐槽醞釀得稍委婉一些再說出口,這灰衣人便扔下一句他的任務已完成跑了,徒留她和把這差點堆滿李園門口的禮物相顧無言。

  跟著她一道出來的家丁撓著腦袋一臉懵逼:「這……這要怎麼處理啊表姑娘?」

  林詩音歎氣:「還能怎麼處理?先搬進去唄,就算要還,也不能把它們直接扔在門口啊。」

  然而現在的問題是,她連還都不知道能還給誰?!

  她認識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尤其是開了火鍋店後,和京城許多有頭有臉的人都打過了交道。

  但能送個節禮都送得如此大手筆的倒是沒幾個。

  若論身家,吸虹樓那個老闆大概能算一個,但林詩音只要想到自己和姬冰雁敲了人家多少限量酒,就立刻把他排除在外了。

  那還有誰?

  這樣想著,家丁已經找了人過來迅速將東西搬進了門。

  「好重啊。」有人感慨,「也不知道這裡頭究竟是什麼。」

  「難道是黃金?」有人開玩笑。

  林詩音聽在耳裡,有點好奇,乾脆道:「搬好了打開看看吧,興許打開了我就知道是誰送的了。」

  家丁們聞言立刻應了聲好,待東西全搬進來之後,便合力打開了裡頭最重也最大的一個箱子。

  他們不是完全沒見過世面的人,甚至也做好了看見什麼稀奇玩意兒的準備,然而打開這箱子的那一瞬間還是集體沉默了半晌。

  這裡面竟真是整整一箱的金條!整整齊齊地摞在裡頭,一打開便反射出了燦爛耀眼的光芒,叫人看得徹底呆住。

  林詩音:「……」

  現在她更確定這而一定不是吸虹樓老闆了

  她想了想,又吩咐道:「把其餘的也開了看看。」

  一群人忙湊上去依她所言開了箱。

  剩下的箱子裡倒是沒再出現過整箱金條這麼誇張的情況了,但單獨拿出來時其實一樣嚇人,有古董字畫,有珠寶首飾,琳琅滿目各不相同,看得人眼睛都要花了。

  「這……」家丁們更驚訝了,一齊望向她,仿佛在等她拿主意。

  林詩音好不容易才從震驚中緩過來,整個人都有些懵,揉了揉太陽穴,道:「先蓋上吧,這麼貴重的禮,全京城也沒幾個人送得起。」

  「表姑娘,這裡頭夾了封信!」準備把箱子蓋回去的家丁忽然從裝字畫的那個之中發現了點東西,忙將其拿給林詩音。

  「信?」林詩音遲疑著接過,看信封上一面空白,不禁皺了皺眉。

  而等她打開看到裡面的字跡之時,她就瞬間明白了過來。

  原來是皇帝啊……難怪派來的人不肯說明白就走了呢。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是皇帝,這麼大手筆的賞賜也讓她頗受寵若驚,要知道她招待皇帝本來就不是無償的呀……

  「是誰啊表姑娘?」家丁見她一派恍然之色,好奇地問。

  「是我店中的一位大主顧。」她抿唇笑了笑,將信塞回信封之中,一回頭發現其他人不知何時也都過來了。

  「原來如此。」家丁們點頭,「那現在咱們到底是怎麼處理?」

  既是賞賜,就不好退回去了。

  林詩音只能吩咐他們先把這些箱子搬到庫房去。

  「乖乖,這手筆可真夠大的。」胡鐵花只瞄了一眼就忍不住咋舌。

  「畢竟算是我們最大的主顧了。」姬冰雁感慨。

  不管是他們還是林詩音,都沒想到這兩句大主顧,居然會叫冷血誤會。

  不過這大概也不怪他,畢竟暖鍋店開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在別處辦案。期間少有的幾次光顧,見到的夥計口中那大主顧也不是皇帝而是方應看。

  時至今日他都能回憶起那日方應看跟林詩音一起下樓時看她的眼神,那絲毫不加掩飾的興趣叫他不舒服極了。

  相比之下,方應看後來發現坐在角落裡的他時望過來的不以為意目光,反而都沒那麼重要了。

  所以此時此刻聽到大主顧這三個字,冷血幾乎是下意識地聯想到了方應看身上。

  可是林詩音不是也很不喜歡那位小侯爺嗎?為什麼還要收他送的禮?

  他在意得不行,偏偏還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立場來問她,幾度張口都沒能出聲,一時挫敗不已。

  •

  大年初一的下午的天氣比上午好許多,甚至有那麼小半個時辰還出了太陽,不過沒來得及融掉多少雪就重新鑽進了雲層之中。

  林詩音原本非常懶得動彈,後來聽侍女們說三個小丫頭正拖著冷捕頭帶她們在結了冰的湖面上滑冰玩,頓時就來了興趣溜過去瞧了瞧。

  去的路上侍女們還在發高亞男早上就發過一遍的感慨,都說沒想到他平日冷酷得連個表情都少有,實際上竟會那麼心軟,小丫頭們一撒嬌就什麼都答應。

  林詩音聽得想笑,問:「他以前在這住了這麼久,你們就一個都沒發現過麼?」

  侍女們無奈:「我們就幾乎沒怎麼同他接觸過呀。」

  林詩音想想也是,那會兒冷血的日常就是陪她拆招練功,其餘時候基本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不知藏在府中哪個角落呢。

  侍女們被他氣勢所駭,根本不敢多接近他,而以他性格,又不可能主動和女孩子們交流,自然不會有什麼接觸。

  如此算來,她倒是唯一的例外了?

  這樣想著,林詩音的心情莫名變好了不少,也不由得加快了些步伐。

  等她走到湖邊的時候,三個小姑娘大概都玩累了,全在岸邊坐著喘氣,小臉漲得通紅,見她來了,齊聲與她打過招呼後便向她大呼滑冰有多過癮,言辭中盡是推薦她也上去試試的意思。

  林詩音本來也想試試,她穿越前就很喜歡用這個來排解工作壓力,現在更是把輕功學得不錯,身體經驗心理經驗都不缺,在伸腳試了試湖裡的冰很硬實之後,就果斷地跳了上去。

  她這一跳看得冷血十分擔心,奈何還沒來得及過去跟她說句小心,她就已經迅速往湖心滑了過去。

  雖然穿得厚重,但真的動作起來時,她那源自憐花寶鑒的身法又立刻顯出了常人難以企及的輕盈來,仿佛下一秒就要脫離冰面直接飛起,叫人移不開目光。

  「音姐姐滑得真好看。」李紅袖忽然出聲感慨。

  「是啊。」另外兩個也連連點頭。

  「嗯。」是好看的。

  話音剛落,林詩音已滑過一圈回到了他們這邊來。

  「呼——」她穩住身形停下,「很久沒玩得這麼盡興了!」

  說話間熱氣凝成白團掩住了她小半張臉,從冷血的角度僅能看清楚她的額頭和眼睛,可能是因為太冷了的關係,她眼裡的水汽也比平時多不少,看上去格外亮,有些像他小時候常常在山野間遇到的剛出生小動物。

  那時為了生存,他也沒少和狼群一起捕殺過那些弱於他們的動物。

  而他見得最多的也正是狼直接躍過去咬斷它們脖子的場景。

  不知道是不是受此影響,現在站在岸上這樣看著她,他發現他也很想下去咬一咬她的脖子。

  「冷捕頭要不要一起來?」林詩音忽然出聲問。

  這一聲把冷血從想像中喚了回來,可回過神來後他差點沒法面對自己。

  他……他剛才都在想什麼啊!

  林詩音見他遲遲不回答,表情還很不尋常地變幻了一番,有些驚訝地往他那湊了湊:「冷捕頭你怎麼了?」

  冷血深吸一口氣:「沒什麼。」

  「一起來嗎?」她又問了一遍。

  「……好。」他總是拒絕不了她的。

  林詩音聽他答應,不自覺地咧開嘴笑了笑:「要不要來比一比?」

  冷血疑惑:「比什麼?」

  她面上笑意更甚:「比誰最先滑到那邊啊,不過若是比的話,咱們都不能用輕功,否則我可是輸定啦。」

  如果是別人提這個要求,冷血肯定懶得理會,但看她這麼躍躍欲試的興奮模樣,他心已軟了一大半,除了點頭同意還能如何。

  他同意後,林詩音還特地叫歇在岸邊的宋甜兒她們給他倆喊開始。

  冷血:「……」

  以前根本沒發現她還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面。

  一聲開始過後,兩個人便同時往湖另一邊滑去了。

  這一回不用輕功,速度自然比之前要慢上不少,但許是因為有兩個人,帶起的風也並不比上一回小,呼呼聲響在耳畔,照樣能叫人忘記所有的煩心事。

  林詩音卯足了勁要贏他一下,一邊滑一邊忍不住偏頭去瞧他快慢,結果他也恰好在看她,兩人目光頓時撞到了一起。

  這時剛過湖心,離出發的那片岸已經有挺長一段距離了,至少她再聽不見身後那三個小姑娘的談笑聲,耳邊除了風聲,剩下的就只有自己的心跳聲了。

  咚,咚,咚——

  一聲響過一聲,一聲快過一聲。

  如此愈演愈烈,偏偏誰都沒有收回目光,但腳上的速度卻不知為何同時慢了下來。

  林詩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來的勇氣,居然敢在這個時候問出自己從中午開始就很想問的那個問題。

  她問他:「你真的有心悅的姑娘麼?」

  聲音不高,但絕對夠冷血聽清楚。

  冷血愣了愣,點頭說是。

  不知不覺間,他們倆已經越滑越慢,最終一齊停了下來。

  風聲因此小了下去,而心跳聲趁機壓上,令她根本無法平復呼吸。

  「那……」頭都開了,她也沒了什麼最開始的忐忑,在沉默片刻後便重新鼓起勇氣繼續問道,「假如還有別的人喜歡你呢?」

  「別的人?」他不太懂。

  「就是……」她覺得心都快從喉嚨裡跳出來了,但此時再打退堂鼓未免也太丟人,心慌之下乾脆閉上眼大聲道,「就是我!」

  死就死吧,反正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可是這一刀卻久久沒有來臨,久得她差點以為他走了根本沒聽見自己的話。

  她悄悄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只見有一片白撲面而來。

  下一刻,有溫熱的呼吸拂在她頸上,吹動散落於此的髮絲。

  他說:「但你不是別的人。」

  就是我心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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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零三伍

  「誒?」林詩音整個呆住了,雖然從心底不排斥他的靠近,但身體還是下意識地被頸側氣息撩得一僵,「是、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她說話聲都有點抖了。

  冷血這才抬起頭,迎著她的目光望過來,將她的緊張收入眼底後,點了點頭:「我本就心悅林姑娘。」

  喜歡得聽到她表明心意差點就沒忍住直接對著她脖子咬下去,但最終還是理智回籠克制住了。

  怕嚇著她。

  「我不是在做夢吧?」雀躍歡欣又不敢相信之際,她差些沒跳起來。

  「不是。」冷血其實也開心,但他慣來喜怒不形於色,故此時從表情上也看不出什麼變化來,但若仔細盯著他的眼睛看,便會發現那雙帶了綠的眸子裡盈滿了沉默而不動聲色的溫柔。

  林詩音站在結冰的湖面上望著他,只覺他的衣衫已經和蒼茫的雪地融在一起,而視線所及之處,除了那些鋪天蓋地的白之外,就只剩下了他眼底那剔透的綠。

  怎麼能這麼好看呢,她忍不住想。

  「怎麼了?」他被她瞧得有些莫名,但這回忍住了沒偏過頭,而是直接把疑惑問出了口。

  「沒什麼。」她這才回神,搖著頭這麼回道。

  冷血剛要松一口氣,想問她那還比不比的時候,她卻又開了口:「我剛才在看你的眼睛。」

  冷血:「……?」

  林詩音朝他笑了笑,咬著唇道:「太好看了。」

  她話音剛落,眼前人的耳根已漲至通紅,看得她更想笑了,怎麼能這麼好看的同時還這麼可愛的。

  其實她原本只是單純地想誇他一句而已,但他這個反應倒是讓她忍不住想再加兩句調戲了,所以想了想後,她又道:「我能碰一下嗎?」

  這回冷血真的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沒有扭過頭去,但開口時聲音已低得不行了。

  他說:「……嗯。」

  「你怎麼答應得這麼快。」她撲哧一聲笑出來,「算啦,看就夠了。」

  「因為是你。」

  「嗯?什麼?」說完她瞬間反應過來,這人是在解釋她之前那句答應得快呢。

  ……天啊,真是可愛得想抱抱他。

  事實上她也的確這麼做了。

  踮腳伸手一氣呵成,不由分說地攀住了他肩膀。

  呼吸因這番靠近而重新交纏,熱意也隨之湧來。

  他大約還在驚訝,一動不動地任她抱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但反應過來之後,主動的人便瞬間成了被動,兩人的距離也因此而拉得不能更近了。

  把肖想已久的人抱在懷裡到底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林詩音:恨不得直接親上去的體驗。

  可惜她剛起這個賊心,就被和她一個想法的冷血搶了先。

  在他吻過來的那一瞬間,她只覺自己的腦海轟的一聲徹底炸開,炸得她理智全無,下意識地捏緊了攀著他肩膀的手。

  這個吻與其說是吻,倒不如說是一場單方面的啃咬。

  不得要領的年輕人從未有過這方面的經驗,只覺得咬到的地方柔軟得過分又甜蜜得過分,幾乎是本能地想要汲取更多甜味,以至於把克制二字徹底拋到了腦後。

  如此不過片刻,林詩音就吃痛地唔了一聲。

  也是這一聲及時喚回了他,讓他停下了動作放過了她的唇,只是此時的他臉已紅得能燙熟蝦子了,想道歉又難為情得不知該如何開口,整個人都無措了起來。

  這模樣叫林詩音哭笑不得,被咬疼的分明是她,結果他這反應倒像是她欺負了他一樣。

  正當她想說下次不要用咬的行不行時,湖心亭後忽然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聲。

  是歇夠了的三個小姑娘重新跳下來玩了,一邊往這邊滑一邊還在喊他們倆:「音姐姐!冷哥哥!」

  林詩音:「!!!」

  連忙放開冷血。

  冷血也順勢鬆開手,只是此時此刻的他,要裝模作樣也並不容易。

  三個小姑娘一路滑過來之後,宋甜兒就很疑惑地問他們:「冷哥哥生病了嗎?臉好紅呀。」

  冷血:「……沒有。」

  林詩音憋笑憋得差點背過氣去。

  •

  才表明心跡沒幾個時辰,當天晚上吃完飯,冷血就說要回神侯府去了。

  其實他原本也沒有想過會在李園呆一整天,昨晚出門的時候鐵手問他何時回來,他說的是很快就回來,畢竟他只打算來看她一眼就走的,哪曾想看了一眼就有第二眼,後來乾脆在她屋頂蹲到了天亮。

