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在那之前
第一章
世界如此無常。
上一刻我還趴在教室第一排補回籠覺順便考驗老教授的意志力，下一秒我就身穿武士服手持管制刀具，頭上還翩翩飛舞一只應該列入珍惜瀕危物種名冊的黑蝴蝶……人生際遇之奇特莫過於此。
首次發現自己竟然也屬於那種「泰山崩於前不變色」的神奇人物。
只能說，過去的人生太過平順現在的非常狀況方顯英雄本色，人的潛力無限，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
「發什麼呆呢，2班的？還不快跟上，穿界門要關了。」
後面有人推了我一把，回頭一看，是一個穿黑色武士服，帶隊模樣的人。
「是。」
老老實實地跟上前方大部隊，這種狀況，少說多聽總不會錯。
跨過那道詭異的「門」，就見前面齊齊站了兩方隊，正對峙中。我出現的地點是其中一隊的隊末，一個路人甲回頭不耐地道：「動作好慢啊，雲樂。」
原來，「我」叫雲樂啊。
含糊地應了聲，我指指對峙的雙方壓低聲音問：「這是怎麼了？」「還不是1班那些眼高於頂的『天才』大少們，本來就對和我們2班一起進行虛狩實習諸多怨言，現在可不就來挑釁了……」
我長長地「哦」了一聲。
了解了解。
當了十幾年學生對這種狀況怎麼說都不會感到陌生。貌似是某個學校拉學生出來集體活動，貌似這個學校非常不人性地將學生分成三六九等，劃分的依據不外乎能力年齡家世等不知所謂的東西。於是自覺高人一等的優等生對與次一等的「次優生」同行產生了不滿……
想到這裡，心底有些安慰。
至少在人性上，這個世界與我原來呆的那個應該差別不大，沒有掉到某個難以溝通理解的世界實乃不幸中的大幸。
人要知足。
「一不小心」換了具「臭皮囊」的這點人生偏差，還在我的接受範圍內。
何況，是福是禍也很難說。
其實剛才我就注意到了，眼前世界清晰得簡直不像話——終於擺脫那副八百度的厚底眼鏡了！就憑這一點，怎麼也值了。
睜大眼睛興奮地四處張望，很快我就發現不止是眼睛，這具身體的各項性能指標都超出了我對「人類」的認識。就拿耳朵說吧，據我所知，人類是不可能聽清兩百米外站著的某個人用正常音量說的話的，但此刻我卻明明白白聽清了——
「這次我來，就是要讓你們知道，你們這些人是多麼的沒有能力！」
就見百米外站在對方方陣隊首的那個白發少年施施然向前走了兩步，原本別在腰間的刀「啪」地一聲架到肩上，目視遠方目中無人目空一切地說了上面這句話。
大放厥詞。
腦中不由掠過這個詞，看著這邊一片嘩然，我想我有點期待接著可能發生的「全武行」之類的大戲碼了。不過會有這種想法只是證明——我對這個世界的了解還很淺薄。
「哇，是1班的浦原！」
「喜助少爺還是那麼帥，呀！∼呀！∼」
「浦原大人看這邊！」
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我有一種天旋地轉的不良預感——此情此景確有一種莫明其妙的熟悉感……很像「前世」經常看的某個島國的某種名產裡常出現的段子。
有一點，我是不是忘了說。
對於不好的事，我的預感總是呈現悲劇性的准確。
「結界組，擴大結界範圍，加強結界強度！1班2班的，開始實習。注意，虛狩實習中被真的虛襲擊是常有的事情，萬一遇到不要慌張，立即聯絡監督組的死神！」
死神？！
好一支下下簽，我可不可以要求退貨？
記得我對這類熱血少年漫畫是完全無愛啊無愛啊，當初翻了前幾回就扔下看網王棋魂獵人死亡筆記去了，現在只能依稀記起主角和某種紅色表面帶顆粒的好吃水果有不同尋常的聯系。
這個樣子，與其說是穿越，還不如說是重生。
在我發呆的時間裡，其他人都四散開尋找實習目標去了，不知不覺地，集合點孤零零剩我一人傻乎乎還沒從打擊中回過神來。
對了，身後那位黑色武士服先生應該就是死神吧，對於那身難看的制服總算有點記憶……啊，這位死神先生的臉色好像越來越差了。
「傻站著干嘛，中川，還不快去找假虛。」
「是。」
好吧好吧，原來「我」叫中川雲樂。
不錯的名字！
慢吞吞地挪動腳步，沒走幾步呢，附近傳來的一陣凄厲的慘叫——哎呀，出狀況了。
臉色一變，丟下一句「呆在集合點別動」，剛剛還在我身後的黑色武士服先生「倏」地一聲出現在我前方百米以外，再「倏」地一聲就跑到了街道的盡頭。
好厲害好厲害。
我忍不住站在原地鼓起掌來。
年幼時總會想自己有一天能成為大俠或魔法師該有多好多好，這下可好，在這個世界，兒時的幻想（妄想）貌似很有幾分實現的可能……想到這裡，心情總算陰轉多雲，依稀還能見幾縷陽光透過雲層照下的影子。
這種好心情一直維持到我看到不遠處的那幾只巨型怪物為止。
「那，那是什麼？」
「大虛，是大虛啊！教科書上有圖畫，不是說幾百年沒出現了嗎？」
「為什麼會有『基裡安』出現的？」
「連死神大人也擋不住嗎？快請求支援！」
陸陸續續有人跑回了集合點，不安與恐懼在慌亂的人群裡被無限放大。仔細觀察的話，不難發現有幾人身上臉上衣服上還沾上了血跡，其中包括那個白頭發的浦原。
看得出這囂張的小鬼很有威信，在他的指揮下，眾人漸漸安靜下來，雖然看著遠處巨型怪物的眼神仍充滿恐懼和不安但畢竟不是一團混亂了。
我站的位置正好在浦原的側後方，從這個角度望過去，少年沾了血的側臉分外堅毅。
很好的眼神。
很期待他完全成長後的風采。
也許是基於這種輕率的想法，也許是因為這時還沒有已經是這個世界一員的覺悟，也許是為了證明我也曾經是一個熱血少女……總之，當又一只大虛破開天空，直直從我們正上方降落的時候，我的小宇宙或者是RP突然爆發，猛地衝上前去拿刀子架住了大虛二次伸向浦原的爪子。
技多不壓身呀！
當初還曾經為那個超貴的武術班報名費心痛了好幾個月，現在想起來真是一分錢一分貨。該讓那個總是眼淚汪汪對我大叫「朽木不可雕」的教官來看看我此時此刻的表現，絕對是超水平發揮！
壓力鍛煉人。
「這麼長的指甲也不知道修剪一下，大虛都是這麼不愛衛生的嗎？」我真的不知道原來我是這麼幽默這麼鎮定的一個人，「喂，還活著吧，1班的天才君？」
大虛降落時附贈的虛閃滅了一半人，傷了一半人，但眼前這個剛被戳了兩指甲的喜助同學似乎還對我難得的善意不領情：「讓開，2班的。」
讓我頗為無語的是，剛說完這句很囂張很有氣勢的話，浦原同學就一個後仰暈了過去，身上兩個大洞不要錢似的向外汩汩冒血。
「前世」我也是一個從千軍萬馬中殺出考上最好學府的「優等生」，但我自認還是無法理解這種都快死了還死要面子硬撐著說場面話的所謂的「天才的驕傲」，不過的確很有趣就是了。
或許是抱著這種戲謔的心情想看看將來的發展，也或許是因為大虛的樣子近看實在太挑戰我的審美情趣，生死關頭，我好像爆SEED了……
當我從黑暗中蘇醒過來，映入眼中的是四番隊重症病房雪白的天花板。然後，有人告訴我，當時五番隊隊長和席官集體出動參與這次救援行動，而及時救下已經死透八成的我的——是五番隊的三席。
於是最後，我救了浦原，藍染救了我。
這是浦原唯一欠我的人情，也是我第一次欠藍染人情。
「非常可惜，中川同學。恐怕你以後再也不能使用靈力了。」
清醒過後的第二天，四番隊的卯之花四席來到我的病床前親口對我說。原因似乎是超出身體負荷過渡使用靈力引起的體質異變，具體情形很復雜。
歧視，這是歧視，話說哪個主角SEED小宇宙RP爆發後不是突破瓶頸能力發生質的飛躍，怎麼輪到我就變成這個樣子，由此觀之我一定不是這個故事裡的主角，好糾結好苦惱好遺憾……唉，算了，其實也沒什麼。
大概因為是意外獲得的能力，失去也不是那麼痛心。面對卯之花或許是同情或許是悲憫的眼神，我有些困擾地一拍腦袋：「是嗎，那的確是很可惜呢。」
不過本人表現越是不在乎，在旁人看來就越是覺得你在強顏歡笑，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據說浦原之前就來探望過我好幾次，只是當時我還在昏迷中所以沒印像。
可以下地活動後，我覺得自己應該規劃一下未來的日子。
這幾天狼吞虎咽看了一些基本資料，才知道如果不遭遇天災人禍，死神的壽命很長很長，對處臨貴境的我來說，實在是一個讓人興奮躁動的奇妙消息。
僅僅是生存下去的話，我還是有點自信的，關鍵是如何過得好點吧。
恩，成為死神已經是不可能了——說實話，即使有可能，我對這種高危險職業也是敬謝不免的——仔細想想也沒發現自己有什麼了不起的特長，也沒什麼謀生的技能……唉，走一步算一步吧。
然而在我尚未來得及在未來的人生藍圖上畫下第一筆之前，一個據說是「我」的班導的光頭來探望我，並提出了一個建議。只是略作考慮，我便欣然答應。
數日後，出院通知書與留校任教的聘書一同送達我手上。
真央靈術院——死神的最高學府，無數魂魄向往的聖地，常年來一直存在生源過多師資不足的尷尬問題。
像我這般有知識有文化有覺悟有境界的四有新人，哪個不是血氣方剛心比天高，畢業後就急急投向護庭十三番隊的溫暖懷抱，留校任教全不在考慮範圍內。一旦成為死神，基本上是至死方休，失去靈力離開戰鬥崗位回到學校安心任教的那是鳳毛麟角，一百年也未必有一個。
不能使用靈力？不是問題，真央多的是完全不需要動用靈力的理論課。
一紙聘書，真央獲得了一個長期員工，我捧上了一只無期限鐵飯碗，可謂皆大歡喜。
老實說，我是一個相信命運的人。僅就目前而言，我和這個世界互相看對方都還順眼，良好的開端，希望能夠繼續保持。
回到真央是畢業的前一天，宿舍裡的人到各自的番隊報道去了，省下我裝失憶的辛苦。
就算換了身體也一樣，我的睡眠質量還是一樣很好，這次莫明其妙地在半夜從睡夢中醒過來，我還是很驚訝的。
一睜眼，對上一道陌生的視線——角落裡窗戶下椅子上一臉輕松坐著的浦原喜助，見我醒來，眼中翻騰的某些情緒飛快地平靜下來。
「我記得，這是女生宿舍吧。」沒有尖叫，沒有驚慌，我果然有成為猛人的心理素質。
「除非你懷疑自己的性別。」
浦原的聲音清爽中帶著幾分難以言喻的魅惑。後來想起來，這家伙少年時代就很像個妖孽了……用這樣的聲音說這樣的話你不覺得罪過嗎？
「我的性別無庸置疑，但，你是男生，而現在，是凌晨兩點。」
頓悟到和這家伙比繞圈子自己的功力肯定不夠，我明智地直接點出他在不合適的時間出現在不合適的地點的行為是多麼不合時宜。
「這種小事就不要介意了。」浦原不在意地一甩手，「嘿，接著！」
就見一個黑乎乎的東西衝我迎面飛來，我一抬手就覺得不妙了——「蓬！」要不是我機靈地想到用棉被抵消一部分衝擊力，只這一下可就夠我受的。
「干什麼？」我怒道。
「嘖嘖，這種身手真是夠瞧的，你不當死神真是大家的幸運。」浦原搖晃著一頭凌亂的白毛道，「剛剛和朋友從某個地方弄到一些好酒，就想著來找你一起分享，感動嗎？感動吧。」
剛剛？這種三更半夜？某個地方？哪個地方？……你確定沒有作某些犯罪的事？還有我什麼時候和你這麼熟了？
已經沒力氣問這些問題了，我有氣無力地掙扎道：「……誘拐未成年人喝酒是犯罪的，喜助同學。」
「未成年人？我記得你今年102歲了吧，中川。」浦原的話如一根利箭刺穿了我「幼小」的心靈——
你102歲了，102歲了，102歲……
「咯拉拉……」
耳邊聽到了世界崩潰的聲音。
「……浦原喜助，讓我來告訴你吧。對任何女性來說，年齡都是一個禁、忌——受死吧！」
「別衝動，中川。放下你手裡東西，啊，這是我和夜一好容易才從朽木家地窖裡偷出來的……等等，不要啊！別扔！∼∼」
「砰、砰！」
翌日，真央靈術院大禮堂，我心情愉悅地望著台上某畢業生代表那對醒目熊貓眼，得意地想這孫子兵法放之四海而皆准聲東擊西攻其所必救……打架也需要技巧。
「……浦原喜助，護廷十三隊十二番隊入隊申請，許可。」
校長在台上抑揚頓挫地宣讀各人的畢業去向，我有些走神，一不小心就想起昨晚和「人造熊貓」浦原的那段對話：
「……吶，中川，你想恢復靈力嗎？」
「有比沒有好，沒有也影響不大。」
「這樣啊……雖說是『不可能的』，應該總會有辦法吧。」
「同感。不過在這之前不謝謝我的救命之恩嗎？」
「會的。等你能再度使用靈力的時候。」
「……好吧，時間有的是。」
月光透過窗戶，瀉下一隅清輝。浦原坐的位置，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浦原即使這樣端端正正坐著，依然散發著一種不拘的氣質，偏偏正是這樣一個人，在大虛出現的時候第一個拔刀衝上去。光看外表，實在看不出他這麼有責任感——很矛盾，也很有趣。
這個時候，一切才剛剛開始，我們的確還有很多時間。
第二章
「縱觀過去的歷史，屍魂界與現世、虛圈之間長期存在著一種動態平衡。現實的人死後，或進入屍魂界，或進入虛圈。死神和虛的存在互相制約了對方數量的過度增長，而現世在亂世治世的歷史循環中，人口數量也保持在限度內……恭喜諸位，眼下的狀況，三界依然平衡。」
「今天就講到這裡，下課！」
才脫下真央上白下紅的女生制服，緊接著就換上通身藍色的教師制服，也沒怎麼培訓，就被急哄哄趕上教壇的我，面對台下一雙雙「求知若渴」的眼睛，說心裡不發虛那一定是騙人的。
感謝「前世」多年的政治課學習，秉持「假、大、空」的三字真經，我這個菜鳥老師據說也挺受歡迎。
想想也是，這裡的現世估計還在戰國時代或者更早，即使是屍魂界裡最新來的魂魄，思想也絕對沒我這個來自「幾百年後」的人先進。有些犯忌的東西我當然不會傻到亂說，不過拿出點東西來忽悠一下這些小孩是足夠了。
所以說人其實是一種虛榮的生物，女人尤其是。每天每天，無知的小羔羊們崇敬的眼神都能讓我一頓多吃三碗飯。
走在真央靈術院大的過分的校園裡，感慨這學校的主樓建築風格頗似「前世」首都的中央部委大樓之余，偶爾也會遇到身穿黑色武士服的死神大人們高昂著腦袋一臉高傲地招搖過市。
這個人吶，時間一多，就愛胡思亂想，有時候我就會想是不是魂魄的力量和外形直接相關：下級死神大多是些歪瓜劣棗，間或看到土豆，八成也是潛力股只要沒被虛滅掉十年百年後很有希望當上席官。與此相對應，上級死神們即使不是面容端整，也是長得頗具個性，譬如我現在遇到的這兩位——
「午安，東仙五席、狛村七席，這次的斬擊課程是由兩位作指導嗎？真是為這些幸運的學生感到高興呢！」
屍魂界是一個非常遼闊的世界，即使如此，乍一見到這兩位，我還是小小驚了一下——棕色人種已經很少見了，頭上欲蓋彌彰蒙塊白布的非人類更是超出想像，也許這個世界比我之前預想的更加不可理喻哩！
「午安，中川老師。」
一頭硬波浪卷的盲人五席氣息平和清淨，據說他和對我有救命之恩的藍染副隊長（上次救援行動中五番隊副隊長掛了）關系不賴。而腦門上套著白布的狛村七席僅僅點頭算作招呼的作風應該說不愧為是正統硬朗派的代表人物嗎？
這兩人似乎都出身貧寒，大眾的評價是「是懂禮重義的人，對於部下也很理解」，之前合作過幾次，感覺頗為愉快。
言談間，東仙和狛村似乎都對那個藍染三席頗為敬重，我不由也被勾起了一絲好奇心。
後來我知道了，人真的不能太好奇。
「好奇心會殺死一只貓」這句俗語誠不我欺。
既然沒有九條命，我實在不該這麼好奇的。
遇到藍染是在好一陣子後的事情了。
時間是在清晨，地點很不吉利，雙殛之丘。
來到屍魂界，確切的說是成為真央教師以後，我養成了早睡早起有空鍛煉的良好生活習慣。除了名字外，空曠清靜視野上佳的雙殛之丘堪稱晨練的首選之地。不過在這個死神的世界，黑色都能成為吉利的顏色，背負大凶之名的這個平坦山崖說不定也是某種慶典之地呢……至少我在一開始是這麼安慰自己的。
這日，當我如往常一樣坐在處刑台上等待日出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聞聲扭頭一看，卻是一位外表斯文的眼睛紳士，穿著便服，但我直覺他應該是一位死神。
那人說話了：「沒想到這個時候會有人來雙殛之丘……幸會，在下是藍染惣右介。」
藍染？
一挑眉，我跳下不高的石台，走近幾步以便看得清楚。
雖然死神以戰鬥為生，相互之間搭救一二是再常見不過的事，但救命之恩畢竟不是可以一筆帶過的小事。好歹是我的救命恩人，若走在路上遇到了還認不出來有些說不過去。
「啊。你是那時的……」顯然對方對我這張臉也還有印像，驚訝過後就是一臉最近我已經很熟悉的惋惜之情，「中川同學，不，現在是中川老師了。你的事，實在非常可惜……」
「哪裡。為屍魂界作貢獻，無論在哪個崗位都會盡力而為。」這番話，我已經說得相當熟絡了。
所以說人真的不能不學點政治，明明是一堆無意義的廢話，愣是能讓對方只能點頭稱是。
不過會說套話，不表示我喜歡這樣繼續浪費時間，於是我飛快地轉移話題道：「藍染副隊長也是來看日出的嗎？」
「日出？」藍染褐色的眼睛在鏡片下跳躍著柔和的光澤，環顧四周他若有所思地道，「原來中川老師是來看日出的嗎？的確是個好地方！」
「好說好說……其實不是為了這個的話，我一般是不太喜歡來這麼高的地方的。」我靦腆地道，「雖然很丟臉，但我似乎有些恐高呢。」
「哦？為何？」藍染露出一點興趣。這個反應讓只是隨口說說的我不由一愣，只有硬著頭皮胡說道：「大概，是因為沒有自信吧……沒有從高出跌落也會安然無恙的自信，自然會感到恐懼。」
「也就是說，擁有不會從高處跌落或者哪怕從高空跌落也會安然無事的自信的話，就不會有恐懼感了吧？」依我看來，這句話，與其說是藍染在對我說，不如說是他在對自己說的。
不及細想，天邊泛起第一絲金光，原本已白亮白亮的天空瞬間跳躍上幾分明亮的色彩，目光不自覺地就被這一幕白天與黑夜的交割儀式所吸引，耳邊，一首光與暗交錯歡騰的恢宏贊美詩轟然鳴響……
「真是壯麗！」藍染感嘆。
「是啊。」我也感嘆。
最初只是想拜謝救命之恩的。
這一天看完日出一起去街市上吃了早點後揮手道別，本來以為不會再有什麼深入的交往了。不想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這位怎麼看都不是有閑人士的副隊長大人，竟天天跑來同看日出。心情好時，還會一起聊聊天磕磕八卦做些無意義的嘴皮子運動，如山本總隊長的胡子西流魂街的點心鋪最近大虛又不出現了靜靈廷一片寧靜什麼什麼的。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某日五番隊隊長戰死，藍染在眾望所歸中披上了那層白皮為止。
「恭喜，藍染隊長。今後還請多多關照!」我說的是客氣話，真的！
「沒有問題，中川有事隨時可以來找我。」藍染沒當我在說客氣話，這也是真的。
藍染惣右介其人，若存心想作什麼，鮮少有不成功的。
不經意間就和你熟悉了，不經意間讓你覺得即使麻煩他也沒問題，不經意間遇到問題第一個想到他……也不是完全沒有察覺，這個男人讓你看見的都是他願意讓你看見的一面，雖然不明白我是哪裡入了他的眼，總得來說藍染待我確實不薄，我又何必自尋煩惱。
抱持著這種態度，有一天突然發現自己在「習慣」二字的侵染下中了名為「藍染惣右介」的慢性劇毒，再也撇不清了。
要是我哭著喊著「當年惹上您這等深不可測功力高強的牛人實是我年幼無知有眼無珠不知天高地厚，藍染大人您可否大人大量，高抬貴手，放小的一條生路」，估計藍染也會一笑而過，但我接下來的日子絕對水深火熱不會好過。
一步錯，步步錯。
如果說和浦原喜助的相識是一個「無論何時回憶起來也不會感到後悔」的意外的話，和藍染的孽怨就只能叫作「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是百年身」。
當你和一個人的孽怨上升到命運的高度時，那實在是莫大的不幸。
習慣是一種宏大的力量。
在屍魂界，時間的流逝沒有太大意義，不知不覺地，我已經非常習慣這種不斷荼毒屍魂界下一代的生活了。
「您這次遲到了三十分鐘。」志波海燕叉著腰，臉上分明寫著 「你這個教師敗類」幾個大字，「新記錄喔，中川老師。恭喜恭喜！」
「其實我一早就出來了。沒想到真央會這麼大呢。」不緊不慢地踱著步子，二十米的距離我走了整整一分鐘，「哎呀，趕得我都出汗了。」
「……這個理由我都聽了兩年你連一個字都沒改——這種連撒謊都漫不經心的態度才最讓人火大。」志波海燕咬牙切齒道，連敬語都省了，「為什麼你這樣的家伙會是我的導師呢？」
「抱歉啊。」我毫無誠意地道，「這是你我不能選擇的事……我應該在上上上次就告訴過你了——如果我們不能選擇，就得學會適應。唉，兩年的努力言傳身教，你卻還是這麼死腦筋……真是老師我的悲哀！」我摸了摸眼角，揮去一滴假想中的眼淚。
長長地吸氣，長長地吐氣，再吸氣吐氣……志波的臉色經歷了從番茄到茄子再到西柚的精彩變化，我不禁感慨，不愧是「真央五百年一出的天才」，這是何等復雜的物種進化過程呀。
「哼哼，算了……喂，剛剛我收到了護廷十三隊的入隊許可——喂，笨蛋女人，你那是什麼表情？」
「等了好久終於等到今天，盼了好久終於把夢實現（歌詞）……這下，你我都解放了，志波！∼∼等會一起喝酒去，發生了好事不好好慶祝是會讓幸運溜走的哦。」
「哪有這種說法？還有誰要和你去慶祝啊，自己一個人高興去吧！」志波海燕神氣地一個轉身，不甩人走了。
「明天我就去隊裡報道，笨蛋女人。」
叛逆期嗎？
當初會攤上志波海燕這麼個學生，也不知道是我的不幸，還是他的不幸。
那時，我剛在真央度過了兩十年夢幻般的悠閑生活，唯一不如意的地方就是每月定期去十二番隊見浦原喜助的那幾個小時。然，人生若能盡如人意就不叫人生了，不，魂生。
志波海燕進入真央是我在真央的第二十一年。
當時是件挺轟動的事——據說這個志波家原本是靜靈廷最頂級的貴族之一，不知怎麼的就沒落了還搬到流魂街去住；據說這個志波海燕在入學考試時展現的天分極高，乃是「真央五百年一出的天才」；據說在第一學期末志波海燕提出了跳級申請……這些消息我一向當趣聞聽，萬萬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和這個「傳聞中的人物」牽扯上這麼深的關系。
「中川老師，這個學生今後就拜托你了。」
權力是迷人的東西啊，你看你看，校長大人簡簡單單一句話，我就賠進了兩年的悠閑時光。
而如今，苦日子終於到頭了。
「嗚嗚……海燕啊，到了十三番隊可別給前輩們添麻煩，浮竹隊長本來就身體不好，你可千萬別惹他生氣啊！……你的脾氣又不太好，老師我真擔心！」
「你說誰脾氣不好。時至今日你能皮肉無缺四肢健全地站在這裡，我的脾氣還不夠好嗎？還有你說誰會惹前輩生氣了？……啊?……喂，為甚麼連裝哭你都不能稍微敬業點？」
可憐的孩子。顯然我一手拿塊手帕捂在眼角，一手拿瓶眼藥水往手帕上滴的行為過於刺激他了。
「畢業的場合不哭不吉利。」
隨手扔掉手帕，我笑眯眯地看著志波海燕，就像一只老狐狸在看一頭毛還沒有長齊的小老虎：「海燕啊，告別少年時代，緊接著就得面對充滿無知與彷徨的青年時代了……害怕嗎？害怕吧。」
「哼，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啊？笨蛋女人——我，志波海燕，會有那種愚蠢的情緒嗎？」
少年身上的靈力波動明亮而溫暖，就算身著黑色的死霸裝也一樣。
大概正是因為志波海燕是和我截然不同的生物類型，才會覺得他合脾胃，才會悉心教導，才會在這麼多年來來往往的學生中獨獨記住了這一個。
此刻甩給我一個干脆利落的背影，裝模作樣地抬起右手灑然揮別我的少年，有一天會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吧。
這是我的猜測，也是我的期望。
「志波海燕嗎，志波家的這一代似乎是出了個人物。」
「唉？藍染隊長怎麼來了？」
「有點好奇。畢竟很少見，中川會對一個學生如此用心。恩，果然氣度不凡，確實沒讓人失望。」
「跟藍染隊長比，那小子還有的學呢。」
「當然不是讓他和我比——級別差的太多了，不具可比性。不過比起同輩而言還算出色吧。」
聞言我忍不住抬頭看他。
我說藍染啊，說這種話不符合你一貫的形像……
「雲樂的話，可以再了解我一點沒關系。」
「這些年來，似乎欠了我不少人情呢。」藍染伸手捋了捋我耳邊地頭發，神情動作都是自然無比，不帶一絲突兀，「欠了我的，即使是雲樂，也是要還的，請你牢記這一點。」
……當你意識到自己習慣欠一個人人情時，你也許已經欠下了還不掉的人情了。
會有什麼比欠藍染人情更糟糕的嗎？
有的。
就是這廝其實是個高利貸主，之前放的也不是無息貸款這個恐怖的事實。
第三章
話說靜靈廷是一個相當牛掰的地方。
證據之一就是在我這樣一介小小真央靈術院老師的狹窄社交圈裡，就有兩個無論智力還是實力都很牛掰的人物。
已經是一隊之長的藍染惣右介自不用說，畢業才不到五十年就當上十二番隊副隊長的浦原喜助也是人才一個。
有傳聞說，這兩人互相很看得起。
該傳聞可信又可疑。
可信是因為它出自女協。
可疑的理由同上。
女協，全稱「女性死神協會」，靜靈廷內一個擁有廣泛群眾基礎的地下八卦組織，現任會長正是大名鼎鼎的四楓院夜一。
說到這位浦原喜助的狐朋狗友，不，青梅竹馬，可是一個了不起的未來型大人物——護廷十三隊二番隊內定下任隊長、隱秘機動部隊內定下任總長、刑軍內定下任軍團長……不得不說，在僵化無能的官僚體制外，靜靈廷還是一個相當腐敗的貴族特權機構。
「咱們是否可以找個地方喝上一杯，交個朋友？或者說，還是你直接給把錢包給我？ 」
「對不起，我沒帶錢。」
這是夜一和我的首次對話。
可謂一見如故，猩猩惜猩猩。
這個時候，我還對生活沒什麼理想沒什麼目標，鎮日游手好閑東晃西蕩無所事事，如志波海燕這般需要我「真央理論第一人」 親自出馬教導的天才學生還要很久才會再出現一個。
因此，當很合我胃口豪爽得近乎脫線的夜一大小姐某日無聊之極在酒桌上心血來潮提議創辦女協的時候，我想都沒想一口答應了會去幫忙，從而成為女協史上唯一一個非死神身份的月刊總編。
可以說那年「一不小心」救了浦原喜助一事對我在屍魂界的生活影響重大而深遠。
當初我要是老老實實什麼都不干等著救援，現在指不定就是一下級死神炮灰的不二人選。高風險、低待遇，一個女孩子家整天跑在外面風吹日曬雨淋的，對著一群模樣詭異性情扭曲的小虛大虛浪費了光陰蹉跎了年華——那是何等的悲哀啊！幸好幸好！
這麼一想，對於浦原時不時拿我當實驗小白鼠的不紳士行徑，倒也覺得不是那麼怨念了。
不過對於和另一個人的相識，我一直很是怨念。
第一次見到朽木白哉，是在夜一家的武道館。
時間是深秋，四楓院家的莊園裡，楓葉在楓樹枝頭熱烈地燃燒著。地面上也落了厚厚的一層，這自然賜予的火紅地毯，從山腳鋪到了山頂。
不愧是靜靈廷四大貴族之一，好大的手筆。
欣賞著沿途的風景，步子自然慢了下來，快到約定的時間我才走到半山腰。
反正此間的主人也不是個准時的人，遲到一會沒事的。
我不負責任地如此想。
「你是烏龜嗎？」
很突兀地，一個陌生的男聲在上方響起，我不由抬頭望去——
在屍魂界這些年，我認識的異性裡，長相出眾的不少，氣質獨特的也多，浦原喜助、藍染惣右介、志波海燕，哪個不是相貌氣質均出類拔萃的人中龍鳳。然而唯有朽木白哉，會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掉進了一部少女漫畫。
目光交接的一剎那，我竟震懾於一個男人形之於外的極至完美。
「哼，似乎除了動作，腦筋也像烏龜般遲鈍。」
朽木白哉那居高臨下的姿態是與生俱來的。他俯視你並不是因為他站的台階比你高，即使站在平地上，他依然肶睨眾生。——雖然如此，這種目中無人的態度還是會讓人覺得很欠修理！
「你……」
我張口欲說，上方台階處卻忽的不見了人影。
瞬步。
腦子裡只來得及浮現這兩個字，就覺腰部一緊，然後整個人便懸空而起。一陣騰雲駕霧之後，落地時雙腳一軟，幸得身側一只手抓住才不至於一屁股坐在地上。
「真沒用。」
這種幾乎看不見嘴皮動靜的說話方式，用眼睛的余光淡淡地看人的神情，毫無起伏無悲無喜的陳述式語調……讓我好想一拳揮上朽木大少俊美無儔冷靜自持的臉。
當意識到世上存在朽木白哉這個人後，我身為女性的樂趣大大降低了。
「好慢啊，雲樂！白哉小弟的瞬步如何啊？哇哈哈哈哈哈……」
這個在四楓院家的領地上毫無形像地大笑的女人，正是四楓院家這一代的家主——四楓院夜一是也。至於在屍魂界，她是怎麼曬出這一身巧克力皮膚的，一直是我好奇的問題。
「喲，白哉。你不知道對女性應該溫柔點嗎。好可憐啊，你怎麼會碰上這麼個不懂憐香惜玉的爛木頭大少……吶，要不要試試我最新出品的提神藥丸，保證有效。」
你和他也是半斤八兩。
我用眼神鄙視浦原喜助落井下石的不良行徑——天知道之前我當了多少次實驗品，那個記憶叫做慘不忍睹血淚斑斑往事不堪回首……這次你別想我再上當！
正當我和某個實驗狂人僵持不下的時候，朽木白哉已到武道館中央站定：「聽說你的白打和斬擊很不錯，希望不要讓我失望。」
這家伙怎麼回事？
我拿眼神詢問這裡的主人。
「白打和斬擊方面，不用靈力和瞬步的話，我和喜助已經不是你的對手了，這樣玩起來很沒勁吧？正好朽木小弟是這方面的高手就叫他來了。」夜一解釋道。
唉，夜一啊，這回你可真錯了。
其實我就是喜歡以強凌弱就是喜歡揍得你們上竄下跳，勢均力敵的對手什麼的是完全不在意啊不在意——如果我真敢這麼說，就得做好被蒼火墜當場轟殺的心理准備。
嘆了口氣，我認命地隨便取了把竹刀，來到場地中央對著朽木白哉站定。
來到屍魂界已近兩百年了。三百多歲的魂魄在這裡是非常非常年輕的。只要想到如果不碰上什麼天災人禍，生命就近乎於不朽這個事實，我就無法抑制心中油然而生的重重荒謬感。
在真央當老師實在是個清閑得不能再清閑的工作，大把的時間可供你揮霍。在胡裡胡塗地度過第一個百年後，我反思反思再反思，毅然決定接下來每一百年學一樣東西。
最近的一百年，我選擇了修習斬擊和白打。
我敢說護庭十三隊的死神們沒有一個人有我這樣的時間耐心無聊程度重復反復孜孜不倦地完善每一個動作。要知道大部分低級死神都是只懂砍砍砍的，什麼「四兩撥千金」那是壓根兒沒聽說過。
說到這裡，我得說「前世」看過的武俠小說裡描寫的那些招數也不全是作者的憑空YY，有幾個基本而實用的招術可以在現實中重現。這具身體的力量輕盈度敏捷度都相當出色，當初會被分到2班估計是靈壓的問題，當然這一點猜想在我目前的狀況下已經無法確認了……
「你輸了。」
我平靜地道，手中的木劍穩穩指著朽木白哉的咽喉。
不帶情緒地看了我一眼，朽木大少放下竹刀向場外走去。
他一認輸，場外地夜一立馬拍起手來：「干得好，雲樂小美人。精彩，太精彩了！」
「就是說呢，看得我可緊張死了。」浦原笑眯眯地遞上擦汗的毛巾，「看來完全不用擔心中川會被普通男人欺負去了——這種功力，尋常人還真不是對手。」
接過毛巾，我忍不住賞他兩白眼。
這話說的。你倒是說說看，靜靈廷裡有幾個「尋常人」啊？
看了眼靜靜地坐在一旁擦汗的朽木白哉，夜一突然開口問道：「雲樂啊，聽喜助說，十三番隊的志波海燕在真央期間是你帶的？」朽木白哉的動作為之一頓。
「那個志波家的小鬼嗎？」兩眼望天，我作出一副懷念的表情，「啊，是呢。過去有些年頭了，印像還是很深刻，『五百年一出的天才』嘛……一年之內跳了好幾級，校長擔心他的理論課程跟不上，就指定我指導他。進入十三番隊後就沒見過面了，無情的小鬼啊！……那家伙還活著嗎？」
「活蹦亂跳著呢。已經是四席了。」十二番隊的副隊長大人輕佻地說。
「性情開朗，樣子不賴，實力出眾，前途無量……」每說一個詞，夜一就瞄一眼朽木大少，這麼明顯的動作我想不發現都不行。看夜一沒有半點解釋的意思，我轉向浦原尋求答案，這次浦原倒也干脆：「以前志波家還沒有沒落的時候，白哉和海燕關系不錯……經常被放在一起作比較。」
原來如此。
那還真是「很好」的交情呢！
我立刻用一種看小鬼的眼神瞟朽木白哉——拽什麼，你的童年好友也不過是本人的學生，你小子還不是小、鬼、一、個。
「無聊。」
朽木大少不為所動地站起身。走過我身邊時，不忘沒頭沒尾地扔下一句「依你的劍術……可惜了。」
眼見朽木大少筆挺得令人發指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回過頭，我神色不善地看向剩下兩個：
「喂，你們不覺得，他是故意在刺激不能使用靈力的我嗎？」
「一半一半。」浦原道。
「一半是贊許，一半是諷刺。」夜一道。
於是怒而起——「為什麼那個小鬼會這麼臭屁的！」
朽木白哉是不是小鬼不予置評，不過他的確很臭屁，非常非常臭屁。最最令人發指的，是人們都認為他理所應當如此臭屁。
靜靈庭人人都道四大貴族之首——朽木家的當代家主，乃是朽木有史以來最強的一位。進入六番隊一年，便升為四席，席官挑戰賽上連斬魄刀都沒出鞘。
據說如果白哉大少有意，就是挑戰副隊也是輕松拿下。加之六番隊現任隊長實力平平，朽木白哉榮升隊長只是時間問題。
「令人不快的家伙。」我得出結論。
「嗨，嗨，你說的沒錯。」
浦原在這個時候敘述朽木大少的豐功偉績，無疑是為了轉移我的注意力。哎喲……還真不是一般得痛！
「喂，好了沒？我很怕痛的。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管線，你當我是改造魂魄啊？」
「馬上馬上，再一分鐘就好了。我以我的人格保證。」
「……你確定要讓你可憐的人格負值更多嗎？五分鐘前你剛說過同一句話。」
「這樣啊，抱歉抱歉，我不記得了呢。」
痛得連視線都模糊了，我卻不能昏過去，只有保持清醒才能感覺體內靈子的流動和變化。我努力睜大眼睛，通過觀察浦原的動作來分散注意力。
浦原喜助是個有著「浪人」氣質的死神。另外，他也是公認的天才，而且我認為是比志波海燕更為天才的那種。當初臨近畢業的時候，幾乎所有番隊都向他發出邀請，其中以十一番隊為代表的戰鬥番隊更是表現出不惜一切代價勢在必得的氣魄。
跌破一眾看官眼睛的是，這位戰力強大的浦原喜助同學最終竟然選擇了不那麼需要戰鬥能力的十二番隊。
而現在，他是十二番隊的副隊長，公認靜靈庭技術力第一的人物，隨時可能接任隊長一職。
望著那張因常年呆在實驗室而顯得比常人蒼白的面孔，我微微有些出神，靈子在體內高速流動帶來的疼痛似乎也不那麼強了。
「喂，浦原……從那以後，兩百年了。」
兩百年的歲月，兩百次的春夏秋冬，兩百年的時光流淌過，你早已不再是那個剛剛畢業的青澀少年，但我的模樣，卻一直停留在兩百年前的那一天。
「青春永駐」是我兩百年前不經意間付出的代價。時至今日，我對當初的選擇更不後悔，你又何必耿耿於懷呢？
「你知道的，我並不在意。」
「但我在意。」
從什麼時候開始，浦原不笑的臉顯得很是憂郁，我很想稱贊他這個表情也充滿魅力，但突然加快的靈子流入讓我痛得說不出話來。
「喂，干什麼！」
「長痛不如短痛嘛！嘿，忍一忍就過去了。」
真是的，為什麼我要為自己根本無所謂的東西這麼辛苦啊！我說浦原喜助，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女性可是和你這樣皮粗肉厚神經遲鈍的男人完全不同的生物體啊！……還有，你這只手是怎麼回事？！
「突然發現中川的身材也不是看起來那般平板呢。」
「混蛋，你的手放哪裡！……浦原喜助，給我去死！」
我想我是一個脾氣很好的人，真的。
只是在面對某個已經墮落到地底的混蛋死神，總會忍不住替天行道。
第四章
時間嘩啦啦地流水而過。
某日小酌，席間不知是誰無意間提起「不能使用靈力的不方便」這個話題。當時已經有幾分微熏醉意酒精上腦的我搖晃著手裡的酒瓶想了想，回答道「不能從高處跳□□驗飛翔的快感，偶爾會想砍人時又砍不動。」
眾人大笑。
待人散了，和浦原兩人互相攙扶著跌跌撞撞往回走。一陣不同尋常的沉默後，某個責任心過剩的傻瓜居然一本正經地對我說道：「想飛的時候招呼一聲我可以帶你飛，想砍誰招呼一聲我幫你砍……喂，中川，記住了嗎？」
「嗨，嗨，多謝多謝！」
都大舌頭了，還諸多胡話。這時我只當他一時戲言，雖有感動，也沒怎麼放在心上。待時光流遠世事變幻，諸事紛紛百轉千回之後，再回首，才覺感慨萬千不勝唏噓。但那時景物雖然依舊，人事卻已早非。
——中川，我可以帶你飛，可以幫你砍人。
在我來到屍魂界的第三個百年間，屍魂界與滅卻師的戰爭爆發。戰況之激烈，連一向不參與前線戰鬥的十二番隊也悉數整裝上場。眼見大局已定勝利在望，十二番隊隊長卻不幸被流矢射中，翌日不治身亡。
一個簡單的隊葬儀式後，浦原喜助從山本總隊長手中接過繡著「十二」的白色法袍，成為新一任的護廷十三隊十二番隊隊長。
轉身間，眼神深邃，嘴角微勾，衣袂飛揚，獵獵風起。
浦原之前，浦原之後，我再也沒見過一個人能將這白色法袍穿得如此風華絕代，這般氣質無雙。
跟著夜一前來觀禮，親眼目睹這一刻的我，對這一瞬間的感動，始終沒有忘懷。
不久，浦原喜助創立技術開發局並兼任初代局長，一時之間，風頭無兩。
要知道靜靈廷本質上是一個相當保守的地方，像現存的中央四十六室、護廷十三隊、隱秘機動部隊等組織結構都是已存在了數千年也許更久。其實這也可以理解，任何一個系統經歷了如此漫長的歲月後都會變得僵化守舊。
在這樣的背景下，新設一個平行機構會是多麼轟動的事，只要看看這些小山猴們在鬼道訓練場上興奮不安交頭接耳的樣子就知道了。
笑眯眯地看著學生們，用一種很欣慰的語氣，我對一旁臉色鐵青的鬼道老師說：「真是青春啊！你說是不是呢，□□郎老師？」
「哼，與其說是青春不如說是精力過盛！」□□郎吟豪郎，鬼道高手，常年當任1班班主任，禿頭，帶眼鏡，另外……脾氣暴躁——「肅靜，爾等身為死神候補的紀律何在！開始波動練習，一排，向前！」
「是！」
心情愉悅地看著小山猴們一個個噤若寒蟬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的可憐樣兒，我一點也沒有介意這些小鬼上午擅自把我的課變成「浦原喜助隊長生平紀事」，一點也沒有。
「君臨者啊！血肉的假面・萬像・振翅冠上人類之名的人啊！焦熱和騒亂逆卷海潮向南進行 破道之三十一 釋迦炮 ！」
隨著幾聲吟唱，數道紅色的火光飛快地越過五十米的距離，擊碎對面的靶板。
「好看，很厲害！」
坐在一旁，我大力鼓起掌來。
這個場面真是百看不厭，可比我「前世」看過的魔幻大片生動多了，每次看都忍不住大聲叫好。據說我這種大驚小怪的表現，非常有助於提升學生們的士氣和信心，因此幾個鬼道老師都很歡迎我隨時觀賞。
「你這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是在刺激我的負疚感嗎？」
正看得高興，耳後突然吹來一陣熱氣，一個懶洋洋的聲音緊貼我左耳響起——卻是近來風頭正勁的技術開發局局長大人。
現在是什麼狀況？
我是應該大叫非禮然後掩面跑開，還是干脆一拳揮上那張不知羞恥的笑臉？
依我的本心當然傾向於後者，但在這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如果我真對一個護廷十三番隊的隊長動手了，明天《真央晨報》的頭版頭條估計就會是《驚爆——中川老師實乃一母暴龍！》……暫時我對這份工作沒有不滿，實在不想頂著古怪的稱號面對學生古怪的眼神啊。
浦原顯然把我腦袋裡轉的念頭看得一清二楚，當我看到他衝我呲牙一笑時，我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剛一動，這個混蛋已一手攬上（按住）我的肩，一手勾起我的下巴，狀似親昵地道：
「哦呀，你最近都沒來找我（作檢查），我（的實驗器械和新發明的藥丸）好想念你，今天一有空（緊逼盯人的副官不在），就第一時間來看你（是不是沒死）了，是不是很感動啊？（有膽你說不感動試試）……」
當然，括號裡的話，只有他和我兩人心知肚明，至於旁人聽了會有何感想，只要看看站在一旁的師生們臉上寫滿的「八卦」兩字就可知道了。
朗朗乾坤，怎麼會跑出浦原喜助你這麼一只妖孽！
這下好了，《真央晨報》今天晚飯前就可以作一個特刊——《號外！——浦原隊長和中川老師不得不說的故事》。到了明天，女協月刊就會全文轉載並附上精彩評論……當看到有兩個貌似校報記者的學生一個拿出相機一個拿出紙筆的時候，我二話沒說拖著浦原就跑。
真央靈術院偏僻的西角，是一片平時就少有人涉足的陰暗樹林。
「哇！帶我來這種地方，你不是想對我作什麼吧？好害怕哦！……」
然後「砰」的一聲——世界清靜了。
收回拳頭，我面無表情地問：「說吧，來找我什麼事?」
委屈地撫摸著一只眼睛，浦原一臉無辜地還要裝傻：「說什麼？剛剛不是說了嗎，好久不見很是想念……」「一個黑眼圈挺難看的，湊成一對吧。」我舉起一個拳頭在他另一只眼前比劃。
雖然我不是暴力的崇拜者，但有些時候有些人還真非此不可。
這家伙真當我是傻瓜嗎？本應忙得腳不沾地的技術開發局局長大人這種時候突然出現，會只是為了開個小玩笑？——想到這個「小玩笑」，我不自覺地嘴角一抽，眼神愈發凶惡。
「別，我說，我說就是。」浦原後推兩步，滿臉「怕了你了」。
正了正神色，浦原再開口時臉上已沒了笑意：「在這之前，問你一個問題——中川，你對死神和虛怎麼看？」
什麼破問題？
皺了皺眉頭，我不假思索地答道：「人類魂魄的兩種不同形式而已。」
浦原笑了起來：「好一個不帶迷惘的回答。」
我不屑地呲了聲：「這不正是你期望的回答嗎？」
「……你說得對。」
說著浦原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盒子，按下上面的按鈕，「這是技術局新開發的防竊聽裝置，接下來的話，可說是觸犯了禁忌，中川，你確定要聽嗎？」
「你會來找我，那麼應該是和我這個特異體質有關，既然如此，我沒有不聽的道理。」對於屍魂界的諸多「禁忌」，我一向不以為然。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浦原狡黠地一笑，「首先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停，先說壞消息。」對某人的惡趣味我知之甚深，「少給我玩『先說一個好消息再說一個壞消息的把戲』。」
浦原笑得更歡了：「那我就一起說了。好消息是我似乎找到辦法解決你的問題了，而壞消息是——有一個關鍵性的道具還沒有造好，所以可能你還得等個幾年、幾十年、幾百年……」說完，浦原一臉期待地等著我的反應。
而我的反應似乎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就這樣，你應該還隱瞞了什麼吧？」眉頭打了個大大的結，我不信任地看著他。
不是我多疑，實在是依這個男人的一貫作風，很難相信他會乖乖把情況和盤托出，而且僅僅是這樣應該不至於讓他特意來找我吧。
「那個所謂的『關鍵性道具』是什麼，浦原？」
「真敏銳呢，中川。不過是什麼呢？哦呵呵呵呵……」
狠狠瞪了眼又開始打哈哈的某無良科學家，好容易才忍住賞他一對稱黑眼圈的衝動——當然如果這麼作有用的話，我是不會吝惜這點力氣的。可惜的是，別看浦原平時總是一副沒正經的樣子，有時候口風比誰都緊。他不想告訴你的東西，即使用最強效的自白劑也挖不出來。
「好吧，那我靜待你的好消息了。」說完，我轉身就走。再呆下去很難保證我不進行無意義的刑訊逼供。
「中川。」
身後浦原的聲音從未像此刻這般正經，我不由得緩下了腳步，因為是背對著也就沒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喂，中川，你想去現世嗎？」
「幾百年後會想去，大概。」
「是嗎……」
如果這時我回頭看一看浦原的表情，一切是不是都會不一樣？
如果我此刻能知道你作了怎樣的豪賭下了何等的賭注，一切是不是就不會變成這般那般？
當世事變得面目全非，你我走上背道而馳的道路，是否會為過去的一次疏忽一次大意輾轉後悔？
後悔是一種耗費精神的情緒。後悔是比損失更大的損失，比錯誤更大的錯誤。
所以，不要後悔。
你我都是。
浦原來真央找我之後又過了些年，生活數百年來差別不大。
隔三差五地去一趟浦原那接受一次「受刑」；夜裡睡覺時一不小心就被夜一拉到屋頂上喝酒看星星；走在路上偶爾遇到朽木大少立馬抬頭仰天彼此當沒看見錯身而過；海燕臭小子勾搭上了一美女又是好久沒來看望老師；有個名為市丸銀的混蛋時不時地帶著柿餅來擾人清靜；記事本上用「正」字表示的欠藍染的人情兩百年前就懶得記了，算到現在那是數也數不清……
有時候空閑下來一個人胡思亂想的時候，就會想上天讓我來這個世界恐怕是一個意外。不需要濟世救人，也看不出怪物入侵的跡像，大概我整個一故事裡的NPC，這一生的目標就是成為多才多藝的屍魂界教師。平靜地過上個百年千年的，有心情的時候我中川雲樂便著書立作，說不定又是一名彪青史的屍魂界思想家哲學家革命家……
好吧，我承認平靜的生活會激發人的YY因子。
有句話我很喜歡，叫做「世間之事，不如意者十有八九」，用來壓驚偷懶自我安慰再好不過。
這一年年初，一聲炸雷劃破靜靈廷的夜空。
「原護庭十三番隊隊長兼技術開發局局長浦原喜助，擅自開發會讓死神失去能力的義骸，撤職流放。」
「原二番隊隊長刑軍軍團長隱秘機動部隊隊長四楓院夜一，叛逃。」
整整一天，警報連綿不絕響徹靜靈庭的天空，到處都是臉色凝重殺氣騰騰的死神，屍魂界人心惶惶，這場騷動甚至蔓延到了真央靈術院。
安撫好了學生，我回到宿舍靜靜地呆著。
一夜無眠。
我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希望他們來和我告別，還是期望他們說「跟我走」。
也許，我只是執著地想要等到一個答案。
也許，我只是為執著而執著。
數百年相處的歲月宛若一場黑白電影，歷歷在目卻失去了色彩。我不由嘲笑自己這麼大人了還有雛鳥情節——不就是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個熟悉的人嗎？走了就走了。中川雲樂你以後還有大把的精彩時光精彩人生有的是新的朋友新的故事。正所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更何況他們也不是故意拋下你連最後一面也不見，情況如此緊張，他們跑來帶上你這麼個大累贅是想陷害自己還是想陷害你啊？……我說，你難過個P啊……
然後，天亮了。
第一縷天光不帶憐憫不帶遲疑地照射進來時，我正盯著見底的茶壺發呆。
終究……沒有等到。
終究……無法釋懷。
第五章
有些人走了，日子卻還要過的，無論在哪個世界，誰也不是缺了誰就無法活下去。
換了身衣服，草草梳洗一番，新的一天也就開始了。
吃早餐的時候，有人來敲門。
開門一看，是刑軍的人。
刑軍會來找我並不意外，誰讓我非常倒霉地和那兩個家伙都有不錯的關系。靜靈庭逢此大變，當然會徹查所有可疑人物。不是看我連靈力都沒法使用料想變不出什麼花樣，這些夜一曾經的部下可能就要大刑伺候了。
世事難料。
就像我想不到上周還對我說「高興吧，接近成功了」的浦原喜助轉眼之間叛逃流放，我也沒想到在我受刑之前保我出來的會是那個朽木白哉。
「跟我來。」
朽木大少這些年來除了長個長靈壓那副死僵屍臉沒有絲毫變化。
這種時候尚不忘腹誹，經此一回，我的心理素質終於突破瓶頸晉入更高層次。
走走走，看靜靈庭內行走的死神和普通民眾，幾日的時間，足以讓大多數人的情緒穩定下來。接下來只需及時選出新隊長補上空缺，一切就會重回正軌。
幸好，天空依然碧藍，空氣依然清新，路邊的野花依然燦爛地開放。
朽木白哉帶我回到朽木家的主宅，進門時我注意到那個老管家欲言又止，但既然主人沒說，我也不問。
「坐。」
朽木大少只說了一個字，下面的人便有條不紊地開始端水遞毛巾上茶上點心……此情此景，讓我覺得過去稱其為朽木大少實在是太不適合了，以後，我決定叫他朽木大爺。
這間屋子對著的那個庭院裡，小池邊一樹寒梅正肆意綻放。
梅是一月的花。
早就聽夜一提起朽木家的花樹乃是屍魂界一絕，本來還商量著找一日偷溜進來賞玩一番，偷香竊玉後一定要給小白哉留書一封嘲笑朽木家防護之糟糕……如今想來，真真昨是今非。
「今天，是我的生日。」
朽木大爺的聲音充滿磁性，你和我說這個干嘛，前幾年你過生日也沒見你請我一嘗朽木家大廚的手藝。
「除了你，已經沒有人能陪我一起過生日了。」
開什麼玩笑，就算浦原夜一跑了，那志波海燕呢，你那一大幫子同事屬下呢？
「其他人都很忙，現在是靜靈庭的非常時期。」
了解，只有我很閑，活該被抓來陪你過生日。說起來，為什麼我什麼都沒說，你就知道我在想什麼啊？
朽木白哉這回沒說什麼，而是斜斜地瞥了我眼，於是我相信了這家伙的確光從我表情上就能明白我的意思——面癱對非語言交流的直覺？！
「咳，好歹是生日，除了說『生日快樂』外我記得還得送生日禮物……要不——我唱只歌給你聽？」
「免了。」
「……」
「算了……聽說你三弦彈得還可以。」
既然你嫌棄我的歌聲，為什麼會想聽三弦？
還有，你這麼知道最近一百年我迷上了這種樂器，朽木家的情報網真的這麼無所不能無孔不入？
「嗨，嗨，白哉大爺您生日您最大。」
於是在浦原和夜一離開屍魂界後的第六天，我坐在朽木家寒梅盛放的庭院裡，懷抱三弦為朽木白哉百無聊賴地一曲彈唱。
嘆，嘆，嘆。
嘆這四百年光陰似水繁華如夢，一夢醒來恍如隔世，前塵往事隨風而散。
嘆這路途迢迢人生無常，再見面又是何等光景，是否你忘了我我忘了你相逢一笑已是陌路。
嘆這兜兜轉轉朦朦朧朧你我的故事還未開始竟已結束，承諾是一堵溫馨的牆，幸福是一扇鐵窗，我在你給予的美景中忘了曾想去天空飛翔。可是臨到最後，你卻親手開了一扇天窗。
從朽木家出來，夜色已深。
對於老管家派車送我的好意，我說不用我想走走解解酒意……靜靈庭的治安還是很好的，您老不用費心了……快回去照顧你家那個喝醉了的主子吧。
以前都不知道朽木白哉也是一酒中豪傑。另外朽木家的大廚手藝果然名不虛傳，來到屍魂界這麼多年從沒吃得如此盡興過。
朽木白哉作為主人那是完全不及格，但到朽木宅做客卻著實是一種享受。
我腳步虛浮地走在靜靈庭夜晚的街道上，想，酒是一種好東西。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這具身體似乎是那種怎麼也喝不醉的體質，喝了幾大壇子也不過是臉頰微紅身體發熱神經興奮身體輕飄飄幾欲乘風而起……咦，怎麼這個時候還有人在閑逛？我還以為自己這是蠍子拉屎——毒（獨）一份那。
「喝酒了。」隨著平靜陳述事實的聲音一只手撫上我的臉頰。姑且不論內在，藍染的手寬厚有力溫暖干燥，觸摸起來感覺很舒服。
「這副模樣走在路上可會引人犯罪喔，小雲樂你太不小心……靜靈庭並沒有你想像的安全……」「那麼狐狸你大半夜的出來，又是想干什麼壞事呢？」
「哦，還很清醒嘛！」市丸銀一副很高興的樣子，「不過小雲樂不是不忘了，現在真央的大門應該早已關了……」
！！
我還真忘了。
旋即眼淚汪汪地望向藍染「大債主」，這就叫「虱多不怕咬」，不差這一次了。
藍染也沒有讓我失望：「那麼今晚，就睡在五番隊好了。」
聽到了吧？
我挑釁地瞟了市丸一眼，卻見銀毛狐狸笑得讓人身上陣陣發寒。
原本我以為是我喝多了喝醉了都出現幻覺了，跟著藍染回到五番隊後，我才發現那不是幻覺。
「藍染隊長，五番隊沒有空余的房間嗎？」我怯怯地問。
「怎麼可能？只是作為『體貼下屬的五番隊隊長』，我是不可能作出半夜叫人起來打掃房間這種事的。」燈影下，藍染的表情真的好誠懇，「還是說，你對我有什麼『非分之想』？有些意外呢，不過我並不介意。」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哪都錯了。
若藍染想要你作什麼的時候，你最好乖乖照作。認識這家伙也好幾百年了，又不是不明白掩蓋在那副寬和外表下不容他人違逆分毫的真實性情。
若在平時，藍染說往東我絕不敢說要去東偏北0.00001度。剛才只能說是喝酒誤事鬼迷心竅，或者說是朽木白哉故意陷害我，請我吃了一頓熊心豹子膽作的大餐。
「安心吧，今天不會對你作什麼的。」調整了下燈的角度，藍染背對著我坐下，開始批改公文。
什麼叫「今天不會對你作什麼」？聽了這種會讓人浮想聯翩的話，哪個能睡的著?
