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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吸血鬼騎士)野薔薇》作者：講故事的路人V【完結+番外】

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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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勳章 版主勳章

等級: 30 - 舉世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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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 中 小 發表於 2019-12-22 09:03  只看該作者

《(吸血鬼騎士)野薔薇》作者：講故事的路人V【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9100個瀏覽者
文案：

天雷狗血瑪麗蘇。慎入！

只是響應我幼馴染生賀的要求，幫她寫一篇小蘇文。和玖蘭家族的愛恨情仇大戲沒什麽太大關系。涉及到原作人物，都是按照原作的情節與結局來著。註意避雷。
CP：菖藤薰 X 緋櫻涼
鑒於吸血鬼騎士的設定，以及我幼馴染對樞X優姬的怨念，這個小短文的配對幾乎與樞X優姬是差不多的關系吧。我幼馴染說，就是想看這樣的一對寵寵寵。
我同意寫這篇文，也是因為《吸血鬼騎士》的畫風在我年少時著實驚艷過我，刷新了我對少女漫的認知。
所以這真的是一個天雷狗血瑪麗蘇的文，三觀也不一定正，我盡可能寫得我自己不踩雷。但畢竟有這樣的一對CP_(:3」∠)_
但作為幼馴染的好姬友，當然對她有求必應啦。一定要比寵自己的男朋友更寵她。

內容標簽： 少女漫 情有獨鐘 血族 甜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吸血鬼騎士，吸血鬼，菖藤薰，緋櫻涼， ┃ 配角：玖蘭樞，玖蘭優姬，錐生零，藍堂英，白鷺更，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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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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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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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勳章 版主勳章

等級: 30 - 舉世無雙

HP(生命值): 442 / 442

MP(魔力值): 12187 / 12187

EXP(經驗值): 47 %

2# 大 中 小 發表於 2019-12-22 09:06  只看該作者
斷章一：午夜

　　【惡魔以光影示囚徒，囚徒竟以為是事物本身。】

　　           ——柏拉圖 （洞穴之喻）

　　對純血的吸血鬼而言，時光，是什麽呢？

　　——「時光，是重負。」

　　想要記得的，會隨著時光一起被忘記。

　　而不想記住的，卻一遍又一遍地夢回，永遠不會被遺忘。

　　「菖蒲，日本本家的人還在催我回去嗎？」我站在落地窗前，看著米蘭街頭來來往往的人類，對我身後的人問到。

　　「是，主人。」菖蒲對我回答。即使不轉身，我也能想象得出他恭敬的神情。

　　「我討厭日本。」半晌，我對他說。

　　他沒說話。

　　我知道，菖蒲在人前永遠是那個德性，一棍子打不出兩句話。但人後，他簡直像個老媽子一樣，會絮絮叨叨地對我講個沒完。

　　從『今天誰誰誰做的什麽什麽事其實是想要怎麽怎麽樣』，到『主人你今天吃了幾塊花椰菜幾口鱈魚是不是沒有胃口心情不好』。

　　「我不想回去。」雖然有的時候很討厭菖蒲的性格，但是還是不自覺地會向他撒嬌。

　　雖然說是『撒嬌』也不完全準確，我也只能是對他抱怨幾句。畢竟要做決定或者是實際執行時還是我來進行，他也只會聽從我的命令。

　　但菖蒲實在是與我太熟悉了。

　　毫不誇張地說，可能我在出生後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他。

　　然後在我長到現在這麽大的幾十年間，他一直伴隨在我身邊。

　　而且，他又是基本上對我有求必應的那麽一個人。除了與我鬧別扭時，其他的時候，他都不會對我發表反對的意見。所以，我不自覺地就會把他當成『垃圾桶』，來傾訴一些絕對不會告訴別人的話。

　　「我不會答應那邊人的要求，畢竟，我連我的父母都沒怎麽見過。」我從落地窗邊轉過身，走向他。「菖蒲，幫我拒絕他們吧。」

　　「是，主人。」他看了我一眼，然後這樣回答我。

　　「你真的好無聊啊。」我走到他的身前，抓住他的衣領，迫使他微微低頭，然後踮起腳尖，舔了舔他的嘴唇。

　　這種在人類眼裏比較曖昧的暗示，對於吸血鬼而言，只是準備進食的信號。

　　菖蒲只是包容地看著我，然後不用我拉著他的衣領，就主動把頭低到外人看起來像是我們倆在親吻的角度。

　　所以我才覺得，其實他才是我媽。

　　菖蒲著實對我百依百順地有些過了。但偏偏看向我的目光並不是我見過其他的血仆看向他們的主人的那種傾佩、仰慕，反而略帶一種年長者看小孩子的欣慰和疼寵。

　　「主人？」他見我遲遲沒有動作，於是輕輕地叫了我一聲。

　　「算了。」我像一位真正的情侶般舔了舔他的唇角，「回家再說。」然後向後一步，退開了身。畢竟，總是欺負『老實人』，就連我這麽沒有良心的家夥，都覺得心裏有些過不去。

　　「好。」他自然地牽起我的手，然後我們一起向我們在米蘭的公寓走去。

　　我又轉頭看了一眼剛剛在咖啡店落地窗裏看到的景象：米蘭大教堂哥特式的尖頂以及幾百年前聖者的雕像在昏暗的日光下顯得有些蕭索，人類的遊客開心地在古老的十字架前自拍與歡笑著，他們的頭頂盤旋著象征和平的白鴿。

　　真天真。

　　是沃爾圖裏家族的避世把這些人類嬌寵壞了嗎？

　　畢竟菖蒲在來之前還跟我說：米蘭大教堂在兩個世紀之前還是一個有名的裁決所。那裏的教廷曾殺死過無數的吸血鬼與巫師，但更多的是他們自己無辜的同胞。

　　而現在，即使我帶著菖蒲進去轉了一圈，不論是那群人類幼崽所唱的『聖歌』還是紅衣主教所念的祝詞，都沒有讓我感到半分的不適。

　　倒是菖蒲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不知道是不是我昨天吃得有點多的緣故。

　　所以，今天進食，我覺得自己只要緩解自己的『饑渴』就行，絕不能像昨天那樣沈迷於他的血液，一不小心就放縱自己傷到了他。


斷章二：一時

　　【正確的事物是不存在的。即便存在，人也無法知道。就算知道，也無法將之傳達給別人。】

　　——高爾吉亞（詭辯學派）

　　「主人。」果然，一到了我們倆暫時居住的那個小公寓裏，菖蒲就開始嘟囔我。「你今天實在是太亂來了。怎麽能親自跑到了曾經教廷的四大裁決所之一了呢？昨天我和你講過米蘭大教堂的歷史了吧。那裏可是有一個禁魔陣。雖然已經幾百年沒修補過了，但是曾經幾百年前，那裏還是屬於血族的墳場。」

　　「嗯嗯。」我叼著一個這邊特有的披薩餡的面包，一邊拆著手中的信件，一邊模糊地回應著他，表示我在聽。

　　「你要是不想回到日本的話，就不要與緋櫻家再聯絡了，即使那是你父親的家族。你才認識那個叫青羽千代的人幾年吶？你怎麽知道，她會不會是緋櫻家派到你身邊的間諜？」

　　「好的，好的。」其實我根本沒聽菖蒲說的話，但是為了讓他少數落我幾句，只能這樣應和著他。

　　「還有，你今天穿得太少了。初春的天氣直接就只套了一個小短裙，即使你是血族也要註意身體。上次感冒的時候有多難受你都忘了嗎？下次出門時一定要穿我給你準備的衣服。我可是每天都關註著天氣情況，幫你提前就搭配好了。」

　　「可是這樣好看。你看，大街上那些人類都在看我。吸血鬼不就是要引誘那些人，然後『捕獲』獵物嗎？我在學著『捕獵』啊。」我拿出一頁空白的信紙，給千代回信，嘴裏卻在反駁他。

　　「誰教你的這些？不會是又從那些人類寫的吸血鬼小說裏看到的吧。」菖蒲的語氣顯得有些頭疼。「主人，吸血鬼小說裏寫的東西都是假的。你可千萬別像那些小說裏的血族學習，愛上一個人類或一個狼人什麽的。人類太過脆弱，無論是心理還是身體，都無法與血族相配；而狼人那種又臟還又邋遢的種族，我覺得你要是親眼看見了他們，絕對不會以為他們是小說裏描繪的那樣野性不羈的。還有，那些深情款款的男主都是不存在的，都是小說裏想象出來騙人的形象。」

　　「好——菖蒲『媽媽』。」我寫完了給千代的回信，放在一邊，接著又拆開了手邊上一個看起來就很正式的信封。

　　也是從日本寄來的。

　　「算了，你今天晚上想吃什麽？」他在聽到我的回答之後，語氣顯得更無奈了。「三分熟的小牛排？意大利通心粉？墨魚面？不許喝紅酒，最多也只能喝2.5度的蘋果起泡酒。上次你和我提出的那家餐館，我們去那裏吃？想吃嗎？還是想吃其他的東西？比如甜品？蛋糕？冰激淩？我幫你——」

　　他還沒說完，我就打斷了他的話：「菖蒲菖蒲，你看——這一位玖蘭優姬是誰啊？她說她想要邀請我去一個吸血鬼與人類和諧共存的學校上課。」

　　「玖蘭優姬？」菖蒲拿過我舉給他的信件，閱讀裏面寫的內容。

　　那是一封措辭很正式的邀請函。內容是邀請緋櫻家的緋櫻涼，也就是我，去黑主學院上學。

　　據說是希望同樣也是純血種一員的我，幫助穩定那個作為人類與吸血鬼之間溝通橋梁的黑主學院的秩序，為人類與吸血鬼的和諧共存做貢獻。

　　署名是玖蘭優姬。

　　「菖蒲，你對玖蘭家的玖蘭優姬有印象嗎？我怎麽不記得玖蘭家還有這麽一個人？難道和我一樣，她也是玖蘭家分家的？」

　　「她是玖蘭樞的妹妹，也是玖蘭樞的婚約者。」菖蒲看完那封信，轉向我，「主人，你準備給她回信嗎？」

　　「玖蘭家啊——」我感嘆了一聲，然後又接著拆開了下一封標著緋櫻家家紋的信，還沒看幾行，我就被那個人的寫的東西氣笑了。「菖蒲，我父親威脅我，要是我還不回日本的話，他就要定下我與白鷺家的那個純血種的婚約。」

　　我把手中的信扔給了菖蒲，然後有些賭氣地撲在床上躺成『大』字形，揚起視線看菖蒲的表情。

　　菖蒲快速地瀏覽過那封信，面上倒是沒有什麽震驚或者是惱怒的神情。但是我好像看到他淺綠色的瞳孔，有那麽一瞬間似乎變成了紅色。

　　「所以，我還是得回去。」我有些喪氣地說。

　　「那就答應玖蘭優姬的邀約吧。在黑主學園裏，我相信，你父親緋櫻時的手還伸得沒那麽長。」他把那封信重新放到我的桌子上，然後坐到了我身旁。

　　我對他招招手。

　　他俯下身，湊近我。「怎麽了？主人？是因為必須回日本，所以難過了嗎？沒事的。日本……的確要比這邊限制要多。尤其是最近的元老院，原本是純血種家族養的一條狗，現在竟然準備反噬主人了。」他的語氣有些輕蔑。「不過，我不會讓他們欺負你的。紅·瑪利亞雖然是你的堂姐，但是她說的話也不能完全相信。尤其是關於你的姑母緋櫻閑的事情。緋櫻閑的出生就是玖蘭家給他們家長子預訂的新娘。不然，緋櫻閑根本不會來到這個世界，又怎麽會被囚禁在元老院？」

　　「我餓了。」我打斷了菖蒲的話，然後對他說。

　　他止住話頭，寬和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單手撐在我的身側，另一只手把微長的頭發撩起，露出自己最脆弱的頸部。

　　我自然是不會和他客氣。

　　輕輕舔舐。麻醉獵物。

　　用手勾住他的頭顱，把那散發著食物芬芳的地方勾向我。

　　然後——

　　一口咬下。

　　吸血鬼，是『人形的野獸』。

　　但其實，在我們這個種族裏，越高級別的吸血鬼，越與人類相似。

　　精致的外表，漫長的生命，優雅的言談，高貴的社會地位，以及從原始開始積累下來的無級的財富。都使不明真相的人類趨之若鶩。

　　甚至，在中世紀，一些國家還形成了吸血鬼崇拜，以為吸食處子的鮮血就可以永葆青春。

　　於是，那些人類對他們自己的同胞犯下了比我們還要兇狠的罪孽。比如說血宴，又比如血浴。

　　很難想象吧，那些事情最初都是源自於人類。

　　可是偏偏教廷和吸血鬼獵人，把這些罪名都扣在了我們頭上。

　　我的名字是緋櫻涼。

　　事實上，我更願意用我堂姐的名字，作為自己行走於世間的假名，紅·瑪利亞。

　　我的父親是緋櫻家的純血，緋櫻時。

　　母親，我從來就沒見過她，據說是菖藤家的純血。

　　所以，兩個Level A的吸血鬼相結合，我自然也是Level A。

　　不像是我的堂姐，紅·瑪利亞。

　　她的父母一個是純血，另一個是Level B的貴族吸血鬼。

　　所以，她最多也只能到Level B 的級別。

　　其實緋櫻家族最有名的可以說是我的姑母，那個被稱為『狂咲姫』的緋櫻閑。

　　也就是被卷入到玖蘭家族那堆破事裏，最終也死在玖蘭家純血種手裏的那位。

　　所以，有一次閑聊時我就對菖蒲說，是不是我們家族的人名字起得不吉利。你看什麽『閑』啊、『涼』啊之類的，一看就是那種愛情故事中註定悲劇又淒美的結局。

　　然後，從來不生我氣的菖蒲那天一反常態，狠狠地巧了我一個腦瓜崩。他數落了我整整半個小時，說是要讓我『深刻』意識到，『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能說』。

　　菖蒲不是吸血鬼。

　　因為我從來也沒見到過他吸過血。

　　他更不是人類。

　　因為沒有哪一個人類可以一直不老不死，永遠年輕，還有屬於自己的特殊能力。

　　我也不知道菖蒲是什麽種族的。

　　但他卻是我最親的人。

　　從我有記憶起，我的世界裏好像只有我和他。

　　他其實並不是我的奴仆或者是血仆之類的。

　　事實上，我記得小的時候菖蒲還是直呼我的名字『涼』。

　　直到少女時我看了一些歐洲宮廷的愛情小說，然後要求他叫我『小姐』。他就乖乖地順著我的喜好，改了口。

　　後來我和他偷偷溜出日本，跑到我一直向往著的歐洲，見到那些沃爾圖裏的吸血鬼與他們的追隨者都是互稱主仆。於是覺得這個稱呼很威武霸氣的我，就再次要求菖蒲叫我『主人』。

　　他當時好像有點別扭，但是在我答應了他一系列『割地賠款』的要求後，還是滿足了我的這一無理取鬧的願望。

　　雖然說，從此我就改掉了『不吃芹菜以及胡蘿卜』這樣挑食的壞毛病，以及養成了『按時睡覺、規律作息』這樣的好習慣。


斷章三：二時

　　【人類與物體有何區別？人類、物體和動物都是存在者，但只有人類能夠思考自己及物體『是存在的』。對照單純存在的物體，能夠理解『存在』這一概念的人，即為『此在』。】

　　——海德格爾（此在）

　　人類總以為吸血鬼的天敵是血獵或是狼人。

　　其實他們都錯了。

　　我們這一種族最大的仇敵，是我們自己。

　　對於純血種來說，因為自我厭棄，從而渾渾噩噩湮滅在時光裏的吸血鬼不知凡幾。那個數目，可是比被血獵和狼人獵殺掉的Level A 多多了。

　　對於吸血鬼而言，最痛苦的，莫過於漫長的時光。

　　日覆一日，永無止境的孤寂。

　　永生，即是對我們這個種族，最大也是罪惡毒的詛咒。

　　其實不管是Level A 還是 Level B，甚至是Level E，都是可以食用人類的食物的。只不過，那並不能抑制住我們的饑餓感。

　　能讓我們覺得『飽腹』的，只有血液。

　　咬破獵物靜脈或者是動脈，噴薄而出的、充滿生命活力的血液。

　　從這一點來講，我倒是覺得我們像是一個窺伺著別人『生命』的小偷。

　　只有從人類身上汲取這種屬於生命的鮮活，我們才能有動力繼續活下去。

　　所以，與其說我們吸食的是人類的血液，倒不如說是吸食對方的情感與生命。

　　那才是能真正『滿足』我們的東西。

　　「乖。」菖蒲輕輕撫摸著我腦後的頭發，在我進食的過程中輕輕閉上眼睛。

　　然而，我只是稍微輕咬了兩下，就開始舔舐他的脖子，幫助他治愈。

　　「再多喝一點吧，」他對我說。

　　「飽了。」我搖搖頭，從他的頸部離開，但卻把頭又縮到他的懷裏。

　　其實很少有像我這般任性的吸血鬼，更少有像菖蒲這樣願意遷就我的人。

　　小的時候，在我還在日本的時候，剛剛被家族裏的『老學究』教育『男孩子與女孩子是不一樣』的我，特別抵觸侍奉在我身邊、照顧與陪伴我、性別為男的菖蒲。

　　於是，那段時間，我天天纏著菖蒲，讓他給我變出一個『大姐姐』。

　　菖蒲大概是被我鬧得沒辦法，於是為了哄我，假扮過一段時間的女生。他的頭發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留長的，即使後來我懂事了，都沒有剪過短發。

　　少年時的菖蒲有一種雌雄莫辨的美。

　　因為那時的他還沒有長出喉結，所以即使穿上女裝，看起來也絲毫不顯突兀。

　　那時的我特別喜歡拉著穿著洛可可式宮廷舞裙的他到處參加宴會，然後向每一個我見到的同齡人炫耀我有這麽一個照顧我的『姐姐』。

　　菖蒲當然是會選擇配合我的舉動。

　　那時的他假裝自己不會說話，以防他作為男孩子的音色可以輕易地讓人拆穿我撒的謊言。

　　甚至，我的記憶告訴我，他曾經還學會了那種很賢淑很溫婉的、不露齒的笑容，也就是作為一個『大家閨秀』被我拽到別人面前時，要露出的、羞怯卻又不做作地對別人的讚美，做出回應的那種。

　　他扮演我的『姐姐』扮演得是如此的成功，以至於藍堂家的小少爺，Level B的吸血鬼，藍堂英，在見到菖蒲的第一眼，就紅著臉，對作為『女生』的菖蒲一見鐘情。

　　甚至當菖蒲重新恢復男裝時，藍堂英還不死心地纏著他，滿心都在準備討好未來的『大舅子』。殊不知他正在糾纏的那個人，就是他曾經『一見鐘情』的『小嬌妻』。

　　倒是玖蘭樞的表情讓我得意了好久。

　　當他看到菖蒲以男裝的打扮站在我身後時，平日裏從來都是老神在在、深沈憂郁的臉，第一次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雖然只有那麽一瞬。

　　但是你也知道，就像是玖蘭樞那樣妖孽到五歲表現得像是五百歲，平日在一群小孩子中格格不入、為我獨『秀』的淡漠臉，能露出一絲這樣的神情，估計內心裏早已經是天崩地裂、懷疑『人』生。

　　實屬不易。

　　其實同樣作為純血種家族，緋櫻家遠沒有玖蘭家那麽強勢。

　　不然我的姑母緋櫻閑就不必因為那個與玖蘭家的婚約，說是與未婚夫培養感情，實為囚禁般從出生起就被限制在元老院。

　　相比之下，我還比較幸運。

　　雖然我沒見過我的母親，父親也只是一個疏遠的符號，但是我有菖蒲。

　　他從我小的時候起，就能把涉及我的事情處理得井井有條。更是在我剛剛進入可以預訂婚約的少女時期，就在我的央求下，帶著我溜到了歐洲，過著一種與壓抑腐朽、等級森嚴的日本緋櫻本家完全不同的生活。

　　日本的那些純血家族啊，一直以來都只有玖蘭家族與白蕗家族比較強勢。

　　黃梨家族溫和卻顯得有些軟弱，是『和事佬』；橙茉家族避世不出，神秘但也減少了自己的影響力；菖藤家族的純血君厭世、天天想著如何自盡；縹木家族的人有些暴躁，兇殘卻沒那麽多詭計；而緋櫻家族的人，則大部分都是一些偏執的瘋子。

　　「怎麽了，今天？」菖蒲低下頭，舔去我嘴角殘留的血跡。「有什麽心事嗎？不想回日本的話，那就不回了吧。婚約的事情，我來想辦法幫你解決。」

　　「可是你也不能違抗我父親的命令。到時候再把你搭進去，反倒得不償失。」我悶悶地說。「而且我今天看你的臉色好像有些蒼白，你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們後天就回去。」

　　「沒關系的，」菖蒲的聲音在我頭上響起，包容而溫柔，「我只是今天被米蘭大教堂裏殘留的裁決法陣影響了，不礙事的。」

　　「啊，」我急忙擡頭看他，有些不知所措。「是這樣嗎？我不知道。」我小聲地說，覺得有些愧疚。「因為我是Level A的吸血鬼，所以有些禁魔的法陣對我無效。你應該和我說的。」

　　菖蒲只是溫和地笑了笑：「沒事。但是我們要是準備後天回去的話，我就得開始收拾行李了。也是，在那封邀請函裏，過兩天黑主學園就要開學了。提前到達，熟悉一下環境也好。話說你有什麽一定要帶回去的東西嗎？威尼斯的面具？維羅納的繡卷？熱那亞的海螺？我們回去得比較匆忙，我怕遺漏了什麽東西。」

　　「不用了，把這些都留在這裏吧。以後要是可以的話，我還準備回來。」我在這麽近的距離下看著菖蒲淺綠色的瞳孔，光線照著他的瞳仁，他的眼睛就像一顆泛著時光韻味的綠翡翠。「只不過需要帶一點這裏的小特產，至少那幾個小的時候還和我一起玩鬧過的Level B，他們的禮物，都得一人準備一份。」

　　「好的，主人。」他回答我。

　　「你還是直接叫我名字吧。這樣中二的稱呼……」我不禁捂臉，「估計會被藍堂英他們笑死。」

　　他沈默了一會兒，然後開口：「……涼？」

　　「其實我本來想讓你叫我『瑪利亞』來著。」這些年來，我對外都是稱自己名為紅·瑪利亞。菖蒲突然間叫我本來的姓名，讓我有那麽一瞬間，覺得這個名字還是蠻陌生的。

　　不過，假的就是假的。即使我盜用了我堂姐的名字這麽多年，終究，我還是要回到屬於自己的身份上。

　　「算了 。」我嘆了一口氣，「那就把頭發也重新染回去吧。」我拉了一縷自己的頭發舉到眼前，它們在光線下顯示出淺栗色。

　　但我知道，我原本的發色與緋櫻家一脈相承的都一樣，是那種病態的銀白色。還好我的眼睛隨了我的母親，是近似黑色的那種墨綠色。不然，銀白色的長發再加上緋櫻家祖傳的淡紫色的眼睛，怎麽看怎麽像一只行走於世的瑪麗蘇。


斷章四：三時

　　【真理是所有人都可以接受的普遍想法。是廣泛而普通的。】

　　——黑格爾（客觀真理）

　　我最終還是回到了這裏。

　　回到了我一直想逃離的日本。

　　下了飛機，我們就直接趕向黑主學園，並沒有返回緋櫻家。

　　反正我的父親大概也不怎麽想要看到我。我又何苦給他添堵，給自己添堵。

　　我的堂姐紅·瑪利亞早已先我一步，在黑主學園裏辦理了入學手續。

　　聽說她和那個玖蘭優姬曾是舊識，所以一聽到玖蘭優姬想要恢復黑主學園夜間部的號召，就立刻響應、趕回了日本。

　　我們到達黑主學園時沒有通知任何一個人。

　　菖蒲一手拖著我們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拉著我，直接走到了校長室。

　　他說我們先去會見黑主學園的理事長，黑主灰閻。

　　他好像早已知道了去理事長辦公室的路徑。

　　我們甚至都沒怎麽繞遠路，就直接找到了那裏。

　　看起來菖蒲對黑主學園還是蠻熟悉的，就是不知道他什麽時候來過這裏。

　　我覺得，黑主學園的理事長大概就是個傻白甜。

　　我們剛一進門，那個人就撲到我們身前，大喊著什麽『親愛的你們終於來了，我等你們好久了，啊啊啊，小涼還是一如既往地可愛』。

　　明明是個人類，見了我們吸血鬼，卻像見到了自己的親人或朋友。

　　過分地熱情。

　　一點也不像菖蒲說教了我一路的那樣，是那傳說中史上最厲害的血獵的樣子。

　　當見到理事長時，我覺得，如果血獵真的都像他那樣，大概人類就離被我們當做小豬小羊一樣圈養起來的時候不遠了吧。

　　感覺那個男人一點也不靠譜。

　　菖蒲很淡定地把他從我身前推開，然後把玖蘭優姬寫給我的信展示給他。

　　「等一下哦，我可愛的女兒和兒子馬上就要過來了哦。」黑主灰閻自豪地捧著臉。我好像看見他身上開出了小花花。

　　不過他兒子女兒都是誰啊？

　　正當我有些疑惑的時候，辦公室的門又被人推開了。

　　「理事長！」一個長發飄飄的漂亮女孩兒走了進來，她穿著黑主學園夜間部白色的校服。在她身後，還緊跟著一個穿著一身黑色血獵制服的銀發男生。

　　喲，小美女。

　　我對她吹了聲口哨。

　　她身後的那個男生兇狠地瞪了我一眼，滿臉都是對我的厭惡。

　　「啊，是涼小姐嗎？」那個黑長直的女孩子看到我，立刻向我走來。

　　她的神色與黑主學園的理事長有幾分相像，全是那種『卟淩卟淩』自帶陽光、元氣滿滿的樣子。可是她的下一句話就有些驚到我了。「我是玖蘭優姬，黑主學園夜間部的寢室長。歡迎你來這裏上學。」

　　她就是玖蘭優姬？

　　認真的嗎？

　　那個玖蘭樞的親妹妹？菖蒲口中的那個被玖蘭樞藏起來的『柔弱女孩』？重新恢復純血種的身份才剛剛兩三年？

　　大概我只看出她是個女孩兒，其他的比如『柔弱』二字，在我看來，貌似與她完全沾不上邊。

　　因為她看起來一點也沒有那種被人養在溫室裏的『菟絲花』的感覺。

　　「我是緋櫻涼，很榮幸與你見面。玖蘭優姬。「我向她伸出了手。然後，我聽到了子彈上膛的聲音。

　　「零！」玖蘭優姬肯定是聽到了那個武器的響聲，她有些緊張地回頭，去看站在她身後的青年。

　　「緋櫻……」那個青年咬牙切齒地對我說，看起來就像是我曾對他做過什麽罪無可恕的事情。「我在看到你的長相的時候，就應該意識到你是那個充滿罪惡的家族的人！」

　　「零，你放松一點，她只是個——」比起黑主灰閻的話語更快的，是兩株帶刺的藤蔓。

　　它們突然拔地而起，目標直對著那個銀發青年手中屬於吸血鬼獵人的槍械。幾乎是瞬間，那些藤蔓就把那個指向我的槍口堵住，然後在那個銀發男生持槍的手上劃出血痕。

　　那些藤蔓的尖刺處，慢慢滴下一滴滴足可以腐蝕地板的毒液。

　　是菖蒲。

　　他好像生氣了。

　　菖蒲的臉上是從來沒有對我展露過的神情。

　　他板著臉，帶著一絲兇狠，看起來還蠻嚇人的。

　　那個被稱為『零』的青年顯然是沒有料到菖蒲的突然發難，這才被菖蒲的藤蔓禁錮住。

　　等他意識到時，他趕忙用另一只手試圖去扯斷那兩株藤蔓。可是他越用力，那兩株藤蔓上就越長出更多的倒刺，刺進他握著那只槍的手中。

　　直到那倒刺上毒液的麻醉效果突然顯現，那個銀短發血獵的手不自然地下垂松開，使得那把血獵的武器掉落在地。菖蒲才讓那兩株藤蔓放開那個青年因中毒而有些發黑的手臂。


斷章五：四時

　　【真理是『對我而言是真理的真理』。即使客觀上這是一個超過一百人參加的盛大聚會。但是無論多少人參加這個聚會，在我看來，這個聚會都是『那個人』不在的寂寞聚會。】

　　——克爾凱郭爾（主觀真理）

　　最後那一天是以我替菖蒲道歉收場。

　　那個名為『零』的血獵也被玖蘭優姬押著向我道歉。

　　一個血獵居然這麽聽一位level A吸血鬼的話，也不知道這兩個人之間到底是什麽關系。

　　黑主灰閻推了推眼鏡，隱晦地打量了菖蒲幾眼，然後一邊和稀泥般裝作天真地數落著『零不聽話，傷了爸爸的心』，一邊對我道歉賠禮。

　　他這樣說，我也不好意思假裝沒看到零因為中毒而腫脹變黑的手臂。於是我在菖蒲的身後偷偷戳了戳他。

　　誰知道菖蒲那個平日裏的『大話癆』又開始在陌生人面前裝深沈。

　　他只是冷冷地告訴黑主灰閻：「晚上就能恢復。這是對純血君不敬的懲罰。」

　　純血君你個頭啊。

　　其實像我這樣『爹不疼娘不愛，最多只是中中二』的吸血鬼，最中二時也只是欺負欺負菖蒲，讓他叫我『主人』，占占口頭的便宜。

　　這樣做的基礎還是因為我們倆實在是太熟悉了，欺負他就和對最親的人耍耍小脾氣似的，無傷我們之間的感情。

　　可是對於外人來講，我的這個Level A，大概只是個花架子吧。

　　我的父母是兩位純血種，這沒錯。

　　但是他們之間的結合，與其說是為了家族聯盟，不如說是為了解決出生時就定下的婚誓。

　　除了小時候隱約的記憶中，見到我就一臉冷漠，甚至嫌棄我是個『不該存在的累贅』、曾經想把我送給元老院的父親，我覺得母親那邊的家族更是涼薄。

　　從小到大，我根本就沒見過任何一名姓菖藤的吸血鬼。

　　不懂事時的我，曾經在一些來緋櫻家串門的『客人』面帶同情的私語中，誤認為是我的『出生』害死了母親，所以一度很是愧疚，覺得自己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上。

　　可是當我對一臉擔憂看著我的菖蒲袒露了我的想法時，卻被他摟在懷裏、摸了摸頭發。

　　「不是你的錯哦，涼。夫人她……去尋找自己的幸福了。」菖蒲猶豫了一下，這麽對我說。

　　當時，我還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也能隱約察覺出來他向我隱瞞了一些東西。

　　後來等我長大了一些，我才從人們的閑言碎語中知道，我的親生母親可能比起我的父親還要恨我。

　　我的出生是他們兩個人用於解決『婚誓』的必不可少的條件。

　　所以，我的母親即使痛恨，也不得不生下我。即使那時的她，已經有了一位貴族級別的吸血鬼愛人。

　　但她對我絲毫沒有母女之間的感情。聽說我剛一出生時，她就準備殺了我，卻被我父親攔下。

　　然後，她就和我父親打了一架，之後就與她的愛人一起，離開了日本。

　　我的父親當時選擇救我，大概也並不是因為有多喜歡我，只是為了給家族一個交待而已。畢竟，我還是流著緋櫻血脈的Level A。

　　不過這些都扯遠了。

　　我只是想說，純血君的名頭，我大概是不曾使用過的。

　　小時候，緋櫻家忠於元老院的家仆曾希望我以緋櫻家的純血種的身份，參與元老院的宴會。

　　我當時還蠻想認識一些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孩子的。因為天天被關在家裏，只有菖蒲一個人作為我的大『洋娃娃』，有時候也會覺得有些無聊。

　　但是那時候，在我表態之前，菖蒲就語氣強硬地拒絕了那個人，甚至我在他身後拽他的衣角，示意他『我想去』時，他卻像是沒感受到似的，第一次沒像往常一般縱容我。

　　那一次我單方面和他生了好久的氣，甚至連他哄我而做出來的小蝙蝠團子狀的雪媚娘都推到了一邊。

　　不過，最終，我還是去了那場宴會。

　　菖蒲給我帶了一些什麽裝飾的東西，把我的氣息扮成了一個普通的Level B級吸血鬼，然後又不知道從哪裏拿到了屬於緋櫻家遠親的請帖，於是，我們就以緋櫻家族的貴族吸血鬼遠親，去的那場宴會。

　　我清楚地記得，那是我參加的第一場宴會。

　　我穿的是一件由菖蒲挑選的、天藍色的小裙子。而跟在我身邊的菖蒲，他的衣服是我選的。

　　那是一件帶有繁麗蕾絲邊的、淡粉色歐式大蓬裙。

　　我本來想讓他穿油畫裏那樣『漂亮』的鯨骨裙的，但是女仆拿過來的鯨骨束腰以及裙架太大了，我又覺得這樣的話，我想拉住他的手有些困難，所以最終便放棄了這個打算。

　　但穿大蓬裙的菖蒲看起來也很像我櫃子裏的那些洋娃娃。雖然現在想想，那些都是我『為非作歹』的黑歷史，但是當時作為一個年齡小、又缺乏母愛的吸血鬼幼崽，我在看到『漂亮』又『合乎我心意』的菖蒲『姐姐』時，便迅速原諒了他，轉身就親昵地找他『親親抱抱舉高高』。

　　就這樣，我和他一起坐著馬車，去了那場宴會。

　　也就是在那場宴會上，我知道了玖蘭一家，也包括玖蘭樞。

　　玖蘭家的人是在宴會快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到達那場宴會的。

　　那時我在向一位我新認識的高傲卻漂亮的Level B吸血鬼，早園琉佳，炫耀我的菖蒲比她要好看，氣得她不屑得仰起頭，說我是個沒品位的土包子。她還拉著她身後架院曉的手，讓他做裁判，評比她與菖蒲到底是誰更美。

　　架院曉有些尷尬地撓著頭，在我覺得他肯定是要『偏袒』他青梅竹馬的早園琉佳時，宴會廳的大門被人推開了。

　　玖蘭家族一家三口走了進來。

　　玖蘭悠，玖蘭樹裏。

　　以及他們的兒子，玖蘭樞。

　　他們由元老院的一條麻遠帶領著。一條麻遠尊稱他們為『純血的君主』，語氣格外地熱切與激動。

　　「下面請歡迎我們的純血君。」一條麻遠率先在玖蘭家家主的面前單膝跪下，然後，我看著其他的人也紛紛跟著低頭跪下，口中尊稱他們為『悠大人』和『樹裏大人』。新認識的早園琉佳與架院曉也都單膝跪下。我聽見早園琉佳也稱他們為『大人』，語氣裏不再是和我說話那樣『一定要爭個勝負』，而是深深的尊敬與臣服。

　　我並沒有跟著下跪，因為從玖蘭家的人進入宴會廳時，菖蒲就拉著我，躲到了一處比較隱蔽的角落。我就在角落裏，看著在水晶吊燈下看起來美麗得『閃閃發光』的那一家人。

　　「不必多禮。」玖蘭悠右臂摟著玖蘭樹裏，左手搭在玖蘭樞的肩上，溫和地笑了笑。「我們既然是受元老院的邀約來到這裏，便是這裏的客人，不會代替主人的角色。諸位自便即可。」

　　下面跪著的眾多貴族吸血鬼卻依然顯得十分謙恭，雖然一個個逐漸起身，卻也自覺地與這一家人留出一段尊敬卻疏遠的距離。

　　「聽說樞大人至今仍未有婚約？」一條麻遠打破了眾人的拘謹，雖然語氣恭敬，卻提出了一個可以稱得上是僭越的問題。

　　「啊，」我看到玖蘭悠掃了站在他們面前的一條麻遠一眼，眼中閃過一道紅光。「我和樹裏覺得樞還小，等他長大一點，再讓他自己挑選喜歡的新娘。」

　　「恕我直言，悠大人，樹裏大人。」一條麻遠卻依舊像是看不懂形勢一樣接話道：「您們這樣實在是太草率了。純血的君主一直是我等的信仰，不得有半點閃失，所以，樞大人還是盡早定下一定會誕下一位純血之君的『婚誓』為好。」