  天亮後,他又覺得反正半夜都已等下來,不如等她醒了見一面再走吧。

  如此不停地「反正不如」,一天居然就這麼過去了。

  但他也知道如果再不回去,師兄們怕是要擔心了,所以縱使對林詩音那個留宿的提議心動不已,他也還是拒絕道:「不了。」

  林詩音扁嘴:「那好吧。」

  一群人都能看出她的低落來,高亞男忙給冷血使了個你們慢慢聊的眼色,然後拉著另外三個本來還想多圍觀一會兒的人閃了。

  這回楚留香吸取了教訓,乾脆沒問自家三個妹子的意見,直接不由分說地把她們一同帶走。

  他們的小動作這麼明顯,叫林詩音和冷血想忽略也做不到,氣氛一時還有些尷尬。

  最終是她先打破的沉默:「那……我送你?」

  冷血點頭:「好。」

  說完後他方意識到這對話從前也發生過。

  但和那時不一樣的是,此時的他心中已只有不舍而再無忐忑了。

  兩人一路行至掛上燈籠的大門口後同時停下。

  暈紅的光從上方照下來,林詩音仰起頭看他:「我後日來神侯府拜訪。」

  他並不意外,去年她就是這個時間拉上他去的神侯府。

  「好。」

  「那就……還有不到二十個時辰就能再見到你啦。」她撓著臉,停頓了一下,小聲道,「好像還是要等很久的樣子。」

  有點不開心。

  冷血想了想,伸手摸了摸她發頂。

  「我明天過來。」他說。


第37章 零三陸

  神侯府。

  冷血看著屋內三個一齊朝自己望來的師兄,頭一次覺得邁步竟是如此艱難的一件事。

  最先開口的是追命:「喲,我還以為四師弟今晚不回來了呢。」

  他說這話倒並沒有多少嫌棄和不滿的意思,打趣為主,不過饒是如此,也足夠冷血尷尬的了。

  大概是看他實在很不好意思,無情還替他說了句話:「反正現在都回來了。」

  追命:「畢竟見心上人可比見我們幾個重要多了。」

  他們從前雖對他情思心知肚明,卻從來沒有在這個師弟面前挑明過,所以冷血也理所當然地覺得,師兄們應該都是不知道的,此時聽到他三師兄這句話,頓時就愣了。

  然而他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能從哪裡開始解釋反駁。

  這對他來說怕還是頭一遭。

  追命原本還想再調侃幾句,不過被鐵手阻止了,讓他別欺負小師弟話少。

  追命當然不服,不過也怕說得狠了把人氣走,想了想也決定打住。

  他打住了,無情卻沒有,而且無情一開口可比他直接多了。

  無情問冷血:「林姑娘孤身一人在京城,年應當過得很冷清?」

  冷血:「……也沒有。」

  她還是有關係很不錯的朋友的,雖然冷血和他們幾個都處不太來。

  無情:「我記得她之前送來的帖子上說,她初三時會來神侯府拜節。」

  「嗯。」冷血點頭,「去年也是。」

  當時無情和追命都不在,林詩音只見到了諸葛神侯和鐵手。

  也正是那天離開神侯府陪著她回李園之前,鐵手告訴他,他即將有新的任務了,不用再保護林詩音了。

  想到這裡,冷血不禁垂了垂眼。

  說實話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一年過去,他曾經想都不敢多想的事居然能成真,林詩音喜歡他,還是能說得那麼直白的喜歡。

  之後師兄弟們又聊了幾句便各自散了,令冷血很慶倖的是,他們的話題總算沒再繼續圍繞著自己來進行了。

  不過在回自己住處的路上,他三師兄還是沒忍住湊過來勾住他肩膀勸他:「其實呢,光去見人家是不夠的。」

  冷血:「……嗯。」的確不夠。

  追命長歎一口氣:「而且喜歡一個人你得說呀,憋在心裡叫對方怎麼知道!」

  冷血看著他,點了點頭:「說了。」

  「哦說了就——」話說一半追命才反應過來,然後就差點沒炸了,「什麼?!你說了?你告訴林姑娘你中意她了?」

  「嗯。」冷血又點了點頭向他確認。

  「天……」追命還是不敢相信,「你居然說了?那林姑娘怎麼說啊?」

  這話換了別人問冷血肯定不會回答,但追命畢竟是他師兄,所以稍猶豫了一下後,他還是實話實說道:「……其實是她先說的。」

  追命:「……」

  厲害了啊這位林姑娘。

  他拍拍自家師弟的肩膀,道:「真是沒想到,咱們師兄弟四個,你年紀最小,結果卻最有了喜歡的姑娘。」

  有就有吧,還這麼順利地在一起了,真是羨煞旁人啊!

  想到這裡追命就覺得自己比他多出來的這十幾年可能不知道活到誰身上去了,嘖。

  「既然都說開了,那你可得好好待人家。」慨歎之餘,追命也不忘這麼囑咐他一句。

  「……嗯。」雖然和師兄聊這個話題顯得很奇怪,但冷血還是應了下來。

  「對了,林姑娘後天要來拜節是吧?」他忽然想起這個,「那我作為師兄是不是得準備點什麼見面禮?」

  冷血:「……」

  三師兄你冷靜一點。

  追命還真認真考慮起來了,皺著眉道:「準備什麼好呢?」

  冷血只能迅速扔下一句不用就跑,他覺得再和這個三師兄扯下去,也許他明天就會忍不住勸林詩音要不別來拜節了,省得被他師兄們嚇到。

  回到住處後,冷血又是一晚上沒能睡好,在床上輾轉反側到四更天才勉強閉上眼睡了會兒,不過沒多久便又醒了。

  他夢到林詩音,夢到他們在湖面上那個不倫不類的親吻,還夢到自己真咬上了她的脖子,惹得她驚呼出聲,卻一聲比一聲甜,讓他根本捨不得鬆開牙齒。

  太要命了,比那次她醉酒後扒著他不放那晚還要命。

  對冷血來說,這回也不只是起來洗個冷水澡那麼簡單的事了。

  黑暗中他無聲歎一口氣。

  第二日他起了個大早去李園,結果剛到門口,就碰上了一個他相當不想在此見到的人。

  「神侯府也來給林姑娘拜節?」方應看坐在他的轎子裡沒有動,甚至也沒有掀開轎簾看他一眼,只說了這麼不痛不癢的一句。

  冷血本來就不喜歡他,此時見他也來找林詩音,心裡對他自然更排斥,連理都不太想理他。

  幸好片刻之後,就有家丁出來開了門迎他們進去。

  方應看也是直到這時才從轎子裡出來的,許是因為過年,他今日難得穿了身帶些貴氣的衣服,雪白的交領袍滾了金邊,更襯他眉目風流意氣風發,不管往哪裡一站,都必定是人群的焦點。

  李園的家丁們從前沒見過這位小侯爺,此時也不知他的真實身份,只聽得管家說不能怠慢,所以此刻就把他們倆一齊帶到了前院。

  冷血猜想林詩音這會兒應該還沒起,倒也不急著見她,同祥叔打了一聲招呼後,便安靜地站在一旁沒再開口了。

  反倒是方應看,坐下後竟和祥叔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起來,雖然沒多熱情吧,但客人開口說話,祥叔又不好意思不回。

  他們持續了好一會兒毫無營養的對話後,林詩音才從冷香小築趕來。

  她昨晚興奮得半個晚上沒睡著,現在又這麼早就被喊起來,起床氣還沒消呢,過來看到方應看找上門來,頓時更氣了。

  這人有這麼閑嗎!

  「我當是誰,原來是您啊。」她走進去時還沒忍住打了個哈欠,「您貴人事忙,怎麼想到來我這兒拜節了?」

  說完察覺到冷血望過來的目光,忙向他比了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這種程度的小動作怎麼會瞞得過方應看,他用餘光瞥了瞥冷血,忽地笑了:「再忙也得來問候林姑娘一聲的。」

  林詩音:「……」

  說你胖你還喘上了。

  所幸她和方應看現在也算得上熟了,有了之前那麼多次的經驗,隨便扯上兩句不是什麼難事。

  反正扯來扯去也無非是那幾句話而已。

  只是今天和平時畢竟不一樣,她滿心都是趕緊把這人打發走了好跟冷血說話,不耐得很,而方應看大概也看穿了她的不耐,反過來耐著性子不停地與她扯東扯西,就是沒有要走的意思。

  差不多等林詩音說得快口乾舌燥的時候,他才氣定神閑地站起身來告辭,臨走前還扔下一句上元後再見。

  林詩音連連點頭:「……是,有的是機會。」所以你趕緊走啊!

  看多了她這違心的恭順樣,方應看發現自己竟有點厭了。

  尤其是今日他還將她時不時朝冷血瞟去的眼神全看了個一清二楚,對比之下,只覺她應付自己時真可謂敷衍至極。

  是以他逗了一會兒就忍不住心生無趣之感,與之相伴的還有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的煩躁。

  他一走,林詩音自然是松了一口氣,立刻站起來走向始終立在不遠處的冷血。

  雖然昨晚的糟糕睡眠全拜這個人所賜,但見到他時,她還是止不住地雀躍,連笑容都真心了好幾分。

  「你來啦。」她抿著唇說。

  「嗯。」就算確認了彼此喜歡,要他多說幾句恐怕還是有些困難。

  林詩音在這一點上其實並不十分介意,冷血話少有什麼關係,反正她能說呀!

  所以短暫的停頓過後,她就繼續道:「去後院走走吧?」

  冷血當然說好。

  事實上光是這樣簡單的對話和目光相碰,對此時的他們倆來說都好像有無數甜蜜似的,但林詩音還是覺得不夠,以至於出了前廳才行幾步,她就忍不住往他那邊靠了靠,伸出小指來勾住了他的。

  冷血愣了愣才反握回去,步速未變,心跳卻已加快了許多。

  他們一路穿過重重疊疊的回廊,期間林詩音打了好多個哈欠,困倦之意溢於言表,令他有些心疼:「再去休息?」

  她搖搖頭:「不用啦。」睡覺不一定夢到你,但站在這可以牽著你呀。

  怕他還要擔心,她又補充了句:「這會兒估計躺著也沒法再睡了,都怪方應看,要不是他我也不用逼著自己起來。」

  「他……」

  「他不是好人嘛,我知道的。」林詩音朝他吐了吐舌頭,「只是陛下每次都通過他來知會我他去我那吃飯的事,我也免不了要和他有接觸。」

  她說到皇帝,冷血的眼神也嚴肅了些。

  「原來如此。」

  「嗯。」她點頭,「所以看在陛下的份上,他應該也不會對我怎麼樣,你放心吧。」

  說最後那半句的時候她一邊笑一邊朝他歪了歪頭,同時還用手指勾了勾他已經生出薄汗的掌心,惹得他呼吸一頓,差些又想咬她兩口了。

  說話間他們已走到了冷香小築院門口。

  給侍女們放了假讓她們隨便玩幾天後,過年期間她一塊倒是整個李園最清淨的,連樹上的雪掉下來的簌簌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說起來,冷血對那棵樹也算是極熟悉了。

  早在他還在此保護她時,他就常常坐在上頭看著她。

  而現在回想起來,大約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對她的在意就已經超過一個捕快對保護物件的了吧。

  「你在想什麼?」很少見他走神,林詩音不由得有些在意。

  他回過神,低頭望過來,還未開口,手已先於話語一步有了行動。

  林詩音被摸上臉時還嚇了一跳,但當她看清楚了他的眼神之後,就瞬間反應了過來。

  說實話,她有點慌。

  這個人咬人時還挺疼的,偏偏她又格外怕痛。

  所以沉吟片刻後,在他俯身壓來的前一瞬,她還是果斷地開口同他打了個商量:「你……你輕點行不?」

  昨天下午被咬了那一通,後來晚飯時她稍微鹹一些的菜都不敢吃!

  她甚至想,他要實在不會親人,她也不是不能親自教一下——

  「唔……!」

  又被咬住了。

  林詩音欲哭無淚,心想這種罪要是再多遭幾次她可能要瘋,乾脆心一橫直接用舌尖頂了回去,還順勢舔了舔他整齊的齒列。

  這一下就好像是給他打開了什麼開關似的,讓他連眼神都變了。

  在被他徹底奪去呼吸之前,林詩音腦子裡最後一個想法是,完了,大概要得不償失了。

  ……到底為什麼會學得這麼快啦!


第38章 零三柒

  正月初八,幾乎一整個冬天都在愁雲慘霧的京城總算迎來了太陽。

  林詩音難得起了個大早,對著映不出清晰人像的銅鏡折騰了很久,出門前還頗緊張,問了侍女好多遍:「真的沒問題嗎?不醜吧?」

  侍女哭笑不得:「表姑娘花容月貌麗質天成,談何醜?」

  林詩音歎氣:「……你不懂。」

  年僅十五的侍女笑得很促狹:「我是不懂呀,但我覺得在冷捕頭眼裡,表姑娘怎麼打扮都肯定是最美的。」

  林詩音:「……」

  整個李園都在看她的熱鬧到底是怎麼回事啦!

  你們不是都很愛戴李尋歡嗎,為什麼都對她和冷血在一起這麼喜聞樂見?!

  說實話,這問題的答案她是真好奇,以至於在初三去神侯府之前還特地試探了祥叔兩句,結果祥叔居然完全沒有要反對的意思,笑眯眯地對她說:「冷捕頭的確人不錯,待表姑娘如何咱們也看在眼裡。」

  林詩音:「???」

  祥叔補充:「就是不知道諸葛神侯那邊如何看。」

  對於這個問題,林詩音在去之前其實也沒啥底,畢竟她拐了人家還沒滿二十的徒弟。

  但那天再見諸葛神侯,他的反應也很普通,反倒是冷血那三個師兄,對她比之前熱情了不少。

  總而言之,根本沒人反對!