話是這麼說，事實上我很快就睡著了，還睡得很香，連個夢都沒做。
藍染也許不是好人，然而沒人能否認這個男人的強悍。
四百年前還是四席的時候便能一擊滅了大虛，數百年後的今天誰也不知道藍染的實力究竟到達了何種境界。至少我是決不相信這個男人的實力僅僅是他所表現出來的普通隊長級別。
正因為藍染幾乎能藐視一切的強悍，大多數時候，只要他承諾，我便相信。
這些年來，我和藍染的相處模式可以用八個字來概括——互有來往，不近不遠。
然而，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
這個時候，陪在我身邊的人是藍染。
在這漫漫長夜裡，為我點一盞燈，讓我安心入眠的人是藍染。
不論他有何目的，我都感激。
一覺醒來，已是正午，屋子裡已不見了藍染，摸摸枕邊，有些潮濕。
我想，我是流口水了。
一定是這樣沒錯。
出門的時候撞見一小隊員，看到我一臉「見鬼了」的表情，原本綠豆大的眼睛愣是瞪成了倆紅棗。
如果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揣測，我完全有理由懷疑這一幕即使不是有意為之也是某人放縱的結果——想是這麼想，眼前的情況可容不得我多作思考，只有賭一把藍染的RP了——抓了抓頭發，我眼神迷茫地問道：「請問……這是哪裡？昨晚我喝醉了，原本還以為會露宿街頭哈哈哈……」
事實證明，藍染的RP簡直一經過認證的金子招牌，信譽卓著關鍵時刻好用無比。
一聽我這麼說，小隊員頓時如釋重負，臉上寫滿了「原來如此我就說嘛果然是這樣」——還真相信了！
「姑娘你不用擔心，這裡是五番隊。想必是昨晚藍染隊長帶你回來……啊，不要害怕，我們隊長人很好的……說起來你一女孩子，喝酒喝醉了一個人走夜路實在太大意了 ，難怪藍染隊長會不放心，隊長真是善心啊……」
就見那小隊員喋喋不休滔滔不絕自己講得越來越樂，臉上配合地作出各種表情，心裡我對藍染作人的功力佩服得五體投地——明明是「藍染隊長半夜留宿女客」這麼聳動的新聞，隨口撒了個小謊我還什麼都沒說呢，對方就自動為他的「藍染隊長」編好了完整的故事情節……這境界，不服不行！
要說藍染這一天的RP值是滿分，那我的一定還沒到及格線。
剛出了五番隊大門，走過第一個轉角，就和一高速運動中的物體撞個正著——「前世」高中物理經典試題之一，而我就是那個停在原地質量較小不幸被撞飛的無辜小球。
輕飄飄飛在空中，落地前聽一糯軟的童聲道：「小劍，你是不是撞到人了？」，接著是一沙啞的男聲：「沒有，完全沒感覺，大概是只小鳥什麼的吧，哈哈哈哈……」於是一路狂笑絕塵而去。
很好很好。
難看地趴在地上，我抬頭看前方煙塵滾滾，「十一」兩個黑體大字在一塊白布上格外顯眼——更木劍八是吧，我記住你了！
唉，看這一天亂七八糟的，原先醞釀的情緒早不知跑到哪個九霄雲外逍遙去了。
罷了罷了。
對著夕陽揮揮手——撒喲那拉，浦原喜助同學。
時間繼續無聲地流淌過，那些人一個個成了「藍染隊長」、「朽木副隊長」、「市丸副隊長」、「志波副隊長」。
我還是「中川雲樂老師」。
特長是白打、斬擊、三弦、園藝、書法，相貌清秀，脾氣溫和，目前單身。
第六章
海燕剛畢業那陣，我還時不時地想起這個「得意弟子」。時間久了，自然也就慢慢淡忘了。一百年、兩百年……當時間以百年為單位來計算記數，那個總被我拿訓練耐性當借口欺壓的少年，我已經記不起他的樣子了。
再見面，是在夏花絢爛的季節。
哈哈，如今我中川雲樂也是「桃李滿天下」。
真央的老師來來去去，一個不小心，我就成了現今真央靈術院最資深的老師……之一。走在路上隨便遇到一個死神說不准就曾是我的學生，像這個在路上叫住我的死神，身上就傳來一種遙遠的熟悉感。
咦，這位同學有點面生那？
「恩，我想想……你是山田？伊江村？斑目？大前田？綾瀨川？虎澈？（這個不可能）……都不是嗎？抱歉，要不你自己告訴我吧。」
每說一個名字，對方的臉色都黑一分，眼見可以媲美鍋底的時候，我果斷地放棄了猜謎游戲。
「你這女人，還是那麼讓人生氣。」
壓抑的嗓音、磨牙的聲響，看得出對方在強忍咆哮的衝動。走近幾步，他把左臂湊到我眼前——恩？副隊長袖章，十三番隊。
哦！∼∼
我恍然大悟：「志波海燕對吧？我說怎麼沒什麼印像呢，原來是幾百年前的老貨啊……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不過現在作感動流淚的樣子會不會遲了點？
「樣子變了不少……長大了。」上下打量一番，我感慨地下了結論。
「你以為都是你啊——五百年沒變化的妖、怪、女、人。」
不錯不錯。
我欣慰地點頭。
知道要戳人要戳傷口了，這麼多年的飯是沒白吃。
「那麼，有什麼事嗎？」我看了看時間，食堂快開飯了，「我趕時間哦。」
「切，什麼趕時間，除了趕第一波吃飯你對什麼事積極過？」海燕一臉「早看透你了」的表情，「難道我不能專程回母校看看『老師』嗎？」
聞言，我似笑非笑地看著這個很久不見的學生：「哦？那你接下來是不是要說『幾百年來偏偏我就今天心血來潮雖然有點奇怪但記得看你就不錯了你不感恩戴德唧唧歪歪算是什麼意思』？」
哦呀，靜靈庭護庭十三番隊的副隊長瞪大眼睛噎住了的樣子，值得拍照留念，這個月的女協月刊封面有著落了可喜可賀。
「算了，這輩子我是不指望說過你了。其實……」顯然是受到打擊了，志波海燕的氣焰全滅，說話就小聲許多，還支支吾吾的，「其實我這次來，是為了空鶴。」「空鶴？」
「我妹妹。她很討厭死神，打死都不肯進真央。又實在不能這樣放著她不管，但我自己也沒時間……隊裡事情很多隊長又身體不好。正好真央快放暑假了，所以我想……」
「讓我教她？男孩子說話干脆點，婆婆媽媽不要說你曾是我學生。」我一臉嫌棄地道，而某個單細胞動物果然像鞭炮般一點就著——「誰婆婆媽媽了？女人你去護廷十三隊問問，哪個人敢說我志波海燕婆婆媽媽！」剛才還別扭得像個小媳婦的某海鳥中氣十足地吼道。
就當在聽放鞭炮了。
暑假的確沒什麼計劃，仔細想想自己這麼多年還真沒出過靜靈庭，對流魂街的認識也停留在書本上……有海燕在，最大的安全問題應該也不是問題——「好吧，包吃包住的話，我就答應了。」
聽到我的回答，海燕貌似很開心，笑得一口白牙都亮出來了：「那可就這麼說定嘍。一放假我就來接你。」說完一陣風似得跑遠了，那樣子竟像是怕我反悔。
「這種毛毛躁躁的小鬼都能當副隊長，靜靈廷真是安逸得太久了。」
抬手捋了捋吹下的碎發，我忍不住感嘆道。
放假那天，我拎一大包袱站真央門口等著。沒一會，海燕依約來接我。
「你確定你不是要搬家，裡面都裝了什麼東西啊？」
「這點重量你不會說拿不動吧？十三番隊副隊長，志波海燕君。」我邊說邊把包袱扔他手上，「不要破壞護廷十三隊在真央的形像，精神點！抬頭挺胸，小肚子，收起來……對，就是這樣。」
「我沒有小肚子！」
某海鳥一聲咆哮，直到出了靜靈庭，我還有點耳鳴。
這就是流魂街嗎？
果然是一望無際的開闊啊！
來到屍魂界近五百年，我終於首次踏足這片居住了絕大部分靈魂的區域，久別的興奮一點點爬上心頭，張開雙臂長長吸了口氣——「啊！∼∼好像連空氣都特別清新呢。在靜靈廷再待久點我都要發霉了。」
「哪來這麼多廢話，不走快點，天黑之前到不了家，」正高興呢，某個掃興的家伙就開始催了，「接下來你至少可以呼吸兩個月流魂街的『新鮮空氣』，現在快走！」
聞言我有些疑惑地望著他：「為什麼我們要用走的，你的瞬步呢？帶我一個人應該不是問題吧？我自認還是很輕的……」
「羅嗦。」說著海燕的臉就紅了。
真的假的，這小子還會害羞？性格還是這麼可愛呢！
沒等我好好欣賞這難得一見的景像，突然間就被一把抱起。再睜開眼，周圍的景物飛速向後退去——因為是「公主抱」的姿勢，倒不會覺得很顛簸。
由此觀之，上次被人用瞬步帶會覺得不舒服，完全是朽木白哉這個人個性太差的緣故。倒是海燕，看起來粗枝大葉的一只，關鍵時候還蠻細心嘛！
是因為教導的老師優秀吧！哇哈哈哈哈……
海燕曾說和陌生人親熱地打成一片是志波家的家風，我想他不是在吹牛。
「喲，大哥！腦筋終於開竅了，知道帶女孩子回家拉？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呵呵，名字不重要，我只知道從今以後你得叫我『中川老師』了。」
「什麼？！……大哥，原來你當初是一個菜鳥帶的啊，果然以前你說的在真央怎麼怎麼風光是在吹牛呢！是不是啊，岩鷲？」
「大姐說得對！」
「兩個小鬼胡說什麼，看我不狠狠地修理你們！別跑！」
想我來到屍魂界之後便直接在靜靈廷定居，在這之前這具身體好像也沒有家人，真正孤家寡人一個。突然看到志波一家「和樂融融」的場面，我承認有點受刺激了。
決定了，我要「好好」地訓練志波空鶴。
當然我不是因為嫉妒，真的。
在我教過的學生中，志波空鶴的天資大概能排到前二十，體術和鬼道都上手極快，是個很省心的孩子。唯一的缺點，就是品位過於「獨特」，一個典型例子就是眼前這個造型詭異的發射「塔」。
仰著頭，我半響無語——海燕還真縱容他這個寶貝妹妹。
「中川老師，你看這座大哥的半身像作得如何？」空鶴叉腰站在發射台上笑得很是得意。
「很……很像。」原諒我詞彙貧乏。
事情是這樣子的——
五天前吃晚飯時，我正吃到第三碗呢，空鶴已吃完八碗飯重重地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擱，一聲長嘆：
「又到了一年的這個時候了啊……」
這個時候是哪個時候？
這串意味深長的省略號難免令人浮想聯翩：父母的忌日？三兄妹中某人的生日？海燕的初次告白紀念日？岩鷲的初次行走日？……其實從早上開始，我就注意到這一家子人都不太正常了。
目光炯炯地盯著空鶴要求給個答案，我這招對她哥是屢試不爽，現在看來對妹妹也是一樣有效。
「中川老師不會不知道，志波家一直以來被稱為屍魂界一絕的是什麼吧？是火炮啊火炮！」
「嘎？！」
我驚了。
從來都見死神們拿刀子砍虛，就以為屍魂界雖然很多方面都很現代化唯有戰鬥方式停留在冷兵器時代幾千年不變，原來竟是我孤陋寡聞完全不知道何時火炮這等□□中期產品出現在歷史的舞台上……「確切的說，是煙花。」大概是看不過我這面部扭曲的古怪模樣，空鶴補充道。
……原來如此。
掩面，慚而退。
據說志波空鶴制作煙花的才能在歷代志波裡也是無人能及的，這點是不是真的無從考證，我唯一確定的一點是在我數百年來見過的這麼多人中，志波空鶴的品位之古怪絕對無人能出其右。
哪個正常人把發射台刻成自己大哥的樣子？據她自己說，今年她還做了一個模擬志波海燕斬魄刀始解的煙花……志波妹妹的戀兄情節也忒嚴重了點。
夏末的那一天，海燕早早地就趕回家，手忙腳亂又是好一通准備。
一切都弄好的時候，海燕邀請的客人也正好到了，其中還有一個熟人——朽木白哉面無表情地瞟了我一眼，我就當他在打招呼。
夜幕降臨，「蓬！」地一聲，本年度的志波家煙花大會，正式開幕。
一朵朵火與光組成的夜花，持續不斷點亮這一角的天空。
美酒、佳肴、篝火，載歌載舞，不間斷地變換著色彩的夜空，歡呼的人們，美麗的煙花……人生的歡樂與美景莫過於此。
多年後的那個雨夜，回想這個夏末夜晚盛放的煙火之花，就會覺得也許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數。志波空鶴耗費心力打造的煙花大會，無處不投注了對大哥志波海燕的深厚感情。但最後想起來，祝福變成了詛咒，幸福成了回憶……志波海燕一生的命運，竟真的像極了煙花——剎那絢爛。
再美的煙花，燦爛也不過只一瞬間，轉眼就會消失不見。
看到煙花綻放的吶一瞬間，心中會同時流淌著幸福與酸楚，這是因為煙花很美麗，這是因為煙花很短暫……而這，便是你我感動的理由。
我仰望天空，不知何時竟淚流滿面。
數百年累計的情感猛然間一齊湧上心頭，承載不了溢滿出來便成了不絕的淚水。
有的時候，哭泣不需要理由，想哭便哭了。
「我們不應該流淚，那對內心來說，等於是身體的敗北，那只是證明了我們擁有心這件事，根本就是多余的。」
「……正常人會在看到女性哭時說這種話嗎？朽木副隊長。」
朽木白哉沒有再說什麼，靜靜地陪著我站在河邊的樹影下。
這時天上綻開一朵橘黃色的煙花，火光映在他的臉上，朽木白哉的臉上平添幾分柔和的色澤。
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我認真地端詳著身邊的這個人——那眉宇之間，端正俊美之中，卻有白露一樣的英氣，火光中，青草之上，游離在人群外，自顧自的光華燦爛。
在不經意間，朽木白哉已長成這般風華絕代的男子！
這樣的深思被突然跑過來的海燕打破——「中川，中川……」這小子明顯喝多了，一張臉紅紅的，拎著個巨大的酒壇子就一把撲過來，抱著我又跳又叫，連稱呼都變了。
沒大沒小的小子！
我看你是想念老師我的「糖炒栗子」了，是不是不給你兩下就真不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了？
可手抬起來又放了下去，我看著眼前這張歡欣雀躍的面龐，心裡不由地一軟——算了，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哦！
這一夜，幸福混合著花香酒香火藥的香氣，充斥在空氣中，濃濃的，深深的，密密的，宛如一首無聲的音樂綿延在心靈的田野，催開一朵朵細小的白花，一瞬間，花香四溢。
我不曾忘記，在這個煙花盛放的夜晚，我們曾如此歡樂。而你們是否明白，成長的過程就是破繭為蝶，掙扎著褪掉所有的青澀和醜陋，在晨光中閃閃地抖動翅膀，痛楚而美麗。
第七章
死神們少有結婚的。
活得越久的家伙，越不會執著於感情。
「現世的人，對婚姻都有一個基本的預期：足夠幸運的話，50年左右的相伴。即使如此，真正能白頭到老的又有幾人？誰能保證日復一日的朝夕相處不會讓彼此倦怠，誰又能保證能夠闖過傷病意外陪你一直到老？
短短50年尚且如此，那麼一百年、二百年、五百年……上千年呢？身為死神締結婚姻的誓約又該有怎樣的覺悟？……」
「喜歡的話，在一起就是了，何必給自己預定一個或沉重或悲哀的結局？」
某年的1月31日，我坐在朽木家那個種滿寒梅的庭院裡，大發感慨。
庭院裡，一邊的小丘上，冬雪盡去，芳草萋萋，朽木白哉側臥在一塊毯子上，身著白綢，手裡拿著剛喝了一口的酒杯，黑亮的雙瞳定定看著我，若有所思。
我想，當時我真喝多了。
細細算來，距離浦原他們離開屍魂界，算上今年，正好五十年。期間每年我都會在這一天跑到朽木家的大宅品嘗他家大廚神乎其計的手藝……順便陪朽木白哉大爺過生日。
衝著我這49次風雲無阻不辭勞苦，若說朽木白哉在屍魂界有朋友的話，怎麼也得算上我中川雲樂一號。當然那個傲慢的家伙是不是有朋友這個命題本身就得劃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本來今年還想藉著五十整的由頭「打土豪分天地」，一月月初的時候，莫大的悲劇發生了——我被指派主持本學期的期末考試。
這就是所謂的「不可抗力」了。
寫了幅字，提前給朽木白哉送去，這一年的生日聚會算是不了了之——我只當沒看見某位大爺難看的臉色。
年底的時候，心存愧疚的我便琢磨著是否該補償一下。
還沒等我想好，一個驚人的消息傳遍靜靈廷：四大貴族之首的當代當家、護庭十三番隊六番隊現任副隊長下任隊長——朽木白哉不顧家族內部的齊聲反對，執意迎娶一個流魂街出身的女子為妻。
本來以我遲鈍的消息渠道，等我知道這個消息怕是連孩子都生了。這次能夠這麼快得到第一手消息，歸功於某日登門拜訪的那位熟識的朽木家老管家。
一進門，老人開門見山地提出來意：「……事情就是這樣子，希望中川大人能夠讓家主回心轉意，朽木家上下不勝感激。」
「整個家族的反對都沒能讓朽木副隊長改變主意，我不覺得自己可以。」我不解地道。
「恕我方才沒有說清楚，朽木家的意思是，最好由您作白哉大人的妻子，朽木家的當代主母。」
一室寂靜。
客人在等我的回答，我在等腦袋裡的一鍋粥平靜下來。
良久，我才找回自己的舌頭：「那個……恐怕我也難擔大任，承蒙錯愛……」
「請您千萬不要妄自菲薄！」老管家打斷了我的話，「現在靜靈廷誰不知道中川大人學識心性無可挑剔，身為朽木家的主母，也不需要擁有強大的靈力，而且您是這些年來唯一進入白哉大人生活的女性，若說朽木家需要一個主母的話，您是最好的人選。」
來自正直的人的贊美，的確格外讓人高興。
不過原則問題還是要堅持。想了想，我摸摸鼻子含糊地道：「沒有靈力的魂魄，在靜靈廷是絕對活不過十年的……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成全家主也許是一生中唯一一次的任性呢？」
「朽木家的尊榮，哪怕被玷污一秒鐘，也是我等家臣莫大的恥辱。」老人嚴肅地道。
「是我失禮了。」我連忙正色道歉。
堅守規則，堅持某樣東西勝過一切，這樣的人，即使不贊同他，卻不能不尊敬他。
出於對老人的敬意，我也不再拐彎抹角：
「深情厚誼，不勝感動。不過很可惜，我只能拒絕您。」
「……，是。」
走到門口，老人猶豫了一下後問：「為什麼中川大人始終沒有說『只要朽木副隊長和對方真心相愛就不應該拆散他們』呢？」
「當然是因為知道這種話沒有意義了。」我笑眯眯地答道。
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老人緩緩地開口：「在下是看著白哉大人長大的，自認對白哉大人了解甚深。那個流魂街的女人並不是白哉大人的幸福，這一點，在下非常清楚，卻莫可奈何……中川大人，主宅的寒梅今年也開得很好——很遺憾您不會再來看了。」
言罷，老人恭敬地一鞠，轉身離開。
好一位敏銳的長者。
誠如他所言，那個朽木白哉竟會如此激烈決絕地要跟一個女人結婚，這件事情本身，就充滿了不真實感。
冰山當久了想變火山玩玩也不是這麼個玩法。
說實話，我沒興趣去看火山版的朽木白哉。至於那個傲慢的朽木大爺是否會百煉鋼變繞指柔，應該說這個問題已經超出了我想像力所能及的最大邊界。
沒過多久，就聽說舉行了結婚儀式。
因為朽木家其他人的強硬態度，這次即使面面俱到如藍染，都不能同時顧及兩方面的感受，最後也就是派市丸銀送禮物到場，沒有親身前往。
因為沒有收到請柬，我的那份賀禮就托海燕送上了。
「姓朽木的人，偶爾也會作出一些有意思的事呢。」
對於這件事，藍染是這樣評論的。
也不知該說這一年的年景是太好還是太壞，臨近年底，又一位護廷十三隊的副隊長要結婚了——十三番隊副隊長志波海燕。
消息傳來時，我正在五番隊和市丸銀喝茶聊天磕瓜子。
手上拿著紅色的請柬顛過來倒過去仔仔細細看了不下十回，才相信自己沒有大白天出現幻覺上面的的確確寫著的「志波海燕」四個大字，忍不住看了看窗外的天——還是那麼風和日麗陽光普照呀!這大好的天氣下怎麼會發生這般詭異的事？
「啊咧啊咧，現在的年輕人怎麼都這麼想不開呢？」銀毛狐狸笑得那個叫做不懷好意。
於我心有戚戚焉！
連連點頭之余，我不忘賞了銀兩青白眼——好歹海燕還是我學生，你就不能說得委婉點嗎？
無論如何，我只感到滿滿的不可思議。
那個小毛頭要結婚了？那個志波海燕竟然也要結婚了？這個清平的世界究竟是何時變得如此混亂而可怕的？
再沒有什麼事比小孩子的一夜成長更能讓人體會到時間的流逝了。
婚宴上，望著不遠處正向浮竹隊長敬酒的海燕夫婦，我正感慨萬千呢，身側的藍染突然微笑著道：
「不覺得新娘子和中川有幾分相像嗎？」
「藍染隊長這麼一說，還真有點像呢。」
不用說，這個說話的當然就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市丸銀副隊長大人了。
「有嗎？我怎麼看不出來？」
瞟了瞟正緩緩向我們這邊移動的新婚夫婦，我掏出隨身攜帶的小鏡子一照，就見鏡子裡的自己一臉納悶——無論怎麼看，都美亞子這種成熟美麗身材高挑玲瓏有致的成年女性，和我有哪裡相似了？
其實我們這桌談論的聲音不大，但緊鄰的六番隊席位上還是有人聽到了——獨身一人前來觀禮確實好久不見的朽木白哉不動聲色地看了我一眼，旋又恢復之前眼觀鼻鼻觀心的沉靜姿態。
什麼意思？
我更納悶了。
看看藍染，藍染但笑不語。
再看狐狸，得了，這家伙不知想到什麼一個人正偷著樂呢！
好吧好吧，你們一個個真當我是神經粗大先天無腦兒啊？即使我再遲鈍再裝傻，明示暗示都到這個份兒上了，我又豈會看不出這點溝溝壑壑小小迷題——以前真沒看出海燕這小子竟對我仰慕至此啊，連找的老婆都和老師我成長後的假想模樣有幾分相像哩！哈哈哈哈……
人生來如風雨，去如微塵。
這不到一百年時間發生的事，細細一數竟比之前幾百年加起來還要多——浦原、夜一跑了，朽木白哉、志波海燕結婚了。
我在屍魂界關系最密切的幾個人，現在都有了自己的牽絆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未來。
老實說，有點寂寞。
一日，我躺在屋頂上曬太陽，正愜意呢，市丸銀拎著一盒柿餅出現了：「中川老師在偷懶嗎？」銀這家伙，平時都會直接叫我名字，叫我「中川老師」，只表明這家伙在想什麼壞事。
不理他。
我干脆閉上眼，就當我睡著了吧。
好一會兒，也不見銀有什麼動靜。
悄悄睜開一只眼，就見兩米外，躺了一只笑眯眯的銀毛狐狸。
罷了，隨他去吧。
兩人都沒說話，就這麼靜靜躺著。
天好高，雲流動得好快。
「屍魂界真是一個沒有污染的好地方，這樣的天空，幾百年都不會看膩啊。」
沉默良久，我發出一陣無意義的喟嘆。
「一個『生活悠閑、身體輕盈』的好地方——官方的說法。」
狐狸捧著柿餅啃啃啃——雖然不想承認，這個樣子還真有點可愛。
「這是欺詐吧。」我向天空伸出手，「喂，你說，現世的人死後來到屍魂界，是不是會偶爾回憶起現世的生活呢？」
「時間久了，大家也就淡忘了……雲樂呢？」
「啊，不記得了。」太陽很刺眼啊，我拿手背蓋在眼睛上。
——「已經，全部都記不起來了。」
「有時候，也會出人意料得多愁善感那。」
市丸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恩，讓我看看……就是這個表情，出現在這張臉上很可愛啊！哦呀，你這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改變的冷靜樣兒真是……讓人好想撕裂看看呢。」
雙手托著我的臉頰，銀的拇指狀似不經意地搭在我的咽喉處。
我平靜地看著他。
貼近的狐狸臉，能數清每一個睫毛——即使這麼近的距離還是看不到這家伙的眼睛。
「好了，銀。放殺氣對我沒用，你應該知道的。大冬天的也不怕冷……」
「呵呵……是不是，感到有點無聊了？」不帶一絲蠱惑的意味，市丸銀說這句話時用的是篤定的口吻，就像，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被你發現啦？」
也不是這一天兩天了，我能聽到，在心底深處，有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有什麼東西掙脫了枷鎖膨脹開的聲音……慢慢地，漸漸地，不知不覺地，就充滿了全身。
是的，我知道，這種重新充滿我身體的東西，這種來自靈魂最深處的嘶鳴，全部都是在回應體內那個隨心所欲狂放不拘的靈魂。
銀，你真是個魔鬼呢！
總是一眼看穿別人深藏在心底的東西——從第一次見面就是。
「中川，這是市丸銀，我今後的副隊長。銀，這是中川雲樂，是……」
「對於這位，不用詳細介紹了，藍染隊長，我對『中川老師』可是聞、名、已、久。」
第一次見面，我見到了市丸銀睜開眼睛不笑時的模樣。
紅色的，很美。
我一直認為，銀的眼睛，是一種絕頂美麗又絕頂悲哀的色澤。
我說，我很喜歡。
銀笑了，從那以後再也沒在我面前睜眼。
第八章
「縱觀歷史，屍魂界與現世、虛圈之間長期以來存在著一種平衡。現實的人死後，或進入屍魂界，或進入虛圈。死神和虛的存在互相制約了對方數量的過度增長，而現世在亂世治世的歷史循環中，人口數量也保持在限度內……（見第二章）
然而，最近五十年來，科技發展長期和平醫療技術的進步使得現世的人口急劇膨脹，人心也趨向於復雜化……無論是死神還是虛的數量，都呈現明顯的爆發式增長趨勢……
三個世界的平衡已接近一個危險的邊界——當然，這些話聽聽就算，我想在諸君今後的人生裡，不會有思考這等深奧問題的需要。」
在我的辦公室，坐我的椅子，喝我的茶，翻看我的教案，某只名為市丸銀的狐狸尤覺不夠，得寸進尺地嘲笑我本人：「『在諸君今後的人生裡，不會有思考這等深奧問題的需要』—— 說得太有趣了，真是你的風格，不愧是『真央有史以來最受歡迎的理論老師』呵呵呵呵……」
不理他，我轉頭看藍染：「怎麼這次又是藍染隊長和市丸副隊長來學校視察，上次、上上次還有上上上次都是你們吧？」
「當然是因為我最能代表死神崇高的形像。」藍染笑道。
這話還真反駁不了。
「……就算如此，也不能次次都派你們來吧。就不怕學生審美疲勞嗎？」我只得說。
「審美疲勞？對我嗎？那是決不可能的。」有時候，藍染那自信的樣子還真讓人火大，不過我總算找到引起中午那陣騷動的禍首了。
「……這些小孩都很不成熟，靈力和心性都在塑造期。藍染隊長，請適當地手下留情。」我有些頭痛地道。
「呵呵，雲樂不覺得最近幾年真央畢業生地素質有了明顯提高嗎？」藍染一臉施恩樣。
「我只知道畢業前的死亡率明顯提高了。」我小聲嘀咕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正如你所說，近五十年來，屍魂界的人口日漸增多……死去的人空出的位置，會有更多的人填補上。」藍染不在意地道。
「話是如此，無謂的犧牲還是令人不快。」我皺眉道。
聽我這麼說，藍染忽然笑了起來，招手示意我過去，然後一伸手將我攬在懷裡在我耳邊說道：「你還是老樣子呢。明明是個冷淡的性子，卻總會在小處表現地很介意。真可愛的性格，雲樂！」藍染心情好的時候會直接叫我的名字，當然這一點，我想他是刻意讓我知道的。
一旁的銀毛狐狸看著我們直樂。
不可否認，藍染的懷抱是很舒服的。
小小掙扎了下，發現只是讓藍染加大了手上的力道，自認很識時務的我便心安理得地待著了。
「按照正常程序進展下去，雲樂倒是很有希望成為真央千年歷史上第一位專精於理論的校長。然後再過幾百年，說不定還會以『賢者』的身份進入中央四十六室……」「然後就成為清靜塔內又一個常年不見天日的老怪物——好凄慘的未來！」
「是很無趣。」藍染拍拍我的頭安慰道，「安心吧，我是不會讓這麼無趣的事發生的。」
喂，不要說得好像你真的為我很盡心盡力一樣，這實在很挑戰我的是非觀。
「……那真是太感謝了！」
回想我這些年在屍魂界的經歷，值得大嘆一聲世事無常。
曾經交情深厚如浦原喜助四楓院夜一朽木白哉志波海燕者，到如今，即使會想念，也不能不會不再不常見面。反倒是莫測如藍染市丸，有意無意間有種被他們同化的感覺。
難道是我的RP問題？不可能吧。
隨著這些年「年紀大了」，我越發喜愛散步這項運動。
那個蘇格拉底亞裡斯多德或者誰誰誰的曾說過：散步是一項哲學家的運動。
我想這個世上沒有我這麼長壽命的哲學家，也沒有我這樣不論時間地點喜歡發呆的哲學家。
就這樣松開韁繩，放腦中的野馬在曠原上四處狂奔，偶爾也會跑到沒有到過的地方——近些年來的日子真是愈發無趣了。
記得在更久遠的過去，散步時經常會遇到少年時代的朽木白哉，當時還嘲笑他「小小年紀怎麼會有這等老頭子的愛好」。
如今偶爾也會遠遠看到那個熟悉的人影，總是和另一個嬌小的身影重疊在一起，臉上的表情溫柔滿足地近似虛假。這時，我便會繞道走。
有句話叫作「所有的男人生來平等，結婚的除外」。
我深以為然。
別人怎麼想這個問題的我是不太清楚，至少就我本身而言，並不是那種能大大咧咧地出入已婚男性朋友家中的類型。
人家好好的兩人世界，橫插一腳實在尷尬又無趣，活了這麼久，為人的基本事理我還是清楚的。
明白事理的結果，就是整整四年裡，我都沒和朽木白哉正面照過面。
這件事固然是因為靜靈廷的占地面積使然，但還是顯得相當的詭吊——也許是因為我繞著他走，也許是因為他繞著我走，真實情形，估計是我們兩人彼此都相互繞著走。
這都什麼破事！
第四年年底，傳出消息說朽木夫人病重。第五年年初就過世了。接著，五年沒見的朽木家的老管家再次光臨我的蝸居，說志波海燕大人去現世出任務了現在只能麻煩您去看看白哉大人。
於是時隔五年，再次踏足朽木家的主宅。
我走在長長的走廊上，熟悉的景物，熟悉的路線，熟悉的領路的女僕……彌漫這座沉澱了千年榮耀的大宅地那種莊嚴沉默的氣氛也沒有絲毫改變。宅子深處，隱隱傳來的弦音時舒時急，曲調跌宕起伏，暗含著金戈鐵馬之聲。
如果我是去現世出了五年差剛剛回來，一定不會相信朽木白哉曾經有過一個妻子。
她的存在本身，就被視為朽木家的恥辱。過世沒幾天，她留在這間宅子裡的痕跡，已經被抹得干干淨淨的了。
可憐的女人。
「白哉大人，中川大人到了。」
「讓她進來。」
幾年未見，朽木白哉清減了幾分，倒是那對黑亮的瞳眸顏色變得更深了些，眼神——還是那般清明如鏡。
「好久不見。」我平淡地打了個招呼，自顧自地在矮幾邊坐下，「茶水呢？糕點呢？朽木家的待客之道呢？」
「……」
朽木大爺輕輕一擊掌，當年的盛況再次出現——毛巾茶水點心流水線似地送上來，末了還塞過來一個暖爐。
實在是，太∼∼懷念這種腐敗的感覺了！
吃飽喝足，捧著暖爐，我慢吞吞地以龜步挪到朽木大爺坐的回廊上，趴著欄杆只覺陣陣睡意上湧。目光呆滯地盯著庭院裡熟悉的小池熟悉的梅樹熟悉的梅花，突然覺得沒話可說。
「你的樣子……」
「恩？」
「幾百年了，你的樣子似乎都沒有什麼變化。」
「哈？大概是體質的原因吧，上天對我無法使用靈力的補償……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我只是覺得奇怪。」
定定地直視我的眼睛，朽木白哉用一種不容混淆的堅定態度說道：「所謂的『無法使用靈力』究竟是什麼意思？當初是卯之花隊長作出的診斷，因此所有人都深信不疑。但這簡單的六個字，真的能解釋你還要吃東西，在靜靈庭濃厚的靈子環境生活也不會有問題等諸多怪異的地方嗎？」
「我不這麼認為。」
「哇！認識你這麼多年，還是首次聽你一口氣說這麼多個字，朽木隊長白哉大爺」一個手指點在下巴上，我很開心地笑著，「恭喜喔，你是第五個意識到這個問題的人——和普通魂魄生活了四年，果然會對有沒有靈力之間的差別有更清晰的認識嗎？」
「不過呢，真相是什麼，我可沒打算告訴你。」
「你……」朽木大爺沉下臉，不高興了。
唉、唉、唉，難道我不是來安慰某個剛失去老婆的可憐人的嗎，為什麼照理應該凄凄慘慘哀哀切切的某鰥夫現在卻能神氣活現地逼問我個人的這點小小隱私呢？
「這就是尊夫人嗎？感覺好生面善。」余光一瞟，瞟到某張照片，總算找到可供轉移的話題了——話說回來，還真有點面善。
啊！我一拍掌：「和我一學生長得簡直一摸一樣。哈哈，原來『世上會有另一個你』這個說法不是完全騙人的啊！」
我將這件事當作趣談，但朽木家的大家長顯然不這麼認為。
「她在哪裡？叫什麼名字」
「誰？」
「……那個和緋真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
「不是吧？」上下打量著風采依舊的六番隊隊長，我是一臉的痛心疾首啊：「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朽木白哉，我錯看你了！老婆才死沒幾天，就急著找替代品……想不到你是這種差勁的男人！」
「無聊。」
朽木白哉冷冷地瞪了我一眼。
三天後，不顧族內的再次齊聲反對，朽木白哉一意孤行地收養了露琪亞。
真央靈術院一片嘩然。
當晚，我在一路邊的小酒館裡，找到某個已醉得不省人事的紅毛小鬼。
向酒館的老板娘要了桶冰水，當著吉良和雛森的面，我微笑著把桶扣在了紅毛的頭上，效果是立竿見影——「如何，阿散井同學，清醒點了嗎？」
我自認面對「失足少年」的表情應該是很親切的，不過顯然頭發上還有冰塊滑落的阿散井戀次並不這麼認為：「中、中川先生……」
可憐的孩子，聲音都哆嗦了。
於是我用一種更溫和的語調「親切地」問道：「阿散井同學覺得冷嗎？是水太冰了嗎？抱歉，我原本以為身為死神候補，這點寒冷不算什麼……」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小紅毛哆嗦地更厲害了。
我「好疑惑好疑惑」地轉頭看向吉良和雛森，卻見兩人齊齊向後退了一步，一臉敬畏的望著我，定睛一看，大夏天的兩人臉上竟冒出了一顆顆細細的汗珠。
嘿嘿一笑，我站起身，對還坐在地上的紅毛小子說：「阿散井同學，如果不拼死跟上可是會被露琪亞同學拋下的哦！」
紅毛小鬼的眼神頓時為之一變。
對，就是這種眼神，想要抓住星星，沒有點決心可不行。
你想超越他吧，阿散井戀次，那個名為朽木白哉的男人。
要我說，小子，你還差得遠吶！
我們都曾有過年少的時候，面對抉擇會不知所措，會畏懼會退卻會犯錯。那麼重要的東西那麼珍視的那個人，一個不小心就失去了。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輕率而不知所謂。
那時沒有抓住你的手，一直很後悔。
那時沒有大聲對你說「不要走留下來」，一直很後悔。
那時沒有告訴自己真正的心意，一直很後悔。
獠牙穿日，星辰透水，聲嘶力竭呼喚彼方之汝。
阿散井戀次，我想也許有一天你會為沒有阻止露琪亞進入那間大宅而後悔吧。希望到了那時，你還能記得自己此刻的決心。
後來我問自己為什麼要管這閑事。
大概，是因為不忍吧。不忍見這兩個從小相互扶持堅強長大的孩子，臨到最後甚至不得一個結果。
其實有一點，我一直沒對朽木白哉坦白：當初之所以會注意到露琪亞這個2班的普通學生，是因為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便感應到了她體內的某種東西。
藍染告訴我，那就是崩玉，是浦原喜助幾十年前被流放的真正原因。
浦原……喜助……
「你會幫助我吧，雲樂？」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藍染不帶眼鏡的樣子。
這一刻，我為這個男人的強大和野望所折服。
「如您所願，藍染大人。」
第九章
每個人都會有一段值得在今後的歲月裡一遍一遍反復嚀詠回味的「年少輕狂的時候」，而身為教育者，則可以擁有很多人的「年少輕狂的時候」……別會錯意，這可不是什麼愉快的經歷。
要知道那些名留史冊的所謂大人物，也是和你一樣尿過褲子的人，大多也曾活潑跳脫上房揭瓦下河摸魚攪得人不得安生。
作為靜靈庭真央靈術院最資深的老師之一，我對此深有體會。
只要想到數百年來，有多少山猴在我手下變成紳士，隨之產生的成就感就無與倫比。
「早安，中川老師。」
「早安，雛森同學。這是你的斬魄刀嗎？恭喜你！這樣就能順利畢業了。有想去的番隊嗎？」
「五……五番隊。那個……中川老師是不是和藍染隊長很熟？」
「還行吧。相信雛森你一定能順利通過入隊測試的。」不用擔心，肯定會讓你通過——你這種好騙的小姑娘正是那惡棍「最欣賞」的類型。
「謝謝。中川老師今天有課嗎？」
「課是沒有，不過被攤了一個招收新生的麻煩任務。」
「那個，我，我可以跟您去看看嗎？……有個朋友要來參加今年的入學考試。」
「可以啊。不過我可是不會放水的。」
我對日後大名鼎鼎的日番谷東獅郎的第一印像只有兩個字：小、鬼。
第二印像是：囂張的小鬼。
第三印像是：非常囂張的小鬼。
後來，日番谷東獅郎告訴我，他對我的第一印像也是兩個字：LO LI。
第二印像是：裝LOLI的老妖怪。
第三印像是：裝LOLI的陰險老妖怪。
於是我暴怒，二話不說跑去五番隊對雛森說：其實日番谷連150都不到平時鞋裡暗藏玄機瞬間增高2公分准確數字乃是149哇哈哈哈……
這些都是後話，現在讓我們將鏡頭轉回本年度真央靈術院新生錄取的最後一關——由中川雲樂老師負責的面試。
「什麼啊，負責最後一關的是個連靈壓都沒有的菜鳥老師嗎？」進門的第一句話，日番谷東獅郎就讓他青梅竹馬的好友臉色大變——話說那次後，吉良雛森阿散井三人就對我敬畏有加，也算是「無心插柳」。
「哢嚓。」我笑眯眯地擰斷手中的鋼筆。
真是好久沒遇到這麼「有個性」的學生了，老師我今天太「開心」了！
「日番谷君是吧？恩，你在前幾關都得到了非常高的評價……唔，不錯，相當驚人的靈壓值。像你這樣的人才，我們真央靈術院是決不會放過的，所以你可以放松一點沒關系。我這裡只是走個過場，就當是聊聊天好了。」
聽我這麼一說，白毛小鬼果然放松下來，全沒瞧見雛森在一旁連串打將過去的眼色——我警告地瞟了她一眼，制止了小女生徇私舞弊的不良企圖。
「說起來日番谷君的頭發和眼睛顏色都很特別呢。在屍魂界，一般魂魄的頭發和眼睛顏色都差不多是這樣……」說著，我比了比自己和雛森，「魂魄會呈現這樣的顏色，應該是你本身的靈力素質形之於外的緣故——大概……是冰雪系統的靈力吧。」
快來看啊快來看啊，白毛小鬼驚得連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雛森小姑娘更是一臉崇拜地望著我：「好准，太准了！不愧是中川老師，原來頭發和眼珠子的顏色和靈力有關系，一定是很高深的理論吧？」
笑眯眯地欣賞了一會兩人的表情後，我才好整以暇地說：
「一點也不高深，因為以上都是我胡編的。」
兩小默然。
半響，雛森結結巴巴地道：「可，可是您不是說出了小白的靈力系統嗎？」
「哈哈，難道，哈哈，難道你們不知道世上有靈力測試器這種東西嗎？哈哈哈哈……」我伏案大樂。
「你這個女人……」盯著我手中已經變成冰藍色的透明球狀物，白毛小鬼頭上臉上身上「啪、啪、啪、啪」地就開始爆青筋：「你這樣也算是老師嗎?喂，說得就是你！你給我聽著……」
日番谷東獅郎這段張牙舞爪怒吼跳腳氣極敗壞的面試錄像，一年半後的某一天，我復制了幾千份在靜靈庭各街口免費放送——慶祝某「小白」榮任十番隊隊長。
那個場面叫做盛況空前反響熱烈好評如潮，再版便加上了名為「真央紀事」的精彩剪輯片段。這套取名《正太：日番谷東獅郎的過去、現在、未來》的錄像，長期占據靜靈廷銷量榜前三。
咳，當然，這也是後話，讓我們再一次把鏡頭轉回來轉回來：
「啊咧啊咧……」我不以為然地搖著手指，「沒人教你要尊師重道嗎？日番谷東獅郎，長不高的豆、芽、菜、君。」
「請叫我中川老師。」
！！！！「劈裡啪啦」！
啊∼好久沒有聽到這種血管爆裂的聲音了，真是太……悅耳了！
我掏出手帕抹抹眼角，頗為感動地懷念著，順便不忘在登記欄裡寫上：衝動、暴躁、輕信，自制力中等偏下，EQ疑似低等……綜合上述，日番谷東獅郎的面試評價為——
「小、鬼、一、個。」
於是，某座名為「日番谷東獅郎」的火山在沉默中爆發了。
在感到靈子異動的一瞬間，我一把拉起雛森撒腿開跑。沒跑兩步，就變成雛森拉著我連連瞬步。
當天，某個新生在入學考試時毀了一棟樓的新聞，哄傳真央靈術院上上下下。
世上總有這樣一種人，雖然你能飛天遁地，她只能在地上走；雖然你能一劍劈死一「基裡安」，她碰上個真虛就一死一個准，但你就是被她克制地死死的永世不能翻身……這種人就叫做「天敵」，你也可以稱她為「克星」她說她不會介意。
我想在日番谷東獅郎還算平順的人生中，在真央學習的一年半時間，光榮地成為他最為憋屈的一段記憶。
還記得開學三個月後，第一次跳級的日番谷□□豆角大人，不，被校長大人親自領到我辦公室，然後被告知「從今以後這位中川老師就是日番谷君你的導師」時，面對我閃亮的一口白牙，那個臉色叫做赤橙黃綠青藍紫。
想當年志波海燕被譽為「五百年一出的天才」……這五百年還沒過呢，新生的日番谷東獅郎就冠上了「千年一出的天才」的名號——有時候，真央靈術院的領導層真是相當的不負責任。
天才有天才的教育方法。數百年深厚的教學經驗告訴我，對日番谷東獅郎，最適用的教學方針是——「放羊吃草式」。
你看你看，不用我吩咐什麼，「小羊羔」自己就會乖乖地去教室聽課去圖書館看書去食堂吃飯去宿舍睡覺。真有什麼不能自己解決的問題，也會不辭辛勞翻遍諾大真央每一個角落，然後在一棵樹上找到正在睡午覺的老師我——「怎麼找斬魄刀？」
「已經到了找斬魄刀的程度嗎？」我摸摸肚子，有點餓了，「如果你需要咨詢或建議，我將免費提供；如果你需要正確的答案，我想吃紅豆糕綠豆餅芝麻湯圓鮮肉餛飩小籠包子——天冷，要熱的。」
「……」
半小時後，我抓起日番谷的校服擦了把手，贊道：「瞬步練的不錯，豆芽菜君。」
「啪！」
就聽到某人頭腦裡名為「耐性」的那根弦斷裂的聲音——「誰是豆芽菜啊？還有，你管我瞬步練的如何，我現在問的是斬魄刀！斬魄刀！」
「咦，你沒拿到嗎？小吃街走到盡頭靈壓足夠的話就能找到刀魄宮，剛才我沒讓你順便去一趟嗎？」我無辜地眨眨眼睛。
「沒有！！」
哇！好大一陣氣浪。聲波功？
「抱歉。」我毫無誠意地道。
想來日後日番谷能甫一畢業就接手十番隊隊長一職而沒出什麼亂子，實在應該感謝我這一年半的不懈努力——孜孜不倦地引導他學會了什麼叫「自力更生」和「忍常人所不能忍」。
早就已經變得不值錢的時間，拖拖拉拉地又踱過一年零一個月。
這一年多來我也看清楚了，我這「弟子二號」將來恐怕也是一號人物。
靈壓驚人、天賦驚人、努力驚人、適應力驚人……明師出高徒，造就一個人才，明師、天賦、努力、經濟後盾缺一不可——日番谷東獅郎如果不成就屍魂界未來一棟梁，簡直對不起我這一年半來的「悉心教導」。
雖然我對白毛小鬼很有信心，對自己更是自信，卻還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如此之快。
隨著一聲「大紅蓮冰輪丸」，小P孩詭異地長出了翅膀和尾巴，驚得我連吃到嘴裡的章魚小丸子都滾落了兩個。
直到日番谷不善的目光第N次射過來，我才猛然回神，連連鼓掌道：
「好有趣，再來一個！變身吧，豆芽菜君！」
「什麼變身？這是卍解啊，是卍解！你身為我的導師，竟然連這個都不知道嗎？」日番谷憤怒的瞪視我，我仰頭朝天打了個哈哈：「原來這就是卍解啊，聞名已久。當真是百聞不如一見，確實不凡，確實不凡。」
「哼，你似乎還不明白呢。」收刀入鞘，日番谷瀟灑的一個轉身，「學會卍解就表示，我不再需要忍受你這個女人——我已經畢業有余了。」
「是呀是呀，恭喜你咯，豆芽菜君。」
拍拍某小孩的白毛，我分外傷感。
難得有個可以俯視的對像，還沒欺壓幾年就走了。以後想要重溫這厚軟厚實的良好手感就還得走很遠的路，只要想到這一點，就忍不住悲從中來。
「還是別急著畢業，這年頭，世道變得危險了。聽我的話，至少再長高點出校門才不會被人欺負……聽說有人專好你這口——可愛別扭的正太，天才兒童豆芽菜君。」
「……端坐於霜天吧！冰輪丸！」
唉，唉，一個兩個都是這麼沒禮貌沒耐心沒幽默感，一年兩年就畢業的家伙果然有很多東西沒來得及教。
比較護庭十三番隊歷代的隊長，就會發現現任的十三位隊長的實力，即使在靜靈廷漫長的歷史上也是少有的強悍。
造成這一切，藍染功不可沒。
幾年來經過改造的虛產生了不少能力強大而特異的變種，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凶險的戰鬥，大浪淘沙下，能力不夠的番隊隊長很快就被淘汰出局。
日番谷東獅郎畢業前夕，繼六番隊隊長後，十番隊的隊長和副隊長在一次對大虛的戰鬥齊齊殉職。在這樣的非常時期，日番谷在包括山本總隊長在內的5名隊長的見證下，進行隊長考試並順利通過。
靜靈庭護庭十三番隊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隊長誕生了。
作為這樣一位名人的老師，我本應臉上光彩走路生風胃口大開，而事實上，聽到這個消息我整整三天每頓只吃五碗飯。
我說死小孩你是不是腦子秀逗了，隊長什麼時候當都行，只要你不是實力不濟大可想當多久當多久當到你膩當到你吐。可青春只有一回，作學生的經歷只有一次，一旦出了校門所有人都會容忍你魯莽無知頻頻犯錯的好時光就一去不復返了。
要知道什麼「千年一出的天才」全是扯淡，沒人規定你事事得比「五百年一出的」那個優秀。要知道「慢功出細活」，老師我還有很多東西可以教你，別以為學會卍解就天下無敵，就你那小身板，世上多得是人可以秒你。
為什麼我教出的弟子個個都這麼傻這麼呆這麼想不開，事到如今我對事態的發展也真有點無可奈何了。
真真「人算不如天算」！
第十章
老一代確實完全不用擔心小輩們會在你們的路上跌跤。
他們全朝另一條路跑了。
我坐在辦公室裡，百無聊賴地看窗外樹影間小鳥們在不知疲倦地嘰嘰喳喳，門外的門牌上寫著「中川副校長」。
打開抽屜，抽出前陣子東仙來真央示範教學時給我捎來的《五月大虛投放規劃》，正好今天從真央靈術院到十番隊隊舍這一路的區域都在危險區外，決定了，趁現在有空去看看某豆芽菜吧。
一路晃晃悠悠好容易走到十番隊大門口，迎面走來一身材高挑容貌艷麗的金發波霸：「這不是中川雲樂老師嗎，來看隊長的吧？」
腦中浮現一張陰險的狐狸臉，我笑：「好久不見，松本副隊長。今天的氣色很好嘛！」
老實說，當我得知山本老頭給白毛小鬼配備的副隊正是市丸銀的這位青梅竹馬時，我就對那個活了近兩千年的總隊長的RP產生了極大的懷疑——表面上看起來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其實內在隱藏著極深的惡趣味嗎？
我和亂菊認識也有些年頭了，平時來往不多，在有些方面卻出乎意料的合拍。
「說起來，中川老師又作了什麼有趣的事嗎？」亂菊走過來一把摟住我的脖子，擠眉弄眼低聲道：「前天又撞見隊長在房間裡釘小草人了哦！」
「那孩子還是那麼沉不住氣啊！」很感慨很滄桑地嘆了口氣，我一臉「恨鐵不成鋼」地道：
「小孩子嘛，只要傻乎乎地多吃多睡多撒嬌就很可愛了……當初我一直致力於讓他以十一番隊副隊長為學習榜樣。可能是因為叛逆期的緣故，最後他好的不學學壞的，弄到現在反而向六番隊隊長的方向墮落……想想我就痛心！
「就是就是，明明長了一張可愛的正太臉，硬是要裝出一副凶巴巴的樣子，小小年紀就一天到晚皺著眉頭苦大仇深……」說到興頭上，亂菊完全忘了自己是在十番隊門口踩在她正詆毀的人的地盤上，「不過我相信中川老師的良苦用心總有一天隊長能體會到的——在他都找不到老婆的時候哈哈哈……」
「有生之年能看到這一天我就很欣慰了。嘿，提到這個我突然有一個好主意……等會別出聲，我讓你看一場好戲。」我奸笑，臉上是滿滿的不懷好意。
正如之前所說的，和他的不良導師不同，日番谷東獅郎是個勤勞而有責任心的人。
當上隊長後，自覺責任重大的日番谷對自己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因此某兩個心存不良的女人過來時，這位十番隊的隊長大人正在隊長專用訓練館背對著大門揮灑火熱的青春……的汗水。
「我來看你了，小白。」
聽到某個熟悉的聲音，日番谷猛地回頭：「稚森，你來了？……女人，怎麼是你？！」
「哇哈哈哈哈，看到了嗎，看到了嗎？亂菊你看到他的表情了嗎？」
捂著肚子，我蹲在地上拍打著地板狂笑不止。
「看到了看到了，哦！∼『稚森，你來了』 ——隊長還是一個很純情的小男生嘛!受不了了哦後後後後……」亂菊更是直接，捧著肚子笑得在地上打起滾來。
「我就說嘛，以我模仿別人聲音的水准，絕對可以以假亂真。沒有騙你吧？這，這表情實在太有趣了！」抹了把眼角笑出的淚花，我模仿日番谷剛剛的表情和聲音道：
「稚森，你來了？」
「恩，東獅郎君，我來看你了。」亂菊很上道地學著稚森的語氣接上。
（「不是『東獅郎』，是『小白』。」我忙糾正。）
「恩，小白，我來看你了。」亂菊很虛心地改正了錯誤。
「稚森你今天好可愛喔！我可以抱抱你嗎？」沒說兩句，大尾巴狼就冒出來了。
「來吧，小白。」亂菊閉上眼張開雙手，一臉幸福陶醉不勝嬌羞的樣子。
「我好開心，稚森。」我撲上去，一把抱住亂菊，在她胸前狠狠蹭了兩下。
「哦∼小白！」
「哦∼稚森！」
「……大紅蓮冰輪丸！」
有句話叫「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
想我在靜靈廷這麼多年，生平第二次進四番隊竟是被學生「誤傷」……恥辱！
不用照鏡子也知道我現在的臉色一定很猙獰。
話說豆芽菜著實心胸狹窄經不起挑撥，也不想想自己手上那可是屍魂界冰雪系最強的斬魄刀，拿著這樣的凶器對我這細皮嫩肉他還真說砍就砍？
雖然比起現在還在解凍中的某座名為「亂菊」的冰雕，「僅僅」被冰水從頭到腳澆過三遍的我算得上是被「特別優待」了，但這並不能抵消白毛小鬼害我在眾目睽睽下被抬到四番隊這一惡□□件對我脆弱心靈的傷害。
明天送一份《正太：日番谷東獅郎的過去、現在、未來》到五番隊去吧！
盯著上方的點滴瓶，我一邊連串地打噴嚏，一邊惡狠狠地作了決定。
然而，稚森最終沒有收到這份「大禮」。
這一天的傍晚，我和亂菊留在四番隊吃晚飯，日番谷被我踢出門去買小食。
快天黑的時候，外面傳來一陣混亂的腳步聲。「輸血組准備」、「急救組准備」、「魄動維持器沒有了嗎？」……鬧哄哄傳來的聲音預示了四番隊的又一個不眠之夜。
作為護庭十三隊中的專職番隊，這樣的場面隔三差五地就會發生，沒什麼好奇怪的。
我不為所動地拿過端起第八碗飯——最近食量明顯增加，照這個勢頭下去我都快養不起自己了，能蹭一頓是一頓。
亂菊當然不能作到如我這般沒心沒肺，她放下碗筷凝神聽了聽，越聽眉頭皺得越緊：「怎麼回事，這次好像很嚴重。」
的確很嚴重——一只變異的虛，而且能力非常糾結。
我端起第十碗飯，腦中掠過早上看的那段「新品介紹」，想了想，決定今天還要再吃十碗。
「十三番隊……偵察隊除了領隊全滅……突然變成了虛……還在戰鬥中……支援……」
十三番隊偵察隊領隊？都美亞子?
我突然失去了吃飯的胃口，心裡有點不安，想著要不要出去抓個人問問詳細情況。正在這時，門「刷」地一聲被拉開了。
「隊長你回來了，外面……隊長?」
什麼是悲劇，什麼是喜劇？
悲劇好比是我不小心切掉了自己的小手指；喜劇好比是你不小心掉進了下水道。
悲劇之所以是悲劇，在於它無可挽回。
看到日番谷嚴肅凝重欲言又止表情的這一瞬間，我其實已經有了某種明悟。
緩緩站起身，我走到日番谷面前，接過他手中只剩一半的糕點盒子，用一種再平靜不過的語氣道：「十三番隊有什麼消息嗎？」
「十三番隊副隊長，在戰鬥中被虛附身，斬於朽木露琪亞刀下。」
日番谷用一種無比復雜的眼神注視著我，一旁的亂菊在猛吸一口冷氣後也是一臉擔心的看向我。
「已經由朽木露琪亞將他送回志波家……過世前還帶著笑容，不是……很痛苦。」
說完，日番谷低下頭，亂菊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
「是嗎？得找個機會去看看露琪亞和空鶴呢。」
扭頭望向外面漆黑的夜空，我輕聲道。
「中川老師你……」亂菊不敢置信的想說什麼。
「住口，亂菊。」日番谷喝止了她，「你先下去。」「……是。」
亂菊一出去，屋內就只剩下我和日番谷。
「東獅郎，你變得體貼了。」
「……這是你第一次正經地叫我的名字，這種情況下實在讓人高興不起來。」
「沒辦法啊，既然海燕都能這樣毫無征兆地就死了，誰知道你是不是也會一樣……」
「我不會的！不要讓我重復這麼多遍，女人——我很強，你給我記住！」
「上次和海燕見面還是他結婚的那一天呢……才幾年沒見突然就死了。真是的，我已經記不起他的樣子了。」
「想哭就哭，哪個白痴告訴你仰著頭眼淚就不會流下來的？」
「啊，的確是個白痴呢，莫明其妙就死了的白痴。糟糕，怎麼還是……若是被那個朽木白哉看得免不了又是一通說教——『我們不應該流淚，那對內心來說，等於是身體的敗北，那只是證明了我們擁有心這件事，根本就是多余的』……那家伙，一定會這麼說吧。」
「笨蛋……不要再說話了。」
「喂，豆芽菜，回去以後要勤練武藝啊，最起碼，不要死在我會來不及見你最後一面的地方。」
「笨蛋……」
我們究竟要將多少東西投進歲月的熔爐，心才得以凝結成堅硬透明的寶石？究竟要忘卻多少感動和惆悵，才能確信自己在不經意想起時不會淚流滿面？
不要讓我流淚，因為我一旦為你流下眼淚，那我一定會在某一天忘了你。
志波海燕，你這個笨蛋。
五天後……
「我正在等你，雲樂。」藍染一如既往地溫和笑著，「不過，你不會是專程為可愛學生的死來找我吧？若是那樣，我會對你有些失望。」
「藍染隊長要殺一個人，不會用這麼直接的方式。」我心平氣和地道，「要不是那個笨蛋弟子搞什麼『為尊嚴而戰』，浮竹隊長在場的情況下，怎麼會出這種事？現在好了，自己把命丟了不算，連累人家小姑娘現在還臥病在家。」
「難得見你這麼羅裡羅嗦地抱怨呢？那個『笨蛋弟子』地下有知也該瞑目了。」藍染支著腮笑道，「去過朽木家了？朽木露琪亞的情況如何？」
「如果你問人的話，我只能說很糟糕，如果你問『那個』的話，沒有變化。因此，我決定試試上次我提到過的那個想法。」「是『那個』嗎？有意思！有什麼需要你可以盡管說哦。」
「真央那邊我已經請了假，可能有些細節方面的問題需要藍染隊長幫忙周全，你知道我不擅長這個的，萬一從某些環節露出馬腳會很麻煩。」我笑道。
「好吧，我會盡快安排，請安心等待。」
「都五百年了，您會發現我是很有耐心的。」
海燕死後，不約而同的，所有的事情都駛入了快車道。
五百多年來第一次，重新聽到時間流動的聲音在我耳邊「滴答」響起。
每個人都有潛在的能量，只是很容易被習慣所掩蓋，被時間所迷離，被惰性所消磨……越是如此，在掙脫上述層層阻隔後爆發的東西越是巨大。
志波海燕死後的第二十年，我成功完成了之前數百年一直停留在理論中的某個設想。
處理完後續事項，二十年來我第一次走出這個由藍染制造的空間，發現自己的膚色已經直逼某實驗狂人當年。
……那家伙，現在在現世吧。
出來的時候太陽還沒升起，漫無目的一通亂晃後來到白道門門前，就見天邊一紅彤彤的雞蛋黃正慢悠悠地往山尖落下。
看到我，兕丹坊一臉驚訝：「這不是中川先生，從現世回來了啊？這趟去了這麼久一定很有收獲吧？」
藍染那家伙究竟是怎麼解釋我這一去二十年不歸的啊？
心裡嘀咕，臉上我自然擺上了一副「大有收獲」的表情：「就是啊，有時候不出去看看很多東西都不知道的。啊哈哈哈……」說著連忙遞上通廷證，潛台詞是「少廢話，快給我開門」。
事實證明，和這種一根筋的人打交道，潛台詞之類實在是多余——對方完全不能領會。
「現世變化很大吧？」大概是很久沒和人聊天了，兕丹坊一臉談興正濃的神色，我不由在心底叫苦連連。
「唔，還好吧。人很多……」我只能含糊地道。
大個子啊，你就別問拉！天知道我這二十年整個一荒原野人，除了「實驗材料」連個人影都沒見過。
唉，剛回來連門都沒進就得開始編嗎？萬一和藍染的說辭不符豈不是還得麻煩市丸銀跑一趟滅口……到時候還不知要怎麼被銀毛狐狸嘲笑敲詐哩！
真是好煩惱啊好煩惱！
這時，門內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免去了我所有的煩惱：
「開門，兕丹坊，出任務。」
「喔，來了。」
「嘿」地一聲，大個子抬起來大門，卻見門裡內外都是熟人，互相看到對方俱是一驚。
除了剛剛出聲喊門的阿散井戀次，另一個人就有點讓我驚訝了——這個時候有什麼任務需要勞動堂堂六番隊隊長親自出馬嗎？
「回來了。」
朽木白哉淡淡地道。
喂，果然是這種表情嗎。
對於二十年不見的友人多表現出一些熱情會死啊？
橫了他一眼，我把視線看向另一個——這種時候我那紅毛學生的表現就讓人欣慰多了：「您，您回來了啊，中川老師？辛，辛苦了，不，歡迎回來！」
我說紅毛啊，你現在好歹也是一隊副隊長了，一個大男人抖個P啊！
所以說，小孩子是不能胡亂嚇唬的，一不小心就會留下陰影了，眼前抖地像個篩子似的紅毛就是一血淋淋的例子。
在我用眼神恐嚇可憐的學生的時候，另一邊朽木白哉已打開了穿界門：「走吧，戀次。」說罷當先一步跨過門。
「來了，隊長！」紅毛忠犬連忙跟上——大概我的錯覺，總覺得他動作快的像是有什麼恐怖的東西跟在後面，哈哈，一定是錯覺。
眼見穿界門消失了，我才邁步進入白道門。
再次把腳踏在瀞靈廷的土地上，突然有一種這二十年我都在這裡並不曾離開的幻覺。街道、店鋪、人們的生活模式，千百年來幾乎沒有任何變化……我終究還是做不到真正漠視這漫長的時光忍受這千年如一日的生活。
怎樣也好，是該換一種生活方式了。
第十一章
「歡迎回來，雲樂。」
藍染繞過桌子走到我面前，微微俯下身注視著我。燈光從他身後照射過來，巨大的影子仿佛將我整個人吞戮。
身體向後，仰起頭，我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專注凝視這張面孔。
明明是一張無論何時看都會覺得溫暖和安心的臉，一旦摘下眼睛，轉眼間便成了另一個人。
承認吧，中川雲樂，無論是戴眼鏡的藍染隊長也好，不帶眼睛的藍染大人也罷，對於藍染惣右介這個人，你已經不可能從他的命運中逃開了。
從最初一開始就糾纏在一起的命運之線，是我的疏忽，也是你的縱容。
深褐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我，我臉上每一絲每一毫的表情變化都被藍染看在眼裡……藍染很肆意地笑了起來，收攏雙臂抱緊我，蜻蜓點水般在我額頭留下一個吻，他在我耳邊呢喃道：「現在這樣就可以了，將來的……到『那邊』再說吧。時間和時機，對於我們來說已經不具任何意義了。」
我頓覺感慨萬千。
雛森小姑娘會那般死心塌地真的不能說她不夠聰明，實在是藍染段數太高手腕無人能及——豆芽菜你是拍馬也及不上啊！
好吧，我承認上面的胡思亂想純粹是因為藍染的胸膛太溫暖太舒適太令人安心，我自認沒有那麼強的自制力可以堅定地推開他，不想些別的真沉淪了可不是一句說笑就能敷衍過去的事。
「雲樂回來的時候碰到朽木白哉他們了吧？」藍染的聲音在我頭上響起。
「是的。」我精神一振，「是有什麼特別的任務嗎？」
說吧說吧，說點什麼分散我的注意力吧。
「也不是很特別——中央四十六室下令，去現世抓一個違反禁忌的死神回來，小事而已。」
「……那個違反禁忌的死神不會正好叫朽木露琪亞吧？什麼時候中央四十六室的那些老僵屍和藍染隊長這麼心意相通了？」
「當然是在他們變成真正的屍體的時候。」藍染輕描淡寫地道。
由屍魂界全境中集中起來的四十位賢者和六十名審判官，看藍染現在的語氣神態，仿佛只不過是一百粒塵埃，即便隨手揮去了，也是不值一提。
這家伙！
「對了，露琪亞觸犯的是哪一個禁忌？」
「擅自將死神的能力借給人類。這個不重要，倒是那個人類的少年似乎有點意思。」
「哦。」
這一天晚上，露琪亞被帶回了屍魂界。
我遠遠地看了她一眼。
女孩子寶貴嬌嫩的臉蛋上有一條長長的血痕——這令我很是意外！想不到面對朽木白哉，露琪亞竟會作無謂的抵抗。或者說……是因為那個人類少年的緣故？
魂魄和義骸的結合度相當高，過一會強行脫下時一定會很痛吧。
那具義骸，只一眼我就能看出它的用途，也能看出它的……制造者。
露琪亞的頭發和衣服都濕淋淋地向下滴著水，而屍魂界今晚是繁星點點的晴空。
現世，在下雨嗎……
第一卷完
番外
這世間這麼多人，為什麼我這麼倒霉，偏偏喜歡上你。
死神，都是一些任性的家伙啊！
她說。
一邊正大光明地盯著自己的老婆看看看，一邊他得承認她說的話總是很有歪理。
他是死神，他也很任性。
初次見面，她神情肅穆衣著整潔連頭發都打理得絲絲順滑，但他還是一眼看出了她的不良本質，原因很簡單——眼前這個通身上下寫滿了「認真嚴謹」四個大字的女人，昨天，他剛被她放了鴿子。
那真是遺憾啊！不過我們可以換個角度看這個問題：無所不在的命運之神認為昨天不是我們相遇的好日子所以讓我的記憶出現了一瞬間的混亂，這是命運的安排，我們要順從上天的旨意……
她一臉虔誠地胡說八道。
這就是這個女人的本性。
師有事弟子服其勞。
乍一聽這句話他還真被那語氣表情給唬了一次，後來聽得多了聽得膩了聽得耳朵都長繭子了，這女人還是用這句話打發他東爬西跑堂堂志波大天才盡干些芝麻綠豆大的小事。他不是沒反抗過，不知怎麼的每次都以自己被那女人「口頭鎮壓」為結局。
時間一久，也就可悲地習慣了。
然後時光就在這不經意間溜走。等他回過神，心慌意亂地趕緊收攏手握緊拳頭，卻只抓住了與她相連的命運之繩的一點繩頭。
幸福的時光特別滑溜。其實直到很久以後他都想不明白自己當時為什麼那麼早早交了申請表進了番隊當了死神。
想不明白的話，一定是那個女人搞的鬼——才兩年他志波海燕就從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變成信仰那該死的命運之神相信那虛無縹緲的宿命論！一切都是中川雲樂這個笨蛋女人的錯！
他總拿她沒辦法，即使經常被她忽悠被她指手畫腳被她漫不經心地對待，他仍止不住免不了戒不掉想聽她的聲音看她的容顏和她打鬧。
雖然在一開始，他就明白，她只當他是一個弟子，也許是最可愛最心愛的弟子，但他還是她的弟子。
他知道自己無能為力。
死神不會講究什麼關系輩份，只要不搞□□禍害屍魂界的下一代，師生戀甚至可稱得上是一段佳話。
然而他知道她在意，所以他在意。
有時候他也很奇怪——明明是接受的最正統的死神教育，只差一點就成為死神的一員，為何她卻表現的像個人類，表情、眼神以及內心都是，連對這些不知所謂的小事的固執己見都是。
可是他喜歡她，甚至連她這點小脾氣小性格都喜歡得不得了。
那個初夏，他瀟灑地揮別她，一轉身，眼淚就落了下來。
難道真像她說的男人就是孩子，和男人打交道就跟哄孩子的過程其實差不多？
切，什麼亂七八糟的！
中川雲樂你看看，都把我洗腦成什麼樣子了！
進入十三番隊後他進入了人生的新階段。
什麼「充滿無知與彷徨的青年時代」？他可是志波海燕，畢業就有六等靈壓一出校門就是副官輔佐的天才人物，即使比起隔壁番隊的那個浦原喜助也是不遑多讓的！
「浦原喜助」，是一個常常和「中川雲樂」擺在一起說的名字。
每次聽到他都不高興。
說什麼當初那是「美女救英雄」？
笑話!