　　「你是在質疑我的決定嗎？一翁？」這一次，我看到玖蘭悠的眼睛已經完全變為紅色，那是準備發動攻擊，或是進行血脈壓制的信號。

　　「……」一條麻遠與玖蘭悠對視了一會兒，然後我看到他低頭、右手按胸、行禮：「不敢……吾之君。」

　　於是一大片人又呼呼啦啦地跪下。

　　「餵，菖蒲。」我躲在角落裏的柱子後面，拽了拽他的裙擺。「純血君的身份有那麽令人討厭嗎？我怎麽感覺，他們一到場之後，整個宴會的氛圍便不同了呢？」

　　「……」菖蒲在我面前蹲下，他淺綠色的瞳孔直視著我墨綠色的眼睛。「那不是厭惡，」他認真地說，「是恐懼與貪婪。」

　　「那群人恐懼著純血種隱藏在血脈中便可以號令他們的力量，卻也一個個在內心裏想竊取這份能力，想要占為己有。

　　「純血種，其實是被整個吸血鬼族群追捧卻又孤立的存在。

　　「純血種與其他等級的吸血鬼之間的關系，就像人類與可以掌控他們生命神明。他們既想要追隨於神，卻又渴望弒神來獲取屬於神的能力。

　　「所以，Level A 的身份就像是一個靶子。因為畏懼、以及身份不對等，所以那些Level B，Level C只會選擇討好你，極少會付出真心。而因為貪婪，如果一個家族的純血之君一旦表現出一點軟弱，便會被其他的人、包括其他家族的純血種一擁而上，吞噬得滴血無存。

　　「那樣活著實在是太累了，涼。除了血脈相連的親人可以稍微相信，在其他時候，Level A等級的吸血鬼無時無刻不是在刀鋒上行走。

　　「我希望你能活得幸福，所以才沒讓你以Level A的身份登上這場宴會。

　　「雖然，緋櫻時肯定會把你的存在暴露給眾人。但如果我能多讓你享受一些這樣無拘無束的時光的話，還是先用Level B的身份出來活動吧。你說好嗎，涼？」

　　雖然當時不太明白他在說什麽，但是我還是點了點頭。

　　畢竟，原本我的世界裏，除了緋櫻家的一眾連直視我都不敢的家仆，就是沒見過幾次，用鄙視與不屑的目光看著我的父親。其余剩下的，我能接觸到的人，只有菖蒲。

　　而那次的宴會，其實也是我第一次見到那麽多的人，以及那些Level B的吸血鬼。

　　在此之前，我甚至並不知道，Level A與Level B之間，會有這麽大的差別。


斷章六：五時

　　【並非因對象而產生認識，而是因認識而構成對象】

　　         ——康德（哥白尼式的革命）

　　那次的宴會其實半路我就讓菖蒲帶著我溜走了。

　　因為我實在是覺得，自從玖蘭他們一家子來了之後，宴會的氛圍就變得十分古怪。

　　大家都像突然帶上了面具，形容舉止都變得一板一眼。連原本和我吵得厲害、非要爭出『她與菖蒲誰更好看』的早園琉佳，也仿佛變了個人。安靜賢淑，低頭斂目。我想，大概是為了給玖蘭家的純血君，留下個好印象。

　　所以那時，我對玖蘭樞也就只有個匆匆一瞥的直觀感受。

　　後來真正認識他，是在藍堂英的生日宴上。

　　忘了說了，藍堂英和玖蘭樞差不多同齡，而我則是比他們小了那麽兩歲。

　　不過我覺得菖蒲要比他們倆都大，這也是我一直很得意的地方。

　　不知道藍堂英那種受盡嬌慣的小少爺，是怎麽和玖蘭樞那樣精致敏感的人走到一起去的。不是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嗎？

　　但這兩個人的性格，幾乎是南轅北轍。

　　在我的印象中，藍堂英樂觀活潑，喜歡熱鬧，而且被作為Level B等級中的佼佼者的藍堂夫婦寵得不像樣子，天不怕地不怕。

　　偏偏他還生得金發藍眼，一副小天使的樣子，所以圍著他的吸血鬼小夥伴們一大把一大把，到哪裏都是十分受人喜歡。

　　但是玖蘭樞，除了樣貌美麗，根本就不像是個小孩子。

　　我永遠也猜不出他在想什麽，喜歡什麽又厭惡什麽。好像他早已經看淡了所有東西，從氣質上就顯示出深沈憂郁。

　　而且，他還是玖蘭家下一位的『純血君』。所以當初每次他參加宴會的時候，我的小夥伴們表現得都『畏畏縮縮』的。他簡直像是一把行走的『戒尺』 ，比那些貴族吸血鬼家裏教導禮儀的老師，還要管用。

　　我私下裏問過與我關系還不錯的藍堂英，問他是怎麽與那樣一位看起來就很厲害的『純血君』交好來著。

　　藍堂英一臉得意地回答我：「哈哈哈，羨慕吧。只有我有這份榮幸哦，能得到樞大人的友誼。不過要是涼子你求我的話，我會向樞大人推薦你哦。」

　　「呵呵，你信不信我讓你再也見不到菖蒲姐？」我十分瞧不得藍堂英那得意兮兮的蠢樣，於是冷漠地說。

　　「別啊，涼子。」還是個純情小少年的藍堂英這下有些著急了。「我就知道，你喜歡樞大人。所以，等我下次就把你介紹給他。這樣，你可以把『菖蒲』她喜歡的東西告訴給我了吧。」

　　「不可能。『她』是我的姐姐！」我著重強調了一下『我的『這兩個字。

　　比起那個玖蘭樞，還是菖蒲對我來說更重要。雖然我十分願意在小夥伴面前炫耀我有這麽一個美麗溫柔而且照顧我的『姐姐』，但是當小夥伴『覬覦』屬於我一個人的『菖蒲』時，我卻覺得不那麽開心了。

　　「別那麽小氣嘛，赤木涼子。」藍堂英與扮成Level B的我勾肩搭背。「好朋友是用來分享的，我都不介意你與我一起追隨樞大人了，所以，你是不是也應該有所表示？再說，未來，你姐姐有我這麽一個優質的男人照顧，難道你還不放心嗎？有誰比得過我？」

　　男人個鬼！

　　我看著只比我高十厘米、大約一米四的矮個子和一張還有嬰兒肥的娃娃臉的藍堂英。覺得和他比起來，能把我抱在懷裏舉高高、在我做噩夢時把我摟在懷裏的、現在已經一米六多的的菖蒲更像個男人吧。

　　雖然我把他打扮成我的『姐姐』，但那是為了堵住緋櫻家老頑固的嘴，可以與作為『姐姐』的他隨時親親抱抱。而且有一個天天照顧我的漂亮『姐姐』，還可以向同樣有個姐姐、但是姐姐個性卻是十分嬌縱的藍堂英炫耀。但並不代表我能容忍小夥伴因此想把菖蒲搶走！這怎麽可以！！

　　所以後來我就讓菖蒲換回了男裝。

　　然後還逼著他對我『發誓』，不許對別人比對我親密，不許喜歡英，不許說出是我讓他穿女裝的事。

　　沒想到菖蒲當時不僅沒因為我的蠻不講理而生氣，反而似乎表現得很開心。「好。我的涼也很在乎我呢，我真高興。」

　　後來不久，菖蒲就帶著我離開了日本，去到歐洲各國生活。

　　孩童的時候，我的知識是緋櫻家的家庭教師與菖蒲一起教給我的，後來，我又在法國讀了初中和高中。然後沒打算馬上就讀大學，而是帶著菖蒲在各國『體驗生活』，直到被我父親的信，以及玖蘭優姬的邀請函又重新叫回日本。

　　視線轉回來。

　　在理事長的辦公室內，那名銀色短發的血獵在走之前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對我說：「緋櫻家的純血種，我會看著你的。如果你在這個學院作惡的話，我絕對不會輕饒！」

　　我不禁翻了個白眼。

　　也不知道緋櫻家到底怎麽了他？這麽苦大仇深的。還是他對純血種都這樣？

　　但也不對啊，玖蘭優姬一臉尬笑著推著他離開的時候，他也沒有反抗。

　　在走出黑主灰閻的辦公室的時候，我首先遇到了聽到訊息，過來迎接我的紅·瑪利亞。

　　「涼，歡迎回來。」她溫柔地笑著，一點看不出曾經我遇見她時的病弱感。

　　「看起來你的身體好了不少，真是太好了，瑪利亞堂姐。」我看見她也是十分開心，曾經我和菖蒲剛到歐洲的時候，就是暫住在她家。

　　當時她還是個因為身體虛弱的緣故，而只能待在家裏被伯父伯母保護的吸血鬼。那時她最大的願望便是可以自由的在窗外的世界奔跑。現在看來，她的願望已經實現了。

　　可是紅·瑪利亞卻是有些傷感地笑了笑：「啊，那是多虧了閑大人呢。」

　　「我姑母？」緋櫻閑這個名字，自從她過世後，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別人提起。其他即使是緋櫻家給我寄的信，也只是一筆帶過她的死亡，就像是終於被抹掉的家族汙點。

　　據說是因為她曾經愛上了一個作為食物的人類。

　　「是的，在菖蒲帶著你去法國之後不久，我就遇到了閑大人和一縷。後來，閑大人在回到日本之前，還帶我們去法國看過你。不過，當時不知道為什麽，她在見過菖蒲之後，就選擇帶我們直接離開了。閑大人似乎覺得這樣對你最好。」瑪利亞說。

　　我回頭看向菖蒲。

　　紅·瑪利亞說的這些我都完全不知道。

　　關於緋櫻閑這個人，我只是從菖蒲的口裏，以及緋櫻家的家書中聽到過她那麽幾次。而一縷這個名字，我根本不知道是誰。

　　菖蒲握了握我的手。

　　我知道，那是他在對我說，回去再給我解釋。

　　「哦喲，我說是誰嘛！小優姬讓我去幫助一位新同學辦理住宿，沒想到就是你啊。赤木涼子，你居然也回國了啊。」這時，一個金發藍眼、活力四射的青年從遠處的小路上，手臂下夾著一本書，走了過來。

　　「藍堂英？」我幾乎立刻認出了他。

　　雖然十多年沒見，但是這家夥幾乎就是小時候的放大版。雖然臉上的嬰兒肥沒有了，但是五官幾乎沒怎麽變。看起來除了可愛外，還多加了那麽幾分俊朗。

　　在他的身後，跟著兩個我不認識的人，一個有著棕紅色的短發，一臉困倦的樣子；另一個是個橘黃色雙馬尾的女孩兒，打著個太陽傘。

　　「英，註意一點，那可是個純血種。」那個無精打采的男孩子卻格外的敏銳。

　　「誒？」藍堂英一臉茫然，「你說誰？涼子？不可能啦，我們從小就認識啊。她和我們一樣，是個Level B啦。」

　　「沒錯，英，支葵的感覺是對的。」雙馬尾的女孩看起來冷冷的，卻首先向我彎腰，行了個禮。

　　藍堂英那家夥雖然看起來比較笨，但卻是比誰都要心細。他仔細地感覺了一下，臉色嚴肅了起來，看向我：「餵，赤木涼子，發生了什麽？你怎麽渾身都是純血種的氣息呢？」

　　「我其實本來就是純血種。我的本名叫緋櫻涼，父親是緋櫻家分家的緋櫻時。」我如實對他回答。

　　「所以小的時候你都是在戲耍我，是嗎？那是你們純血種的遊戲？」藍堂英皺起了眉。

　　「是我讓她扮成Level B的。」沒想到，還沒等我說話，菖蒲就走到我身前，開口。

　　「你是……菖蒲？」藍堂英猶豫了一下。但是因為即使菖蒲從少年長成了青年，他一頭深綠色的長發，以及那雙淺綠色的眼睛是不曾變的。所以，也不怪藍堂英最終認出了他。

　　「對啊，對啊。」我得意地對著藍堂英揚了揚頭。「就是你曾經暗戀過的『菖蒲』姐呢。笨蛋藍堂英，現在終於知道我身邊那個『大姐姐』去哪裏了吧。」

　　「你就是欠揍吧，赤木涼子。」惱羞成怒的藍堂英由於我這麽一打岔，忘記了剛剛因為我的身份所產生的不愉快，像是小時候一樣，追過來就要拍我腦袋。

　　我自然是躲到了菖蒲後面，兜著圈遛他。

　　「關系還真是好呢，英和這位純血種。」棕紅發少年懶洋洋地說。

　　「來，支葵，張口。」撐著小陽傘的少女從口袋裏掏出一只餅幹，熟練地投餵身旁的少年。

　　「啊嗚。」棕紅色短發的少年十分乖巧地一口咬下。

　　紅·瑪利亞在我身邊輕輕捂著嘴笑著，菖蒲在我身前無奈地像個護崽兒的老母雞一樣替我攔著想要用手中的書拍我的藍堂英，而我則是抱著菖蒲的腰，躲在菖蒲背後，火上澆油般地對藍堂英做著鬼臉。

　　在夕陽的余暉中，能看到往日的小夥伴兒一點都沒變。

　　這真好。


斷章七：六時

　　【人是天生的政治動物。】

　　          ——亞裏士多德（正義）

　　「英前輩，支葵學長，遠矢學姐，還有緋櫻小姐。這裏，這裏！」玖蘭優姬獨自一個人，站在夜間部的宿舍門口向我們揮手。

　　「啊，菖蒲，我們快過去吧。」我急忙一手抓住菖蒲的袖子，然後另一只手擋住了藍堂英裝模作樣拍向我腦殼的書。「藍堂英，玖蘭家的公主可是在那邊等我們哦，你還要繼續追我？」

　　「真是的，你這家夥。」藍堂英重新把手上的書收到懷裏，輕笑了一聲：「你可一點兒也不像是個純血種，甚至還沒優姬像一位純血家的公主。」

　　「那可不是。」我把手自然伸到菖蒲的身邊，拉住菖蒲的手，卻不忘對藍堂英回嘴：「畢竟我可不是被玖蘭樞精心呵護的小公主，而是生長在野外鄉下的雜草花。」

　　「我可還沒原諒你喲，緋櫻家的純血種大人。」藍堂英故意強調』緋櫻家的純血種』，為了也讓我感受一下如鯁在喉的感覺。

　　我這麽大度，自然是不與他那樣小心眼的人斤斤計較。「話說回來，架院曉和早園琉佳呢？我怎麽沒看到他倆？」

　　「他們倆……選擇追隨樞大人去了。」藍堂英的神情有那麽一瞬間顯得有些低落。「我也不是不願意去追隨樞大人……只是樞大人的理想……而且，現在明顯優姬更需要我去照顧。」

　　玖蘭樞又搞了什麽幺蛾子？

　　不過，這也與我沒有關系。畢竟，自從我對他死初戀之後，其實我一般都是繞著他走，或者見到他只是冷淡地打個招呼。

　　想想這又是一段我留在日本的黑歷史。

　　玖蘭樞確實不負』玖蘭家的純血種』這一名頭，在他還是個孩子時，就與我們這些傻乎乎、只會看臉的小朋友不一樣。

　　雖然像我們這樣大家族出身的吸血鬼普遍早熟。但是小孩子嘛，基本上都很膚淺，一直都是誰長得漂亮跟誰玩，或是誰看起來成熟有主見，便跟誰湊到一起。正巧，玖蘭樞這兩項都占了。

　　於是，即使因為身份不同，或者因為畏懼，而對純血種有疏離感，但許多貴族的吸血鬼孩子們還是會被玖蘭樞精美的容貌以及優雅中帶著憂郁的氣質吸引。打個比方，玖蘭樞之於我們，就像是一群玩泥巴的小孩子們中突然混進來一個穿西裝的小紳士，所以自然會受矚目。

　　第一次到玖蘭樞，是那次菖蒲帶我溜去的元老院的聚會。我只是遠遠地看見了他一眼，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印象。

　　但是第二次見面，卻是在和我比較熟悉的藍堂英的家裏。

　　我是在一次聚會上認識了藍堂家的小少爺，藍堂英。

　　當時我還看不出他對我身邊的』菖蒲』姐姐一見鐘情的險惡用心。但比起站在藍堂家主身邊，一臉微笑的藍堂月子，他作為會發怒會耍小脾氣的小孩子，雖然顯得幼稚，卻真實很多。

　　之前說過了，第一次參加宴會時，因為爭論』菖蒲和她到底誰更漂亮』，所以我與早園琉佳之間有那麽一丟丟小矛盾。

　　而小孩子嘛，總是想爭個勝負。

　　在意識到架院曉是早園琉佳的青梅竹馬時，我就覺得我也應該拉攏個人，省得我這邊的』勢力』太單薄。然後我就瞄準了人群中很受歡迎的』小甜心』、架院曉的表弟，藍堂英。

　　大概是因為我們倆原本想要結交時就有各自不同的』目的』，而且在一起玩耍了一段時間後，也覺得彼此的性格還挺合胃口。於是，我與藍堂英就這樣，成了一對損友。

　　藍堂英九歲的生日宴上，玖蘭夫婦帶著同樣大的玖蘭樞參加了這次屬於吸血鬼孩子們的聚會。說是覺得玖蘭樞太孤獨了，想讓他與同齡的孩子接觸接觸。

　　別的不說，玖蘭樞的臉確實很好看。再加上因為純血種的身份，他在人群中間總是受人矚目的那一位，所以小時候的我也確實對他有過好感。而且，在英拒絕了他』想要交朋友』的提議後，玖蘭樞不但沒有生氣，反而覺得是自己的問題，我更是覺得以後我就應該與一位這樣溫柔的人結婚。

　　於是，被菖蒲寵得有些無法無天、從來就沒遇到什麽不順心如意的事情的我，就在只有玖蘭樞和他的護衛的存在時，跑過去把他拉到一邊，直接對他表白了。

　　雖然後來想想我的那一個舉動能夠成功，大概是因為菖蒲沒有料到我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看上』了玖蘭樞，玖蘭樞的護衛沒想到有小女孩竟敢做出這樣』大不敬』的舉動，而玖蘭樞……大概是被我大膽的行為給弄得一下子懵了吧。

　　在我紅著臉說出「我看好你了，以後做我的丈夫，我們一起生個小娃娃吧」這句話之後，玖蘭樞楞了楞，然後掙開了我的手：「抱歉……可是我已經有想要守護的人了。」

　　當時，第一次得到拒絕的我楞在了那裏，然後』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其實並不是說因為被玖蘭樞拒絕有多麽傷心，而是因為一直以來，我想要什麽東西，菖蒲都會送到我的面前，以至於我覺得這個世界就應該圍著我轉。然後……玖蘭樞的回覆就狠狠地打了我的臉。其實說到底，我當時之所以哭，只是因為我覺得被他拒絕很沒面子罷了。

　　這些事情發生在很短的一段時間。

　　玖蘭樞一臉無措地看著號啕大哭的我，他的護衛也好像被我的哭聲驚醒，向我沖來：「餵！你是誰家的孩子！居然敢對樞大人無理！」

　　而菖蒲在看到那個向我跑來、想要教訓我的』護衛』時，也急忙跑到了我的面前，並用他』控制植物』的能力，用藤蔓制止住了那個人。

　　「菖蒲——」我哭著拽住了還是扮成女裝的、菖蒲的裙擺，然後對他鬧著：「我要回家！我不想見到他！帶我回家！」

　　菖蒲抱起我，替我擦了擦眼淚，心疼地親了親我的眼角，然後冷冷地看了玖蘭樞與那個護衛一眼，直接抱起我就走。

　　倒是玖蘭樞有些猶豫的聲音從菖蒲的身後傳來：「你是……薰？」

　　可是菖蒲根本就沒理他。我把頭埋在菖蒲的懷裏，哭累了，就昏昏睡去，也不太清楚玖蘭樞到底是什麽表情。

　　第二天醒來時，才剛剛日暮。

　　我睡在菖蒲的懷裏，而他卸下了那些假扮成女孩子的裝飾，穿了一件簡單而又寬松的男式的襯衫。

　　我剛醒不久，他就睜開了眼睛。

　　「還好嗎？涼？覺得難過嗎？」他的嗓音聽起來有些沙啞，大概是快到變聲期的緣故。

　　我搖搖頭。

　　菖蒲低著頭，長長的深綠色頭發垂下，讓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聽聲音，感覺他有些懊惱。並不是針對我，而是對玖蘭樞，或者好像是對他自己：「你只喜歡玖蘭樞？還是喜歡玖蘭樞那種性格的人？」他湊近我的脖子，輕柔溫熱的鼻息輕輕落在我的脖子上，讓我感覺有些不自然。

　　不過，回想起昨天在一時沖動之下做出那樣丟臉的事情的我，忽視了菖蒲異常的表現，賭氣般地說：「我不喜歡他！他竟然敢拒絕我，那就不喜歡他！」

　　半晌，我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補充了一句：「當時……我只是覺得他很好看而已。我覺得我未來的丈夫一定要好看才行，他還算滿足了我的審美吧……」

　　「那我呢？」菖蒲擡頭，直直地看向我。夕陽的余暉下，他的眼睛也好想被天邊的紅霞暈染，顯現出火燒雲的顏色。「你覺得我長得漂亮嗎？涼？」

　　「菖…蒲……」我楞楞地看著他。

　　我這才發現，被我一直當成』姐姐』的菖蒲，其實也很美。他淺綠色的眼睛固執地盯著我，讓我第一次有種喉嚨有些幹的感覺。

　　想吸這個人的血液。

　　好渴。

　　想把眼前的這個人占為己有。

　　在回過神來之時，我已經無師自通般地拉過菖蒲的手腕，嘴中生出的獠牙已經將他的皮膚咬破，甘甜的絲絲血跡已經融化在我的口中。

　　「不是這樣的哦，涼。」菖蒲無奈地嘆了口氣。但是我覺得，他的心情好像好了一些。

　　他解開襯衫領口的扣子，將領口向下拉了一些，然後用他的手指引導著我，找到他脖子的靜脈處。「在這裏，涼。咬吧。」

　　我直接張口，咬了上去。

　　尖銳的獠牙刺透血管，有幾滴血液濺到了他的襯衫上和臉上，可是他並沒有責怪我。

　　他只是摸了摸我的頭，然後換了個更方便我吸血的姿勢，輕笑著說：「這麽急切啊，涼。沒關系的，你還小。慢慢來吧。」

　　那是我第一次吸血。

　　也從此，我不再喝為緋櫻家自願供血的人類的鮮血，而是覺得饑渴時，直接去找我身邊的菖蒲，讓他來滿足我。


斷章八：七時

　　【人類會追求一種空無一物的狀態，具有擁抱死亡的沖動。】

　　——弗洛伊德（死亡本能）

　　「抱歉吶，緋櫻小姐。」我們走到了夜之寮那裏時，等在門口的玖蘭優姬直接向我鞠了一躬。「零他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憶，所以有些遷怒而已。我已經讓他先離開了，下面就由我帶著你入住夜之寮吧。」

　　雖然不知道那個銀發的血獵曾經是有過什麽心裏創傷，但是玖蘭家的這個公主確實和玖蘭樞不一樣呢。讓人感覺十分親切，絲毫沒有距離感。

　　「沒事，沒事。」我急忙向她擺擺手，表示我並沒有介意。

　　「那我就帶著你去參觀一下我們的宿舍吧。我能稱呼你為小涼嗎？你能在這個時候回覆我的邀請函，實在是太好了。你也是支持吸血鬼與人類和諧共存的純血種吸血鬼吧。」玖蘭優姬就像是見到了一個很好的朋友，對我開心地笑著。

　　「嗯嗯，要不然叫我』涼』也可以，玖蘭小姐。」雖然我只是為了躲避我父親，才決定來到的黑主學園，但是玖蘭優姬這樣直爽的女孩子，實在是很難讓人生厭。

　　「叫我優姬就可以哦，小涼。這個是藍堂英學長，那位是紅•瑪利亞，和你同一年級。然後後面兩個是支葵千裏學長和遠矢莉磨學姐。等下帶你去認識一下其他的人，包括日間部的小賴。你一定會喜歡他們的。」玖蘭優姬想要過來牽我的手，卻註意到我在握著菖蒲的手。她這才神經大條地發現，剛剛在寢室長的辦公室裏，菖蒲並沒有自我介紹。「這位是…？」

　　「他叫菖蒲。是我的……嗯……」我卻一下子卡住了。

　　菖蒲是我的什麽呢？

　　親人？不對，我們並沒有血緣關系。

　　仆人？可是我也沒把他當成侍奉我的人。

　　朋友？但是我們之間的感情要比朋友親密多了。

　　「是我的……」我想了想，一時還想不起用什麽詞語來解釋我們之間的關系。突然，我的視線掃到了藍堂英。「是我的青梅竹馬！」這個詞語不錯。

　　「原來是像哥哥身邊的』星煉』那樣的存在嗎？」優姬撓撓頭，哈哈笑了笑。

　　我不知道星煉又是玖蘭樞的什麽人，但大約也是』青梅竹馬』一樣的角色吧，所以我點了點頭。

　　「小優姬，這個家夥對於小涼來講，可不是青梅竹馬哦。小涼的青梅竹馬可是我。」藍堂英露出了一個得意的笑容。「菖蒲這家夥對小涼的感覺一直也讓我覺得怪怪的。與其說是星煉和樞大人之間的關系，倒不如說，菖蒲對小涼，有點像是樞大人對你。但菖蒲又明明是小涼的侍奉者。所以我才覺得有些奇怪。」藍堂英看向我，希望我能給他一個解答。

　　但實際上，我也不知道答案是什麽啊。於是，我又看向菖蒲。

　　但是菖蒲……好吧，我覺得他又在外人面前裝啞巴。他只是垂眼、看起來很恭敬地站在我身邊，就像是沒聽見藍堂英的問題似的。

　　所以，我只好岔開話題：「說起來，優姬，我和菖蒲住在哪裏啊？」

　　「啊啊啊，我居然忘了。你們還拎著箱子呢。」玖蘭優姬捂了捂臉，卻又很快恢復了元氣滿滿：「小涼，跟我來吧，我帶你去選一間房間。英學長，請你帶著菖蒲君去選一間房間，好嗎？」

　　「沒問題，小優姬。」「不要。」藍堂英的聲音與我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

　　「誒？」玖蘭優姬有些困惑地看著我。

　　我怕她誤以為我是對她不滿，於是趕忙解釋：「我要和菖蒲住在一起，我習慣了和他睡一張床。」

　　「誒誒誒？緋櫻涼！你和菖蒲居然是這種關系！！」藍堂英的大嗓門充滿了不可思議。

　　就連玖蘭優姬也有些震驚。但是這個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很快就笑著說：「哈哈，原來小涼和菖蒲君是戀人吶，難怪。那我幫你們找個獨立的套間吧。」說完，她就在前面帶路。

　　我跟在她的身後，想了想，剛剛的說法是有那麽一些容易讓人誤解的地方。於是，我又補充道：「並不是戀人哦。菖蒲就是菖蒲。我只習慣把他當成大型抱枕，睡在他的懷裏罷了。小時候就這樣，我怕一時也改不過來。你們不要誤會。」

　　「沒想到，緋櫻涼你居然是個不負責任的渣！」藍堂英跳到我的面前，表情很是咬牙切齒地指責我。

　　「？？？這與我是個渣有什麽關系？」我十分不解地看向菖蒲，他冷冰冰地掃了一眼藍堂英，成功讓他閉嘴。然後菖蒲又看向我，表情帶著關切與無辜，像是在我問怎麽了。

　　「沒事。」我勾了勾嘴角，果然，藍堂英就是個笨蛋，我才不要去懂笨蛋在想什麽呢。能知道我在想什麽的，只有菖蒲。

　　玖蘭優姬帶領我們去的房間是夜之寮的頂層，一個雙人大床房，帶有獨立的浴室以及書房，還有個大大的陽台，擡頭便能看到星空。我十分喜歡。

　　她讓我們先收拾一下東西，然後她會接著帶領我們去參觀整個黑主學園，給我們講講在這裏生活所需要註意的事情。

　　她離開後，我就把自己摔在柔軟的大床上，看著菖蒲熟練地打開箱子，整理我們的日常用品。

　　「吶，菖蒲。」我想到了剛剛的事情。「在歐洲時，我的姑媽來看過我們？」

　　菖蒲折疊衣服的動作頓了頓。「對。緋櫻閑來過，可是後來她又不想見你了。因為她返回日本是為了覆仇，她最終覺得不能把你也拉扯到上一輩那覆雜的愛恨情仇中去。於是，她就又離開了。」

　　「上一輩的愛恨情仇？你是指』我姑媽與玖蘭家的那個玖蘭李土訂婚後卻又愛上了一個人類，玖蘭李土殺了那個人，於是我姑媽準備去殺了他，結果死在他手上』這件事？」

　　「其實事情要比這個更加覆雜一些。」菖蒲把我的風衣放到櫃子裏。「玖蘭家族上一輩的事情，我和你說過吧。」

　　「嗯嗯，不就是個三角戀的故事嘛。玖蘭家族那一代生了兩個男孩兒，卻只有一個女孩兒。於是在那個女孩兒選擇了其中的一個作為未婚夫之後，另一個就黑化了。所以我才覺得玖蘭家族的愛恨情仇大戲簡直荒謬。你說，明明都是玖蘭家的事情，幹嘛還要牽扯到緋櫻家。讓我的姑母白白給他賠了一條性命。」我嘆了一口氣。

　　「不止。」菖蒲走過來，把我攬在他的懷裏，摸了摸我的頭發。「實際上，在玖蘭樹裏做出選擇後，除她選擇的那個作為她丈夫的玖蘭悠被留在她的身邊培養感情。另一個作為玖蘭家族長子，卻沒被樹裏選中的玖蘭李土，被送到了元老院教養。

　　「首先，這為了不讓玖蘭李土幹涉樹裏和悠之間的感情；其次，這也是玖蘭家向元老院妥協，選擇以玖蘭李土這個人質，來保全悠和樹裏；第三，便是拜托風頭正盛的元老院，幫助玖蘭李土，選擇一個合適的』未婚妻』。於是，才有了你姑母緋櫻閑的降生。這其實是玖蘭家的一個』一箭三雕』的做法，卻也是一切悲劇的源頭。」

　　「因為我姑母是作為玖蘭李土的妻子降生的，所以，她從一開始便被囚禁在元老院？」我問菖蒲。

　　「與其說是囚禁，不如說是元老院想要控制這個由他們的命令而誕生的純血種，畢竟元老院的人最高也只是些Level B的吸血鬼。卻都是些老不死的家夥。」菖蒲回答。「而且，緋櫻閑從誕生起，就展示出了強大的力量。正好，被玖蘭家族送到元老院的玖蘭李土也不弱。於是，元老院的眾人就希望，這兩個人能誕下更強大的、聽從於元老院的Level A。他們好掌控那個力量強大、卻誕生於他們之手的純血之君，從而控制整個吸血鬼國度，把人類變為吸血鬼的奴仆。

　　「玖蘭李土雖然是被送到了元老院，但是作為玖蘭家族的長子，他怎麽能甘心？就因為他妹妹玖蘭樹裏一時的選擇，他就要被當做家族的棄子，並和其他的純血種說是聯姻，其實就像是配種一般，隨便結合？

　　「於是，玖蘭樹裏就變成了玖蘭李土的執念。他恨玖蘭悠，而且瘋魔般地想得到玖蘭樹裏。

　　「玖蘭李土認為，是玖蘭樹裏的選擇，讓他失去了一切。因此，他想讓這兩個人體會到和他同樣的痛苦。

　　「於是，他計劃奪走悠和樹裏唯一珍視的東西——他們的孩子。他想讓玖蘭樹裏後悔自己的選擇，讓玖蘭悠生不如死。

　　「而後來，玖蘭李土殺死了玖蘭悠。所以，玖蘭李土和玖蘭樞之間的仇恨便是這麽來的。」

　　「嘖嘖。」聽完菖蒲的話，我慶幸我沒有什麽兄弟姐妹之類的。不然，就這樣自家人與自家人內鬥，我估計第一個便會成為炮灰。「那玖蘭優姬呢？我怎麽一直都不知道玖蘭家有這麽個公主？」

　　「玖蘭優姬是作為玖蘭樞的妻子出生的女兒。當時，玖蘭樞已經暴露在元老院視線內，玖蘭悠和玖蘭樹裏因為想保護優姬，讓她不被玖蘭李土傷害，於是從她出生起，就把她秘密保護在地下室，沒有傳出任何消息。

　　「而在玖蘭李土得知玖蘭優姬的事情，準備上門奪走玖蘭優姬時，玖蘭樹裏犧牲了自己，把玖蘭優姬變成了人類。玖蘭樞把玖蘭優姬藏到了黑主學園，化名為黑主優姬，讓她作為一個普通的人類長大。直到前兩年她才有重新變為吸血鬼，這才被人們知曉。」菖蒲一下一下地順著我的頭發，雖然說著這些純血家族隱秘的事情，但他的語氣平淡得，就像小時候給我講睡前故事一樣。

　　「我再來給你講講你的姑母緋櫻閑。

　　「緋櫻閑的出生就是為了讓玖蘭李土有一個未婚妻。因此，她也被元老院以保護的名義，長期囚禁起來。就這樣，她沒有童年的夥伴，沒有能與她說話的人，空有狂暴的力量又有什麽用？

　　「於是，寂寞的她愛上了一個人類。那個人類是元老院送給她的食物，但他卻不僅不怕她，還會陪她說話，替她講外面的世界。

　　「緋櫻閑想讓那個人類長長久久地陪在她的身邊，於是吸食了那個人類的血，把他也變為了吸血鬼。

　　「她本是準備讓那個人類先從元老院脫身之後，再去找他，給予他她的血液，真正把他轉換為Level C、可以永生的吸血鬼的。

　　「然而在她從元老院脫身，找到那個人時，卻發現：原本是Level D的那個人類，不知怎麽，被當成了危險的Level E，被作為血獵的錐生夫婦殺害了。

　　「於是，她報覆了錐生家。緋櫻閑殺死了殺害她戀人的錐生夫婦，咬傷了他們的兒子錐生零，把他轉變為吸血鬼，並帶走了他們另一個兒子，錐生一縷。

　　「你說的錐生零，是不是就是今天瞪我的那個男生？怪不得……」

　　菖蒲也嘆了一口氣：「其實，錐生夫婦又怎麽會特殊關註一個還沒墮落到失去理性的吸血鬼？那其實是吸血鬼獵人協會給他們下達的命令。

　　「而血獵協會這個組織，早就從根部爛掉了，和吸血鬼的元老院相勾結。

　　「所以，真正下達這個命令的人，是掌控了一部分元老院力量的玖蘭李土。

　　「他可以不愛緋櫻閑，卻不能容忍作為他新娘出生的緋櫻閑也像玖蘭樹裏一般，逃脫他的掌控。

　　「緋櫻閑的死，也是因為她試圖向玖蘭李土覆仇，所以想要奪取玖蘭樞的力量，卻被玖蘭樞反殺。後來，玖蘭樞借助緋櫻閑的力量，殺死了玖蘭李土。這才又把玖蘭優姬轉換回吸血鬼，這場鬥爭才算結束。」

　　「好覆雜哦。」我從菖蒲的懷中掙脫出，鹹魚般地』大』字躺在床上，像個鴕鳥似的把被子拉過來，蒙住自己的整張臉。「我這樣的智商，怕是會被他們給玩兒死。」

　　「不會的。」菖蒲被我這個孩子氣的舉動逗得輕笑一聲。

　　他俯下身，拉開我蓋住臉的被子，然後輕輕地吻了一下我的額頭。「別害怕，還有我呢。我不會讓他們對你怎麽樣的。」


斷章九：八時

　　【一個集合體並不一定要有一個共同的性質。比如說這世間有無數種正義，卻沒有一個共同的性質。】

　　——維特根斯坦（家族相似性）

　　玖蘭優姬帶著我和菖蒲參觀了黑主學園的教室。

　　一路上有許多人和她打招呼，看得出來，她還是蠻受人喜歡的。

　　她還向我介紹了她最好的朋友，若葉沙賴。那是個十分溫柔的人類女孩兒，長相甜美，微笑著與我和菖蒲打了個招呼。我聞了聞氣味，覺得這個女孩兒的味道有點像是舒芙蕾。柔軟輕盈，卻不讓人膩煩。