  這讓林詩音非常無語,後來去找李師師的時候和她提起,還被狠狠嘲笑了一通。

  李師師說:「你難道以為他們是才知道嗎?見過你們倆一起是何樣的人怕是都一清二楚吧,要反對早就反對了,哪還能讓你磨蹭這麼久?」

  林詩音心情複雜:「……不是吧?」

  「不信你去問問你身邊的人?」李師師挑眉,「我保證所有人都這麼覺得。」

  「……」

  「何況現在你起邪念的人都到手了,你還在意旁人怎麼看做什麼?」李師師拍拍她的臉,笑得燦爛極了,「嗯?」

  她說到最後時尾音上挑,滿是戲謔,活像是在調戲路上遇到的良家姑娘。

  可惜被調戲的姑娘並不吃這一套,直接迎著她目光哼了一聲,哼過之後又仿佛想起什麼似的,遲疑著問:「那個什麼,京裡那些才子約你的時候,一般都是去哪裡啊?」

  李師師想了想:「一般就是出城踏青賞花?」

  林詩音失望:「沒別的了?」這個時節又不能踏青賞花!

  李師師:「當然也有別的,但又不是你能做的。」

  這話聽得林詩音差點噴茶,好不容易才忍住:「你還真是什麼都敢說啊!」

  李師師聳肩:「事實而已,就算我不說你也清楚吧?」

  她是真的沒把這些看得很重,加上清楚林詩音不會因此看不起她,說話也從不顧忌。

  兩人又聊了會兒後,李師師建議她約冷血去城外爬山。

  雪化時登高望遠,不僅有時間談情說愛膩歪來膩歪去,正好也能給她的生意取個彩頭。

  林詩音被她說得正心動呢,就聽她又補充道:「而且這個時節山上怕是沒多少人,你想幹點別的也方便。」

  說罷還捏了捏她下巴。

  林詩音:「……」這個人真的越來越放飛自我了吧!

  不過林詩音最終還是接受了她給的這個提議約冷血去爬山了。

  冷血這些天來回往返京城兩頭都毫無怨言不亦樂乎,只為見她,收到她邀約自然想也不想就答應了下來。

  先前他過來時她總覺得和他們以前在李園的相處沒太大分別,但這回畢竟是不為任何事一起出門,不管從什麼角度來看,都應該是個約會無疑了。

  這讓林詩音久違地緊張了一番,先是在前一晚挑了兩個時辰衣服,再是躺下後翻來覆去睡不著,好不容易眯到天亮起床,又開始糾結自己的氣色打扮。

  最後還是冷香小築的侍女們集體跟她保證她這身裝扮一點問題都沒有後她才出的門。她出門時冷血已經在李園門口等了好一會兒了,抱著臂立在馬車邊上,聽到門開的動靜抬起頭來望向她。

  兩人目光相撞之下,林詩音頭一次有了些不好意思的感覺。

  她真的很擔心自己因為沒睡好而不如平時好看。

  但實際上在冷血看來,她的確是怎樣都美得很。

  所以短暫的沉默過後,他主動開了口:「走吧。」

  林詩音笑著點頭:「好。」

  她今日穿的是過年前新做的一條裙子,是她很少會穿的白色,下擺處層層疊疊,動起來時有些像雲朵,遠遠望去就叫人覺得一定十分柔軟,為配這一身衣服,侍女們在她的首飾上也用了不少心思,去掉了她平時為撐一店之主的氣場而慣用的那些釵環,只在發間用珍珠稍作點綴,顯出了原本應有的秀氣來。

  而冷血雖不至於注意到這些細節,但看著她與平時不太一樣的打扮,還是頗有眼前一亮的感覺的。

  否則也不至於在她上車後一直望著她而遲遲沒有關上車門了。

  林詩音被他望得有點不自在,下意識地抬手攏了攏自己的鬢髮,疑惑道:「怎麼了?」

  他抿起唇:「沒什麼。」

  這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勾得林詩音心癢十分,趁著車夫還在另一邊沒過來,直接湊過去親了他唇角一口。

  一觸即離,叫他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下一刻,她自己關上了車門。

  冷血站在外面,只能從縫隙裡看見她小半個側臉,聽著裡面傳來的那聲低笑,有些歡欣也有些無奈,沒忍住抬手碰了碰她剛剛親過的那一小塊地方。

  雖然知道是錯覺,但他總覺得好像還留了些熱意的。

  馬車一路行至城郊山腳停下。

  正如李師師所說,這個時節沒多少人來爬山遊玩,冷清得很,對他們倆來說,的確是個很合適的約會聖地。

  他們沿著被人踩出的寸草不生山路不疾不徐地上去,一路上基本都是林詩音在說他在聽。

  林詩音說:「我還是第一次來呢,聽說山頂斷崖處的風景極好,還能看見整個京城。」

  冷血其實也是第一次來,同樣不清楚這些傳言的真假,只能說:「上去看了就知道。」

  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林詩音都忍不住為自己胡亂決定的約會時間和地點感慨命運的不可抗力。

  因為他們在山頂的斷崖上遇到了一個她非常非常不想打交道的人。

  事情發生在他們剛上去的那瞬間,還沒來得及站穩站定,就聽到前方傳來一陣傷心欲絕的抽泣聲。

  兩人自然都下意識地聞聲望去,只見崖上站著一個看上去不過八九歲的小女孩,正閉著眼一步步往後退,只消再退三步,就必定要掉下去了。

  林詩音:「!!!」

  她什麼都沒來得及想,就下意識地沖過去試圖阻止這小女孩,冷血也一樣。

  最終是他先一步拉住了對方的手,一個用力把人拉了回來。

  小女孩還在哭,一張臉花成一片,掙紮著想脫開他們,抽噎著道:「不……不要救我……讓我死了罷……」

  林詩音一邊用眼神示意冷血務必要按住她,一邊伸手替她擦去了面上的眼淚,柔聲道:「別這麼說。」

  她方才一路往後退準備放自己摔下懸崖時大概也是很怕的,這會兒身體還在抖,又掙不開冷血的手,只能坐在那任林詩音擦乾淨了她臉上的淚。

  情緒稍平復些後,她才看清楚救下自己的人究竟是何模樣,抽噎聲都頓了頓,愣愣地看著林詩音:「姐姐是仙女嗎……」

  林詩音:「……」

  你並沒有自殺成功,見不到仙女的!

  之後她好好地安撫了一下這小女孩,得知她是因為她父親的病走投無路才想跳崖的。

  說實話,聽到這裡她真的沒有第一時間聯想到這小女孩的身份,畢竟這種經歷算不得多特殊。

  「你父親生的病很重?」

  「嗯。」小女孩眼底有起了淚光,「大夫說……說……」

  林詩音明白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該輕生的。」她說,「你父親若知道你這麼做,心裡恐怕比身上更不好受。」

  「我……」她再度抽噎起來,「我沒有地方可以去……我也、我也救不了我爹……」

  林詩音聽著她的哭聲,也有些不太好受,猶豫了一下後道:「你若實在無處可去,跟我走如何?」

  在李園當個丫鬟總比直接跳崖好啊。

  「可、可以嗎?」小女孩愣住了。

  「只要你願意就可以。」林詩音說。

  她話音剛落,小女孩就直接撲通一聲朝她跪了下來。

  她忙去扶:「別。」

  小女孩還是滿臉感激,眼看淚水又要止不住,看得她忍不住歎一口氣,解下腰上的一個錦囊遞過去:「我姓林,住在梁街李園那兒,你拿著這個過去跟他們說找祥叔,讓他給你父親再請個大夫看看。」

  「我也姓林……」小女孩驚喜之餘怯怯道,「我叫林仙兒。」

  林詩音:……………………

  神他媽也姓林啊。


第39章 零三捌

  林仙兒認真地謝過了林詩音後就拿著她的錦囊下山去了。

  林詩音站在斷崖上看著她瘦弱搖晃的背影,心情一時也有些複雜。

  這個年紀的林仙兒自然還沒長歪,不說別的,只看她對她父親的這一片孝心,就叫林詩音不忍心把自己的許諾收回去。

  她還什麼壞事都沒做不是嗎?

  雖然站在穿越者的角度看她可能是個喪心病狂的反派,但真的和尚未變成那樣的她接觸,林詩音還是沒辦法一點都不心軟地給她提前定罪劃清界限。

  不管怎樣,總之先看看能不能把她爹救回來吧。

  一聲歎息後,她偏頭望向冷血。

  「小姑娘一片孝心,也是不容易。」

  「嗯。」冷血對她的做法沒什麼意見。

  不過說是這麼說,林詩音出門約會的好心情還是有被這場意外影響了不少的,接下來的大半個時辰裡,她都有些心不在焉。

  冷血又慣來不多話,就算察覺到了她的低落,也不知道要如何用言語安撫,想了想只能抓緊她的手。

  ……

  當天晚上林詩音回到李園後先去問了祥叔林仙兒有沒有來找他。

  祥叔捏著她那個錦囊歎氣道:「來了,看著還真可憐,我就讓張大夫跟她去為她爹診治了。」

  張大夫正是那個給林詩音看過幾次病的神醫,一般人想請他可難得很,不過祥叔出馬,自然是直接以李家的名義去請,斷沒有請不到的道理。

  林詩音聽著點了點頭,思忖片刻後道:「至於她自己……我既然留了她當丫鬟,您就看著安排吧,也不用格外照顧她。」

  這種事祥叔經驗很足,故而一點都沒有猶豫就點頭應下了。

  他這麼乾脆,倒是叫林詩音有點驚訝:「我還以為您要嫌我管閒事太心軟呢。」

  祥叔不以為意:「就這一個小丫頭算什麼,從前少爺帶回來的人才叫多呢。」

  相比李尋歡一直以來的行事作風,林詩音的這點心軟完全可以說是人之常情了。

  林詩音聽得無語極了,行吧,要比聖父她肯定是比不過李尋歡的啊!

  「總之您就別太在意了,左右也不是什麼大事。」祥叔說。

  「……嗯。」她點點頭,在心底歎了一口氣,「那就先這樣吧。」

  說完林仙兒的事之後她本想直接回冷香小築去,結果祥叔似乎還有話要說,在那吞吞吐吐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來:「您今日和冷捕頭去爬山……可還愉快?」

  林詩音一時無言。

  不過想了想後,她還是點頭道:「還不錯吧。」

  祥叔放心了:「那就好,那就好。」

  愉快當然是實話,但大概並不是祥叔想像中的遊玩得愉快。

  轉身離開前院的時候,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不自覺地流露了些笑意。

  不再把亂啃一通當吻之後,他簡直進步神速啊。

  •

  林仙兒的父親的確病得挺重,但遠遠沒到藥石無醫的地步,先前給他診治的大夫之所以說得那麼誇張,只是因為看這對窮酸父女根本出不起治病的錢而已,現在換了那位姓張的神醫來替他診治,藥錢也有李家兜著,自然姓命無憂。

  為此,林仙兒直接找到李園來又跪謝了林詩音一次,還表示自己願意一輩子做牛做馬伺候她。

  這會兒她其實已經算是半個李園的丫鬟了,但祥叔准她這段時間先忙照顧父親,所以才很少出現在李園。

  「做牛做馬就不必了。」林詩音讓人把她扶起來,想了想道,「你以後不管遇了事,別再隨意輕生就行。」

  「不會了。」她連聲保證,「姑娘救了我,我的命就是姑娘的,絕不會再輕易尋死了!」

  林詩音:「……」

  沒等她想好要怎麼回她這句話呢,林仙兒就又著急地補充道:「但為姑娘上刀山下油鍋我都是願意的。」

  林詩音再度:「……」

  為什麼她總覺得這走向有點詭異?

  等林仙兒的父親養好了病,不用她每日在家照顧之後,這種感覺就更明顯了。

  祥叔把她安排在冷香小築伺候林詩音的起居,說是伺候,其實也就是替她歸檔衣物首飾而已,畢竟她現在這個年紀,李園裡別的雜事估計都做不了。

  林詩音本來是不想和她接觸太多的,甚至還想過要不要把她調到別的院子去,但一時間也想不到什麼合適的地方,加上冷香小築的其他侍女都說這小丫頭做歸檔的活做得不錯,所以最終還是讓她留了下來。

  放在眼前看著也許還好一點呢,林詩音這麼安慰自己。

  她近來忙新鋪開張的事忙得很厲害,每天早出晚歸,常常累得在泡腳時就直接歪在椅子裡睡過去。

  而林仙兒大概是聽她的貼身侍女說起這事,隔天夜裡就在她回來後跑來問她需不需要按摩。

  林詩音一聽,下意識地擺手拒絕:「不用,你快去睡吧。」

  小丫頭咬著唇有點失望:「我從前也經常給我爹爹按腿的,他說我按得很好呢,姑娘真的不試試嗎?」

  所以說長得好就是了不起,這委屈的小表情和滿是希冀的語氣直接讓林詩音屋裡的侍女心軟了,一個個都幫腔道:「不如就讓仙兒試試唄,有用的話您每天也能少累一些。」

  林詩音架不住她們一同開口,只好應下:「……好吧。」

  她是抱著試了一試就讓林仙兒以後不用費這個力氣的心答應的,結果這一試,竟還真如林仙兒所說,按得相當舒服,很能緩解疲憊。

  也不知道那副小身板究竟是怎麼練成的這番力氣。

  按完後她隨口問了句,林仙兒說是她父親以前常要她按,若按得不好可能就要被打,如此按了兩年後,她就掌握了力道,再也沒出過錯了。

  這輕描淡寫的話聽得林詩音既震驚又感慨:「他這麼對你,你還為他的病奔波至此,真是難為你了。」

  說到這個,林仙兒的表情就更低落了。

  「我爹大部分時候待我還是好的,而且他挼去了我就一個親人都沒了。」

  林詩音又一次沒忍住伸手摸了摸她腦袋。

  是真的很不容易啊。

  從那天開始,林仙兒就每晚雷打不動地來林詩音屋裡給她按摩了,每次都認真極了,叫林詩音的睡眠品質都因此上升了好幾個等級。

  林詩音看著她,也從最開始的心情複雜和下意識敬而遠之變成了習以為常。

  雖然不清楚以後到底會怎樣,但至少此時此刻的林仙兒待她是真心還是假意她還是分得清的。

  真心換真心,她對林仙兒當然也討厭不起來。

  而且說實話,林仙兒是真好看啊,這才十歲不到,眉眼口鼻已經可見日後的絕色之相,叫林詩音這個忠誠的顏狗欣賞得非常滿足。

  冷香小築的侍女們也常笑著說:「仙兒現在就已經這麼漂亮了,等長大了一定是個大美人。」

  唯有林仙兒自己,每次聽到這樣的話都會很認真地反駁:「姑娘才是最美的,我肯定比不上的!」

  對此,林詩音也只能「……」了。

  行吧,她喜歡自己,總比她討厭自己嫉妒自己要好啊。

  這樣寬慰了自己一番之後,林詩音也順理成章地接受了這個和原著走向完全不一樣的設定。

  同時新店開張最忙的那段時間也差不多已經過去,林詩音終於能稍微閑下來一些。

  可惜她得了閑,冷血卻又忙了起來。

  春分剛過,他就過來找她道別了。

  林詩音知道自己沒有阻攔他工作的立場,但要她裝得完全不在意他的離開開開心心地道別她也根本做不到,是以在他說完後就陷入了沉默。

  良久才抬起頭來道:「那你回來了會過來看我吧?」

  冷血點頭:「當然。」

  然而這句當然並不能讓她開心起來,反而還更不舍了。

  想到又要好長一段時間見不到他,林詩音實在是沒忍住主動抱住了他,把頭埋在他胸前蹭了蹭,聲音很低:「我會很想你的。」

  她話音剛落,冷血就回抱了過來,直接箍緊了她的腰,那力道像是要把她整個揉碎似的,差些叫她悶在他胸前呼吸不過來。

  就在她想說你別抱這麼緊我快喘不上氣了的時候,這個人又低頭咬上了她的耳朵。

  溫熱的呼吸朝耳蝸湧來,叫她下意識地抖了抖,只覺渾身的雞皮疙瘩全起來了。

  他們倆是在剛抽枝的樹下說話,林詩音的身後就是樹幹,耳朵被咬了幾下後,身體也被抵到了樹上。

  她就這麼被困在了他和樹之間,周身都被他氣息籠罩,再無法逃離或動彈。

  「這是你也會很想我的意思嗎?」她並不羞於將這話問出口。

  冷血呼吸一頓,總算放過她耳朵,抬起頭來直視著她濕漉漉的眼睛道:「不是。」

  「是會更想你。」他說。

  天啊,這還是她那個總是話都沒幾句的小捕頭嗎!