那個上百年都沒變樣子的家伙怎麼稱得上是美女？被女人救了的人怎麼稱得上是英雄？那家伙連靈力都不能使用了其他人怎麼還能說得這般津津樂道？——別人或許不知道，他可是眼看著那家伙明明生性懶散卻每天早起訓練白打斬擊辛苦得讓他心酸心痛，憑什麼她為救浦原付出的犧牲就可以被接受得如此理所當然？
好吧，他承認自己是在遷怒是在嫉妒。
同為男人，他當然理解浦原喜助的心情。
然每每望見那兩人站在一起的場面，他總覺得自己被很過分地對待了。
他想，他也許是一個膽小鬼，至少在她的面前是。
小心翼翼地抱著她奔跑在長街上荒原上，他心裡希望這一段路途永遠看不到終點。
肆無忌憚地摟著她又跳又叫，他臉上都是醉意心底卻在清醒地顫抖著，幸福而惶恐。
這個笨蛋女人一定不知道吧，開口邀請她去他家這麼一件小事，他積蓄了多久的勇氣，尋找多少的借口，聽到她說好又是怎樣的不敢相信。
他想，他已經沒救了。
煙花大會後，他遇見了都。
一瞬間，他以為自己是見到了那個老妖怪長大後的樣子。而這僅僅是一瞬間，他知道其實不是——那個女人不會有這樣溫柔穩重的神情不會愛慕地望著他不會叫他海燕大人……永遠不會。
雖然如此，雖然如此，他還是……
婚禮上，他見那女人和五番隊隊長一起出席。心裡很明白那家伙估計是為了省一份賀禮蹭一次酒席，他仍不自覺地將兩人的身影和過去的那兩個作比較——浦原喜助和中川雲樂，藍染惣右介和中川雲樂……若問哪個配對更讓他難過，他真的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想娶都的心意是真的，一直喜歡著這個她的心意也是真的。
我們矛盾而無知的存在著。
說這句話時，那個女人純粹在耍個性擺造型，他卻不知所措。
他快樂而豪邁地生存著，成為人人稱頌的十三番隊副隊長。
那個女人有什麼好？
有時候，他也會疑惑地問空鶴——這個妹妹從一開始就知道他的真實想法，貼心啊！
你應該問她有什麼不好。
空鶴翻了個白眼，繼續作她的煙火。
對耶，他真傻了。
那個女人不好的地方多得簡直是罄竹難書，也許正因為如此，他才會獨獨記住了那些許微小的閃光點吧。話是這麼說，真讓他說說她有哪裡好，哪裡不好，他一定說不上來。
為什麼喜歡你？
我忘記了。
喜歡你，喜歡得太久了太深了，怎麼可能還記得這點小事嘛！
被虛附身的那一剎那，心裡眼裡滿滿都是她的影子，這樣虛幻的幸福，他好想就此沉醉——不過，那個女人才不會笑得這麼惡心！
於是他清醒過來，笑著迎向自己的末路。
「很抱歉，露琪亞。」
很抱歉，空鶴。
很抱歉，岩鷲。
很抱歉，隊長。
「大哥，你等等，我去找中川老師。」空鶴的聲音從遙遠的彼方傳來。
你總是在遲到，笨蛋。
可我一直很願意等你，真的哦……對不起呢，這次，我恐怕等不到了。
真的，非常對不起。
想見你想見你想見你啊……想得心髒撕裂了一般的痛楚。
你的那個命運之神，似乎從來不曾眷顧過我呢，我的……「中川老師」。
作者有話要說：
哇哈哈哈哈，有沒有人想到？嚇一跳吧。
其實本來想把海燕當一條主線寫的。
但看看手頭這麼多BH的人物就把他寫成暗線了。
其實文中我也是有小小的暗示的拉。
PS:浦原後面還有很多戲份呢，前面辛辛苦苦花了這麼多筆墨還一直若有若無地提到他怎麼可能讓他這麼早出局？
其實啊，男主男配都不是豬，在我的文裡，女主才是唯一的豬！！！
卷二 ：屍魂界之亂
序
看著夜一和幾個小鬼消失在穿界門內，仿佛被那裡面流動的幻彩所迷惑，浦原喜助試探性地伸出手，指尖碰觸到的一瞬間，穿界門內立時傳出一陣電擊般的排斥感,強大的衝擊力讓浦原的動作為之一頓。
良久，他緩緩收回手，放在眼前握緊拳頭——被流放……嗎？
「店長。」
「沒事，沒事……」
臉上看不出什麼，浦原的眼中還是流露出了一絲異樣：「只是，有一個很重要的人在那邊……一百零四年又五個月，突然很想見她……非常想。」說到後面，聲音低得就像只是在說給自己聽。
他並不是不清楚，再也回不去了。
他也不是不明白，身為屍魂界流放者的他，和不是死神無法出現在現世的她，再見之日遙遙無期。
然，終究是意難平。
這樣子對他，不會太殘酷了嗎？
「店長，是屍魂界的舊友？」
「這個嘛，我也不清楚。其實我也想知道，那家伙，她是怎麼想的呢。」
第十二章
時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吱∼吱∼∼
……吱！
彈出一顆小石子，打落樹上最後一只鳴蟬，她眯著眼，靠在檐下的廊柱上，似睡似醒。
庭院裡，一池碧水，無邊繁花。
然後門開了，一個人走進來，卻沒有立刻走近。
隔著花叢，朽木白哉負手而立，遙遙望著花叢後的那人，清明的雙目中，流過一絲朦朦懷念。
這一幕，似曾相識。
中川雲樂身著淡青色的簡式和服，長發及肩，陽光斜斜地穿過柔柔的披灑下來的黑發，落在微微抖動的睫毛間，跳躍著幾點金光。她半睜著眼，眼神中似有沉思之意，在這夏末秋初的陽光中顯得並不明亮，卻很通透。
她就這樣旁若無人地坐他的庭院裡，藏在他的花葉間，在正午的陽光中模糊了身影。
眸光一閃，朽木白哉直覺到這個熟識的女子身上發生了某種不可名狀的變化。
二十年不見……
他垂下眼瞼：
「要喝茶嗎？」
「不如喝酒。」
她睜開眼，笑道。
臉上浮起兩朵可愛的紅暈，中川雲樂靠在木廊的圍欄上，望著下方池子裡游來游去的錦鯉，神色間頗為自得其樂。在她邊上，此間的主人端正的坐著，端著酒杯喝的專心致志。
中川雲樂偏過頭，靜靜地看著朽木白哉，覺得自己像是在看一幅畫。
這個人的一舉一動，似乎都有一種說不出的風流寫意。那雙常年握劍的手，端著酒杯也十分好看。朽木白哉這個人，從裡到外都煥發著一種純粹的美麗。
而屍魂界是一個魂魄的世界，在這裡，純粹即是強大。
貴族的朽木大爺嗎……
中川雲樂彎起嘴角，幾縷笑意浮上嘴角，接著——打了個嗝。
朽木白哉覷她一眼，中川雲樂立刻悻悻地摸摸臉，說了聲「不好意思啊」卻看不出有多少誠意。這情形要是換一個人上來，早就被脾氣大規矩多的朽木大爺扔到門外，列為拒絕往來戶了。
中川雲樂畢竟是不同的。
所以朽木大爺只是拍手叫人把酒壇子都收拾了，換上一壺醒酒茶。
僅此而已。
自知理虧，中川雲樂摸了摸鼻子，也沒說什麼。指尖撥動著茶杯，她猶豫了一下，道：「今天，我去看了露琪亞。」
看了她一眼，朽木白哉沒有說話。
當作沒看到他的表情，中川雲樂自顧自的往下說：「她很平靜。或者更准確的說，是認命了。」
「你想說什麼？」
「也沒什麼。」中川雲樂掂起一塊糕點，扔進嘴裡，說話的聲音有些含糊不清：
「當年我就不怎麼贊同你收養她，不過這畢竟是你自己的事，所以我也沒多說。不是我說你，你自己想想，這幾十年來對那孩子的態度……其實你是知道的吧？露琪亞敬慕著你這個大哥，長久以來的努力都是想要獲得你的一點認可……結果弄成現在這樣子，未免有些悲哀了。」
「你是何時變得如此愛管閑事的？」朽木白哉拿眼角看她。
她失笑：
「原來我在你心目中竟是這麼冷漠的嗎？這可太讓人傷心了！」
「好吧好吧，就算我多管閑事好了。且不說她現在叫作『朽木露琪亞』，無論如何，她畢竟是你最愛的人的妹妹……」
「你錯了。」
朽木白哉打斷了中川雲樂的話，轉過臉，一字一字地道：「從一開始，你就錯了。」
「我對緋真的感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對緋真而言，我是一個夢境，對我而言，緋真的存在同樣如此。而夢，五十年前就醒了。」
中川雲樂很驚訝，也聽得很認真。
她不明白朽木白哉的意思，然朽木白哉凝視她的眼神使她不自覺地道：「抱歉。」
聞言，朽木白哉露出一個近似於微笑的表情：「你又抱歉什麼？」
「不論為了什麼，先說一聲總是沒錯。」中川雲樂呵呵一笑，樣子很是無賴，「過去的事也好，現在的事也罷，乃至將來會發生的事，有些是有意的，大多是無意的，如果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你能包涵就包涵了，不能包涵就看著辦吧。」
朽木白哉盯著她，目光銳利：「將來的事？你似乎很肯定會對不起我。」
這張臉，靠這麼近看，給人很大壓力呢！
中川雲樂輕聲笑了：「將來的事，又有誰能說得准呢？」
又看了她一眼，朽木白哉偏過頭，望著滿園花開沉默不語。
中川雲樂注視著他的側臉，眼神溫和而寂寥。
「明年四月一起賞櫻吧。」
半響，朽木白哉這樣說道。
「好呀。」中川雲樂應得毫不遲疑，心中一陣刺痛。
這是一個無法兌現的承諾，她知道。
對不起。
為很多事。
「西方郊外區有歪面反應，從3號到8號區域發出警戒令，重復一邊，西方郊外區有歪面反應，從3號到8號區域發出警戒令……」
忙裡偷閑，忙裡偷閑，難得偷得浮生半日閑，也讓人不得安生。
大地傳來一陣震動——靜靈壁，落下了。
「白哉大人，有旅禍入侵。」
「知道了。」
中川雲樂笑道：「朽木隊長，好辛苦啊！」
朽木白哉冷冷地道：「很快就會解決的。」
「自便。」說完，他快步走向院門，行進中擦落一地繁花——「最近不要亂跑。」
「呵呵，連關心的話，也說的這麼冷淡嗎？」
目送著友人遠去，直到那個背影消失在視線所及，她低下頭，輕笑。
突然覺得有些口渴，中川雲樂環視一周，端起已經冷卻的茶就是咕嚕一口。
苦苦的，很解酒。
「中川大人，要添點熱水嗎？已經吩咐下面准備了……」
「不用了，我也該走了，有點事。」
站起身，隨手摘了一朵花別在衣襟上，中川雲樂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朽木宅。
再見，朽木白哉。
第十三章
黑崎一護初見到中川雲樂時，對方正頂著一對醒目的黑眼圈疲憊地打著哈欠，用一種和周圍緊張氣氛格格不入的散漫態度行走在街道上。
當時他只覺得此人於此時此刻出現在此情此景中實在突兀，就聽一起逃命的志波岩鷲已經興奮地大叫起來：「哈哈，一護，我們的運氣不錯啊——整個靜靈廷最適合當人質的家伙，竟然自己送上門來了。」
「喂，岩鷲，你是不是搞錯了？那家伙好像不是死神啊。」
這時兩人剛從被追殺的悲慘際遇中脫開身，還帶著一個名為山田花太郎的累贅。出於男人的微妙心理，黑崎一護對於劫持女性作人質還是很抵觸的。
「這你可就錯了。」也不知該說山田花太郎是太單純還是太老實，一聽到有人在「詆毀」老師，條件反射地反駁道：「中川老師可是現任的真央靈術院常任副校長大人，雖然不是死神，卻是屍魂界名聲顯赫的人物。而且她對屍魂界的了解可是少有人能及的……啊，糟了！」
像是突然間回想起了自己的處境，這位四番隊的山田七席立馬扯著嗓子，遠遠地吼了起來：
「中川老師，危險啊！∼旅禍來了！」
已經晚拉！
「喲，這不是小岩鷲嘛！『年紀輕輕』的就和不良團體混在一起，你大哥在天之靈會哭的。」
被劫持的人質顯然對自己的身份沒有自覺，還一臉輕松地和「綁匪」打著招呼。讓黑崎一護感覺奇妙的是，志波岩鷲的反應也顯示他的確和這個人很熟：「羅唆！如果我『年紀輕輕』的就去『上面』見他了，大哥才會哭哩。」
從本質上說，中川雲樂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人。
她不會自找麻煩，一般都是麻煩來找她。
且說她好容易「順利交班」從某個暗無天日的鬼地方爬出來，一路思考著是回真央休息一下呢還是找個常去的飯館消磨這一下午的時光呢，一抬頭，就見前方煙塵滾滾，一陣風掠過，就發現自己被一橘子頭挾持了。
她忍不住一陣郁悶——上一個路口還瞧見更木劍八帶著粉紅色的副隊長，滿靜靈廷地找這旅禍呢。怎麼想找的人找不到，不想找的人去哪都會遇上，這個世界豈是糾結兩個字可以形容！
「啥？這家伙是空鶴大姐頭的老師∼師∼∼師∼∼∼」
靜靈廷空曠的下水道裡，黑崎一護失態的大叫聲久久回蕩。
極快地瞟了眼一旁正衝他們親切微笑的某人質，黑崎一護一把扯過志波岩鷲的衣領，悄聲問道：「喂，這麼作真的沒問題嗎？你家大姐知道了我們豈不是會很慘？」對於志波空鶴的「殘暴」手段，黑崎一護此刻正記憶猶新呢。
「當然會很慘。」
岩鷲回他一個「你是白痴嗎」的鄙視眼神：「但你要想清楚了，如果我們在這之前就被殺了，那麼連被大姐事後修理的機會都不會有了，一護。」
「切！」
大聲的啐了一口，一護轉過頭，就對上中川雲樂那張毫無緊張感的笑容，突然感到一陣凌駕於盛夏之上的寒意——那種「發現一塊上等豬肉」的眼神是怎麼回事？
「原來，你叫黑崎一護呀。一護，草莓（日語裡發音相同），原來如此。呵呵呵呵……」
中川雲樂覺得事情一下子變得有趣起來。
原本以為是正本戲之外的小小調劑，結果這個小插曲其實卻是故事的主線嗎？
相當戲劇性的發展。
不緊不慢地跟著前面三人，中川雲樂饒有趣味地打量著周圍如迷宮般的下水道，時不時地給前頭帶路的山田花太郎一個安心的眼神，心情與之前已是截然不同。
回頭看了一眼，急速奔跑中的一護拉了拉岩鷲，指指身後，聲音極低直如蚊聲幾乎細不可聞：「喂，你不覺得這家伙很有問題嗎，她以為自己是在郊游啊？」
「別理她，別管她，別惹她——這是我對你的忠告。現在說似乎晚了點，嘿嘿……」岩鷲斜睨著一護，神色間竟隱隱有幾分幸災樂禍，「你好像引起她的興趣了。看在同伴一場的分上，我會衷心地為你祈禱的。」
「喂，喂，不要說得這麼恐怖吧。」黑崎一護一臉不信，「她看起來也就和露琪亞差不多大，你至於嗎？」
「太天真了！一護，你太天真了！」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身後，跑得都氣喘吁吁了，岩鷲還不忘壓低聲音，「那家伙，別看她這個樣子，少說也五百多歲了……」
「五百多歲？你騙人！」一護一個不小心，失聲喊了出來。
這時，一只手，一只白皙的手無聲無息地搭上了他的肩膀——
「對我的年齡你有什麼意見嗎？橘子頭的旅禍少年黑崎草莓君。」
「沒，沒有，完全沒有！」
「哦？那麼是我聽錯了嗎？」
「絕對，絕對是。」
「唉，果然是『年紀大了』，耳朵都不靈光了。」
「啊？不會，一點都不。您年輕著呢，怎麼看岩鷲也比您大多了（岩鷲怒目而視）。」
「竟然被拿來和這種粗糙男作比較嗎？可悲，人生沒希望！」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啊，我是說……那個這個……」
「呵呵呵呵……」
看著中川雲樂溫柔得幾乎可以滴出水來的笑容，黑崎一護生平第一次認識到什麼叫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真正的危險分子不是揮舞著大棒的野蠻人，而是那些看似無害實則內心險惡的腹黑者。
「抱歉。」
山田花太郎怯怯的聲音從前方傳來：「雖然你們好像玩的很開心，可是，我們到了。」
你瞎了嗎？什麼玩得很開心，明明是她是玩我們玩得很開心好不好！
一護和岩鷲一齊在心中大叫。
掀開石板，抬頭一看，大霧中懺罪宮若隱若現就在眼前。
望著上方宏偉的白色建築，黑崎一護和志波岩鷲跟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一樣，兩張大嘴合不攏地大驚小怪感慨半天說來說去也只有「好厲害」「太誇張了」幾個詞。
「丟臉的家伙。」
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中川雲樂顯然將自己當年對著靜靈廷的宏大建築群目瞪口呆的事情，忘了個一干二淨。
拍拍學生的腦袋，她一臉欣慰：「竟然到這裡了，好厲害，花太郎！」
靦腆的四番隊七席「嘿嘿」笑著撓撓頭，眼看那張紅彤彤的臉就要碰到胸口了。
走了兩步，對面的階梯上一個人影顯現出來。
目光一凜，黑崎一護擋在三人前，一只手按上了刀柄——
「阿散井戀次。」
這時大霧散去，陽光照來，一干人等都看清了這半路跳出的「攔路虎」那一頭紅毛。
「六番隊副隊長！」山田驚叫道。
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局面一觸即發。
「哎呀呀，這就叫情敵相見，分外眼紅了吧。」一個沒神經的聲音響起，也打斷了黑崎一護和阿散井戀次之間「熱情如火」的眼神交流。
「年輕人精力旺盛是好事，就是這天干物躁，你們不要胡亂擦火花。」一個沒神經的人走進阿散井的視野，他頓時大驚失色：
「中川老師？！」
「嗨，紅毛菠蘿頭。正如你所見的，我現在是人質哦……不用顧慮，狠狠地教訓教訓這個橘子頭旅禍吧，老師我隨時有為屍魂界犧牲的覺悟哦！」某人質興高采烈地揮舞著雙手。
「喂，喂……」
「橘子頭綁匪」的表情無限郁悶。
第十四章
黃昏時分，夕陽的余暉穿過層層建築物，投射在這片空曠的廣場上。
一片輝煌的金黃。
中川雲樂蹲在地上，雙手捧著臉，專注地望著天空遠方的一朵白雲，眼神有些呆滯。
好像……棉花糖。
「轟，轟……」正前方，兩股靈壓重復著碰撞分開再碰撞的運動，帶起巨大的氣浪，不時有沙石磚塊瓦礫飛來這個方向，不過都被站在她前面的志波岩鷲給擋住了。
「喂，沒事吧？」岩鷲扭頭看她。
「怎麼會？」中川雲樂笑道，「有岩鷲在嘛！」
「說，說什麼呢！」岩鷲一臉別扭。
「呵呵，當年那個只會哭的小男孩，現在也是一個可靠的大人了。」中川雲樂一臉欣慰。
當年？大哥去世的那一年嗎？
志波岩鷲一怔，雙拳不自覺的就握緊了。
他忽然很想回頭，回頭看一看她的表情，是不是和當年，和那天一樣。
此刻在他身後的這個人，便是大哥生前心中最牽掛的那一個。
大哥下葬的那一天，他遠遠的望著她的背影，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不知為何又泉湧而出。緊緊抓著空鶴大姐的衣角，他哽咽著，抽泣著。那時他還是個懵懂的孩童，直覺不這麼作就不能止住眼中心中泛濫的酸澀和痛楚，心中也留下了一個無解的疑問：
那時，黃昏的晴空下，長長的青草坡上，那個姍姍來遲站在遠處，仰望著天空一動不動的女子——她，在想什麼呢？
時間匆匆向前，不管不顧。
記憶中這個女子溫煦的笑容，就像一張舊照片在光陰變遷中泛黃打卷。記憶中，空鶴大姐一聲輕輕的，長長的，綿綿的，淡淡的嘆息，猶如一段漫長歌劇的結尾，優美而哀傷。
一轉眼，便是二十年。
「草莓君情況不妙。」
中川雲樂平淡的聲音，拉回了志波岩鷲的心神，連忙向場內看去，果然發現黑崎一護落了下風，他不由得大急。這時，身後那位又慢悠悠地道：「喂，岩鷲，這個橘子頭應該就是你們這伙人中最強的吧？」
「是，是的。怎麼了？」
「還問怎麼了！傷腦筋，該說你們是血氣方剛好，還是有勇無謀好——就憑你們幾個，也敢到靜靈廷搶人，說你們不知天高地厚都是高估了你們一千年。」
此刻的中川雲樂就像條吃了惡心東西的響尾蛇，滔滔不絕地噴著毒液，「真不明白空鶴怎麼會同意讓你來湊這熱鬧，難道她那顆漂亮的小腦袋長在那，僅僅是用來裝飾的？……就你這種程度，想到靜靈廷搗蛋還早了一千年。趁著現在還沒被逮到，趕緊回家去吧！嫌命長了也不是這麼個玩法……」
志波岩鷲沒有回頭，靜靜地聽著身後傳來的絮絮叨叨，心中一片寧靜——
「雖然是個一無是處的家伙，但羅嗦起倒有點可愛。」溫暖的手掌拍著他小小的腦袋，被冠以「天才「之名的那個男人一臉嫌棄，眼睛裡卻閃著溫柔的笑意。
「抱歉啊，中川老師。也許您說的都對，但是志波家的男人，可沒有半途而廢的歹種。」
他撓撓頭，露出兩排白牙，笑容溫厚而堅定。
「真是的，一個兩個，都是在這樣讓人操心啊。」
琥珀色的眼眸裡閃過一絲深刻的懷念，中川雲樂低下頭，喃喃道。
良久，她拍拍衣服下擺並不存在的灰塵，站起身。長長的伸了個懶腰後懶懶地將視線轉向正打得熱火朝天的兩個熱血少年：
「打了這麼久……差不多，也該打出結果了。」
簡直像是為了證明她是多麼的英明睿智富有預見性，本來已露出敗像的黑崎一護身上突然爆發出巨大的靈壓——
「恐懼，是無謂的。想躲開的話就不會被砍到，想要保護別人的話就不要讓他死，想攻擊的時候——就砍下去！」
這話聽著真耳熟！
中川雲樂面無表情地想。
她伸出手，按住了心口的位置。隔著衣料，指尖觸摸到一塊方方正正的東西——
「來，貼身帶著。」
「什麼東西？」
「當然是——定情信物啦∼哎呀！……好吧好吧，疑心病真重，我示範一下好了……看清楚了？嘻嘻，千萬貼身收好，貼身哦！見它如見我……哎呀！」
「漂亮的羚羊拳。干得好，小雲樂！」
「……」
——「哼！」
一聲突如其來的冷哼，讓全神貫注於前方戰鬥的志波岩鷲嚇了一跳。他轉過臉轉過眼，正對上中川雲樂笑意全無的眼睛。
「真是有趣！」
她磨牙道。
隨著黑崎一護的爆發，局面迅速逆轉。
八月三日，距行刑日還有13天
懺罪宮前，「旅禍」之一黑崎一護激戰六番隊副隊長，阿散井戀次戰敗。
「唉？不用給他補上一刀嗎？」
指著已經失去意識的阿散井，中川雲樂瞪大了眼睛問，一臉的無辜與誠懇。
阿散井副隊長/紅毛菠蘿頭學生時代是不是得罪過你啊？
在心裡同時如此吼到，花太郎和岩鷲面部一陣抽搐。再看向中川雲樂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吃小蜘蛛的母蜘蛛一樣。
「開個玩笑，你們不會當真了吧？」中川雲樂掩嘴，笑得東倒西歪，「現在的小孩，一點幽默感都沒有呢，哦呵呵呵呵……」
你真的是在開玩笑嗎？
花太郎和岩鷲互相看了一眼，他們都替對方感到委屈。
懺罪宮下，廣場上碎石滿地，坑坑窪窪。倒在地上的兩個人，從他們身體裡流出的紅色液體有一部分沾到了一塊，宛如在為他們剛剛約定的誓言見證：
「拜托你，救救露琪亞。」
「啊。」
夕陽從建築物上拉下長長的影子，黃昏的輝光總是勾起人心底懷念的那一部分，中川雲樂又是一臉沒心沒肺的輕松和憊賴。她仰起臉，望著天空，琥珀色的眼睛裡泛起一波明亮柔和的色澤：
「果然『年紀大了』，人就會變得愛回憶。」
看著這一幕，志波岩鷲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他想起來了。
那一年那一天，那雙仿若雨後晴空般的雙眸，濕漉漉的，分外清明。
當最後一絲氣息消失在這個世間，海燕大哥的時間永遠停在了那個一瞬間。
不過，他應該會滿意吧——
最愛的人，為他流下的淚水。
如此盛大的祭奠。
明明知道夏天匆匆，逝去如水。
明明知道有人將會落淚，為你流淚。
明明知道這是苦果，在黑暗中花開花落。
然而，愛是無罪。
命運也是。
中川雲樂望著天空浮雲來去，神情可以說是專注，也可以說是渙散。她或許想到了這個人，或許惦記起了那個人。而時間，總是不給人深思的機會。
遠遠的，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傳來。
三人？不，應該是更多。
不可能是其他的旅禍了——「快跑。」志波岩鷲一邊扛一個，一邊拽一個，跑得飛快。山田花太郎拖著黑崎一護那把巨大的斬魄刀緊隨其後。
經過轉角時，中川雲樂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領頭跑來的也是個熟人。
對方也看到了她——
「中川老師？等等，你們想把中川老師帶到哪去？給我停下！」
「請等一下，吉良副隊長。阿散井副隊長的情況很危險，必須盡快治療！」
「可惡！沒辦法，這些旅禍實在太放肆了！中川老師……」
夜幕降臨。
又是一個漫長的夜晚。
這是旅禍入侵的第三天。
第十五章
「嘖嘖，紅毛菠蘿頭下手可真不留情，看看這傷口……」——「啪！」
剛一醒轉過來，就被某人重重一掌拍到傷口上，黑崎一護眼前一黑，疼得差點沒立刻暈厥回去給「某人」看。
「呀！醒了。不好意思啊∼」
你的表情可不是這麼說的。
黑崎一護眼中傳來強烈的譴責。
嘿嘿一笑，中川雲樂單手拿過靠牆放著的大刀，轉動手腕「唰唰唰」地耍了幾個花樣，刀身翻飛，刀光如練，然後「親切地」俯視著黑崎一護，說：「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沒有。」黑崎一護異常快速有力地回答道。邊上從中川雲樂出聲開始，就明智地保持緘默的志波岩鷲和山田花太郎忍不住側目而視。
「乖。」
中川雲樂趾高氣昂地道，鼻子都快翹過頭頂去了：「話說回來，這種嘆為觀止與蟑螂有的一拼的生命力，和你的實力很不相符呢！」
「……您說啥就是啥。」
黑崎一護無可奈何的忍聲吞氣。
識時務者不一定為俊傑，不識時務的都變成豆腐渣。
滿意的點點頭，中川雲樂將視線轉回手中的大刀，慢條斯理地道：「不過能打敗副隊長級別，實力也算還可以了。招式姿勢架勢雖然一般般，但看得出來是受過嚴格的訓練……恩，來之前經過了明師的指點吧？」
「您說的是。」黑崎一護躺地上，盯著在自己頭上晃悠的「自己的」斬魄刀，繼續「忍辱負重」。
實力「還可以」？
您老可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啊！
岩鷲和花太郎「嘶」地抽了口氣，還真沒敢把這話說出來。
其實僅憑這一聲抽氣，若是放在平常，就夠中川雲樂扒他們一層皮下來了。今天算是情況特殊，中川老師一時沒那個興致。
垂著眼，俯視著黑崎一護，她狀似不經意地問：
「草莓，你的師傅是誰？」
「啊？」
黑崎一護愣了一下，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了：「因為他只教了我十天而已，所以不知道稱不稱得上。如果是指指導我戰鬥的人，那倒是有……」
「哦？是誰？」
「浦原喜助。」
「嘎？！」志波岩鷲和山田花太郎齊刷刷的驚了。而中川雲樂則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看向黑崎一護的目光愈發顯得「和藹可親」。
「有那麼驚訝嗎？」
黑崎一護掙扎著坐起身，摸摸包扎好的傷口有點郁悶有點納悶：「那位大叔在這邊很有名？昨天一角一聽到他的名字臉色都變了。」
「豈止是有名！」山田花太郎換上一本正經的表情，開始發揮他作為配角的作用——旁白：
「浦原隊長，不，應該說是浦原前隊長大人，乃是十二番隊的前任隊長，同時，也是技術開發局的創立者兼首代局長。這位大人失蹤的那一年，我還在真央靈術院學習，但也聽說過不少他的事跡，非常厲害的人物——啊，對了，浦原大人和中川老師還是同期呢！……中川老師？」
山田花太郎很無奈。
他正對著聽眾之一、聽眾之二說得激情澎湃呢，一轉頭就見聽眾之三很不給面子的，自顧自的躲到一邊，背著他們蹲在地上，手裡拿著一個東西正看得津津有味嘖嘖有聲。
「啊？哦，沒錯。」
感應到三人的視線，中川雲樂隨口應了聲。
將手上的東西往臉上一扣，她轉過頭來，三人一看，卻是黑崎一護隨身攜帶的古怪面具。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黑崎一護不無期待地問。
「知道呀。」中川雲樂回答的分外爽快，「不就是個面具嘛。這是你的？很漂亮，是我見過的裡面最漂亮的一個。」
「切，說了跟沒說一樣。」一護失望地吐了口氣。
如果黑崎一護更了解中川雲樂一點，他就會明白中川雲樂是一個不擅長說謊的人。
她自己也清楚這一點。因此，從某種角度講，中川雲樂是一個很誠實的人，而如果換一個角度看，她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說謊者。
譬如在黑崎一護所帶的面具這件事情上，中川雲樂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但這時黑崎一護並不能領會這種刻意混淆的說法下掩蓋的真實，因此，等黑崎一護真正了解到詳情，那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這一打岔，似乎也沒人記得剛才的話題了。
只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中川雲樂和某些人物混在一起太久了，晃點眼前三只小蝦米那是手到擒來完全不在話下。
還有一個問題……
不懷好意地看了看身上纏滿繃帶的草莓牌木乃伊，中川雲樂縮在袖子裡的手指動了動，想了想，還是縮了回去。
成長率的確相當驚人。而且這家伙獲得死神的能力才幾個月吧？——應該說不愧是「主角」嗎？
不過，也只是這點程度罷了。
暫時，不足為慮。
暫時……
摸摸下巴，中川雲樂很有種身為「幕後黑手」的良好感覺。換上一百年前的她，說不定還會急哄哄的抽刀子撲上去「泯滅不良因子於萌芽階段」，然而現在，她亦逐漸能領會藍染所說的「期待發生預料之外的事情」的樂趣了。
為了玫瑰，我們總得給刺澆水。
大大咧咧地繞著三人轉了一圈，確認沒有「剩余價值」可以榨取了，中川雲樂十分現實的決定走人：「恩，我也是很忙的，不能一直陪著你們玩兒。」
「那麼，我先走一步了。」
將「別人的」面具往懷裡一塞，中川雲樂瀟灑的一個轉身，抬腳就走。那大模大樣，全不將在場的其他三人放在眼裡的囂張姿態，讓三個大男人一時間都傻了眼：見過大牌的，沒見過這麼大牌的。
「等等，你是強盜嗎？把我的東西留下！喂，別走。」
三人裡黑崎一護因為是外來者，倒是第一個反應過來。一陣大呼小叫，引來其他兩人景仰中混合著同情的目光——哇，勇者！不畏惡勢力，是條漢子！
不過勇者很快就後悔了。
悔得腸子都青了。
只見中川雲樂停下腳步，想了想，折回來。邊走邊把手伸進懷裡掏出個小瓶子，露出只此一家別無分毫的爽朗笑容：「呀，差點忘了。我這裡有療傷的特效藥，來！」說著步步逼近，不由分說地掰開某重傷員的嘴，「嘩啦啦」的倒了半瓶方才停手。
「哇∼你讓我吃了什麼？」扼著脖子，黑崎一護一聲長嘯，那聲音凄涼極了，真是見者傷心聽者落淚。本著「兔死狐悲」的同伴感情，志波岩鷲和山田花太郎一齊決定在精神上給予他最高的支持。
「都說了是特效藥了。不過你也能理解吧，見效快的東西往往會有『小小的』副作用……我想以你那粗大的神經是不會在意『一點點』疼痛的……相逢就是緣分，面具我就收下當個紀念你不會介意吧？恩？……來，點頭。」
黑崎一護突然覺得屍魂界真危險，走在路上隨便逮著一個沒有靈力的家伙，竟然都是這樣的土匪惡霸地主婆子恐怖分子。
進入屍魂界第四天，他頭一次開始想念「安全的」現世了。
拍拍橘子頭，中川雲樂眉飛色舞神采飛揚：
「不用難過，三位，我想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過幾天有空，我一定會去四番隊或者監牢裡面看望你們。」
這個討厭的烏鴉嘴……另外三位人的腦子飄起了同樣的念頭，連山田花太郎都不例外。
第十六章
走的時候很大牌很瀟灑，走了沒多久，中川雲樂就發現自己犯了個錯誤。
應該拉上山田一起走的。
隔行如隔山，中川雲樂轉悠了一會，也沒發現一個出口。聽著肚子嘰哩咕嚕叫得歡暢，她不由一陣惱火。
回去找那三個小鬼？
那太沒面子了，何況他們八成也不在原地方了。
於是死要面子又死不肯承認錯誤的中川老師，在靜靈廷的地下管道裡又整整消磨了半天時間才找到一個出口。
灰頭土臉地從地下爬出來，看看天光，已經是第二天了。
也許是為了應驗「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這句話，當飢腸轆轆的中川雲樂摸向腰際卻什麼也沒摸到時，頓時如遭雷擊僵立當場。
腦子裡閃現著自己鼓鼓囊囊的錢包不翼而飛的震撼一幕，中川雲樂正沮喪地猜想是不是剛才作「土撥鼠」的過程中弄丟了，就見前方街口一人急掠而來，定睛一看，大喜。
仰天哈哈一陣大笑，她雙手張開撲將過去：「這不是豆芽菜嗎？起得好早。請老師我吃早飯吧。」
來人正是現任十番隊隊長——日番谷東獅郎。
十分鐘後，日番谷坐在最近的一家飯館，瞪著桌對面大塊朵頤的女人，憤憤不平：
「為什麼我非得請你吃飯？」
話是這麼說，雖然貴為統治屍魂界的護廷十三番隊隊長之一，日番谷還真拿他這位老師沒轍——算了，這家伙沒事就好。
之前遇到吉良，聽他說什麼「不好了，日番谷隊長，中川老師被旅禍劫持了」，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當時他不假思索，抓起刀就往外衝。
本來還在為感覺不到旅禍的靈壓而著急呢，一回頭就見中川雲樂這女人神奇地出現在了街道上，頭發無損四肢齊全臉色紅潤也沒有受虐待也沒被暴曬反而顯得心情很好的樣子。
日番谷在放下一直懸著的心的同時，突然覺得自己真像個傻瓜——即使屍魂界都毀滅了，天與地翻個個，這家伙依然能活蹦亂跳沒心沒肺的繼續生存著吧。
為這種人擔心，實在是浪費感情！
對可愛弟子此刻的心理一無所知，中川雲樂鼓著倆腮幫子嚼嚼嚼，嘴裡還含糊不清地分辨道：
「就當為我壓驚好了。話說隊長的待遇應該很好吧，豆芽菜你平時既不出去吃飯又不愛逛街購物也不需要養家糊口，錢留著也是會發霉的……現在就開始存老婆本也忒早了點……」
日番谷覺得這幾年修身養性真有效果。連聽到這女人氣死人不償命的話，他也能作到八風不動神情自若了——當然不排除被她欺壓習慣已經麻木的可能。
但是……
看了眼桌面上越疊越高，大有向屋頂延伸過去趨勢的碗盆，日番谷額角青筋隱隱跳動，覺悟到考驗無止境自己有待進一步修煉，「活到老學到老」是一個真理……
「喂，一大早吃這麼多沒問題嗎？你常掛在嘴邊的養生之道哪去了？」
「沒事沒事，這是在正常範圍內的。豆芽菜你生得晚，沒見識過當年四楓院夜一吃飯時的盛況，」從碗盆中仰起頭，中川雲樂嘴角掛著飯米粒，一臉的悠然神往，「那可是整整擺滿一屋子的空碗啊！∼你的老師我還差得遠呢。」
「是嗎？那的確是很了不起呢。」日番谷面無表情地道。
啊，這就是所謂的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吧。所以說交友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謹慎謹慎再謹慎，一不小心「誤交匪類」眼前就是一血淋淋的生動例子……會這麼想其實說明自己早已走上這條「歧途」，說來說去這動不動胡思亂想的毛病還不是師承自眼前這個女人！
「何況，這麼值得紀念的一頓，不多吃點太對不起你了。」中川雲樂接著說道，說話間連頭也沒抬地努力奮戰著。
「這既不是你吃我的第一頓，也不會是最後一頓，吃就是了哪來這麼多廢話。」日番谷對中川雲樂的說法嗤之以鼻。