　　想到這裏，我有點覺得餓了，於是便轉向菖蒲。

　　菖蒲與我對視了幾秒，然後心有靈犀般地開始解自己襯衫的領子。

　　我湊上去，踮起腳尖，摟住他的身側。眼瞳變紅，舔舐，長出獠牙，張口……

　　就在我即將咬上去的時候，玖蘭優姬急切的叫喊把我嚇了一跳：「等等！涼！！你在幹嘛！！」

　　「進食啊？我有點餓了。」我有些不知道玖蘭優姬在大驚小怪地喊什麽。畢竟，她也是吸血鬼，不是嗎？她自然也應該知道屬於吸血鬼的』饑渴』的。

　　「小涼，」玖蘭優姬有些傷腦筋地按了按額頭。「學院裏禁止一切吸血行為。剛剛可能忘了與你們說了。」

　　「可是…可是我餓了啊。」我有些不知所措地說。

　　吸血鬼不吸血還怎麽生存？難道是靠像小說中描寫的愛情力量來維持生命嗎？

　　「你可能剛回到日本，還不知道。」玖蘭優姬從口袋裏拿出一個精美的小盒子。「這是血液錠劑，是日本這邊新發明出來的東西哦。只要拿出一小片，泡在水裏，就可以得到和人類的血液同樣的液體啦。」她拿出一片，又在若葉沙賴那裏拿了一個一次性紙杯，倒上水，泡在裏面，微笑著遞給我。「喏，嘗嘗。而且，作為吸血鬼，小涼要學會抑制自己的饑渴呢。」

　　我看著玖蘭優姬手中的紙杯。

　　隨著時間流逝，那一小片的藥劑慢慢將白水染成血液的顏色。

　　菖蒲從來都沒教過我要克制自己吸血的欲望。

　　從我開始不再進食人類的血液，而直接從菖蒲那裏』捕獵』開始，一直都是什麽時候我覺得』餓』了，菖蒲就會默不作響地滿足我的欲望。

　　如果是沒有其他人或者是在吸血鬼的世界裏，他會像這樣直接讓我從他頸部的靜脈處獲得最新鮮的血液。如果我們是在有人類在的地方，他會悄悄地把手腕遞給我，或者把我摟在懷裏，用他的大衣遮住，隨便我怎麽啃咬吸食。

　　被他這樣沒有底線地嬌慣著，有時我甚至會在不餓地時候，玩鬧般地拉過他的手，輕輕咬破他的指尖，只是嘗到一點點血液的味道就用吸血鬼的唾液幫他覆原。

　　因為吸血鬼為了誘捕獵物，在吸血的時候，唾液會產生一種毒素，給予人類一種癡迷的感覺。

　　被我這樣戲耍，他有時會無奈地看著我，卻從來不會拒絕我。這是我想從他身上得到的、包容的感覺。

　　這種感覺會讓我覺得，我真的是無比的幸福。

　　「小涼，拿著啊。試一試。」優姬的聲音讓我從思緒中回過神來。我下意識地去接過她手中的紙杯，卻發現有一只手在我之前，已經把那個杯子拿走了。

　　是菖蒲。

　　「涼不需要這樣的東西。我是自願讓她吸血的。」他說。

　　「可是，菖蒲君。」優姬顯然是沒有想到這樣的情況。「這是學院的規定。而且血液錠劑對我們是無害的。你也是吸血鬼吧，如果不放心小涼喝血液錠劑的話，你可以先嘗一嘗。」

　　「等等，菖蒲，我想嘗一點試試。」我看著蒼蒲像是準備把這杯水倒到一旁的花盆裏的動作，急忙攔下他。

　　他本來不是很情願，但是我看著他，眨眨眼，目光裏充滿了懇切。過了一會兒，他才對我妥協。「稍稍舔一點就好。這個東西不好喝。」

　　我接過他手裏的紙杯，喝了一口。

　　其實，還好吧。這種血液錠劑比起真實的血液來講，就像是用豆幹偽造的肉與真正的肉制品。一定是新鮮的血液更加鮮美。

　　可是……雖然它可以讓我覺得飽腹，但喉嚨裏的饑渴感並沒有消失。

　　不過，看著一臉期待地看著我的玖蘭優姬，我又不好說什麽讓她覺得難過的話語——這會讓我有種罪惡感。於是，我還是露出一個微笑，對她說：「其實沒有菖蒲表現得那麽誇張，我覺得還好啦。」

　　優姬很開心地把手中精美的鐵盒遞給我。「太好了，小涼。我覺得你很快就能適應黑主學園的生活的。這個就先送給你，如果用完的話，記得直接找我，或者是藍堂英學長要就好。」

　　「嗯嗯。」我對她點頭。但是我手裏沒喝完的紙杯卻被蒼蒲拿走了，好像被他悄悄扔到了垃圾桶裏。

　　「優姬。」銀色短發的血獵出現在門口。「白鷺更的馬車要到了，理事長要我們前去迎接。據說一條拓麻也跟隨在她的身邊。」雖然這次這個名為錐生零的血獵沒有再對我們展示出厭惡的情緒，但實際上，他根本就沒看我和菖蒲，簡直是把我們當做了空氣。

　　「抱歉啊，小涼。」玖蘭優姬向我歉意地笑了笑。「我得去接白鷺家的更小姐去了。她是和樞哥哥一樣美麗又強大的純血種呢。只不過最近聽說被樞哥哥……」她有些憂傷地垂下眼眸，隱去了後面的話語。「不過，我會保護好她的。我會給樞哥哥證明，人類和吸血鬼是可以和諧共存的！」但是優姬又重新變得振奮，好像燃起了熊熊鬥志。

　　她帶著我們與若葉沙賴告別，把我們送到夜之寮那裏。「我就先送你們到這兒，小涼，很高興認識你哦。我們明天見！」

　　「好啊，」我也微笑著對她說。「那我就帶著菖蒲先去休息了。我們明天上課時見。」

　　「好！」優姬向我揮揮手，然後拉著錐生零離開了。

　　菖蒲拉著我回到了我們的房間。

　　在離開之前，他已經整理好了我們的床鋪。所以，我現在只要刷牙洗臉，便可以進被窩美美地入睡了。

　　我正要準備去洗漱的時候，蒼蒲拉住了我的胳膊。「涼，你餓了吧？真是辛苦你了，今天讓你忍耐了這麽久。」他已經把襯衫的領子解開了，露出看起來瘦削，實際上卻強健有力的肩膀。「喜歡黑主學園嗎？是不是覺得有些不自由？對不起，可能需要讓你忍耐一陣了。我們需要在這裏解決一些事情，之後我就會帶你再次回到歐洲。」

　　「等、等等，菖蒲！玖蘭優姬不是說過了嗎？學院裏禁止吸血啊。」我雖然第一次學著去忍耐這種』饑渴』，但是其實也沒太大關系，畢竟又不曾缺少』食物』，死不了。但就像是人類一天三頓都只能吃白水煮青菜一樣，會很饞就是了。

　　「不需要忍耐的，涼。」菖蒲笑了笑，把我的頭摟向他最脆弱的脖子。他的特殊能力發動，迅速生長出的植物把我們包裹起來，隔絕了一切的氣息，仿佛世界裏只有我和他。

　　「進食吧，涼。沒關系的。」菖蒲的聲音就在我的耳側響起，像是在誘惑我，卻又像是血脈中傳來的共鳴。

　　甘甜的血液終於流入我的口中。

　　令人心安的感覺。

　　就像是回到了母親的子宮裏。全然地信任與放松。潛意識裏只剩下一個想法——這個人絕對不會傷害我。

　　隨著我喉嚨幹渴的感覺逐漸消失，我聽到了我們的心跳聲形成的共鳴。就好像我的心跳已經與他的心跳同步，我們兩個本來應該是同一個人。

　　所以說血液錠劑無法真正代替吸血的行為。

　　因為冰冷的藥片永遠給不了我們所渴求的這種安慰。

　　對方的情感，對方的心情。

　　在菖蒲的植物所包裹形成的小世界中，我們兩個人緊緊相擁，由血液鏈接在一起，形成了彼此不可或缺的獨一無二。


斷章十：九時

　　【人類迷失自身行為目的的虛無主義時代已經降臨，「上帝已死」。我們只有兩種生存方式：要麽選擇在這樣的時代中自行創造新的價值；要麽由於既有價值的崩壞而喪失生存的力量。】

　　——尼采（權力意志）

　　黑主學園的生活便這樣按部就班地開始了。

　　每天在傍晚時分起床，刷牙洗臉，和菖蒲一起吃早餐。吃完後到夜之寮的宿舍門口集合，與玖蘭優姬和其他人一起、在日間部那群人類少男少女的歡呼與星星眼中穿過學校，走到教室。然後，便是臉上有個傷疤的，看起來十分兇狠的夜刈十牙走進來，冷冰冰地讀課本，下面的大家各自看各自的書。這樣裝模作樣的課程基本上到午夜，大家邊原地解散，有時是去夜之寮的休閑室裏聊天吃吃喝喝，有時辦個舞會，或者是做些其他消磨時間的事情。等到清晨，天剛亮的時候，便該就寢了。我有的時候會悄悄拉著菖蒲』加餐』，但更多的時候，是在他嘮嘮叨叨的聊天中慢慢睡去，等待下一個屬於吸血鬼的夜晚降臨。

　　我熟悉的人也不過只有那麽幾個。

　　我的堂姐紅•瑪利亞，我的發小藍堂英，以及最近總喜歡拉著我去融入其他吸血鬼或人類中間的，玖蘭優姬。

　　紅•瑪利亞雖然說身子已經不在那麽虛弱，但是還是給人一種弱不禁風的感覺，像一個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我倒是發現，她似乎總是在那個銀發血獵錐生零的不遠處猶豫徘徊，似乎想要和他說什麽，卻不敢上前。只是不知道這兩個人之間，會有什麽淵源。

　　藍堂英比我想象中變得可靠多了。他現在真的是一副靠譜的學長的樣子。

　　畢竟，在小時候，那家夥在我心裏就是個愛別扭的傲嬌鬼，除了臉蛋兒討人喜歡，脾氣可是一言難盡。

　　不過，現在的他，可是夜間部的二把手，替玖蘭優姬把夜間部管理得井井有條。

　　我剛入學那天見到的遠矢莉磨和支葵千裏大概也是藍堂英的朋友。我經常能看見他們幾個人湊在一起。

　　聽說遠矢莉磨和支葵千裏都是很有名的模特。支葵千裏更是與玖蘭家有那麽一絲血緣關系。

　　不過我與他們不是很熟。那兩個人看起來都不太像是願意搭理人的樣子，我自然不會湊上去自討沒趣。

　　但不過，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系還是挺好的。校園裏，經常能看見遠矢莉磨拿著一包零食，去投餵支葵千裏。

　　玖蘭優姬是個很努力的女孩子。

　　雖然她從開學以來就一直很忙很忙。但能看出來，她確實是相信吸血鬼與人類能和諧共生的世界存在，以及為這樣的世界而不斷努力著。

　　不過，菖蒲說，她是玖蘭樞的未婚妻。

　　可是，在我來到黑主學園的這半個月裏，我卻一次也沒有看到過玖蘭樞。玖蘭優姬的身邊跟著的，要麽是藍堂英，要麽就是那個銀發的血獵，錐生零。

　　倒是白鷺家族的那個純血種白鷺更曾經找過我，還說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話，最後卻差點和菖蒲打了起來。

　　那天是這樣的：我抱著書、帶著菖蒲從教室走向夜之寮時，一位金發綠眼睛的Level B吸血鬼攔在了我的面前。

　　他微笑著說，他是一條拓麻。奉白鷺更大人的命令，邀請我去和更大人喝喝茶，聚聚會。

　　我知道他。

　　他是曾經元老院高層一條麻遠的孫子。

　　但是，他不是一直跟在玖蘭樞的身後嗎？怎麽現在又選擇跟隨了另外的一個人？

　　因為對白鷺更有些好奇，我便接受了她的邀約。

　　白鷺更是個神秘莫測的女人。

　　直觀上，我對她只有這麽一個印象。美麗，卻富有野心。

　　雖然有著同樣年輕的面容，但她絕對已經活了不少的年歲，不止是像我和優姬這般，是真正的十幾二十歲。

　　我沒有證據，但是直覺是這麽告訴我的。

　　我走進她與我又約的那個茶室時，首先就聞到了濃郁的花香的氣息。但是那種氣息卻不是一種清冷的香氣，而是一種大片大片的花盛放到快要糜爛時的濃郁香味。

　　和她這個人給我的感覺，完全一樣。

　　「哎呀，是緋櫻小姐來了。」她在幾個漂亮的人類女孩子的陪伴下向我走來，滿臉優雅的笑容。「我來找你，是想見一見為數不多的同類。」

　　她讓一條拓麻去端來一些茶點，然後放到我的旁邊。「來，坐。別那麽生疏。緋櫻小姐還真是個可愛的女孩子呢，看得我都有那麽一些動心了。」

　　我對她突如其來的熱情有些不知所措。

　　「謝謝你，白鷺小姐。」其實我並不想吃那些糕點，但是既然白鷺更放到了我的手邊，我便不好拒絕。

　　我剛剛拿起一塊，放到嘴邊，卻被站在身後的菖蒲打掉。

　　我轉過頭，有些詫異地看著他。他從來沒做過這樣失禮的舉動。

　　可是菖蒲卻沒看我，他盯著白鷺更，卻握住了我原本拿著糕點的手：「請您不要把主意打到這個孩子身上。」然後，他就強硬地拉著我起身，拽著我向門口走去。

　　「您對這個玩具還真的上心了嗎？……菖藤？」白鷺更的聲音從我背後傳來，我急忙轉過頭去看她，她還是不慌不忙地品著茶，接著對我露出了一個十分優雅而神秘的微笑。

　　菖蒲沒有回答，卻也沒有拒絕。他只是繼續拽著我離開了那間茶室，帶著我走向我們的房間。

　　他一直沈默著，這讓我覺得有些不安。

　　在離開那間茶室之前，我回頭看向白鷺更，卻在她向我微笑時，在耳畔聽到了她的聲音：「可憐的玩偶啊，你長得是多麽可愛啊。讓我忍不住想要幫幫你呢。想知道你身邊的那個人向你隱瞞的秘密嗎？那就找一個時間單獨來找我吧。」

　　「我會告訴你，你眼中那些虛假的真實。」

　　在回到我們的房間後，菖蒲像大夢初醒般向我道歉。「對不起，涼，剛剛……」

　　「你向我隱瞞了什麽嗎？」我打斷他的話，擡頭問他。

　　「……」一向很話嘮的他竟然在沈默不語。那麽，白鷺更說的話，很有可能是真的。

　　「對不起，涼。」沈默了一陣，他這樣說。

　　不過他又很快補充道：「我會把一切都告訴給你的，所有的事情。只不過不是現在。相信我，涼，我不會做對你不利的事情的。白鷺更很危險，你要遠離她。」他抓住我的兩側胳膊，帶著些急切與懇求地說，淺綠色的眼眸裏充滿了猶豫與痛苦。

　　「……白鷺更在我們離開時，在我耳邊留言，讓我去找她。她說，會告訴我真相。」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菖蒲展現出這樣的神情。一直以來，即使有時他也會對一些事情不滿，向我吐槽，但卻沒有一次如此地失魂落魄。

　　我想，他需要我的安慰。

　　我擡手擁抱住他。

　　踮起腳尖，輕輕地吻了吻他的臉頰，然後把頭埋在他的懷裏，靠在他的胸膛上。

　　「沒關系的。我相信你，菖蒲。」白鷺更有件事情想錯了，我並不覺得被菖蒲欺騙是一件多麽不可饒恕的事情。十多年間，菖蒲帶著我在歐洲人類的世界裏生活。我早就知道，人與人之間其實是充滿了謊言的。不過，這些謊言也不一定是壞事，很多時候，也只是迫不得已，或者這樣對大家都好。就像是，我也從來沒對我當時的同學說過，我是個吸血鬼。

　　「沒關系的，菖蒲。我不會去找她的。」我輕聲說。

　　如果連菖蒲都不能相信的話，那麽這個世界，應該就沒有誰會真正希望我幸福了吧。

　　「小涼。」菖蒲突然抱緊我，彎下腰，把頭埋在我的頸窩處。他的身體繃得很緊，卻又在微微顫抖，像是在克制著什麽。

　　「菖蒲！你怎麽了？！」我強硬地擡起他的頭，他張了張嘴，卻又閉緊。雖然並沒有生長出獠牙，但是我覺得他在迫切地渴望著我的血液。「要吸血嗎？菖蒲？」雖然他從來沒進食過血液，但是作為Level A 的我咬過他那麽多次，他應該早就不是人類了吧。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他會沒有吸血的需求，而且他的身上更是沒有吸血鬼的氣息。

　　我想了想，也許是因為他沒有獠牙，所以不方便吸血？

　　所以我擼起自己手腕處的袖口，露出獠牙，準備幫幫他。

　　可是菖蒲卻一下子用力地握住我的手腕。「小涼，別！我會失控的！！我渴求著你的血液，可是，不能是現在！現在……讓我抱抱你就好。」

　　我放松了身體，乖乖地讓他抱著。

　　他的氣息環繞著我，漸漸平靜下來。

　　過了許久，他說：「謝謝你，涼。謝謝。你又一次拯救了我。謝謝你。我可能要與你分別一段時間，去解決一些事情。黑主學院是我能想到的，現在來說，最安全的地方。你留在這裏，我很快就會回來的，好嗎？」

　　我回答他：「好。」


斷章十一：十時

　　【世界在盲目求生的意志下產生。一切事物只有不斷排除弱小才得以延續。它們只有對存在的欲望，沒有目的和意義，因為一切都只是單純遵循自然界的法則而已。人類的行為也無非是這種不可控制的』想生存下去』的意志所引發的沖動，沒有什麽特別的意義。】

　　——叔本華（悲觀主義）

　　菖蒲離開了黑主學園。

　　這還是第一次我與他分別這麽久。

　　他在我身邊時，有時我會覺得他很聒噪。總是什麽事情都要嘟囔我，就像我還是個不讓人放心的小孩子。

　　可是他真的離開了我，我又覺得有些寂寞。於是整日無精打采地上學下學，然後把自己埋在房間的被子裏，想象著他還在我的身邊，呼呼大睡。

　　玖蘭優姬以為我和菖蒲是鬧了什麽矛盾，於是想要開導我。然後，她就用她和玖蘭樞的故事作為例子，告訴我，我不是一個人。

　　玖蘭優姬說，她也是被樞哥哥拋下，所以想證明給他看，她才不是他想象中那麽需要保護。她明明也很強大，所以不希望玖蘭樞把所有事情都擔在自己的肩上。

　　我看著這個女孩兒越說越沮喪的樣子，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對她說：「我聽了你的故事，慶幸我的父母沒給我生出什麽亂七八糟的兄弟姐妹。我覺得，我要是有像你哥這麽一個任性的哥哥，我非得把他的腿給打斷。玖蘭樞應該慶幸，優姬是個這麽溫柔的女孩子。」

　　「誒？小涼，不是啦——」

　　「不用替你哥哥辯解了。我小的時候就認識那個裝模作樣的家夥。」我一定要在玖蘭樞的妹妹面前透露透露他的黑歷史，報覆報覆我那還未形成就夭折的初戀。沒辦法，我就是這麽記仇。「裝作很溫柔的樣子，實際上卻是個藏在兔子皮下的大灰狼。優姬，你可不能被他的顏值給騙了。你值得更好的男人！」

　　「小涼……」優姬看著我這樣憤憤不平，倒是撓撓頭、尷尬地笑了笑，「總覺得你好像是對樞哥哥有偏見……其實，是我不好啦，一直以來都是我在麻煩樞哥哥，所以他才會把所有事都藏在心底吧。」

　　「絕對不是！那家夥就是個悶騷！英就是被他這麽給騙了的！」說起來我就生氣，多年不見，藍堂英居然變成了玖蘭樞的死忠粉兒，說好的』不要和他做朋友』呢。呵呵。「我跟你講，當初你哥用一個玻璃珠就騙了一個純情少年的一顆真心吶。所以，你可要——」

　　「優姬，優姬小姐，請救救我——」急忙跑過來的白鷺更打斷了我和玖蘭優姬的談話。她看起來依然那麽美麗，卻顯得有些蒼白脆弱，仿佛一陣風就能把她吹走。

　　「怎麽了？更小姐？」玖蘭優姬急忙站起身，迎過去。

　　白鷺更歪了歪身子，顯得很虛弱地靠在了優姬的身上。「我好害怕。樞大人，他已經知道了我在黑主學園。」她顫抖著說，「他會不會就要來殺我了。我好害怕，優姬小姐，我不想和閑大人一樣。」我發現她還特意瞄了我一眼。

　　我收回我原來的想法。

　　白鷺更哪裏像是雍容華貴的神秘人？

　　她簡直就是戲精本精。

　　你瞧瞧，她這段話說得多好。

　　首先，她表現出了一副受害人的樣子，讓優姬憐惜她。我才不相信她真有那麽虛弱。其次，她直接表明她的來意，來尋求庇護，玖蘭樞要殺她。實際上是在強迫玖蘭優姬表態，希望她能和玖蘭樞對上。這樣，玖蘭家族內部就會內耗，而白鷺更則是免費得到了一層保護。最重要的，她還提到了緋櫻閑，甚至還特意看了我一眼，語言也是含糊不清，更讓人聯想起伏。她看向我的眼神既恐懼又無助，就像是親眼看見了玖蘭樞殺死緋櫻閑的過程。要不是菖蒲很細致客觀地給我講述了玖蘭家族的愛恨情仇大戲，我真要覺得他們玖蘭家的人對不起我們緋櫻家，於是和玖蘭優姬或者是玖蘭樞敵對。

　　玖蘭優姬肯定也由白鷺更的話聯想到了我的身份。

　　她一臉懇求地看著我，手中還不忘支撐著』搖搖欲墜』的白鷺更：「小涼，樞哥哥與閑大人之間的事情其實有更覆雜的原因。請你不要恨樞哥哥，要恨就恨我吧！還有，更小姐，請相信我，我會保護好你的。我絕對不會讓樞哥哥繼續一錯再錯！」

　　「優姬真是個善良的好孩子呢。」還沒等我說話，白鷺更就帶著笑容挑起了玖蘭優姬的下巴。「我等著你來保護我哦，乖孩子。」她雖然是對著優姬說，但是眼神卻是在看向我。

　　她的笑容就像是罌粟花，美麗，卻讓我覺得有些不懷好意。

　　「我先走了。」我被白鷺更的眼神看得十分不舒服，就好像她在計劃著怎麽把我吃吞入腹。「沒事的，優姬。我姑母的事情已經結束，罪魁禍首已經死亡，我不會再追究這件事。」其實我內心還是比較冷漠的一個人，與我無關的事情我基本上不會去在意。

　　比如像現在，即使我通過菖蒲的叮囑以及白鷺更的舉動，覺得她不懷好意，但我也不會去說破這件事情。只可能暗中提醒玖蘭優姬一下，但要是她察覺不出來，我便不會再插手。

　　「緋櫻小姐。」沒想到，白鷺更倒是對我緊逼不舍。

　　在我想要離開時，她拉住了我的手臂。「您一直也沒來找過我呢。是因為不敢面對』真相』嗎？」她微笑著說道。

　　「菖蒲說，你很危險。」我見自己無法離開，便轉向她，嚴肅地說到：「而我相信菖蒲。白鷺更小姐，請離我遠一些。」

　　我看見白鷺更的眼瞳變為了危險的暗紅。

　　她一定是沒想到，我這個在她眼裏的』玩偶』會這樣對她說話。

　　但是，因為她並不知道我純血種的能力是什麽，她也不敢輕舉妄動。尤其是，這裏是黑主學園，玖蘭優姬也在場。

　　不過很快，她的眼瞳就退回了淺藍色，眼神也從被冒犯的憤怒變成了憐憫。

　　「你究竟了解那個男人多少呢？可憐的孩子啊。」她看著我，就像是看著一只被蜘蛛網團團困住的蝴蝶。「菖蒲真的是他的名字嗎？他為什麽會待在你的身邊呢？」

　　「我不用知道。反正他是不會傷害我的。」我揮開了白鷺更的手，轉身反駁她。

　　「他竟然，把你養成了這般天真的樣子。」白鷺更不但沒有生氣，反而看著我的眼神更加充滿了同情。就像是知曉一切的先知，在看一個馬上就要死去、卻對自己的命運一無所知的笨蛋。「那個男人的覆仇已經開始了哦，緋櫻小姐。」她說。「從你們再次踏上這片土地開始，那個偽裝在你身邊的男人，就已經露出了他藏得很好的獠牙。」

　　「您在說什麽呀，更小姐。」玖蘭優姬就是這樣熱心腸的女孩兒，即使不是她自己的事情，她也會去在意。「請您說得再清楚一點吧，菖蒲君隱瞞了什麽事情？小涼——她會有危險嗎？」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對我姑母遭遇的歉意，玖蘭優姬在我入學後很快便把我當做了她的朋友。這也是為什麽之前菖蒲離開時，她會來關心並開導我。所以，這一次也不例外，她主動試圖幫助我，解決我的問題。

　　「看在這麽乖巧的優姬的份上，我就告訴你們一些事情吧。」白鷺更不慌不忙地說著，語氣就像與說』今天天氣很好』一樣地閑適。

　　「緋櫻涼。你身邊的那個人根本不叫什麽菖蒲哦。

　　「他的名字，叫菖藤薰。

　　「對啦，就是那個純血家族的那個菖藤呀。

　　「和你的母親一個姓氏呢，你難道沒有聯想到什麽嗎？」

　　白鷺更溫柔地微笑著，卻說出了一件駭人聽聞的事情。

　　「那個男人，是你同母異父的兄長呢。

　　「他是你的母親和她的貴族吸血鬼戀人生出來的孩子。在你母親被迫生下你之前。

　　「只是，在你的母親誕下你之後，準備和她的那個戀人私奔時，便被你的父親緋櫻時殘忍地殺死了。

　　「那個男人選擇成為了你的奴仆，逃過了你父親的追殺。

　　「只是，那時已經不是個懵懂孩童了的他，又怎麽會不恨緋櫻家？又怎麽會不恨你？

　　「所以，那個男人這次歸來，便是要為他的父母報仇。」

　　「我只是看在大家都是純血種的份上，不忍心看著緋櫻家就此消失。所以善意地提醒你一下。可憐的，被那個男人當做玩偶般豢養的純血種啊。

　　「那個男人已經和玖蘭家的純血君聯手了。現在，他們的目的都是一樣的，就是消滅所有的純血種。」

　　「而那個叫菖藤薰的男人，他只有一個目標。

　　「他要——

　　「毀滅緋櫻家。」


斷章十二：十一時

　　【因為物體必須先有存在理由，因此是不自由的。但人類可以自由地創造自己的存在理由。去做什麽或成為什麽都是個人的自由。但絕對自由會帶來不安與責任，有時也會成為人類的重荷。】

　　——薩特（人類被處以自由之刑）

　　白鷺更說完後，便靜靜地看著我，大概是想在我的臉上看見悲傷絕望、或是不知所措的神情。

　　可惜悲傷與震驚的表情是有的，不過那是玖蘭優姬。而不是我。

　　我只是冷著臉看著她，回答了一聲：「哦。我知道了，謝謝你，更小姐。」

　　「你不相信？」白鷺更皺眉。

　　「相信啊。」我冷淡地回答。「謝謝更小姐告訴了我菖蒲的身份呢。」

　　「小涼——」玖蘭優姬擔憂地輕聲呼喚我。

　　「呼——」我嘆了一口氣。果然，我還是不能對優姬這樣善良的女孩子置之不理啊。

　　於是，我轉身走到優姬的身邊，拉起她的手，對白鷺更說：「抱歉，白鷺更小姐，我想和優姬說一些私人的話題，非常感謝您今天提醒我的舉動。我們就先離開了。」

　　我拽著優姬離開了白鷺更，一直走一直走，回到了我與菖蒲的房間。

　　優姬大概是擔心我的情緒失控，於是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只是握緊了我的手。

　　進入了我的房間後，我深吸了一口氣。「好了，安全了。這裏說話不會被白鷺更竊聽哦，因為菖蒲在離開時給我們的房間加了一層防護。」我指了指攀爬在墻角邊的那些小小的植物。

　　「小涼，你沒事吧？別傷心，還有我，還有瑪利亞學姐，還有英學長。」優姬有些手足無措地想要哄我，就像是做錯事情的人是她。「沒關系的，我和你一樣，當初聽到樞其實是我的親生哥哥的時候，也是這般地不知所措。」

　　「我像是個笨蛋嗎？」我笑著看著優姬。她是發自內心想要安慰我的。這樣的好意，我接受了。也許，優姬也可以算是我的一個朋友了。

　　「誒？難道白鷺更小姐是在撒謊？這樣啊，哈哈哈。太好了，這樣就不用我擔心了。」

　　「笨蛋優姬。」我坐在柔軟的扶手椅上，覺得如果像白鷺更所說的：菖蒲把我養成了一個廢物。那麽玖蘭優姬絕對是要比我還天真純白。

　　「我覺得在菖蒲的身份上，她也許並沒有騙我。他可能真的是我哥。」畢竟，每次吸血時，源於血脈的共鳴感是錯不了的。我之前就懷疑也許他是我的一個血親，只不過一直沒找到證據而已。「但是，白鷺更剩下的那些是在說什麽啊。菖蒲他恨我？我要是真的相信了這個，還不如相信其實我是玖蘭家弄丟的崽兒！」我忿忿地說。「對不起優姬，我不是特意指你，只是——」我拉了拉自己銀白色的頭發，「你看，我這樣一頭發色要能是玖蘭家生的，那麽我覺得，這個世界就麽沒有什麽不可能的了。」

　　「噗哈哈哈。」被我這麽一胡鬧，優姬笑出聲來。「小涼，你真的是太可愛了。」

　　「不過，白鷺更所說的有一件事讓我很在意。」我接著對優姬說：「她說菖蒲現在和玖蘭樞在一起。優姬，你知道玖蘭樞現在在做什麽嗎？」

　　「樞哥哥他…」玖蘭優姬用手指抓住了校服的衣擺，看起來有些糾結。不過，她還是對我說了出來：「他偏執地覺得這個世界上的紛爭都是由純血種造成的。他想為我創造一個和平的、不用擔心也可以幸福生活下去的世界，於是，他決定殺死所有的純血種。」

　　「玖蘭樞他瘋啦！」我不可思議地問。「他自己就是個純血種，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他以為他是誰？我中二時都沒敢這麽想！他才多大，外面還藏著多少幾千歲的吸血鬼呢！」

　　「不，其實，樞——他是玖蘭家的始祖，因為一些緣故被重新喚醒。但即使他並不是我真正的哥哥，我也希望能夠理解他啊。他一個人，實在是太孤獨了。」我第一次知道，原來玖蘭樞的芯子並不是個小孩子，所以當年在我們一群傻白甜的小饅頭中，才出了一個外表相似的、芝麻餡的豆沙包。

　　「黃梨家的家主已經死了。」玖蘭優姬就像是找到了一個好不容易能夠傾訴的對象，話匣子打開，無頭無腦的話語混亂地傾瀉而出。看起來她一直壓力很大，卻只能自己一個人獨自忍受。「白鷺更說哥哥下一個目標就是她，所以，我把她收入到黑主學園，希望能讓哥哥醒悟。菖藤家，我是指那位和我父母關系很好的菖藤依砂，他好像本來就不準備繼續這樣漫無目的地繼續沈睡，於是和樞哥哥達成了什麽協議，所以樞哥哥暫時的目標還不是他。其他的，橙茉家和標木家的純血種好像都在沈睡……對了！還有緋櫻！小涼，你的父親是緋櫻家的純血種吧！他——」

　　還沒等黑主優姬說完。我房間的大門處傳來一陣急促又粗暴的敲門聲。

　　一個男聲不耐煩地喊：「餵！緋櫻家的！在嗎？！開門！」

　　「啊！是零。」玖蘭優姬急忙起身，跑到門口，拉開房門：「零，怎麽了？」

　　「你怎麽在這裏？！」門口是穿著一身黑風衣的銀發血獵。看到優姬之後，他的語氣倒是和緩了不少。

　　「緋櫻涼。」他越過玖蘭優姬，看向我，「理事長讓我通知你，緋櫻家出事了。玖蘭樞襲擊了緋櫻家，你的父親緋櫻時失蹤。生死未知。」

　　「怎麽會？樞哥哥，這到底是為什麽啊！」看起來，我還沒有怎樣，優姬的情緒卻不太好。

　　「鎮定些，優姬！」錐生零扶住了優姬的肩膀，強迫她鎮定下來。「這條消息只是血獵協會那邊傳來的，並沒有得到證實。玖蘭樞那家夥沒準有什麽苦衷，我陪你去質問他！」

　　看起來，錐生零是真的在擔心玖蘭優姬這個純血種。

　　一個血獵……和一個Level A？

　　以為這是童話故事嗎？

　　「嗯。」玖蘭優姬抽出了腿上綁著的Artemis，「零，我要去找他，親口問個明白。」

　　「等等，」我也站起身。「我和你們一起。」

　　錐生零不情願地皺了皺眉，卻因為優姬的緣故沒有說什麽，勉強默許了我和他們一起前去。

　　我們首先來到了緋櫻家的祖宅，也是我小時候生活的地方。

　　說實話，我小時候還蠻討厭這裏的。雖然這裏裝潢華麗，但是每一寸裝飾都顯得冷冰冰的。回想起在這裏生活的年歲時，腦海中除了菖蒲帶給我的溫暖，便是冷淡疏離的問候及刻板的教訓——「涼小姐，您應該這樣……」「涼小姐，作為一個純血種不應該……」「涼小姐，請註意禮儀。」

　　我討厭這樣充滿束縛的生活，所以我央求菖蒲帶著我逃離了這裏。

　　但現在，再次回來的時候，這裏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

　　我不傷心。我這樣告訴自己。

　　「玖蘭樞的氣息已經不在這裏了。」錐生零探查了一下，說到。

　　玖蘭優姬閉著眼睛，試圖去分辨空氣裏殘存的血液的痕跡。許久，她指著一個方向：「那邊！」

　　我急忙跟著優姬跑過幾條街道。「奇怪…氣息變得混雜了。」優姬的語氣有些迷茫：「我覺得，樞剛剛還在這裏。你有什麽發現嗎？小涼？」

　　我試圖去分辨空氣裏的血液因子。但是沒辦法，我什麽也探查不出來。

　　我作為純血種的能力很是特殊，是夢境。

　　我能在夢境中進入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

　　但這個能力，在一般狀況下好像也沒有什麽太大用。因為在平時，我既不能用這個能力去強迫別人入睡，又不能在夢裏殺死什麽人。所以，對於戰鬥或者吸血鬼的本能而言，其實我就是個戰五渣。

　　不過……空氣裏好像隱約傳來菖蒲的血的味道？

　　我閉著眼，順著感覺，向我察覺到的、血腥味濃厚的地方走去。

　　菖蒲是受傷了嗎？他在……

　　「小心！！！涼！！！」我突然聽見玖蘭優姬幾乎是破了音的尖叫。

　　然後，還沒等我張開眼，後心處就感受到劇烈的疼痛。

　　尖銳的指尖捅進我的身體，折斷了我的肋骨，卻在還沒接觸到我心臟的時候被什麽東西阻擋住，停下來向前進的動作。

　　是……誰？

　　誰想……殺了我？

　　我的耳中一片轟鳴，眼前的色彩逐漸暈染成色塊，疼痛使我下意識地痙攣，冷汗從我的額頭上滴滴落下。

　　優姬的聲音像是被誰堵住了，變成了斷斷續續的』唔唔唔』，有些像是窒息的掙紮聲。

　　「放手！！！玖蘭樞！你要敢再動一下，我就直接殺了玖蘭優姬！！」菖蒲的聲音就在我身側響起，那樣氣急敗壞。

　　是他要殺了我嗎？從背後穿透我身體的手指，是他的嗎？這是……怎麽一回事？

　　我試圖回頭，卻在眩暈中只瞥見了一件看起來很厚重的黑色大衣。

　　我聽見有個低沈的男音說，好。

　　然後，那個插入我身體的手指被人抽出。

　　隨著慣性，我倒到了一個人的身上。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氣息。

　　黑暗降臨。


斷章十三：正午

　　【』人』將被抹去，如同海邊沙灘上的一張臉。】

　　——福柯（人之死）

　　渴。

　　好渴。

　　每一個細胞，每一次呼吸，都在向我叫囂著，渴死了。渴到我的喉嚨就像是被烈火燎過，體內所有的水份都被這火焰析出。

　　救救我。

　　我需要什麽東西，來緩解這種饑渴的痛苦。

　　誰來，救救我。

　　或者，

　　殺了我。

　　有人在餵我一種液體。清涼，濕潤。

　　可是，不夠。

　　只是幾口的含量，太少了。

　　我需要更多。

　　「涼！清醒一點了嗎？」誰在急切地喊我？我努力地張開眼睛 ，卻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