  到底誰教會他說的情話!

  作者有話要說:

  無情鐵手追命:反正不是我

  冷血:只是真心話QAQ


第40章 零三玖

  這一年的夏天,姬冰雁成功兌現了他當初那句把分號開出京城的諾言,並親自給他們培養了一班人馬。

  他這常人難及的效率和本事叫林詩音服氣極了,合作得越久,就越是想抱緊大腿喊爸爸。

  年底的時候他又親自去了一趟江南,不到兩個月的功夫,就成功把在江南開店的任務圓滿完成。

  自此,兩人一南一北,林詩音見他的機會就少了許多,只能靠書信往來。

  但畢竟他們相當信任彼此,有些事就算不商量也敢直接做,所以並不耽誤賺錢。

  林詩音看著自己帳冊上的數位,時常都會產生這是不是太不真實了的感覺。

  雖然穿越之前她就是個審計財務狗,經手的數字遠比現在可怕,可那都是別人的錢,但現在經手的卻都是她的啊!

  可惜生意越做越大,她也越來越忙,忙得根本沒時間研究怎麼好好花錢。

  到這地步上,她終於相信了以前那些雞湯文裡的億萬富翁都不太會花錢的事,太正常了,因為根本沒時間去花啊!

  不過就算是這樣,林詩音也沒有想到,自己當初那個把連鎖店開至大江南北的夢想會實現得這麼快。

  生意做到江南之後,看上他們這塊肉的人越來越多,但他們早已占得先機,店開得越來越快,不過兩年的功夫,就已經在大宋數得上名號的大城裡都開了店。

  她之前為了壓京城酒館而搞出來的積點卡抽獎也一直辦得紅紅火火,生意帶動合作對象家的酒銷量,叫後來幾年的吸虹樓貢獻抽獎獎品時再無半點扭捏。

  順利得超乎想像。

  不過商場上這麼得意的同時,情場上就顯得有些失意了。

  當然,這不是說她和冷血的感情有什麼問題。

  相反的,他們一點問題都沒有,每次見面都和剛熱戀那會兒一樣,光是呆在一起就夠開心一整天的。

  可一年之中他們能呆在一起的日子,也不過是過年那十幾天而已,其餘時候要麼他在忙,要麼她在忙,要麼乾脆兩個人都忙得腳不著地,能三個月見上一次都是萬幸,把一個同城戀愛談得跟異地似的。

  為此李師師還嘲笑她:「你怕不是直接嫁給錢算了。」

  林詩音:「我能怎麼辦,我也很絕望啊!」

  事實上除了李師師之外,祥叔之前也常常表示出對她和冷血感情的擔憂,還曾經隱晦地提醒她,她年紀不小了云云。

  林詩音只能裝聽不懂,畢竟在她看來,二十多歲可是花一樣的青春年紀啊!這麼早就結婚有點不太好吧,更不要說他們倆還都那麼忙!

  如此被她含混過去之後,祥叔也知道了她的態度,乾脆不再提這件事,安下心來幫她管理她手下的人馬。

  南邊的市場開拓得差不多之後,姬冰雁總算回了京城。

  不過依然沒有呆很久,因為他又盯上了西邊的宋遼邊境那塊。

  他胃口大林詩音不驚訝也不反對,但那邊畢竟不比江南,怕是難啃得很,所以最開始聽到他的下一步打算時,林詩音非常驚訝:「你確定嗎?」

  姬冰雁點頭:「我要是不確定,就不會親自來京城了。」

  他想賺遼人的錢已不是一兩天的事,現在在他看來正是時機成熟的時候。

  但林詩音還是覺得這有點冒險,她倒不是擔心會賠,純粹是知道宋遼兩國目前的和平只是表像而已,紛爭遲早再起,到時候因此讓他遇上什麼危險就不太好了。

  「你真的不再考慮考慮?」她問。

  「我是考慮清楚後才跟你說的。」他以為她擔心他走後江南那邊無人坐鎮,還特地多解釋了一句,「至於南邊,我留了大半心腹在那,出不了什麼大亂子,你也不用太過擔心。」

  「我當然不擔心南邊,我是擔心你啊。」林詩音說,「契丹人的錢可不好賺,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怕楚留香和胡鐵花掐死我。」

  「我這還沒去呢,你怎麼就不盼著點好的?」姬冰雁哭笑不得,「再說誰敢掐你啊,你可是有神侯府撐腰的。」

  林詩音:「……我那是花了錢的。」

  隨著生意的做大,她每年給神侯府送的錢都在變多,今年更是直接翻了三番!送得她肉疼!

  姬冰雁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說那也是你自己跟人談的合作,反悔也沒用。

  林詩音:「……嗯,所以我經常告訴自己,這就當是我下的聘禮了。」

  姬冰雁:「……」

  仔細想想好像也沒錯。

  之後兩人又商量了一番,在他的堅持下,林詩音最終還是同意了他這個嘗試去打通西邊市場的決定。

  他是個行動力格外高的人,確定下來之後沒兩天就直接帶著人走了。

  走之前他又來找了林詩音一次,倒不是為了道別這種在他看來很矯情的事,而是忽然想起了自己忘了跟她說的另一件事。

  在江南的兩年半,他和楚留香胡鐵花見得也不多,這兩人四海為家,浪到哪算哪,自然無法一直把那三個丫頭帶在身邊,偶爾要去什麼特別危險的地方,她們仨就像當初住在李園時那樣,直接去姬冰雁那呆著。

  小姑娘們長大了些後好伺候很多,所以姬冰雁也沒有很抗拒,尤其是在宋甜兒開始研究廚藝之後。

  不過比起宋甜兒的廚藝,更讓他喜歡的是李紅袖那過目不忘的本事,在過去兩年半裡幫他分擔了不少看賬的活。

  這趟他離開江南前,楚留香又恰好忙完了一件大事路過,就沒急著跟他一起北上,這會兒估計還在帶著她們遊山玩水呢。

  「雖然她年紀還很小,但好好培養一下,將來一定能堪大用。」姬冰雁說,「所以我跟她說了,等我離開江南後,楚留香帶不了她們一道時,就乾脆像從前那樣來你這兒吧。」

  「這樣。」林詩音點頭,「行,我知道了。」

  能讓姬冰雁這麼挑剔的人說出能堪大用這四個字,林詩音已經可以想像李紅袖的本事了。

  最終李紅袖他們是在姬冰雁離開半個月後才到的京城。

  那時已近年關,林詩音便如當年一樣留他們在李園過年。

  不過這次胡鐵花和高亞男都不在,姬冰雁也走得匆忙,倒是沒了當年那樣熱鬧。

  這個年紀的小姑娘長得很快,不過三年就脫了半數稚氣,有了少女的樣子。

  雖氣質不盡相同,但她們三個都是越長越好看,尤其是蘇蓉蓉,就算和差不多年紀的林仙兒站在一起,也沒有被比下去多少。

  說到林仙兒,這三年來她始終安安分分地在冷香小築當林詩音的侍女,一點黑化的跡象都沒有,時間長了,林詩音也不再糾結於自己認知裡的那個人設,只把她當一個長得好看還伺候得盡心盡力的小姑娘,待她一直不錯。

  一定要說她有什麼特別之處的話,大概就是闔府上下都喊林詩音表姑娘,唯有她原本不是李家家僕,從最開始起喊的就是姑娘。

  還有她那個父親,林詩音後來才知道那根本是個不把親生女兒當人看的禽獸,總在林仙兒回家去看他的時候嫌林仙兒帶回去的錢太少,對她非打即罵。

  林詩音發現這件事後,便非常果斷地讓祥叔去處理了。

  還勸林仙兒:「該盡的孝心你也不是沒盡,報了生恩,你不欠他的,沒必要總是忍。」

  這事大概讓林仙兒對她的感激更上了一層樓,後來連回去都回去得越來越少了,專心在李園伺候她,聽話得很。

  但林詩音並沒有想到,一直都這麼聽話這麼乖的林仙兒,居然會那麼不喜歡楚留香的三個妹妹。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她最不喜歡的居然還是話最少最沉靜的李紅袖,每次李紅袖來冷香小築和林詩音一起看賬,她都能不樂意好半天。

  林詩音雖不能說有多瞭解她,但對她各種表情還是相當熟悉的。

  幾回下來,便忍不住找了個機會問她:「仙兒你很不喜歡紅袖?」

  林仙兒立刻搖頭否認:「沒有!」

  「那為什麼每次她過來你都很不高興?」

  「我……」她扁扁嘴,垂下頭,「我沒有不喜歡她……」

  「真的?」林詩音繼續問。

  「真的!」保證完這一句後,她語氣更低落了,「我只是、只是也想像她一樣能幫姑娘……」

  林詩音:「……」

  為什麼聽上去這麼像爭風吃醋啊!

  「我也可以學的。」她又道。

  「學這個可是很累的。」林詩音失笑。

  「我不怕累呀。」她忙抬起頭,萬般期待地瞧向林詩音。

  林詩音被她這軟乎乎的眼神看得心軟,猶豫一番後,還是點了頭。

  她見狀,立刻咧開嘴笑了。

  林詩音:「……」

  還真是好哄極了啊。

  而自她答應讓林仙兒也學著看帳冊之後,林仙兒對李紅袖的態度的確好了許多。

  當然,李紅袖本人對這個是完全不在意的。

  年前的日子就在這樣不疾不徐的節奏裡走了過去,轉眼又是除夕。

  前兩年的除夕冷血都有過來,但今年他還在南方辦一件大案,肯定趕不回來,所以林詩音連年夜飯都吃得懨懨的。

  她去睡的時候還幻想了一下如果這次冷血也能在她睡醒之後出現在她眼前就好了,以至於做了個他回來的夢。

  夢醒時天微微亮,她卻已經沒了睡意,抱著被子滾了兩圈後,還是決定直接起床。

  這個冬天京城沒有下雪,但刮了很久的風,顯得一園花木更為蕭瑟。

  她在風口站了會兒,正覺得冷的時候,院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嘩聲。

  下一刻,守門的家丁就跑了進來。

  他臉上還帶著一股不可置信的神色,但開口時語氣卻是有幾分驚喜。

  他說:「表姑娘!少爺!少爺回來了!」

  林詩音:「……哈?」

  這才四年多?李尋歡居然回來了?!

  說好的十年呢!

  家丁還在繼續狂喜:「真的,真的是少爺!您快去看看吧!」

  說實話,林詩音還真有點想拒絕,但她知道也知道於情於理她都該去見見的,所以深吸一口氣後,她就跟著那家丁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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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零肆零

  李尋歡原本沒打算這麼快回中原,更沒打算這麼快回李園。

  他會回來,主要還是因為林詩音的店和她弄出來的集探花箋換醉寒江這一招太過出名,叫關外都知曉了。

  最開始聽人說起時,他還頗有些不信,後來機緣巧合之下見到了那傳聞中的探花箋,發現上面蓋的正是自己的印時,他才相信那間火遍中原的暖鍋店,真是他表妹所開。

  這讓他驚訝極了,猶豫之下便入關稍作打聽。

  結果打聽完後更驚訝了。

  店是林詩音開的不假,但她卻至今未婚,顯然是在他離開後並沒有和他義兄在一起。

  李尋歡在關外呆了四年多,為了不讓自己回去打擾到那兩個人的生活,刻意地避開了京城那邊得各種消息,此時聽到事實真相才知道原來與自己以為的根本不一樣。

  他既好奇又擔心,最後還是決定回去看看。

  離京城越近,林詩音的店名聲便越大,途中他還挑了一間特地嘗過,味道很不錯,就是離開時很被那間店的掌櫃塞了兩張探花箋時,頗有些哭笑不得。

  他當然不介意林詩音用他的印,只是時隔這麼久再看到這個印,心情也十分複雜。

  一路複雜著到了京城後,他又猶豫了一番才上李園去。

  一開始守門的家丁差點沒認出他,好一會兒後才試探著問:「少、少爺?」

  李尋歡朝他點點頭,望了一眼燈火通明的故園,長歎一口氣。

  他進門後在前廳等了一會兒,先等來了看著他長大的祥叔。

  四年過去,老人家看上去變化不大,開口時依然中氣十足,雖有驚喜,但更多的卻是詫異:「您怎麼回來了?」

  李尋歡想了想,誠實道:「我在關外見到了自己的印,又聽說詩音現在的生意,得知她並未與大哥成婚——」

  話說到此處,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很腳步聲。

  他頓住,回頭望去。

  而林詩音也同樣抬起眼朝他望了過來。

  一瞬無言。

  最終打破這沉默的還是祥叔,他歎了一口氣,道:「表姑娘怎麼這麼早起了。」

  林詩音:「……昨晚歇得早,醒了便起了。」

  言罷她才重新看向李尋歡。

  說實話,四年不見,李尋歡看上去是比當初憔悴了一些的,面上也有了些病態,想來是沒少為當初的事折磨自己。

  對此,林詩音雖然感慨,卻實在無法對他升起太多同情來。

  說到底在龍嘯雲這件事上,他做的的確是不對。

  「方才聽家丁說表哥回來了我還不太相信呢,沒想到是真的。」她平靜道。

  「是有些突然。」李尋歡望著和記憶裡相比已經不太一樣的她,心情十分複雜。

  「回自己家有什麼突然不突然的。」林詩音笑,「祥叔可念了你好久了。」

  她這輕描淡寫的語氣讓李尋歡有點不知該如何應對。

  連祥叔都看出了尷尬,忙插了一句:「畢竟少爺您一走就是這麼久,半點音訊都沒有,叫我無法不擔心哪。」

  李尋歡聽得出他語氣裡的關切,也有些難受。

  到底是他讓老人家傷心了啊。

  「我在關外聽說了詩音的店。」歎過一口氣後,他如此說道,「進京路上才知道詩音的生意竟做得如此之好。」

  「嗯。」林詩音想了想,停頓片刻後才繼續道,「也多虧了表哥當初留給我的鋪子,否則我也沒錢將它開起來。」

  從前他們之間從不言謝,但現在卻不一樣了。

  這變化叫李尋歡怔了半晌。

  好不容易回過神後,他才終於對林詩音問出了自己回來路上就在好奇的那個問題。

  他問她:「大哥他當初說定會好好照顧於你,為何——」

  話才說到一半,林詩音便忍不住打斷了他:「表哥。」

  李尋歡:「?」

  林詩音深吸一口氣:「龍大俠是救了你不假,但他當初住在李園時,沒道理對我們的婚約一無所知,他無非是想假作不知而挾恩圖報罷了,就算你走了,我也用不著這樣的人來照顧。」

  李尋歡當然不信:「大哥他不是這樣的人。」

  林詩音:「……」

  這麼盲目信任,你真愛的是龍嘯雲吧!