「這你可就說錯了。」中川雲樂突然停下吃飯的動作，隔著桌子將油乎乎的爪子搭上弟子嫩嫩的臉蛋，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地對上弟子冰藍色的大眼，說道：「東獅郎，身為死神，你的覺悟顯然還不夠。只不准什麼時候就是一起吃的最後一頓……」
「你……」
皺了皺眉頭，日番谷剛想說什麼，遠處一陣熟悉的靈壓爆發，他立刻臉色大變——「糟了，是稚森！」
扔下錢袋，日番谷一閃身，就出現在飯館的屋頂上：「那個方向，是東大聖壁嗎？」
「最近不要再亂跑了」丟下這句話，待中川雲樂從飯館的窗戶探出頭時，只能望見一個小小的背靜以極快的速度向東邊飛馳而去。
「『不要亂跑』……嗎？哎呀，怎麼都這麼說呢。」
中川雲樂摸摸臉，笑了笑。一回頭，就見方才日番谷的位置上坐了另一個人——「東仙隊長？」
「我是來接你的，中川老師。」
「接到信號就來了嗎？麻煩你親自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不會，正好在附近。」
「呵呵，那麼走吧。」
豆芽菜，的確是最後一頓了呢。
我的弟子，你能否能聽到，穿過靜靈廷的風，已經變得如此狂暴了
「來了？似乎玩得很開心。」
「您不也是嗎，把『自己』掛在那種地方擺出那麼誇張的造型還真是惡趣味。」
「呵呵……因為阿散井戰敗，這裡已經進入隔離狀態，恐怕我們要獨處幾天了。」
「獨處？有這麼多『人』陪著也不會寂寞呢……就是味道和視覺上有點問題，不處理掉嗎？」
「那多沒意思，還等著給其他人看呢。」
黑暗中，情報源源不斷傳來：
八月四日，距行刑日還有12天
清晨，東大聖壁下，五番隊副隊長對三番隊隊長拔刀，始解了斬魄刀。與三番隊副隊長僵持間十番隊隊長趕到制止，現同被關押。
「雛森小姑娘挺可憐的，說起來吉良還對雛森有好感吧，這孩子就是性格懦弱了點……嘖嘖，您真是一個很過分的男人，銀好無辜。」
「不覺得這樣很有趣嗎？」
「……不覺得。」
早晨，卯之花隊長做出確認死亡的證明。山本總隊長與十番隊隊長聯合發出一級戒嚴令。名為茶渡的旅禍敗給八番隊隊長，被捕至四番綜合救護所。懺罪宮外，黑崎一護與更木劍八交手，更木劍八敗。
日間，懺罪宮外，六番隊隊長出手狙擊旅禍，四楓院夜一現身，救走黑崎一護，後由十三番隊隊長將朽木露琪亞送回懺罪宮。志波岩鷲被捕，送至四番救護所關押救治。
「你的『氣』亂了。」
「真的唉。夜一嗎？真懷念！」
夜間，十二番隊隊長與名為石田的旅禍交戰，戰敗，期間，一名女性旅禍被十一番隊隊員救走。之後，九番隊隊長出戰，擊敗石田擒至四番隊綜合救護所。
「這個石田雨龍是個滅卻師吧，現在很少見了。要出手還是很有分寸的。」
「想不到您這麼有環保意識。啊，請當我什麼都沒說！……現在只剩一個黑崎一護還在活躍了，是不是把行刑日提前一點比較保險？」
「好啊。雖然看配角們努力蹦達也很有趣，不過也有些膩了。」
八月五日，距行刑日還有11天
日間，十番隊隊長主動接手五番隊隊務。三位在押的副隊長逃獄。
夜間，五番隊副隊長與十番隊隊長拔刀相向，接著十番隊隊長與三番隊隊長大戰，後十番隊副隊長參站，阻止兩人。
「豆芽菜對上雛森，銀也和亂菊拔刀相向了嗎？……我很想知道，在您的劇本裡，是否也為我預留了一幕？」
「當然。怎麼會忘了你呢？我和你可都是這出大戲的主角。」
「……那真是太榮幸了。」
「不用客氣。」
八月六日，距行刑日還有10天
「向各隊隊長及副隊長通告：關於罪人朽木露琪亞的處刑日期有了最終變更——從現在開始29小時後。這是最終變更，以後將不再更改。以上。」
這道來自中央四十六室的最終決定，如同往表面平靜實則內裡早已暗潮洶湧的池塘裡落下了第一塊石頭，一石激起千層浪。整個局勢徒然之間，就變得緊張起來。
「明天，你說是明天？這樣的話，要達到卍解時間根本不夠！」
雙殛之丘地底深穴，阿散井戀次的到來，將最新的消息傳到，四楓院夜一大驚失色。
「你這樣的話行嗎，夜一先生？這次修煉不是由你提起的嗎？那你就別先放棄……」
「但是一護，如果到了明天沒有完成卍解的話……」
「我不是說過，我不會聽沒有成功時的話的——如果期限變成明天的話，只要在今天內搞定就行了！」
話音剛落，黑崎一護的靈壓陡然提升，手裡的刀瞬間粉碎。
八月七日 ，行刑日當天，戰鬥一觸即發，石破天驚的真相也將顯現。
所有人都在等待
戰鼓擂響的一瞬間。
插播：
修煉間隙，溫泉裡的閑聊——
「是嗎，見到那家伙了呀？」夜一撓撓胡須，一張貓臉上露出復雜的神色，「有何感想？」
「感覺……挺惡劣的。」一提起那個女人，早已痊愈的傷口似乎又隱隱作痛了，明明泡在溫泉裡，一護還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果然印像深刻。
「哈哈，這樣啊？看來小雲樂很欣賞你呢，一護。」黑貓浮在水面上大笑，「別看那家伙一臉好脾氣好商量的好好人樣子，眼光可是一向都很挑剔的哦。」
「切，這種『欣賞』不要也罷。」一護臭著張臉，對之前的事還耿耿於懷，「喂，夜一先生，那個女人以前就是這個樣子嗎？」
「不知道呀。」
「咦，你們不是舊識嗎？」
「很久沒見了啊。一百多年前那一晚甚至來不及和她告別。這些年來一直很後悔……當初，也許應該帶她一起走的——現世的生活，沒有想像中那麼辛苦，而且也很自由。這些年來，也不知她過得怎麼樣……」
「我看她過得挺好——可惡，不愧是教育出露琪亞和空鶴大姐的人，不是一般的BH！」
「呼∼一護，很多東西，從外表是看不出來的。你還太年輕了……」
「嗨，嗨，當然比不上你們這些老怪物。」
「老怪物？呵呵，一護你看過來，」
「干什麼……哇，不要突然變回來啊！」
「哼哼，這麼純情，和你的外表很不相符哦哩
「羅嗦！」
第十七章
草長鶯飛，那個人站在長長的青草間，站在綠色的山坡上，眼神穿過她望向遙遠的天際：
「再見，空鶴。」
「等等！」
她從夢中驚醒，手顫抖著按上胸口，心髒跳動得很快。
夢境裡，那個人除了面貌沒有多大的變化，其他的，好像什麼都變了，有種她感到陌生的東西在那個女子的身體內流動。
起身喝了口水，她看著窗外黝黑的天空，心底湧上一陣強烈的不安。
是夢嗎？或者……是你傳給我的信息，大哥？
同一時間，靜靈廷裡有無數人在仰望著同一片天，屏息以待。既然有希望這一天永遠不要到來的人，就會有期待這一天期待了好久的人，當然——也有無所謂的人。
在深沉的黑暗中，中川雲樂緊閉著雙眼，靠著藍染睡得很香。
輕輕環著懷中的女子，藍染一夜沒睡仍顯得神采奕奕，他若有所思地盯著中川雲樂平和的睡臉，對於她能在自己身邊睡得這般安心覺得不可思議也有些得意。
不過，也只是如此了。
抬起手，藍染拍拍中川雲樂的臉頰：「該醒醒了，雲樂。」
「天亮了。」
然後他看到她那清如水的眸子。
中川雲樂的眼睛並不深邃，琥珀色的瞳眸一望見底；也不是如水晶般的透明無暇，時不時有幾率暗色在其中閃現，它仿佛只是一個普通少女的眼神，僅僅有著自然的清澈。
然而只是「仿佛」，她靜靜的凝視著他，眼中的光一點點明亮起來。待中川雲樂從夜的魔境完全醒過來後，她的眼神便清如水了，無懼無畏，無驚無怖。
藍染惣右介在黑暗中無聲的笑了。
擁有這樣一雙眼睛的人，怎麼舍得讓給別人。這個人，天生就應該留在他的身邊。
「要梳洗一下嗎？今天我們可是主角，有很多重要的戲份哦。」
「……好吧。」
細致地刷好每一顆牙，慢吞吞地拿毛巾在臉上擦啊擦，洗漱的同時，中川雲樂能清晰地感覺到靜靈廷內已經熱熱鬧鬧地打起來了，遠遠近近此起彼伏的靈壓碰撞愈演愈烈。
將毛巾往肩上一搭，她走出盥洗室：「外面打得好熱鬧，我們就這麼待著沒關系嗎？咦，銀，你也來了。早上好！只剩東仙隊長在外面不要緊嗎？」
「早安，小雲樂。不用擔心，護廷十三隊的隊長和副隊長們都忙著作對廝殺呢，要一個人就足以應付了。」說著市丸銀就像變魔法一樣從背後拿出一盒柿餅，「吶，來一起吃點心吧。」
「早飯吃這麼甜不好吧。」嘴上這麼說，中川雲樂手裡已經拿了兩個，「不過干等著也是無聊，我就勉為其難幫你消滅一些好了……唔，不要搶，這半邊都是我的……要是東仙隊長也能過來就好了，正好湊一桌。」
「無聊的話，吃完點心你可以再休息一會。」服務周到地遞上茶水，市丸銀這樣說道。
接過茶杯，中川雲樂輕輕吹了口氣，然後看著水面蕩漾的一圈圈漣漪，半響不語。
良久，她和市丸銀同時開口道：
「雙殛被破壞了，是那個橘子頭/旅禍的少年！」
藍染大笑，長身而起：「這不是很好嗎？兩位。迎接主角的舞台當然是越大越好，配角的表演是越精彩越好——僅僅踩過幾只螞蟻就得到的果實，總是不夠甜美啊！」
說話時，藍染毫無憐憫的眼神，和背後的深邃黑暗，竟然有說不出的融洽，仿佛它們，本來就是一體。
如此男子。
這一刻，中川雲樂深深嘆息。
藍染是真的無情。
正是因為早已明了這個事實，目睹他將刀刺入雛森身體的一瞬間，中川雲樂並沒有感到絲毫的訝異和動搖。和市丸銀站在一旁，她淡淡地注視著這一幕，心明如鏡。
「接下來，就要輪到你出場了呢，中川老師。」銀在她耳邊低語道。
其實不用他說，在看到緊跟著衝進大堂的日番谷東獅郎時，對藍染接下來的劇本，她心裡已經有了一個大概，嘴角止不住地一陣抽搐——這是哪出八點檔庸俗肥皂劇啊，想不到藍染除了惡趣味外還這般狗血！
由於中川雲樂掩蓋了靈壓悄無聲息地站在暗處，日番谷並沒有在一開始就看到她，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死而復生」的藍染和倒在血泊中的雛森吸引了。
「藍染，你騙了我們所有人嗎？中央四十六室是你殺的對不對？之後的命令也全是你假傳的對不對？」日番谷怒不可遏地質問道。
藍染並沒有正面回答他，對著身後的某個角落一笑，他答非所問地道：「日番谷隊長，你難道不好奇嗎？為何接受命令的人從來不曾懷疑命令的真假……」
「事到如今，你想說什麼？」日番谷突然覺得某種巨大的恐懼襲上心頭，他直覺接下來將出現的真相不是自己會想知道的。
「正是因為事到如今，才想讓你明白。想一想吧，中央四十六室發布命令時雖然看不到人，卻是可以聽到聲音的，」此刻，藍染的笑容中充滿了某種殘忍的意味，「那麼，這個能夠惟妙惟肖地模仿任何一個人聲音的人是誰呢？日番谷隊長，這個人，你也認識的……」
【我來看你了，小白。】
一瞬間，多年前的某個片段在腦海中掠過，日番谷霍得瞪大雙眼，瞳孔一陣收縮：「難，難道……不，不可能，我不相信，不會的……」他拼命搖著頭，冷汗大滴大滴地滑落，手突然間失去了握住刀的力氣。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會有這麼愚蠢的事，絕對不可能……」
「哼，看來你似乎已經明白了。這是個好機會，有件事你最好記著，日番谷——憧憬，是距離理解最遠的一種感情啊！」
「你說是不是，『中川老師』？」
聽到這個稱呼，日番谷渾身一抖，只覺整個人都僵住了，他艱難的轉動眼珠，周圍的景物一陣搖晃模糊——一個人出現在藍染身後。
這張臉，這個神態，這個聲音，他都無比熟悉。
「喲，豆芽菜。下午好！」
他不願相信這是真的，他告訴自己這是藍染的又一個騙局，自己是在做夢。然而他又無比清晰地知道自己沒有在做夢。
因為，這樣的情形，即使在最險惡的噩夢裡也不可能出現。
所以，這只能是現實，比噩夢更噩夢的地獄之所在！
看著日番谷顫抖的肩膀，中川雲樂平靜地道：「我應該有對你說過吧，『如果你能晚五十年成為隊長就好了。』這句話，你現在是否還能記起，日番谷君？」
「為什麼……」
隨著一聲喃喃的低語，「轟隆」一聲巨響，龐大的靈壓從低著頭的日番谷身上狂湧而出，巨大的冰凌柱瞬間布滿整個大堂。
緩緩抬起頭，日番谷的雙眼裡燃燒著冰藍色的火焰：「為什麼？你回答我呀，中川雲樂！」
果然還是走到這一步了嗎？
輕巧地閃開隨著日番谷的怒火飛射而來的冰劍，中川雲樂回頭對藍染說：「這裡可以交給我處理嗎，藍染隊長？」
「可以啊，不過不要玩得忘了時間。」藍染這時顯得非常善解人意。「雲樂，好好地和可愛的弟子道別吧！銀。」
「知道拉，藍染隊長，」市丸走上前，拋開一卷布條。白光一閃，兩人便消失了蹤影。
眼見他們離開，中川雲樂才回頭看向日番谷，清爽地一笑——「好了，現在只剩我們兩個了。我們是先聊聊呢，還是直接開打？無論哪個都可以滿足你哦！」
「在這之前，先回答我的問題……」日番谷一瞬不瞬地盯著中川雲樂，手按上了背後的刀柄，「最後問一次，為何背叛？回答我，中川雲樂！」
「背叛？這種說法真是傲慢呢！」中川雲樂用一種有趣的眼神注視著過去的弟子，「我應該和你說過吧——我只忠於自己。屍魂界也好，靜靈廷也罷，既然從來沒有忠誠，又何來背叛一說？」
「這就是……你的回答嗎？」
日番谷緩緩地閉上眼，再睜開時，冰藍色的眸子裡已只剩決然和殺意：
「那麼，覺悟吧！就讓我用劍來令你清醒好了。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就算要打斷你的手腳，也要把你留下來！」
「大紅蓮冰輪丸。」
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中川雲樂從容地笑了——「你做不到的，東獅郎。」
語音落下，一股磅礡的靈壓從她身上升騰而起，宏大而寧靜。實質化的靈力滲出，宛如月光，瞬間照亮了漆黑的大堂。
一滴冷汗從日番谷的鬢角滑落，直直墜於地上。
對著他微微一笑，中川雲樂伸出手，將那月光接受到自己的手中，朦朧的月白色光芒在她手中凝為一束，漸成刀形。殺機凝聚的這一刻，她仿佛和月光熔化在一起，一種亙古的滄桑與遼遠充斥在這個女子的一舉一動中。
屈指輕彈如雪的刀鋒，悠遠清越的鳴響，她緩緩吟道：「何物不滅，何人永生，吾心如水，寂滅一念間。」
刀鋒揚起，直至於頂，月光與刀光無分彼此，溫柔而冰冷。
中川雲樂的嘴角泛出一絲笑容，就此一斬。
「再見，東獅郎。」
這一刻，靜靈廷裡無數人猛然抬頭，驚疑不定地望著清淨塔居林的方向。接著，他們便感應到在與某個陌生的強大靈壓發生劇烈的衝撞後，十番隊隊長日番谷東獅郎的靈壓……消失了。
雙殛之丘上，藍染看向那個方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六百年來的第一次拔刀，沒能親眼目睹，有點可惜呢，雲樂。」
她站在廢墟前，衣袂飛揚。
腳下，他一動不動地趴伏著，胸口汩汩湧出的鮮血，染紅了她的鞋底。
有腳步聲傳來，她回頭一看，是卯之花烈和虎澈勇音。於是她輕輕一躍，離開了此地。
一滴淚水從日番谷的眼中滑落。
她沒有看到。
第十八章
通往雙殛之丘的長長山道上，中川雲樂停下腳步，放眼向下望去。
下面就是靜靈廷了，景色如畫，再遠一點的流魂街也依稀可見，錯落有致的建築物一直延伸到遙遠的地平線，遠方薄紫色的天邊，留有一抹淡淡的彩霞，自然的溶入這種壯觀的意境中。
初秋的黃昏了，中川雲樂心底湧上淡淡的傷感。
「絕佳的景致，你說是不是，朽木隊長？」
二十步外，朽木白哉靜靜地望著佇立在上方台階的中川雲樂，並不驚訝，他只說了兩個字：
「讓開。」
「不行。」中川雲樂微笑著拒絕，「看你的樣子，應該也聽到虎澈副隊長的傳音了吧。」
「我們的目的地似乎是同一個呢。可以的話，請你留下來好嗎？上去送死的人已經夠多了，實在不差你一個，朽木隊長。」
朽木白哉深深地注視著眼前的女子，仿佛要將她此刻的樣子印刻在心底，然後他說——
「拔刀吧。」
幾乎在同一時間，正急速往雙殛之丘趕來的眾死神，或遠或近都看到了兩股靈壓在雙殛之丘半山腰發生的激烈碰撞，紛紛不約而同地加快了腳步。
「櫻花之盛開，固然有燦爛之美，然遠不及凋零之美。諸行無常，櫻花之凋零，片片如血之嫣紅，隨風而散，便是無常之美。」
櫻花如血，血海之前，中川雲樂的聲音清亮透明，塵埃散去，她步步向前，神情安詳而從容，仿佛周圍無數能瞬間將她斬為塵埃的刀劍並不存在。
「真是了不起，現在還有這種程度的靈壓嗎？果然方才和黑崎一護的戰鬥中留手了吧。不過難得看你這麼狼狽的樣子，銀白風花紗不見了，牽星箝碎了，連斬魄刀都受損了，這樣子使用卍解不會太勉強了……嗎？」
一縷刀光閃過，中川雲樂臉上浮現出一道血痕，她停下腳步，手撫上臉，放下再看卻是一手血紅。於是她笑了——無比溫柔的笑容，徹骨冰冷的殺氣。
「你太多話了……我只說最後一次：拔刀，中川雲樂。」
朽木白哉淡淡地道，手中的刀還在滴血，眼中不含一絲情緒。
戰場之上，忘卻過去，無視生死。
「說得對……我的確太多話了。理智上雖然明白，感情上似乎還是沒有習慣流血呢。」
自嘲地一笑後，中川雲樂再望向朽木白哉的眼神裡，沒有不忍，沒有遲疑，甚至沒有殺意，那是一種漠漠如煙，清涼如水，近似於透明的神色：「事到如今，我實在不該這麼多話的。」
「至於我的斬魄刀，一直都在這裡啊。你，沒有注意到嗎？」
目光一冷，朽木白哉急急一個錯身，恰恰避開要害。雖然看不見，刀鋒劃開骨肉時如雪的寒氣卻絕對不會錯認，堪堪砍上右肩與黑崎一護一戰後留下的傷口，緋紅的血液噴射出來，沾到空氣中，一把刀形隱隱可見。
「不好意思啊，似乎只有在黑暗的地方才能看到呢，我的這把斬魄刀。」
中川雲樂一招手，那沾了血後隱約可見的光狀物便飛回了她掌中。
「好刀。」朽木白哉左手捂肩，不住喘息，眼中戰意愈發濃厚，「什麼名字？」
「刀名——【綠水】」
中川雲樂傲然一笑，隨著她叫出斬魄刀的名字，手中頓時光芒大盛，一聲清越的龍吟後，朽木白哉再望過去，不覺一怔。
「綠水，長五尺五寸，空間系斬魄刀，不過似乎是因為我本人靈子濃度過高的緣故，也呈現一點光系斬魄刀的特征……請多指教。」
巨大的刀，嬌小的女子，手腕一抖，揮刃虛斬 ，利刃以高速斬過虛空，卻不發出任何聲音，無論是刀還是用刀的人都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刀鋒所指，朽木白哉依然不動如山。
他一語不發，側身站立，氣沉如淵，掌中的刀尖下垂，氣機遙遙鎖定中川雲樂。
如果不曾作為敵人站在朽木白哉面前，就不會明白這是一件多麼需要勇氣的事。
數百年中日日夜夜生與死的考驗，歷經無數血與火裡淬煉凝結的無匹殺氣，讓他整個人就如一柄出鞘之劍，那如影隨形的冰冷殺意滲入皮膚，中川雲樂雙瞳中顏色漸漸轉深……
這時，朽木白哉抬眼，剎那間，眼中閃現的光芒利如閃電。
他面上的線條冷硬如岩石，緊抿的雙唇堅定地念出幾個字：
「殲景•千本櫻景嚴」
幾乎在同一瞬間，中川雲樂感應到了朽木白哉心底熊熊燃燒幾如實質的灼熱戰意，氣機相連之下，她身上的光芒漸漸明亮起來，無情而透明，一股如雪的寒氣在月白色的刀刃上不住流轉。她眼沉如水：
「喂，綠水!」
這一刻，兩人都已覺悟生死，心如鐵石。
最後一擊，再無留手。
「轟隆隆隆……」
強烈的衝擊波撼動了整個雙殛之丘，崩裂的岩石飛了出老遠的距離，巨大的氣浪衝天而起久久不散。
「嘖，是小白哉和小雲樂嗎？」雙殛之丘下，四楓院夜一終於趕到了。
「可惡……」望向半山腰整塊斷裂的山崖處，夜一咬牙道：「碎蜂，我得先去這邊，上面你一個人先去可以嗎？」「請吧，夜一大人。」
「不好意思，你自己小心。」
岩石碎土還如雨點般不停掉落，中川雲樂已換成左手握刀，右手的鮮血沿著手腕滑落，滴在地上便好似開了一朵朵紅色的魔性之花。
她輕輕喘息著。
「你贏了。」朽木白哉躺在地上，白色的法袍被血徹底染紅。
他的傷口並不深，位置卻靠近心髒，鮮血不斷湧出。他已經沒有力氣自己動手止血了，但還是勉強的抬起頭來，注視著這個來到他身前的女子。
中川雲樂重喘了一聲，呼吸平穩下來，她看向朽木白哉。
沒有牽星箝，沒有銀白風花紗，標識隊長身份的羽織也碎成了一片片……所有為了彰顯身份而加諸身上的東西都不在了，此刻躺在地上的這個男子，僅僅是他自己而已。
她忍不住想微笑。
這樣純粹的朽木白哉，相識多年還是首次看到呢。
「剛才，你動搖了。」中川雲樂淡淡地指出一個事實，「心懷猶豫揮動的刀，竟然也能傷到我，應該說不愧是你嗎？」
沉默著對視良久，朽木白哉突然露出了一個微笑，笑容很淺，在鮮血之下，嫣紅之中釋放著奇特的美感。他開口，聲音低沉音色卻還是那般優美：「是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了不起的力量，中川雲樂！」
「你，已經突破了死神的限界吧？」
「是啊。否則我是無法這樣子和你戰鬥的……」靜靜地看著他，中川雲樂輕聲道，「就算這樣，如果不是你先和草莓君打了一場，我要贏你恐怕得付出更大的代價吧。」
「哼，那樣的話贏的人只會是我。」朽木白哉一說話，立刻變成了咳嗽，他吐了一口鮮血，不再說話了。
由始至終，朽木白哉都沒有問中川雲樂「叛變」的理由，也沒有想要勸她回頭的意思。朽木白哉很清楚，像中川雲樂這樣的人，一旦作出選擇，就絕對不會回頭——至少，憑他一個人不行。只有這一點，他深覺遺憾。
嘆了一口氣，中川雲樂將手中的刀指向他的胸口。
朽木白哉能感覺到鋒利而冰涼的刀尖刺在了他胸口的肌膚上，他的眼眸中依舊一片平靜，也沒有絲毫躲避或者反抗的意思。沿著通體月白色的絕美兵刃看上去，是中川雲樂秀氣的手腕，上面有兩三道淺淺的細小傷口……朽木白哉微不可見地一皺眉：
「抱歉。」
這一聲入耳，中川雲樂心中一動，原本穩穩握著刀柄的手也是一顫，鋒利的刀尖便刺進了朽木白哉的胸口。傷口不是很深，但血流如注。
她剛想說什麼，身後響起一聲吟唱——「縛道之六十一 六杖光牢！」
沒有躲閃，聽到聲音的同時，中川雲樂腦中已掠過她的名字。身體被六道光束牢牢困住，她毫不在意地抬手向來人打招呼：「這不是夜一嗎？一百零四年沒見，你的氣色還不錯！」
「雲樂……」
一只手扶著壁崖，四楓院夜一的另一支手還維持著施放鬼道的姿勢：「萬幸，正好趕上了呢。」邊說她邊不住地喘息——全速奔跑中使用強力鬼道，即使是「瞬神」夜一，也是很勉強的。
「真是充滿了『感動與驚喜』的再會啊，小雲樂。」金色的雙瞳緊緊盯著好久不見的舊友，夜一的神情復雜而凝重，「難得的再見，不如留下來敘敘舊怎麼樣？」
「我想，我們一定有很多話可以說吧，雲樂。」
說著，四楓院夜一的背和兩肩爆發出強大的靈壓，高濃度壓縮的鬼道纏繞其上，其間隱約能聽到雷電爆裂的脆響。
「『瞬開』嗎？看來你的確很『想念』我。不過很可惜……」
綠水一聲清鳴，六道金色的光束瞬間溶解在月白色的光芒中，中川雲樂一臉遺憾的笑道：「很可惜，我似乎沒有時間了。」
「不要動，夜一。在動手之前你可要想清楚了——朽木白哉的傷勢再不治療可就真的來不及了。當然你可以試試看全力阻止我。不過你也心裡有素吧，你或許可以拖延少許的時間卻絕對不可能把我留下。」
「不許再前進了。」
中川雲樂一揮刀，地面上出現一條深深的裂縫——「一旦你跨過這條線，就表示開戰。」
言罷，她一個利落的轉身，向上面的台階走去。
對於四楓院夜一會作出的選擇，中川雲樂毫不懷疑。
選擇是人的本能，取舍才是智慧的像征。如此簡單的一取一舍之間，四楓院夜一實在沒有選錯的理由。
「對不起，雲樂。」
她緩下腳步。
「對不起，沒能把喜助帶來。」
她停下腳步。猶豫了片刻後，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放在手中端詳半響，向後拋去。
「無須感到抱歉，夜一，麻煩將這個東西還給浦原並對他說聲『謝謝』」
四楓院夜一接住一看，卻是一個護身符模樣的木牌。
「再見了，夜一。」
「說真的，這個時候能見你一面，我很開心。」
第十九章
嘴上說「沒有時間了」，事實上，中川雲樂是以一種近似於郊游的輕松心態和悠閑步態走上雙殛之丘的。
一步、兩步、三步……靠近崖頂的每一步，都讓她感到又脫去了一層無形的束縛。每一步都是在脫胎換骨，這樣的感覺，著實讓人心醉神迷啊！靈魂在騷動，一種無限喜悅的嘶鳴，一條全新的未知的道路已經在她腳下鋪開……她唯一要作的，只是走上去而已。
「終於來了，小雲樂。稍微有點慢哦！」
這邊中川雲樂一露頭，那邊一面用靈壓壓制著旅禍眾一面無聊地四處張望的市丸銀就瞧見了。隨著他一聲叫喊，其他人也紛紛注意到中川雲樂的出現，頓時神情各異。
「抱歉抱歉，稍微玩過頭了點。」中川雲樂邊說邊向市丸銀走去。注意，走的不是直線——
「啊，抱歉。一個不小心就……」踩上了阿散井戀次。
「啊，很抱歉。再次不小心……」踩上了黑崎一護。
「地上的障礙物真多啊！」終於走到市丸銀邊上，她感慨道。
「心情很好嘛！」瞅著中川雲樂臉上細小的傷口，市丸銀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很盡興？不過真想不到你竟然會受傷……好想知道給你留下傷口的家伙現在怎麼樣了？」
「沒死，大概。」中川雲樂漫不經心地道，說著她撕下破破爛爛的右邊袖子——原本猙獰的傷口此刻已經愈合得差不多了。
「不會留下疤痕吧？」她顯得憂心忡忡。
「安心吧。這麼淺的口子很快就會好了。」市丸銀這種毫不體恤「細膩少女心」的說法不意外地收獲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在他們說話間，另一邊三名旅禍和志波岩鷲發現自己所受的壓力陡然大了一倍，原本站著的幾個人也搖搖欲墜。
「這樣強度的靈壓，為什麼之前完全沒有察覺？」這不僅是他們幾個的疑惑，也是剛被「不小心」踩了兩腳躺在地上直哼哼的黑崎一護和阿散井戀次的疑惑。
也許是因為他們的表情太明顯，也許是因為這時中川雲樂心情正好，她頗有耐心地解釋道：
「很多年前，為了讓我在靜靈廷裡生活不會感到不自在，一位舊友作了一個屏蔽靈壓的道具，後來我發現可以反著用來掩蓋自己的靈壓。」
「剛剛托人把那個道具還回去了。」
「的確是完美的屏蔽，我可以證明啊。只是，以前都沒發現他是一個這麼體貼的男人呢……那位浦原喜助，十二番隊『前』隊長大人。」市丸銀用一種稱得上可愛的八卦表情說道。
中川雲樂瞟了他一眼，沒說話。
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不說不錯。
倒是在那邊趴著的黑崎一護一臉古怪地嘀咕了聲：「那個木屐帽子還真是交游廣闊……」他說得很小聲，普通人根本不認為他有說話。但中川雲樂是誰？以聽壁角挖八卦造謠言著稱的《女協月刊》的常任編輯是也。幾百年前就不是「普通人」了，這句話當然一字不漏地落進了她耳裡。
「木屐帽子？」一挑眉，中川雲樂面部一陣歪斜，連聲音都扭曲了：「我真的有些好奇了，那家伙現在到底是一個什麼樣子啊？」
「去見上一面不就知道了。」市丸銀笑得有那麼一點點壞心眼。
「那是那是……」中川雲樂敷衍地應了聲，注意力轉移到了另一邊。
雙殛之下，藍染從露琪亞體內取出崩玉，放在手上細細把玩。露琪亞癱倒在他腳下，胸口的黑洞漸漸愈合……「取出不會傷害到靈魂本體嗎？這樣的話，可不可以留下她的性命，藍染隊長？」中川雲樂笑道。
「一不小心把她的哥哥大人留在下面了，現在看來應該是感到妹妹有危險才過來的吧。總覺得有些抱歉呢。」
「既然你這麼說了，這點小要求當然沒有問題。」藍染撇下已經失去利用價值的露琪亞，向中川雲樂和市丸銀這邊走來。
「那麼，我們也……恩?」
這時，三人同時有所感應，抬頭看向天空——
「飛翔的雷之炮彈，四散的猛獸之骨！尖塔、 紅晶 、鋼鐵的車輪 ，動既是風 ，止既是空 ，□□交刃之聲溢滿虛城——破道之六十三雷吼炮！」
伴隨著強力的雷擊，志波空鶴和傷勢痊愈的兕丹坊帥氣登場。
分別向三個方向跳開，中川雲樂一落地，脖子上就被架上一柄利刃——「別動，雲樂小姐。如果在這裡砍下你的腦袋，夜一大人恐怕也會難過的。」
「這麼凶惡的臉一點也不適合你，碎蜂小妹妹。」兩手空空，斬魄刀「不知去向」的中川雲樂還是一臉輕松，甚至有心情調侃一下二番隊隊長。
等她再環顧四周，中川雲樂遺憾地發現他們被包圍了。
制住市丸銀那家伙的還是亂菊！
她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銀毛狐狸比她還不敬業，這未免太假了點吧？
除了志波空鶴一出現就神情復雜地看著她，其他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中間的「匪首」——藍染惣右介身上。身為主要配角之一，收斂了靈壓後的中川雲樂在這種場合裡表現得並不惹眼，受到的關注不高也不低。
是一個好天氣。
她抬頭仰望屍魂界的天空，嘴角勾起愉快的弧度。
真不錯，是一個不會太過於感傷的離別呢，諸位。
然後，藍染說——「到時間了」。
於是，天破了個大洞。
反膜降下的一瞬間，中川雲樂驚訝地發現自己心裡一片寧靜。腳下的岩石裂開，在金黃色的光柱裡身體緩緩上升，奇妙的體驗！
「感覺如何？」另一根光柱裡，市丸銀問道。
「恩，還行。原來我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恐高。」中川雲樂誠實地道。
「呵呵……這麼看，的確風景不錯。」市丸銀說得一本正經。
「是啊。不過上面那些東西太不美觀了。」中川雲樂抬頭看頂上裂縫裡蠕動的基裡安們，對等會自己要到那裡覺得有點不能接受。
「那可是來接我們的『同伴』呢。」市丸銀笑道。
「不要開無聊的玩笑。」中川雲樂鄙夷地瞪著他。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無意義的廢話。這時，藍染和浮竹十四郎的對話也近尾聲。當藍染惣右介捏碎了眼鏡，說「從今以後，由我立於天之頂端」的時候，中川雲樂和市丸銀相視而笑，東仙要的神情愈發堅定。
藍染惣右介這種開天辟地，無所畏懼的氣魄，正是讓他們聚集在這同一片天空下的唯一理由。
地面上依稀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
長風起。
【蒼穹之上，再無高處】
第二卷完
番外——小白
她說 ，為什麼我這麼命苦，接手的不是自大狂就是豆芽菜。真當我是人格偏差糾正員就直說不用不好意思不過校長你得給我漲工資加薪水年底的績優獎金請給雙份。
她說 ，大獅子為了教育小獅子會強忍心痛把小獅子推下山崖讓它自己爬上來，我不是大獅子，不會心痛，但推你一把還是做得到的——這是真央的地形圖順便附贈時間表課程表食堂師傅心情變化年度統計表，以後不是什麼大事譬如說被排擠被欺負缺胳膊斷腿了記得不要來麻煩我。
她說 ，看不出你表情凶巴巴的性格這般靦腆別扭，總算不枉費你長了一張人見人愛的可愛正太臉。然雛森小姑娘就是一死腦筋，你要從藍染那廝的無敵微笑寬厚肩膀溫暖手掌中搶回青梅竹馬的小LOLI就得從今天開始一頓喝五升牛奶，當然我是不會為你買單的借我的錢利息比照地下錢莊，咱們好師徒明算帳。
她說，如果你沒意見，我就在畢業評語上寫你對山本老頭的胡子覬覦已久對朽木冰山的圍巾垂涎三尺，和春水大叔在服裝發型上很有共同語言想摘更木劍八腦門上的鈴鐺作風鈴送給雛森……說不定你就成為靜靈廷史上唯一一位上任前就被罷免的隊長名留青史豈不美哉！不樂意？那你可記住了，將來別後悔。
她說 ，再見，東獅郎。
然後他醒了。
睜開眼，望著四番隊白花花的天花板，眼睛一陣刺痛，喉嚨一陣刺痛，胸口一陣刺痛……全身上下無一不痛。
偏偏耳邊亂菊還在大呼小叫，正兩眼發花，耳鳴隆隆間，卯之花隊長就了，說真是太好了日番谷隊長你終於醒了，萬幸你心髒生得偏萬中無一否則那一刀已經刺中要害連肉雫唼都救不了你……
他面無表情地聽著，然後轉頭看向亂菊。
亂菊會意，說：
她已經走了。
於是他沉默，說：
我想靜一會。
於是亂菊暴怒，猛的跳將起來從他接任隊長後第一次對他全無尊卑之分地大吼大叫。
她說怎麼一個兩個都想「靜一會」，護廷十三隊的隊長副隊長們現在都躲房間裡去「靜一會」了，中央四十六室死光了，你們好意思讓山本總隊長一個人支撐著屍魂界的運轉也不怕他把寶貝胡子拔禿日後頂一光溜溜的腦袋破壞靜靈廷的形像……
他靜靜地看著她，看她吼完了，坐下來，哭起來，然後她說：
對不起，隊長。
對不起……
後來他找了面鏡子看了看，鏡中人一臉痛到極點的麻木，冰藍色的雙瞳裡是的鮮血淋漓的悲哀，□□裸地翻開靈魂深處的傷口——這個樣子，不要說亂菊，連自己看了都忍不住辛酸落淚。
大亂過後，留給靜靈廷的不僅是滿目瘡痍的景像，更是滿目瘡痍的人心。所有人都在舔舐傷口，或輕或重，也許就這樣留下了疤痕，再也無法褪去。
憧憬，是距離理解最遠的一種感情。
他牢牢地記住了這句話。
他突然很理解雛森。
靜靈廷沒有秘密，來來往往的死神們看向他的眼神都是同情有加。甚至一向以「老年痴呆被害妄想症患者」著稱，信奉「將危險消滅於萌芽階段」這一不人道理念的山本總隊長在來探望他時都是一籮筐的熱血勵志之辭，重話，那是半句也沒說——不但自己不說，還不許別人說。
身為謀逆者的親傳弟子，依然受到這等信賴倚重，固然是他平日為人的成功，但與那毫不留情的透胸一刀，也有莫大的關系。
再然後他回到十番隊，身上的傷口痊愈了，心卻空了一塊。
待處理完積壓數周的隊務後，回到房裡已是後半夜。熟悉的房間，熟悉的布局，熟悉的氣味，熟悉的每一個角落，以及熟悉的釘在床頭的小草人，上面寫著熟悉的名字。
於是回憶不打招呼突如其來，洪水般洶湧著衝進他未及准備的記憶之海：
晴天裡，那個人會挑一棵樹睡午覺。由於她的標准在「粗大平滑的枝干濃密柔軟的樹葉通風良好無怪味無蟲蟻」外不包括對地點的選擇，有一次上鬼道課時，他無意間向窗外瞟了一眼，竟在斜上方瞧見一熟悉的袍子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呼嚕聲。那家伙就這樣睡「午覺」睡到了晚飯時間然後食堂的香氣飄來她往那邊一個翻身——掉了下去。
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第二天那女人依然活蹦亂跳精神好得令人發指。當時他就想天理何在上面是不是瞎了果然笨蛋是不會輕易受傷的。
實在不能怪他惡毒，任誰換到他這個位置上都不會比他好到哪去。
有時候空閑下來想想自己整一個便宜秘書廉價勞動力，那女人就是在殘酷奴役童工侵害屍魂界未來棟梁的身心健康。問題是他想投訴也求救無門，那女人在真央橫著走也不少年月了，人人都當她是一塊寶他若公然當她一根草，那必定是千夫所指眾怒難犯被唾沫星子淹死的悲慘結局。