　　好渴。我不知道那是誰，但是，那個人影，應該有我需要的東西。

　　我撲了上去。把那個人影按在我的身下。

　　我以為那個』獵物』會掙紮。可是出乎我的意料。那個』獵物』很乖。

　　好渴。

　　可是沒有那種清涼的液體。

　　我聽見那個人影輕輕嘆了一口氣。

　　然後，一雙手將我的頭溫柔地按到一個地方，嘴唇觸碰到溫熱的皮膚。「乖啊，涼，張嘴。」

　　我順著那個聲音的指引，渾渾噩噩地張開嘴，露出獠牙。

　　「咬下去吧，這樣，你就會好受一些了。」

　　尖銳的利齒刺破柔軟溫熱的表層，那種讓我感到清涼濕潤的液體漸漸流出。就像夏日裏的冰薄荷，又像是冰鎮西瓜中央的那一點甜芯。

　　可是，這些還不夠。

　　我又用力了一些，獠牙逐漸深入，嘴唇似乎能感覺到那個』獵物』的脈搏。

　　不夠，我還需要更多。

　　我用牙齒把那柔軟的表層撕裂，能夠緩解我饑渴的液體像被挖掘到的泉水一般，不斷地湧出。

　　那個』獵物』悶聲一哼，但是卻依然沒有推開我。反而，我察覺到有一雙手抱住我的頭顱，在我的腦後輕輕地，一下一下，撫摸著我的長發。

　　……

　　隨著那清涼的液體滋潤著我的喉嚨，有誰的記憶出現在了我的腦海。

　　……

　　「你是誰！」小孩子模樣的橙茉家家主在驚恐中被藤蔓穿心而過，在蔥蘢的植被的絞殺下，化為灰燼。

　　……

　　「菖藤……薰。當初，我果然沒認錯，真的是你。是誰把你覆活的？我記得你是我們中，最早厭倦了活著，選擇沈睡的那一位。」黑衣黑發的純血君，面貌熟悉。

　　那是……長大了的玖蘭樞？

　　「……我來找你做個交易。」站在』我』的視角的那個人說。

　　「幫助解放那個』喚醒』了你的枷鎖嗎？好，我知道了。」那個成年版的玖蘭樞語氣顯得有些疲憊，但卻依舊給人一種帶著憂郁的溫柔感。「以此交換，我想要消滅那些禍亂的根源，那些被人們懼怕又孤立的、卻又野心勃勃想要挑起戰爭的純血種。薰，要一起來嗎？」

　　「你還在想著茉理的遺願？」』我』問到。

　　「啊——」玖蘭樞輕輕閉上了眼睛，「那是我沈睡前，一直想要做到的事情。可是，曾經的我，已經沒有精力做到這些了。」

　　「你這樣做，將會成為全吸血鬼社會的敵人。我記得你現在有個心愛的妹妹？不惜把她變成人類，也要保護起來？」

　　「你說的是優姬吧。

　　「那孩子，可真是一個善良的好孩子啊。

　　「可是，和我在一起，我會毀了她的。」玖蘭樞輕聲說。

　　「我已經控制不住自己內心的貪婪與罪惡了……

　　「我曾試圖囚禁她，讓她只渴望我的鮮血。

　　「那孩子已經很努力了，是我在逼她。

　　「在我察覺到，我的內心其實希望把她也拖到我所在的地獄，讓她陪伴我一起在罪惡與孤寂中作伴時，我突然意識到：我其實已經快變成那個傷害她最大的、毀掉她自由的人了。

　　「我太累了，薰。我的靈魂太疲憊了。可我不能，拖著她一起毀滅。

　　「茉理的心臟所化成的』熔爐』的燃料已經燃燒了快一萬年了。能量不足，』熔爐』很快就要熄滅了，我會把我自己的心臟投入那個熔爐，作為血獵武器的能量源。

　　「我現在只希望，我的優姬能活在一個沒有鮮血與罪惡的世界中。這便是，我在將自己的心臟變成』熔爐』的燃料前，想要達成的事情。

　　「作為昔日的友人，你會幫我的吧，薰？」玖蘭樞睜開眼，看向』我』的方向。

　　「我的』枷鎖』是在緋櫻家。緋櫻家毀滅的話，我便自由了。」我附身的那個人這樣說。「我可以幫助你一起消滅其他的純血種。但是，緋櫻涼是我的底線。你不能動她。」

　　「好。」玖蘭樞揚了揚唇角，與這個人達成協議。

　　……

　　「菖蒲∼」棕色的長發，穿著西式的小禮服。那是……我？？！「畢業時我們會有一場舞會，你來當我的舞伴吧，好不好？」

　　「好。我的小主人。」我看到我附身的這個人放下了手中的書籍。「舞會你準備穿什麽樣的服裝，還需要我穿裙子去嗎？你還是別穿那種你一直想穿的鯨骨裙了，那種東西對身體不好。如果是覺得它美的話，我來穿，你來打扮我怎麽樣？還有……我覺得太暴露的禮服也不好，洛可可——」

　　這個人還沒說完，就被我打斷：「暴露的衣服怎麽不好了！我看，我們學校男孩子們都喜歡的那個女生，就是喜歡穿特別性感的衣服。其實，他們總覺得我幼稚，還有男孩子……」那個我說到這裏時，滿臉通紅，有些羞澀與尷尬地瞄了瞄我附身的這個人，小聲說：「就是他們給我寫小紙條，問我晚上要不要一起，咳咳，就是去酒吧什麽的，也不止……就是……」

　　「你還太小了啊，主人。那種事情，是要與喜歡的人一起，並不只是為了一時的沖動……」

　　「我知道我知道，菖蒲媽媽——」那個我又打斷了這個人的話。「其實我對那些』精力旺盛』的人類男生完全沒有好感，有時連和他們太貼近，我都會覺得別扭。我只能適應菖蒲在我身邊吶，其他的人，想都不要想。我一直在想啊，以後，我肯定是要與其他家族的純血種聯姻的吧。好討厭，要是能嫁給菖蒲就好了。菖蒲，我喜歡你。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我覺得我附身的這個人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笑著說：「你現在還太小了。吸血鬼可是有數千年的壽命吶，與人類不同。不過，我等著你。只要你還需要我的話，我就會一直一直，在你的身邊。」

　　……

　　不同的記憶碎片流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快到我只能看清幾個片段。

　　……

　　穿著和服的、小時候的我。

　　懷抱中脆弱的、卻滿是依賴感的嬰兒。

　　熒黃色的溫暖光團。

　　古老的棺木，死寂般的黑暗。

　　……

　　』哐！！！」巨大的、破門而入的聲音，將我從這些記憶中驚醒。

　　「失去控制了嗎？！緋櫻家的吸血鬼！！」那是錐生零的聲音！

　　我猛地坐起身，視線對上從門口闖進來的兩個人。他們都拿著吸血鬼獵人的武器，氣喘籲籲，好像廢了好大的力氣。

　　「我——」我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了錐生零舉起手中的銀色槍支，槍口對準我的方向。

　　』砰——』一聲槍響，子彈卻偏離了路線，擦著我的發梢飛過。

　　是一株藤蔓迅速地從地上長出，打歪了錐生零的槍口，但那株藤蔓也像沒有了能量似的，迅速枯萎。

　　好濃的血液的味道！！！是菖蒲血液的氣息！

　　「小涼，你快替菖蒲君止血吧，他現在有生命危險！」玖蘭優姬的叫喊讓我回過神來。我順著她的視線，機械地看向我身下按住的那個人。

　　「！！！」

　　菖蒲！！！


斷章十四：十三時

　　【在你身上所發生的一切只是自然現象的一個部分，是永恒的一個場景而已。然而，如果沒有你，這個場景便無法成立。】

　　——斯賓諾莎（在永恒的相下）

　　我都做了些什麽？！！

　　我看著被我壓住的菖蒲。

　　他的襯衫以及我們身邊的床單、被子，都已經被鮮血打透。脖子處有一個猙獰的傷痕，就像是被失去理智的野獸撕扯開，令人恐懼。那裏還在不停地向外流淌著鮮血。

　　他早已經昏迷過去，手臂虛虛地搭在我的身上，隨著我的起身而無力地滑落在床上。

　　我急忙低下頭去舔舐他頸部的傷口，幫助那可怕的、由撕咬造成的創傷愈合。

　　血液止住了。

　　可是，他的呼吸卻越來越輕。

　　——他失血太多了。

　　「菖蒲，菖蒲，我錯了。」我看著他，眼淚不知不覺地流淌到他的臉上，顯得他的嘴唇更加表現出缺血的蒼白。「你醒過來。醒過來，回應我一下，好不好？」

　　然而菖蒲的心跳卻變得越來越緩慢，漸漸微弱下去。

　　眼角的余光掃過四周，墻壁上和被破開的門框邊布滿了雕零的植物。顯然是因為菖蒲已經無力再支撐這些護盾一般隔絕整個房間的植物後，錐生零和玖蘭優姬才得以破門而入。

　　我從來沒有這麽害怕過。

　　小時候無緣無故地被父親責罵，我沒有害怕，因為我還有菖蒲。

　　在歐洲四處流浪，四海為家，我沒有害怕，因為菖蒲就在我的身邊。

　　後來我們要回到日本，面對未知的一切，我沒有害怕，因為我相信，菖蒲會保護好我的。

　　可是現在，菖蒲要不在了。

　　我不能讓他就這樣離開我。

　　茫然中，我突然想到：如果我吸食他的血液不能讓他變成吸血鬼的話，那麽……給與他我的血液呢？他會被轉化嗎？

　　於是，我毫不猶豫地咬破我的手腕，唇對著唇地餵給他我的血液。

　　「餵！你！！」那個錐生零的眼瞳在我咬破自己的手腕時變成了暗紅色……原來，他也是吸血鬼嗎？吸血鬼也會成為吸血鬼獵人？

　　他想要向我開槍，卻被優姬攔下。

　　但這些都絲毫沒有影響我。我現在，眼裏只有菖蒲。

　　一口。

　　血液從他的唇角流出。

　　兩口。

　　他有反應了。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三口。

　　蒼蒲突然把我按向他，主動地去舔食殘留在我口腔中的血跡，一絲也不放過。在外人看來，就像是我們在接吻，不顧一切的那種吻。

　　就在我微微感覺到有些缺氧而窒息的時候，菖蒲松開了我。

　　他突然睜開眼睛，反過身來，把我強硬地禁錮在他的身下。

　　暗紅色的眼瞳。

　　菖蒲身上的氣息……好像開始變化了。那是………！！！

　　「出去！」他轉向門口的那兩個人，命令道。

　　隨著他的話語，地上那些剛剛已經枯萎的植物又重新開始瘋狂地生長，形成了一堵密不透風的綠墻，將錐生零和玖蘭優姬隔絕在外。

　　這個空間裏，只有我們兩個人了。

　　菖蒲再次轉向我。

　　我從來沒有感覺過他的氣息如此地有侵略性。

　　他亮起的紅眸就像是饑餓的野獸的眼睛，讓人感覺冰冷而又危險。

　　全身的細胞都叫囂著讓我逃離，可我的手臂被他的手按住，腿被他壓著。

　　我無處可逃。

　　他俯下身，張開口，口中長出獠牙。

　　他用獠牙撕開我的衣領，鼻息打在我的肩膀處，讓我感覺到一陣戰栗。

　　柔軟的、濕潤的東西舔過我的鎖骨和脖頸，逡巡著，像是在麻醉』獵物』，又像在找最適合的血管在哪裏。

　　終於，他的舌尖停在了我最脆弱的、脖子上的一處。我想，那應該是我脖子上的大靜脈。

　　我察覺到他不僅在舔舐，還在輕吻，然後，他張大了嘴，讓獠牙完全露出。

　　「菖…蒲……」我不知道自己的聲音竟然是這樣充滿顫抖，更不知道，菖蒲是否還保有一分理智。我不是想拒絕他。我只是，我只是……

　　他在聽到我的聲音時，動作頓了頓。然後，他按在我手臂上的那只手松開了，卻捂住了我的眼睛，遮住了我的視線。

　　他的喉結聳動，我聽到他低沈卻溫柔的聲音。

　　他說，別怕。

　　「唔！」尖銳冰冷的利齒刺透了我的皮膚。

　　比起疼痛，更讓人感覺恐懼的是那種自己最脆弱的地方被人完全掌控的感覺。就像只要那個人稍稍用力，我就會立刻失去生命。

　　這種感覺激起我的生存本能，讓我生理性地便想要反抗。

　　可是，不行。他是菖蒲啊。

　　他不會傷害我的。

　　在我的腦海裏，理智與本能在進行激烈的對抗。

　　血液漸漸流出，菖蒲卻沒有貪婪地吸食，反而是用舌尖輕輕地舔舐。很快，獠牙刺入皮膚的疼痛感便被酥麻所代替。

　　一時間，我耳邊只能聽見他不斷舔舐與吞咽的聲音。世界寂靜無聲。

　　菖蒲身上的氣息也變化得越來越明顯。

　　威壓增強，讓人臣服的感覺增加，侵略性擴大。

　　菖蒲他居然是……純血種！！！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

　　久到我覺得自己的血液快要流幹的時候。菖蒲卻克制地停下了吸血的舉動。

　　他撤下了蓋住我眼睛的手掌。我強行打起精神，看向他。

　　眼前是一個熟悉卻又陌生的男人。

　　他好像是突然間成長了許多，之前還有些少年感的下顎線，現在卻變得棱角分明。

　　長長的、森綠色的頭發散亂地披散在他的肩膀周圍。眼瞳卻不再是我所熟悉的淺綠色，而變成了紅寶石一樣的、久經時間打磨的暗紅。

　　我作為吸血鬼的直覺對我說，眼前的這個人，是一個十分強大的純血種。

　　強大到，即使是我這樣的Level A，也需要對他表示臣服。

　　可是他卻對我收斂了那種等級壓制的氣息。

　　他放開了我，卻像之前每個白晝那樣輕輕地把我攬在懷裏。

　　「睡吧。」他的聲音和往日沒什麽不同，「辛苦你了，涼。你今天太累了。所以，先休息一下。等睡醒之後，我給你解釋所有的事情。」

　　我聽著他溫柔的聲音，漸漸地感覺到眼皮十分沈重。

　　我確實是很累。今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於是，在熟悉的氣息的包圍下，我安然地沈入了香甜的夢鄉。


斷章十五：十四時

　　【時間分為將來與曾在。所謂』將來』，就是知道應有的自我的可能性；所謂』曾在』，即是一直以來自己接受或承擔的一切。】

　　——海德格爾（存在與時間）

　　我行走在夢境之中。

　　這是我作為純血種吸血鬼的能力。雖然，它並沒什麽用處。

　　夢的世界，與醒來的世界完全不同。

　　這裏光怪陸離，充滿了一扇一扇的門。

　　那些門各式各樣。

　　有的是木質的，雕刻著覆雜而的花紋；有的鑲著金邊，用鉆石和珠寶裝飾得華美貴氣；有的十分怪異，像是扭曲的熔巖；還有的普普通通，和每個人家門外的大門沒什麽兩樣。

　　但我知道，這些門是不能隨便打開的。

　　門裏什麽都有。比如說，有的門裏是有著一堆金銀珠寶；有的門裏是一片盛開的花園。但是，也有的門裏有著噴發的火山或者是寒冷的冰川；更有可能，推開門，從門內的黑暗裏，會突然竄出一只噬人的猛獸。

　　這些東西的分布是沒有規律的，與門的樣子完全不相匹配。

　　有時我推開一扇鑲金嵌銀的大門，裏面可能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但有時我推開一扇簡陋的木門，裏面可能鶯歌燕舞，有一片小小的春天。

　　我輕車熟路地繞過一扇扇不同的門，走到一扇古樸的、由兩棵古木圍繞而自然形成的大門前。

　　這是我在夢境之中最熟悉的地方。這個門的裏面，有一只屬於我的』小怪獸』。

　　我給它起名為』青團』。

　　因為，它渾身的毛發是綠色的，是那種炎炎夏日裏青翠的葉子的顏色。

　　我不知道』青團』是個什麽物種。

　　事實上，它能變大變小。變大時，青團看上去就像座小山一樣；而變小時，青團又可以縮到像一只可以抱在懷裏的小貓咪一樣小。

　　青團長得有點像狐貍。大大的耳朵，長長的尖嘴。但是它的尾巴卻像豹子的尾巴，靈活柔軟，皮毛光滑。

　　我最喜歡對青團做兩件事情。

　　讓它變大，變成小山一樣大。然後它會向我露出腹部最柔軟的、長長的絨毛，我喜歡在那團像棉花糖般的軟毛毛中打滾。

　　或者，讓它變小，變得可以讓我抱在懷裏。我喜歡像吸貓一樣吸它。從它那大大的耳朵開始，向後順毛，沿著它的脊梁，一直捋到它的尾巴尖。它背部的毛發其實並不柔軟，甚至在攻擊時會化成尖刺。但是它們卻從來沒有刺傷過我。而且，青團在我為它順毛的時候，會輕輕閉上眼睛，將尾巴悄悄搭在我的手腕上，然後舒服得嗓子中發出「咕嚕嚕」的聲響。

　　其實，要是說起來，相對於現實中的世界，我可能更熟悉夢境中的這個世界。

　　我是三歲時第一次進入夢境的世界之中的。

　　但第一次進入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時，我就有一種感覺，好像我之前也曾來過這裏。

　　第一次進入夢境之時，我並不知道那些』門』不可以被隨便打開。

　　於是，在拉來了兩扇看起來比較普通的門，卻發現裏面只是些日常用品或者落灰的雜物之後，我便賭氣似的試圖去打開一扇外表看起來很富麗堂皇的朱紅色的大門，想要看看這樣漂亮的門裏，是不是有糖果和音樂盒。

　　但沒想到，那扇美麗的門背後，關著的，卻是一個嗜血的惡魔。

　　充滿血腥味道的房間。

　　門外的光線照射如漆黑的門中，入眼的都是屬於人類孩童的殘肢斷臂以及扭曲、痛苦的身姿。

　　「喲，沒想到在夢裏，還能看見一個可愛的小娃娃。」一位西裝革履的男人從那間屋子中走出，向我露出了一個和善的笑容。「是迷路了嗎？來，叔叔這裏有和果子。」他看起來一臉浩然正氣。如果，能忽視掉他手中藏在袖子裏，隱約露出的那把正在滴血的手術刀的話。

　　「你……你是人類？！為什麽？那些不都是你的同胞嗎？」即使我是Level A的純血種吸血鬼，但我的年齡實在是太小了，我無法與成年男性相抗衡。所以，我試圖拖延時間，慢慢後退，企圖退到那個男人碰不到的地方，然後關上這扇門。

　　可沒想到，那個男人在聽到我的這句話後，反而像被註射了興奮劑一樣，眼睛突然直直地盯著我，就像是在看一個勢在必得的獵物。

　　「吸血鬼。」他舔了舔嘴唇，露出一個貪婪的笑容。「我早該想到。在我的心靈之域，又怎麽會出現這樣天真又懵懂的、活著的孩童呢？」他撕開斯文的表象，猛地向我撲來。「來吧，孩子。乖乖的。能讓我親手解剖了你，讓人類也擁有永生的能力，是你的榮幸，懂嗎！！！」

　　「不要！別過來！！」我已經顧不得關上那扇門了。看到那個男人向我沖來，我害怕得轉身就跑。

　　純種吸血鬼本應該可以通過吸血，把人類變為自己的仆從。但作為乳牙還沒張全，很本都沒生出任何獠牙的、年幼的吸血鬼，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自保的能力。在那時，我其實和人類的幼崽沒有什麽差別。

　　我在夢境的世界中奔跑著，借助其他』門』光影躲避著那個從門中走出、追殺著我的男人。

　　我已經不敢打開其他的』門』了。因為那些門裏，誰知道會不會跳出其他更可怕的怪物，在我連意識都沒意識到時，就把我吞噬殆盡。

　　但小孩子的體力實在的有限。我最終還是被那個男人找到了。

　　這時，我孤註一擲。推開了離我最近的那扇古老的門。門裏一片漆黑，連與之前的情況不同，這一扇門裏，是真正的，什麽也沒有。

　　漆黑一片，連光線都透不進去。

　　可是那個男人就要追來了。

　　在情急之下，我顧不得裏面是否有危險，便急忙跑了進去。

　　那個男人原本看到我的動作，還一臉不屑，閑庭信步般地向我走來。

　　但他好像突然撞到了一堵看不見的墻上，然後被一股力量狠狠地拍了出去，跌坐在地，嘴角淌下由內傷而從喉嚨裏反上來的血液。

　　然後，我看到，他看向我的方向，就像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存在。滿臉的驚恐。

　　我還沒等回頭，一條綠色的、毛茸茸的尾巴從我腋下繞過，將我舉了起來。

　　我掙紮著向後看去。黑暗裏，什麽也看不清，只能看見一雙亮起的、巨大的紅眸。

　　那雙眼睛中的瞳孔，像野獸般瞇成一條線，視線十分冷酷，好像沒有一絲情感。

　　它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和那個男人，就像看著兩只不合時宜闖入它的領地的兩只螞蟻。

　　我嚇得連驚叫都忘了。

　　當時只是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希望被那個生物吃掉時，能夠別太疼。

　　在閉上眼之後，我似乎覺得那個生物的動作好像暫停了幾秒。然後，我覺得自己被它的尾巴卷得更緊了些。緊接著，我察覺到自己在被那個生物帶著，在空中迅速移動。

　　它是要吃掉我了嗎？我要被它投入嘴裏了嗎？它會把我整個吞下去，還是會將我咬得粉身碎骨再咽下？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我聽見了那個男人的慘叫聲。

　　我睜開眼，看見一個臟兮兮的龐然大物擋在我的眼前，我被那個生物用尾巴卷著，拖在身後。

　　那個男人的身影已經不見了，在那個男人原本的位置上，只剩下一株搖曳的花藤。

　　那個生物回頭看了我一眼，便又退回黑暗之中。它的尾巴卷著我，將我輕輕地放在離那扇古樸的門很近的地方。然後，它松開了我。

　　那條尾巴尖輕輕將我向門外的世界推了推。我在意識到自己安全了的時候，就不管不顧地向門外的世界跑去。

　　直到跑出那扇古老的、古木形成的大門。

　　那扇大門在我的身後閉合。

　　在我慶幸自己劫後余生之時，我的眼角突然瞄到，自己的衣角處沾上了不知是誰的血液。

　　我低下頭，發現自己的腰側，被那條尾巴圈住地地方，幾乎都是血液的痕跡。

　　那個生物受傷了？

　　雖然……它看起來很可怕，但是，它救了我。

　　我咬咬牙，再次推開了那扇古樸的門。

　　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半晌，才從那黑暗中亮起一雙紅色的眼眸。

　　那雙眼瞳靜靜地看著我，雖然沒有任何聲音，我卻能感受到』它』的疲憊。

　　可是，這扇門裏的世界沒有光，我甚至連那個生物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

　　我在心底默默想著，要是有光亮就好了。

　　令我驚訝的是，隨著我的這個想法的產生，我的身邊漸漸浮現起星星點點的光點。

　　我投過這些螢火般的光，看向那個』龐然大物』。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青團』。它當時的狀態與其說是不好，不如說像是在垂死的邊緣。

　　它渾身臟兮兮的，綠色的毛發成縷地垂在它的身上。它的腹部不知被什麽東西劃出一道長長的傷口，沒有經過處理，似乎已經腐爛流膿。尾巴與四肢中，到處都是令人觸目驚心的傷口。

　　其實這些還並不是最令我覺得難過的地方。

　　最令我揪心的是，在與它對視的時候，它的眼瞳裏滿是疲憊與自我厭棄。幾乎沒有求生的欲望。

　　它在自暴自棄。

　　它準備在這個黑暗的世界中獨自死去。

　　但我卻註意到，在看到我身邊亮起的那些光點的時候，它的眼瞳有那麽一瞬間好像亮起了希冀與渴求。

　　我突然覺得，也許，它也在渴望著有誰能夠救救它，給它一些活著的理由。

　　我伸出手，試著去觸碰它。

　　它並沒有抵抗我的觸摸，反而在我摸到它的毛發時，把頭低下，輕輕用長長的尖嘴蹭了蹭我的掌心。

　　我決心要救它。

　　所以在後來，我在夢境的世界中一點一點地探索著自己的能力。我發現，其實我真正的能力是用想象，可以改變夢境中一扇扇門後的小世界。

　　於是我利用我的這個能力，一次次地進入那個古老的門中。幫助那個綠色的生物除掉去除傷疤，治愈傷口，打理毛發，過了好久才把它養得圓圓胖胖。

　　它很乖。

　　即使是我要挖去它腿上腐爛的肉，它也不曾咬過我，反而像個小貓一樣用舌尖輕舔我的手心，像是在安慰我，又像在告訴我，它沒事。

　　剛開始的時候，我給它起名為小乖。

　　它歪了歪頭，接受了這個名字。因為我叫它時，它會變小，然後向我跑來。

　　我用名字締結了我們之間的緣分。

　　我想，它是我的了。我要對它負責。

　　因此，後來每次我再次進入夢境之中時，我都會去找它。

　　我們一起在各個夢境的門裏遊走，進行一場場』大冒險』。

　　後來，我又給它改名為青團，因為它團成一團兒打盹兒的樣子，真的很像那種很可愛的小點心。

　　不過這一次我進入夢境的時候，青團兒有些懨懨的，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我心疼地摸了摸它原本被我餵得油光水滑，今日卻顯得有些幹枯暗淡的毛發。餵給它一些鮭魚幹的貓飯，然後抱著它趴在夢境之中，我幻化出的榻榻米上。

　　一夜好眠。

　　睡醒時，我發現原本是在我懷中的青團，不知道怎麽就到了我的身後。

　　它變成與沙發一樣大，團成一團兒，用尾巴卷著我的腰，然後把我圈在它的中間。

　　我醒來時，它也剛剛醒來。

　　它湊過來用頭頂蹭蹭我的臉，然後我用手從頭到尾擼了一把它的毛發，對它揮揮手告別。

　　是時候去面對菖蒲向我隱瞞的事情了。


斷章十六：十五時

　　【我們通過感官構造獲取信息，經由意識，創造出事物（世界）。因此，我們無法知道真實的事物（世界）是什麽樣子。】

　　——康德（純粹理性批判）

　　「醒來了嗎，涼？睡得好嗎？」我醒來時已經是深夜。菖蒲的氣息籠罩著我，熟悉卻又陌生。

　　我一骨碌從他的懷抱中跳起，站到離床有三四英寸遠的距離。「說說吧，你是誰？」我覺得自己的聲音十分地冷靜，冷靜到顯得有些冷酷。

　　菖蒲隨著我的起身，也從床上坐起。

　　他看起來沒什麽太大的變化，依舊是森綠色的長發，穿著居家休閑的格子襯衫。

　　他擡起頭來，表情無辜地看著我。我這才發現，變化還是有的，比如說他臉部的線條變得更加明朗，現在一看就是一位十分成熟的男士，而不像之前，還帶著一點少年那種柔軟的感覺。

　　「涼，乖啦。不要生我的氣。我不是故意的。」他垂下長長的睫毛，遮住了暗紅色的眸子。然後，菖蒲掀起被子，向我伸出手臂，像哄小孩子一樣拍了拍自己懷中空出來的部分。

　　菖蒲身上的那件格子襯衫的袖口松散地挽起，正好挽到手肘處，露出他瘦削卻顯得十分強健有力的小臂，以及修長好看的手指。

　　他的領口也不像往常那般扣得一絲不茍。

　　可能因為屋子裏只有我們兩個人的緣故，菖蒲顯得很是放松與閑適。

　　他襯衫領口的前兩個扣子並沒有系上，使得他一擡手，我便可以透過那個領口，看到他若隱若現的鎖骨。

　　我突然覺得自己的臉頰有些發熱。

　　在夜色下，菖蒲給人的感覺一如往常般乖巧，就是那種傻乎乎的，我可以隨便欺負的感覺。

　　但是，即使眉眼沒怎麽變化，現在的菖蒲卻給人一種荷爾蒙爆表的感覺，舉手投足都充滿了成熟男人的魅力。

　　不得不說，菖蒲本來就長得很美，但是吸血鬼的種族特性，可以讓這份美貌與魅惑感乘以十。

　　「不許哄我！」我扭過頭，不去看他。明明我被他騙了這麽久，要是這般容易就原諒他的話，我的面子要往哪裏放。

　　「涼，過來哦。」耳側是菖蒲起身時衣料與被罩細微摩擦的聲音。然後我就被一雙結實有力的手臂，摟到懷中。

　　我轉頭去看那個輕輕抱住我的人。

　　他又長高了。原本我只比他矮了大概一個手掌那樣長短的距離。現在？大概我才到他下巴吧。

　　哼！嫉妒使我質壁分離。於是我踮起腳尖，假裝自己也同樣長高了。

　　然後，我聽到了菖蒲的輕笑聲，像低沈優美的大提琴音。「這樣會累的，涼。」他的手臂從我的肩膀外側，移到了我的腰側，然後收緊，輕松的就抱起了我。他轉了個身，將我從地上又放回床上。

　　在菖蒲做這一切的時候，我是懵的。

　　我覺得，我應該重新思考一下，變成了純血種吸血鬼的菖蒲，力量值究竟增加了多少。

　　「地上太冷了，你還光著腳站在那裏。」菖蒲向我解釋到。

　　他的表情還是那樣，十分無辜，讓人不忍心去責備。

　　「先說好了。」我抱著他給我裹上的被子，清了清嗓子，「我還沒原諒你呢。所以你要把你向我隱瞞的一切，都詳細地告訴我，我再做評判。」

　　菖蒲坐到我的身側，伸出手，與我十指相扣。然後，在我的耳畔，緩慢卻沈穩地說：「我向你隱瞞的那些事情，涉及到的都是緋櫻家上一輩的恩怨，所以與涼你沒什麽關系。我之前之所以向你隱瞞真相，是不想讓你牽扯到這些紛雜的事情之中。」

　　「我的名字是——菖藤薰。

　　「事實上，這是我本來的名字，而並非是我被喚醒的名字？」

　　「……喚醒？」

　　「對。因為，我本來並不是這副身體的主人，而是早已陷入沈睡中的、菖藤家的始祖之一。」

　　「所以，你和玖蘭樞其實是舊識？」不知道為什麽，我首先想到的卻是玖蘭優姬對我的傾訴。

　　當時我還在幸災樂禍地感嘆玖蘭家天雷狗血般覆雜的關系。沒想到，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現在這樣狗血的劇情，居然也發生在了我自己身上。

　　「算是吧。之前……畢竟那時的純血種之中，不把人類當做自己馴養的家畜的，也只有那麽幾位。所以，我也曾遇見過他。」菖蒲，不，現在應該稱呼他為菖藤薰，這樣回答到。

　　「可為什麽……昨天在我進食時，我可以感受到，我們之間似乎有其他的聯系，仿佛……？」

　　「我本應該與時光一起湮滅於此世，如果沒有人打擾的話。」菖藤薰卻沒有正面回答我，而是說了這麽一句似是而非的話。

　　他的聲音從我的頭頂傳來，語氣很是淡然。

　　那個人把下巴輕輕壓在我後腦的發絲中央，話語間親昵的吐息讓我覺得自己的頭發根部微微有些癢。

　　他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我被菖藤薰的姿勢帶得不由自主地半倚靠在他的懷中。他的氣息環抱著我，讓我的身體漸漸放松下來。但我的大腦，卻在飛速地思考他話中的含義。

　　菖藤薰說，他是被人喚醒的。這副身體的原主不是他。

　　所以……與我有血緣關系的，是那副身體的主人？那是我的……哥哥？

　　是菖藤薰為了覆活而殺了他嗎？緋櫻家族在裏面扮演了什麽角色？為什麽血液傳來的記憶裏，菖藤薰與玖蘭樞的交易，是毀了緋櫻家？只有這樣，他才能夠獲得……自由？

　　我的心臟』咚咚咚』地飛速跳動。

　　其實，其他的事情我都不怎麽在意。我只想知道，現在親密地擁抱著我的這個人，是……我該痛恨的人嗎？他對我的情感，是對棋盤上的棋子那樣，假裝出來的嗎？

　　我突然陷入一種深深的恐懼之中。

　　並不是說，我在恐懼著菖藤薰一直都在欺騙我。而是因為，我突然發現，對於他，我內心裏有一種根深蒂固的想法——相信他，他不會傷害我。而我居然對這種想法，毫無猶豫與質疑。

　　「緋櫻時與菖藤結奈的婚約，是在他們剛剛誕生時就定下的，為了保證緋櫻家與菖藤家的盟友地位。所以，他們無法拒絕。」菖藤薰口中的那兩個人，是我的父母。「那時候，元老院一家獨大，已經到了可以操控純血種的地步。你的父親緋櫻時明白，與菖藤家公主的聯姻使他逃離了被當做元老院人質的命運。

　　「在玖蘭家族都不得不向元老院妥協，將他們家族的長子玖蘭李土送到元老院、名義上為教導、實則為□□與控制的時候，作為緋櫻家次子，緋櫻時清楚地知道自己面臨的是怎樣的狀況。於是，雖然厭惡這種被安排的婚約，但他卻絲毫沒有反抗。

　　「聽話的棋子總是會得到一定程度上的偏愛。所以，你父親順從的舉動，也使得緋櫻家族替換了本來要交給元老院的人質。將那個人從你的父親，變為了那位刻意為此而誕生的純血種，你的姑姑，緋櫻閑。」

　　「你的母親，菖藤結奈，是現任菖藤家族家主，菖藤依砂的表親。她的父母是菖藤家旁系的純血種。

　　「當年，他們無法法拒絕菖藤家本家要求的；讓菖藤結奈與緋櫻時聯姻、以穩固菖藤家族與緋櫻家族地位的命令。因此，他們選擇盡可能縱容菖藤結奈。

　　「雖然他們告訴了菖藤結奈她身上的婚約，但卻因為』不想讓女兒一輩子都在別人操控之中，至少希望她在婚前能夠無憂無慮』這樣的想法，所以答應了菖藤結奈在婚前幾年提出的：』希望能去一個地方，安安靜靜、沒有家族監視地度過結婚前的時光』這一要求。

　　「菖藤家族大概也是覺得，一個剛成年的純血種，手中並沒有什麽自己的勢力，因此也不會出現什麽差錯。因此也允許了菖藤結奈的請求。」

　　「可是誰也沒想到，菖藤結奈表面上十分乖順，但實際上，她卻想要趁著這個機會，與她隱瞞了許久的貴族吸血鬼戀人私奔。

　　「在菖藤結奈離開菖藤家的時候，她已經懷孕了。後來誕下的這個孩子，便是我現在所使用的這副身體。」

　　「菖藤家原本沒將菖藤結奈的這次出行當做一件很異常的事情。畢竟答應了放她最後的自由，所以並沒有派人去監視她。導致最後發現她已經逃出菖藤家的控制領域時，已經快到了緋櫻家與菖藤家締結婚約儀式的時候。」