  李尋歡還在繼續:「這中間一定有什麼誤會。」

  林詩音都快被他這聖父情懷氣死了:「能有什麼誤會?退一萬步講,就算是誤會,難道我便一定要同他在一起才行麼?」

  李尋歡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才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要不是他到這個時候還對龍嘯雲毫不懷疑,林詩音也不想把話說得太難聽刺傷他,但這會兒是真的有些忍不住了,開口時甚至還有些嘲諷:「可你當年不就是那個意思嗎?」

  她說完這句話,前廳裡便霎時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祥叔也垂下了頭。

  林詩音原本以為他老人家會怪自己對李尋歡的態度太差,結果居然沒有。反而在他們都不再開口之後,祥叔也站到了她這一邊來。

  祥叔說:「這件事,您的確是行得不妥。」

  他是看著李尋歡長大的,清楚他的脾性弱點,時間過去這麼久之後,再回顧當年的事和龍嘯雲後來的種種行為,只覺林詩音說得實在是太有道理。

  那位龍大俠,就是看准了李尋歡的性子挾恩圖報啊。

  可憐李尋歡居然至今都相信著他。

  「……是我對不住你。」李尋歡滿臉歉然地望向林詩音,「但……」

  「說真的,表哥。」林詩音再度打斷他,「你到底為什麼這麼信他?」

  「他曾捨命救過我。」

  「那也不過是他順手罷了。」林詩音沒好氣道,「還是說表哥你其實喜歡他?」

  李尋歡的表情瞬間變得極不解,像是在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說。

  林詩音:「你看,你寧願信他也不信我和祥叔的判斷。」

  李尋歡:「……」

  林詩音想了想,又真心實意道:「其實我並不排斥斷袖,但就算是斷袖……」

  李尋歡要崩潰了,這都什麼跟什麼,林詩音到底想到哪裡去了。

  於是他忙打斷她:「你誤會了。」

  林詩音哦了一聲,表情未變道:「總之就算是斷袖,也不能找龍嘯雲那樣的人啊。」

  李尋歡:「……」他真的不是啊!

  在這樣的對話之下,李尋歡總算不再提龍嘯雲那事了。

  林詩音松一口氣,見他依然滿目擔憂地望著自己,想了想道:「表哥這趟回來,是要長留京城了嗎?」

  李尋歡點頭說是。

  「這樣啊。」她並不意外,「那等明日我便把你當初給我的鋪子地契房契找給你。」

  這些是她當初賺自己的第一桶金時不可或缺的成本後盾,可以說是沒有它們就沒有後來的火鍋連鎖。

  但它們畢竟是李尋歡的東西,雖然一樣很賺沒錯,但賺得的錢總叫林詩音沒有放手花的底氣。

  「我當初既給了你,便是你的。」李尋歡拒絕。

  知他性格如此,林詩音還特意換了一種說法勸他:「但我忙自己的店已快忙不過來,手裡壓太多事無暇兼顧,反倒麻煩得很。」

  果然,一聽到她說覺得麻煩,李尋歡的表情就鬆動了不少。

  林詩音見了忙趁熱打鐵:「反正你我兄妹一家,回到表哥你手上也仍能算是我的。」

  她說的好像李尋歡不把那些重新接手回去就是不願替她分憂一樣,李尋歡自然沒有辦法再拒絕,只能點頭應下:「……那好吧。」

  「不過……」她想到自己和神侯府的約定,又補充道,「這些鋪子每年所賺的錢,有三成是要歸神侯府的。」

  這個李尋歡倒是並不驚訝,回京城的路上他就已經聽聞了她那些生意背後有神侯府撐腰一事,現在得知這裡面得交易,也覺得合情合理。

  「無妨。」他說。

  林詩音心想你是無妨啊,畢竟你根本不關心三成到底是多少錢。

  不過這樣的話並不適合說出口,所以她也只是在心裡吐槽幾句而已。

  兩人講到後面時,李尋歡又隱晦地談到了她的婚事。

  林詩音相信他應該是想娶自己的,但四年過去很多事都變了,他吃不准她的態度,心裡大概也覺得對不住她,所以乾脆沒提當年的婚約。

  但反正林詩音巴不得他不提這個。

  她說:「哦,我是有打算成親的對象的,表哥不用太擔心。」

  李尋歡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她一臉平靜地重複了一遍。

  隨後見到他有些失魂落魄的眼神,又補充了兩句:「當初的事我不怪表哥,畢竟是龍嘯雲騙了你在先,但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活著總得向前看。」

  往事不可追,雖然她很不認同李尋歡的行事風格,但也真心實意希望李尋歡別再為當年的事糾結了。

  而且他喜歡的也是當初那個林詩音,並不是她。

  但話是這麼說,一時之間要他接受這些恐怕也很困難。

  林詩音看著他沉默的面容,在心底歎了一口氣。

  他們說到這裡時,李尋歡回來的消息也差不多傳遍了整個李園,一時間所有沒回自己家過年的家僕都跑了過來,紛紛熱淚盈眶。

  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林仙兒,她過來時,看見李尋歡非常不屑地哼了一聲,將嫌棄表達得不帶一絲掩飾。

  回了冷香小築後,她得知林詩音要把李家原本的鋪子還給李尋歡,還相當不忿:「他當初拋下姑娘你直接走了,那些鋪子都是姑娘費心經營的!」

  大概是她的語氣實在是太過嘲諷和不敬,冷香小築裡那些平時很喜歡她的侍女還忍不住幫李尋歡說了兩句話。

  「少爺當年離開也是無奈之舉,他也不容易。」

  林仙兒並不買帳:「他是你們的少爺,卻不是我的,我只認姑娘一個人。」

  說這話時她將脊背挺得再直不過,漂亮精緻的一張小臉盡是堅決之色。

  林詩音瞧在眼裡,其實還有點感動。

  李園的這些下人比起她更認李尋歡這個主人她不意外,但她沒想到林仙兒會這麼替她鳴不平。

  哎,這小丫頭是真的和原著裡完全不一樣了啊,林詩音忍不住想。

  雖然至今沒搞明白她這麼喜歡自己的原因,但總歸比直接黑化了要好。

  所以當天晚上和她一起整理李家原本那些鋪子的帳冊時,林詩音還特地開解了不忿的她幾句。

  「我本也沒在這些上花費什麼心思,如今不過物歸原主而已,我不覺得有什麼委屈,你也不用多想。」

  如此,林仙兒對李尋歡回來的抵觸情緒才稍微好了一點。

  但也就是一點而已。

  對於李尋歡這個人本身,林仙兒還是很討厭!

  以至於她頭一次希望那位冷四爺能儘快回京來找林詩音,好給李尋歡添一點堵!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期盼得太過誠摯,在李尋歡回來後的第十日,也就是正月初十那日,冷血還真回京了。

  他習慣性去神侯府報一句情況就直接過來,一路直奔冷香小築,結果直接在院子裡撞到了在跟林詩音說話的李尋歡。

  這會兒李尋歡已經從祥叔那裡知道了林詩音和冷血的事,自覺沒有什麼反對的立場,但就算僅以林詩音的表哥這個身份,他也忍不住認真打量了冷血一番。

  兩人目光相撞之下,尚未開口,氣氛就已經變了。

  其實他們從前是見過的。

  李尋歡和神侯府一直有交情,更是和冷血的二師兄鐵手相交甚歡,當初諸葛神侯收這個小徒弟時,李尋歡還恰好在場呢。

  不過那也是五年前的事了。

  五年過去,冷血還是那個冷血,變化幾近於無。

  李尋歡卻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小李探花了,遠走關外的那四年他飽受內心折磨,沒有一日能真正過得平靜安寧,氣質自然變了又變。

  但這不妨礙冷血認出他並想起他還是林詩音名義上的未婚夫這件事。

  所以冷血幾乎是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望過去。

  一番沉默的眼神交會後,是李尋歡先開的口,一聲可有可無的招呼:「冷捕頭。」

  冷血朝他點了點頭,沒說話。


第42章 零肆壹

  此時此刻,心情最複雜的要屬林詩音。

  冷血回來她當然開心,但居然在她把李尋歡的事解決之前就回來了,這就很尷尬了。

  而李尋歡大概也察覺到了氣氛的尷尬,在冷血朝他點了頭之後,想了想又道:「冷捕頭是來找詩音的吧?你們先聊。」

  說罷就要往外走去。

  說實話他這行為話語都挑不出什麼不對來,但轉身往外走時還是無可避免地流露出了一股落寞與蕭瑟,叫林詩音心情更複雜了。

  自李尋歡回來後,他們雖然每天都有見面說話,但多為生意交接,這些事說起來容易,真做起來時其實相當繁瑣,以至於林詩音根本沒空閒跟他把婚約不婚約的事開誠佈公地談完解決。

  她原本的打算是把生意交接完畢後再正式提這事的,反正他們都清楚解除婚約是勢在必行的了。

  但李尋歡這人……怎麼說呢,雖然話裡話外都從沒表現出過還想和她在一起的意思,然而眼神和表情還是藏不住心思,那可憐樣叫林詩音想裝看不見都難!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對生意上的事並不上心。

  林詩音親自把這四年來的總帳找給他看,還另外拿出了火鍋店的一部分利潤,作為當初問他借的成本還給他。

  這些數字都嚇人得很,結果李尋歡只掃了一眼就:「……好。」

  林詩音:「……」

  算了算了,反正不是她的東西,她操那麼多心幹什麼。

  正月裡她還有不少前來拜節的客人要接待,每天的空閒也不多,所以這事一直從正月初二弄到了正月初十才堪堪收尾。

  今日他過來也正是為了這個,卻不想會正好碰上回京的冷血。

  林詩音歎了一口氣,看著他走出這個院子,也沒有留他。

  雖然他是有點可憐沒錯,但再可憐,婚約的事這麼拖著也不是個事,現在冷血都回來了,更叫林詩音下定決心早日解決。

  這樣想著,她總算抬眼望向冷血。

  冷血也在看她,向來平靜的眼神裡難得帶了些緊張與忐忑。

  先開口的是她。

  「你何時回來的?」

  「剛回來。」和以前一樣。

  「我之前還以為會趕不上上元呢。」她走過去,「怎麼樣,這次還順利嗎?」

  話音落下的時候,她人也已經走到了他面前站定,微仰起頭直視著他。

  「順利。」他點頭,停頓一下後,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你表哥是何時回來的?」

  「就前幾日。」林詩音怕他多想,特地解釋了一句,「我正和他交接李家本來的生意呢,他都回來了,我想想還是還給他最好。」

  李家本來的生意做得也不小,但論花費的心力,是絕對比不上她親自弄起來的火鍋店的。

  這一點冷血也清楚得很,也不覺得林詩音把李家那些生意還回去有什麼不對,但他很在意林詩音還回去是為了什麼。

  是要和她表哥劃清界限麼?

  那是不是意味著她和李尋歡的婚約不再作數?

  這幾年來,他們倆雖然是在一起了,但始終沒提過成親的事。

  兩個人都忙自然是最大的原因,但林詩音從前的婚約也是一個繞不過的坎。

  現在李尋歡回來了,他就更擔心了。

  「他以後還走麼?」冷血聽到自己這麼問道。

  「應該不走了吧。」林詩音說。

  這答案叫冷血心頭一梗,還想再說什麼,卻見她已經笑著繼續道:「不過這同我也沒關係了。」

  言罷她直接伸手沖著他的脖子摟了上去,踮起腳讓自己離他更近,近到鼻尖撞上他下巴。

  「等這些事都辦完了,我就尋個離神侯府近一些的宅子搬過去。」

  饒是冷血之前有想過她是不是想和她表哥劃清界限,也在聽到這話時驚了一驚,驚過之後當然是喜。

  他是真沒想到她還有此打算,一時間甚至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好一會兒後,他才開口道:「別找了。」

  林詩音:「誒?」

  他低下頭,準確無誤地尋到了她的唇咬上去:「住神侯府。」

  嫁給我,住神侯府來。

  他說這句話時本就壓低了聲音,到最後一個字時更是直接湮沒進了唇齒之間,輕不可聞。

  加上繾綣纏綿的吻也已經落下,更叫林詩音無暇細聽,只顧著去回應了。

  夕陽西斜,將兩人相擁而吻的剪影映得格外狹長,哪怕站在院門外也能夠清楚瞧見。

  一直沒走遠的李尋歡就站在那,心情苦澀之餘,竟還有些如釋重負之感。

  他親眼瞧見了林詩音有多喜歡冷血,那神態是騙不了人的,直接掐斷了他心底最後一絲期望。

  其實早該清楚的不是嗎,早在他回來那天,林詩音進門見到他時望過來的眼神就已經說明瞭一切。

  她當時那麼平靜,甚至連怨都沒有怨他。

  只因為她根本不在乎他回不回來。

  想到這裡,李尋歡實在沒忍住長歎了一口氣。

  他不怪林詩音,這一切說到底都是因他而起,自己種下的因,得了這樣的果也該自己吞。

  •

  當天晚上林詩音就去和李尋歡說了她打算搬出李園的事。

  當時祥叔也在,聽到她的打算可謂大驚失色,李尋歡還沒說話,他老人家已經先反對了:「表姑娘這是幹什麼?這裡是你的家啊。」

  「說到底一直以來我都是寄居在這裡。」林詩音說,「現在表哥也回來了,我再住下去怕是不太方便。」

  「你怎麼會這麼想?」李尋歡也不同意,「不論如何,你總是我的表妹,而且你在這住了這麼多年,便是一直住下去又何妨?」

  林詩音心想但我怕我家小捕頭吃醋啊,這不,今天走之前還久違地咬了她舌頭一口,可用力了!