所以他認命地給她當跟班跑腿助教書記員打字員點心師傅人形鬧鐘。畢業後偶然在十三番隊發現有人竟與他一樣精通「十八般武藝」，就知道遇到了「傳說中的前輩」。當時就與志波海燕相見恨晚，「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正好被某混蛋女人的手下偷拍成了當月女協月刊頭版頭條封面照片。
……在所有的記憶片段裡，他印像最深的都是那個女人微笑的樣子。即使在他成為隊長後首次在任務中重傷幾天後從昏迷中醒來，被她揪著領子問肉雫唼那會飛的單眼大鰩魚的肚子裡感覺柔軟溫暖嗎，她依然在微笑。
唯一的例外就是海燕「前輩」過世，他第一次看到她流淚的樣子，不得不說，再好看的女人哭起來都是亂恐怖一把——這個女人尤其是。
她總是那般鎮定從容地微笑著，仿佛這世上沒有什麼事能難倒她。
從一開始，他就覺得她很強。
心靈上的強大。
在戰場上，若遇到與之有類似氣質的人，他會盡量避免和這種人進行正面決戰，如果一定要戰的話，第一擊就要傾盡全力，如不能作到一擊必殺就要立刻馬上用最快的速度撤退。
他也曾疑惑，在這個魂魄的世界，擁有這般心志的她怎麼會是一個連下級死神都不如的普通魂魄。然而當年的情形在過了這麼久以後早已變得模糊不清，又是現任四番隊隊長親自下的結論，他也就當自己壓力太大心靈衰老疑心病過重了。
他是日番谷東獅郎，是真央「千年一見的天才」，是靜靈廷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隊長……而在她面前，他永遠是「豆芽菜小P孩有點實力就很囂張的白毛小鬼」，所以他可以大吼大叫可以沒有形像可以孩子氣地釘小草人，可以隨心所欲。
只要想到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就會覺得有些事情即使自己做不到也會有人能作到，就會覺得放松，就會覺得安心。
這世上總有人會讓你忘乎所以。
對於他來說，小桃是一個，是他傾慕的人，成為死神的最初理由，發誓不惜一切要保護的女孩……她也是一個，是他——憧憬的對像。
那時候他認為，即使自己永遠不會擁有那種氣定神閑一切皆在掌握中的氣質，也沒有多大關系。因為她有，而她正好在他隨時可以找到的地方。
那時候他並不明白，她時時刻刻掛在嘴邊的世事無常人生多變不要給自己留下什麼遺憾，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不要無謂地壓抑自己想作什麼就作什麼，暗示著何種未來。
她說她暈血，她說她恐高。
虛狩時她會躲在結界裡大呼小叫好惡心好可怕好恐怖，從真央主樓樓頂往下張望她會說怎麼這麼高摔下去可怎麼得了。
然那天手起刀落時，不見她絲毫猶疑，前往虛圈時，聽說她談笑風生。
原來他並不如自己想像的那樣了解她，過去是他把自己看得太高把她看得太淺。
她常說，豆芽菜你年紀雖小身高不高但心理健康頭腦清晰思維活躍，是靜靈廷裡少有的明白人。當時他聽了臉上不屑心理得意，現在想來那個女人即使不是故意麻痹敷衍他也是隨口胡說習慣性恭維指望他請客吃飯的空頭支票。
她常說，好好一孩子怎麼一遇上雛森小姑娘的事就犯暈呢，這麼明顯的弱點可怎麼辦啊怎麼辦。此刻他已經明白，即使沒有雛森，在這場動亂裡他依然會乖乖被牽著鼻子走，藍染心機之深既然能玩弄整個屍魂界，當然也不會落下他一個。
她常說，這個世界太多變太復雜太深邃，你，還太嫩了。
他想，她說得對。
第二天醒來，他再次找了面鏡子，發現臉上已了無痕跡，眼中已沉澱了情緒，眉宇間刻上滄桑，心底平靜如許。
豆芽菜你長大了。
如果她還在，一定會這麼說吧。
「豆芽菜的體檢報告？我看看我看看……咦，你的心髒生偏了一釐米啊？怪不得性情這般古怪。話說是因為你心髒生偏了才性情古怪，還是因為性情古怪讓心髒偏移了呢？這是一個有趣的問題……」
「羅嗦！」
烏雲在心中投下了陰影，不要害怕，仔細聆聽心底的聲音。
有很多美麗的風景，我們走在回憶裡才能看清。
陽光如此刺眼，眼前又浮現那個人坐在樹蔭下向他微笑的樣子。
緊握拳頭，他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的軟弱——即使他在這裡哭得天昏地暗也不會再有一只手撫上他的頭發說好柔軟好厚實手感超好哇哈哈哈哈……
他不得不長大，不得不成熟，因為那個唯一能讓他心安理得地依賴信賴耍賴，作個孩子的人——
她，已經不在了。
既然你已不會回頭，又為何要這麼作呢？對我來說，這比什麼都殘酷啊，中川老師。
下次見面，我們彼此都不要再手下留情了。
你說，好不好？
番外——大白
一杯清茗，孤身一人，一池秋水，一地落花。
終究，還是走了啊。
他靠在廊柱上，想著僅僅是幾天前，那個人還坐在他現在這個位置，幾天後的現在，他們所看到的，便不再是同一片天空了。
手撫上左胸的傷口，他閉上眼，嘆了口氣。
初次見面，披灑而下的黑色頭發，落在式樣簡單的藍色袍子上，輕風起，火紅的楓葉燃燒在枝頭、地上、空中，穿過林間的陽光淡淡照進來，她抬眼向他看來，漠漠的，懶懶的，暖暖的，一雙琥珀色的眸子裡竟是說不出的溫柔和無情。
他感到驚訝，這兩種矛盾的特質，融合在同一雙眼睛裡，竟能如此美麗！
高強的劍術、獨特的氣質、耐人尋味的體質……有足夠多理由讓他記住這個女子。然而和世上的大多數事情一樣，真正重要的理由往往很簡單——他對她感興趣。
只此一個，便已足矣。
是時浦原喜助還是副隊長，四楓院夜一尚未正式繼承家業，而他已是朽木家的家主。因此即使是他們兩人想要遮掩的東西，若他有心去查，失敗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浦原喜助是個聰明人，聰明人中的聰明人。
於是在某個月黑風高之夜，朽木家的一個普通下僕因破解了多年來的「酒窖失竊之迷」而獲得提拔。至於為什麼朽木家區區一介僕人能逮住十二番隊副隊長，原因說出來一文不值——浦原喜助在酒窖裡喝醉了。
要不是有人覺得這一砣「東西」看著眼熟，某「現行犯」就不要想能完整地出現在「苦主」面前。
「你問我中川那家伙怎麼回事？簡單的說，就和吹氣球同個道理。突然間抽成真空的軀殼，對周圍的靈子，打個比方，就像黑洞對物質……黑洞你知道吧？……不知道？沒文化真可怕！……等等，別在屋子裡拔刀啊！咳，說起來那家伙運氣不錯，如果在屍魂界恐怕當場就爆了從此再無這一號人倒也干脆……呃，現在的情況是靈子濃度超過本身魂魄強度的極限……很麻煩！」
「除了麻煩，還很危險吧？」對於浦原的「酒後吐真言」，他的感想很普通。
「誰知道呢？呵呵呵呵……」
和浦原喜助彼此心照不宣的對話之後，兩人算是達成了某種默契。朽木白哉也不再追查她的「小小隱私」，有時候甚至還會「順手」幫忙清理掉有關的記錄。不知不覺的，就成了他們的「共犯」。
那時，只是覺得不可思議。
和浦原往來已久，他深知這個看似簡單的男人內裡有深不可測。偏偏是這樣的浦原，卻對她的事這般盡心盡力。除卻責任感，他想應該有其他更重要的理由吧。
那時，他只是對他和她的將來感到好奇。
至少，他是這麼告訴自己的。
他靜靜地注視著這個多情又無情的女子，以一種不遠又不近的距離。
有時他也會猜測，她對浦原有是什麼樣的想法。然看了他們許多年，也沒個確定的答案。
有時他也會鄙視浦原，動作太溫吞了，一個女人而已這麼多年都沒搞定還樂此不疲。
有時他也會想，這樣發展下去，應該會是一個庸俗狗血無聊無趣的喜劇結局吧，真沒意思！
後來，浦原離開了，再見到她，心中一震，不覺萬千嘆息湧上心頭。
她的雙眸依然清亮如水，然長長的歲月竟比不上這數日人生變幻，如浮雲聚散纏結出一張滄桑的倦顏。才幾日，這個女子秀麗的面容上，平添幾分悵然和寂寞，那清亮而柔和的眸子裡，已經有了繁華如一夢的了悟。
對她而言，那個男人終究是不一樣的罷。
後來，他們常在一起賞花飲酒。
她是那種不易醉的體質，從第一口到最後一口，白皙的雙頰上總是那兩朵淡淡的紅暈，就像在一朵百合花上放上了兩片玫瑰的花瓣。
越是喝到後面，眼神就愈發清明，月光下，明亮得幾乎要滴出水來，乍一看百種情緒蘊含其間琉璃色光華流轉竟像個現世之人，仔細一看，卻又覺得其中全無情緒，清清如水，沉沉如水。
在他眼裡，她是個有點小才情的女子，彈琴寫字作畫都有涉獵都稱不上精湛，娛己有余，娛人不足。放在朽木家這等千年積澱的大貴族家，休說庫房裡堆積如山的名家傳世之作，便是幾個侍奉他的下級貴族之女，若論才情，也遠勝於她。
而就是這點小才情，配上她的氣質心性，便瞬間出類拔萃，與別不同。
天上繁星點點，世間錦花簇簇。
他想起以前有這樣一片花，她曾光著腳踩上去，如墜雲間。
看著這一幕，他橫生出一種感動，突然想起插花中叫一枝獨影的插法，一枝花孤零零插在盆中央，傾斜角度入土深淺大有講究，必需一步就位，完成後的那種美感可謂渾然天成，卻是一種寂寞而傲然的風致。
人世浮沉，她長立風中的纖瘦背影，在漫漫長夜裡悠然自顧。
都說女人如花，他覺她更似水。
一泓清池，亮如明鏡，平平無波。偶有池邊的花樹，落了些花朵在水面上，她便泛起點點漣漪，作一個溫柔而炎涼的賞花人。
有時候喝茶，更多時候喝酒，有時候她先睡去，更多時候他先醉倒。春日踏青，夏日出游，秋天登高，冬天賞雪，觀歌舞聽弦樂，美酒佳肴勝景，浦原離開後的幾十年裡，他眼見著她漸漸沉澱了情緒，一雙眼睛潤澤如玉，將寂寞深藏。
他的生日，她年年到場。
問她生日，她笑著說記不得了。
送他的生日禮物，從來都是不能保存的東西。
一支歌，一朵花，從志波海燕處要來的煙火，親手采摘煎炒煮水的清茶……到第五十年，她說有事不能來才送了幅手寫的字。
日後想來，她那時還是把他放在了心上，不再將他當作一個必然要分開的朋友，不再刻意地不想留下一點痕跡。但在當時，他只覺得有些不甘，覺得這女人真不可靠。
接著，他便遇到了緋真。
一個真真正正如花般纖弱純美的女子。
那日雨後，他照常去流魂街散步，一身便服也沒帶牽星箝和銀白風花紗，這樣，他也會有自己是一個普通人的錯覺。這種錯覺僅僅一閃而逝，卻讓他有一種新鮮感，讓他感到自己體內流動的不止是靈力，還有血液。
她曾說，朽木白哉，你是死神中的死神，貴族中的貴族。
他問何解。
她大笑，說，因為你比任何人都遵守規則，也比任何人都藐視規則，自我中心的朽木大爺。
他不悅，冷冷盯了她一眼。
而這天，他在一群小混混手中救下緋真，她向他連連道謝，傷痕累累眼中含著淚花，卻全心全意地仰望著他。他心中一動，之後的行為真正任性而自我中心。
她曾說雨後的花，可莫要去折，會濕了手，會傷了心。
她不明白，正是因為知道這份感情持續不過幾年，他才能放下所有的顧忌，拋開一切束縛，義無反顧地讓自己任性這一回。
世有解語花，誰又解花語？花期總是短暫，燦爛過後復歸平靜，不論花本身是否甘心，賞花的人駐足留意過了，看這一季花開花謝過了，便也不再留戀了。
對緋真，他心有愧疚。
緋真過世後，她來看他，面容一如幾年前，身周有一種微妙的力量感環繞不去。於是他出言詢問，她顧左右而言他。
這時，他便明白，縱然他們是好友，是知己，他仍不是能讓她停留的那一個。
數百年的沉思，無數的無奈與悲哀，時間從來不曾錯待這個女子，他分明聽到她的心在唱歌溫暖了寂寞。
歡愉總是短暫，斜陽雖好落下便是黑暗。他和她彼此相伴一起度過漫長的歲月，有一天驟覺光陰退減，分離不可避免近在眼前，他止步不前，惶惶不安。
然而時間不會為任何人稍緩腳步，當那一刻真的來臨，她和他刀劍相向，他才恍然——這一幕早已在心底預演一遍又一遍，他是如此篤定她最終會選擇禁忌的方法獲取不為屍魂界所容的力量，正如他篤定自己不會死在她手上，即使四楓院夜一沒有在那時趕來她那一刀斷不會刺下來一般。
覺得你們很重要不想傷害你們的心情真實不假，作出選擇後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決心也真實不假。
他所在意的這個洋洋灑灑，逐風而行，隨心所欲的女子，就是這樣的人，這般溫柔而無情地矛盾著，真實著。
離別後，方知相知相伴之日何等珍貴美好。
何日風雨聲聲，故人再來，定當溫酒以待，不醉不歸。
從懷中珍而重之地取出裝裱精細的一幅字，他的微笑曇花一現：
「笨蛋，那有人送生日禮物寫這個的。」
上書：
【紅塵如夢】
那之後……
「是嗎，果然……」
浦原喜助接過木牌，右手壓了壓帽子，低頭垂目，看不清表情。
「果然？」夜一橫眉豎目，「不要說小雲樂的行動也在你預料之中？」
「也不是很肯定，只是……一旦她想要重新獲得力量，就會發現自己面前的路只有那麼狹窄的一條——死神的虛化。對靜靈廷而言，是絕對的禁忌呢。」浦原把玩著木牌，「不依靠崩玉就完成了嗎？看來以前還是低估了她，呃，也不算意外。」
「哼，你現在多少有些算無遺策的良好感覺吧？」夜一煩躁地扯著胡子。
「這種感覺，不要也罷，何況也絕對稱不上良好。」浦原苦笑。
「喂，喜助，今後會怎樣呢？」黑貓金色的瞳孔在夜色中閃閃發亮。
「誰知道呢……不過，總會有辦法的吧。」小心翼翼地將木牌塞進懷裡，浦原粲然一笑。
卷三：虛圈之旅
第二十章
你，是否曾有過這樣的體驗：
從或長或短的夢境中醒來，睜開眼，頭腦裡一片空白。一時間，迷惑於現在是什麼時間這裡是什麼地點，以及——自己是誰。
「中川大人，您醒了嗎？」
循聲望去，是一扇巨大的門，鑲嵌在白色的牆面上，很有些後現代主義。再扭頭看，占據了整面牆的落地窗後，是一輪慘白的新月，以及一望無際的白色荒漠。大氣裡，濃厚的靈子讓人感覺很愜意。從鋪著厚厚墊子的純白色大床上坐起身，身上蓋著的輕軟被子順勢滑落，也就注意到自己穿著的這件衣服不是原來的那一件。
然後，我便想起來了。
這裡是虛夜宮，藍染惣右介的白色王城。
「中川大人，您醒了嗎？」門外那人很有耐心地重新問了一遍，「我可以進來嗎？」
「啊，請進。」我揉著太陽穴，感受記憶如潮水般回湧的衝擊。
「失禮。」
推門進來的是兩個陌生的破面，一個手上捧著一套衣服，一個推著一輛小車，上面放著飲料和食物。
讓我覺得有幾分意外的是，這兩個破面顯然都是女性體，外形模樣也在正常範疇內。看來在我睡著的期間，虛圈也發生了某些可喜的變化。
至少，變得不那麼乏味了。
「這是為您准備的服裝，請看看是否有需要修改的地方。」走在前面的長發女破面低著頭恭謹地道。而走在後面的短發女破面在對上我的視線的一瞬間，臉上露出驚惶的神色。這個反應，讓我不由得一陣好奇：「我的臉上有什麼嗎？」
「沒，沒有。失禮了，請您原諒！」短發女破面驚惶失措的樣子，讓我忍不住擔心自己是不是一覺醒來就成了哥斯拉母恐龍。
「我長的很可怕嗎？」我郁悶地摸摸臉，還好，依然光滑細嫩。
「請原諒，中川大人。只是因為您的模樣和以前不太一樣，邁諾莉有些大驚小怪了。」長發女破面解釋道。
「這樣啊……」我下了床，走到一面巨大的鏡子前。
鏡中的那個人陌生又熟悉，但我還是我。
依然是黑色的頭發深色的眼睛，硬要說有什麼變化，不過是齊肩的頭發長到了腰部，下巴變尖了，眼睛變長了，長高了一點，手腳也變得纖長了些——脫了幾分可愛多了幾分清俊，卻還是那副清秀有余美麗不足的模樣。
至於有那麼一點點在意的身材嘛……只能說有進步，不過估計在我有生之年是難望亂菊之項背了。
「沒什麼變化啊。」對著鏡子裡的自己，我嘆了口氣，心裡也說不上是失望還是松了口氣。
「您，您說的是。」兩個女破面惶恐地附和道。
一挑眉，我疑惑於兩女對我的態度，未免太恭敬了點。
雖說虛圈是一個實力至上的世界，平時我一直有收斂靈壓，而且一到虛圈，就為了融合體內的力量進入休眠狀態。
照理說，我是應該沒作過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值得被這樣小心翼翼地對待的吧？
事實證明，新一批的破面在人性化程度上，比之前一批有了很大的提高，連察言觀色都學會了。
沒等我發問，長發女破面就主動解釋道：「為了避免有人打擾中川大人的睡眠，藍染大人指派我和邁諾莉在這裡守候……剛才也是因為感應到您的靈壓變動，才敢出聲詢問的。」
「原來如此。」我恍然大悟。大概是融合時，靈壓的劇烈變動被她倆感應到了。
「說起來，我應該謝謝你們的。這位是叫邁諾莉吧，可以請問另一位的名字嗎？」
「我叫羅莉，大人。」
羅莉？！
我想，我這一刻的表情一定很扭曲，幸好兩女都低著頭沒看到。在心中腹誹了好一會兒藍染的惡趣味後，我才重新調整了情緒，和藹地道：「咳，那麼，邁諾莉和……羅莉，對於你們這段時間的辛苦，我由衷地感謝……對了，我睡了多久？」
「並不久，才一個月而已。」
「……的確不太久。」我視死如歸地道，心中已經有了會被冠上某種好吃好睡的可愛動物之名的覺悟，「那個，邁諾莉，請把衣服拿過來吧。」
「謝謝。」我接過衣服，然後直直地看著她們
「……那麼，我們到門外等候。有需要的話請隨時叫我們。」果然很有眼色，懷疑是服侍藍染的專業人士。
換上衣服，出乎意料的合身。
白色的外衫，黑色的裡襯，料子柔軟舒適，款式也很新潮，與周圍的環境稱得上相得益彰。
「您穿好了嗎，中川大人？衣服還合身嗎？」門外名為羅莉的女破面問道。
「好了，你們可以進來看看。」我在鏡子前轉了個圈圈，自覺還算滿意。
「啊，太好了，非常合身呢！」兩女異口同聲地道。
「我也很驚訝。」我笑道。
「是藍染大人吩咐准備的……不愧是藍染大人！能者無所不能！」兩女滿臉崇拜。
「是……這樣嗎？」說實話，我有種不好的預感。不管了，無視它！
對比兩個女破面身上近乎全白的衣服，再看看自己裡黑外白的裝束，我有些好奇地問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原因。
「因為中川大人，和市丸大人東仙大人一樣，是從屍魂界跟隨藍染大人來到虛圈的人。除了四位以外，居住在虛夜宮的破面們，都是身穿白色的服裝。」
「呵呵，與死神黑色的服裝相對應嗎？」一手托著下巴，我突然產生了到處看看的興趣。「好了，邁諾莉和……羅莉，現在你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我想四處轉轉，不用跟著我。」
「請您等等。由於您到虛圈後一直在沉睡，新誕生的破面大都不認識，這樣子貿然出去太危險了！」
「不用擔心，十刃我還是認識的。至於其他的破面，也不可能對我造成威脅吧。」說著，我背著手向門外踱去，一出門便加快了腳步，也就沒有聽清身後女破面焦急的喊聲——
「可是，現在的十刃，已經不是一個月前的那幾位了啊！」
走在空無一人的長長走廊裡，聽鞋跟與光可鑒人的石質地板間發出的敲擊聲，「嚓嚓嚓嚓」的聲音在清冷的空氣中能傳老遠……和走在靜靈廷的木制長廊上感覺很不一樣。
其實不止是地板的材質，這裡的一切都與那個我生活了幾百年的地方有著截然不同的風格：灰、藍、紫三個冷色為主色調的牆面地面，天頂與巨大的立柱；封閉的走廊截面呈豎長條狀，饒是如此，寬度也足夠兩只基裡安同時通過……
初到虛圈的那一天就知道虛夜宮很大，然而真正親自用腳丈量，才發現這座石質的白色之城比以前想像的要宏偉得多……宏偉很多！
唯一的遺憾，在於有資格入住的破面還太少。像我這樣走了近一個小時，幾乎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迷路的當口，才在前面的一處宮殿前看到了一個藍色頭發的破面。
有種孤獨的沙漠旅者看到另一個人類的喜悅。
抱持著這種友好的感情，我遠遠地就向對方邊揮手邊奔跑過去。
等我跑近一點，近到能數清楚對方右臉上的殘余面具的每一顆牙齒時，一記虛閃迎面而來。
高等生物和動物的不同之處就在於：動物意見不和了上去就打，高等生物最起碼還知道先講上兩句……初次見面我就明白了，葛力姆喬・賈卡傑克這廝就一動物，還是熱血沸騰見人就想咬兩口的瘋狂品種。
在床上躺了一個月有余，雖不至於有諸如手腳酸軟之類的後遺症，身手生疏了一些倒是真的。面對這記突如其來的近距離虛閃，一時間竟躲閃不及，只得伸出一只手正面接下。
一直以為自己是沒有所謂的起床氣這一惡習的。
現在，我知道我錯了。
有沒有起床氣不是一個能一概而論的簡單問題，要看時間地點，以及對像——一聲脆響後，指尖傳來麻麻的感覺。沒有受傷，然我還是有一種想要發飆的衝動。
「有點本事啊！怪不得有膽子跑到我這裡來。」這個已經被我在心裡千刀萬剮剁成餃子餡的偷襲者，有一副迷人的好嗓子。
忍耐忍耐，衝動是魔鬼。虛圈裡能看的破面本來就很少了，難得出現的「變異種」……待會兒，盡量不打臉吧。
這邊我正作心理建設呢，那邊某個脾氣暴躁的家伙已經不耐煩了。也不打聲招呼，掄起拳頭就照我臉上來，來勢洶洶全無「打人（尤其是女人）不打臉」的顧忌。
再一回想，剛才那記虛閃不也是直直衝我臉上招呼的嗎！
是可忍，孰不可忍。
閃過又一記沒什麼技術含量的直拳，我挽起袖子也不管這麼作是不是有越俎代庖的嫌疑，准備替藍染好好管教管教手下，至少要教會他對待「柔弱女性」的基本禮儀。
就在這時，對方突然停手了：「身手不錯嘛。以前怎麼沒見過你？算了，無所謂。喂，要不要作我的部下啊，女人，我很中意你！」
那還真是謝謝你啊，這麼看得起我！
我忍不住衝著虛圈灰色的天空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話說你誰啊？藍染的地盤上還這麼囂張！
見我不住地上下打量他，還一臉疑惑，對方也皺起了眉頭：「你不會連我都不認識吧？新的破面？你的面具哪去了？還沒學習基本知識就跑出來了嗎？」
我嘆了口氣：「我不是破面。」
對方狂笑：「不是破面，難道你還是死神不成？哈哈，沒有斬魄刀的死神嗎，哈哈……」
我得說，被一個破面拿一根手指，指著腦袋鄙視的滋味，實在很糟糕。這種糟糕的感覺可不會因為這個破面的外形符合我的審美觀而有所減弱，或者說，正是因為這個反差，感覺反而更壞了。
你可以鄙視我，但不可以當面進行。
「我也不是死神。至少，來虛圈前沒當過。」
「哈哈哈，你不會想說你是人類吧，哈哈哈……」
難得我誠實一次，就被眼前叉腰仰天狂笑的破面當成了笑話。
要讓這個家伙明白，似乎只能用更加直觀的方法。
我再度嘆了口氣，身影呈鏡像一般扭曲了一下，在男破面反應過來以前，人已出現在他身後。一拳揮出，結結實實地擊在他的破洞上方胸腹聯合處——「嗵、嗵、嗵、嗵……」幾聲巨響，囂張的男破面穿透了三堵牆，撞碎了四根柱子。
「我叫中川雲樂。」甩甩手，我平靜地道。心情指數直線回升，「一個月前來到虛圈，可能將會在這裡長期居住的人，呃，的魂魄……多多指教。」
「葛力姆喬・賈卡傑克。」隨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聲音，一個拳頭夾帶著碎石出現在我面前，「第六十刃。你給我記住了。」
不會吧，又打臉？
我正無奈呢，一個清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住手，葛力姆喬。」
「不要多管閑事，烏魯奇奧拉。」
「我沒有想要多管閑事。不過，你最好停手了。藍染大人有事找你。」
轉過身，我向來者看去。
身後直直站立的這個破面，是和葛力姆喬風格不同的另一種耐看類型：黑色的碎發，柔順地貼著如虛圈的新月般慘白的皮膚，一雙冷漠的綠色眼睛，視線掃過我的時候，看得出他有些驚訝，卻仍面無表情。
又一個，新十刃嗎？
「原來您在這裡，中川大人。」名為烏魯奇奧拉的破面道。
「你認識我？」我驚訝地道。
「是的。您仍在沉睡時，有幾次奉藍染大人之令，去看過您的狀況。」烏魯奇奧拉道。聽他這麼說，我不由對這個一臉酷相的破面另眼相看——藍染的親信哇！
無視我七分八卦三分好奇的目光，烏魯奇奧拉繼續道：「方才邁諾莉和羅莉已經向藍染大人報告您醒了的消息，藍染大人吩咐說……」「讓我去見他？」
「不。」烏魯奇奧拉綠色的眼睛一眨不眨，他看著我，一字一頓地道：
「『在這裡，你可以隨心所欲。』」
「這是，藍染大人的原話。」
第二十一章
隨心所欲？
什麼叫隨心所欲？
所謂的人生，不就是一個大家一起帶著鐐銬快樂地跳舞的盛大舞會嗎？
突然有人跑過來對我說，現在鐐銬消失了你自由了，肚皮舞也好鋼管舞也罷，就算你喜歡在地上打滾也請隨意……隨隨便便的說這種話，只會讓人無所適從吧？
弄了張躺椅坐在天台上，我眼神空洞地望著遠處地平線上的白色沙丘和石英樹，郁悶得只能往嘴裡一杯一杯地灌紅茶。
不如去現世轉轉？
這是某個隨時隨地能變出柿餅的柿子樹妖精的建議。我習慣性地無視他。
貿然去現世的話，會被屍魂界發現。
這是某位總括官大人中肯的提醒。中肯卻不中聽。
至於藍染……自我幾天前醒來後，他那邊就沒什麼動靜。
至於我，近來牙好胃口好身體棒一刀能劈開一座山，沒有鑽牛角尖也沒有想不開，無論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都沿著正確的軌道大步向前，實在不想自找麻煩主動去見這位深不可測的陰謀家心思叵測的頂頭上司。
話說，現世嗎……
我兩眼迷離。
雖說這樣形容不是那麼貼切，但我好像的確有種「近鄉情更怯」的詭異感覺。
腳下，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打斷我飄忽的思緒。
耷拉著眼皮，我一動也沒動。
陸陸續續地和十刃們混了個臉數後，對於破面們「活潑好動」的性格，我已經深有體會了。
精力旺盛是好事，真的。
唉，好像又是那對「美女與野獸」的組合。
說起來，這個「野獸」是不是暗戀「美女」啊？
無聊間，我八卦而無責任地開始猜測下面打得熱火朝天的兩個破面的關系。
「晚上好，小雲樂。來，一起吃夜宵吧！」隨著某個永遠沒正經的聲音，某個神出鬼沒的柿子樹妖精出現了。瞟了市丸銀一眼，我再瞟了一眼天上一直一直掛著的月亮，鄙視之意十分明顯——虛圈哪個時候不是晚上？
「咦，下面的不是3號和5號嗎？每天都要來這麼一出。感情真好啊！」銀跑到天台邊上，向外俯身一探，興味盎然，「堅持『戰士的理性』的妮莉艾露，和遵循『殺意和本能』的諾依特拉，究竟哪個實力更強呢？」
「不是有排號嗎？」叼了一只柿餅在嘴裡，我沒骨頭般癱在躺椅裡繼續深沉繼續頹廢，「其實我挺喜歡妮露的。」目前十刃裡唯二的女性，而且是破面裡少有的能用語言而非拳頭溝通的對像。
「戰鬥的結果，很多時候和力量無關，何況……」轉過臉，銀笑意吟吟地道，「何況，這裡是虛夜宮啊。」
虛夜宮，一個殺意和本能吞噬理性的場所。
因為銀毛狐狸的語調古怪，我懶懶地支起眼皮，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其實，無論他們誰輸誰贏，都和我們沒有關系。我說你是不是太閑了？我們是不宜和十刃及其他破面有過於深入的接觸的，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才是。」
「難得聽你說這種一本正經的話。小雲樂這個樣子，倒是有點像要啊。」銀的笑容沒有絲毫改變。
「隨便說說而已。」我一手一個柿餅堵上銀毛狐狸的嘴，直接以行動表示對他如此聒噪的不滿。
銀果真乖乖啃著柿餅不說話了，只是偶爾會抬起頭朝著我一陣一陣輕笑。
這家伙！
強忍住一爪子拍飛狐狸的衝動，我扯過銀寬大的衣袖蓋在臉上，意思很明確：
我要睡一會，你幫我看著點。
「呵呵……睡吧！保證不會讓你被狼叼去就是了。」
耳邊是銀充滿笑意的聲音，閉上眼睛聽的話，就會發現狐狸的嗓音竟是出乎意料的清爽。鼻間，繚繞著一股甜甜的香味，進入夢鄉前，我恍然大悟：
原來，這家伙平時都把柿餅裝袖子裡了。
迷迷糊糊也不知睡了多久，朦朧間感覺身邊有些異樣，睜開眼，看清楚眼前的狀況後，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在心中大罵：混蛋狐狸！說什麼「不會讓你被狼叼去了」……現在我算是知道了——狐狸和狼本來就是一窩的！
「醒了，怎麼不多睡一會？」
修長的手指拂過我的發絲，好久不見的藍染坐在我身邊，顯得心情不錯。
眨眨眼，我知道自己呆滯的樣子一定很傻。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藍染在虛圈的新造型，心情已經不是用驚訝兩個字可以形容的了。
「藍，藍染隊長？」
「是我。」
漫不經心地應了聲。藍染捉起我的一只手，放在他的手掌上，饒有興趣地打量著：「樣子變了，手還是沒變嘛。」
聞言，我不由看向自己的手，細長的手指，白得近乎透明，又柔軟得近乎脆弱。放在藍染寬大有力的手掌中，對比之下，明顯不那麼有說服力。
忍不住動了動手指，對於自己外形上的威懾力欠缺，我還是感到很遺憾的。
一聲低沉的輕笑，藍染收攏手掌，握住我的手一使勁，將我從躺椅上拉起來摟進懷裡，動作嫻熟得仿佛他已經這麼作了百遍千遍。
並沒有抗拒，也沒有掙扎，也許是「前世」的習慣使然，一個溫暖的擁抱總能令我的心情迅速平靜下來。
像這樣靠近藍染，一個陌生的印像在心中愈發明確起來：一個多月前，我還能大致判斷出自己的實力和藍染有相當大的差距，而此刻，我卻連這種模糊的感覺都沒有了。
這種情況，只有一個解釋：
在這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這個男人已經登上了更高的境界。
有一點點興奮和一點點期待。
追隨強者是生物的本能。即使是我，會幫助藍染的最初理由，不也正是因為好奇於這樣一個心性實力智略都是遠勝於其他人的強者，究竟能走到何等的高度嗎？
自認本身不是那種野心勃勃的人，即使如此，每當我想到自己身處「反派」陣營，說不定還是主角需要打倒的小BOSS一只的時候，就會感到身體裡充滿活力，強烈的新鮮感大大刺激了腦部的活動。
「在想什麼呢？」
藍染在我耳邊問道。溫熱的氣息吹到脖子上，我不安地動了動，琢磨著用力推開這家伙會不會惹惱他。
「對了，近日我打算讓烏魯奇奧拉和牙密去趟現世。對那個旅禍少年有些在意呢。」
動作一頓，我慢慢抬起頭，盯著藍染嘴邊的一抹淡笑沉默了半晌，才垂下眼開口道：「一出現就是十刃級別，對屍魂界的死神們來說，會不會太考驗心理素質了？……這麼說，已經不必掩飾實力了嗎？」
「是的。恩……你想不想去現世看看呢？」說話間，藍染的聲音充滿了蠱惑的味道，緩慢地，確實地傳到我心底深處，勾起那些早已封存的情緒。
他輕輕拍著我的頭，笑道：「想去就去吧，雲樂。軟弱與逃避，指望著將一切問題留待不可確定的將來，並非你的風格，不是嗎？」
說得對。
我自嘲的一笑。
怎麼可能會不明白，所謂的怕麻煩怕被發現不想被屍魂界的追兵騷擾，僅僅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借口。讓我裹足不前的理由，從來只有一個。
不過，不良的店長大叔嗎？
我不禁輕笑出聲。
去看看，也好！
將我的表情變化看在眼裡，藍染笑道：「那麼，你就和烏魯奇奧拉他們一起去吧。」
「正如我承諾過的，雲樂，我不會限制你的自由。但唯有一點你要牢記——我，並不是一個很寬大的男人。」
一時間，我愣愣地看著藍染，頭腦中，語言化為了一個個難解的符號，將所謂的冷靜理智警覺全部都攪成了一鍋漿糊。眼見藍染的臉在面前漸漸放大，心裡也十分清楚這匹危險系數極高的狼此刻想干什麼，但我就是無法作出任何反應。
這家伙沒用鏡花水月吧？
藍染的唇落下的瞬間，我還在懷疑這個男人的RP。然而很快，隨著這逐漸加深的溫柔而霸道的吻，溫暖濡濕的唇瓣間，傳來一種狂囂洶湧的情緒，洪水般鋪天蓋地衝擊著我所有的感知……
「感覺如何？」
再睜開眼，就見那雙深褐色的眼眸中燃起了點點笑意。只一瞬，我仿佛置身於初春的原野，春風夾著花香輕輕拂過，陶陶然沉醉不已。
幸好，短暫的恍神後，我立刻想起了自己面對的是誰。
忙推開藍染，正襟危坐，嚴肅鎮定地道：「感覺還好拉！」裡子已經沒了，面子還是要的。
藍染聽了，支著腮定定地瞅著我，笑而不語。
這一天，我學到了一點新的知識。那就是不論你靈力有多高，也不可能控制血液的流向。它「噌噌噌」地就是要望你脖子上、臉上、耳朵上竄時——就隨它去吧。
日出東海落西山，愁也一天，喜也一天。
幾天後，我打開門，一眼就看見一高一矮兩個破面站在門口。
「早上好，兩位。」
「可以出發了。」
我並不是害怕再見到你。
我所害怕的，是……
屍魂界，技術開發局，通訊與靈波研究科
「反應出現了！坐標3600，4000，空座市東部，請進行修正和捕捉。咦？這是……」
一番隊隊長室
「稟報，這是來自十二番隊的報告：在空座町的東部出現破面的反應。數量為兩具，從靈壓、濃度、安定性來看，我們認為已經是完全體了。同時，還探測到一個類似於死神的反應，對比叛變的四人的靈壓，可以確定為——」
十番隊隊長室
「是中川……雲樂嗎？」
「是的。總隊長讓日番谷隊長作好准備，先遣小隊請隨時待命。」
「知道了。」
「隊長……」
「兩個月了，終於出現了。亂菊，去通知阿散井副隊長和十一番隊的那兩個人。」
「是。」
現世浦原商店前
「感覺到了吧，喜助。」黑貓搖晃著尾巴。
「是啊，兩個破面。」某「不良店長大叔」壓了壓帽子。
「不要裝傻，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砰地一聲，黑貓變成了一個巧克力色皮膚的女人。
「開個玩笑，調節一下氣氛嘛。」他望著遠處森林裡冒起的滾滾濃煙，眼中是難得的嚴肅：
「還有一個令人懷念的家伙也來了……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嗎？」
第二十二章
問我初次來到「這裡的」現世有何感想？
和牙密一樣。
一個靈力微薄到讓人難以呼吸的地方。
當然，我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和牙密處在同一個水准上的。
尤其是，在烏魯奇奧拉面前。
黑腔裡，我問：明明是偵察任務，為何帶上牙密？——這可是位連戰鬥時也不開探查神經的牛人。
烏魯奇奧拉答曰：肌肉多，當打手，省力氣。
佩服一秒鐘，我繼續問：那我們干啥？
烏魯奇奧拉答曰：替肌肉思考。
牙密忍不住怒道：我的頭腦真的那般見不得人嗎？
烏魯奇奧拉用他那雙大大的，從沒見眨眼的綠色眼睛盯著牙密，冷冷地道：你能期望肌肉會思考嗎?