　　「那時，菖藤結奈的失蹤已經無法隱瞞住緋櫻家。你的父親緋櫻時在暗中已經吞噬了不少元老院的勢力，構建了自己的權力中心。

　　「於是，在菖藤家找到菖藤結奈之前，緋櫻時已經找到了菖藤結奈和她的那個貴族吸血鬼戀人，以及他們的兒子。」

　　菖藤薰閉了閉眼睛，聲音卻依然是那麽冷靜。他的語氣與小時候每天晚上給我講述睡前故事的語氣沒什麽不同。但他現在講訴的，卻是一件殘忍的悲劇。

　　「無論怎麽不被緋櫻家重視，緋櫻時依然是一個純血種。所以……在暴怒之下，他直接殺了菖藤結奈的貴族吸血鬼戀人，用那個孩子威脅菖藤結奈，脅迫她完成婚契。於是，你出生了。」

　　「可是……可是他根本不愛她，為什麽……？」我知道我的父母是因為家族聯姻才在一起的，卻沒想到，是我父親這邊單方面逼迫。

　　「因為緋櫻時需要延續自己的血脈，來穩固自己在緋櫻家的地位。並且，純血種間這種婚契，最初為了確保子嗣的誕生。這樣的婚契有兩個解除的條件，要麽，是二者結合，保證會誕下子嗣；要麽，便是其中一方的死亡。

　　「用一位有著菖藤家血統、卻屬於緋櫻家的純血公主或純血君來解決那個婚契，比直接殺了菖藤家旁系的那個公主而言，要有利得多。緋櫻時做出這樣的選擇，並不奇怪。」

　　「那你？我的那個……？還有母親，她是真的像其他人說的那樣，與她的那個Level B的情人一起，離開了日本了嗎？」我緊緊地抓住了菖蒲的襯衫袖子。

　　我大概已經猜到了什麽，但是，我卻想聽到菖藤薰否定我猜到的那個答案。

　　大概，我父親是一切的罪魁禍首。

　　如果是那樣的話，所有的事情便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他殺了我的母親，因此，作為菖藤家始祖的菖藤薰才會被某種方法喚醒，聽令於他。所以，只有殺死我的父親，菖藤薰才能獲得自由。

　　菖藤薰好像知道我在想什麽。他松開握住我的手，安撫性地摸了摸我的頭發，就像是哄一個小孩子，就像我在哄夢裏的青團兒。

　　「也不全都是你父親的過錯吧。」他說，「你母親在生下你之後，她趁著你父親還未到達的時候，曾襲擊了為她接生的女仆，準備殺死你。你畢竟是緋櫻家的血脈，因此，知道了這件事情後，你的父親緋櫻時冷笑著，在你母親面前殺死了那個之前作為人質的、你的母親與她那個貴族吸血鬼戀人所生下的孩子。

　　「你的母親菖藤結奈在目睹那個孩子死去之時，目眥盡裂，不顧一切地用生命立下禁咒，喚醒了沈睡中的我。

　　「而我，在被迫喚醒時那極度饑渴的渾沌之中，被生理本能控制，不由自主地享用了那份鮮血淋漓的』祭品』。

　　「由此，我相當於承認了那份』契約』。即——我會以那個孩子的身份活下去，作為代價，我需要完成你母親的遺願：毀滅緋櫻家。」

　　作者有話要說：

　　估計不能按時完成了，我盡量在空閑時間寫。魚子醬，先祝你破蛋日快樂哦。這篇文我稍後補全。

　　PS：我覺得我為了湊一對兒和玖蘭家那兩個兄妹差不多關系的也是夠拼了_(:3」∠)_這樣的狗血程度，親媽樋野茉理是怎麽想出來的呢？

　　為了寫這篇文，我又去看了一遍吸血鬼騎士這個漫畫……然後，QAQ，這麽美型的人物畫風背後，怎麽藏了一個如此扭曲的愛情觀。至少我覺得我接受不了，強行解釋也接受不了。

　　我記得我初高中看這個動畫的時候，第一次覺得這樣的一對兒兄妹，我還能接受。直到：）………後來看漫畫。

　　這也就是我的好姬友想看這樣的一對兒甜甜甜，而我又不想寫樞和優姬，才開了這樣的一對兒。不然，我真的是無法接受那種』我是為了你好，所以可以罔顧你的努力、你的願望。我覺得你這樣會幸福，所以我把你隱瞞得像個傻子一樣，也要這樣做。」

　　其實很多人覺得不可接受的是優姬和樞生了個女兒，然後又和零生了個女兒。其實我倒是覺得沒什麽，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啊，而且當時，是玖蘭樞先把玖蘭優姬推開的！（畫重點）

　　我最不能接受的是：玖蘭樞固執己見地殺純血，變源金之時，看到趕來的優姬和零，最後居然說』希望他倆在一起，好好生活』。聖父不聖父就不提了，他根本就沒考慮過優姬的努力與優姬的心情吧。

　　從此我對就玖蘭樞粉轉路人。真的。中二時有多想嫖他，現在就有多嫌棄這樣的』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你這樣一定會幸福的，即使你現在不這麽想」。

　　顏值再好，也改變不了其實至始至終他並沒有把優姬放到和他平等的地位上看待的狀況啊。他根本就沒給優姬選擇的機會，帶走優姬的是他，最後察覺到優姬對其他人還有眷戀，一廂情願變成源金的還是他。這已經不能僅僅用任性來解釋了吧，可以算得上是大男子主義？

　　所以，三觀不同，怎麽談戀愛？

　　這些僅代表我個人觀點。玖蘭樞從客觀上是個深謀遠慮卻又溫柔強大的純血君，大家的少女心遺落在他那裏很正常。但真的，這種男神遠觀就好……：）

　　大概，寫完這篇之後，我再也不會開吸血鬼騎士的同人了吧XD


斷章十七：十六時

　　【自然界只有強弱，沒有善惡。道德只是大多數弱者為了抵抗少數強者而產生的生存本能。】

　　——尼采（奴隸道德）

　　「你恨我嗎？」我的心裏亂糟糟的，腦中各種思緒混雜在一起，良久，才問出這樣一句八竿子打不著邊的話。

　　菖藤薰撫摸我頭發的手頓了頓。「涼，你怎麽會這麽想？」他的語氣有些驚訝，更有些無奈。

　　「如果沒有我的出生……那麽這些悲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而且，緋櫻家不是已經沒有了嗎？」所以…如果菖藤薰把我當做棋子的話，他為什麽還會回來找我呢？

　　「涼。」菖藤薰嘆了一口氣，他低聲對我說：「我渴望著你的血液。」聲音不大，卻很清晰。「而且，我也只渴望你的血液。只有你，能夠緩解我的饑渴。」

　　常年混跡於人類社會之中的我，並不知道，對於吸血鬼而言，這樣的話，就類似人類口中的「今夜月色很美」一樣，都是有更深一層的隱含含義的。

　　聽到菖藤薰的這句話，我內心裏惶恐極了。我還以為，他養著我，就像養著一只隨時待宰的』儲備糧』？

　　畢竟，如果說人類之於吸血鬼，如同不同品質的小牛排之於美食家；那麽純血種對於其他的吸血鬼來說，就像是最上等的既能補血又能加藍的鰻魚飯，吃了能蹭蹭蹭升滿級的那種。純血種，既被人畏懼，而被尊為血族的王者；又無時無刻不被其他作為臣下的吸血鬼窺伺著，稍有軟弱，便會被那些家臣反噬，吞噬殆盡，片甲不留。

　　可對於我這樣戰鬥力幾乎為零的吸血鬼來說，大概生來就是作為別人眼中的一盤菜的存在吧。如果沒有菖蒲護著我的話，我早已成為其他人的盤中餐了，又怎能平安存活至今？

　　所以……反正都是被吃，但被菖蒲吃掉，我並不是那麽不願意？我只是……只是有些怕疼而已。我輕輕地閉上眼睛，縮在菖藤薰的懷裏，抑制住自己聲音中的顫抖。

　　「吃吧。」我對他說。

　　「什麽？」菖藤薰這是在明知故問嗎？

　　我狠了狠心，擡起頭，直視著他那雙在夜裏能清晰可見的暗紅色瞳孔：「我知道，吸血鬼可以通過血液來吞噬其他吸血鬼的能力。雖然……雖然我並沒有什麽厲害的能力，但如果是被你吃掉的話，我好像並沒有那麽不甘心。因為我也知道，如果沒有你，在我小的時候，大概我早已被窺伺緋櫻家血脈的其他吸血鬼吃掉了吧。所以，菖藤薰，吃掉我吧。」我不知是從哪兒來的勇氣，居然用手捧起他的臉。

　　菖藤薰好像沒反應過來我在說什麽。他楞在那裏，呆呆地看著我。

　　從他的瞳仁中，我可以看到那對屬於自己的、小小倒影。

　　原來，我竟然是笑著對他這樣說的嗎？

　　「……太犯規了，涼。」我看到菖藤薰彎了彎眉眼，對我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就像他還是』菖蒲』時，每次面對我的撒嬌時，都會露出的表情一樣。

　　那樣熟悉的神情一時讓我有些混淆了，在我面前的那個人，到底是一位強大而危險的純血種，還是那個獨屬於我的』菖蒲』。

　　「我們都會感覺到饑渴啊，乖孩子。」菖藤薰的紅眸像是泛起微波的陳釀，他的聲音低沈，充滿了誘惑。「因為我們是吸血鬼，所以才會有這種』渴望』。這是我們的』天性』，我們對』所愛』的渴求。」

　　他擡起手，撕開自己的襯衫領子，然後隨手在鎖骨上方的靜脈處，劃開一道不大不小的傷口。

　　血液從那裏緩慢地流了出來。

　　一時間，我已經完全被那血液的味道所吸引。

　　眼前的那一抹赤紅，就像是開放在原野上的紅罌粟，勾引著我去進食。

　　「不需要克制自己的欲望哦，涼。尤其是在我這裏。」菖藤薰的話語，帶著讓人沈醉的信服感，讓我本能地低下頭，湊到他的脖頸旁。

　　我從來不知道，一個純血種的低語，也能有如此多的力量，讓人心甘情願服從於那些話語中的命令。

　　「就是這樣。乖。我來教你，怎樣滿足我們彼此的』渴求』。」菖藤薰引導著我，他用手臂把我的頭輕輕壓向他的脖頸處。

　　我本來並不覺得』饑餓』 ，卻被他的這種舉動，激起了那種屬於野獸的、抓心撓肝也必須要滿足的』食欲』。

　　我被菖藤薰的聲音所俘虜。

　　我的口中快速生長出獠牙，對著那抹甘美的紅色，輕輕咬下。

　　「乖孩子。」伴隨著血液進入口中所迅速激起的滿足感與幸福感，我聽到了菖藤薰的低笑聲。然後，我察覺到自己的手腕內側被人溫柔地舔舐，尖利卻溫熱的犬齒咬破我手腕的血管，卻並沒有想象中的疼痛，而僅僅是一陣讓人心癢的酥麻。

　　我好像有點明白了，為什麽有些吸血鬼並不饑餓，卻沈迷於吸血的行為。

　　溫熱的血液慢慢地覆蓋到我舌尖上的每一個味蕾，順著我的喉嚨緩緩流入我的身體。從那血液中慢慢傳遞給我的，是對方對我的愛意與珍視。

　　那種無處不在的寵溺與包容，那種全心全意的溫暖與柔情。

　　我聽見，菖藤薰血液中每一個細胞，都在向我表達著，我是他想要守護的人。

　　那些血液裏的分子就像一顆顆甜蜜的砂糖，在我身體裏融化，仿佛輕聲地一聲聲呼喚著我的名字，』涼』。

　　鋪天蓋地的濃郁的情感，把我包裹在其中。無處不在。

　　他愛著我。

　　那種無可替代的、濃烈的感情。

　　我是他在這個世界中獨一無二的珍寶。

　　我也……

　　我不由得放緩了吸血的動作，改為吮吸，舔舐。細細品嘗這個人對我的愛意。

　　想要占有這個人。

　　不會放過。他是我的。想和他更加親密。我……

　　我愛他。

　　這個想法剛剛進入我的腦海中，就像一盆冰水一樣，瞬間讓我清醒過來。

　　等等！我……愛菖藤薰？

　　不是親情的那種愛，而是男女間愛情的那種？我……！！！

　　我猛地回過神來。

　　突然發現，我們倆現在的樣子，何止是曖昧，簡直就可以算得上是捉奸現場。

　　我將菖藤薰壓在床上，用額頭抵著他的下顎作為著力點，舔食著他脖子處的血液。我的右手被菖藤薰握在手裏。菖藤低著頭，從我的手腕內側吸食著血液。而我的左手，已經撕開了他的襯衫，搭在他的腰側。稍稍移動，就能摸到他的胸膛。

　　這個場景對我來說，簡直是太刺激了。

　　我從沒想過，我們兩個人，會變成這種關系。

　　羞恥、不知所措、與突然得知自己對菖藤薰的那種超出意料範圍的愛情，讓我在一瞬間就推開了他，從床上跳起。

　　「怎麽了，涼？」在菖藤薰疑惑的聲音中，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身上完整的衣服，想要說什麽，卻不知道該回答他些什麽。

　　羞澀，惱火，以及倉促的心跳聲，簡直要把我僅存的理智吞沒。我如同驚弓之鳥一般，瞪大了眼睛，看著菖藤薰。

　　我看到菖藤薰楞了一下，也從床上起身，向我走過來。

　　我後退了兩步，退到門的邊上。然後，我再次聽到了他困惑的聲音：「涼？」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

　　我只知道自己突然拉開門，丟盔棄甲，赤著腳跑了出去，就像後面有怪獸在追趕著我。

　　當跑下樓後，我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已經回到了黑主學園。

　　在我站在夜之寮的樓下，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麽的時候，玖蘭優姬的聲音從我的斜後方響起：「小涼！你怎麽在這裏站著？！」

　　我轉過頭，看到玖蘭優姬握著她那把血獵武器，氣喘籲籲地看著我，就像一位剛剛征戰歸來的女武神。

　　「優姬？你怎麽……」我的話還沒問完，就看到在她身後突然跑出兩個面如惡鬼般、已經全然瘋狂了的吸血鬼。「小心身後！！！」

　　玖蘭優姬立刻轉身，劈暈了其中的一個，但另一個就像沒有感覺到血脈壓制般地向她撲來。

　　雖然很害怕，但我不能看著玖蘭優姬被咬。於是，我隨手拎起身旁花壇中的花盆，狠狠地砸了過去。

　　與我手中花盆的碎裂聲同時響起的，是一聲槍響。那個失去理智的吸血鬼在我面前倒了下去，是那位銀發的血獵——稚生零。

　　「沒事吧！」他緊張地看向玖蘭優姬。

　　優姬搖搖頭，卻關切地看向我：「小涼，你還好嗎？菖蒲君呢？你……」她突然註意到我沒穿鞋子。「你怎麽光著腳？」

　　「我……」我猶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對優姬說：「我們都沒事了。不過……我剛剛和菖蒲……我們鬧了別扭。我暫時……不太想看到他。」

　　我感受到了菖藤薰的氣息，他從樓上走下來，走到了我們的身後。可我依然選擇了這樣說。

　　玖蘭優姬和稚生零顯然也察覺到了那個強大的、屬於純血種的氣息。

　　因為我看到，玖蘭優姬看向我的後方，一臉震驚；而稚生零則是舉起了他手中的血薔薇之槍，滿含警惕。

　　「能借用一下你的寢室嗎？」鴕鳥也好，鵪鶉也罷，反正我現在想要避開菖藤薰，冷靜一下。所以我低著頭，並沒有看向追過來的菖藤薰，而是對玖蘭優姬問到。

　　「啊……嗯，好的。」優姬楞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她不愧是個既善良又細膩的孩子，並沒有問我其他的問題，而只是牽起我的手：「零，你先去教學樓那邊幫忙。請告訴英學長，拜托他一定要及時查出來是哪裏出了問題，我馬上就到。小涼，和我來吧，我替你找雙鞋子……」

　　她還沒說完，一雙舒服的鞋子就遞到了我的視線範圍裏。

　　「菖蒲君？」「是你引起的學校的混亂嗎？鬼鬼祟祟藏匿身份的純血種！」玖蘭優姬和稚生零的聲音紛紛在我的身側響起。

　　我擡起頭，看向那個換了一身風衣、比我高了一頭的菖藤薰。

　　他沒有理會優姬和稚生零的問話，更沒有理會稚生零幾乎懟到他身上的血薔薇之槍。他手中拿著我的鞋子，只是站在那裏，固執地看著我。

　　我嘆了一口氣，把內心的別扭感向下壓了壓，然後別過頭接過那雙鞋子。

　　「謝謝……」我輕聲說，「我只是想……只是，想把思緒理清楚一些，再去找你。」隨後，我彎下腰，去穿那雙鞋子，順口便問了一句：「對了，優姬。學校這裏發生了什麽事情？」

　　原以為只是普通的襲擊事件。沒想到，玖蘭優姬卻告訴了我一個十分震驚的消息：「小涼，今天不知道為什麽，夜間部的吸血鬼發生了暴動。大家都像失去了理智一般，開始無差別地攻擊其他的人。」

　　「藍堂英怎麽樣？還有我的表姐紅·瑪麗亞？」我擔心的不止這幾個人。還有，還有緋櫻家族。剛剛忘記問菖藤薰的，緋櫻家……是被他滅族了嗎？

　　「英學長沒事，他在忙著調查事情的原因。瑪麗亞小姐今天出門了，我不太清楚她的消息。」沒事就好。沒有壞消息，就算是好消息吧。

　　只是……緋櫻家族的情況，我又怎麽能問出口？那是緋櫻家咎由自取，菖藤薰又有什麽過錯呢？

　　可我卻姓緋櫻。

　　算了，這些先不去想。

　　從剛剛追上來的吸血鬼來看，現在黑主學園的情況不容樂觀。

　　所以——

　　「優姬，我們不用去你的宿舍了。我去換一下衣服，然後直接去教學樓那邊。我想，作為一個純血種，我也能幫忙控制一下夜間部學員的混亂。」我換好鞋子，站起身，對玖蘭優姬說。


斷章十八：十七時

　　【如果』我』已經一無所有，什麽都失去了。但世界卻仍如一切都不曾失去般存在著。

　　這個包括自己在內依舊存在的的這個世界，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它怎麽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呢？！

　　這樣的沒有主語的存在，即為』存有』。

　　怎麽能夠逃離』存有』的那種絕望般的孤獨呢？創造出一個自我中心的世界可以嗎？

　　不行。即使是用自己的解釋收進一切，來構築自我中心的世界，卻並不能讓人逃離存有的恐懼。

　　逃離存有的關鍵，在於』他人之臉』。即：那些我們無條件地背負起對他者的倫理責任。】

　　——列維納斯（困難的自由）

　　我們四個人向黑主學園的教學樓那邊走去。

　　我跟在玖蘭優姬與錐生零兩人的身後。菖藤薰收斂了純血種的壓力與氣息，沈默地跟在我身後。

　　詭異的靜默。

　　大概，錐生零是無話可說；優姬是怕提到不該說的事情，於是沈默不語；我是覺得有些尷尬，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而菖藤薰，如果一個人的性格不會變的話，他的性格本來便是那種在人前喜歡沈默不語裝深沈的悶葫蘆。

　　剛剛在夜之寮的門口，我對優姬說，我取件衣服就和她一起去查看一下動亂的情況。然後菖藤薰就不知道從哪裏又遞給我一件長外套，剛好是我想要拿的東西。

　　我楞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順便白了他一眼。

　　果然，如果想要玩心機或者是因為什麽事情想要算計菖藤薰，我是絕對玩不過他的。

　　菖藤薰太了解我了。在他遞給我那件衣服的時候，我甚至有些懷疑，要麽他是我肚子裏的蛔蟲精轉世，要麽他的屬性，應該是那種帶個』百寶囊』的哆啦A夢。

　　然後我們四個人就陷入了靜默。

　　優姬有些擔心地看了我一眼，又有些猶豫地看了看菖藤薰。我悄悄地捏了捏她的手，告訴她：「沒事，我們去教學樓吧。英那邊的情況還不知道怎樣呢。」

　　玖蘭優姬點了點頭，又看向錐生零。

　　錐生零有些兇狠地盯了菖藤薰一會兒。不過大概他也更擔心教學樓裏的情況，於是最終只是兇巴巴地向我們吼了一句：「要是等下發現這件事情和你們有關，我一定饒不了你們！」 然後他便轉過身，率先向黑主學園教學樓的方向快步走去。

　　我們幾個人一路無話。

　　當我們趕到教學樓的時候，藍堂英、遠矢莉磨和支葵千裏正在圍堵那群已經得了』狂犬病』、見誰咬誰的』同學們』。我看到那位名義上是我們的老師、實際上卻是監視我們的高等血獵，夜刈十牙，不耐煩地用槍擊暈了好幾個準備』逃離』教室？跑向日間部宿舍的吸血鬼。好在他並沒有用血獵的特殊子彈，所以那些貴族吸血鬼只是昏迷過去，而並非灰飛煙滅。

　　不過，這場夜間部的動亂，比我想象得還要麻煩。

　　是新型的血液鎮劑出了問題。

　　「餵！涼子！還楞在那裏幹什麽，快來幫忙啊！」藍堂英瞥見我們的身影，一邊用他的冰系異能凍住他面前的幾個暴動的吸血鬼，一邊對我喊到。

　　在他的身邊，支葵千裏一拳打倒一個想要向前撲的吸血鬼，遠矢莉磨配合著用黑色的閃電鞭子將那個昏迷過去的吸血鬼拋到一邊。

　　玖蘭優姬也早已抽出她的』狩獵女神』，迎身而上。

　　我暗暗蓄力，墨綠色的眼瞳逐漸化為暗紅。我準備釋放出屬於純血種的威壓，希望能用血脈來壓制那些失控了的血族。

　　但當我剛想這樣做時，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將我攏進我身後那人的保護範圍內。然後，如同巨浪般浩莽的血脈壓制從那個人周身釋放而出。

　　隨之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突然從地面上生長出的一株株藤蔓。那些粗壯的藤蔓困住了我們視線範圍內所有發狂的吸血鬼，仿佛只要我身後之人的一個指令，就可以將那些』瘋狂』的血族秒殺殆盡。

　　眾人震驚的視線匯集在我的身後。

　　「純血之君……」我看到藍堂英放下了準備發動攻擊的手臂，瞪大了他那雙藍眼睛，看向我身後的那個人。但他的眉頭卻漸漸皺起，眼神也充滿了警惕。

　　「多謝，請問閣下是……？」遠矢莉磨也收起了她手中由閃電凝成的長鞭。支葵千裏將他身前的玖蘭優姬拉到他的側後方，卻沒說話。

　　菖藤薰並沒有回答他們的種種問題或是質疑。

　　教室裏的氣氛越來越凝重。

　　「涼子？他不是菖蒲嗎？發生了什麽？他身上的威壓，怎麽會和樞大人是同等級別的？」藍堂英看菖藤薰久久沒有回答，所以轉問我。

　　我回過頭，看到菖藤薰只是盯著我，仿佛在等待著我的指令。他面無表情，好像……還有那麽一點兒無辜？

　　他無辜什麽啊！這個…這個明顯就故意用他純血種的魅惑力引誘了我的大灰狼！

　　我不像在我們的寢室裏那般，腦子如同一團漿糊。我已經反應了過來，菖藤薰絕對對我用了一點兒獨屬於純血種吸血鬼的』小手段』，哄騙著我，和他進行互相吸血的行為。

　　要知道，首先，這種行為僅屬於心心相印的愛侶，可以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給對方的那種。因為，老實說，誰沒看過兩本兒小黃書？這樣的行為一般都是』咳咳，你懂的』之前的互動環節！所以，剛剛……剛剛我差點兒就壓著他，主動和他滾床單了啊啊啊！

　　其次，我是怎麽判定他對我運用了』魅惑』或者』引誘』的呢？因為我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那家夥自從我醒來，眼瞳都是在黑夜裏依舊可以清晰可見的暗紅色。而如果一個吸血鬼的眼瞳亮起，要麽是他處於情緒激動或者饑餓的狀態，要麽，他就在運用什麽』能力』進行』捕獵』。所以，我敢打賭，雖然我知道他肯定不會操控我的思想，但他絕對對我稍微添加了一些暗示或者刻意』誘惑』了我一番。

　　「困住這些人，你準備做些什麽？」我沒好氣地問他。

　　「……」菖藤薰並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話。他低下頭，把臉湊過來，像是準備親吻我。我在他手臂的束縛下無法轉身，只能扭過頭去，躲開他的親吻。他的嘴唇最終輕輕地落到了我的眼角處，癢癢的。「涼，別生我的氣了。」他旁若無人地輕聲對我說。

　　我正準備』好好』和菖藤薰講講道理時，他突然松開了我，轉向教學樓的大門。

　　「哈哈哈，大家都在啊。」推開大門的那個人我認識，是一條拓麻。但他雖然是笑著，神情卻有那麽幾分不自然。

　　隨後，一條拓麻讓開了身，恭敬地請出他身後站著的那位如同白蓮般美麗的純血種，白鷺更。

　　「更大人，」一條拓麻彎下腰，在白鷺更漫步走進教學樓的時候，一直保持著行禮的動作。但我卻感覺他似乎在反抗著什麽，因為他的背部，好像在微微地顫抖。「請您——」

　　這句話明顯不是白鷺更想要讓他說的，因此，白鷺更打斷了一條拓麻的話，直直地看向站在我身前的菖藤薰。「薰，您歸來了？」她笑得如同一位與戀人久別重逢的少女。

　　「黑主學園的暴動是你出的手，」由於我被菖藤薰擋在身後，所以我並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麽表情，只聽到他說：「其他的地方我不會管，但黑主學園裏這些影響到我和涼生活的』不安因素』，還請你處理掉。」

　　「您還真是如同樞說得那樣，是一位冷漠的大人呢。」白鷺更的笑聲清脆得如同寺廟裏的水音鈴，十分好聽。「那麽，既然您還沒有厭倦這位緋櫻小姐，我便遵照您的命令，換一片遊樂的場地好了。不過，還請您放了我這些聽話的』孩子們』。」

　　「更小姐，是您控制了這些血族嗎？您為什麽要這樣做？」玖蘭優姬搶在我之前插話。她的聲音裏，壓抑著憤怒。

　　「啊，你好啊，優姬小姐。」白鷺更淡然地轉向她。「我只是將我們生來便擁有的才能進行利用而已。如果不用，豈不是浪費了我們手中掌握的資源？看起來，很多孩子都很喜歡呢。真是一群——乖孩子呢。」她摟住一條拓麻的脖子，仰起頭，將自己的唇，印在一條拓麻的的唇上。

　　一條拓麻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木偶，絲毫沒有反抗。沒有表情，沒有迎合。

　　「你將自己的血加入到了血液鎮劑裏？為了操縱這些吸血鬼？ 」我想起曾經我和菖藤薰在歐洲時，他對我講的純血種的特殊之處。

　　「您怎麽能這樣！」優姬緊接著我的話，不可置信地對白鷺更大聲質問道：「我無論如何不能允許，純血種按照自己的意願，將對方不想要的結果，強加到對方身上的行為。」

　　「你是在說樞嗎？」沒想到，白鷺更卻反而微微一笑。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像是默認，卻更像一種傲慢的忽視。「薰，樞現在，可是在做一件很過分的事情呢。」她也無視了玖蘭優姬，就仿佛這個屋子裏，能有資格與她直接對話的，只有菖藤薰。「黃梨，橙茉……啊啦，」白鷺更輕輕地瞟了我一眼，「當然……還有緋櫻。」她向菖藤薰走過來，擡手，準備將手搭在他的身上，卻被菖藤薰側身躲過。

　　但白鷺更只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樞說了，下一個就是我了呢。純血種的盟主大人已經背叛了我們吸血鬼們。薰，同為強大的純血種，不考慮聯合一下嗎？我自認為，要比你護著的那個小丫頭，要有用得多呢……」

　　我不知道菖藤薰都做了什麽。但是我們身邊的那些粗壯的藤蔓漸漸退去，那些還在掙紮的、被他的藤蔓所困住的吸血鬼紛紛倒了下去。

　　就在我以為他準備認同白鷺更的話時，白鷺更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一條拓麻拔出他的佩劍，迅速擋在了白鷺更的身前。然後，紛紛揚揚的棕色粉末從空中飄落，倒是有些木制頭碎屑的味道。

　　「你做的很好，拓麻。」白鷺更面無表情地看著菖藤薰，然後後退了兩步。「您不會也認同樞的觀點？容我提醒您，殺害純血種可是不可饒恕的重罪。您和樞共同覆滅了緋櫻家，但由於現場只有樞動手的痕跡，所以您還未成為吸血鬼們的通緝對象。沈睡了多年的菖藤家家主，您的父親，菖藤依砂，已經蘇醒。您只要找到他的話，就不用再擔負私生子的身份。所以，為什麽還要忌憚您的那個』柔弱』的、同母異父的妹妹呢？雖然，純血家族中的兄妹往往會結為夫妻，但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由於菖藤結奈的事情，菖藤家與緋櫻家，算是仇敵也不為過……」

　　打斷白鷺更的話的，是兩株帶尖刺的藤蔓。

　　其中一株，被一條拓麻的劍擋住，另一株，在即將掃到白鷺更面前時，迅速地幹枯變黑，最後碎裂掉落，就像是有人用火烘幹了它全部的水分。

　　「……我不管你對我的事情了解多少，但我不想把黑主學園變作戰場。」那兩株藤蔓都沒有毒液析出，看起來，菖藤薰只是想讓白鷺更離開，並沒有殺意。「我向來是不參與純血種中任何一個陣營的，無論是保護人類也好，圈養人類也罷。甚至，我不曾加入純血種的聯盟。樞曾經算是我的朋友，但他傷害了我最重要的人，所以，我不打算再插手他的事情。至於你，白鷺更小姐，如果你準備將我和涼其中任何一個人拉入你們之間的糾紛的話，那麽，我會對你宣戰。」

　　隨著他話音的落下，更多綠色的藤蔓從白鷺更與一條拓麻周邊的地上長出，簡直是要把他們倆困在其中。

　　一條拓麻手忙腳亂地一邊運用著他的能力，將一些抽過去的藤蔓化作分子形態，破壞其組成；一邊用劍對抗著其他的藤蔓。

　　而白鷺更，她的眼瞳已經完全變為赤紅色。在她的能力下，那些藤蔓周邊的溫度迅速升高，水分極速蒸發，紛紛斷裂，從她的四周落下。

　　不過，菖藤薰的藤蔓只是他戰鬥中的輔助。

　　只見，他的身影化作黑羽，迅速消失在我面前。然後，那些黑羽又在白鷺更的身後突然凝聚。這時，菖藤薰已經用化成利爪的指尖，壓制住了白鷺更脆弱的頸部。只要菖藤薰稍微用力，白鷺更立刻便會身首分離。

　　「離開這裏。」菖藤薰的語氣並不含任何命令或者恐嚇的成分，但我看見，白鷺更還是打了一個哆嗦。

　　「菖藤大人，請您收手！我替更小姐向您道歉。」一條拓麻之前明明看起來像是被白鷺更脅迫，一舉一動身不由己，但現在，他卻緊張地看著菖藤薰的舉動，仿佛他真是對白鷺更忠心耿耿。

　　「……我會離開。」白鷺更沈默了一會兒，見菖藤薰聽到一條拓麻的話後，完全沒有停手的意思，這才這樣承諾。

　　菖藤薰又化成一陣黑羽。然後，他的身影重新凝聚，在我的身邊。

　　白鷺更惡狠狠地看了我一眼，轉身，高昂著脖子，準備從教學樓的門口處離開。

　　「等等！更小姐，請您告訴我這種血液鎮劑的解藥！否則，我不會讓您就這樣離開的。」優姬緩過神來，追了上去，拉住了白鷺更的手臂。但在白鷺更回頭的時候，一條拓麻抓住了玖蘭優姬拉著白鷺更的那只手：「抱歉，優姬，我不能讓您阻攔更大人。」

　　「一條前輩！」優姬震驚地看著他。

　　「大概是因為，我不希望玖蘭宿舍長曾經精心管理的地方，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吧……哈哈哈。」他一條拓麻雖然看起來粗神經地笑著，但他的眼神裏是有幾分認真的。

　　我不知道這兩個人之前有什麽淵源，但明顯，兩個人是互相認識的，似乎還挺熟悉。

　　白鷺更冷淡地抽出手臂，一言不發地離開了黑主學園。

　　一條拓麻在看到白鷺更的背影走遠後，這才向玖蘭優姬深鞠一躬，轉身追隨白鷺更離開。

　　「餵！一條！你是自願的嗎？」在一條拓麻離開的時候，沒想到一直沈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的支葵千裏居然叫住了他。

　　一條拓麻的腳步頓了頓。「嗯，當然。」他回過頭，臉上帶著日常總能見到的微笑。隨後，他就像沒有任何留戀一般，腳步快速地向白鷺更離去的方向走去。只是不知道，在一條拓麻轉過頭之後，他臉上的微笑，是不是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

　　「很讓人擔心吶，一條。」遠矢莉磨輕聲說。

　　「……嗯。」支葵千裏看著一條拓麻的背影，皺了皺眉。

　　「我說你們！這些失控的吸血鬼怎麽辦啊！還有涼子，』菖蒲』……」藍堂英充滿活力的大嗓門打斷了屋子裏有些古怪的氣氛。在他說到』菖蒲』這個名字時，菖藤薰轉過頭看向他，於是藍堂英的聲音心虛般地小了下去：「我是說，你身邊的那位純血種大人……是什麽來歷？」

　　「什麽』什麽來歷』？」我暫時還是不想去思考關於菖藤薰的一切，於是，我走向藍堂英，試圖岔開話題：「英，這些血液鎮劑如果是由純血種的血液造成的惡劣影響的話，大概用另一個希望』這些吸血鬼恢復自主意識』的純血種的鮮血就可以解開了吧。」邊說著，我遍挽起自己的袖子，準備』自我犧牲、無私奉獻』一下。

　　「涼！」有人很用力地拽住了我的手腕，我回過頭，是菖藤薰。他的臉色顯得不太高興：「如果你真想這麽做的話，用我的血。」他不肯妥協地看著我。半晌，見我仍想堅持，菖藤薰嘆了一口氣，拋下了一個令我震驚的消息：「別和我賭氣了。我沒殺你的父親，緋櫻時。我只是強迫他進入了沈睡，大概……幾十或幾百年後，他會重新醒來。」


斷章十九：十八時

　　【致死的疾病，是絕望。

　　我們只有依靠』信仰』，才有生活下去的可能性。】

　　——克爾凱郭爾（致死的疾病）

　　「你說……什麽？」雖然，在我心裏，比起緋櫻家，與我一起長大的菖蒲更為重要。但在菖蒲重新變為純血種吸血鬼之後，我的內心裏一直有這麽一個疑問：菖藤薰他……還是不是屬於我的那個菖蒲？是不是，曾經的一切，都是用來迷惑我的假象？

　　我不知道。再加上一時無法接受自己對他的情感的轉變，我這才生出了想要獨自冷靜一下的心情。

　　他竟然會為我做到這種地步。

　　血液不會說謊，緋櫻家與他，應該是不死不休的仇敵。可他卻因為顧及我的心情，只是讓造成這一切的我的父親沈睡，鉆了法則的空子，這才從』束縛』中脫身。

　　「抱歉，剛剛確實是我……引誘了你。」他有些不自在地輕聲說，「……因為我實在太想……當時的我簡直魔怔了，甚至不惜利用你對我的愧疚感。」

　　菖藤薰彎下腰，與我的視線持平。他森綠色的眼瞳蘊含著稠密的深情，像泛著柔光的翡翠：「我知道你從來都沒想過，但我已經等了好久了，等到我已經不願意再等。涼，你願意，成為我的未來的妻子嗎？」

　　咚。咚咚。

　　誰的心跳跳得那麽快。

　　那一定不是我的。

　　我楞楞地看著菖藤薰。

　　在歐洲的時候，我想過我們的以後。

　　我知道自己一定會成為緋櫻家用來聯姻的棋子，嫁給一個我不認識的純血種。所以我就想，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來臨的話，我一定會對緋櫻家提出條件，讓菖蒲陪著我嫁過去。