  她這一遲疑,就叫李尋歡明白了過來。

  「姨母去世後,你便一直都住在李家,在李家所有人心裡,你都早已經是李家的人了。」他望著她道,「就算將來你出嫁,這裡也是你的娘家。」

  說到最後那兩句的時候他聲音都有點顫抖了,但最終還是平靜了下來。

  這番話叫林詩音和祥叔都怔了怔,尤其是祥叔,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隨即便淚光閃爍,忍不住偏過了頭不再看他。

  而林詩音也是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一時無言。

  「若真讓你孤身一人住在外頭,將來我又有何顏面下去見我母親與姨母呢?」李尋歡繼續道,「詩音,你再好好考慮一下如何?」

  他把話說到這份上,甚至還抬出了她過世的娘來,叫林詩音想說不都不行,只能暫且應下:「……那好吧,不過我還是先回我原先的院子住吧,冷香小築還是還給表哥你。」

  李尋歡本來想說不用,但開口前想了想,這樣總比她直接搬出李園要好,點頭道:「好。」

  兩個人都沒有直接提婚約二字,但經過這一場談話後便差不多一齊默認了婚約取消。

  這叫林詩音松了一口氣,至少她不用再為該用怎樣的措辭來談這件事而糾結了!

  所以說這到底算個什麼事啊,當初拋下人走的明明是李尋歡,現在他一回來,反倒像她才是負心的那一個一樣!

  隔天林詩音就麻溜地收拾了自己的箱籠搬出了冷香小築。

  收拾的時候她忽然想起當初搬過來時自己無意中發現的憐花寶鑒,想了想,還是找了出來將它給了李尋歡。

  李尋歡一開始還頗不解:「這是什麼?」

  待他翻開看到扉頁後,他就愣住了。

  林詩音歎氣:「當年表哥你去關外的時候,憐花公子曾來此處找過你,得知你不在,便要我把這本憐花寶鑒交給你,但他當時並未透露他的身份,我也就沒翻開看,後來你和龍嘯雲從關外回來,整個李園都在為了他的傷奔波勞碌,我便把這事忘在了腦後。」

  李尋歡恍然:「原來如此。」

  她點點頭,繼續道:「後來你走了之後,我無意中發現它就是江湖傳說中的憐花寶鑒,便一直收著了,現在你回來了,就交給你吧。」

  只粗略地翻了一翻,李尋歡就被這本書上記載的各種東西給驚到了。

  「憐花公子真不愧驚才豔絕之名。」他十分感慨。

  這一點林詩音也同意,她雖然只稍微學了點王憐花在這上面記的武功心法,也學得很不怎麼樣,但這麼練下來之後,是真的把原本那弱不禁風的體質改善了許多。

  如果沒有練上面的武功,就憑她原本那個身體,絕對撐不下這四年的忙碌。

  這事她沒告訴李尋歡具體,只簡單地提了句她有練過上頭的武功。

  李尋歡聽後很驚訝:「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歡學武嗎?」

  林詩音:「但我總得有點自保之力啊。」

  她這話一說出口,李尋歡的表情便黯了黯,萬般歉然道:「……是表哥對不住你。」

  林詩音:「……」

  他為什麼又繞到這個上去了啊!心累!

  她不知道的是,之後李尋歡還特地去找祥叔問了她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才決定練武的。

  祥叔當然實話實說,把他當離開那個冬天發生的事全說了一遍,最後慨歎:「我當時就想啊,少爺您也就留了武功心法這件事做得不讓人傷心了。」

  李尋歡:「……」

  其實那武功心法也不是他留的。

  不過他能夠理解祥叔在這件事上對自己的埋怨,也能理解林詩音為什麼會對人說那是他留的,畢竟憐花公子一生絕學都在這上面記著,消息一旦傳出去,勢必要在江湖上掀起腥風血雨。

  「反正您離開後,表姑娘一直都非常努力地在撐起這個家,她已經把她能盡的責任都盡了。」祥叔說,「我知道您現在心裡不好受,但當時的確是冷捕頭一直陪在她身邊。」

  李尋歡:「……我知道。」

  祥叔是既氣他又心疼他,這會兒說這個也未嘗沒有勸他早日從往事中脫身向前看的意思。

  而他自然也聽懂了。

  深吸一口氣後,他說:「替我送張拜帖去神侯府吧。」

  祥叔:「???」

  李尋歡:「我去和諸葛神侯商量一下詩音與冷捕頭的親事。」


第43章 零肆貳

  上元那晚林詩音還是照舊約了冷血一起出門逛燈會。

  這差不多已經是他們倆的每年定番了,整個李園都一清二楚。

  只是這一年她出門前卻是收到了下人們不少欲言又止的眼神,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縱是林詩音一直知道在他們心裡李尋歡從來都勝過她,她也有些不太得勁。

  不過反過來想想,雖然下人們全向著李尋歡,但好歹還沒人直接來勸她重新和李尋歡在一起,已經比她最開始的預期要好了!

  她不無感慨地安慰自己。

  上元燈會還是和以前一樣熱鬧。

  林詩音照例先拉著他去排蔥潑兔的隊伍。

  幾年下來,那攤子的老闆已經識得他二人了,畢竟像他們倆這樣好看又般配的年輕人可不多。

  「還是四串?」老闆抬眼瞧了他們一眼,笑著問。

  「對。」林詩音歡快地數出錢遞過去,眯著眼接過後分給冷血一半,「我們去河邊逛?」

  「嗯。」他點頭。

  河邊橋上的人也是一年多過一年,擠來擠去好不熱鬧。

  兩人都算是有經驗的,最會往人少的地方鑽,所以倒也還好。

  走到橋下看煙火的時候,林詩音忽然對他開口道:「對了,之前我說要找個離神侯府近一些的宅子搬過去,但我表哥不同意,他畢竟答應了我姨母會照顧於我,我不能讓他太難做。」

  她吃不准冷血會不會不開心,說到最後時表情難得有些忐忑。

  冷血一聽她語氣就知道,李尋歡還沒把他去神侯府與他世叔商量他二人婚事的事告訴她。

  說實話,一開始從諸葛神侯那裡得知這件事的時候,冷血也相當震驚。

  這個男人對林詩音顯然還有感情,更是占了一個名正言順的婚約。

  結果不僅主動放棄,還反過來促成他們來了?

  世上還有這麼高尚的人?

  諸葛神侯也很感慨:「他只是希望林姑娘幸福而已。」

  面對這樣一個情敵,冷血真是連醋都不知道要從何吃起。

  所以這會兒林詩音告訴他她不能搬出李園了,他也大概能懂李尋歡為什麼要阻撓她。

  是為了讓她成親時有一個站得住的娘家,而不是孤身一人。

  想到這裡,冷血的心情就更複雜了。

  他朝林詩音點了點頭,道:「無妨。」

  林詩音還在擔心:「你不要不開心啊。」

  他無奈:「沒有不開心。」

  林詩音狐疑地盯著他:「真的?」

  那天他正好撞上李尋歡時可是表現得相當在意啊,她之前還以為今天要哄好久才能把不搬家這事揭過去呢,甚至都做好了再被他咬上幾口的準備!

  接過他反應居然這般平靜,倒是讓她不習慣了。

  冷血看著她表情變幻,大概猜出了她在想什麼,猶豫了一下後,還是決定把李尋歡已去過神侯府的事告訴她。

  他說:「小李探花來見過我世叔了。」

  此時不遠處恰有煙花升空,嗖嗖過後轟隆一聲,同周圍的喧嘩人聲混在一起,將他低沉的聲線遮蓋了大半,以至於她只聽到了小李探花四個字,有點懵:「什麼?」

  冷血抿了抿唇,低頭湊到她耳邊,道:「他在與我世叔商量我們的婚事。」

  這下林詩音徹底聽了個清楚。

  「什麼?!」她驚得不比他當初少,「他……」

  「我也沒想到。」冷血誠懇道,「但世叔不會拿這樣的事開玩笑。」

  林詩音當然知道諸葛神侯不會拿這個開玩笑,但還是被李尋歡的聖父情懷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可這副模樣落在冷血眼裡,就不免有些擔心她是不是不願意了。

  於是下一刻,她就聽到他問自己:「你不想嫁我?」

  林詩音回神,哭笑不得道:「當然不是。」

  他松一口氣,俯身輕吻了吻她唇角。

  在外面時他總還是十分克制的,但今晚許是因為提到了成親的事,他也難免激動,這一親就沒能停,尤其是親到一半她還主動纏了上來勾住了他脖頸,將整個人送到他懷中。

  他們站在隔絕了大半熱鬧的橋下,身後是璀璨的煙火,腳下是泠泠的河水,都是尋常時候看不到的美景,可卻根本無暇仔細欣賞。

  林詩音被他抱在懷裡,只覺吹來的夜風都沒了原本應有的徹骨。

  她忍不住閉上了眼。

  黑暗將其他感官打得更開,以至於雖然耳邊還響著橋上面的各種喧嘩,卻也能清晰聽見他們唇舌交纏時發出的水聲。

  鋪天蓋地全是曖昧,令她害羞也令她沉醉。

  攬在她腰間的手越發用力,讓她絲毫不能逃離。

  這樣緊貼在一起,兩人身上的熱意都好像能穿透衣服徹底混成一片似的,心跳聲也漸漸很趨於一致。

  或急或緩,都跟舌尖的動作來。

  一個長得幾乎讓她背過氣去的吻。

  好不容易從裡面解脫出來時,林詩音腿都軟了,若不是他的手還扶在她腰上,她恐怕連站都站不住。

  「咳……」

  雖然是在橋下,但他們這樣還真是十分瘋狂,吻的時候不覺得,這會兒清醒過來,就不免有些尷尬了。

  林詩音欲蓋彌彰地咳了兩聲後,又悄悄拍了拍自己的臉。

  可是一抬頭看見他被焰火照亮的臉時,她就覺得面上的溫度全回來了。

  嚶,他這麼好看,不怪她忍不住的嘛。

  最終兩人並沒有在外頭晃蕩很久就回去了,因為林詩音給自己的假只到上元,明日開始,手底下的店都要準備起正月二十的開張了,勢必忙得很。

  冷血原本是打算送她回李園後就走的,結果倆人才一進門,就聽到守門的家丁在議論,今天來拜訪李尋歡的這個客人來頭好像很大云云。

  「表哥的客人?」林詩音有點在意。

  「是,就跟您出去是前後腳,還沒走呢。」家丁恭敬地回她。

  李尋歡回來的消息還沒在京城傳開,這會兒知道的人並不多,能直接上門來拜訪還與他談到現在的,那想來真是來頭不小。

  林詩音與冷血對視了一眼,問:「去看看?」

  冷血望了那邊燈火通明的廳堂一眼,忽然目光一頓道:「是他。」

  林詩音:「……誰?」

  她也望過去,可只勉強看見了廳外站著的一個側影,在燈火下影影綽綽的,叫人看不太清。

  「蘇樓主。」冷血說,「那是他的手下。」

  林詩音一聽就驚了,居然是蘇夢枕?

  不過他當初倒是真提過他一直想找機會見李尋歡一面的事,所以仔細一想也算是合情合理。

  「金風細雨樓的消息這麼靈通啊。」她感慨。

  「也可能是世叔告訴他的。」冷血說。

  事實上他還真說對了,李尋歡回京的事就是諸葛神侯告訴的蘇夢枕。

  他知道這二人神交已久,便在與李尋歡商量徒弟婚事之後把這個消息遞給了蘇夢枕。

  於是蘇夢枕便來了。

  他趕得很巧,不僅李尋歡沒出門,就連一整個過年期間都神龍見首不見尾只把三個妹妹寄放在李園的楚留香也正好在這個時候過來瞧她們。

  此時的楚留香已不是四年前那個籍籍無名的少年,江湖上關於他的傳言已經相當之多。

  就連李尋歡在關外時都有聽過他的名字,知道江湖上出了一個輕功出神入化的盜帥,沒有他偷不到的東西。

  但李尋歡也沒有想到他居然會在自己家見到這位盜帥,之後得知他是來看他三個妹妹,就更驚訝了。

  那三個小女孩他見過幾回,隨口問過林詩音一句來歷,當時林詩音說是一位朋友的妹妹,他就沒有多想,哪曾知那位朋友竟就是楚留香。

  蘇夢枕來的時候,楚留香和李尋歡正在喝酒。

  酒是在如今的李園已算不上多稀奇的醉寒江,下酒菜是宋甜兒借了廚房親自給他們炒的,開胃得很。

  而蘇夢枕來之後,李尋歡也從善如流地邀請了他與他們一道坐下喝酒。

  蘇夢枕當然應了,於是他們三個便一齊喝酒喝到了現在。

  從江湖聊到國事,不無愉快,可謂相談恨晚。

  林詩音和冷血過去的時候,他們也還在喝呢。

  而且最神奇的是,三個人喝到現在,竟無一人臉上有醉意的。

  「林姑娘回來了。」楚留香最先發現她,回頭望了一眼,「啊,還有冷捕頭。」

  冷血這些年來和他也算是見過很多回了,可惜始終沒太多交流,畢竟一個是捕快一個是盜帥,從身份上來說就已經截然相反了。

  至於金風細雨樓的樓主蘇夢枕,冷血更不是第一次見。

  他也正是因為認出了蘇夢枕的手下才過來與他們打一聲招呼的,否則他也不想在這種和林詩音約完會的時候跑到李尋歡面前來。

  所以當楚留香問他要不要一起坐下喝一杯的時候,他非常果斷地拒絕了。

  之後沒說兩句,他便離開了李園。

  林詩音也只是過去打個招呼,打完招呼後送他到門口。

  兩人道了別後,她才回自己的院子去。

  搬回原先那個院子之後,她就和蘇蓉蓉宋甜兒李紅袖她們只隔一堵牆了。

  這會兒回來,見她們三個正在院子裡玩蹴鞠,就過去陪她們一起踢了會兒。

  踢完蘇蓉蓉跟她說,明天她和宋甜兒就要和楚留香走啦。

  林詩音驚訝:「這麼快?不多住幾日?」

  宋甜兒也湊過來,扒著她手臂撒嬌:「我也捨不得音姐姐,可是楚大哥說,他買的船已經到了!」

  哇,傳說中的船原來買得這麼早哦!