於是某個「腦子裡長的也都是肌肉」的同志默了，因為他打不過4號。
我也默了，因為不確定4號同志是在認真說還是在說笑……說的還是冷笑話。
話說我對牙密這個大個子十刃感覺挺好。
雖說現在的十刃因為都是剛從虛轉化不久，性格某種意義上來說還相對「單純」，不過單純到牙密這種程度也絕無僅有了——單純的暴戾。
因此只是被聞聲而來的人類「圍觀」了一會，在明知普通人是無法看到我們的情況下，牙密一怒之下（也許沒怒）還是張開大嘴吸收起這一帶的魂魄來。
眼見點點靈魂的星光彙聚成一條光河往這邊而來，最後都進入了某破面的大嘴，即使早已知道我們的這番出動一定會驚動屍魂界河和現世的靈力者，我還是忍不住嘆息了一把這般高調出場不符合我的性格。
除此之外，倒並無覺得任何不適——平行世界的人，何況還是JP人，「前世」身為ZG人的我，和這裡的現世完全沒有交集，這些人是死是活干我P事。
「好難吃！」牙密一臉忍不了的唾棄道。
他這麼一說，免不了又被烏魯奇奧拉說了一通：那麼弱的魂魄怎麼可能美味……大虛以上級別吃比自己低級的魂魄，對力量完全沒有助益……你這樣作既不環保也很浪費，這麼沒有效益的事以後少作……
以前一直以為烏魯奇奧拉很酷，是真的酷，和他相比來甚至連朽木白哉簡直都像在裝酷的極品酷。沒想到有時候也是一個愛說教能羅嗦的主，我不禁愉快地開始幻想和第四十刃一起共進午餐喝下午茶唾沫飛濺地聊八卦的那一天了。
生活因想像而美好。
接著，兩只小螞蟻，不，兩個前旅禍出現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名字應該是茶渡泰虎和井上織姬。
「這就是所謂的擋在大馬車前的翅亞綱肉食性昆蟲的細小胳膊了吧？」我笑道。
「您是想說『螳臂當車』嗎？」烏魯奇奧拉面無表情地道。
有點郁悶地轉頭看了他一眼，烏魯奇奧拉定定地回視我。我終於確定這位第四十刃大人是真的真的沒有幽默感，之前也不是在說笑，已經有了銀作副手的藍染不會再選擇一個類似性格的破面為親信，是我臆想過度或者說YY過度了。
巨大的實力差距下，結果根本沒有預測的價值。牙密干淨利落地一拳重傷了茶渡，在從烏魯奇奧拉那確認兩人都是「垃圾」後，就毫無憐香惜玉精神紳士風度地對井上織姬一拳揮下……然後，公主的騎士在最恰當的時間趕到了。
出現的時間之巧，踩點之准，令我感慨不愧是動漫世界，主角就是要在危難關頭拉風出場的。
「嗨，黑崎草莓君，有一些日子沒見，你似乎憔悴了呢？失戀了嗎？」我愉快地揮手道。
「咦，你是？」一臉殺氣騰騰的黑崎小草莓明顯一愣，對於我的新形像數秒後才反應過來：「啊，是你這個女人。你來現世干什麼？」表情很是警戒。
「真可愛的問題呢，草莓君……我來干什麼？呵呵呵呵……一看就明白了吧，和他們一起來的啊！」我笑道，總覺得自己越來越有反派的架勢。
「羅嗦！」黑崎一護現在的臉色總算配的上他的名字——草莓了，「總之把你們全部打倒就好了不是嗎？」
「的確。」我贊同地連連點頭，語氣誠懇地連自己也不敢相信——
「小孩子有夢想，終歸是好事的。」
「你……」黑崎一護氣結。
要不是牙密聽不下我們溫吞的對話率先出手的話，他恐怕就要直接挑上我當對手了——主角的無敵運勢再度發生作用。
笑眯眯地看黑崎一護卍解後砍斷牙密的手腕，笑眯眯地看黑崎一護靈壓突變聽他體內虛的叫囂，笑眯眯地看黑崎一護被牙密好一頓胖揍，甚至笑眯眯地看牙密作勢要給主角最後一擊。
然而，當煙塵散去，看到牙密的攻擊被一面紅色的靈子盾擋下時，我發現自己突然笑不出來了。
「真抱歉，我來遲了一會，黑崎同學。以及……」他看了我一眼，閑閑的笑容一如百年前——
「以及，中川同學。」
我嘆了口氣。
你遲到的豈止是這一會，浦原。
對於和浦原喜助的再會，曾經設想過無數的場景，之前也聽到過一定的風評，加上這些年風風雲雲裡歷練出來，我本以為自己會有感觸，會有感傷，然應該不會很衝動，不會很激動。
我錯了。
浦原剛離開的那幾年，每每想起他，我都忍不住對著空氣揮舞拳頭，就好像在痛毆某人欠揍的笑臉：一見面，就要先來一記左勾拳，再來一記右勾拳，當然還有上勾拳下勾拳，然後飛身一個旋風腿……不揍的這個混蛋躺上那麼十天半個月，實在難能消我心頭之恨。
我的確這麼作了。
躍過發愣中的牙密，我一個虎撲，揪住浦原喜助的領子，照臉就是一個右直拳過去：
「這個帽子是怎麼回事，還有這個木屐，這個眼罩？恩？你說啊！這個不修邊幅的胡子你要怎麼解釋呢，啊？還有這傻乎乎的拐杖。哇，這種不端莊的衣服你竟敢穿著出門……說！落拓猥瑣男你把我玉樹臨風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天上天下一枝花的浦原少爺藏哪去了！」邊吼邊「嗵嗵嗵」地體會拳拳到肉的良好手感。
「哦呀，想不到我以前在你眼中竟是如此完美的！不過，你的眼神變差了哦，中川——難道沒有注意到現在你面前這個男人也是多麼的成熟英俊性感嗎？」手上熟練地見招拆招，浦原不服氣地嚷嚷道。
「英俊？性感？」我用嘲笑的目光掃了他兩眼，手頭上當然也沒停下——嘿，羚羊拳！——「嗤！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你這樣子實在是丟我們『幕後黑手』一族的臉，浦原。虧你還是禍害之首萬惡的根源崩玉的制造者呢！話說那破玉樣子也的確不怎麼樣，想必當年你的品位已經很成問題了……」
浦原一聽，不樂意了：「喂，喂，好歹我是為了你才造出那個『破玉』的，留點面子又怎麼樣啊！」
「我呸！∼依你那種瘋狂科學家實驗狂人的性格，就是沒有我這個借口，總有一天也會弄出這破玩意兒。強烈鄙視把責任推給女人的垃圾男人社會敗類浦原你就是一渣滓！」一手撐地，我就是一個掃蕩腿。
「……被你發現拉？」浦原嬉皮笑臉地道，「果然太熟了也不好呢。」說著跳起一個手肘。
拋開身份，拋開立場。
沒有招式，全無章法，不用靈力，不用斬魄刀。
我們就像兩個普普通通的混混無賴市井潑皮般生生扭打在一起廝打在一起，不能停下，不想停下，也不敢停下。
一停下，就不止是浦原喜助和中川雲樂了。
這是一個魔咒，短暫的回溯到時間以前，那個心無芥蒂彼此信賴還有無盡的未來的彼岸。
這時，一記強勁的虛閃襲來，身體在一瞬間自動自發地纏繞上厚厚的靈力防護層，我停下所有的動作，轉身看向虛閃的來處——烏魯奇奧拉。他放下手，說：「打擾到您的興致，非常抱歉，中川大人。不過，我們先完成藍染大人交代的任務吧。」
「……是我疏忽了。」
良久，我輕聲道。
心底，深深嘆息。
魔咒，已經打破了。
沒有再看身後的那個人一眼，我邁步向烏魯奇奧拉走去。
他沒有阻攔。
繞過戰成一團的夜一與牙密，我聽到身後傳來浦原的聲音：「中川，你的斬魄刀呢，可以讓我見識一下嗎？」
腳步一頓，說不上心裡是什麼滋味，我沒有回頭，平靜地道：「一個偵察任務而已，沒有必要吧。」
「是嗎？」浦原的語調還是讓人惱火的輕松和悠閑，「可是我真的很想看……罕見的空間系斬魄刀，非常有研究價值啊！」
研究？價值？
我頓覺「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無論何時，你都擁有輕易挑起我怒氣的本事啊！浦、原、喜、助！
惡狠狠地一個轉身，我伸出右手——「綠……」
「水」字沒出口，一只手攔在我面前。
還是烏魯奇奧拉。
「沒有您出手的必要。」第四十刃聲音中毫無波動，卻清晰地傳達了不容反駁的意思，「既然浦原喜助和四楓院夜一都出現，那麼這個任務算是已經完成，沒有繼續觀察的必要了……」
烏魯奇奧拉按住我的手，並沒有用力，我也沒有掙開。
在心裡，其實我還是不希望今天就打一場的。
可能是身為女性特有的多愁善感吧……多年後的重逢之日，不想讓它染上鮮血。
「撤退，牙密。」
「等等，雲樂。」夜一剛要衝過來，就被浦原拉住了。
維持著裂開的空間，我站在黑腔裡和浦原遙遙相望。
跨越時間的長河，再度相逢，彼此已身處不同的空間。
不是你的錯，不是我的錯，不是我們任何一個人的錯。
說得庸俗點，不負責任點，都是命運的捉弄。
抬了抬帽子，浦原看著我，緩緩道：「你應該知道這條路是不能回頭的吧，中川……你，可曾後悔？」
笑了笑，我沒有正面回答：「那你呢，浦原。對於一百多年前制造出崩玉，被靜靈廷流放再也會不到屍魂界一事，你又是否曾經後悔過？」
眼中閃過了然與痛楚，浦原凝視著我，半晌不語。我一瞬不瞬地望著他，等待著他的答案。
然後，他說：「沒有。即使讓我再選擇一次，我還是會這麼作。」
於是我笑了，釋然，決然地笑了——「那麼，我和你的答案一樣。」
轉身，裂開的空間縫隙在身後慢慢合上。
這次，不會再回頭了。
「浦原，在你制造出崩玉的時候，你已經不欠我什麼了。」
說完這句話，兩個空間再度斷開。
黑暗籠罩下的一瞬間，我掩面，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怎麼可能對你說，我很害怕。
害怕你在我眼中看到漠然和遺忘。
怎麼可能告訴你，我很惶恐。
惶恐自己是否會一刀斬下，心無波動。
真的很高興，浦原。
再次相遇，你我眼中依然有懷念和溫暖的光。
在漫長的歲月裡，我獨自徜徉在記憶的邊緣，欣賞著過去跳動的畫面，夢到你還在我身邊。
我留在最初的地方，等待一道光線，來告訴我過去已徹底變成回憶，回憶的塵埃已慢慢堆起，塵埃落在空氣中，思念的味道在陽光下漸漸淡去。
過去的你和過去的我，你我共同的過去，僅僅是一張命運的書簽，讓我們能在需要時便於回憶。
結束了，浦原。
一百零四年後，我們終於共同迎來了多年前就到達的那個終點。
下一次，我們便可以微笑著舉刀廝殺。
這未嘗不是一種——人生的快意。
第二十三章
我輕盈無聲地走在虛夜宮的長廊裡，迎面，走來臉色陰沉的葛力姆喬。
蹲在路中央，歪著小腦袋，我朝著葛力姆喬咧嘴一笑：「怎麼，作壞事被發現了？」葛力姆喬失去的左手傷口上殘留著東仙的靈壓。
瞪著我的新身體，原本一副擇人而噬的凶狠樣兒的葛力姆喬，臉上也掠過一絲訝異：「……中川雲樂？搞什麼，怎麼變成這個怪樣子了？」
「為了去現世啊。哪裡奇怪了？明明很可愛的。」我不滿地拍了拍他的傷口，對於沒能聽到「絲絲」抽冷氣的聲音微感不滿，「喂，破面都沒有痛覺神經嗎？」想了想，決定再拍一拍，這個念頭才一出現，就被葛力姆喬拿完好的右手拎在半空中了。
「想不到死神也有這種能力，和我還是一只亞丘卡斯時的外形很像嘛。」葛力姆喬晃了晃右手，若有所思地道。
「嘿嘿，你這個表情也很帥哩！」被晃得頭昏眼花，我狗腿地拍馬。
「恩哼，倒是很久沒聽到雌性這麼直率的贊美了。」葛力姆喬傲慢地道。
「雌性？」耳熟的說法，腦海中頓時浮出No.5不討人喜歡的臉，我有點懷念失蹤的妮露了。
昨天回到虛圈，打發兩只破面去向藍染彙報，我徑直回到自己房裡撲在柔軟的大床上倒頭就睡。似夢似醒間，似乎有人進來，站在床前低聲說著什麼，溫暖的指尖滑過我的臉我的眼，身上有水的香氣，我知道那是藍染便也隨他去了。
「哭了嗎？很久沒見你哭了……兩次都是為同一個人流淚，我很不高興，雲樂。」朦朧中一支手敷上我的眼部，一股清涼的感覺傳來，我舒服地咕嚕了一聲，就聽藍染好像在笑：「呵呵，這樣明天就不會看到一雙兔子眼了。不過，這是最後一次，以後就不許為任何人流淚。」
「即使是為我，也不行。我不喜歡……」
一覺醒來，發現身邊有人睡過的痕跡，我再傻也知道昨天並不是在做夢，以及睡夢中那個溫暖的熱源是來自於何處。
怔怔地發了會呆，腦中一片清明，同時也一片空白。我大字形躺床上盯著月亮看啊看的，突然間就那麼靈光一閃，記憶裡蹦出一項很多年前學自夜一的古怪能力。頓覺躍躍欲試，一試之下，還真讓我成功了。
樂滋滋地想自己不愧是靈力運用的高手，這麼詭異的能力都能一次成功，我正琢磨著用這個樣子去現世好好樂一樂，越想越是搖頭晃腦如飲美酒，不想半途撞上了心情不爽的第六十刃……
我趴在欄杆上，俯視下方的破面一只，除了無奈還是無奈。
「沒事的話，我可要走了。」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我搖搖尾巴，情緒低落。
好歹你也是只破面，對著月亮裝深沉成何體統？
才脫離給屍魂界的小鬼們當保姆的悲慘生活，到了虛圈竟然還要給破面作心理輔導嗎？簡直豈有此理！
這邊我在心裡嘰哩咕嚕的嘟囔著呢，那邊看月亮看了半天，久到我以為他就要變身豹人的葛力姆喬終於開了尊口，他說：「女人，你有多強？」
「這個嘛，我不太清楚也。都沒怎麼和人打過……」我捋了捋胡子，裝傻。一道凜冽的寒光閃過，我心痛地看了眼地上的那幾根寶貝胡子，再瞅瞅凶手依然凜冽的目光和刀光，我老老實實干脆利落地答道：「咳，至少比你強。」
「哼。」葛力姆喬收刀入鞘，姿勢帥氣地無與倫比，不過少了一只手還是削減了不少美感——東仙實在是不體恤我們的眼球，無視虛圈裡眾女性們的福利啊！
「總有一天，我會比任何人都強！」
眯起眼，我衝他一笑，露出來一排白牙：「那是那是。」
這個世界，從來不缺少欲望和野心。
但你得承認，如果不是這樣，很多時候很多事情很多人就不會那麼有意思了。
「不過，比所有人都強以後你有什麼打算，葛力姆喬？」我隨意地問。
「廢話還真多……到時候再說。」葛力姆喬瞪我一眼。
「哦，那麼現階段想要變強的理由呢？」我小小驚訝。
「哼，這種事情需要理由嗎？」葛力姆喬從鼻子裡噴出一股氣，顯然對我「愚蠢的問題」非常之鄙視：「無論擁有多麼強大的力量，你畢竟還是雌性嘛……沒有理由啊！我想要比任何人都強大，除此以外，何需其他！」說罷臉上是一副「舍我其誰」的臭屁樣。
「啪啪啪啪……」我拍爪子，斜睨著他。雌性雌性……你還有完沒完！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拍成一破面牌壓縮餅干讓你連YY的機會都沒有。話說一失去了一支胳膊的破面都如此有理想有追求，這些所謂的「雄性「生物還真不是一般兩般的讓人難以理解。
至於我……
揮了揮爪子，撕開空間，我跳進黑腔。
曾經有過想要留住的東西，那時我的雙手還沒有力量，握緊手，那些過去還是像沙子般從指縫間滑落了。獲得力量後，舍棄了許多重要的東西，傷害了不想傷害的人，雙手間只剩下自己的命運，這是強大的證明，也是我選擇的命運。
最初想要變強的理由，已經不記得了啊。
頭上纏著繃帶，黑崎一護走在路上，身上沒穿制服，而這一天並非休息日。
黑崎一護，男，15歲，生日是7月15日，血型為A型 ，身高174cm ，體重61kg，空座中學一年三班的一名普通中學生……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可就太好了。
看看這頭醒目的橘色頭發，這張總是顯得過於凶惡的臉，以及據說是玩空手道練出來的結實身板，不難理解，為何正常人在初次見到黑崎一護時，總會得出一個共同的結論：此君非良善之輩。
不得不說，一護同學比竇娥還冤！
尊師重道學習努力成績優秀，無不良嗜好為人熱情誠懇有責任感有正義感……真正的黑崎一護，明明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乖孩子模範中學生嘛！
說了這麼多，無非只為了說明一點：黑崎一護逃課的理由，絕非其不良父親哭著喊著感動著的，所謂的發情期/思春期少年反叛社會反叛學校反叛青春的叛逆躁動心理。板著一張嚴肅過頭的臉，少年身邊的氣氛壓抑而沉重。
「喵∼∼」
這時，一聲不合時宜的細軟叫聲從路邊傳來。黑崎一護循聲望去，卻是一只巴掌大小的短尾虎紋貓，毛茸茸一團地奔/滾過來，一只爪子勾住他的褲腳，另一只前爪洗著臉，喵瞄的叫。
唉？這該怎麼辦？
第一次遇到這種情形，一護覺得手足無措，習慣了面對虛啊死神啊這些粗糙堅硬的存在，對眼前這種細小柔軟的生物反而分外沒轍。
閃亮著一雙琥珀色的大眼睛，小貓用力一扯爪子，順著這股輕微的力道一護很自然地便彎腰俯身下去——白光一閃，這貓就膩在他肩膀上不肯下來了。
「你要跟著我嗎？不行不行，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險！不能帶你去……喂，不要睡覺！哇，你干什麼？」
舔了舔爪子，我滿意地欣賞著草莓君臉上自己的傑作。瞧瞧這線條，瞧瞧這布局，瞧瞧這天馬行空的創意……我簡直就一抽像派畫家大師級人物，要不要再抓深一釐米，將我這大作在這「人皮畫紙」上流芳百世……說起來草莓君身上應該沒有通過血液傳播的那種不得了的怪病吧？
黑崎一護很惱火，非常惱火，惱火得幾乎都能在他腦門上看到具現化出的火苗了。
他這會已經在心裡指天劃地賭咒發誓，以後對所有貓科生物敬而遠之。之前那只會變成人的黑貓性格惡劣也就罷了，人家那不是純粹的貓，算不得貓家族的真正成員。可肩上這只是怎麼回事？一臉可愛地抓了他一爪後又一臉無辜地拿星星眼閃他，再大的氣還不得往自己肚子裡吞……晦氣！
彎著眼，彎著嘴，彎著胡子，我趴在黑崎草莓的肩上，清晰地感到橘子頭身上傳來的濃濃挫折感，就像三伏天被冰水澆了一邊，通體舒爽。
所謂的快樂，果然是要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啊！
走著走著，來到一片廢棄的倉庫區。黑崎一護沒有遲疑地向其中一個走去。我睜開一只眼，眼中閃過一絲興味——原來如此，看來你也明白了呢，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一人一貓走進倉庫，身後的拉門重重地落下。倉庫裡的人，黑崎一護並不感到陌生，我也不。
「你居然能找到這裡，明明是那麼不擅長靈壓操作的，一護。」站在中央的一個吊兒郎當的妹妹頭笑道，平子真子對於黑崎一護的一點也不驚訝，反倒是看到他肩上的虎紋貓時，神情裡出現了細微的動搖和不確定。
熟人啊！
我伸出爪子，撓了撓下巴，很有那麼一點感慨世界真小人生何處不相逢。
坐在「特等席」上，我好整以暇地准備觀察一下假面軍團的成員和大本營，順便寫個報告給藍染證明我不是無故偷跑，即使不能免罪也該看在我認罪態度良好分上寬宥一二吧。
但還沒等我調整好姿勢呢，就被黑崎一護一把拎起放到一邊：「這樣就不會誤傷了。」
沒有了顧忌，很快，話不投機半句多的一護就和平子打起來了。
乖乖地蹲坐在一旁，我無聊地左顧右盼，對接下去的發展不那麼感興趣。當我玩完胡子，開始追著尾巴玩時，冷不丁地被人從揪著後脖拎起，抬眼一看，是平子真子，再看場內，脾氣還是那麼暴躁的日世裡正在欺負黑崎草莓。
「意料之外的客人，我該說好久不見嗎？」壓低了聲音，平子語氣和眼神都很危險，當然動作和表情均無懈可擊，加上其他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正打得激烈的一對身上，也就完全沒又注意到這邊有人在和一只貓說話。
拋了個媚眼給他，不意外的收到一個扭曲抽搐的表情，我抬高圓滾滾的小腦袋，指指下巴示意他給撓一撓：「多了不少新伙伴嘛，呵呵……這些年你把日世裡和小八照顧得很好，以前都沒發現你有這方面的才能呢！」
「沒辦法啊，突然被某個混蛋一聲不響地拋棄了。屍魂界不能呆當然只好來現世，身邊的伙伴還都是些問題份子，每次為他們擦屁股收拾殘局後，我都會想如果有機會再遇到那個罪魁禍首，絕對絕對絕對要討回公道！」說最後四個字時，平子的手勁明顯大了一些，我吃痛之下，毫不猶豫地給了他狠狠一爪子。
「干啥？想打架？」我橫眉豎目地瞪他，下巴還隱隱作痛。
「唉呀，抱歉抱歉，開個玩笑嘛。」才嚴肅了不到兩秒鐘，平子又換上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再說了，這裡又沒人打得過你……」
「可以一起上，我不會介意。你們應該有訓練過群毆戰術吧？」我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半真半假地道，「這麼好的機會，不會有第二次了哦！」
「不要這樣小看我們啊，」平子笑得很無奈，「這些年的情報工作也不是白作的。再怎麼低估你的實力，也不會相信以你的性格會作不必要的冒險——你既然會來，應該就有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能全身而退的自信吧。況且……」
他低下頭，輕聲說：「況且，那以後，很久沒有見面了。難得的和平相處的的機會，用來打打殺殺的太浪費了。」
太浪費了……
睜著圓圓的貓眼，我靜靜地看著平子。好一會兒後，我甩了甩短短的尾巴，趴下，把腦袋搭爪子上，蜷成一團：
「這次，我會盡量多留幾天的。」
第二十四章
生活就像一道菜，本身要色香味俱全才好吃。而傷感只是一味調劑品，還是像味精一樣不能放太多的那種。
「我討厭死神，也討厭人類。」
「無所謂啊，我剛好既不是死神，也不是人類。話說回來，日世裡你原來喜歡虛嗎？」
「她只是討厭自己所見過的所有物種罷了。」
「你說什麼？平子禿子！」
「嘖，你年紀是不小了，可好歹外表也是可愛的小孩。這般嫉世憤俗可不行，日世裡。恩∼還是我們小八好啊，雖然長得像大叔性格卻很可愛嘛！是不是啊，小八？」
「……」
原本，只是為了探尋突破自身靈力限制的方法的。
許多年前，循著浦原留下的不完整的實驗記錄，我找到了當年參與「死神的虛化」這一隱秘研究的「志願者」——根據記錄，至少有百人以上規模的實驗，在浦原離開後僅僅幾十年的時間裡，竟只剩最後的三位幸存者。
在流魂街的邊緣，八十區以外，絕望的灰黃色天空下，我找到了荒原裡唯三的生物——一個正在向虛轉化中的女孩，和兩個還苦苦與自己體內的虛僵持搏鬥著的男孩。
那時我度過的漫長歲月，已經足夠讓我理解這個世界的黑暗面。
平靜地俯視著勉強維持人形的三人，我說——
「『我們來打個賭吧』。當時我就在想哪冒出來的奇奇怪怪家伙，裹在披風裡渾身上下就露一雙眼睛估計是什麼見不得人的貨色，說話口氣還這麼囂張，拐賣人口也沒見這麼肆無忌憚的……」
平子拿著把小梳子，仔細地給我梳毛。我舒服地打著盹，聽他說著往事如煙。
「那時你簡直一強盜，就跟說『要錢還是要命』沒差了。要不是走投無路，誰鳥你！這一賭可真賭上命了，也不知是你狗屎運還是禍害遺千年，拿別人的命作賭注這等缺德事都被你這混帳賭贏了。熬啊熬啊，好容易眼見熬出頭了，還沒等慶祝一下松一口氣呢，就被某個混蛋硬灌下幾缸子酒連夜扔到了現世……」
不輕不重的力道，不緩不急的語調，兩只毛茸茸的爪子蓋住眼睛，陣陣朦朧的睡意拉扯著眼皮。半開半閉著眼睛，似睡似醒間，看頭上的藍天白雲緩緩飄過，遠遠近近矗立著石林土坡，這倉庫下別有洞天的一個空間，不知怎麼的，讓我頗有一種偷得浮生半日閑的快意。
就這麼抓一杆長煙，翹起二郎腿坐一太師椅上，吞雲吐霧，邊上再放一八仙桌，上置一長頸茶壺，我豈不就活脫脫一千年老貓妖！
拿爪子支起下巴，我頭腦裡一忽兒，一忽兒地冒出各種奇談怪論，越想越樂。不遠處，日世裡和黑崎一護「玩得正高興」。
「你似乎很注意一護嘛。」平子忽然道。
撐開眼皮用加菲貓的經典眼神看了他半晌，看到他臉上頭上都冒出了細汗，我才嘆了一口氣，幽幽地道：「草莓君的話，和我從前的一個弟子很像……」言罷，支腮，遠目，滄桑之意溢於言表。
「是那個志波海燕吧。」
總算過去也作了一段時間的「同伴」，平子自然無視這點低等技巧，嗤了一聲後他意有所指地道：「話說回來，即使他當年沒死，現在你們也是敵人了……這樣，好嗎？」
以平子注重實際的性格，與其說他在假設某個無意義的「如果「，不如說他在隱諱地暗示眼下的狀況。
關於這一點，我和他都心知肚明。
「活著總比死了好。而且情況也沒你們想像的那麼糟糕。仔細想想吧，藍染並無滅了屍魂界的意思，否則很多人現在就應該化為靈子回歸大自然了——譬如這位草莓君。當然藍染也許只是為了留下今後的樂子，但不可否認，夏天的時候，他的確有手下留情。」我客觀公正地開始顧左右而言他。
「……也許你說得對，可是有些東西總是覺得無法認同啊。」對於我巧妙地岔開話題的作法，平子可沒一個好臉色。
「無所謂啊。理念這種東西並不可能強迫所有人認同。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沒人規定弟子們就一定要和師傅有同樣的想法。」
我神態輕松地安慰平子道，至於他是否能從一只貓臉上看出表情，那就不是我所能知了：
「說到底，這個世界無非還是誰的拳頭大誰就是老大。啊，你也不必太悲觀，靜靈廷千萬年來的積澱，未必沒藏著掖著一些不為人所知的殺招……」
「你還是老樣子啊！」平子突然笑了起來，這家伙沒有笑不露齒的美德，「表面上看是最規矩的那一類人，骨子裡對於禁忌卻全無顧忌。虛化的時候也沒見你有任何抵觸和心理負擔，搖身一變成了靜靈廷大逆不道的罪人也散漫地全不在意——」
「實在是，不想有你這樣的敵人呢！」
……這種話，拜托你把那副躍躍欲試的表情收起來再說好不好？
生活總是很有意思，幽默感無處不在。
「來，小花，吃吧。」
將一碟牛奶放在我面前，日世裡笑得開懷，兩顆小虎牙和臉上的可愛小雀斑清晰可見。
小花？！
虎紋貓臉上一陣抽搐。
什麼叫報應，什麼叫天譴，什麼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什麼叫天理循環報應不爽不是不報時機未到……就算以前不知道，現在我也知道了。
「喲，日世裡，你對這貓可真好！」眼鏡制服A書女插嘴道
「因為小花很可愛啊！」日世裡毫不遲疑地說，頓了頓，她爪爪一頭亂發，表情有那麼一丁點的疑惑，「而且，總覺得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呢！」
「那個，日世裡一說，其實我也有同感……」小八遲疑地接上。
其他人哈哈大笑，也不在意。沒人注意的地方，我和平子不動聲色地對視了一眼，不意外地在對方眼中看到一絲劫後余生的僥幸，頭上隱隱具現化出的一滴巨汗——野生動物的直覺，不容小視啊。
說到野生動物的直覺，在這裡的可不止一個。
黑崎一護偶爾也會覺得疑惑：為什麼都沒有人會對一只貓一頓要吃一大盆烤肉一大盤水果一大缸牛奶感到驚訝呢？而且他敢以自己絕對沒有向A書女借書的RP發誓——這破貓甚至會在他圍著圍裙努力刷碗的時候，在一旁嘿嘿冷笑。
都詭異成這樣了，這群人也能理所當然地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堅決肯定篤定當它是一普通的可愛小貓？……是這個世界瘋了，還是他瘋了？
感到視線，我懶懶地抬起頭，呲著牙，對著視線來的方向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然後欣慰地看到日世裡迅速變身史前凶暴母龍，一刀將草莓從半空劈落：「你竟然在戰鬥中走神，禿子！」
「禿子禿子，誰是禿子啊！」草莓大怒，抖掉亂發上的碎石，手往臉上一抹——「變臉」了。
「拿出面具後的動作太慢了！」日世裡攻上前，毫不遲疑地就是一飛腿。兩人劈裡啪啦地打在了一起。幾秒後，草莓臉上的面具就碎了。
「好短的時間！」
平子很憂郁。
黑崎一護躺在地上倒氣，平子俯視著他，無限憂郁地道：「虛化的狀態維持不了十秒嗎？真糟糕！你要面對的敵人可是很強大的。」說著他不禁瞟了一眼邊上正追著自己尾巴玩的虎紋貓，加上一句：「比你想像的要強大的多的多的多，強大很多！」
「不要說得好像你見識過一樣。」黑崎一護喘著氣，他頭痛地發現虎紋貓顛顛地向他這邊跑過來，然而平子接下來說的話，卻讓他無暇再顧及這只拿他當玩具的貓了——
「我的確知道。」
平子說。臉上的肌肉一動不動。
如果黑崎一護更細心一點，也許能發現平子在說話時，目光有那麼幾分投在正在他臉上留下「到此一游」記號的小貓身上。可惜的是，黑崎一護沒有注意到，他就見平子嘴巴一張一合，吐出一個階級敵人的名字來——「中川雲樂你知道吧？」平子慢悠悠地道
黑崎一護立馬擺上一副佃農遇上地主的苦大仇深模樣，其咬牙切齒怒發衝冠狀反倒令平子有那麼一絲絲好奇了：「有仇？」
「有。」一護重重點頭。一邊，虎紋貓饒有興趣地在圍著他的一頭亂發打轉。
「多深？」
「比天高，比海深。」恨恨地道，一護忽覺頭皮一痛，向上向後看去，正對上一雙圓溜溜水汪汪閃亮亮的琥珀色大大貓眼，賊無辜地瞅著他。
「那的確是很深呢。」平子狀似嚴肅地點頭道，眼中的笑意那是不容錯認的明顯，「那麼告訴你一個不好的消息：你的這位仇人，也會虛化。」
一護張大了嘴，半天說不出話來。依他的表情看，晴天霹靂不過如此，滿肚子疑惑如你怎麼會知道你們什麼關系現在是不是也有聯系等等的在腦子裡過了一圈，到最後他只結結巴巴地問了一個問題：「那、那個女人……能維持多久的虛化？」
回應他的是平子的五個指頭。
「……五小時？」
「不，五分鐘。」
一護狠狠地驚了，比起五小時，五分鐘這樣的答案更令他吃驚：「不、不會吧……那家伙看起來挺厲害的，沒想到這麼菜！」
「菜？我得提醒你三點：第一，訓練了兩周才只能維持五秒的人沒資格嘲笑別人。」平子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繼續道：「第二，時間長短不代表實力強弱——五分鐘，已經足夠她殺光我們這裡所有人。」
「第三，你認為以那個女人的惡劣性格，會讓別人知道她的底牌嗎？」
「……不會。」
「很好。順便說一句，你的這個仇人曾親口說過自己遠遠不是藍染的對手。這樣，你明白了嗎？」
「……再明白不過了。」
「磨磨蹭蹭嘀嘀咕咕地在說什麼呢！快去訓練！」日世裡風風火火地衝過來，拎起一護就是一頓「拖鞋抽」，那個叫做清脆響亮啪啪有聲啊。
「可惡！」一護奮起反抗。
目送著草莓君和日世裡越打越遠的身影，我偏著頭斜睨著平子：「我不記得有對你說過『遠遠不是藍染的對手』吧？」
「難道這不是事實嗎？」平子同樣斜睨著我道。
是事實。
於是，我郁悶了。
郁悶是一種不健康的情緒。
「哎呀，掉毛掉得好厲害！」
一日，平子舉著梳子，手上捏著一團貓毛，幸災樂禍地嘖嘖有聲。軟綿綿地趴在平子膝蓋上，我萎靡不振地瞪了他一眼，就見他眼珠子咕嚕咕嚕幾下轉動，對正要出門采購的兩人喊道：「把貓也帶出去逛逛，憋久了會憋出毛病的。」
搭在小八厚實的肩膀上，我看了看平子，看了看日世裡，看了看一護，然後在看平子。
他的口型在說：
再見。
嘿嘿一笑，我揮了揮爪子。
這是，最後的一個道別。
到了外面，瞅准一個機會，我開溜了。走過一個轉角，我和迎面而來的一人對上了視線……
哎呀哎呀，這可真是——
「山與山難相見，人與人總相逢」啊！
第二十五章
好苗子，也要風吹雨打。
冰藍色眼眸中驚訝一閃而逝，幾乎在一瞬間，日番谷作出了最准確的反應：「縛道之一：塞！」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雖然縛的是我的道，仍忍不住會感到欣慰。
只能說當了幾百年的老師，果然還是落下了職業病。
我笑：
「已經有了大人的眼神了，東獅郎。」
脫下義骸，我這位弟子依然是一副十番隊隊長的標准裝束，依然是凜凜少年的清俊風姿，依然是……這般這般倔強的神情。
緊緊皺著眉，緊緊抿著唇，日番谷緊緊盯著我，右手抓著我高級縛道一個接一個連番丟過來，左手靈活掏出了手機：「喂，阿散井嗎？過來我這邊一下。」掛了手機，頭扭向一邊，擺出一副不想看你也不想跟你說話的別扭樣子。
喂，喂，這是在玩「我不理你了」的游戲嗎？
話說「前世」幼兒園畢業後就沒玩過了，現在要在這裡和弟子重溫一遍嗎？月明星稀，大馬路上？
我困惑了。
困惑地窩在銀發小學生的懷裡，轉動小腦袋蹭蹭靜靈廷十番隊隊長的胸口——唉∼這小身板還是不夠寬闊厚實，與其抱人，不如給人抱住手感更好哇哈哈哈哈……
「雛森……」
我豎起耳朵。
「雛森她說，『拜托你了，救救藍染隊長吧！他一定有什麼苦衷。他一定是被市丸銀或其他人逼迫的』。」
我耷拉下耳朵。
苦笑：
「真是個實心眼的孩子呢！」
「這就是你唯一的感想嗎？」日番谷霍地轉身，迷茫悲痛與憤怒點亮了他的雙眸。
「實心眼？你們憑什麼能這樣毫不在意的踐踏別人的信任？藍染作出了那種事，雛森還是把他看得比自己還重要，明明知道這會讓自己今後在屍魂界沒有立足之地，還是拼了命地想要維護他……為什麼？」
為什麼？
他聲嘶力竭地質問我。
我靜靜地注視著日番谷，感到一種真實的心痛。
以屍魂界的標准看，他還是個孩子啊！我真的要對他說，其實這對我們來說不算什麼嗎？——銀拋下了亂菊，後來他說「相互舔舐傷口，緊緊抓著相互取暖，這樣的同伴關系未免太難看了，本來就不可能長久地在一起」。東仙拋下了狛村，丟棄了死神的正義，決然地追隨著藍染，誓要貫徹自己的「正義之道」。
為了各自的理由，我們踏上了同一條道路，從很久以前開始，唯有他們才是我的同伴，在可以遇見的未來，也唯有他們是能與我並肩而行的人。
然而另一方面，傷害的的確確存在，背負著傷痕的人並不因我們的無心有心而獲得救贖。
我可以仰著頭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我們只是忠於真實的心靈，其他人會如何是他們自己的事……我真的可以這樣說嗎？
我作不到。
畢竟，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如藍染般絕情絕性。
而我同樣不會後悔。
畢竟，我早已覺悟，凡是處心積慮做某件事情，就都會或多或少犧牲掉自己的某些東西。
但是，真的要對他這麼說嗎？
抬眼看日番谷，那麼倔強的神情，那麼倔強的雙眸，仿佛此刻被制住渾身無法動彈的人不是我是他，心中一痛：怎麼忍心，怎麼忍心再傷害這個孩子！
垂下眼瞼，我忽覺無話可說。
沉默不自然地彌漫著，漫過我們曾在一起共度的熱熱鬧鬧的日日夜夜。那一季幸福的碎片，飄落在風雨中，破碎在塵土間，我們都不知該如何去撿拾。隱約感到是重逢來得太快太突然，所以我們還來不及收拾好心情，尚未准備齊全來面對過去面對自己面對彼此。
良久，感到日番谷的手一緊，我就知道他有話要說。直到這時，我的這位小弟子才終於把頭扭回來了——我很想問他同一個姿勢保持了這麼久，脖子酸不？
「那時候，為什麼要手下留情？」
就知道會問這個！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若說雛森是個實心眼，那麼豆芽菜你就是個死心眼。
我不禁再嘆了口氣：「如果我說那時是我大意了，你會相信嗎？」記得在哪看過這麼一個說法：不要嘆氣，每一次嘆息都會讓一個幸福溜走……當時只覺得這話真酸，牙都快酸掉了。
現在想來，還真有點擔心。
養孩子，不，帶個弟子不容易啊！自從教上日番谷東獅郎這個學生，算算我都讓多少個幸福溜走了啊。其中若有我的終身幸福豆芽菜我就跟你沒完！
「你當我白痴啊！」日番谷翻了個白眼。我不得不說，這孩子除了白眼和皺眉之外就沒有其他能夠稱之為生動的表情，「實力到了我們這個級別，會連對方的魂魄是否已經消散都感覺不出嗎?」
實力到了我們這個級別……我們這個級別嗎？
我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銀發小少年臉色越來越像番茄靠攏，眼見著就要惱羞成怒來個火山噴發了，才悠悠地道：「很好，那你也應該明白藍染當初對雛森有手下留情吧？」
日番谷聞言為止一滯，旋即又惡狠狠地道：「不要說這麼不負責任的話！藍染真的是抱著手下留情的心態沒殺雛森嗎？這一點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
應該說不愧是和我朝夕相處了幾年的弟子嗎？不過，這類強詞奪理混淆視聽的說辭，以前日番谷可沒這麼快反應過來，如今這種不輕信的成熟心態真是——讓老師我覺得有些辛酸呢！
感慨歸感慨，我臉上還是笑得像朵花似的：「有差別嗎？對於行凶者來說或許有心態的區別，但對於受害者而言，活下來這個結果才是最重要的。」溫和地看著弟子，對於日番谷接下來會說什麼我充滿了一種教育者的期待，然而——
「呵呵，這話說得在理！」
這聲音？！
我猛地一驚，從日番谷手中抬頭看去，浦原喜助幽靈般的出現在街口，他的頭發在月光下微微反著米色的柔光。展開的小扇子後，他勾起嘴角，一絲微風撫過……太大意了！這是我在意識陷入黑暗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這家伙，又出陰招！
……溫熱的瓷釉小碟子裡的褐黃色面醬，黃瓜絲，長約四寸的嫩白帶綠邊的蔥絲，沾一點沾一點；熱熱的烤成焦金色的鴨子軟中帶一點點脆連皮帶一點點肉，拿上好的麥子磨成面粉經過烘烙攤開剛剛有大半個手掌大小的淡黃色春餅，卷起來卷起來……這是什麼？去，孤陋寡聞！傳說中的全聚德烤鴨知道不？