　　但如果可以，我更希望我能和菖蒲一起，逃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只有我們兩個人，一直一直生活下去。

　　在那時，我還沒察覺到自己對菖蒲的愛意，但我所設想的、自己的未來，從來都不曾沒有菖蒲的身影。

　　「……可你隱瞞了我很多事情。」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根本都沒有想要拒絕的說服力。

　　「只是沒來得及而已。」菖藤薰對我重新露出了一個笑容，他摸了摸我的頭：「我會一點兒一點兒，全都說給你聽。」

　　菖藤薰站直身子，伸出他的右手，握住我的左手，與我五指相扣。

　　我沒有拒絕他的動作，也緩緩地，握住他的手。

　　「菖藤依砂一定快到黑主學園了。」他對我說，「涼，他算是你的舅舅，我們需要見一見他。」

　　「可那些吸血鬼……」我轉過頭，看向昏倒在地的那些』同學』。我並不是那種喜歡舍己為人的聖母，但讓我看著他們就這樣死掉，我也做不到。

　　「沒關系的，小涼。」玖蘭優姬插話，「這不是還有我呢嗎？用我的血好啦。」她對我俏皮地吐了吐舌頭，「你和菖蒲君能夠和好，實在是太好了。」她是發自內心地這樣感嘆著。

　　可是菖藤薰卻扔給藍堂英一個玻璃瓶子，裏面是暗紅色的液體。「我的血。」他對藍堂英說，「我知道你的研究能力很強，稀釋這份血液，然後讓那些吸血鬼服下。我姓菖藤，單名薰，是菖藤家的純血種，也是涼的未婚夫。你們是涼的朋友，所以可以直接稱呼我的名字。」

　　「……您假扮成』菖蒲』，跟在涼的身邊，一直都是為了守護她嗎？薰大人？」藍堂英收起了他手上的那個瓶子，然後問菖藤薰。

　　「我沒有假扮過誰。我一直都是我。」菖藤薰在拉著我走出黑主學園的教學樓時回答他：「至於涼……從她誕生於這個世界起，我便決定要守護她了。她是獨屬於我的奇跡，是這個世界補償給我的珍寶，即使她自己並不知道。」

　　菖藤薰拉著我回到夜之寮，我們的宿舍。

　　「我們不是要去理事長那裏嗎……薰？」我更改了自己對他的稱呼，試著去適應他的新身份。

　　「菖藤依砂明天會來到黑主學園。現在已經是清晨了，你先睡一覺吧。」我瞄了一眼窗外，果然，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你既然是菖藤家始祖的話，我的那個未曾謀面的舅舅，是不是你的後代？」我真正想問薰的，是他是否還曾有其他的愛人。

　　「那是我哥哥的後代。我很早便主動沈睡了。甚至不曾有過戀人。」菖藤薰好像知道我在想什麽，他回答我說。

　　「沈睡？為什麽要選擇沈睡？」

　　「因為……無意義。」菖藤薰吻了吻我的額頭作為晚安吻，然後，他坐到我的身邊。「作為始祖，我們並不知道自己是從哪裏誕生的。有些初代純血種，比如我，是在山林裏醒來，醒來後只是朦朧地知道自己的姓名與大概還有一個哥哥，其他的什麽都不知道，包括我自己是誰，包括我為什麽在那裏。而後來，我是通過在山林裏捕獵，才明白，只有生物的鮮血，才能真正』滿足』我的食欲。

　　「而有些初代的純血種，比如玖蘭樞，是在懵懂時被人類收養，卻逐漸意識到自己不同於人類，是以血為食的怪物。」

　　「最初，這個世界上只有人類。我們這些』異類』小心翼翼地躲在人群或人類的視野外中生活。

　　「即使我們有特殊的能力，在最初也敵不過數量龐大而又有悠久文明傳承的人類。純血種的最初，都是靠本能來一點點摸索，』自己』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那些誕生於自然的純血種還好，畢竟動物的血液雖然不如人類的甘美，卻也可以勉強果腹。

　　「然而那些從人類間覺醒的始祖卻分成了兩種情況。

　　「一種，被當成怪物來被迫害，被虐待，甚至被人類肆意放血、食用。

　　「因為吸血鬼是一種幾乎不老不死的種族，唯一滅殺吸血鬼的方法，是毀掉或吞下那個吸血鬼的心臟，將其力量融於自身。當初的那些人類啊，他們既畏懼厭惡著吸血鬼，又妄想能夠得到吸血鬼強大的能力與不老的容顏。於是，很多初代純血種，受盡了折磨，生不如死。因此，他們也對人類產生了刻骨銘心的怨恨與憎惡。」

　　「另一種，則是因其人類親朋好友的庇護而安然長大，躲過了初期那些瘋狂的人類的追殺。甚至有些初代的養父母或者是人類戀人、好友，因為保護他們而死去，所以他們忘不了人類給予他們的溫情。」

　　「幾十年過去了，我們這些初代純血種逐漸長大、成熟，也完全掌控了屬於自己的力量。這時，屬於吸血鬼的覆仇就爆發了。

　　「心懷恨意的主戰派始祖們血洗了人類的每一個村莊，幾乎要把人類的文明覆滅。這時，那些主張和平的吸血鬼始祖卻不同意那些主戰派的做法，他們引導著人類進行抗爭。但人類實在是太過弱小，所以無論有多少吸血鬼始祖保護，他們始終是被吸血鬼屠戮的對象，沒有半分自保之力。

　　「這時，有一個強大的、卻是被人類養大的吸血鬼始祖站了出來。她叫茉理，是主張保護人類那邊的領頭者之一。她希望，人類能與吸血鬼在同一個世界內，和諧共生。

　　「於是，她將自己投入了熔爐，心臟變為現在所有吸血鬼獵人力量的來源，而身體化為了幾樣血獵的武器。比如玖蘭優姬手上的那柄』狩獵女神』。

　　「人類有了血獵的力量，再加上那些主和派的吸血鬼始祖，這才漸漸地形成與吸血鬼相抗衡的勢力，二者達到了一個，不穩定的平衡狀態。千萬年之後，便成了今天這個模樣。」

　　「可這些與你的沈睡有什麽關系？」我不解地問菖藤薰。

　　「我啊，是在吸血鬼與人類大戰時選擇的沈睡呢。」菖藤薰輕聲說：「因為在那時候，我始終無法找到我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意義。」

　　「日覆一日，渾渾噩噩。除了順應自己的本能需求去捕獵，便是看到那個滿目瘡痍與廝殺的世界。

　　「因為我誕生於自然，沒有其他的親人朋友。所謂兄長，也只是個只見過幾面的陌生人。

　　「我始終無法體會到屬於活著的喜悅。愛也好，恨也好，我都沒有。我就像是一個遊離於世界之外的幽靈，看著我的皮囊永遠光鮮年輕，而內裏的靈魂卻一日日腐朽蒼老。

　　「就像一個從內芯腐爛、外表卻光滑美麗的蘋果。漫長的時光，卻是我無法逃脫的原罪。

　　「我害怕自己某一天會因為厭倦了活著，而完全失去理性，變成一副只憑吸血本能行事的怪物，於是主動選擇了沈眠。如果無盡的沈眠，能讓我在時光中湮滅，也不失一種解脫。」

　　「於是，我就獨自一人在黑暗中沈睡著，睡著。

　　「直到——你誕生於我的世界，將我喚醒。

　　「那是我第一次在我的世界中』看到』了光。」

　　「睡吧，涼。」雖然我不全明白菖藤薰在說什麽，但他的聲音低沈又緩慢，像安眠的搖籃曲。於是，我就在他的話語中漸漸感到困倦，在這個人的臂彎中，進入夢境的世界。

　　我再次輕車熟路地行走在』夢境』的世界中，去尋找並投餵屬於我的』青團兒』。

　　青團今天粘人極了。它除了用最柔軟的腹部毛發去蹭我的臉頰之外，還用尾巴卷著我的手腕，說什麽也不肯將尾巴松開。

　　沒辦法，在投餵了它並幫它順完毛之後，我只能把縮小成一小團兒的它放到我的肩上，準備帶著它，去夢境的世界中散散心。

　　青團卻順勢把它的那條尾巴圈在了我的脖子上，它瞄著我的表情，探頭探腦地，將它那大大的狐貍耳朵伸到我的下巴旁蹭啊蹭。見我沒反對，還自顧自地從嗓子裏發出』呼嚕呼嚕』的、討好的聲音。

　　我帶著青團，在那個美麗卻危險的世界中散步。

　　我路過了無數道熟悉的或者陌生的』門』。

　　這些門裏的世界千奇百怪，變化多端。

　　可今天，我卻沒有心情去那些門裏探險。

　　「我今天心裏亂極了。」我對著青團兒自言自語。「菖蒲他變成了菖藤家的始祖，菖藤薰。而且，還對我求婚了。」

　　青團又開始用它的腦袋去蹭我的脖子和臉，去撒嬌。

　　「別鬧，」我笑著輕輕拍了拍它的頭，卻又嘆了一口氣。「我心裏是歡喜的。因為我發現，我是愛著他的，而他也愛著我。但是……菖蒲離我很近，但』菖藤薰』離我太遙遠了。作為始祖的他，為什麽會喜歡我這樣一個又弱小，又任性的純血種呢？白鷺更其實說得沒錯，她比我要美麗而且強大啊，也是更適合他的純血種……」青團安靜地聽著我的話語。在我嘆氣時，它從我肩膀上站了起來，側過身像是順毛一般，輕輕舔了舔我的臉。

　　就在我還想說些什麽的時候，我突然聽到，從我身側一扇華麗古老的門中，傳來了一聲呵斥：「放開她！」

　　如果我沒聽錯的話，那個聲音居然是——玖蘭樞？？？


斷章二十：十九時

　　【人類難逃一死，並且，只有人類知道自己的死終會到來。我們的存在，便是自覺自己所剩的時間的有限性，並確信自己的使命，決意為之前進。】

　　——海德格爾（向死存在）

　　我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悄悄地走到那扇門的旁邊，輕輕地推開一條縫。

　　門裏有三個人在對峙著。其中兩個人我都認識，背對著我的那個，是前幾日還準備殺了我的，玖蘭樞。而另外的兩個人，其中一個是男性，長得和玖蘭樞有幾分相似，大概也是玖蘭家族的人？而在他的手裏，挾持著一個女孩兒。

　　那女孩兒被他像小雞崽兒一樣拎在手上，低著頭掙紮著，她長長的黑發散落下來，擋住了她的臉，讓我不知道她到底是誰。

　　「終於，有了一朵只為你綻開花蕾的花。」挾持著那個女孩兒的那個男子看起來又幾分邪性，左右眼瞳一藍一紅，他咧嘴一笑，竟有幾分妖冶的感覺。「可總有一天，她會被吞噬雕零的哦？就像這樣……沒關系嗎？」他強迫那個女孩子擡起頭，然後一口咬住那個女孩兒脆弱的脖頸。

　　那個女孩子！！！是優姬！

　　她！！被吃掉了！！！

　　為什麽！玖蘭樞能夠這般冷血的看著玖蘭優姬被那個』怪物』一點點吃掉？！！

　　他不是她的兄長以及未婚夫嗎？

　　我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嘴，以防自己發出聲音。

　　我打不過他，我知道。

　　可我得知道，玖蘭樞是真的像優姬說的那樣，愛著她嗎？優姬已經算是我的朋友了，我不能看著她在現實世界中遭遇危險。

　　如果這個夢境的世界，是給予我的預警的話。至少我得知道為什麽，玖蘭樞為什麽會這麽冷漠？如果我能從下面的對話聽到關鍵信息或者證據的話……我就能，讓優姬相信我，讓她警惕玖蘭樞。

　　因此，我並沒有逃離那扇門，而是悄悄地又打開了一些，小心地觀察著門內僅剩的那兩個人的一舉一動。

　　不得不說，這扇門內的世界，與我遇到青團的那個世界完全相反，卻又顯得很相似。

　　相反的是，我的青團兒的世界，曾是漆黑一片，但玖蘭樞所在的世界，卻充滿了白光，就像是不曾有黑暗存在。

　　然而，這兩個世界都是空蕩蕩的。空無一物。除了我面前的那些』生物』，其他的，連個裝飾的圖案都沒有。

　　「……你真是，僅僅聚集了我汙穢部分的存在啊，李土……」玖蘭樞的聲音並沒有失去至親的悲傷，甚至沒有一絲波動。他對著站在他對面的那個、滿嘴滿手血腥，手中僅剩優姬染血的衣衫的純血種，這樣說：「我明白的，所以，不要一再問我同樣的話了。你，就是我本身。」

　　隨著玖蘭樞話語的落下，他對面的那個純血種大笑起來。隨即，那個陌生的純血種消失了？手裏握著優姬染血衣衫的那個人……變成了……玖蘭樞他自己？！！！

　　我看著玖蘭樞緩慢地跪到地上，跪到』優姬』被吞噬而留下的那灘血跡上。

　　他沒有哭，面無表情，但是他的周身散發著一種發自內心的、濃稠的絕望。

　　良久，他才慢慢閉上眼睛，輕輕地低下頭，虔誠地去親吻那灘血跡。

　　然後，我聽到了另外一個人的聲音，像是從夢境之外傳來。「大人…大人！…」

　　玖蘭樞肯定也聽到了，因為他突然擡頭，環顧四方，與我的視線正好對上。

　　我看到他看著我，神色有幾分愕然與不可置信。我也楞在那裏，有種偷窺被發現的不知所措。

　　幸好，很快，還沒等玖蘭樞做更多的事情，他的身影便像霧一般在我眼前消散，我面前的那扇大門也緩緩關閉，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知道，這是夢醒了。

　　還好，人們通常不會記得夢境中發生的事情。夢裏如何，在夢醒時分，便會被遺忘。就像清晨的露水一般，消失殆盡。

　　玖蘭樞……他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我還記得兒時那個曾經令我心動的男孩兒。

　　他眼神清澈，雖然舉止疏離，卻顯得高貴又溫柔。我還記得早園琉佳那個大小姐看見他時，破天荒露出的含羞帶怯的表情；以及藍堂英說起他時，臉上止不住驕傲的神情。

　　雖然過了近十年，但他們都曾是我孩童時不可遺漏的故人。

　　喜歡也好，討厭也罷。但不得不說，如果有什麽事讓我對日本還有幾分留戀的話，只能說是他們了。

　　沒有來由的，我突然感覺到十分難過。

　　那個在藍堂英口中羞怯地渴望與他交朋友的純血君，如今卻在自己的夢境裏仿若絕望的困獸。即使是我這種和他不是很熟悉的人，也能感受到他那種從靈魂中散發出的孤獨與疲憊。

　　可是我幫不了他。

　　我沒忘記，玖蘭樞曾經想要殺了我。

　　我不知道他要這樣做的理由，更說不出原諒不原諒。

　　因為，他無非只是我童年時與我沒有太大交集的』別人家的孩子』。我和他所擁有的交集，只是因為我的』損友』藍堂英是他的迷弟，我的』對頭』早園琉佳是他的迷妹，而我又因為一時看臉，莽撞地做了一些』沒頭腦』的舉動。

　　我沒有理由去管他的事情。甚至，我根本都不太清楚，在他的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麽。

　　所以，我幫不了他。

　　青團好像察覺到了我的悲哀，它從我的肩膀一躍而下，突然變得很大，然後用尾巴一卷，把我卷到它柔軟的腹部毛發中。四腳朝天地擁著我，還用它長長的尖吻撥開我額前的碎發。

　　被它這樣一打擾，我心中那種不知名的悲傷，一下子消散了不少。

　　看，我家青團兒被我養得多好！皮毛油光水滑的，一點也看不出曾經的病弱與傷痕。

　　但……我好像還從來沒進入過菖藤薰的夢境之中呢，屬於他的那扇門……是什麽樣？

　　我這樣想著，卻也自言自語地說了出來。

　　「砰」地一聲，就像是十二點灰姑娘的魔法終於失效了，青團在我面前，變成了剛剛還在現實世界中哄我睡覺的、穿著同一身睡衣的菖藤薰。

　　我和他大眼瞪小眼地楞了半天，他也這樣楞楞地將我圈在懷裏，動作還跟剛剛那只屬於我的』綠色小怪獸』一樣。

　　「青……青團兒？」我伸出手去，試著戳了戳他的臉頰。

　　他像是突然反應了過來，溫馴地回答了一聲「嗯」。

　　然後，他從地上起身，順便把我從地上拉起來。「早就想對你說了，每次你都這樣冒冒失失地去開啟這些』心境之門』，甚至有時，我還不在你的身旁。這樣的行為很危險，以後不要再這樣做了。」

　　「啊，好。」我還是呆呆的，沒反應過來。怎麽我在夢裏養的小怪獸，一眨眼就變成了菖藤薰呢？

　　「還有，有時候你不穿鞋子就喜歡亂跑的習慣還是沒變，心靈的世界就不會生病了嗎？下次記得一定要給自己變出一雙鞋子，還有風衣。」

　　「好的，菖蒲媽媽。」菖藤薰熟悉的嘮叨話語，讓我下意識地就做了如此回答。等我回答出口，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

　　菖藤薰倒是沒什麽被冒犯的反應。

　　他反而湊近我，他的那雙森綠色的眼睛，直直盯著我墨綠色的眼瞳：「涼，你就那麽喜歡玖蘭樞？明明，我也很漂亮呢。」他的眼睛有那麽一瞬間化為暗紅，眼底有我熟悉的撒嬌以及委屈，和今天那個粘人的』小東西』一模一樣。

　　我覺得自己已經被他的美色蠱惑，他看起來那麽』秀色可餐』，我真想……於是我踮起腳尖，湊近他的唇……

　　「菖藤薰！」在我要吻上去的時候，他的眼睛重新轉化為森綠色，我一個恍惚，立刻便清醒過來，然後把他從我身前推開。「你又控制我的思想？！」

　　「不，涼。」他突然緊張起來，「我從來沒控制過你的思想。我只是誘導了你一下，可最終放棄了。我剛剛……只是有些吃醋。你小的時候就和玖蘭樞告過白，所以，你現在也是同樣喜歡著他嗎？」

　　「你到底騙了我多少？青團？菖蒲？菖藤薰？我該稱呼你哪一個名字？」

　　「都可以。」菖藤薰稍微正了正神色。「我不是特意想要騙你的，我一直都是那只屬於你的青團。」

　　「你的能力很特殊，是控制與夢境相連的心靈之境。」菖藤薰說，「你第一次見到我時，我還是一只』怪物』的形態。那時，你對我的這個形態有了主觀深入的偏見。

　　「等到後來，你再次出現在我的心靈之境，你就以為，我就應該是』青團』的那個樣子的。

　　「偏偏，你可以改變其他人』心靈之境』的存在形態。所以，在你的面前，我就被你限制成了青團兒的樣子。而剛剛，你希望遇見作為菖藤薰的我，所以，我才以現實中的模樣，出現在你的面前。」

　　「心靈之境？難道……這裏不是夢境嗎？」我一直以為這裏是夢的世界。

　　菖藤薰搖了搖頭：「夢境是心靈之境的入口。我們現在所在的走廊，可以說是夢境的世界。但每一扇門的背後，則是一個個人內心的世界。世界裏的樣子，就是他內心的模樣。」

　　「比如說，你最初在這裏遇見我的時候，我的內心一片荒蕪。我確實是準備獨自死去的。因為在我的內心裏，我就是那一只遍體鱗傷又醜陋的、一無所有的怪物。

　　「可是你為我的世界帶來了光。你拯救了我，治愈了我內心的傷痕，並給我的世界帶來了色彩。

　　「你的一舉一動，你的話語，都一點點告訴了我，這個世界有多麽美麗。

　　「我透過了你的眼眸，終於看到了生命的美好，以及感受到了幸福是什麽樣的感覺。

　　「從此，守護你，便成為了我存在的意義。」

　　「我確實是叫菖藤薰，是菖藤家的始祖之一。

　　「你的父親之所以願意留我在你身邊，是因為我被重新召喚回這個世界的那天，也就是你剛剛出生的那天，我與你簽訂過一個誓約。

　　「誓約的內容是，只要你存在，我就會侍奉你，不能做對你有害的事情。所以，我不可能達成』毀滅緋櫻家』這個條件。只要你在緋櫻家，我便永遠是屬於緋櫻家的、最鋒利的劍。

　　「所以我讓緋櫻時找人封印了我純血種的身份，為了更好地保護在你身邊。解開封印的條件，是你的血，大量的血。如果不是你心甘情願，除非弒主，否則不可能得到的那麽多的血。

　　「我記得，你出生的那天陽光很好，窗外的菖蒲開出了大片大片紫色的花。緋櫻時問我，我以後用什麽假名。我就告訴他，就叫菖蒲吧。那是我對你誕生於這個世界的感激。」

　　「可我……難道不是出生後才遇見了你嗎？為什麽從我出生時，你就開始守護著我？」我還是有一個疑問。

　　「在我被喚醒的時候，我將我心靈之境中唯一的一小片熒光從那個黑暗的世界中帶了出去。」菖藤薰對我說：「本來是想讓那片一直不肯熄滅、陪著我的小小光源，回到繽紛的世界中的。但沒想，那片光，直接飛入了你的身體裏。

　　「在那時，我就想看著，那個承載了我心中一直不肯拋棄我的那片光的孩子，長大後會是什麽樣子？

　　「我本來根本沒有了活下去的欲望，但我想，至少要守護著這個孩子長大。於是，我便和剛出生的你，簽訂了誓約。」

　　「後來啊，」菖藤薰又把我摟在懷中，聲音滿是親昵與幸福：「那個孩子從一無所有的、孤寂的世界中，拯救了我。她是這個世界送給我的，最珍貴的寶物。」

　　「我愛你，涼。」他把頭輕輕搭在我的肩膀上，在我的耳畔低語著，更像是感嘆。「我愛你。」

　　他就這樣抱著我，抱著我，直到我也慢慢伸手，環住他的腰，閉上眼睛，安心感受他的氣息。

　　「我也愛你，薰。」

　　我終於坦誠地承認了，我內心深處那種，最強烈的感情。


斷章二十一：二十時

　　【世界是由欲望這個極端又簡單的原因所驅動的。

　　』偏執狂』是因為自己創造了』自己是這樣一個人』的自我認同，被社會規範所束縛，不得不在意他人的想法，背負著眾多束縛生存下去。

　　而』精神分裂癥』則受欲望驅使，及時行樂。不持有自己的人格和認同立場。】

　　——德勒茲&加塔裏（反俄狄浦斯）

　　「如果我說，我喜歡的人是玖蘭樞的話，你會怎樣？」親親抱抱舉高高之後，我突發奇想，問菖藤薰。

　　「大概？想辦法讓他愛上你？修改他的記憶也好；將我的心臟給他，用我的血液篡改他的想法也罷。總之，如果涼真的愛上了他的話，我會幫助涼，達成你的願望的。」菖藤薰寵溺地親了親我的眼睛。雖然是笑著說的，但他的聲音中藏著幾分認真，不像只是在說笑。

　　「能夠遇見您並被您守護著，實在是太好了。」我由衷地感謝著，我愛上的這個人，也是如此地愛著我。

　　「我才是呢，涼。」菖藤薰牽起我的手，拉著我走回被我們布置得很溫馨的、屬於他的那個心靈之境。「謝謝你愛我。」他柔聲說。

　　聽到這句話，我湧起一種沖動。

　　我突然摟住這個人的脖子，踮起腳尖，親吻上了這個人的嘴唇。

　　這是我們第一次接吻，也是我的初吻。

　　盡管我們都很生疏，甚至他的犬齒不小心劃破了我的舌尖，但我心裏的甜蜜感，簡直就要爆炸出來。

　　「如果有哪一天你不再愛我了，那麽我會吃掉你。」平緩了一下呼吸之後，我直視著菖藤薰的眼睛，對他說。

　　「好。」菖藤薰拉著我的手，按到了他左胸的位置，我能感受到他那比平時要快了一些的、雄健有力的心跳。「到時候，我會親手，把我的心臟，挖給你吃掉。」在我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之前，他咬破嘴唇，吻了吻我的手背。血液滴在我的手背上，形成了一個誓約的紋章。

　　「你知道……玖蘭樞怎麽會變成現在的這種樣子？我們剛剛看到他時，我覺得他……不再是小時候那樣了。」靠在菖藤薰的身上，和他一起躺在我幻化出的』青團兒』毛毯中，我還是沒按捺住自己內心的疑問。

　　「玖蘭樞……他快要到極限了吧。」薰的聲音中有著一種兔死狐悲的感嘆。「我無法原諒他曾經對你下手，雖然，他的想法我也能猜到那麽幾分。他啊，一直都是那種——』如果不是為了誰而活的話，自身的存在就不能被允許』的樣子。

　　「他內心的傷口太大了，已經無法彌補。就連活著，都是一種痛苦。」

　　「可是優姬呢？難道她也不能彌補那份創傷嗎？」我從薰的懷抱中坐起來。如果真像薰說得那樣，優姬會是什麽心情？

　　如果是這樣的話，優姬她，太可憐了啊。

　　「玖蘭樞和曾經遊離於這個世界之外的我不同。

　　「他愛著人類。他幫助人類，給予他們慈愛。即使是被背叛，即使，是失去重要的同志，即使失去夥伴，也一直，一直，站在人類的那一邊。」薰緩緩地說：「這段旅程太長了，他內心積聚的悲傷太多了。即使是優姬，也無法拯救他的疲憊，反而會被他拖下那個屬於他的地獄。

　　「他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大概已經看到了自己的終局，這才會這樣大肆殺死純血種，不惜犯下』大罪』。只是為了在臨死前，能夠盡可能平衡吸血鬼與人類之間的力量。

　　「我可以理解他，但無法原諒他對你的所作所為。

　　「玖蘭樞大概認為，如果他殺了你的話，我會在為你報完仇之後，繼續選擇沈睡，並永遠不會再醒來。

　　「他猜想得沒錯，只是，優姬始終還是他的軟肋。所以，他最終還是放棄了。而我，再也不會讓他有機會威脅到你。」

　　「如果……如果玖蘭樞真的殺死了我的話，薰，你會殺死優姬嗎？她明明是無辜的啊。」

　　「會的哦，涼。」菖藤薰笑了笑：「我並不像你想象那般美好。如果玖蘭樞真敢動你的話，我不僅僅會用最慘忍的手段在他面前殺死玖蘭優姬，更會在殺死他之前，屠殺他所重視的人類。除非我死，否則，只要我還有一口氣，都會讓他所珍視的事情，一一毀在他面前。」

　　雖然我有些震驚於薰的話，但我還是在他的懷裏沈沈睡去。他的懷抱，就是我最安心的港灣。

　　我在黑主學園醒來之時，才是傍晚。

　　「不再睡一會兒了？」薰將我的一縷頭發纏繞在指尖，又放開。

　　我搖搖頭。

　　「也好。」他率先起身，換好日常的黑襯衫與長風衣。「要先吃點兒東西嗎？」他對我側了側頭，露出他還未系好扣子的領口。

　　我對他張了張嘴，露出獠牙。薰輕笑著低下頭，把脖子伸到我隨』口』可得的地方。

　　沒想到，我卻收斂了獠牙，輕輕地在他的喉結處落下一個吻。然後替他扣好襯衫領口的扣子，甚至還順便抹平他風衣外套邊緣的皺褶。

　　「一會兒我的那個舅舅就要到了吧。在此之前，我想去見一下優姬。」我對薰說。

　　薰點點頭，又湊過來給我了一個早安吻。我拿起他遞給我的衣服，迅速地穿上，抓了兩把自己的頭發，掛上鞋子，便急急忙忙地跑了出門。

　　就在我滿學園尋找玖蘭優姬的時候，我已經許久未見的堂姐，紅•瑪利亞，居然找到了我。

　　「涼，可以請求你一件事情嗎？」她猶豫了許久，最後還是說了出口。

　　「什麽事？堂姐？」看起來，那應該是一件挺棘手的事情。竟然讓素來溫柔嫻靜的紅•瑪利亞，都有些為難。

　　「是零君。」她說，眉眼中透露了一些憂愁。「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吸過血了。他太饑渴了。」

　　「所以……？」只是，錐生零的事情，與我的這個堂姐有什麽關系。

　　「您與優姬小姐是朋友吧？可不可以請求您，向優姬小姐請求一下，請她讓零君吸血？」沒想到，瑪利亞堂姐竟然對我都用上了敬稱，看上去，她是真的很擔心錐生零。「拜托您了。」她對我深鞠一躬。

　　「你怎麽……？你喜歡他？」我居然沒有發現，我的這個曾經一直病弱的堂姐居然也會這樣緊張一個人，而且是一個對吸血鬼一點好臉色都沒有的、冷冰冰的吸血鬼獵人。

　　「……是。可是，我無法滿足零君的饑渴。」瑪利亞的神色有些黯然。她強打精神地笑了笑：「涼，如果您覺得我冒昧的話，我自己去找優姬大人吧。我也覺得，我這樣的要求，有些強人所難。」

　　「不用了。」我對她說，「我幫你。」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十分冰涼：「可是，喜歡上一個吸血鬼獵人，你是認真的嗎？而且，如果只有優姬的血能夠滿足錐生零的饑渴，那麽他一定是對她情有獨鐘。你……伯父伯母知道嗎？」

　　「我沒讓他們知道。」瑪利亞在我的手掌心下握起了拳頭，「喜歡他，是我自己的事情。這樣的小事啊……我只希望零君能得到幸福。」

　　「好，我知道了。我會和優姬提起這件事情的。」

　　我在花園裏找到優姬的時候，錐生零正把她按在一旁的墻上，看起來兩個人在發生爭執。

　　「……那家夥，每一寸血肉，一切的存在，都是汙穢不堪的。他把一切都毀了！把我的家人，一縷，還有我……」錐生零的神情很是激動，他大聲地說。

　　但優姬卻看起來有些迷惑，但是臉色也很是凝重，就像是意識到了什麽。

　　「優姬……」我剛想跑過去，但優姬突然把頭轉向另一個方向，在那裏，漸漸由蝙蝠凝聚起來的人是……玖蘭樞？

　　我看到玖蘭樞的身影，腳步下意識地停住，然後藏到了一旁的花壇背後。

　　玖蘭優姬看樣子是想要撲向玖蘭樞，卻被錐生零緊緊抓住了手臂，無法再向前邁步。

　　「不是像那個時候一樣來接我的吧……有什麽事嗎？現在，在這個時候……」我能夠看出來，優姬的神情，不再是那種全無保留的依賴。在她的臉上，有一種疲憊的悲傷。

　　「……可憐而又可愛的我的優姬，你已經，變成我的阻礙了。」沒想到，玖蘭樞真的一見面就毫不留情地這樣說。「我都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你竟然還不明白，我的想法已經發生了變化。從零那裏學學好了。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才是對我理解最深的人。」

　　不，現在這個狀況給人感覺有些不對啊？

　　一邊說著』你的優姬』，一邊又說什麽』錐生零才是最理解你的人』。難不成，我離開日本這麽多年，玖蘭樞居然覺醒了花花公子的屬性？我有些不合時宜地這樣想。

　　「我……在心底的某處，我曾如此地相信……你會和優姬一起走下去的……」想不到，錐生零竟然說了這樣一句話。

　　我躲在花壇背後，暗自理了理這幾個人之間的覆雜關系。

　　優姬和玖蘭樞是兄妹以及未婚夫妻，看起來，優姬是愛著玖蘭樞的。可以記成：優姬——>樞。

　　我的堂姐紅•瑪利亞喜歡錐生零，但她說只有優姬能夠滿足零的饑渴。那麽就是：瑪利亞堂姐——>錐生零——>優姬。

　　而玖蘭樞呢……就剛剛我聽到的話來講，也許他箭頭兩個人？優姬和零？

　　嗯……果然是玖蘭家族嗎？上一輩就是兩男一女的愛情大戲，你愛我，我愛他，然後卻把我姑姑悲劇進去了。現在嘛，這兩個僅存的玖蘭家純血種又開始了這樣的愛恨糾葛，甚至貌似還多出了』他愛他』？

　　我暗自想著，一定要把我的堂姐看好了。回去就和她說，不能再喜歡錐生零了。誰讓他已經攪進玖蘭家那一對兒兄妹之中了呢？我可是要好好給她講講我姑姑緋櫻閑的事情，提醒她：別人家的事兒咱少插手。

　　我這邊偷偷摸摸地胡思亂想，另一邊還在偷偷聽著那三個人的談話。

　　「告訴我，零……快點，告訴我！」優姬的表情顯得十分冷峻，這種冷靜背後，卻讓人感覺到如臨深淵。她就像站在一個懸崖的邊緣，已經意識到了什麽，卻還是要自殘般地，聽到對方親口說出。

　　「……對不起……不想說的話，沒關系的。」不知道為什麽，玖蘭優姬卻突然妥協了。

　　「把緋櫻閑從牢房裏放出來，是為什麽？」這時，錐生零卻開了口。

　　他們在談論……我的姑姑？我悄悄豎起耳朵。

　　「回答我，玖蘭！」錐生零質問著玖蘭樞

　　「……是為了讓閑能夠覆仇…不，應該說是為了讓某對獵人夫婦遭到襲擊。」

　　「為什麽？」

　　「為了，給那家的雙子，烙上到死也無法釋懷的對純血種的仇恨。」

　　「……為什麽！」錐生零的聲音，已經有一絲悲痛的嘶啞。

　　「為了，讓雙子成為在殺光純血種之前，無法停下的，活的武器。」我聽見玖蘭樞這樣說。

　　「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會是我們！至少，不把一縷卷進去的話……」聽到玖蘭樞的話語，錐生零已經憤怒到發狂，他身上的力量暴起，血薔薇之槍吸食著他的血液發出悲鳴。

　　我急忙把自己團在花壇的背後，把氣息縮到最低。

　　剛剛的信息量太多了，我腦子有點亂。

　　如果說……從元老院放我姑姑自由，是玖蘭樞的手筆的話。那麽，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計劃的這些事情？

　　他把我的姑姑作為棋子，使得獵人家的雙子成為了對付純血種的武器。這樣來說，他應該早就瞄好這對孩子了吧。那又是什麽時候？

　　難道說……從一開始，從他覆活的初始，他就一直計劃著獵殺所有的純血種嗎？！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麽我姑姑是棋子，錐生零是棋子，玖蘭優姬應該也是棋子。甚至……圍在他身邊的那些人，藍堂英，一條拓麻，架院曉，早園琉佳……他們，都應該是棋子吧。

　　他是真心想要和藍堂英做朋友的嗎？當年小心翼翼地說』想要成為朋友』，是不是玖蘭樞早已計劃好的一個情節？

　　我想起了英那家夥，不管是小時候還是現在，提起玖蘭樞時，他臉上都會帶有那種得意洋洋的神情，就像是一個小朋友在向另一個展示自己獨特而又珍貴的糖果。

　　這樣說來，玖蘭樞這個人，太可怕了。

　　我早該想到的。那樣深藏不露的一個人，怎麽會僅僅因為溫柔有禮，才顯得疏離？

　　他流露出的感情，是發自內心的嗎？說出的話語，是不是只是為了引人上鉤，而拋出的魚餌？

　　會不會從見面開始，我們這些』棋子』，就被他設計好了應該發揮的作用，與應該』退場』的時間？

　　這樣的人。這種人。

　　真是。

　　太可怕了。


斷章二十二：二十一時

　　【道德並非攫取任何報酬的手段，該行為本身就是目的。理想的社會應該是：將人格視為彼此的目的——』最大限度地互相尊重』的世界。】

　　——康德（目的王國）

　　我在花壇背後楞了好一陣子。再次偷偷回過頭去瞄那三個人的情形時，卻發現，玖蘭樞的身影，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消失了。