  不過李紅袖這回被留在這,也不知道會不會不太願意?

  這樣想著,她望向了李紅袖。

  月光下少女柔軟的頭髮顯得有些散亂,但卻襯得面容更加沉靜了。察覺到她的目光後,李紅袖也望過來,朝她笑了笑:「我答應過姬大哥留在京城的。」

  這林詩音知道,更知道姬冰雁這樣安排的用意。

  只是她還是有點擔心,自從被楚留香收養後,她們三個還沒分開過呢。

  「再說能幫到音姐姐你,我可是很開心的。」李紅袖見她一臉擔憂,忙這麼補上一句,「至於船,買都買了,總歸一直在那跑不掉。」

  說罷她們三個又笑成一團。

  林詩音這才松了一口氣,揉了揉她們的腦袋,回去睡了。

  第二日一早,楚留香果然帶著宋甜兒和蘇蓉蓉來找她辭行了,離開時還托她好好照料李紅袖。

  他舍了自己疼愛的妹妹留在這邊幫她,林詩音又如何會不答應。

  「你就放心吧。」

  如此,楚留香也不再多糾結,又同李尋歡去說了一聲後便帶著人離開了。

  他們走後,林詩音乾脆讓李紅袖住到了自己院子裡來,這樣還方便一些。

  李紅袖本人對此沒什麼異議,不過搬過去之前她還是有點擔心:「仙兒姑娘不會不高興吧?」

  其實真要說的話,她也並不在意林仙兒高不高興,她只是怕林詩音到時為難。

  而林詩音想了想,道:「無妨的,這些天來你們不是越處越好了嗎?」

  李紅袖噢了一聲,沒再有什麼異議。

  其實她們哪裡是處得好,不過是都覺得對方不如自己聰明而已,但林詩音都這麼說了,她也不好直接說不是。

  總之從正月十六這日起,李紅袖就正式搬到了她的院子裡來。

  林詩音讓人給她收拾了離主屋最近的那間廂房,每日忙碌之餘也不忘繼續關注她和林仙兒的學習進度。

  倆人都是極聰明的,等正月過去的時候,林詩音就沒再讓她們一直在李園呆著紙上談兵,直接把她們帶到店中去了,偶爾與供應食材的幾位老闆談後續合作價格時也一樣帶著她們聽。

  要說李紅袖也不愧是姬冰雁都不吝讚歎的人,才十三歲,心眼就已經多得叫她的生意夥伴們直呼招架不住了。

  至於林仙兒,林詩音其實從沒懷疑過她的聰明,只是看她這麼卯著勁和李紅袖比試,也頗有點想笑。

  忙了半個月後,李尋歡終於來找她說婚事了,大概是和諸葛神侯商量至今已達成了一致意見。

  但開口之後他還是先問過了她的想法,問她可有成親打算。

  林詩音想了想,道:「有是有,不過也不急。」

  這答案和李尋歡料想中差不多,他歎了一聲,道:「那先把婚約定了如何?」

  林詩音沒有意見:「行啊。」

  談及婚事還能像她這麼平靜的女孩子也不多,不過這份坦蕩的態度也正說明她對冷血的感情吧。

  想到這裡,李尋歡心中又浮起幾絲苦澀,但隨即被他壓了下去,甚至根本沒讓它們表現在面上叫林詩音瞧見。

  江湖兒女訂婚沒那些官宦人家那麼講究,但李尋歡還是相當認真地替她準備了交換的帖子,儼然一派他當初說的娘家人姿態。

  和神侯府那邊正式吃過一頓飯之後,她和冷血的婚期也定了下來,就在明年春天。

  聽著還遠,但畢竟籌備一場婚禮本就需要大半年的時間,所以倒也還好。

  席間諸葛神侯不無感慨:「我有四個徒弟,最後竟是最小的這個最先成家了。」

  鐵手和無情不在,來吃這頓飯的只有排行為三卻年齡最大的追命,聽見自家世叔這句話,頭都大了:「師弟他厲害呀!」

  他這副模樣叫林詩音看了忍不住笑,笑後偏頭去瞧身旁的冷血,朝他眨了眨眼。

  其實兩人的手就在桌下握著,十指相扣。

  李家和神侯府定親的事很快傳遍了京城,隨之一起傳遍江湖的還有李尋歡回來的消息,一時間城中又充滿了對他們幾個的種種議論。

  林仙兒嫌那些人無聊嘴碎,非常不屑,替她不平了好一段時間,還因此看李尋歡更不順眼了。

  「要不是他當初拋下姑娘你走了,現在也不會有這麼多人整天議論姑娘的婚事。」

  「那要是表哥他沒走,我也不會嫁冷血啊。」林詩音說。

  「不嫁就不嫁唄,本來就沒人配得上姑娘。」她說得斬釘截鐵。

  林詩音差點笑噴,這丫頭對她的濾鏡到底是有多深啊!

  連一貫不太搭理她的李紅袖聽了這話都笑了,不過笑過之後卻是一句嘲諷。

  李紅袖說:「是啊,你也配不上嘛。」

  林仙兒氣得想打她,哼了一聲扭過頭。

  不過京城裡從來不缺新鮮事,沒過幾天他們就不再談論神侯府和李家的親事了。

  倒是金風細雨樓那邊,還派人送了份賀禮來。

  自從蘇夢枕和李尋歡見過一次後,他們就成了朋友。

  所以這份禮仔細數來還並不令人意外。

  「蘇樓主真是有心了。」李尋歡感慨。

  「是啊。」

  林詩音其實一直很佩服蘇夢枕,覺得像他這樣以國家興亡為己任的江湖人特別值得尊敬,只可惜他身體羸弱,命運更是多舛。

  啊不對,身體也許有辦法呢!

  「表哥。」她忽然抬起眼,「憐花寶鑒上記載的功夫,你有沒有仔細看過?」

  「未曾細看。」李尋歡疑惑,「怎麼了?」

  「我當初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地練下來,身體便比以前好了許多。」她說,「你看對蘇樓主會不會有用?」

  說到底蘇夢枕也是體質上的問題。

  李尋歡想了想,道:「待我看過之後再問他。」

  林詩音點點頭:「憐花公子那麼厲害,而且我也試過,估計還是會有點作用的吧。」

  這種事交給李尋歡辦她放心得很,何況憐花寶鑒本來就是王憐花交給他的東西,她相信就算是王憐花本人,也不會介意李尋歡把上面的武功心法教給蘇夢枕。

  而在李尋歡去研究那武功心法的時候,林詩音也在機緣巧合之下見到了兩個在不久的將來會和蘇夢枕扯上關係的人。

  事情還要從火鍋店的積點卡抽獎說起。

  自從穩定下來一個月抽一次之後,每個月的初十,總店那邊都格外熱鬧。

  三月初十這日林詩音正好在那,便順手幫差點要忙不過來的店中夥計分擔了探花箋兌權杖的活。

  這事她也幹過不少次了,從沒出過什麼岔子,但這次卻生出了些波折。

  因為有個年輕人拿來的探花箋雖然數量夠了,卻皺得很,像是在水裡泡過再曬乾的,上面蓋的印都糊得看不清了。

  她看了一眼,有點糾結。

  醉寒江名氣太大,之前曾有過不少人試圖在探花箋上作文章來蒙混過關,以至於現在他們都要再三確認上面的印非仿造,才會換權杖。

  眼前這十張,顯然是不符合要求的。

  於是林詩音只能將它們推回去:「抱歉,上面的印這麼模糊,是換不了權杖的。」

  那年輕人一聽,表情立刻垮了:「什麼?換不了?!」

  林詩音點頭,她是做生意的,這種先河不能隨便開,否則下個月初十的時候,怕是又要冒出一堆仿造的探花箋來,煩都煩死了。

  「那……那好吧。」年輕人也沒有強求,但語氣裡滿是失落,「我集了好久的呢。」

  「以後記得別把它掉水裡了,我們這兒認的是探花箋上的印。」林詩音說。

  「嗯。」年輕人點點頭,「但下一次集到十張估計都是猴年馬月了。」

  言罷他深吸一口氣轉身走了。

  原本林詩音也沒把這件事特別放在心上,結果換完權杖抽了獎之後,她出去透氣,居然又見到了那個年輕人。

  他就蹲在火鍋店和客棧之間那條巷子裡,正和一個背對著她的人說話。

  「我沒想到居然不能用,看來咱們用醉寒江換一點住客棧錢是不行了。」那年輕人道,「你說現在怎麼辦啊白愁飛?」

  背對著她的那人沉默片刻,道:「那我只能去賣字畫了。」

  林詩音:「……」

  等等等等,白愁飛?

  那也就是說這個不小心把探花箋浸到水里弄糊了印的——

  是王小石?

  看他們倆現在這囊中羞澀的狀態,應該是剛進京用完了錢吧。

  也就是說,不久之後他們就會遇到蘇夢枕了?!


第44章 零肆三

  雖然現在要林詩音回顧自己很多年前看的所有劇情有點不太現實,但總還能想起一些大概。

  白愁飛與王小石進京,差不多也意味著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的水火之勢即將徹底擺到檯面上來。

  倒不是說和他們倆有什麼直接的關係,而是時間恰好而已。

  恰好他們後來遇到蘇夢枕,幫了他一把,成了兄弟,進了風雨樓。

  然而那之後發生的種種,對蘇夢枕來說,卻未嘗是一件好事。

  所以這天回到李園後,林詩音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去提醒李尋歡一聲。

  當然,她並不會傻到拿還沒發生的事來說,只狀似無意地和他說了兩句最近時常能在店中聽到有人議論六分半堂和金風細雨樓的事。

  李尋歡聽了果真沒多想,只點頭道:「蘇樓主也提過幾句,想來是必有一戰了。」

  林詩音忙表示出驚訝:「這麼嚴重?那表哥你要不要去金風細雨樓幫他一下?」

  這話對其他人說可能對方還會覺得奇怪,但李尋歡……李尋歡他畢竟是個真正的聖父。

  果然,若有所思了片刻後,他就再度點了點頭:「你說得有道理,畢竟他是我的朋友。」

  林詩音嗯了一聲,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之後兩人又隨便說了兩句之後,她就回去休息了。

  第二日早上醒來洗漱之時,有侍女進來跟她說,姬先生寫了信來。

  林詩音誒了一聲,迅速地收拾好自己。

  「何時到的?昨晚嗎?」走出去時她這麼問。

  「早上剛到呢。」侍女回答,「祥叔說姬先生寫信來,應當是有要事要同姑娘說,這才叫我來告訴姑娘。」

  說話間已有另外一個侍女把信遞了過來,林詩音站在院子裡眯了眯眼,看著上頭龍飛鳳舞的五個大字,沒猶豫便將它拆了開來。

  姬冰雁這人向來懶得很,肯動筆親自寫信來,那必是如祥叔說的一般,有什麼要事要與她說。

  因此林詩音拆開的時候就做好了他可能遇上麻煩的準備。

  但饒是如此,在看到信上內容的那一瞬間,林詩音還是驚訝得合不上嘴。

  「音姐姐?」

  邊上廂房裡,李紅袖也正好起了床,見她站在廊下一臉呆滯,不禁出聲喊了一句。

  「怎麼了嗎?」看她久久不回神,李紅袖乾脆走過去。

  她是林詩音的客人,侍女們也知道林詩音多倚重她,故而在她的目光掃過去後片刻,就有人直接答她道:「是姬先生的信。」

  「姬大哥?」李紅袖皺了皺眉,「出什麼事了嗎?」

  「他遇上了大麻煩。」林詩音直接把信遞過去給她看。

  李紅袖接過信,低頭迅速讀完,也是一派震驚:「他在被神刀堂追殺?」

  姬冰雁信上說的是,他在宋遼邊境幫了一個人,結果那人竟恰好是江湖上新湧出來的勢頭極猛的神刀堂堂主。

  原本他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但這神刀堂的堂主卻因此極欣賞他,想將他招入麾下。

  姬冰雁當然拒絕了,他和林詩音的合作很穩定,而且剛到宋遼邊境不久,還有大把的事要忙,哪可能去為別人做事。

  可神刀堂主根本不管他如何想,也不聽他的拒絕,一定要他加入神刀堂。

  雙方僵持不下,姬冰雁又不是個聽幾句威脅就會屈服的軟骨頭,就動起了手。

  這一動手,姬冰雁才知道神刀堂為什麼能這麼快崛起,這個叫白天羽的刀客,實在是太可怕了。

  姬冰雁的武功雖不能說江湖頂尖,但也絕至於被差不多年紀的江湖同輩欺負,可和白天羽打的那一架卻是讓他極為狼狽。

  當然,狼狽歸狼狽,在落荒而逃之前,他還是傷到了白天羽一下的。

  也正是這一下,叫神刀堂上下都下定了決心追殺他。

  林詩音當時看到「神刀堂」和「白天羽」的時候,就已經整個「……」了。

  之前安安分分地做了四年生意,還時常見皇帝,她差點都要忘了這他媽其實是武俠小說了!

  然後她就在京城小巷子裡偶遇了王小石和白愁飛,一夜過去,又收到姬冰雁被神刀堂追殺的信。

  這日子過得可以說是相當刺激了!

  「神刀堂的那位白堂主,據說刀法非常厲害。」李紅袖合上信,皺著眉道,「看來姬大哥的麻煩是真的不小。」

  事實上何止是不小啊,白天羽不過是現在剛起步,在江湖上名聲不顯罷了,他敢把自己的幫派取名「神刀」,可不僅僅是自負而已,他絕對當得起這兩個字。

  別人不清楚,林詩音作為一個看過小李飛刀系列全集的人,簡直再清楚不過。

  而且說實話,強行招攬,招攬失敗就直接動手這也的確是白天羽幹得出來的事。

  姬冰雁這個麻煩啊,恐怕比他自己想像的還要大。

  他現在在往關內走,因為走得太匆忙,這會兒已顧不上他在邊境剛安頓好的那些東西,對他們來說可以說是一筆大損失。

  他覺得過意不去,所以才寫信通知林詩音一聲,信中還保證,此事結束後,他會立刻回邊境去處理的。

  林詩音:「……」

  你他媽還是先解決自己被追殺的事吧?!