一口咬下去，一股滑而不肥、油而不膩的香甜充斥著嘴間齒邊。再嚼一嚼，黃瓜的清脆怡口，香蔥的爽利開胃，甜面醬滑滑澀澀的質感，還有吊爐烤鴨子那種特有的、其他燒烤類都不能比擬的清香油潤帶來的滿足感，能讓人把舌頭吞下去——咦？這只鴨子似乎……有些老？
唉∼這年頭，連全聚德這樣的老店都出假冒偽劣產品了嗎？
磨磨牙齒，我不情願的睜開眼，立刻就被眼前無限放大的扭曲的臉孔給嚇了一跳，下意識地一個大嘴巴扇過去——「啪！」
浦原捂著臉，躲到角落裡去哀哀呼痛，右手胳膊上兩排牙印還清晰可見——我看著連連點頭，老懷大慰：難得的美夢啊，生生被攪和了，我代替烤鴨懲罰你！
不過，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一轉頭，正對上擱在一旁矮幾上的鏡子，我和鏡子裡的那個人面面相覷，幾秒鐘後，作恍然大悟狀：原來如此！我還說哪裡不對勁呢。什麼時候變回來了的？還被塞進了一具處處透著詭異的義骸裡。
對，處處透著詭異的義骸。
「浦原牌新型義骸，能力數值同普通人類，吸收靈力改進版。」簡直像某種名為「小強」的頑強生物，浦原迅速從打擊中復活，嬉皮笑臉地就湊湊湊……湊過來，一臉獻寶樣：「第一次用義骸吧，感覺如何，中川？」
「很新鮮！」我曲起手指後又張開，切實地感受到靈力暫時被屏蔽了，心底湧上一股懷念的熱流——能力數值同普通人類嗎？呵呵……「恩，作得不錯！」
「是吧是吧？如果不是夜一帶回來的遮靈符，也許做不出這麼完美的。」啪啦啪啦搖著小扇子，浦原臉上地笑容漸漸地向越來越欠扁的方向滑落。
此話何解？
我歪著眼看他。
「當初『一個不小心』就忘了告訴你，」浦原從懷中掏出那塊遮靈符，一上一下地拋著，玩得不亦樂乎，「這個東西上呢，我『一個不小心』隨手按了一個記錄器，似乎能記錄使用者的靈壓變動和身體數值……哎呀，我實在是『太不小心』了！」
瞪著他，我啞然。
混蛋，你知不知道什麼叫侵犯隱私啊！
浦原當然不知道。
因此，他正得意洋洋地衝我奸笑呢。
「別衝動，衝動是魔鬼，小不忍則亂大謀，天降降大任於斯人也……最主要的是，現在你打不過他。」我眼觀鼻，鼻觀心，嘴裡念念有詞，總算壓制住心裡那只尖角有翼尾巴上有三角的黑色小生物。
然後，我抬起頭，望著浦原，一字一字的說道：
「你給我用了多少內魂固定劑？」
「不多，只是讓你和這具義骸的結合度達到90％而已。」浦原在我身邊坐下，繼續搖著小扇子。
90％？這也叫不多？
我望著這個男子愈發無賴的笑容，無語了。
不就是會讓死神失去能力的義骸嗎，還改進版呢？這種東西即使穿個五十年一百年，也不會對我的實力造成什麼了不起的損害。90％的結合度又怎麼樣，不就是脫下時痛一點嗎？本大人連虛化的痛苦都熬過來了，這點小意思算什麼。
這樣就想留下我，實在太小看我了吧！
即使退一萬步說，虛圈豈會注意不到我遲遲未歸，藍染會不清楚現世唯有你有留下我的能力嗎？這麼簡單的道理，以你的智商沒理由會想不到啊！
我不無疑惑地打量著浦原，試圖在他腦袋上找到剛被門板夾過的痕跡。
突然「啪！」地一聲，浦原合上扇子，眼中掠過一絲難解的光芒。
不妙！我心中暗暗警惕，然而身體動作卻沒來得及跟上。隨著肩上傳來一股大力，一陣天旋地轉後，我驚異地發現自己似乎被「推倒」了——男上女下，女方身上還只穿著一件薄薄的浴衣，這可真是……怎麼看怎麼危險的姿勢啊！
事實證明，我的英明果斷一旦碰上浦原這種不按理出牌的人，便不值一提了。
沒等我作出適合這一場面的反應，浦原原本撐在我肩膀上方耳朵兩邊的雙手，已經移到了我的下頜處——他捧起我的臉，低下頭，讓我們額頭相抵，暖暖的鼻息就像一只羽毛撫過我的臉，撩撥著我的心，癢癢的，麻麻的，澀澀的。
他說：
「我好想你，中川！」
我好想你！
我怔怔地望著面前的這個男人，看他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嘴唇，熟悉的氣息，心中的防線堅持驕傲決意一瞬間潰不成軍。
你這樣子，太狡猾了！
喉嚨中仿佛有什麼東西堵上了，眼眶發熱發酸，我艱難地別看視線，胸口起伏著再也無法保持平靜：「說什麼傻話？事到如今，你應該知道我們已經回不去了。現在才來作這些事，說這些話，不會太遲了嗎？」
話一出口，我在心裡苦笑：想不到啊，我也會有被自己說出的話傷到的一天。
「我知道。」
浦原在我耳邊輕輕嘆氣，嘆息聲緊緊揪住我心，在我心頭纏繞不去：「但是，沒辦法啊！我對你的感情，絕不是說一聲『我們回不去了』就可以完結的那麼簡單淺薄……已經沒辦法了，中川！說我任性也好，自私也好，這一世，我也許都要緊抓著你不放了，對不起呢！」
沒辦法啊……對不起呢……
平放著的手猛的握緊，我呆呆地凝望著浦原的眼睛。脫下帽子和眼罩，這個男人原本銳利深邃直指人心的雙眸，此刻僅剩濃濃的溫柔和憂郁。他沒有在笑，五官細致美麗，讓人無法相信他其實那麼堅毅決然一往無前的一個人。
我曾於歲月深淵，望明月遠遠，你總在夜未央天未白，看相思成災。
幾天前，我以為那會是我此生的最後一次落淚。
我錯了。
其實，我早該想到的——只要浦原喜助這個人還存在於這個世上，他總有本事一次一次地讓我展現這種最難看的表情和最丟臉的模樣。
「你是笨蛋嗎？」
「抱歉……」
人與人的心從來都是有距離的，就如在兩個陡峭的山頭。年少時，我們遙遙相望，以為，彼此只在一伸手就能觸即的距離。其實要走在一起，貼近在一起，腳下還有溝溝壑壑，千山萬水。
天意茫茫命運多番捉弄，我們是否曾在途中忘了那誰和誰？
俗塵渺渺行至如今，你我又是否已經獨自走過了那千山萬水？
浦原，未來如何既不是你我所知，也不是你我能掌握。我唯一可以保證的，僅僅是這一刻的淚水，它的確是真實的。
第二十六章
佛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浦原一臉認真地對我說：
今天，他想空一下。
薄薄的光暈透過紙門照射進來，一室昏黃，暗香浮動，脈脈相視……我伸出手，輕輕撫上浦原的眼睛，無比溫柔地說：
「門外的，聽夠了就給我滾進來！」
想擁有一副好的牙齒嗎？送給你三點經驗：一、飯後漱口早晚刷牙；二、每年檢查一次牙齒；三、少管閑事——如：不要胡亂地聽壁角。
「這個景色不錯啊！」
日落西山，掌燈時分，浦原商店的小院裡，我抱著黑貓，顧盼自如，笑容自若。
桌對面是排排座的弟子眾，臉上整齊地腫了一個大包。
從左到右依次是日番谷東獅郎、斑目一角、綾瀨川弓親、阿散井戀次。
「小鬼、光頭、人妖、刺青男，哎呀，所謂的先遣部隊就是這些貨色嗎？」手指撩了撩頭發，我的不屑之意溢於言表，「你們不會以為這是野游吧？小孩子家還是早點回去乖乖在家裡蹲著的好，大人的游戲可是很危險的。」
「呵呵呵呵……」浦原在一旁笑而不語。
「小鬼？」日番谷東獅郎額頭上有些跳青筋。
「光頭？」斑目一角手按上了刀柄。
「人妖？」綾瀨川弓親皺了皺眉，倒沒什麼太大反應，估計是聽習慣了。
「刺青男？」阿散井戀次敢怒不敢言。
「有——什、麼、問、題、嗎∼？」
我一個冷光掃過去，積威之下，騷動鼓噪著想造反的刺頭們瞬時噤若寒蟬。
「噗哧！」
正當我得意滿意快意的，躊躇滿志的，擺開老師的架勢准備說教一通，順便過過嘴皮子癮的當口，有人很不給面子地笑場了。
低下頭，我無奈地看手上的黑貓在對我裝可愛。
夜一啊夜一，你這不是班門弄斧麼！
「咳，小孩子先遣隊的問題先放在一邊，呵呵，小雲樂，讓我們來說說大人的話題吧。」黑貓眨眨眼，笑道。
大人的話題啊……
不知為何，我好像臉紅了。
不能說我皮薄，在座的幾位活了幾百年的老怪物，哪個不是臉皮賽勝靜靈壁的主。實在是夜一的語氣太曖昧，加上之前的確作了一點曖昧的事……想著想著，我忍不住扭過頭，恰恰對上白色小扇子後月牙兒彎彎的一雙眼睛——浦原黑色的眼中笑意盈盈，朦朧的燈光下，朦朧的意蘊。
馬上觀壯士，燈下看美人。
古人誠不我欺。
誰說女人是老虎的？
依我看，男人有時候也可以是禍害。
視線膠著，胸口一點點發熱，臉皮一點點發燒，心裡一點點惱羞成怒……我突然一怔，心虛地把頭扭回來扭回來，卻發現，對面的八只眼珠子馬上就要從眼眶裡掉出來了——「哎呀，小雲樂這番惱羞成怒的可愛模樣哦，百年難得一見呢！」那壺不開提哪壺！若說方才我還只是無奈，現在我連掐死夜一的心都有了。
弟子的目光在我和浦原間來回轉悠，個個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原來如此奸夫□□捉奸成雙」。
咳嗽一聲，我一拍桌子，少林獅子吼道：
「小兔崽子們，反了啊你們！」
然後一陣清涼的微風吹過，我狠狠地打了個噴嚏。
感冒了。
生病的時候最忌諱什麼？
最忌諱健康人在你面前晃來晃去，你喝藥他品酒，你喝粥他吃菜，你病著他往你身上連電線，還說什麼研究研究「魂魄和義骸高結合度下的相互影響」這一新課題。
「什麼破義骸啊？丟臉！我毀了！一世英名毀於一旦！多少年沒生病……不管，我要脫出義骸！」潮紅著臉，厚厚的棉被裡，我捂著臉，被子一層手一層，嘀嘀咕咕碎碎念個不停，腦門上那一袋冰水也沒能鎮得住我胡言亂語。
那個，我現在就像什麼來著？對了，霜打的茄子般無精打采……或者是柿子？
義骸發燒，連帶裡面的魂魄也神智不清了。
「不要緊。一點點排斥反應而已。」浦原說的極為輕松。
P！又不是移植器官！
我兩眼一翻，暈了。
黑暗中，幾度浮浮沉沉。
在某一時刻，我「睜開眼」，就被眼前的「東西」給唬了一跳。
心念一動，手裡便多了個巨大的棒槌，我掄起胳膊猛力一揮——「哐」地一聲，小山大小的烏龜接連著在空中打著旋，翻著跟頭翻出老遠才止住，浮在空中四腳朝天硬是半天沒有動彈。
我叉腰，作茶壺狀，大喝一聲：
「干什麼呢你，綠水！」
不用懷疑，沒有聽錯，這只巨無霸綠毛鬼正是我斬魄刀的本體。
「人家才不是綠毛龜。人家是碧玉玄龜啦！」以烏龜不可能有的矯健，綠水嗖地一個翻身，蹭蹭蹭地爬回來，碩大的腦袋湊過來，一雙碧綠的眸子可憐兮兮地瞅著我，細聲細氣地道。
我是不是忘了說，在這個意識空間，心裡想什麼都和直接說出來沒兩樣，簡直沒隱私了！
「我管你什麼品種！少廢話，找我什麼事？」我口氣惡劣地道。
我就說啊，什麼「感冒」嘛，不論魂魄還是義骸都不具備這個功能好不好！鬧了老半天，原來還是你這破烏龜搞地鬼！
「什麼事？你竟然問我什麼事？啊啊啊啊……」綠水作了一個「我暈了」的姿勢，不得不承認，還挺形像。
話說這麼一只光眼珠子都比我整個人還大的巨型生物，不知為何特喜歡展現自己的表演天賦，一不小心就會自娛自樂地忘了時間場合，以及正事。
不是說斬魄刀性格肖似主人嗎？難道這是上天對我喜好走神的惡習的懲罰？
還保持著叉腰的姿勢，我無奈地望著在瀑布淚的巨龜：「我錯了還不行嗎？綠水大人您大龜大量，大發慈悲告訴愚昧無知的小的我，您屈尊召喚小的我來一定是有什麼了不得天上天下獨一無二的大事要吩咐小的我吧？」
「恩哼，你這麼說的話……」綠水矜持地點點頭，神情倨傲地似乎還想擺擺譜。我淡淡的一個眼神過去，它立馬規矩了：「是卍解啦！高興吧，你可以卍解啦！是不是很高興啊？」說完諂媚地看著我，還一臉討賞地吐著舌頭，依稀還能見屁股後面有什麼東西在搖得歡。
「……我說過很多次了，你是烏龜，不是狗。」
「我也說過很多次了，我是玄龜，不是烏龜。」
「……」
「……中川。」
「中川。」
遠遠的有什麼人的聲音在呼喚，我從睡夢中驚醒，發現自己濕淋淋地身上都是汗——「感冒」，已經痊愈了。
「醒了？」
我飛快地轉頭，浦原靜靜地端坐在那裡，半垂著眼瞼，臉上有幾分倦容。抬起眼，他倦倦地向我微笑：「你的睡相真差呢，中川。」言語間二分無奈，八分縱容。
默然半晌，我不吭一聲地將手伸向浦原的衣領。
「不行哦，中川。」浦原抓住我的手，臉上綻放著一朵大大的笑容：
「男女授受不親！」
去你的！之前那個跟我說他想「空一下」的人難道是我的幻覺？
瞪著他看了一會，我別過頭：「笨蛋！你不會以為這樣，我就發現不了你受傷了吧？」
「當然不。」浦原理了理衣服後，雙手攏著我的手掌，神情是無限開朗：「呵呵……只是身為男人，偶爾也會有都想要逞強的時候，哈哈，雖然很愚蠢……」
「的確很蠢！」我不客氣又不自在地說，手上傳來的熱度和力道讓人心悸：「如果是我，碰上有人在修煉卍解，絕對絕對絕對跑得遠遠的。傻乎乎地待著等著被波及，世上還有比這更愚蠢的事嗎？」
「有道理！」變戲法似得拿出小扇子，浦原的笑容開朗得讓我不爽。
「其他人呢？」
「不愚蠢的跑了。」
「……哦。」
窗外漆黑的天空上點點繁星，我忍不住皺眉：「現在什麼時候了？」
「這個嘛……」瘋狂地搖著小扇子，浦原的笑臉也難掩煩惱之色：「其實我也沒想到你在短短幾小時裡就能掌握卍解。哎呀，傷腦筋，靈壓突然膨脹，這具義骸恐怕也沒什麼效果了吧？……大概，快十二點了。」
「什麼？」我一驚，掀開被子就要起身，卻被浦原一把按住。
「放手！」我瞪眼。
「不放！」浦原無賴地笑。
「我是說真的。」看著眼前男子憊懶的笑臉，我無力地試圖和他講道理道，「再拖下去的話……」
「虛圈就會發現你逾期不歸。」浦原老神在在地接上。
我很快覺悟和這家伙是說不清道理的，只得扯了扯衣服，道：「好吧，既然你有心理准備，那我也不廢話了。但你總得讓我換件衣服吧？粘乎乎的很不舒服！」
「可以啊。等店裡的其他人回來——衣服之類的東西一向是鐵齋在管理的。」浦原一攤手，擺出一副「反正我是不知道放在哪裡你自己看著辦吧」的架勢，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讓我不禁恨得牙癢癢：
「喂，你也知道現在不是開戰的好時候吧。這樣挑釁虛圈好嗎？」
「啊咧啊咧，果真是人同此心心同此想啊！」浦原手上一使勁，拉著我往他那邊靠過去，「這一點，對虛圈那邊也同樣適用吧？」低下頭，浦原眼中的沉沉暗色，讓我為之一愣。
喉嚨裡發出一聲悶笑，他攬住我的肩，摟著我的腰，眼眸中的光芒和隔著薄薄的布料傳來的手心的灼熱……都讓我口干舌燥，臉紅心跳。
可惡！
我慌亂地低下頭，卻發現自己的兩只爪子正「色眯眯」地搭在人家光滑裸露的胸膛上。臉「騰」地就全紅了！忙不迭地放下，我心虛地偷眼瞄了瞄上方，僅僅看到浦原嘴角的那一抹奸笑——已經足夠讓我無地自容的了。
這個人是誰啊？
浦原其實是這麼老奸巨猾的一個人嗎？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呵，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呵，腹黑披著羊皮的狼扮豬吃老虎呵……原來這混蛋早料准了虛圈和屍魂界雙方都沒有立即開戰的意思，打的就是混水摸魚的主意——很不幸，本人似乎就是他摸的那只「魚」，還是笨到自己撞上魚網的那種。
陰謀家的腦筋回路九曲十八彎啊！
我景仰地感慨。
既然如此，留下玩兩天也不錯哈！
我如此對自己說。
「來，喝酒吧！」
浦原笑眯眯地拿出一壇子酒來，最令我納悶的是酒壇的封上明明白白寫著「朽木」二字。
「哈哈，這麼多年了，白哉家酒窖的護衛一如既往的糟糕呢！只可惜上次夜一去的匆忙，沒來得及多帶點，可惜！」浦原搖晃著腦袋，不勝唏噓。對自己教唆堂堂四楓院家主去作梁上君子的不良行徑，絲毫沒見反省之意。
這一幕，似曾相識。
我接過酒杯，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個，在臨畢業的晚上，真央女生宿舍夜闖空門的「小賊」。
於是，我微笑：
「真懷念啊！」
「懷念什麼？」
「我……」剛說了一個字，我和浦原臉色同時一變：
「這個靈壓？！」
第二十七章
「能讓藍染大人感到畏懼的東西，是不存在的。因此我等才會在他麾下集結起來。自恐怖而生的我等……」
「在黑暗中，不帶任何恐懼的那位大人的步伐，就像月光一樣耀眼。」
那時，我雖然也在微笑，肚子裡卻在想：
破面們簡直拿肉麻當有趣。
現在我知道了，人真的不能鐵齒。因為只不准有一天你就會為過去的有眼無珠羞愧得無地自容。
仔細地整理了一下略顯凌亂的衣服，我才拉開門，走出屋子，一眼就望見在浦原商店前庭站著的那個人。身體不受控制地輕輕顫抖著，我不是害怕，是對高強過自己太多的存在的自然反應。
他明明是一臉閑庭信步的適意安然，身上卻散發著龐大無匹的靈壓。不止是我，這一片區域的整個空間都在顫抖，視線範圍之內的景物扭曲模糊……
諾大一片天空下，唯有藍染惣右介駐足的這方寸天地，才見那星光閃耀，淡淡的銀輝自天而降，映襯著他的光輝，那麼理所當然的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陪襯，這個男人笑得如斯淡漠：
「我剛剛還在想，出來的若是其他人，便不會原諒了呢！」
此話入耳，膽大包天如我也不禁連打了幾個寒顫，訕笑道：「您說笑了，怎麼可能呢……」
藍染看著我但笑不語。
頂頭上司當然可以如此作派，為人下屬的如果不識眼色，那就真是枉死也活該了。我一路小跑過去，臉上的笑容自認不遜於歷史上任何一個成功的奸佞小人：「呵呵，藍染大人日理萬機，怎麼有空來現世呢？」
「也沒什麼。偶爾也該出來散散步。」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了會，藍染換上一副溫和的笑容。有那麼一瞬間，我以為自己面前站的還是那位靜靈廷的五番隊隊長。忍不住抖了抖，藍染表面上顯得越溫和，我就越發的神經緊張心裡沒底。
有點……「做賊心虛」！
「受傷了？」藍染貌似關心地「撫上」我的臉龐，力道之大，讓我當即清晰地體會到他此刻的真實心情，「怎麼這麼不小心呢？」語氣溫柔地令我寒毛直豎。
天地良心，我已經很小心了——
「失算，想不到他親自來了，有點意外啊！」
用扇柄搔搔頭，浦原露出一副傷腦筋的神色，另一只手有力地按著我，愣是不讓我起身，「反而被將了一軍呢……哎呀，怎麼辦才好？」他笑容可掬地看著我，仿佛在詢問我的意思。
如果沒有看到其眼中璀璨生輝的神采，也許我真的會相信浦原喜助其實是個和平主義者，但現在，我唯有愕然地望著那雙深色眼瞳中明亮如刃的光芒，終於確認所謂的「雄性生物」，一個兩個都是好戰分子。
「不行。」我堅決地搖頭，「要打不要在我面前打。」
浦原有些意外，他一臉受傷的看著我，這會子的表情和綠水有點兒像：「喂，這麼說太無情了吧！」手底下的勁倒是隨之一松，我趁機扳開了「鐵鉗子」：「好了，這具義骸是不能用了，如果你不樂意，我不介意自己動手。」
浦原眨眨眼，好無奈好無奈地嘆了口氣：「你是個殘忍的女人，中川。」
偏過頭，我輕佻地摸了把浦原的臉，這一天裡，還是首次感到扳回一城的快意：「你才知道啊！女人都是殘忍的麼，浦原！」把那白皙得過頭的臉蛋拍得「啪啪」作響，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
正因為瞅准了你決不會坐視不理，我才能這般肆無忌憚，「小人得志」吧。
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在向浦原撒嬌也不為過。
笑眯眯地看著浦原露出「被欺負了」的表情，對於自己的心情，饒是我某根神經粗如水桶，現在也清楚明白，再無疑問了。
只不過，感情並不是世界的全部。
漫長的人生中，有太多糾纏的因緣讓我只能選擇，無法背離。
「你呀……」浦原也不多廢話，直接拿了出個藥丸，我接過吞下嘿嘿一笑，手上白光一閃，綠水已然出鞘——
「小傷罷了。」
我渾不在意地查看身上的傷口。
竟然能作到這種程度！
明明負傷在先，猝不及防在後，面對我的驟然發難，浦原縱使沒有傷我之心，僅憑條件反射下的反擊，也讓我掛彩了。既便如此，依靠才掌握的的卍解，我能作到的也僅僅是在片刻之內限制住浦原的行動。
紅姬亦不負最鋒利之名，給我留下的幾道傷口深入骨肉。
看來想不留疤似乎是不可能了。
我苦笑。
然而這種犧牲，畢竟是值得的。
在我靈壓爆發的那一剎那間，遠處向這個方向急掠而來的幾個靈壓來勢明顯一緩，我不覺松了口氣。
無論如何，浦原以及豆芽菜他們和藍染在現階段的衝突，都是不合適的。眼下的情況，只要藍染不是一心想要追究，暫時也可相安無事，於我而言，已是最好的結果了。
當然，選擇權並不在我手上。
略盡人事罷了。
在我忐忑不安的目光中，藍染拉起我的手，一股清涼的靈力傳來，他笑得還是那樣令人發寒的溫和：
「雲樂你，似乎對自己持有的力量沒有自覺呢。」
「咦？」
身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愈合、結疤、脫落，短短數秒鐘的時間，傷口已不復見，皮膚光潔得一如受傷前。我不敢置信地看了又看，對於藍染的能力心裡不是沒有震撼：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白骨生肉起死回生奪天地造化之功的——治愈魔法？！
僅憑靈力，也可以作到這個地步嗎？
「謝、謝謝……」我嚅喃著，心裡雖有疑惑，一時間也無話可說。
在藍染面前，任何的辯解理由都變得蒼白無力，試圖蒙混過關更是自找麻煩的作法。
上位者，目光如炬。
依然拉著我的手，藍染將視線投向浦原商店，接下來的一句話讓我險些魂飛魄散，我幾乎以為自己要穿越回去了——「難得出來一趟，不見見『老朋友』就回去，會不會顯得失禮了？」語氣裡充滿了故人重逢感慨萬千的意思。
我會相信你才是有鬼了！
「不會不會……」腦袋搖得價似撥浪鼓，這時我也顧不得自己的行為會給藍染什麼聯想了，只求早早把這尊大神請回虛圈便心滿意足與願足矣。
話說回來，原來從前的那個「傳聞」竟不是「傳聞」嗎？那個藍染和浦原很久以前就「互相很看得起」的傳聞。
「好吧！」藍染一臉可惜地嘆了口氣，轉頭看我，擺出一副「我是看在你面子上你要記著這次欠我的啊」的嘴臉。
「那麼，我們……」豎起耳朵，我期待地看著他。
「我們去散步吧。」我哭喪著臉，認識到一秒鐘前的期待是多麼天真。
藍染如果會這麼簡單就放過我，他就不是藍染惣右介了。
亦步亦趨地跟著藍染，我「走」在半空中，視線牢牢地投向前方上方，就是不看腳下一眼。
前方，藍染在虛空中漫步的身姿，讓我欣羨不已。
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還是會害怕？」
應聲向前望去，卻見藍染停住了腳步，有趣地看著我小心翼翼的樣子：
「為什麼會害怕呢？以你現在的能力，沒有恐懼的必要吧？」
聽藍染這麼一問，我不自覺地往下方一看，頓時一陣頭暈目眩：
「在靈長類動物的人化過程中，直立的姿勢之所以被視為裡程碑式的一步，是因為這種姿勢使人類擁有了一種猿人所不能進入的空間結構，以一個『上』－『下』中軸向四方散開……」
「正是這種最初的原發性經驗——感覺自我被『拋』進了一個顯然是無限的、未知的、險惡的環境之中，人類開始對自我的定義……人類在任何時候都不可能生活在無方向所帶了的眩暈中，這就是空間定位經驗的存在價值……」
好吧，我承認，我一緊張就會嘮叨，而且是連自己都不知所雲的那種。
從頭到尾都沒有表現出絲毫的不耐，藍染好脾氣地聽完我的嘮叨，僅在我換氣的這會兒插了兩個字 「因此？」。
「因此，我想說的是，我比較喜歡腳踏實地。」我總結道，順便喟嘆一下自己實乃一強人，口若懸河雄辯滔滔滔滔不絕，肺活量和腦細胞兩手都很硬……
彎了彎嘴角，藍染自從君臨虛圈後就很少像以前那麼微笑了，他伸手將我兩鬢垂下的發絲攏到耳後，褐色的瞳眸中，是一片深思：「時間過了這麼久，你身上仍然有些東西一直沒什麼變化，這是為什麼呢？」
「雲樂，你弄清自己的心意了嗎？」
「啊，弄清了。」
短暫的怔忡後，我坦然地道：
「我想，我喜歡他。」
「浦原喜助嗎？」
藍染並沒有勃然大怒，他的眼中波瀾不起，留在我發際的指尖依然輕柔溫暖：「那麼，對我呢？」
對我呢？
我久久地凝視這眼前的這個人，看他修長的眉，修長的眼，似陌生似熟悉的容顏，看他淡漠無情得非人的眼眸，總覺得心裡的感覺復雜得一言難盡。
於是我老老實實地搖頭：
「不知道啊！」
對浦原喜助的感情一直很純粹，對藍染呢？
是忠誠嗎？應該不止如此。
是傾慕嗎？好像也沒那麼簡單。
「不知道？」
這回，藍染是真的驚訝了。
我頗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這世上，也有你想不到的事情啊！
然而這種良好的感覺沒有持續太久。
站在原地，藍染靜靜地看了我好一會兒，突然大笑起來，是真的大笑，若不是親眼所見親耳聽聞，打死我也想不到藍染會這樣笑。張著嘴吭哧半天，我小心翼翼的小聲問：「您沒事吧？」
笑聲漸歇，臉上還是笑容滿面，甚至眼眸中也塗抹上了幾分暖色，藍染也不說話，拉過我一手蓋上我的眼睛。弄不清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我乖乖地站著沒動，就聽耳邊風聲陣陣，然後，聽到頭上方藍染說：
「雲樂，還記得那時交換的誓約嗎？」
「當然。」
「到今天，依然沒有改變？」
「是的。」
「那麼，我也有足夠的耐心……」
足夠的耐心，足夠的耐心作什麼？
這個問題我沒有問出口，因為，藍染把手放開了：「看吧，雲樂。」我緩緩睜開眼：
綿延不盡的雲海上，一輪紅日冉冉升起。
絢爛無盡的紅色從無盡的遠方翻滾而來，雲海如火海，只一剎那，便襲至面前，頃刻間，仿若置身火海。遼闊壯美的畫卷上至九天，下至九地。
我站在雲端，清晨的柔風悄悄吹起，腳下浮雲來去，雲層之下，眾生渺小如螻蟻。
無需任何言語，我能夠確信：這一刻，我和身邊這個男人心髒在以同一個頻率跳動——正如過去六百年間，雙殛之丘之上，無數個共同度過的日出時分一樣。
「在您不背棄我的前提下，我發誓永不背叛！」
「很傲慢的誓約，不過，我接受。」
在遙遠的過去，親口許下的諾言，我想要遵守。
因此，很抱歉，浦原！
有句話，沒能親口告訴你，很遺憾。
有些事，不能拋下無法忘卻，很遺憾。
我們共有的那個舞台上，故事還沒有開始的時候，就因為情節的突變而已經落下了帷幕。你的那個舞台上，在燈光亮起的一剎那，在音樂響起的一瞬間，我的劇情已經終結。
你曾想為我孤注一擲，我因為你變得優柔寡斷，生平第一次想著將命運交還給命運，只祈願，無論結果如何，你我都能笑著面對。
番外——小烏
能衝淡一切的除了眼淚，就是時間。
時間越長，記憶越淡，仿佛不斷稀釋的茶，終有一天，悸動、愛戀、喜悅、憤怒、傷感、仇恨……以及恐懼，都將不復存在，全部。
如果說遺忘，是虛宿命的終點，那麼恐懼，便是虛的起點。
何處是他的起點，何處是他的終點？
沙沙的是衣料摩擦的聲音，在寂靜的封閉回廊裡格外清晰，烏魯奇奧拉雙手插在兜裡，即使獨自一個人，腰板也挺得筆直。
眼下墨綠色的淚紋勾勒出一種別致的妝容，同樣墨綠色的雙眼中平靜無波，他昂首而行，喉間黝黑的破洞背掩蓋在衣領之下，面無表情中透露出一種難以名狀的傲慢與矜持，散發著淡淡的，不容置疑的疏離。
他凝著眼，想著剛才的覲見。
「我授予你決定權，放手去作吧。」
「是，藍染大人。」
一如平日的簡潔對話，不過敏銳如烏魯奇奧拉，仍然能感覺到王座之上的那位，情緒上的微妙變化。
以虛圈之主的性情，如此「明顯的」情緒外露實屬罕見。
行禮，退下。他憶及方才臨走時的匆匆一瞥，藍染大人手上一團毛球正抬頭向他看過來——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在濃酬的黑暗中，蕩漾著秋水般的溫柔和寒意。
原來如此。
今日天氣，多雲轉晴。
偏過頭，烏魯奇奧拉望著遠處天際上那一輪千萬年不變的白月，有點疑惑於今天自己的思維為何活躍至此。
明明轉化之前就是一只瓦史托德，經由崩玉轉生後理應是完全體完美的破面不該留下什麼後遺症才對。難道正如「失蹤」的前3號所言，虛轉生為破面後取回了理性，順帶取回了感性？雖然他之前對這「理性論」無可無不可，如今看來，妮露的話有時候還是有那麼一點點道理的。
對於「中川大人」，他總覺得是一個很奇妙的存在。
和「市丸大人」，「東仙大人」不同。
「那當然，男人和女人怎麼會一樣！」
牙密磨挲著肥厚的下巴和下巴上殘留的面具，大大咧咧地道。
聞言，烏魯奇奧拉拿眼睛定定地看他，看到牙密那身鋼皮都汩汩向外冒汗了，才悠悠地轉過視線。
笨，果然是一種無藥可救的病。
「算了。去執行任務吧！」
「嗨，嗨！」說到戰鬥，牙密立馬一掃頹態，重又生龍活虎起來，「這次我一定要把那個木屐帽子的腦袋擰下來當球踢！」
「對方並不是弱手。」烏魯奇奧拉淡淡地稱述著事實。
「哼，上次是我太大意了。」
不帶情緒地又看了第十十刃一眼，烏魯奇奧拉沒有再說什麼，思緒亂飛。
第一次見到她，她還在沉睡，靈力環繞著流淌著翻滾著，強大而平靜。
第二次見面，她正和第六十刃對峙著，臉上在無奈的微笑，微笑中透著一點點漫不經心。
好吧，那時，他以為她只不過是一個「有點」個性的死神。
接著，她和他一起去了現世。
然後他發現有很多東西，看清了卻看不明白。譬如那個前十二番隊隊長眼中柔軟而堅硬的光芒，譬如身邊這個女人掩面流淚時的痛楚與堅強，譬如……那從來是柔弱脆弱軟弱標識的淚水，有一瞬間，他卻覺得很美。
那是為浦原喜助流的眼淚。
接著不久，她滯留在現世多日不回。他們眼見著王座上的霸者眼神晦澀暗沉，隱隱的危險氣味日益彌漫——對於她，藍染大人畢竟是在意的。深淵黑暗之前，光明一觸即退，唯有她的一身白衣，與身周的黑暗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虛夜宮的主色調是白與黑，他想，有一個多彩的女子在這裡旁若無人地生活，也很好。
「呵啊∼早安喔，烏魯奇奧拉。」
背後傳來的聲音裡飽含睡意，烏魯奇奧拉停下腳步，轉過身，不意外地看到一個正拿手掩著嘴，睡眼惺忪，不停打呵欠的女人——「中川大人。」
「噗哧，什麼『中川大人』，可別這麼見外！」
她嘿嘿一笑，哧溜一聲就竄到他身側，自來熟的搭上他的肩：「來，一起吃個早飯吧，喜歡日式的還是西式的？我個人推薦中式的白粥豆漿油條腐乳包子喲！……唔，你這身板也忒單薄了點！努力工作是好事，早餐可還是要吃的，不要讓別人以為我們虛圈虐待員工福利有問題待遇有貓膩……恩，說說看，你喜歡哪種？」
漠漠地瞟了眼肩膀上的爪子，烏魯奇奧拉一眨不眨地回望著她——
「哎呀，一大早的表情就這麼嚴肅嗎？這樣不好，不好。」來人嘖嘖有聲地搖著頭，長及腰部的黑色頭發隨著她的動作柔軟地輕輕擺動，在身軀上留下一段美好的弧線。那一雙琥珀色的眸子狡黠地注視著他，點點金色的碎片浮沉其中。
明亮的幻影。
「這不是烏魯奇奧拉，是要去看『公主』嗎？」這時，轉角處轉出一只笑眯眯的銀毛狐狸。
「『公主』?」她瞪圓了雙眼，看表情腦子裡已經在想入非非了。
「是啊，虛圈之王的女兒，不就是『公主』嗎？」市丸銀唯恐天下不亂地道，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一方面覺得她這副模樣和變身後的那只小動物無比神似，另一方面烏魯奇奧拉也覺得不能放任銀發的副手大人，胡亂引導某人本來就相當發散的思維，他緩緩地道：「是井上織姬。」
「藍染大人覺得她的能力很有用。」
「可憐的小姑娘。」她變出塊手帕裝模作樣地抹了抹眼角，「烏魯奇奧拉你綁架未成年少女。」
忍不住冷冷地瞪她一眼，他甩頭走人。
「真是生氣勃勃呢！」身後，市丸銀不知在說誰。
「那才有意思啊。」她笑道。
「吶，一起吃午飯吧。」
「我以為是早飯。」
「冬天還沒到，就開始冬眠？」
「睡眠缺乏是女人的大敵。」
「幾百年前就是魂魄一只了。」
「被你這麼一說，突然覺得生活真是沒勁兒……」
……
聲音漸遠，烏魯奇奧拉停下腳步，對著光潔的黑色廊柱，蒼白的指尖撫過眼下的淚紋。什麼時候留下的呢？千年，或者萬年以前。
能衝淡一切的除了時間，就是眼淚。
他已經都記不得了呢!成為虛的原生的最初的恐懼，以及深刻到轉生為破面後依然留下的淚紋，它，是為了什麼，為誰而流。
好無聊！
個把月前它還是一只虛，即使是瓦史托德，仍然是虛。身為虛圈最頂級的存在，它反而時時感到意興闌珊，不知不覺無聊了很多年。
因此，在感應到那個遍及虛圈的召喚後，它第一時間作出了反應。
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指尖滑過嘴角，戳著那出的肌肉，輕輕往上一提。
很好，笑得不錯。
第二十八章
「你該減肥了。」
我憂郁地望著餐桌對面的大塊頭，無論表情還是語氣都極盡誠懇之能事：
「昨天『切磋』的時候，從你傷口裡流出來的不是血，而是幾百毫升的豬油……這太危險了，萬一遇上敵人使把火系斬魄刀，想像一下吧——咱們虛圈可沒有消防隊的編制。」
牙密張大了嘴，嚼到一半的幾條螃蟹腿下雨似地落回湯裡，濺了他一頭一臉。
抹了把臉，大塊頭用一種無辜又委屈的表情回望我，滿臉的疑惑——我又哪惹到您老人家了？
單手支腮，我看著他，幽幽地道：
「我想吃螃蟹很多年。」
這是真的。
但對於真話，不知為何總有人不給面子——
「噗哧！」
緊挨著我坐著的銀，忍俊不禁，衝著天花板直噴米飯粒。
警惕地望著他，對於接下來可能從狐狸嘴裡跳出來的魂身攻擊，我保持十二萬分的警惕——名為市丸銀的這個人從來就是一無事生非，小事折騰成大事，沒有毛病也要搗鼓出毛病的主兒，堪稱無處不在，無時不有，見縫插針的禍國殃民品種。
先賢說的好：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譬如現在。
狐狸殷勤地推過一個盤子，上面那很大只的肥美八爪生物，讓我忍不住吸了吸口水——秋季吃蟹正當時啊！
食欲壓過理智。
「好吃不？」
銀毛狐狸笑眯眯地問。
「唔……恩。」
旁若無人地啃著螃蟹腿，我含糊地應了聲。
「那就好。」銀笑容大大的，「給藍染隊長預留的份，果然分量足味道正……吶∼？」
「唔，唔唔……唔？！咳，咳咳……」
原來，麻子不叫麻子，叫坑人。
死狐狸雙手托著腦袋，就這麼看著我一驚一乍地在飯堂裡跳大神，樣子極度可愛又無害。
等我「哢哢哢」地抽出插在喉嚨裡的螃蟹腿，機器人般「咯咯咯」地轉動脖子，猛一眼就瞅見他那對悠閑的眯眯眼，叫我怎麼不磨牙啊磨牙——冬天的時候，定要砍柿子樹當柴火燒，弄一狐狸皮當圍脖使……還要銀毛的！
粗喘了幾口氣，我撫了幾把胸口，好容易才忍住沒把心中的「妄想」化為現實，當然無數眼刀是免不了的頻頻飛去。
和市丸銀相安無事處了幾百年，彼此身上都沒缺點「零碎」，我的心性修養已不是一個「好」字所能形容的了，簡直就是一代無敵BH強人嘛！
全然不顧我已然具現化的怨念，銀怡然自得地轉著茶杯，甚至還有閑情逸致囑咐一旁服侍的破面，下次要多加點奶和糖。末了，這家伙還眯眯笑笑眯眯，好真誠好真誠地問我覺得這個食堂怎樣如果有需要改進的地方不要給他面子盡管說說看……
氣結。
抓過剛端上來的紅茶，我仰起脖子咕嚕一聲一飲而盡，往後一靠，癱在椅子裡作死魚狀，同時不忘狠狠地瞪著狐狸那兩片永遠閉著的眼皮，看久了，也有種這麼一直看下去，便能從那裡面看出兩顆紅色的珊瑚瑪瑙珠子的錯覺。
毫無疑問，是錯覺。
銀小氣的很。
那麼漂亮的眼睛常年蓋在眼皮底下，也不怕暴殄天物。
靠著寬松柔軟的大椅子，狐狸悠然自得地翹著二郎腿，嘴巴一張，一疊點心全進了狐狸嘴。抹抹嘴巴，呷吧兩下，可愛得慘絕人寰天理不容總之就是沒治了。我翻開死魚眼，（色）眯眯地盯著銀，有種古怪的驕傲感翻上心頭：
想那「從前」，咱也是大旗下教育成長起來的根正苗紅的一根社會棟梁大柱子，怎會料到今時今日成了通緝犯大反派小匪首……之一。
想我何德何能，竟和藍染市丸東仙這等人物互為「同伙」？
實在是……不枉此生！
哇哈哈哈哈……
「很開心的樣子。想什麼呢？」
「哼哼哼哼……想所謂的人啊，果然是一種群居的生物呢。」
「你又不是人。」
「……」
話說自烏魯奇奧拉強擄了人家小姑娘後，虛夜宮裡一眾有腦子沒腦子的破面們就開始騷動起來了。
估摸著一場小規模的「群架」大概免不了，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河蟹理念，對於幾位特別「血氣方剛」的破面經常出沒的地頭，我近日都盡量繞著走。
然避事的總是躲不過找事的。
這騷動的世界，讓你想安安靜靜「養秋膘」都不可得。
前不久某日，大家都吃飽了在撐著，兩眼無神目光遲滯齊齊發呆的時候，鎮日在各處行宮招搖過市，炫耀自己斷臂再植皮膚再造的某葛與向來以沒大腦著稱號稱先天無腦兒的某牙，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破事，一語不合在飯堂裡大打出手。