　　錐生零緊緊地擁抱著玖蘭優姬，就仿佛她是可以拯救他的最後一株稻草。

　　現在，顯然不是我去找優姬說話的時候。而且，我想先去找薰，告訴他我聽到的這些消息。

　　於是，我又沿著原路返回，卻在夜之寮門口，遇見了兩個用懷念的眼光看著黑主學園的故人。

　　早園琉佳，以及架院曉。

　　這兩個人，雖然已經近十年沒見，但是依稀還能看出兒時的樣子。

　　早園琉佳果然長成了一個大美人。不過架院曉，他怎麽長成了魁梧的肌肉男？真是的，還以為他在褪去嬰兒肥之後，會變成那種冰山仙氣型高富帥呢。

　　「喲，琉佳你可真是長歪了。小時候你可是心心念念長成那種凹凸有致的大美人，現在嘛，美是美，可是』大』嘛……」我走上前去，用熟悉的嘲諷語氣，向好久不見的早園琉佳打招呼。「啊啦，還有曉，好久不見。」

　　早園琉佳轉過頭，在我以為會聽見熟悉的回嘴時，她卻只是淡淡一笑：「原來是涼小姐啊。好久不見。」

　　而架院曉，只是疏離而恭敬地對我點了點頭。

　　「我們走吧，曉。樞大人還等著我們呢。」在架院曉對我點過頭之後，早園琉佳輕輕地對他說。她撇過頭，不再回望黑主學園。

　　架院曉回應了一句：「走吧。」就向著黑主學園的門口走去。

　　我想叫住他們，張開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琉佳，曉！你們來黑主學園做什麽？是……樞大人來了嗎？」藍堂英的聲音從我身後響起，卻沒有我想象中的那般親密友善，反而，帶著幾分質疑與審問。

　　與他語調相似，架院曉和早園琉佳的表情也都很冷淡，完全沒有友人久別重逢的歡欣。琉佳只是停下了腳步，微微側過臉；而架院曉轉過身，也只是很冷漠地回答了一句：「我們只是路過而已，什麽也不打算做。」

　　可是藍堂英嚴肅的神情絲毫沒有因為這句解釋而放緩。「帶我去見樞。」他說。

　　「樞現在正在做的事情，你不適合參與。」早園琉佳倒是沒有顯出很多敵意，她淡淡地說。

　　架院曉並沒有對琉佳的話提出異議，他反而有重新轉過頭去。看樣子，是不打算繼續與英聊下去。

　　「黑主學園夜之寮如今的管理者，是那個爛好人的宿舍長。沒有她的允許，任何人都不可以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即使是樞大人也不例外。即使是你，也不例外。」隨著風聲掠過我的耳邊，我突然看見藍堂英躍身向前，手中凝起冰異能，向架院曉揮去。「請不要隱瞞你們的目的，否則，我需要將你們交給宿舍長處置。」

　　架院曉回身，手中揚起火焰，抵消掉了藍堂英向他撒下的冰淩。「抱歉了，我不是為了找你做對手而來的。」冰與火的沖撞，使這兩個人中間彌漫起濃濃的水霧。「走吧，琉佳。」水霧的另一邊，架院曉似乎攬起早園琉佳的側腰。早園琉佳一言不發，一點兒也不像我記憶中那個嬌蠻任性、做什麽事情都要和我爭個第一、卻又熱情活潑的』大小姐』。

　　隨著霧的散去，兩個人的身影消失了。

　　「等一下！曉！」英似乎想去追，可是向前跑了幾步，卻再也找不到那兩個人的身影。

　　我看到藍堂英低下了頭，手指握成拳，攥得緊緊的，不知道是憤怒還是悲傷。

　　英和架院曉之間的關系怎麽會僵成這樣？

　　他們兩個人，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堂兄弟。

　　雖然英的脾氣，有時候確實傲嬌得讓人牙癢癢，而架院曉一直是那種酷酷的，不理人的樣子。但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不能想象這兩個人有一天會像現在這般對話。就仿佛，這兩個人是有過節的陌生人。

　　而琉佳呢？她的身上又發生過什麽？

　　她現在與我記憶中那個愛美又好強，每天都要和我吵個不停的大小姐完全不一樣了。

　　剛剛她看著我，除了懷念，更像是看著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我從沒想過，驕傲明麗如早園琉佳，有一天也會渾身占滿了哀傷的氣息。

　　「英，他們……」我有些猶豫地走向前，戳了戳還沈浸在自己情緒中的藍堂英，想問他：這些年，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英卻突然轉過身，緊緊抓住我的兩個胳膊：「涼子，離樞大人遠一些。」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我，仿佛要我向他發誓，「聽到沒有！」他的語氣十分嚴肅。

　　「你都知道了？」我以為，我受傷的事情，菖藤薰應該是封鎖了消息的。

　　「我一直都知道。」英閉上了眼睛，表情露出一絲苦澀，他握著我手臂的手更緊了。看得出來，他現在的內心十分掙紮與痛苦。

　　「沒關系的，英。」我趕忙安慰他，「玖蘭樞他沒能把我怎麽樣。菖蒲趕來得很及時，他沒能殺成我。看！我現在不還是活蹦亂跳的嗎？」

　　「你是說，樞大人已經對你動過手了！」這下，驚訝的人變成了藍堂英。「樞大人……您怎麽能？」他看起來好像更痛苦了。

　　好在他松開了我，要不然，我懷疑自己的胳膊能被他捏碎。

　　「沒事的，英。因禍得福嘛，我也解開了菖藤薰的封印。對了，菖藤薰就是菖蒲，他是我母親家的純血種。血緣上，他應該算是我哥哥。他啊，由於一些原因，這麽多年來，一直都是以家仆的身份藏在我的身邊，保護著我。陰差陽錯，玖蘭樞的襲擊沒殺掉我，倒是讓我給他解開了封印。我敢打賭，那家夥絕對是早就盯上我了！」我想起薰，心裏就覺得甜甜的，雖然有些羞澀，但是還是想向小夥伴兒炫耀。「我答應了他的求婚。本來，我們兩個人就是血親，正應該算是未婚夫妻。所以，英，沒想到吧，最後把你心目中』菖蒲』女神娶回家的人，可是我呢。不要太嫉妒喲∼」

　　藍堂英看著我，慢慢地嘆了一口氣，臉上苦澀的神情也逐漸淡了下來。

　　「真好呢，涼子，你還沒變。」他的表情有些釋然，卻緩緩地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這些年來，菖藤大人一定把你保護得很好。你有這麽一個守護者在身旁，我就放心了。我相信，你和菖藤大人，一定能幸福的。」

　　「……」雖然，英這副神情，像極了成熟內斂的藍堂伯父。但我總覺得，還是小時候那樣沒心沒肺、欺男霸女、天真歡笑著的表情更適合。「……說起來，英？我真心覺得你長大後變醜了。這種苦大仇深的電視劇男主角的表情，你是和支葵前輩與遠矢前輩一樣，被狗血的霸道總裁劇情荼毒了嗎？」

　　「說什麽啊！涼子！我可是偶像學長！Idol！偶像好不好！曾經迷倒日間部萬千少女心靈的那種！即使是樞……」他無意識地說起那個名字，卻又立刻把其他音節咽了下去，換了其他的說法，「即使是全夜間部，也找不到比我更有魅力的吸血鬼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七歲就說自己萬人迷，結果在宴會中站出來誇獎你的全都是媽媽輩的貴婦人，金發小王子閣下！」

　　「你不提我還忘了！那次我只是和菖蒲吹吹牛，然後你一嗓子就把全宴會的目光全聚集到我們身上了。宴會過後，我差點被我姐姐月子打死！」

　　「我只是問問大家』都有誰傾心於你』而已，又沒說你說的那句——』全會場的女生，沒有一個不暗戀我』。而且我印象中月子姐可是很溫婉大氣，她怎麽會責怪你？」

　　「因為那天樞大人也來了啊！我姐姐當晚就和我哭，說以後要是嫁不成樞大人，就都怪我。說起來，你把我也嚇到了，那時候我天天都擔心樞會因此而不理我……」也許是因為我們倆在日常性不服輸地拌嘴，誰讓小時候他想要搶我的』菖蒲』，所以這種行為都習慣了。我們誰也沒意識到，英又提起了玖蘭樞。等說到後來，英才反應過來，聲音漸漸變輕了下去，直至沈默。

　　過了一會兒，英才重新開口。

　　「我有件事情對不起你，涼。」他看向我，嘴角咧出了一個有些苦澀的笑容，「我替樞隱瞞了一個真相。但我保證，這件事情絕對不會傷害到你。為此，如果你有什麽需要我做的，我願意替你達成，來彌補我隱瞞的這件事情。」他輕聲說。「我還是希望，樞大人能醒悟過來，重新回到以前的那個他。樞大人那麽溫柔，他一定是有苦衷的。我替他，向你道歉。」

　　我不想讓英再繼續難過下去，於是對他笑了笑，無所謂地擺了擺手。「我去找薰了，他說，今天菖藤家的家主會到黑主學園。據說，那是我舅舅。我還沒見過他呢。」

　　「去吧，」他對我揮揮手，「我去找優姬。血液鎮劑還有些後續的事情，我需要和她商量一下。」

　　我和英告別之後，轉身向理事長的辦公室走去。如果說我那個』舅舅』要來，應該會去理事長辦公室。

　　我走到黑主灰閻辦公室的時候，透過虛掩著的門，看見薰正坐在背靠門的扶手椅上，似乎與另一個人在交談著什麽。

　　「薰！我跟你講，我剛剛發現一件事……」因為是薰，所以我沒敲門，便直接推開了理事長辦公室的門。

　　可我推開門後發現，其實站在被門擋住的理事長書桌旁的那個人，才是我的薰。而剛剛我誤認為是薰的人，則是一位陌生的成年男性。

　　這兩個人長得很像。

　　和薰相似的森綠色長發，眉眼的輪廓都透著幾分相似。不過，這個男子卻顯得有幾分病弱，待人的神色也更溫和一些。

　　我一下就想到了和薰在一起的另一個人是誰，那應該是剛剛蘇醒的菖藤家現任家主，我那未曾謀面的舅舅，菖藤砂也。

　　「您好。」我突然變得不好意思起來。剛剛那樣橫沖直撞，一定是給他留下了不好的初次印象。於是，我收斂了一下自身的舉止，恭敬地向他行禮。

　　「涼，過來。」薰閑適地倚靠在黑主灰閻的辦公桌旁，向我招手。黑主灰閻現在不在辦公室，薰看起來就像是這個辦公室的主人。

　　「你就是涼吧。」菖藤砂也放下手中的紅茶，起身走向我。「雖然隔了幾層，但血緣上，我也應該算是你的舅舅。對不起，你母親的那些事情發生時，我在沈睡。」沒有想象中那種嚴肅與拘謹，菖藤砂也揉了揉我的頭發，不像初次見面，倒像是一個長輩對待自己寵愛的小輩。

　　「這，這不是您的過錯。」我還是第一次感受這種來自陌生長輩的親切關愛，讓我微微有些別扭。

　　菖藤砂也溫和地笑了笑，轉向薰，恭敬地說到：「這些年，涼這個孩子，辛苦您了。剛剛聽您說，結奈與緋櫻時的事情您已經處理好了？如果哪裏需要菖藤家協助您的話，請隨意吩咐。」

　　我正有些驚訝菖藤砂也對薰表現得很恭敬的時候，薰也向我走了過來。

　　「不必那麽多禮，砂也。雖然我沈睡之前沒見過你，但你是我哥哥的孩子，現在又是菖藤家的家主，你把我當做平輩就好。」薰走到我的身邊，站在我的身後，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而且，我心儀於這個孩子，她可以安撫我所有的饑渴。她會是我的妻子。」

　　菖藤砂也看了看我們兩個人。半晌，他欣慰地說：「太好了，漫長的歲月過後，您終於找到能令您留戀於世的那個人。恭喜你，薰。」

　　「可是我覺得你現在的狀態不是很好，和我沈睡前給人的感覺差不多。」薰卻如此對菖藤砂也說。

　　「五千多年。」菖藤砂也的表情沒有什麽大的變化，「雖然您是始祖，但說起來，我蘇醒的時間要比您長很多。如果不是因為純血種除非被人吞噬心臟，否則不死的特性，我早就希望能得到安靜的永眠了。」

　　「活著有那麽痛苦嗎？這個世界上有那麽多美好的事物。為什麽您也好，薰也好，甚至是玖蘭樞那家夥也好，都在尋求死亡呢？」我不解地問。

　　「真好，涼。」聽到我的質疑，菖藤砂也並沒有生氣，反而微笑著又拍了拍我的頭。「永遠不要忘了這種心情吶。」他感嘆到，然後又轉向薰，「您也感受過那種絕望般的死寂吧。永遠填不滿的饑渴，日日夜夜煎熬折磨。入口的鮮血中傳達的，除了貪婪，便只有憎惡。唯獨只有處子的血液才有那麽幾分潔白，沒有很多多余的情緒，但也永遠解決不了那種撕心裂肺的渴求。作為一個旁觀者，看著周圍的事物輪回上演。然而千百年來，人一代一代更叠，可是人性卻一直以來都是如此，所以結局無非也就是那麽幾個。真是太無聊了。」菖藤砂也對薰說：「我沒有您那般幸運，找到』存在』的理由。諾大的世界就是一個牢籠，將我困鎖其中。所以，如果可以，我只想從永生的枷鎖解脫，即使是永遠沈眠也可以。您可以理解吧？」

　　薰沈默了一會，最終說：「我知道了。真可惜，剛剛認識，就要分別了。需要我送你離開嗎？」

　　「不用，我不能讓您承擔屬於我的那些傷痛。我之前一直壓抑著自己，不放縱自己沈睡，便是因為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菖藤家下任家主。不過，幸好，您來了。沒有人比您更合適。剩下的，在我醒來之後了解了一下現在的狀況後，我準備發揮一下自己最後的價值，將友人的孩子轉化為人類。如此，我也算是沒浪費純血種的價值了。」菖藤砂也說。

　　「你說的那個孩子，是玖蘭優姬嗎？」在我還有些沒繞明白這兩個人在說什麽時，薰怎麽又提起了玖蘭家的人？

　　「……對。我和她的父母玖蘭悠以及玖蘭樹裏……」菖藤砂也還沒說完，理事長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很急促的樣子。

　　「請進。」薰回應了一聲。

　　進來的人是黑主灰閻，也就是黑主學園的理事長。他一身外出的便服，神色有些凝重。「菖藤家主，菖藤先生，還有緋櫻小姐。」他對著我們幾個點了點頭。「我請求你們的幫助。玖蘭樞襲擊了標木一族的古堡。已確認縹木家主身死。現場還有藍堂家家主，重傷瀕死。」


斷章二十三：二十二時

　　【常人囿於世間瑣碎，埋沒於人群當中。大家說著同樣的意見，采取同樣的行動，成為』誰都不是的人』。】

　　——海德格爾（沈淪）

　　窗外突然傳來槍響，還有什麽東西倒塌的巨大轟鳴。

　　是花園那邊。

　　「優姬在那邊！」我判斷出那個響聲的來源，轉頭向薰看去。

　　薰與我對視了一眼，立刻明白我在想什麽：「我們過去看看。」

　　說著，他抱住我，周圍揚起黑羽。我突然感覺到一陣失重感，閉眼再睜眼，我們已經到了花園那裏。

　　「告訴我！他在哪兒？！」只見，優姬與早園琉佳對峙著。錐生零舉著手中的血薔薇之槍，正對著用手背粗暴擦去臉側血跡的架院曉。

　　「樞大人派我們過來，就是為了不讓您阻礙到他的行動。」早園琉佳面無表情地回答著優姬的質問。

　　「說說吧，玖蘭樞想要做什麽？」我跳出薰的懷抱，打斷了早園琉佳與優姬的對視。

　　早園琉佳回過頭看到我和我身後的菖藤薰，臉色變得很難看：「菖藤大人，緋櫻小姐。」她對我們打了個招呼，卻擡起手臂做了個準備進攻的動作，眼瞳變紅。「即使我知道我的力量無法阻攔您，但為了樞大人的願望，我會誓死拖住您的步伐。請原諒我的失禮。」話說到最後，琉佳用一個幻術困住玖蘭優姬，轉過身，不要命似的，向菖藤薰攻來。

　　「琉佳！」架院曉一定是沒想到早園琉佳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他焦急地大喊出聲，想要阻止琉佳的舉動。可琉佳一心一意地發動攻擊，對架院曉的呼喊置若罔聞。

　　本以為早園琉佳的攻擊對象是薰，我還緊張地看向沒做出任何防禦舉動的他。但沒想到，琉佳在快要接近我們的時候，突然轉向，利爪向我揮來。

　　薰這才皺了皺眉。我正想著如何躲過琉佳的攻擊時，他對琉佳擡起了手。地上生長的藤蔓如同保護網一樣，把我牢牢地護在中央。在我的身前，另一條粗壯的木藤就如同一條鞭子，將還未靠近我的早園琉佳狠狠摔了出去。

　　這些事情在一瞬間發生，從琉佳發動攻擊，到她被薰的藤蔓重重地甩到一側的花壇，其中大概只有幾個眨眼的時間。

　　「琉佳！！」架院曉不顧錐生零對他的阻擊，立刻抽身跑向花壇的廢墟。錐生零的子彈穿透了架院曉的肩膀，使他悶哼一聲。

　　花壇邊塵土落下，早園琉佳扶著花壇廢墟的邊緣，踉蹌地站起。薰的反擊絲毫沒有留情，因為我看到，血液從琉佳的嘴角流下，她應該傷得不輕。

　　可琉佳卻依然倔強地看著我們，看起來，像在盤算著，怎樣進行下一次攻擊。

　　「橙茉，還是白鷺？」我聽見薰的問話。

　　琉佳沒有回答，她只是謹慎地盯著我們。

　　「夠了，琉佳！現在已經不是我們能夠幹預的境地了。」架院曉沒有理會自己受傷的肩膀。他用沒受傷的那只手，握住了琉佳的手腕。

　　早園琉佳想要掙開架院曉的手，卻因為身體虛弱，反而向架院曉的方向跌了兩步。

　　這時，一股濃郁的血腥氣息從遠處傳來。

　　那血液的味道，居然是白鷺更的？

　　緊隨著的是巨大的爆炸聲，聲音響到，就連我們腳下的地面，都有幾分共鳴的顫動。

　　「是血獵協會總部。」錐生零突然擡頭看向爆炸聲傳來的地方，臉色一下就變了。

　　居然是那裏？！

　　那麽遠的距離，我們依然能聞到如此濃郁的血液氣息，按照這個出血量，白鷺更應該是兇多吉少。

　　玖蘭優姬閉上眼，感受著空氣中傳遞的信息。

　　「找到了！」她突然再次睜開眼，身體在睜眼的瞬間化成一只只蝴蝶，紛紛消失在我們面前。

　　「薰，我們……」我擡頭看向薰，卻發現他的神色也變得十分凝重。

　　「不能去。」他握住我的手腕，「是源金屬。」

　　「什麽是』源金屬』……」我剛剛想問這件事，薰卻一把摟住我的腰，帶著我退開。緊接著，炸裂的薔薇花藤轟擊了我們剛剛所站立的區域。見一擊未中，又向我們襲來。

　　「轟——」薰擡手用藤蔓迎上，但那些薔薇的花枝吞噬了薰控制的那些藤蔓。二者沖擊對撞，發出木制的擠壓絞殺聲，與樹枝扭曲斷裂的聲音。

　　我在薰的懷裏擡起頭。

　　是錐生零。

　　準確來說，是他手中的那把血薔薇之槍。

　　從那把血薔薇之槍上，生長出無數帶刺的薔薇枝幹，幾乎遮擋纏繞住了錐生零的半邊身體。

　　錐生零的表情十分痛苦，他那只持槍的手臂顫抖著，卻始終擡在空中，槍口指向我和薰。看樣子，血薔薇之槍已經不受他的控制，反而控制了他。

　　「藏在這裏等著我。」薰帶著我避開了幾次槍擊，但錐生零一直對我們緊追不舍。於是，他將我放到一旁被墻壁遮擋住、可以用來躲藏的地方。接著，他不再躲藏，從防守變為了進攻。

　　趁著薰與錐生零打鬥的時候，我轉向與我離得不遠的早園琉佳與架院曉。

　　「為了那麽一個家夥，做到這樣，值得嗎？何況，這本來就是優姬和他之間的事情，你夾在兩個純血種之間，會有什麽好下場？」我看著虛弱到半倚在架院曉懷中的早園琉佳，還是忍不住對她說。

　　琉佳苦笑了一下，卻又突然劇烈咳嗽起來，緩過來時，捂住唇的指尖沾染了血液的氣息。

　　看來薰還真的是一點兒都沒減緩力道，早園琉佳所受的的內傷，比我想象得還要嚴重。

　　「琉佳，吸我血吧。補充一點體力。」在琉佳的身邊，架院曉擔憂地看著她。他咬咬牙，將被血獵子彈打傷的那只手臂，舉到琉佳的唇邊。琉佳卻扭過頭，避開了架院曉的手臂。

　　「你剛剛也受傷了，傷口還沒愈合。」她輕輕地說。

　　這可真是。

　　小時候，架院曉就是早園琉佳身後沈默的影子，沒想到這麽多年了，他依然是。

　　要知道，從剛剛琉佳的行為舉止上看，大概，與十多年前我剛剛認識她那時候沒什麽不同。

　　她眼中的光，只有玖蘭樞。

　　「你做什麽！！」正當我感嘆這兩個人的事情時，架院曉卻做出了一個堪稱』瘋狂』的舉動。

　　他用近乎自殘的方式從肩膀上摳出了錐生零的那枚子彈。然後，他不顧空氣裏驟然濃郁的血腥味，咬傷自己的手腕，強硬地將自己的血，嘴對嘴地灌給早園琉佳。

　　琉佳虛弱地掙紮了兩下，卻被迫吞下了那些血液。

　　「抱歉，琉佳。即使你會因此而討厭我，我也依舊會這樣做。」架院曉擡起頭，臉色蒼白如紙。他肩膀處的槍傷依舊在持續不斷地淌著血，雪上加霜的是，他剛剛餵給了琉佳大量的、他自己的血液。

　　早園琉佳怔在了那裏。她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著架院曉。

　　架院曉的腳步顯得有些不穩。他似乎想要對琉佳笑一笑，卻膝蓋一軟，跪到了地上。隨即，在急忙蹲下接住他的、琉佳的懷抱中，昏死過去。

　　他失血太多了，更不用說，錐生零的血獵武器對吸血鬼蘊含的持續傷害。

　　早園琉佳不知所措地看著自己懷裏的架院曉。

　　她的眼眶通紅，大滴大滴的眼淚從她的眼睛裏落下。

　　哦？這是終於意識到自己對架院曉的感情了？我冷漠地看著他們倆，沒有其他多余的動作。

　　姓玖蘭的，多半是屬罌粟的吧。

　　他們如同暗夜裏的燈火，引誘了多少明知是死、卻依然前仆後繼追隨他們的飛蛾？

　　所以我就說，玖蘭家族八成有什麽詛咒。看看他們這幾輩人的糾葛，害了不知多少牽連進去的人。偏生，無論玖蘭家的那些純血種做出什麽選擇，這些為他們犧牲掉的人，都無怨無悔。

　　我突然又想起了玖蘭樞的』棋子』。

　　他預料過這些人將會為他而犧牲嗎？他那樣心思縝密、下一步棋要想到十步之後的人，不會想不到。

　　那麽，應該是因為他是執棋之人，所以只能感受到下棋的樂趣，而看不到棋子廝殺的疼痛。

　　「純血種的遊戲呵……」我閉上眼，輕嘆了一聲。

　　「你別餵他自己的血液了。再繼續下去，你們倆會一起死。」我在次睜開眼，對早園琉佳呵斥到。這句話，打斷了早園琉佳的動作。

　　架院曉的傷是吸血鬼獵人的武器所造成的。普通吸血鬼的血液無法使那個傷口愈合。只有純血種的血液才可以幫助他恢復健康。但看著架院曉現在的樣子，大概所需要的血液不是一點半點兒。

　　對於純血種來說，血液彌足珍貴。不僅僅包含著力量，還包含著自己所有隱秘的信息。

　　我是可以救架院曉。

　　但那些出血量對我來說，並不是無所謂的。

　　最好的狀況，是我會虛弱幾個月，或者用薰的血液來補充療養，可以早點康覆。最壞的狀況，是我會因此而陷入沈睡。

　　他們兩個人剛剛還要對我和薰下手，我為什麽要幫他？

　　兒時認識的人？剛剛的早園琉佳對我們發動攻擊的時候，我可沒看出半點留手的意思。

　　「求求您，救救他。」琉佳呆楞了一會，突然充滿乞求地看向我。

　　「怎麽了？」薰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急忙轉身，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下，還好，看不出什麽血跡。「沒事，我沒受傷。」他對我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頭。

　　我看向薰與錐生零的』戰場』。

　　那裏的地面因為打鬥而皸裂，花園裏的樹木和涼亭已經紛紛倒塌損毀。

　　我看不到錐生零的身影，只能看到地上掉落的那柄血薔薇之槍，以及一個被樹藤困起來的球形。

　　玖蘭優姬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

　　她失魂落魄地站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形容狼狽。

　　剛剛還是及腰的長發，現在已經變得齊耳短，而且就像是被什麽利刃隨意割斷，十分不整齊。

　　「只有純血種的血液能救他。但他需要極大量的純血種血液，會損傷一個純血種的根基。所以，我們救不了。」薰掃了一眼我眼前的狀況，立刻反應過來我們在說什麽。

　　「……這樣啊，我知道了。謝謝菖藤大人。」早園琉佳的眼睛黯淡了下去。她低下頭，將額頭抵在架院曉的額頭上，不再希冀那種』過分』的要求。

　　「……琉佳小姐，請你吸我的血吧。」不知道什麽時候，優姬走到了我們這邊。她的臉色幾乎與倒在地上的架院曉同樣蒼白，卻揚起嘴角，試圖露出一個如同往日般那樣元氣滿滿的表情。

　　「謝謝，謝謝您。只是……」琉佳急切地擡起頭，卻在想要答應玖蘭優姬時猶豫了起來。

　　「沒事的，就算我替哥哥向你們倆賠罪吧，謝謝你們一直跟隨在他身邊。」優姬咬破了自己的手腕，伸到琉佳的面前。「何況，我一直很憧憬美麗又溫柔的琉佳小姐。我希望琉佳能夠早日恢復成原來的那個你。」

　　早園琉佳哭著，咬上了優姬的手臂，然後嘴對嘴地將優姬的血餵給架院曉。

　　我知道優姬這種以德報怨的行為可以稱之為聖母。

　　反正我是做不到這樣。

　　可是聖母怎麽了？

　　比起那種自私自利的人，誰不願自己的身邊再多幾個這樣』舍己為人』的家夥？只要自己不是那個』不顧自己、去拯救別人』的主人公就好。受惠者如果是自己，那就更好不過。

　　隨著琉佳的吸血，優姬的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她咬著自己的嘴唇，抑制著自己的顫抖，不讓琉佳發現她的虛弱與勉強。

　　「停一下吧。」在薰準備拉著我離開時，我看著已經壓抑不住打冷顫的優姬，還是心軟地開了口。「剩下的，吸我的血吧。」

　　「涼，其實不用的，我可以繼續……」優姬擡頭看向我。她的腿在打顫，但目光卻很堅定。

　　「算了吧。架院曉至少還需要一個飲料瓶那麽多的血液。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玖蘭樞不在你的身邊，你自己為了滿足自己的饑渴，都是用的血液鎮劑？所以，本來就很虛弱的你，已經被琉佳吸取了架院曉所需要的一大半血液，如果不想沈睡的話，剩下的，就叫給我吧。就算是我破天荒地想要日行一善。」

　　我準備走到優姬身邊，卻被薰拽住了手腕：「如果你想救他的話，我去吧。」

　　「不用了。想救他是我的意願，憑什麽讓要你給他血液？」我側過身，踮起腳尖在薰的側臉上親了一下。「再說了，你以為自己是什麽阿貓阿狗嗎？除了我，誰也不能吸食你的鮮血。你只屬於我。」

　　薰嘆了一口氣，卻松開了手。我知道，他會尊重我的選擇。

　　「那，等一下，你補充一些我的血液。」他對我說，語氣裏有些無奈與縱容。

　　「好。」我對他笑了笑，向前走了兩步，又回頭湊上去吻了下他的嘴角。在他楞住時，我立刻向琉佳那邊跑去。

　　神明啊，我怎麽能這麽喜歡他。

　　我將優姬扶到早園琉佳旁邊的地上坐好，緩解一下由失血造成的眩暈。然後，將手臂伸向早園琉佳。

　　琉佳擡頭看想我，眼裏泛起感激：「謝謝……」

　　在她準備咬上我時，我卻突然將手臂收回來：「等等！」

　　她擡起頭，有些疑惑。

　　「怎麽了，涼？」薰也湊過來，關切地看著我。

　　我環顧四周，沒有什麽趁手的東西，本來想作罷。卻一擡頭看見一旁的梧桐葉。「薰，我要那個，要一片大的。」我指著梧桐葉對他說。

　　薰雖然有些不理解，卻依舊走過去，替我在樹梢上摘了兩片梧桐的葉子。

　　我將這些葉子卷成一個容器狀，咬破自己手腕的血管，將血液註入那個』葉子容器』中。

　　「你用這個餵給他吧。「我對琉佳說，「除了薰，也不是誰都能咬我的。」即使在手腕上吸血，我也覺得怪怪的。

　　琉佳倒是沒有挑剔，繼續將我的血液餵給架院曉。


斷章二十四：二十三時

　　【』歷史』是所有人類都擁有自由的進步過程。】

　　——黑格爾（哲學史演講錄）

　　在我和優姬的』無私奉獻』下，架院曉終於醒了過來。

　　我發現，在我將裝滿血液的梧桐葉遞給早園琉佳時，優姬一直在呆呆地看著我，仿佛在回憶著什麽事情。

　　架院曉是在喝下我第三捧血液時醒過來的。

　　見到他醒來，薰就拉過了我還在流血的手臂，輕輕地舔舐傷口，幫助那個創口愈合。

　　「好癢……沒事啦，薰，你不用這樣小心翼翼的。」他長長的睫毛戳在我的手臂上，鼻息暖洋洋的，好像一把小刷子，在我的心尖兒上撓了撓。

　　薰將我手腕周圍的血跡都舔食幹凈，又將自己的手腕送到我的面前。

　　我看了看他，他擡著手腕，固執地看著我。

　　我又怎麽會拒絕他的好意？不過考慮到他剛剛與錐生零打鬥完，所以我只是用犬齒輕輕劃破他的靜脈，抿了兩口，便輕吻著讓他手腕的傷口愈合。

　　「太少了。」薰的語氣有些不滿。

　　「我有些累了。」我對他撒嬌。「等到休息好再接著進食。」

　　我想讓薰休息一下。畢竟錐生零剛剛發狂的樣子大家也都看到了，誰知道和他對戰還將他困起來的薰，有沒有受到什麽內傷。

　　「好吧。走吧，我帶你去睡一覺。」薰對我說。

　　該辦的都已經辦完了。

　　我做的這些事都只是隨心，本來就沒想過要讓他們有什麽回報。所以，接下來他們要做什麽，我也懶得去管。於是，我和薰五指相扣，準備離開這裏。

　　優姬一直呆呆地看著我們。在我們要離開時，她突然發聲，聲音飄渺得像在夢囈。

　　「你將血液給琉佳小姐，卻轉過身來吸食菖藤先生的血。這樣兜兜轉轉，為什麽不答應菖藤先生的提議，一開始便是由他將血液供給架院前輩？」

　　「因為性質不同。」我轉過身，想了想，對優姬說：「是我想救架院曉，而薰只是心疼我。所以，我不能利用薰對我的好，直接去要求他獻出自己的血液。」

　　優姬楞楞的看了我好久，然後低下頭：「……我明白了。」她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我原來，到底曾傷害了別人多少吶。原本我只以為，自己在不知道自己是純血種的情況下讓零吸血，是傷害了零。我一直以為，自己對不起的只有零。可是樞哥哥……在我請求他將血液給零的時候，我那因他的寵愛而誕生出的任性，曾怎樣刺傷過他啊？……怪不得……」

　　我透過優姬微微帶著哽咽的聲音，才發覺，她哭了。

　　「優姬？誰傷到你了！為什麽空氣裏都是你血液的氣息？！」搖搖晃晃走過來的，是衣衫已經破爛不堪、身上滿是打鬥傷痕的錐生零。看樣子，他已經恢復了理智。

　　看，即使不用我提，我想錐生零也能明白那個能緩解他饑渴的人是誰。雖然這兩個人之間一直展現給其他人的都是那種』公事公辦』的態度，但卻在這種緊急的時刻，對對方的緊張與在乎暴露無遺。

　　我想了想優姬剛剛的話，不禁又在心裏為玖蘭家這對兄妹以及錐生零之間的關系點了一排蠟燭。

　　真是。

　　感情這種事情，是能用掩耳盜鈴便可以自欺欺人的嗎？

　　「……零……」優姬就像一個迷茫的孩子，呆楞楞地向錐生零看過去。

　　「誰欺負了你？」錐生零下意識地去摸他懷中的血薔薇之槍，卻摸了個空。那柄有名的血獵武器孤零零的遺落在地上，剛剛被薰的藤蔓打飛，現在看起來就像一坨廢鐵。

　　但錐生零卻依舊沒有顯示出退縮，他目光不善地看著我和薰。「吸血鬼！黑主學園禁止吸血行為，你們知道吧！優姬，是誰咬了你？！」

　　聽到錐生零的話，我不禁翻了個白眼。

　　大哥。除了優姬，空氣裏還有我的、薰的、琉佳的、以及架院曉的血液味道呢。雖然這裏優姬血液的味道的比較重，但我們其他人的，被你給吞了？

　　「玖蘭樞不知道在血獵協會做了什麽，導致了』源金屬』的失控。在』血薔薇之槍』暴走後不久，我察覺到，作為血獵力量核心的』熔爐』突然熄滅。所以，你的那柄武器自然也失去了力量。我剛剛只是將你困住。這個社會很快就要亂了。失去一直依賴著的武器力量的血獵……不管你們之間的糾紛如何，我剛剛不打傷你，是希望你能物盡其用，保證黑主學園不被卷入血獵協會發起的戰爭之中。」薰破天荒地對錐生零說了這麽一大段話。然後，他又拉起我的手，「走吧，涼。該睡覺了。」他對我說。

　　「嗯……啊，好。」其實我還是蠻想繼續吃吃瓜的，畢竟這可比電視劇中的撕逼要好玩多了。現場版的，而且顏值比那些演員都高！

　　不過……我瞄了一眼看向我、正在等待我答覆的薰，對他笑了笑。當然啦，還是我』青團兒』的想法更重要。

　　「零，我想吸你的血。」在我剛剛轉過身時，就聽見優姬這樣說。她的語氣低低的，聽不出其中蘊含了什麽情緒。

　　我有些驚訝地又重新回頭，想要看看錐生零是什麽反應。剛剛還義正言辭地說黑主學園不許吸血，所以，現在他會怎麽做？

　　薰察覺出了我的好奇，微微嘆了一口氣，縱容地停了步伐。

　　「優姬，你傷得很嚴重嗎？哪裏？我看看！」錐生零沒否定也沒肯定優姬的話，他湊到優姬身前。

　　優姬站起身。我看到她的瞳孔漸漸變為紅色：「對不起，零。」

　　「！！優姬！你做什麽！」錐生零肯定也沒想到，優姬會這樣直接撲上去，強勢地去對他吸血。

　　他顯得有些手忙腳亂地想要推開優姬，卻始終沒有把她推到一邊兒。

　　呵，裝模作樣的男人。從動作中，連我都能看出他沒怎麽用力，只是在半妥協半別扭地』掙紮著』。

　　口是心非。

　　「等等！你在……優姬！停下來！！」但過了一會兒，錐生零臉上突然露出了震驚與惶恐。他開始真正掙紮，卻掙紮不開壓在他身上的優姬。「住手！你不能……我不允許！不要從我這裏奪走！！」

　　可優姬卻沒理會他的反抗。她那亮起的血紅色眼眸中，除了淚水，便滿是堅定。

　　就像是已經做好了什麽決定。之前的那些脆弱與猶豫，全都不見了。

　　錐生零掙紮的動作漸漸小了下去。

　　他的眼神變得十分茫然，眼皮止不住地合攏。最終，他搭在優姬肩膀上、想要推開她的手臂緩緩地垂下。

　　他再次昏迷過去。

　　「恨我吧，零。」我聽見優姬輕聲說，「但從現在開始，你的饑渴也會大大的緩和的哦。因為，讓你饑渴的那個女孩子，已經從你的心中消失了。」她將錐生零的上半身緩緩放在地上，我看見她的眼淚點點滴滴，落在他身上。「從此，就只有你痛恨的純血種吸血鬼了。如果有恨，就加到我身上吧。零要是沒有我的拖累，一定會得到幸福的。所以，恨我吧。」