  不過他這麼講義氣的人,會寫這封信作這番保證也叫林詩音並不十分驚訝就是了。

  「音姐姐,不然我們通知一下楚大哥?」李紅袖提議,「他比我們更瞭解姬大哥,興許會知道姬大哥現在究竟在往哪裡逃,而且他二人若是聯手,應當也不用怕那白堂主了。」

  「那這樣,你去給楚留香寫信,我去找我表哥問問。」

  如果這個時候的李尋歡已經和白天羽相識相知的話,就再好不過了!

  然而等她找去冷香小築之時,卻被下人告知,李尋歡一早就出門去了。

  林詩音:「出門了?」

  下人點頭:「少爺好像是去金風細雨樓找蘇樓主了。」

  林詩音:「……」

  日哦,居然把這事給忘了。

  她想了想,吩咐冷香小築那邊的人道:「表哥若是回來了,你們來個人通知我一聲。」

  「是,表姑娘。」

  再回到自己那邊時,李紅袖已經把要送給楚留香的信寫得差不多了。

  林詩音掃了一眼,不由得被這姑娘提煉重點的本事給折服,當即點頭:「行,我讓人儘快給他送去吧。」

  「嗯。」李紅袖說,「李大哥怎麼說?」

  「表哥去金風細雨樓找蘇樓主了。」林詩音歎氣,「等他回來再問吧。」

  不過神刀堂才剛建立,李尋歡還不認識白天羽的可能性也很大就是了。

  「蘇樓主?」李紅袖歪了歪頭,回憶了一下,「是那個一臉病容的蘇公子?」

  「你見過?」林詩音有點驚訝。

  「見過一回。」她說,「上元那晚,他正好是在楚大哥與李大哥喝酒時來的,當時甜兒剛炒完最後一盤菜,我送過去的。」

  其實那會兒她並沒有如何注意這病公子,只當是李尋歡以前的朋友,直到即將離去之時聽到李尋歡好似喊了一句「紅袖」,她當即誒了一聲回頭:「怎麼了?」

  坐在那的三個人頓時全望向他,楚留香最先笑出來:「不是叫你。」

  他這句話說完,蘇夢枕也明白了過來:「她也叫紅袖?」

  楚留香點頭:「是,姓李,名紅袖。」

  蘇夢枕也笑了,笑意很淺:「是個好名字。」

  他說完這句話就咳了一聲,那臉色差得叫李紅袖看了還有些害怕。

  之後出了他們三個喝酒的廳堂之後,李紅袖才反應過來這個對她的名字用上「也」的人究竟是誰。

  人家的刀叫紅袖啊。

  林詩音聽她講完,笑了笑:「聽說他那柄紅袖刀極美極美呢。」

  李紅袖歪頭:「我也聽說過,還挺想見識一下的。」

  •

  令林詩音沒想到的是,李尋歡這一出門,就因為要幫蘇夢枕而直接留在了金風細雨樓。

  他倒是有派人回來給她報個信,向她說明瞭蘇夢枕那邊現在相當焦灼的情況,說是放心不下。

  林詩音想了想,還是讓報信的人帶了一句話給他,問他認不認識神刀堂主白天羽。

  消息再傳回來時已是兩天后了。

  李尋歡說曾聽說過,但只聞其名,未曾見過其人,還問她為何忽然問起這個人。

  林詩音心想不認識就算了,反正幫不上忙,不如不讓還在幫蘇夢枕的他分心,只說是在店中聽到,隨口一問而已,叫他不用放在心上。

  但林詩音自己卻無法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她當然知道楚留香厲害,楚留香出手不說能勝過白天羽,也起碼是能讓白天羽很顧忌的,但楚留香什麼時候能找過去也是個很難保證的事。

  只盼姬冰雁的運氣能好一些,撐到楚留香找到他罷。

  各種性命攸關的大事一同湧來的當口,恐怕也只有冷血忙完了年後的第一個案子閑下來讓她感到一絲開心了。

  倆人在李園見了一面,林詩音照舊同以前一樣問了他可有受傷之類。

  冷血搖頭說沒有。

  在一起這麼久,她瞭解他的同時,他也比從前更瞭解她了。

  就好比此刻,雖然她表情語氣都和以往沒太大差別,但不論說話不說話,眉宇間似乎都鎖著一股擔憂,叫冷血相當在意。

  「發生什麼了?」他握住她的手問。

  「姬冰雁出了點事。」她沒瞞他,「我有點擔心。」

  她沒說明白,冷血便下意識以為是生意上的事,還在想這些事他可能幫不上忙。

  結果下一刻,她就繼續道:「他前幾日收到他的信,他在信上說,神刀堂正追殺他。」

  冷血愣了愣:「神刀堂?白天羽?」

  林詩音點頭:「對。」

  之後她又把姬冰雁和白天羽這莫名其妙的梁子說了一遍,說完之後長歎一聲,聽語氣似是更擔憂了。

  「他武功雖不錯,但比白天羽估計是不及的,我實在是很擔心。」

  說實話冷血很理解她的擔心,只是看她為姬冰雁這麼愁眉不展魂不守舍,還說著說著就從「有點」到了「很」,心裡無可避免地有些吃味。

  這一吃味,他就不自覺地抓緊了林詩音的手。

  「怎麼了?」林詩音察覺到他動作,忍不住問。

  「沒什麼。」他搖頭,想了想,道,「我回去問一下師兄他們,儘量阻止神刀堂。」

  「誒,可以嗎?」她有點驚喜,神侯府如果出手,以白天羽現在這個才剛起步的狀態,應該也會給幾分薄面吧。

  「可以。」他說。

  早點解決,她也能早點不再為姬冰雁擔心。

  這樣最好,嗯。

  「太好了!」林詩音開心地一拍桌子,「我去告訴紅袖!」

  可她才剛站起來,他就伸手勾住了她的腰肢將人往懷中一帶,「不急。」

  下一刻,她直接被扯進了他懷中。

  有一個輕若羽毛的吻順勢落在她眉心。

  這其實是個很純情很純情的吻,可卻比任何一次唇舌交纏更叫林詩音面紅,因為此刻的她正坐在冷血腿上。

  熱意隔著不厚的衣衫傳來,抱著她的人卻對這尷尬渾然不覺,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她。

  那目光叫林詩音頭一次覺得,她這男朋友其實是個很兇殘的肉食動物……吧。

  作者有話要說:

  冷血:嗯,還是會吃醋的那種。

  #內心全是波瀾甚至想——(因為太糟糕被消音了)#


第45章 零肆肆

  「你……」她被他看得臉更燙了,張了張口後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此時她被他攬在懷裡,腰背抵著身後的石桌,硬得硌人,但比起背部傳來的硌人感,還是捏在她腰窩處的指節更讓她想發瘋。

  不是姓冷嗎,怎麼越來越燙的!

  把人看得臉都紅透了之後,冷血才總算放過她鬆開手。

  他這一鬆手,林詩音就跟身下著了火似的彈了起來,那慌亂的模樣可以說是前所未有了。

  「我去找紅袖!」她又說了一遍,說完便逃似的跑了,裙擺蕩出一片波紋。

  冷血坐在那看著她迅速閃進李紅袖房間的身影,微勾了勾唇角。

  等她從裡面出來時已是一刻鐘後,這回她還把李紅袖一道拉了出來。

  「冷大哥。」小姑娘長大後,就自覺地換了個稱呼,興許也是覺得像以前那樣喊太過羞恥。

  冷血朝她點了點頭,用餘光去看坐到對面去的林詩音,只見她臉上的霞色尚未褪去,同頸上那瓷白的膚色一對比,似乎還顯得更紅了一些。

  而林詩音也察覺到了他的目光,腦海裡瞬間回想起了剛才那尷尬羞人的姿勢和現在仿佛還殘留在身上的熱意,整個人都要不好了,下意識地偏過頭去。

  偏過頭去的時候她還在想,為什麼戀愛談下來之後,他們倆的調戲關係反而逆了!

  把那個稍碰一下她都要緊張面紅的純情小捕頭還給她!

  李紅袖也不是傻子,在院子裡坐了片刻就察覺到了他們倆之間那不同尋常的氣氛,喝過半杯茶後,便果斷地站起來撤了。

  「我還沒核完江南那邊去年的賬,先回房繼續去看啦。」她抿著唇道。

  「也不急呀。」林詩音忙留她。

  「音姐姐不是說要在十五之前核完麼?」李紅袖完全不給面子地拆了台,「我得抓緊時間啦。」

  林詩音:「……」

  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等她進去後,安靜空曠的院子裡又只剩下了他們兩人相對而坐。

  林詩音心裡緊張得很,但又不想徹底輸了氣勢,只能假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給他添茶。

  春日裡天氣漸暖,她這麼怕冷的人都換上了輕薄的衣衫,抬手捏指斟茶間露出半截光潔的手臂來,又白又細,在陽光下晃人得緊。

  「那總之……姬冰雁和神刀堂的事就麻煩你了。」林詩音說。

  「我會與師兄說。」醋意上來之後,冷血更不想聽她提別人的名字了。

  「嗯。」她點點頭,又抬眼看了看他,有點不知道接下來要說什麼好。

  就在她沉默詞窮的時候,冷血開口道:「近日京中可能會有些亂,沒什麼特別重要的事,你儘量少出門。」

  他其實過來就是為了囑咐這件事,但之前沒來得及說。

  林詩音聽到這話也不驚訝,李尋歡都直接不回來了,可見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那邊的局勢到底有多緊張。

  所以她乾脆沒有多問,直接點頭道:「好,我知道了。」

  可能是因為講到了這些嚴肅話題,之後兩人之間的氣氛倒是沒了先前的曖昧。

  林詩音本想留他在這邊吃飯,結果他說他要回神侯府去商量神刀堂那件事。

  如此,林詩音也就沒多說什麼。

  「行,那我送你出去。」

  「不用。」他拒絕。

  「誒?」

  「會不想走。」他平靜道。

  你站到門口送我,我可能就不想走了。

  林詩音的臉頓時又紅了!

  天哪天哪天哪!他怎麼可以這樣犯規的!

  「我走了。」他站起來,傾身壓上她肩膀,在她臉側蹭了一下才直起身。

  林詩音只覺得不同於自己身體溫度的火熱再次襲來,臉際耳側宛若有羽毛拂過,既舒服又戰慄,整個身體都軟了一半。

  他不讓她送他,偏偏又要在走之前這樣撩她,真是過分極了。

  這樣想著,林詩音也站起來,拉住他一截衣袖,踮著腳湊過去咬了他脖子一口。

  咬的時候她還在想,這都是跟他學的!

  牙齒才一觸上他溫熱的脖頸,她就聽到耳邊傳來一道抽氣聲。下一刻,腰就被重新箍住了再不能動彈,甚至只能維持著這個踮起腳尖的姿態。

  「你不是要走嗎,鬆開我呀……」

  咬完了,她這麼說道。

  冷血深吸一口氣,好不容易才克制住心下的衝動平靜下來。

  可是就如他不讓她送自己的理由一般,這樣把人抱在懷裡後,又哪裡還會想鬆手呢。

  「還有一年。」他低聲說。

  林詩音一開始沒反應過來他說的一年是指什麼,還愣了愣。

  反應過來後,她便埋在他肩膀裡用鼻音嗯了聲:「……很快的。」

  同他們之前那三年比,一年倒的確算不得有多長。

  可大概是已經確定了婚期有了明確盼頭的關係,在冷血看來,這一年卻是比之前要漫長許多許多,叫他恨不得現在就能把她娶回家去。

  待兩人好不容易分開彼此有又已經是一刻鐘後的事了。

  這回林詩音沒再作死,只站在那看著他離開這個院子,直到他的背影沒入拐角處繁盛的花木之中才收回目光。

  當晚她和李紅袖吃飯的時候,神侯府那邊便派人送了信來,說鐵手和神刀堂主白天羽有過一點交情,姬冰雁那件事,不出意外是可以解決的。

  倆人聽過之後俱是大松一口氣,尤其是林詩音:「這樣最好了。」

  李紅袖點頭,又問她:「那楚大哥那邊……?」

  林詩音想了想,道:「還是讓他去找一下姬冰雁吧,被追殺一路,我估計姬冰雁正狼狽著呢。」

  而且如果神刀堂在鐵手聯繫上白天羽之前就找到姬冰雁了,他一個人肯定不好應付。

  在等待消息的日子裡,京城中的確如冷血所說,發生了不少大事。

  李尋歡也一直沒有回來,但林詩音倒並不太擔心他,小李飛刀例無虛發,若是連他都出了什麼事,那想來也是他們整個李園加起來都幹不過的厲害人物才能做到的,擔心也沒有意義。

  如此過了七八日後,關於六分半堂和金風細雨樓的種種議論也傳遍了大街小巷。

  李尋歡也是在這時回來的,不過還帶了蘇夢枕一道。

  蘇夢枕受了一點傷。

  雖不嚴重,但對於他這樣體質的人來說,再小的傷都駭人得很。

  先前與六分半堂開戰時,他們發現風雨樓裡有叛徒,是以現在雖然暫時停了下來,李尋歡也不放心讓他帶著傷直接回去。

  他不僅把人帶回來,還把憐花寶鑒直接給了蘇夢枕。

  「除了武功心法之外,上面還有許多你用得上的東西。」李尋歡說。

  蘇夢枕也是直到此時才知道他先前給自己的心法是來自憐花寶鑒,非常驚訝。

  但驚訝過後他也沒有推辭,就如李尋歡所說,他的確需要憐花寶鑒。

  他在李園養傷期間林詩音見過他幾回,每回都短暫地交談過幾句。

  後來某一日回來時路過花園,見到他和李紅袖正在說話,還頗有點驚訝。

  「你怎麼同蘇樓主聊起來了?」夜間用飯時她隨口問。

  「我好奇他的刀。」李紅袖摸摸鼻子。

  其實她本來只是在心裡好奇,沒打算表達出來的。

  可是蘇夢枕太敏銳了,光是看她每次路過花園時望過來的眼神就能看穿她心中所想。

  「都說他的刀非常美,還不准我好奇一下了嗎?」李紅袖鼓著臉說。

  「你也很美啊。」林詩音戳了戳她的小臉。

  「我為什麼要跟一把刀比……」少女一邊嘟著嘴這麼說,一邊又不知想起了什麼彎了彎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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