當時我正好吃多了，在煩惱早早回去睡下會不會積食。碰上這檔子事當然是「義不容辭」，興奮地硬拉上銀好好地和兩十刃「活動活動筋骨」後，滿意的，清爽的，微笑著揚長而去。
那日起，飯堂便成了偌大虛夜宮的一片淨土世外桃源或者說香格裡拉。
其實藍染一向是開小灶，東仙習慣於讓人給送到房間吃，十刃中的幾只野山猴則喜歡叫「外賣」，真真山中無虎狼也無猴子，可不叫狐狸稱了大王。
怎麼舒服怎麼整，把一個飯堂硬是整成了一高級會所，狐狸固然是被養的皮光毛滑，近日來一直跟著市丸混的我，也順理成章地向某種圈養食用類動物罪惡而幸福的深淵，滑落了「小小」的一步。
這小日子啊，不要過得太悠閑。
吃飽喝足，月下散步。
「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千九。」背著手，低著頭，我在白沙之丘上晃悠晃悠，不那麼誠心的念念有詞：「……九十，九一，九二……」
「……九九……！」——「磅！」
沉默，沉默，無盡的沉默……低著頭想了會，我還是決定放棄最後的例行的「第一百步」。
轉身，往回走。
上天有好生之德。
卻沒阻止人自己找死。
要我說，上天真不負責任。
「喂，你就這麼走了嗎？」
無視無視，我繼續往回走，還有十步就到虛夜宮了。
「喂，就是你！前面的，白衣服的小個子，裝聾子很有趣嗎？」
一點也不有趣。
這世道，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都不容易吶！
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停下腳步，放下已經扶在虛夜宮大門上的一只手，回過身，玉樹臨風往那一站，笑得像朵巨型食人花：
「喲，青少年們，形色匆匆欲往何處去啊？」
邊笑邊奉上媚眼無數，果見殺傷力無窮——那旱地大鱔魚上的眾人下餃子似得一個個撲通撲通往下掉。
「是，是你！」
一個倒栽蔥頭栽在白沙地裡，黑崎一護指著我手指抖個不停，表情無限扭曲，看樣子是很吃驚很震撼很無措了。其他人的表情也大多是這個意思。
恩，我看看我看看。
哎呀，小鬼軍團！
「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來投。」一手叉腰，我板起臉，「真當我們虛圈是什麼旅游勝地啊？這等邋遢的小鬼也來咱這搗亂，實在是令人不愉快呢！」
面無表情，一絲不苟，一本正經。
「噗！」露琪亞突然笑出聲，我看著她很無奈——好好的嚴肅氣氛都被你給攪和了。
「抱歉，中川老師。」露琪亞笑得淚花都出來了，「因為大哥說了和您一樣的話，所以忍不住就……」
一樣的話？
若有所思地看向「邋遢的令人不快的小鬼」，回應我的視線的是一道絕對惡狠狠又絕對惱羞成怒的X光：「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
我點點頭：
「是沒什麼好看的。」
黑崎一護頓時露出一副被噎著了的表情，氣極敗壞的半天說不出話來。在他身後的露琪亞一把扒開他，走到我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禮：「中川老師。」
露琪亞的動作語氣，說話方式都透露著一股男孩子般清爽利落的味道。注視著眼前這個她的一舉一動，我頭一次覺得當初露琪亞被朽木家收養了是一件很棒的事。
抿著嘴，我輕笑：「露琪亞，你大哥好嗎？」
「還是和以前一樣。不過他有囑咐我一定要為上次的救命之恩親自向您道謝。」
「呵呵，還是這麼客氣吶!」
「對您來說，也許只是一句話而已，但對我來說，卻是生死之別……真的，非常感謝您！」
眼前，女孩子深深鞠躬，我點點頭，一旁的阿散井戀次嚴肅著一張臉，額頭上的刺青此刻竟也顯得有板有眼，於是微笑——有一種為人師的欣慰呢！
眼光一漏，瞟見一躲在黑崎一護身後的小不點破面。
眼熟。
「這不是妮露嗎？」我貌似很驚訝。
「你們認識？」草莓真的很驚訝。妮露怯怯地看著我，兩只小手緊緊地抓著一護的衣服。
應該說不愧是主角嗎？
摸摸下巴，我笑得陰險——一個井上織姬還不夠，再加上一個妮露？嘿嘿，黑崎草莓的艷福不淺！
「喂，笑什麼笑？」草莓張牙舞爪，全沒注意到戀次混合著PF和同情的目光。
「沒什麼。」 我笑眯眯地伸出一只手，手中浮現點點碎光：
「我只是在想，敘舊到此為止就可以了。」
說完一抬手，一道月白色的光弧直直招呼了過去。
「開打吧。」
幾分鐘後，我覺得有點運動過度。
之前吃得太飽，弄個胃下垂可不好。
心裡這麼想著，我叫出了綠水——這綠毛龜最近也養得劈光油亮，再不運動運動我很擔心自己斬魄刀的健康狀況。
再看對面的小鬼眾，一個個如臨大敵地擺著POSE。
拿著大刀，我巨有氣勢的一比：
「小的們，注意拉！」
第二十九章
人生就像一場球賽，哪怕水平再爛，也要努力踢的精彩。
以前就發現了——
死神也好，破面也好，都有一個共同的毛病：
喜歡憋大招。
天然的為主角的逐級進階提供條件。
簡直是「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的生動寫照。
想當初，若是朽木大爺在現世直接給草莓同學一個痛快，後面哪來那麼多麻煩事。雖然身為大逆不道的藍染一伙，屍魂界那一亂提供了不多不少的方便，但每每想起黑崎小鬼的狗屎運，我依然會對主角的待遇感到陣陣的嫉妒。
看看人家的卍解，那一身新潮死神裝束，不免讓人有一種落後於時代的挫折感。
然而也正因為如此，愈發堅定了我決不放水的信念。
話說回來，依眼下的狀況，縱然我有心放他們一馬，局面也早已脫離控制。對面的小鬼個個都不是什麼善茬，其實就算他們都只是一盤菜，以一扛五之下，也不是那麼容易吃下去的。
這就叫「騎虎難下」了吧？
腦子裡飛快地計算著形勢，我揮動綠水，巨大的月白色刀刃如使臂指，握在手中幾乎感覺不到重量。
總覺得自己越來越「非人」了。
藍染曾說我對自己擁有的力量還沒有覺悟，說實話，我只是有些不習慣，不習慣於使用超越「常識」之上的能力。
雖然我早已習慣了背叛時間，但我還沒有習慣背叛牛頓。
我就像敬畏地心引力一樣，敬畏著自己如今所擁有的力量。
認知到這一點的瞬間，我亦同時明悟：即使在這個世界渡過了悠長的歲月，本質上，我還是「我」。
名字、身份、軀殼、能力……層層華美的外衣包裹下，我依然是那個習慣於行走在平地上，津津樂道於日常的衣食住行的凡人愚者。
自我意識強烈的人往往都是偏執狂，我也不例外。
敬畏天地，敬畏力量。
不執著於過去，不迷惘於前路，不恐懼於未知。
這，便是我的本心。
面對困境，面對敵人，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當然最好，不過……我微微一笑——也總會有那麼一些時候，是需要，且只能靠實力說話的。
譬如現在。
一個格擋，逼退小草莓，向後一躍，我遠遠站定。心念一閃，手中的綠水光芒漸淡，悄無聲息地隱沒於虛圈灰色的夜空中。
對面的小鬼們並沒有傻到以為這是停戰的意思表示，面對我友善的笑容還一個個神情凝重，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的一舉一動。
看樣子，是個人都知道我要發大招了。
無趣。
抬起手，將散落的頭發捋向耳後，再放下時，手中多了一朵花。
一朵如果在這個時候，去朽木家庭院裡就能看到的，盛開了一大片的花。
注視著露琪亞陡然收縮的瞳仁，我語氣輕柔地道：
「來，我給你們變個魔術吧！」
天地還是這片天地，空間依然是這個空間，白沙，月牙，石英樹，吹過這片土地的風，甚至能聽到生存在這片荒漠中的虛界生物，從大氣中呼吸靈子的聲音……唯一的不正常，就是這個場景太正常了——在我肆意的放開全部靈壓後。
將對面眾人震驚惶恐的表情盡收眼底，我負手而立，幾個字含在嘴裡面轉悠了好幾圈就要吐出——
在所有最狗血的劇情裡，千鈞一發的關頭突然被喊停，大概可以排進前十。
如果不是發生在我身上的話，那麼這件事可真是太好笑了。
「中川大人，藍染大人找您。」
我一直都知道大虛有撕開空間的本事，更別提瓦史托德級別轉生成的破面，具有操控空間的本能，並不是一件值得大驚小怪的事。不過在這附近的空間已進入我的領域內，在此情況下，烏魯奇奧拉竟然能皮肉無缺地從外部破開結界，固然是占了能力先天相克的便宜，卻也足夠讓我吃驚的了。
要知道萬物屬性相生相克這個道理畢竟只是相對的。就如五行中水能克火，但如果在熊熊大火中潑一瓢水，結果只會是水被蒸發了。「杯水車薪」這個成語便形像地表現了這種關系。
由此觀之，烏魯奇奧拉即使靈力上和我有差距，差距也十分有限。
以前對這位藍染給予最大器重的第四十刃，給予的評價已經很高了，如今看來，顯然還低估了他。
藍染手中，有不少好牌。
那麼，靜靈廷方面呢？
這是一個問題。
不是我現在需要思考的問題。
「知道是什麼事嗎？」
收起靈力，我壓下心底因為方才的戰鬥而咆哮狂肆的戰意。只是隨口問問，烏魯奇奧拉回答與否均不會影響我已經開始往回走的腳步。
「不知道。」
與我並肩而行，從頭到尾，烏魯奇奧拉都沒有看「敵人」一眼。
徹底的忽視。
絕對的傲慢。
此刻被丟在身後的那些人，自然也被丟在腦後。
說句符合小BOSS身份的話：
自會有人收拾他們。
「井上織姬怎麼樣了？」走在路上，我漫不經心地問道。
「一直待在房間裡。」烏魯奇奧拉雙手插在兜裡，大步流星的走著。
在破面裡他可能不算高，與我一比，就顯得很高了。山不就我，我便就山，散漫如我，也不得不加快兩條腿的擺動頻率，才能勉強跟上他的腳步。
看了我一眼，烏魯奇奧拉緩下腳步，對於第四十刃意外的紳士風度，我幾乎有些受寵若驚了——驚的成分占八成。我果然是一個沒福氣的人！
「剛才的那些小鬼是來救她的嗎？」
「應該是吧。」這麼說著，烏魯奇奧拉突然轉過來，臉對著我，說道：「請您不用擔心，不過是一個游戲罷了。」
是啊是啊，一個大企劃，大手筆，大費周章的游戲。
虛圈之王的惡趣味。
藍染坐在長長的椅子上，手邊擱著鏡花水月——我看著心裡直犯嘀咕：來到虛圈後藍染就不再隨身攜帶斬魄刀了，今天是怎麼了？
他在等我。
神情無比有耐心。
他的耐心一向是很好的。
烏魯奇奧拉留在門外，當我邁入門內時，仿佛是順應某人的意志，那扇仰著脖子才能勉強看到頂部的「大」門在我身後靜靜合上。屋子裡並非全然的黑暗，不過普天之下，會拿崩玉當照明工具使的，恐怕就只有我眼前的這一位。
「沒有受傷吧？」
「恩。」
我走過去，看到桌子上擺著的飲料水果糕點，頓時感到腹中空空，飢餓感和食欲油然而生。
再仔細一看，除了一杯喝了一半的紅茶，其他食物都沒被動過，看來是專門為我准備的了。
記得幾小時前，上一頓飯的時候，我還在抱怨狐狸搶了我的蟹黃沒有紳士風度，一轉身，就發現身邊的男士都轉了性子全部紳士起來了。
世界真奇妙！
另一方面，也得承認，在藍染想要表現他善解人意的一面的時候，他的確可以作的比任何人都出色。
「玩了這麼久也該餓了，邊吃邊聽吧。」
撩起我耳邊一縷長發放在手中把玩，藍染饒有興味地欣賞著我狼吞虎咽的惡形惡狀，由始至終嘴角都噙著一絲笑意。
於是，以我發出的，不間斷的唏唏嗦嗦哢啦哢裡聲為背景，藍染用一種娓娓動聽的語調，將所謂的「不成熟的想法」展現在我面前。
「……就是這樣，你覺得如何呢？」末了，藍染笑著問道。
我瞪著他，腦子裡唯一的念頭，就是想要對與眼前這個男人死磕了數百年的浦原說一聲：「佩服！」
這也叫「不成熟的想法」？
果然看起來越是道貌岸然的男人越是藏污納垢。
這等眼珠子一轉就是一個壞主意——還是兼具戰略性和娛樂性的那種——的功力，我這輩子是沒指望能學會了。
端的是一個佩服！
「聽起來是很有趣，只是未免太兒戲了吧?」我躑躅著。
「本來就是一個游戲。」藍染神態悠閑地嘬了一口紅茶，望向我的眼神顯示他對我會作出的決定早已成竹在胸。
簡單的說，一旦我答應了，將會以一個新的身份回到靜靈廷進入護廷十三隊。
無間道？不不不，除了那個似是而非的靈王，靜靈廷哪還有什麼機密需要我親自去「無間」的-在——靜靈廷這麼多年，我們誰也不是吃素的。若是一般的消息，自有大把忠心耿耿的「暗樁」會源源不斷地上報回來，還保證「新鮮」。
因此藍染的意思說白了很簡單，僅僅是要在對手那裡埋下一步暗棋，一顆隨時可以引爆還威力巨大的地雷。
以我對藍染的淺薄認識，這家伙不但喜歡藏大牌，更是一個出牌的高手。他手上的每一張牌都會物盡其用。能在他需要的時候制造足夠的破壞力的大牌，當然不是可以隨隨便便犧牲的對像。這時，擁有綠水，逃跑有余的我，無疑是最佳人選。
破壞力足夠，了解屍魂界，擅長偽裝，以及可能是最重要的——空閑得有目共睹。
真真舍我其誰！
無數的事實證明，藍染對人心人性的掌握，普通人確是拍馬也追不上的。跟著他，永遠都不用擔心會無聊。而且正如他所說，這不過是一個游戲……「那——好吧。」我最終如他所願的應下。
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換一個身份，以另一個人的面貌出現，這樣的誘惑，實在不容拒絕。
「不過，為什麼是十三番隊而不是八番隊？」我疑惑地問。
「因為浮竹十四郎是一個君子，京樂春水不是。」藍染注視著我，深深微笑。
一分鐘後，我恍然，然後臉紅。
「細節方面，我會安排好的。首先，改變一下你的樣子……好了，你看看。還滿意嗎？」
「恩……還沒我原來的樣子好看。我說，真的不能把我變成大美女嗎？……好吧，我知道了，低調低調！……鏡花水月的這個能力還真方便，等我回來以後想看銀變成女人的樣子……就這麼說定了！還有其他需要注意的東西嗎？」
「只有一點：任何時候，以你的安危為先。這畢竟只是一個打發時間的小游戲，可不要受傷了。」
「我會注意的。」
「恩，祝你玩得愉快。」
第三十章
話說我換上了死霸裝，腰間掛了把與其說是斬魄刀不如說是淺打的長刀，在綠水嘀嘀咕咕不滿抱怨我辱沒了身為它主人尊嚴的嗡嗡聲中辭別了藍染，帶著狐狸半途竄出來硬塞到手上的柿餅，和眾位正磨刀霍霍的破面們揮手道別，最後還跑去看了眼已經進入戰鬥中的眾小強，才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地打開黑腔，徑直往屍魂界的方向一路小跑而去。
後來想想，我真有預見性。
黑腔裡面沒有路，到處都是靈子的亂流形成的漩渦，加上時不時有大虛和破面穿行其中，可以說是一個非常不穩定的空間，任何一點靈力異變都可能會引發一場遍及整個空間的風暴。因此想要通過這裡來往於三界，靈力越高的存在，對其靈壓操作能力的要求越高。
從這個意義上說，每一個破面都是靈壓操作的高手，而死神在這方面的能力總是差些。因為注重戰鬥，重視靈壓與殺傷力，隊長級別的在靈壓操作上更是良莠不齊。
得益與此，之前的戰鬥都是由虛圈單方面地向屍魂界及現世發動的。
然而，水能載舟，亦能煮粥。
也合該我倒霉。
安穩日子是一把雙刃劍，警惕性下滑是致命硬傷。「艱苦樸素」數百年，腐化墮落幾個月——對於這一天黑腔異乎尋常的穩定，我明明注意到了，卻只當自己今日幸運值滿點RP飆升猶自樂滋滋美得不行。
出於人性不可明言但不言而喻的陰暗心理，對於即將上演的「扮豬吃老虎」的把戲，我在路上是越想越樂，哼著小調步履輕盈時不時騰空而起作幾個踢踏舞的高難度動作。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第一個說出這句話的人一定是個了不得的倒霉蛋。
眼看就要到黑腔這邊的盡頭，只要撕開空間往前跨就是精彩刺激的「無間道」生涯的偉大第一步，就在這時，遠遠聽到幾聲大虛的嘶鳴傳來。
聽那聲音裡的意思，似乎是遇到敵人了。
雖然現在本人的戶口落在虛圈，算是一號常住居民。不過身為移民，和這裡土著們的確沒來得及一對一的聯系聯系感情——尤其是那些外形奇特詭異的虛及下級破面們，更談不上什麼同伴友誼。
通常情況下我是不會管這種閑事的，不過今天我心情好，抽風，內分泌失調……兩眼閃閃地握著「裝飾用」的長刀，便往那個方向飛掠而去。
然後，便看到了那一幕。
紅色的刀鋒在黑暗中閃著妖異的光芒，刀光一閃，迎面的兩只破面由上自下從中間分開變成兩片，刀光再一閃，身周圍的一圈大虛被切成了無數均勻的小塊。
刀光和血光，如一團艷麗的紅霧籠罩在那個男人身邊，所到之處，不斷有破面與大虛化為靈子消失。當他停下刀後好久，血紅的刀身上仍如蒸汽般蒸騰流轉著濃酬的靈子流，無數的漩渦在他身邊形成，卻又無聲無息的消失。
好一場殺戮的盛宴。
如果主角不是他，我想我會鼓掌。
而這一瞬間，我只是注視著他緩緩將刀平舉至眼，緩慢而優美的拉出一道弧線，完美的弧線，完美的令人戰栗，卻忍不住被它吸引，奪去了所有的目光與精神，仿佛天地間再無它物。
浦原喜助。
好像有一股力量窒住了我的呼吸。
仔細回想，其實我的確不曾見過浦原戰鬥時的樣子。即使是他身為隊長戰功卓著，創立技術開發局威震屍魂界聲名煊赫的那幾百年間，在我記憶裡留下的依然還是一拳賞他一黑眼圈兩圈賞他一大熊貓的「好欺負」印像。
那時，我出手從來不擔心會落空，因為他從來不會躲開。
直到這一天這一刻這一瞬間，我才不情願的想起：浦原喜助，是一個比我原本認為的強大的多的多的多的死神，是崩玉的制造者第一個完成死神的虛化的實力者。
「能在這種地方見到你，實在是一種出乎意料的幸運呢，中川。」
浦原背對著我站著，手中的刀沒有入鞘，在我復雜的目光中他轉過身，深色的雙眼滿是笑意——要我說，這廝笑得特色狼。
「嘻嘻，這算不算是『天上掉餡餅』呢？」
聞言我呆了一呆，不想浦原猛然移動到我面前，手中的刀迎面劈下。
「混蛋，打人不打臉！」
我不假思索舉起手中的「斬魄刀」一擋。甫一接觸，刀身連著刀鞘一並斷為兩截，紅色的刀刃近在眼前。
當即棄劍，我並指成刀，橫斬八刀，豎斬八刀，十六道光弧組成一張光網迎上，紅姬僅是一滯後來勢不變，不過這一瞬已足夠我喚出綠水。
「當！」的一聲，刀刃相撞一觸即分。
身形交錯，浦原穩穩的立在原地，我向後飛退數步才停下。
站定之後，臉上傳來一陣細小的刺痛，我一愣，暴跳如雷：
「不打聲招呼就開打，你的運動精神哪去了！」
「咦咦咦，你這麼一說還真不好意思。恩，我記得不久前還被某人偷襲了——用卍解。」
呃？
我傻眼。
好像是有這麼回事……饒是厚臉皮如我也不禁小小臉紅了一下，聲音弱弱的沒什麼底氣：「那是為了顧全大局，沒辦法。」理直氣壯，理不直氣不壯。
「恩，恩，這個我也認同。所以我打算在不涉及大局的情況下達成目的。」浦原的眼神十分無辜純良。可是我敢以自己完美無暇的RP打賭，他接下來的一句肯定不是好話。
「本來我還在煩惱怎麼不被人發現的潛入虛圈。現在簡單了，你自己跑出來了。既然是上天的厚賜，我就勉為其難接受了吧——畢竟，從天上掉下餡餅來的機會總是不多。」
……果然，我的RP是完美無暇的。
「天上掉下餡餅的機會固然不多，可是在天上掉餡餅下來的誘惑面前保持氣節的機會更稀少，對不對？」冤孽啊！我發誓我原本不是這麼伶牙俐齒的一個人的。
「你這麼說也有道理……」浦原雙手抱胸望著上空作沉思狀。
裝吧裝吧，你就給我裝吧。
我極度鄙視的斜他。
「好吧，下次再有這種機會我一定試試。至於這次……」他笑眯眯的掃了我一眼，我巨沒出息的哆嗦了一下：「幾百年才出現一次的機會哦。我若浪費了，估計會被愛與正義之神唾棄。那可就太不幸了！」
去你的愛和正義之神！沒聽說過。
本大人崇拜的是無所不在的幸運之神。
正僵持間，空間裂開一個口子。
在浦原的氣定神閑，我的瞠目結舌中，一個、兩個、……七個熟人跳出來。
四、六、十一、十二番隊的……好家伙！
秉持著睦鄰友好互諒互讓的良好精神風尚，雙方點點頭，揮揮手，在比金子還珍貴的和平中擦肩而過，互相留下了美好的回憶……這當然是我的妄想。
「啊，這不是小川川嗎？來，抱抱！」
一顆粉紅色的團子看到我就是一個飛鼠抱過來。
掏出懷中的柿餅往空中一拋，「啊，柿餅！」成功轉移了八千留的行徑路線，我一個急轉身撒開腳丫子就往回跑。
開玩笑，在這種極度不穩定的空間使用綠水的能力後果難料，赤手空拳我再怎麼神勇也不會是四位隊長加三位副隊的對手。更何況旁邊還站了只妖孽虎視眈眈，不跑難道還等著深陷「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嗎？
「呵呵，白哉，拜托你了。」輕松的聲音。
「不要指揮我。」冷冷的聲音。
我更加賣力的跑跑跑。事實證明，「瞬神」夜一步法的親傳弟子——雖然他本人從來不承認——朽木大爺不是靠兩條腿就能跑贏的對像。
然後……還有然後嗎?
結果不言自明。
幾個照面後，我身上纏了不知多少縛道，結結實實捆成了個粽子。浦原大搖大擺地走過來，看看頭看看腳，上下其手了一陣後在我凶惡的眼神中露出一個勉強滿意的欠揍表情。末了，還硬給我灌了瓶淡而無味的「蒸餾水」。
「什麼東西？」
我「呸呸呸」的作無用功。
「當然是讓你乖乖的好東西！」
浦原拍拍我的頭，我瞪他，總覺得他在拍小狗。
「意外的收獲哦，浦原『前』隊長。」卯之花烈佛爺一樣慈悲地看著我。
「是呢，還以為這次又要給山本老爺爺作白工了……果然助人為快樂之本，恩，恩。」浦原得意的笑道。
「那麼諸位，祝你們一路順風，馬到成功！」
「浦原隊長也是啊。」虎澈勇音曖昧地朝我眨眨眼。
「承您吉言。」
那邊哼哼哈哈一團和樂，這邊朽木白哉走過來，不作聲地拎起我，來到還沒關閉的黑腔出口前。我一頭霧水往下一看，頓時頭暈目眩。
好，好高。
「喂……等，等等啊！」都這樣了若還不明白他要作什麼，我就真可以自己跳下去了。
「朽木大爺，打個商量……」
「沒的商量。」完全不給我發揮三寸不爛之舌的機會，朽木白哉冷著一張俊臉，拎著我往那——一丟。
「啊啊啊啊啊啊∼∼∼！」朽木白哉我跟你不共戴天！
可惡，手腳不能動，但我還有靈力可以用……咦？
我想，我知道浦原剛給我喝的那玩意的作用了。
雖然我很不想知道。
體內的靈力凝成了一塊，頗似我當年的情形。
上輩子這輩子兩世加起來我也沒玩過過山車，突然跳到自由落體這個檔次實在是對我溫和纖細敏感脆弱的神經的莫大考驗。不過——橫豎摔不死，缺胳膊斷腿還可以找井上織姬恢復，我索性兩眼一閉，准備賭一把我那幾百年前燃燒過唯一一次的SEED小宇宙RP會不會在生死關頭著地的瞬間爆發。
風在耳邊吹過，在仿佛無止境的墜落過程中心靈反而漸漸平靜下來，直到一聲熟悉的輕笑響起：
「這種情況下你還真鎮定呢。」
緊接著便感到下墜的勢頭一滯，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在空中緩緩降落，我睜開眼睛，就見浦原低下頭，眼中帶著一絲關切。
身披金甲，腳踏五彩雲霞。
我想我這時頭腦已經不太清醒了，頭腦裡的第一念頭想的竟是這個。
「傻了嗎？哎呀呀，那我豈不是虧了！」他特厚臉皮朝我嘿嘿一笑，手臂緊了緊，我靠在他胸前，一種強烈的安全感湧上心頭，整個人完全放松下來。
唉∼原來我始終未能從這個人這裡畢業。
「你現在想的，應該和我是一樣的吧？」他突然問道。
「……啊，是的。」我仰著頭，眯著眼，抓著浦原的領子，望著頭頂的藍天白雲，明亮的光線穿過浦原飛揚的發，米色的光映花了我的眼，在清涼的和風中，迷了眼迷了心……這妖孽！
中川，我可以帶你飛。
那一句不知多少年前的「戲言」，本以為早湮沒於這一路的蒼茫婆娑輕波。然待我轉了念的想那些沉默的人潮人海，幾多是非因果，想我們走過的那些路口，一次一次的徜徉錯過……才恍然驚覺，心中一直有一首歌在唱著讓我遺忘了寂寞。
這流淌過的芬芳歲月，我一路尋找你漂泊的地方。遠行中，輕風相伴歲月如此沉重，我戀上了沿途的千般風景，忘卻了自己本想要去的地方……我閉上眼，吸了吸鼻子，在模糊的淚水中回抱他——
「謝謝。」
「不客氣。」
謝謝你從來沒有放棄我。
謝謝你認真的對待我的迷茫心情不知所措。
謝謝你的堅定與執著。
謝謝你——尋回了我。
尾聲
老而不死謂之賊，老而不死謂之妖。
「讓我們好好相處吧。」浦原搖著扇子，笑道。
習慣性的白他一眼，我慢吞吞的翻了個身，曬完肚皮曬背部。
窗口上，一只黑貓倒吊著行偷窺之惡事。窗台下，嘰嘰咕咕的人聲一大早就吵個不停。
窗外，藍天白雲大太陽。
至於虛圈和屍魂界的那檔子破事，暫且不去管它。
套句身邊這個不負責任的家伙的原話——
「總會有辦法的。」
說過再不見在那天之後
說過這一次緊緊相擁分開一生的回憶都足夠
你卻說等我直至再擁有
我更加的舍不得怎麼可以走
也許應回頭此刻回頭
能再緊握你一雙手
可惜心能留身不能留
人的一生能承受多少傷口
再會算了再莫要想以後
這一天的光輝有沒有
永遠記得你在我的左右
怕有天相見沒有浪漫但竟白頭
再見再不見誰能猜得透
也許應珍惜今天歡欣中放手
而到底應回頭不應回頭？
來到這一刻怎開口
說不出離愁只好搖頭
微笑中你走來拉住我的手
這一生的光輝已足夠
（<回頭已是百年身>梅艷芳，我改動了一部分。）
全文完。
番外——那少年
早上六點六分，鬧鐘叮叮當當響得興起。
他當然醒了。
窗外青灰色的天空透進朦朦的晨光，他轉過臉，對著鬧鐘的方向大大的打了個哈欠——曾經有那麼一段時間，鬧鐘響的時候，他有把它拍了再睡的毛病。自某日母親在鬧鐘旁邊放了三個老鼠夾之後……第二天，他的毛病就根除了。
六點十五分。
他輕輕拉開紙門，懷裡抱了一只緊閉著眼，嘴裡猶咕嚕咕嚕哼哼唧唧的黑貓。
抬頭，風很輕，天空蔚藍。
空出一只手耙拉了把略顯凌亂的黑發，他仰著脖子大大的嘆了聲：「天氣不錯！」
黑貓睜開眼，順著少年的視線望向圍牆上方的天空。
說得沒錯。
是一個適合遠行的好日子。
六點三十分。
走進廚房，他圍上小碎花圍裙，開始准備一屋子人的早飯。
黑貓蹲在料理台上，無聊地搖著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舔著爪子，兩顆金色的眼珠子滴溜溜亂轉。
想時間的妖怪，無所不在。
似乎昨天她才從一臉傻笑的友人手中，搶過小小的布包，動作生疏地抱起這個神奇生物。視線對上襁褓中衝她笑得如春花般燦爛的粉嫩團子的一瞬間，體會到了什麼叫「被雷劈中」的感覺……呵，是他和她的孩子呢。
燕子飛來，鴻雁歸去，現世的日歷撕完一本又一本。
眨眼間，懷裡的小嬰兒長大了。
懷疑那個抱著她甜甜地喚著「咪咪」的面團小人，是不是昨日半夜偷偷起來吃了發面——一夜之間變大個了。
胳膊拉長了，腿了拉長了，臉上退去嬰兒肥，一笑起來，神情間帶著少年人的稚氣與成年人的和氣——他是那兩人的孩子，卻不似父母，獨獨長成了她所期望的模樣。
看光陰暗轉，把那流年偷換。
六點五十分。
鍋裡開始冒出綠色的蒸汽，一陣劈裡啪啦的輕微爆裂聲後，湯的顏色變成了深紫色，然後是淺藍色、再然後是乳白色……黑貓暗忖血緣的聯系真可怕，這哪是做飯，簡直就是一巫婆，不，巫公在煮□□湯——依稀有某實驗狂人當年的風采。
感應到黑貓的視線，他轉過臉，手裡變魔術般冒出一瓶牛奶。
打開瓶子把牛奶倒在碟子裡，推到她面前：「草莓牛奶，可以嗎？」拍了拍貓咪的小腦袋，他笑眯眯地道，笑容極度和藹可親，不知為何隱含著一股令人發寒的氣勢。
呃……這下又不容置疑地表現出和某不良教師的血緣了。
黑貓心裡嘀咕著，還是低下頭乖乖享用早餐。
她心虛呢。
言多必失阿言多必失。她這一說高興了就滿嘴跑駱駝的毛病還是半點也沒改。
昨晚，她明明是在說「你爸與你媽不得不說的睡前故事」，不知怎麼的就被少年引導著說到什麼「就好粉嫩的小男生這口，不能太傻也不能太不傻要差不多的傻，當年的一護堪堪合俺胃口」……
這娃兒，小小年紀就這般不可愛！
七點整。
拽住廚房正中從天花板垂下的繩子，他用力往下一拉——浦原商店所有住了人的屋子，都亮起了燈。
「哐裡哐啷」、「稀裡嘩啦」、「轟隆轟隆」……
地下，或許說是某個異度空間裡，正好「晨練」結束的兩人停下手中的動作，身後是整座整座崩塌的岩山，以及整塊整塊破裂的大地。
「喂，今天……是輪到小鬼做飯嗎？」浦原商店的老板娘遲疑地問道。
「看來是的。」浦原店長的表情很是無辜。
「……」
七點十分。
大家圍著桌子團團坐好後，父親像往常一樣牽著母親的手走進來。
少年心情愉悅的望著這一幕，腦海裡浮現黑貓關於這兩人的說法——「一個固執己見的死腦筋與一個沒有主見的粗神經之間，慢條斯理晃晃悠悠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的無聊故事。」
那個風起雲湧的時代，他並未親身經歷。
他出生的時候，一切已經平靜下來了。
不過，這並不妨礙他通過各種途徑，去了解身邊的這些「普通人」。
那是一個混亂的時代，無疑也是一個充滿激情的時代。
他現在正好到了渴望激情的年紀。
七點三十分
作為「寄宿」的食客，永遠皺著眉頭的白毛小個子隊長和一看到母親就會下意識哆嗦的紅毛刺青男分別開始洗碗和打掃衛生。
店主一家四口（一家三口加「寵物」一口）坐在院子裡剔牙。
「肉湯的味道淡了點。」母親邊說著，邊砰的一聲——變身了。原本因剛吃完飯消化中而神情萎靡懨懨不振的黑貓頓時眼睛一亮，喵的一聲撲將上去……父子倆興致勃勃地看倆貓咪在草地上滾來滾去喵喵喵的玩「推倒游戲」。
黑貓和虎紋貓扭在一起，像一只花式古怪的毛球。
他笑眯眯地看了會，冷不丁地開口道：
「這個暑假，我想去虛圈旅游。」
「啪。」父親手中的扇子掉在地上。
「撲通。」「毛球」滾進了院子裡的小池塘。
「乒乒乓乓……」廚房裡傳出一陣雜音。
浦原商店的早上，今天依然很熱鬧。
七點五十分
母親喝著姜湯，一揮手：「想去就去吧。」
她偏過頭，望向外面的天空。
太陽，剛剛爬上院子的牆頭。
明亮的光輝映照在黑發女子的臉上，模糊了她的目光神情……以及嘴角的一抹勾起的痕跡。
一瞬間，他仿佛觸碰到了母親的懷念。
八點三十分
黑貓死活要跟著去，他只得加上這件「行李」。
「呵呵呵呵，路上小心。」從父親的笑法裡永遠看不出這家伙有RP。
無語地點點頭，他看向母親——
她懶懶地靠在門邊，伸手，一撩頭發：
「向他問好。」
最後的番外
他並沒有什麼野心，只是純粹地不喜歡有位居他之上的存在。
他並沒有過多的欲望，只想不受阻礙地看看這天、這地、這世間世世代代無止境的輪回。
他並沒有很失望，至高處的風景不好也不壞，本來也沒有期待，自然對這樣的結果不感意外。只是……她不在他身邊了，而已。
「藍染伯伯，家母令我向您問安！」
肩上趴著黑貓的少年，有著他熟悉的眉眼和不熟悉的神采。少年自稱浦原雲助，介與少年與成人的笑容自有一番獨特風采，舉止神情算得上老練沉穩。源自那個男人的姓氏固然令他不快，但注視著少年繼承自母親的黑發黑瞳，他的目光畢竟還是柔軟了半分：「恩。你……母親還好麼？」
她，還好麼？
這是一個無聊的問題。
他坐在石質的冰冷王座上，低低一笑。
她怎麼可能不好。
她怎麼能不好！
那一日，他眼見著她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單膝跪下：「很抱歉，藍染隊長，我……」
若不是她，若不是中川雲樂，他一定……
她是一個絕好的女子，他本以為會和她有一段很長的故事。
然——
正所謂——
【份在人為，緣是天意】
二十多年後的虛夜宮，真正開始有了一界之主的氣派。
以虛夜宮為中心，十座巨大的城郭在最內圈拱衛著白色王城，外圍是建造在白色沙丘之上的小城，次第錯落一直蔓延到灰色天空與白色大地的交界處。
城外是大虛吞小虛，基裡安一步步向亞丘卡斯到瓦史托德的進化，一絲不苟地遵循著叢林法則的世界，城內就能見到破面在壓馬路逛大街，坐在寬敞的街邊神情自若地喝著咖啡下午茶……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到這片荒蕪了恆河沙數歲月的土地，正以一種不可逆轉之勢漸漸繁榮。
他創造了這一切。
他依舊無聊。
時間對他來說早已不具意義，幸好，回憶不然。
那只多年前自他掌心飛走的，羽毛美麗的小鳥……他和她的故事，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每個故事都有一段劇情，一個開始。
雖然後世的記載或貶或褒最終都把他寫得神乎其神，但在和她的初次「見面」中，他並沒有任何所謂「命運的預感」。這個在不久的將來和遙遠的未來，會和他有深刻聯系的女子，當時，不過是一個在普通的救援行動中為他所救的真央女學生。
他之所以記得她，原因很普通：
她暈倒得很從容不迫。
所以印像深刻。
大多數復雜劇情的開頭，往往很簡單。
他並不是生來便全知全能。
亦不是生來就鐵石心腸。
在心還存在柔軟位置的時候，他遇到了一起看日出的人。
就這麼簡單。
哢嗒、哢嗒、哢嗒……
不緊不慢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門被輕輕拉開，他放下筆，抬起眼，透過平光的鏡片看她背著手施施然地邁步進來——帶著一身陽光和樹葉的味道。
眼見她長長的影子延伸到書桌前，越走越近，他心道她開口的第一句話必然是——
怎麼辦呢，藍染隊長。
「怎麼辦呢，藍染隊長？」
黑發女子皺著眉，琥珀色的眼睛顯得無辜極了：「有一件小事需要麻煩您，真的，對您來說絕對是小事……」
果然。
他輕笑。
她略挑高了眉，一臉不滿意地覷著他：「能博您一笑，是我的榮幸。不過，是否可以聽我說完呢？」
「恩。」他笑著點頭，單手托額耐心無比地聽她說那些的確是「小事」的「小事」。
「……就是這樣。這次似乎又要麻煩你了。」她眨眨眼，「咳，真是的，這樣欠下去何時還得清啊？」
「無妨，欠這就是。」他露出「藍染隊長」式的招牌微笑。
「您真好人！」她對著天花板感慨萬千。
人情，是不可兩清的債。
欠人人情，就是在你來我往中不斷加深兩個人之間的交集，直到誰也撇不開誰。如果其中一方鐵了心要清算，算清楚了，也就一拍兩散一刀兩斷一干二淨了。
怎麼會給你這個機會！
一點點加深相互間的羈絆，一點點拉近兩人間的距離。
然後有一天，他和她站到了對方伸手可及的地方。
她習慣了對他說：
怎麼辦呢，藍染隊長？
他也習慣了她對他這樣說。
漫長的歲月裡，原來他們是彼此習慣。
「……怎麼辦呢，藍染隊長。」
她保持著跪在地上的姿勢，抬起頭，臉上——是淡淡的笑容：「很不好意思阿，我打算在現世定居……阿，大概是住在那個混蛋家吧。有空的話您可以常來坐坐……」
她雙手平舉，月白色的大刀輕輕擱在他腳下：
「無論如何，我的劍，不會有對著您的時候。」
他伸出手——
接過她的斬魄刀。
接過她的忠誠與誓約。
接過她……此刻的心意。
他沒有留她——
也許他可以說服她。
也許他可以不讓她走。
也許，他能作的不僅僅是看她的背影消失在長長的走廊的盡頭。
但是，那又如何？
【虛圈的天空，沒有飛鳥】
浦原喜助是一個還稱得上合格的對手，另一方面，這個男人是他和她之間最大的變數。
決戰前，他讓她去屍魂界，最初的目的可能大概應該就是避開這個變數。
然而……
並不是不後悔。
掌紋裡余溫尚存，他便遺失了掌中的珍寶。
愛與恨，對他來說遠非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從來，所要的，必得到。
若不是她，若不是她……
每一個故事都有一個開始，但並不是每一個故事都會有一個結局。
「托您的福，母親吃好睡好身體安康。」少年笑道。
聞言，他垂下眼，掩去了眸中的一抹深色：
「如此……甚好。」
那自遙遠的過去和遙遠的未來傳來的嘆息。
若不是你，我必不會心軟。
然若不是你，我便不要。
不敬天地不事神明忤逆命運，他本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霸者。
不曾動搖，不曾迷惑。他只是——
對她一人心軟了，而已。
後記
終於寫完了。愉快！
原計劃是寫一個YY店長的短篇，因此只考慮了個開頭和結尾，沒有大綱就草率起筆了。一不小心寫成過十萬字的中篇，俺慚愧阿！
俺屬於親媽陣營，喜劇的堅決擁護者，所以才會寫一個關於「錯過－再會－圓滿」的故事。不過在現實中，畢竟不可能有雲樂這樣無盡的時間可以蹉跎——不如憐取眼前人，嘿嘿。
關於「少年和貓的故事」，「二十年後的虛圈之旅」，「浦原一家不得不說的故事」原本的確是在我補償大家對腰斬怨念的番外計劃中，不過——也不幸腰斬了，吼吼吼吼……（別打俺，要打也別打臉！5555555555，都是98大人的錯阿，他新出的幾話太打擊人了，俺被華麗麗的雷給劈傻了！）
感謝大家幾個月來的支持，特別鳴謝十五番的諸位。潛水沒潛水的都過來抱別，請繼續支持俺的新文……如果有的話。（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