　　優姬緩慢地從錐生零的身上站起。當她再次擡起頭時，已經停止了哭泣。

　　「架院前輩，琉佳小姐，在你們離開之前，能不能幫我把零送到理事長的辦公室？」優姬就像一朵終於綻放了的玫瑰花，溫柔卻不容置噲地對琉佳與架院曉說。

　　「好，好的，優姬大人。錐生零他……」琉佳答應了下來，卻擋不住心頭的擔憂與疑惑，問了一句。

　　「他不會再記得我了。我抹去了所有他對我的感情與記憶。」優姬閉了閉眼睛，聲音卻沒有悔意。「再之後，就是我和樞之間的事情了。我不會再讓他這樣繼續任性下去。我會做個了結。」她轉向我，「涼，我能耽誤你一會兒嗎？」優姬對我露出了一個與平日裏並無二樣的笑容，那笑容掩飾掉了她臉上漸漸風幹的淚痕。

　　「……好。」雖然我不知道她做了什麽決定，但看她這般決絕的樣子，想來不會是什麽好事情。但看在優姬這幾個月來一直很照顧我，我又對她這種』好人』的性格，有種說不清的欽佩與羨慕，於是，我答應了她的要求。「我們找個隱秘的地方吧。」我向她提議。

　　「也好。」她對我說。

　　「薰，你先回我們的寢室吧。「我轉過頭，看到薰有些不放心的目光，對他笑了笑：「沒事的，她又不會吃了我。」

　　「到夜之寮宿舍吧，我們隔壁的空房間。」薰說，「如果擔心隱蔽性的話，我可以為你們用藤蔓構建一層結界。」

　　「不用這麽小心謹慎啦。那是優姬，別草木皆兵。」我對薰說。

　　「沒關系的，涼。就按菖藤先生說的那樣做吧。我相信，沒有其他地方會比菖藤君的結界保密性更好的了。我也願意在那裏與你談話。」優姬卻語氣輕巧地這樣回答。

　　薰點了點頭，算是給她回覆。

　　我們回到了夜之寮。

　　一路上，沒看到其他人的身影。校園裏一片死寂。

　　「應該是早園琉佳的能力。她在這個學園裏布置了會讓人沈睡的幻境。放心吧，對那些人類不會有什麽有害影響。」薰對我解釋。

　　我和優姬走進我寢室隔壁的房間。

　　薰依然有些不放心，但我湊到他的耳邊，悄悄對他說：「先替我暖暖被窩，在床上躺平等我，朕一會兒再去寵幸你。」

　　他不自然地咳了一聲，有些嗔怪地瞥了我一眼。然後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註意安全。」

　　接著，他從這個房間退了出去，半保護半限制地替我們鋪設了結界。

　　房間裏只剩下我和優姬兩個人了。

　　「涼，」優姬坐在床的邊緣，「我知道不該再軟弱的可我卻依舊在臨行前找到了你，想向你傾訴一下。」她抱著腿，蜷成一團兒，聲音悶悶的。「從認識你的那天，涼就讓我感覺十分親切。我很羨慕你與菖藤先生之間的那種感情，覺得如果有人能理解我和樞之間的事情的話，大概就是你了吧。」

　　「你說吧。」我坐到優姬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你們玖蘭家的事情，薰曾和我講過。沒事的，我能理解。你有什麽困惑或者是覺得迷茫的，可以對我說。我估計，我和薰很快就要重新回歐洲了吧，也不用擔心知道這些消息後對你們不利。」

　　「沒事的，都只是些我個人的問題。不是什麽大事兒。只是之前沒有人可以傾訴。現在，有了同樣是純血種、愛人也是純血種的你，我覺得，大概你可以給我一些指引吧。」優姬從腿上擡起頭，微笑著對我說。

　　我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你應該知道，我曾經，是作為一名人類活著的，對吧？

　　「人類的世界，沒有像吸血鬼這般明顯的愛恨糾葛，不會因為渴求一個的鮮血而饑渴難耐。我就像任何一個日間部的、普普通通的學生一樣，每天上學放學，維護維護紀律，順便圍觀一下當時夜間部那些』美麗』的吸血鬼們。

　　「也不是沒有過少女的憧憬，偷偷想著當時夜之寮的宿舍長，樞大人，會不會從女生中看到渺小的我。但每次都會被零的毒舌罵醒，被他拎著，去繼續履行風紀委員的職責。

　　「現在想想，當時是一段多麽天真而快樂的時光啊。」優姬輕輕閉上眼睛，臉上浮現了一種充斥著回憶的幸福感。

　　「後來，我也不知道一切是怎麽發生的。

　　「但我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我才是讓那些我愛的人難過的罪魁禍首。

　　「我發現了零是吸血鬼，看著他每日每夜被饑渴折磨，看著他固執地抵抗著自己的天性，怕被其他人發現自己的吸血鬼身份。

　　「他那樣痛恨著吸血鬼，吸血鬼殺了他的家人，奪走了他的弟弟。可他自己卻變成了吸血鬼。所以，他是那樣痛恨著他自己。

　　「零他，寧願墮落成Level E被處決，也不願去吸血。但我怎麽能看著他去死？於是，我讓他吸食了我的血，更是請求樞哥哥，在零快要墮落的時候，餵給他血液。

　　「可我不知道，我竟然是純血種。所以，我之前那些自以為想要幫助零的舉動，卻反而是害了他。

　　「讓零不變成Level E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當初把他變成吸血鬼的人，將血液給他。但在此之前，其他人的血液，只是加速這個人變成Level E的催化劑。尤其，是純血種的。

　　「所以，我才是那個加速了零墮落的罪魁禍首。

　　「後來，緋櫻閑來到了夜間部。

　　「我當時只是傻乎乎地以為，她能夠拯救被她咬傷的零，所以，便答應了她的要求，用我自己去代替零。

　　「我也不是傻子。」優姬苦笑，「在覺醒之後，我能想象到，樞哥哥為了不懂事的我付出了多少。可當時的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以為，只要我犧牲，便可以拯救零，那不是很好嗎？

　　「可我不但沒能拯救零，反而卻拖累了樞。

　　「閑大人死了。

　　「都是我的錯，所以，涼你應該恨我。」她看向我。我再次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沒做評論。

　　「再之後，又發生了很多事。我覺醒了作為吸血鬼的記憶，零的狀態也穩定了下來。

　　「最終，我選擇和樞哥哥一起離開了黑主學園，以為自己不會再與零見面了。

　　「可我沒想到，除了吸食樞的血液，有時我卻依然會感到饑渴。我想瞞著樞，可他卻依舊發現了。所以，他不要我了。

　　「我在我們隱居的別墅裏等啊等，等啊等。他卻始終沒再回來，傳來的，卻是他開始獵殺其他純血種的消息。

　　「輔導我學習的藍堂學長告訴我，樞哥哥認為純血種是一切罪惡與戰爭的源泉，所以，他要消滅一切純血種。

　　「我突然想到小時候，我對他說，希望能活在一個沒有紛爭，不用害怕也能活下去的世界。我意識到，他這樣做，也許是因為我的那句話？

　　「我試圖勸他，可他固執地不聽我的勸說。於是，我重新開設了夜間部，想要向他證明，人類和吸血鬼是可以共存的，不需要哪一方被滅殺。」

　　「可樞哥哥卻不再相信。

　　「他以為，我和他一起生活，不是我自願的。因為我還對零有留戀，因為他無法全部填滿我的饑渴。

　　「所以，有時候我真討厭吸血鬼』以愛為生』的這種體質。我是真心想和樞哥哥一起生活的，可是我的身體卻告訴我，我還對零有所不舍。

　　「有時我會想，是不是因為我的三心二意，樞哥哥和零才會變得這樣痛苦？

　　「雖然零說不是我的錯，可我知道，都怪我。都怪我在感情上搖擺不定。」

　　「玖蘭樞和錐生零這兩個人，對你來說，都是什麽？你不是花心的人，所以，為什麽會同時那麽在意他們兩個？」我問優姬。

　　「作為吸血鬼的優姬，生來便是樞的新娘。」優姬回答我。「所以，我愛樞。那份愛與生俱來，與血液同在。

　　「可我被封印了所有記憶、情感、以及過去。

　　「作為人類的優姬，只是一個普通的少女。雖然樞哥哥是救過我的恩人，但他距離我太遠了。而零才是一直陪在我身邊，在我難過時安慰我，卻會在聖巧克力日替我給樞送巧克力的人。零填補了我作為人類時的空白時間，他是我的家人。曾經的我……割舍不掉他。」

　　「所以，你對零有饑渴，並不是你的過錯。你在覺醒後同時保有了作為吸血鬼和作為人類的兩份記憶，會難以取舍，也是難免。」我勸她。

　　「不，就是我的錯。」優姬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我才知道，零之所以變成吸血鬼，歸根到底，應該也有我的原因。因為樞想要保護我，所以，他才犯下』大罪』。如果沒有我就好了，如果我能像現在這般下定決心就好了。是不是樞就不會對我失望，從而選擇孤註一擲地滅殺純血種？」

　　「你做下了什麽決定？」

　　優姬站起身：「樞是因為我曾經割舍不掉零，才這樣決絕地一意孤行。所以，我會把一切都舍去。我願意，從此自己的世界裏只有他。

　　「我一直都在逃避。猶豫著，既割舍不掉零，又傷害了樞。所以，我現在下定了決心，我要去追樞。至於零……我害了他那麽多，讓他對我的印象只停留在』那個討厭的純血種』，這樣就好。

　　「我能看出來，瑪利亞小姐很喜歡他。忘記了我之後，他應該，會幸福的吧。」


斷章二十五：歸零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可能有對樞的嘲諷，預警一下，純樞粉先退散吧。

　　我不是故意diss玖蘭樞的。只是樋野茉理的劇情，讓我不得不吐槽。要不然，憋屈。

　　最後結局吸血鬼騎士裏的人物都是按照原作結局，因為我只是插了兩個局外人，並不是改寫故事線。

　　故事線屬於樋野茉理，但我閨蜜選擇的那一對兒加進去的兒子和閨女，屬於我。請大家諒解。

　　另外，感謝那些給我留言的小天使們。不知道情節會不會像你們希望的那樣發展。但其實這就是個戀愛腦的瑪麗蘇文，大家愉悅就好，不愉悅就點叉叉就可以了。我也只是抽空劃水劃得愉快，想到哪兒便寫到哪兒了，由幼馴染提供情節，沒走什麽腦子。

　　【人類一開始什麽都不是，是後來憑借自己而成為人類。】

　　——薩特（存在先於本質）

　　「你應該知道，錐生零愛的是你。雖然他可能沒說出來，但既然只有你才能緩解他的饑渴，你就應該明白這一點。要知道，心會騙人，但這種渴求卻從來不會。」我對優姬說。

　　「他不會再記得我了。是我辜負了他。要傷害，傷害其中一個人就夠了。我寧願他恨我，將所有怨恨都轉嫁到我身上來，也不願他這樣默默地忍受難耐的饑渴。」優姬這樣說著。她的表情顯得格外痛苦，就像那個倍受傷害的人不是錐生零，而是她。

　　「既然下定了決心，就去做吧。」我對她說：「玖蘭樞太疲倦了，他習慣把所有事情都扛在自己身上……但如果是你，應該……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著能夠拉他一把的那個人，我想，也只有你了。」我最終還是沒忍心告訴她，薰對我說的』玖蘭樞已經堅持不下去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燈盡油枯之前的掙紮』。

　　會有奇跡發生的吧？如果玖蘭樞能夠回頭看一看優姬的話，如果優姬能填補他心中的傷痕的話。

　　不論怎樣，我還是希望他們能夠幸福。

　　尤其是善良而又無辜的優姬。

　　即使她認為她自己是那個』原罪』。可我作為聽故事的那個人，也聽了他們之間各個版本的糾纏。我知道，如果沒有她，也許玖蘭樞和錐生零兩個人，誰也不曾得到過救贖。

　　優姬她，其實是已經拯救過了這兩個人，卻不自知。

　　「謝謝你，涼。」優姬抱住了我，過了很久，才松開。「我想把樞變成人類。」她對我說。「我知道會很困難，但我曾經作為人類生活過。他們雖然生命短暫，卻不會有純血種的孤寂與永無止境的饑渴。如果能夠讓樞忘記一切，以人類的身份重新開始的話，他能在那個身份中，得到他想要的安寧的吧。」

　　優姬走向門口，將手握在門把手上。

　　「謝謝。涼，你和菖藤君，一定要非常非常幸福啊。一定。」她笑著推開了門。然後，她在門外幻化成了蝴蝶，身影消失在我的面前。

　　我咽下了心頭那一絲酸澀。

　　我和薰一定會幸福的。但大概，如果優姬成功了的話，我便再也不會見到她了吧。

　　我沈默地拉開自己寢室的門。薰就站在門的邊上，等著我。

　　「怎麽了，涼？」他可能看出了我的情緒低落。

　　我撲到他的懷裏，對他說：「我們回歐洲吧，我想念歐洲了。果然，我還是討厭日本。」

　　我討厭日本那種壓抑的含蓄。

　　像沃爾圖裏那般，愛也好，恨也罷，直接瘋狂地發泄出來，有什麽不好？非要這樣愛恨糾纏著，糾纏成剪不斷、理還亂的絲線。割舍不去，沈默不語，都以為自己的犧牲，才是成全了他人。然後所有人卻在痛苦中越陷越深，一起沈淪。

　　所以，我討厭這裏。

　　「好。」薰沒問我為什麽，只是低下頭吻了吻我的額頭。「我帶你去看一眼緋櫻家沈睡的那些人，去看一眼你的父親。然後，我們就回去。我們一起去尼斯那邊的蔚藍海岸撿貝殼，去斯特拉斯堡的聖誕集市買劈柴蛋糕。柏林那套公寓裏，你的小裙子還沒有收起來。但過去了幾個月，即使天氣一直不放晴，我想它也應該幹了。然後，你不是一直吵著要去特蘭西瓦尼亞去看德古拉嗎？雖然德古拉是人類想象出的虛構人物，但羅馬尼亞確實有一些古老的吸血鬼，還有我曾經認識的人。我帶你去拜訪他們的古堡。」

　　我在他磨磨唧唧的喃喃中放松下來，對他說了一句：「好。」

　　以前我會覺得他有些聒噪。但現在我卻覺得，他在我身邊，我們能在一起，實在是我太幸運了。

　　入睡的時候，我滿夢境地去尋找那個屬於玖蘭樞的心靈之境，想要告訴他優姬對我說的話。但不知道是因為夢裏的門數目太多，導致我錯過了；還是因為他一直沒好沒入睡。總之，我始終沒看到那扇曾經見過的門。

　　醒來之後，薰已經換好了襯衫與西服褲子。「收拾一下，我帶你去與緋櫻時道別。」

　　我們走下樓時，我看到了一臉頹廢的藍堂英。顯然，他知道他父親的事情了。

　　「涼子，告訴我，不是樞做的，對不對？」他執拗地想要我否定他的答案。一個即使連他自己都要相信了的答案。

　　藍堂英，他就是這麽傻啊。

　　我停下了腳步。「沒事的，英。等藍堂伯父醒過來之後，你親自問他好不好？」

　　「我不知道……」英嗚咽了一下，「我不知道他會不會醒過來……我還沒讓他看到，他的兒子，已經長成了一個可靠的男人了。我……可是我不相信是樞，絕對不會是他……」

　　「我們去看看藍堂伯父。」我嘆了一口氣，對薰說，「薰，將我們回去的計劃推後一日吧。」

　　英的父親被血獵協會的人送到了他們掌控的房間，以防他暴起傷人。

　　英頹唐地坐在他父親的身邊，誠心地祈禱他父親能夠醒來。

　　「我們走吧。」在這裏，我也幫不上英什麽。但能過來看看，便是對他的一種寬慰。

　　離開那個房間時，我與一個臉熟的女孩兒擦肩而過。我回頭去看，認出那應該是優姬曾介紹給我的、她的朋友，若葉沙賴。

　　若葉沙賴的手裏端著一些加了血液鎮劑的清水與食物，走進了我們剛剛退出的那個房間。

　　優姬和我提到過她對於英的憧憬。我想，如果是她的話，英這邊，我便能放心一些了。

　　我們從血獵協會走出來的時候，撞上了穿著一身血獵裁決所套裝的錐生零。

　　被優姬吸取記憶後，他顯得更冰冷了。整個人就像是一個移動的冰塊，沒有絲毫的情感波動。

　　他瞥了我們一眼，眼中的厭惡快要實體化，就像在看畢生的仇敵。

　　我們擦肩而過，一句話也沒說。

　　我想，如果這就是優姬想要的』回歸原位』，那麽，我尊重她的選擇。

　　我跟隨著薰，來到緋櫻時沈睡的棺木前。

　　我看著棺木裏的那個男人，年輕，俊美，幾乎看起來和薰是同齡人。

　　他就是我的父親。

　　可笑的是，從出生開始，我幾乎沒見過他幾次。

　　「他會再次蘇醒嗎？」我問薰。

　　「會的。大概幾十年後，他會再次醒來。」薰回答我。

　　「緋櫻家曾經對你做過的事情，那些加在你身上的束縛，我很抱歉。」

　　「沒事的，涼。我都說了，這些和你無關。我倒是十分慶幸，能夠被你的母親喚醒，並遇見了你。」薰輕輕地掰過我的臉，吻上了我的唇。

　　我閉上眼，享受了一會兒他的親吻，然後重新轉向沈睡中的緋櫻時。

　　他在我母親的手上救過我一命，所以薰在毀滅緋櫻這個姓氏時，冒著被法則懲罰的風險，放過了他。

　　從小到大，比起』緋櫻』這個姓氏，還是薰照顧我更多一些。因此，如果我感謝的話，應該感謝薰，而不是把我當做棋子的緋櫻家。

　　我和緋櫻家，以及緋櫻時這個人，從此，兩清了。

　　「走吧，」我封印住緋櫻時沈睡的地方，保證他會安然地醒過來。然後，轉過頭去，對薰說：「明天，你去處理一下菖藤家的事情吧。我再去看看英。等藍堂伯父醒過來後，我們就離開這裏。」

　　薰回答我說：「好。」

　　第二天，薰剛到薄暮時便出門了。

　　我賴在床上，一直賴到將近黎明。

　　在我準備收拾收拾去血獵協會探望藍堂伯父時，地面劇烈地顫動，發出隆隆的轟鳴。我的心臟也突然極速地跳動，就像是與生俱來的警鈴響起。

　　有什麽很大的事情發生了。

　　我順著直覺，向窗外看過去。

　　又是血獵協會總部。真是個不詳的地方。

　　我壓抑住自己的不安，細心感受到，薰的氣息也在血獵協會那裏。所以，我決定去找他。

　　我趕到薰身邊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

　　血獵協會裏看不見幾個人。

　　幾乎所有我認識的人，藍堂英，早園琉佳，架院曉，支葵千裏，遠矢莉磨，黑主灰閻，薰，我的舅舅菖藤依砂，都聚集在那個能量異常充沛的高塔旁。面色悲傷。

　　在他們面前，是一個充斥著金色火焰的』熔爐』。

　　以及，被冰塊凍在中央的。

　　玖蘭樞。

　　玖蘭優姬站在玖蘭樞被封印的冰塊前，一動不動。錐生零緊緊地環抱著她。

　　他們背對著我。但看上去，錐生零應該已經恢復了記憶。

　　「薰？這裏……」我輕聲問看見我的身影、便向我走過來的薰。

　　「噓……」他示意我等下再說，然後帶著我離開了那個高塔。

　　菖藤依砂也跟著我們走了出來。

　　「你還準備繼續你的計劃嗎？」薰問菖藤依砂。

　　「不。聽見那位最後的話語，我已經沒有用了。優姬也不願被我變成人類。所以，大概，我會找個地方，繼續沈睡下去。如果未來還會醒來的話，我想看一看那一位一直在努力創造的世界，會變成什麽樣子。」菖藤依砂又看了看我，微微露出一個輕柔的笑容。「不過，如果你和涼的孩子要是出生了的話，可以喚醒我。菖藤家近十年都沒有新生的血脈，你們的孩子，應該會是菖藤家新一代的純血之君。」

　　「會有那麽一天的。」薰也露出一個微笑。「不過，涼還小呢。未來，我們的孩子什麽時候出生？會不會出生？都由她來選擇吧。對於我來說，我只要有她，就足夠了。」

　　「那麽，再會了，薰。還有涼。」菖藤依砂對我們點了點頭。

　　「再會。」薰對他說。

　　「再見了，舅舅。」我在薰之後，對菖藤依砂揮了揮手。

　　一陣風吹過，菖藤依砂的身影，消失在我們的面前。

　　「菖藤依砂把菖藤祖宅的鑰匙留給了我們。下次想要見他的話，我們就去祖宅喚醒他。」薰對我說。

　　「剛剛，這裏……發生了什麽事？」我轉向薰。

　　薰擡頭仰望著那個高塔上熊熊燃燒的金色火焰，對我說：「你看到那裏了嗎？那就是』熔爐』。是所有血獵武器力量的來源。而支撐熔爐燃燒的燃料，則是』源金屬』。說是金屬，實際上，卻是吸血鬼始祖的心臟，因此，才會有如此大的能量。」

　　「！你是說！」我想到熔爐旁被冰封起來的玖蘭樞，驚詫地睜大了眼睛。

　　「沒錯。」薰回答我，「千萬年前那顆屬於』茉理』的心臟，能量已經燃燒殆盡。現在，熔爐能夠被重新點燃，那裏面的燃料，是玖蘭樞的心臟。」

　　玖蘭樞……就這樣，死了？

　　這麽想著，我也問了出來。

　　「也不算吧。但他也不會再次醒來，而是作為無數沒有意識卻數量眾多的血獵武器，繼續存在下去。直到屬於他的力量耗盡，直到熔爐再次熄滅。」

　　「那……優姬呢？」我突然想起前天優姬找我談話時，她那堅定的眼神。她對我說，她選擇了玖蘭樞。她想讓他變成人類，能夠拋棄純血種的重負，無憂無慮地度過屬於人類的一生。

　　薰將我摟到懷裏：「這是玖蘭樞的選擇。他最後說，希望優姬能和零在一起。現在……我們也只能安慰她，玖蘭樞成為維護了日本這裏人類與吸血鬼之間脆弱的平衡的英雄。他用一個人的力量，阻止了人類與吸血鬼之間的戰爭。」

　　我推開薰：「你也是這麽想的嗎？成為英雄？呵！明明玖蘭樞還有其他的選擇！從他獵殺純血種開始，到現在他變為源金，沒有人逼他，是他自願一步步做到今天這個樣子的。我吸食過你的記憶，他早就想好要將自己的心臟投入熔爐了！最可憐的是優姬，即使她舍去了一切，去試圖拯救玖蘭樞，也沒能阻止得了他。」

　　「……你說得對。」沈默了一會兒，薰回答我。「因為，那是』茉理』的遺志。當玖蘭樞作為始祖的記憶完全蘇醒的時候，單單是優姬一個人，已經拯救不了他了。畢竟，玖蘭優姬只是他蘇醒後，見到的那個活潑善良的小公主。但』茉理』，卻是在他沈睡前，將心臟變為源金，給他留下刻骨銘心的遺憾的女始祖。」薰再次摟住我，「玖蘭樞以為，如果沒有他，玖蘭優姬可以和深愛著她的錐生零，回到從前那種青梅竹馬的生活中，從此不再饑渴。而如果他變成了新的』源金屬』，茉理也能從被束縛的宿命中擺脫出來。人類與吸血鬼之間的平衡也會繼續下去。這是一件一舉多得的好事，他唯獨沒有考慮的，便是他自己。」

　　「他放屁！」這是什麽邏輯？明明，用他自己的力量進行震懾的話，吸血鬼與人類依舊會保持這樣的和平。

　　即使到了最後一步，他已經無法回頭，那就采用其他的辦法啊！如果不變成源金屬的話，一定還有其他的辦法。吸血鬼又不是沒有弱點。怎麽到了日本，所有血獵的力量，卻都源自一顆純血種的心臟？現在又不是一萬年前那個什麽都沒有的時代。都已經過去了一萬年，人類怎麽可能還是像一萬年前那般手無寸鐵，任憑吸血鬼屠殺？

　　而且，見鬼的讓優姬和零在一起！他把優姬，當做什麽了？可以乖順地聽從主人安排的玩偶嗎？

　　我憤怒極了，甚至有些遷怒於薰。「我要找到他！」我想到了優姬表露出的痛苦與掙紮，心裏憤憤不平。「我要替優姬向他討個說法！」如果他在我的面前，我要將他罵得狗血淋頭。

　　我這樣想著，突然眼前一黑，在薰驚慌的叫喊中，意識進入到了夢境的世界。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沒有入睡，我卻進入了這裏。但我在慌張了一下後，便迅速鎮定下來，開始滿世界地尋找屬於玖蘭樞的那扇門。

　　我邊尋找著，邊罵著：「玖蘭樞，你個懦夫！王八蛋！

　　「你出來啊！給我滾出來！

　　「優姬前天還對我說，要舍棄一切，甚至舍棄錐生零，只為了能夠拯救你，讓你不再孤單。

　　「藍堂英在所有人都說是你重傷了他父親的情況下，依舊相信你不是那樣的人。

　　「還有早園琉佳，為了你的計劃，她敢直接用命和作為純血種的薰拼！

　　「但你就這麽變成源金屬了？！你把這些人都當成什麽了？

　　「你以為，你無私犧牲，背負所有的黑暗，大家就都會幸福了？

　　「你有沒有想過，被留下的那些人才是最痛苦的？

　　「你什麽都不和他們說，什麽都隱藏起來。以為其他的人渾渾噩噩什麽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自大狂！控制欲狂魔！

　　「你知不知道？讓那些人痛苦最多的，就是你！」

　　「我曾經懷疑，你將所有人都看做棋子，所以才會這樣做。

　　「可是我認識的所有人都在為你辯解，薰也罷，黑主灰閻也罷，我那個舅舅菖藤依砂也罷，藍堂英，早園琉佳，他們都是！

　　「他們說你是再溫柔不過的一個人，他們說你其實比誰都要痛苦。

　　「可是，如果你真的那麽溫柔的話，又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我不恨你要殺我，畢竟我們立場不同，沒有誰對誰錯之分。

　　「但我永遠不能原諒你將自己變為源金屬這一決定。

　　「你讓英，讓優姬，讓那些愛著你的人，一輩子都忘不掉你！一輩子都要為你痛苦。

　　「你憑什麽這麽自私地決定，不和任何人商量，就這樣規劃好他們的一生？

　　「所以，你要是不想被我罵的話，那就滾出來啊！取回你那顆心！誰稀罕！

　　「把無憂無慮、傲嬌單純的英還給我！把善良樂觀、堅強活潑的優姬還給我！

　　「我心疼他們。

　　「人們都說，用真心換真心。

　　但你的心呢？玖蘭樞！你真的有它麽？」

　　就這樣，我一直一直尋找著，但那扇屬於他的』心境之門』，我卻始終沒有找到。

　　再次醒過來時，我看到了滿臉焦急、坐在我身邊的薰。

　　我擡起自己的身子，抓住他的領子，直視著他，對他說：「如果有一天，你也像玖蘭樞那樣，準備自殺。那麽我不會再為你傷一點點的心，我會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轉身就嫁給另外一個珍愛著我的人。」

　　薰抱住我，就像哄小孩子般輕輕地拍著我的後背。他說：「好。」

　　我躺在薰的懷裏，心中的憤懣漸漸散去，卻又悶悶地對他說：「還有，如果，你要為了大義犧牲。那麽，我會尊重你的選擇。但我希望，你也要尊重我的選擇。別囑咐我說，希望我能和誰誰誰在一起。別在最後還要給我套上這種枷鎖。我不需要任何人自認為』這樣是對我好』地替我做出任何選擇。因為在我看來，相愛的前提，至少應該是互相尊重。」

　　「我知道的，涼。」薰說，「之前之所以扮作你身旁的家仆，除了可以隨時保護你，便是不想影響到你自己的任何決斷。涼並不是我養的傀儡或者玩偶，我希望我的涼能夠自由地選擇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只會替涼，稍微掃去你路上的荊棘。」

　　我轉過頭去，開始吻他。

　　從緩慢到急促，從主動到被動。

　　這一夜，在發生過這麽多事情之後，我』吃掉』了薰。

　　從此，他完完全全，是屬於我的了。

　　因為玖蘭樞變成了源金屬的緣故，我們本來準備回歐洲的計劃，又被推遲了許久。

　　優姬一直呆楞楞地守在玖蘭樞的冰棺前。

　　除了錐生零有時忍無可忍，把她打暈，強迫她去休息。但只要優姬醒過來，她就又會跑到玖蘭樞的冰棺前。

　　我曾經勸說過她，說錐生零那麽愛你，你幹嘛不拋棄了這個拋棄你的人，去和錐生零恩恩愛愛，氣死他？

　　優姬只是呆呆地看著玖蘭樞，就像是不會笑也不會哭泣的雕塑。許久，她說，我和樞已經是夫妻了。零……會有比我更好的女孩子去愛他。

　　已經是夫妻了？

　　媽蛋，不會是玖蘭樞臨死還睡了優姬吧？這個渣渣！

　　於是，當天夜裏，我拉著薰，又滿夢境世界地跑去罵玖蘭樞。

　　在我罵累了的時候，薰變成了』青團』的樣子。我一邊給他順著毛兒，一邊惡狠狠地教育他：「敢像玖蘭樞學習，我就閹了你！」

　　薰便又變回了他自己的樣子。他湊近我，在我以為他要對我做什麽、臉紅得不得了的時候，他只是微微一笑，親了親我的眼角，然後對我說：「好，到時候，我任憑你處置。」

　　他剛剛又耍著我玩兒！

　　我以為…我以為……他要……

　　不過，看在他很開心的份上，我也對他笑了出來。

　　我們倆額頭頂著額頭，彼此的視線交纏，互相交匯融化著。

　　我的心裏，像是吃了牛奶糖那樣，絲絲暖暖的甜蜜。

　　藍堂英的父親醒了過來，他說，襲擊他的人是白鷺更。

　　玖蘭樞其實是救了他一命。

　　不過，英也沒因此對樞有什麽感激流涕的懺悔。因為這家夥，至始至終地都相信著玖蘭樞。

　　從玖蘭樞被他的冰系能力封印開始，他便探查各種可以救回玖蘭樞的方法。我為了幫他，將緋櫻家與菖藤家藏書的地方對他開放。因此，他對我感激不盡。

　　我的堂姐，紅•瑪利亞居然比我先一步，離開了日本。

　　因為她看到玖蘭優姬一直呆呆地站在玖蘭樞的遺體前，而錐生零也同樣固執地站在玖蘭優姬的身後。

　　不說話，不打擾，不離開。

　　錐生零說，他不會再逃避自己的內心。十年，百年，即使是上千年也好，他會一直這樣等，等著優姬願意回頭看，等著優姬願意對他敞開心扉。

　　但是優姬啊，我覺得，她的心已經隨著玖蘭樞一起死去了。

　　她迅速地消瘦下去，瘦成骷髏的樣子，卻還每天守在玖蘭樞的面前。

　　我們所有人都勸說過她，但她從來都不哭不鬧，不反駁我們的話，卻也幾乎不對我們的話做出回應。將她拉走，她只會趁著我們不註意，再次跑到樞的遺體前。

　　所以，後來，錐生零就一直跟在她的身後，就那樣守護著她。不幹涉她的行動，只是在她應該吃飯或者睡覺的時候，強迫她進食，或者打暈她。

　　就這樣，日覆一日。

　　我們這些還活著的人們擔心著這兩個人，他們卻始終這樣糾纏著。

　　就像一條銜尾蛇，優姬無法放下樞，錐生零不肯放下優姬。他們倆一日日地，在樞的遺體前僵持著。

　　變成了這樣，到底是誰的錯呢？

　　我倒是希望優姬能夠忘記樞，痛痛快快地嫁給錐生零。

　　可玖蘭樞雖然離開，但他卻活在了所有人的生命裏，刻在每個人的心頭，成為每個人心照不宣的沈重。

　　英所做的所有研究是為了他。優姬的改變是因為他。錐生零的所有遭遇都是拜他所賜。一條拓麻總會對著他經常使用的棋盤楞楞地楞神。

　　大概，只有時光能打破這個無底的循環了吧。

　　半年之後。

　　我和薰終於告別了這些人，準備踏上回歐洲的旅途。

　　在離開日本的那天，我卻偶然地在夢境之中，找到了玖蘭樞的那扇』心靈之境』的大門。

　　我推開那扇沈重的門。

　　裏面依舊是那片耀眼的白，空無一物。

　　在這個充滿著白光的空間中央，有一個水晶棺。

　　裏面躺著的那個人，與玖蘭樞的外表有些許的不同，卻是玖蘭家族一脈相承的容貌。

　　大概，那就是玖蘭樞作為玖蘭家族的始祖，本身的模樣吧。

　　「優姬懷孕了，是你的孩子。」在看到玖蘭樞之前，我以為自己會生氣，會對他破口大罵。但真正看見沈睡中的他之後，我的語氣反而變得很平淡，「她在你的遺體前不眠不休地呆呆站了三個月，直至暈倒，我們才得以把她送去休息。這才發現她有了身孕。」

　　「你想象不到吧，藍堂英那個聒噪的家夥，現在居然變成了沈默的科學家。他在尋找可以救回你的方法時，找到了你留下來的、讓吸血鬼變成人類的研究筆記。他說，他會繼承你的願望，用畢生的時間，達成你的心願。」

　　「還有你的那個情敵，錐生零。他現在寸步不離地守護在優姬身旁，去補償那些你應該盡到的責任。他說，他不恨你設計的錐生家族的慘劇了，卻唯獨不能原諒你，給優姬留下那樣巨大的悲傷。」

　　「玖蘭樞，你看看，那麽多人愛你。可你自己，都做了些什麽？」

　　玖蘭樞依舊沈睡著。但他的眼角處，卻緩緩流下一滴淚。

　　我以為，這個人是不會流淚的，因為他沒有心。

　　可現在他哭了。我反而覺得有些乏了。

　　罷了罷了，優姬願意。他願意。錐生零願意。連藍堂英把這一輩子給了他，都是心甘情願的。

　　我這個不知道隔了多少的旁觀者，參與他們之間的事情，又能做些什麽呢？

　　
尾音：新生

　　【時間是呈圓環狀運動，歷史沒有進步或前進，有的只是變化。】

　　——尼采（永恒輪回）

　　時間是重負。

　　它永不停歇。

　　對於吸血鬼而言，十年，一百年，就如同彈指一瞬。轉眼而過。

　　距離我十幾歲的時光，已經過去了一千年。

　　我早已嫁給了薰。

　　我們還有了兩個孩子。大的那個，是女孩兒，有著和薰一樣的森綠色長發，叫菖藤千夏；而小的那個，是個男孩兒，遺傳了我銀色的發色，還有返祖一般的紫色眼瞳。我惡趣味地給他取名為菖藤蓮，希望他會長成傑克蘇式的白蓮花，不要辜負了他的』美貌』。

　　可是這兩個孩子小的時候我還可以逗逗，等到大了，卻一個個都長歪了。

　　大女兒菖藤千夏由甜甜的小天使長成了幹練的女強人，再加上她的能力是』毒』，至今沒長成一位可以獨自一人勇闖敵方陣地的女羅剎，我可真是謝天謝地。

　　我的小兒子，菖藤蓮，從傻白甜長成了一個成功的白切黑。再加上他的能力——精神操縱。我想，他不愧是上天繼我之後，選定的下一任傑克蘇。

　　有時我看著我那霸氣側漏的大女兒，會稍微提醒她：「千夏，要稍微註意一點哦，太嚴肅的女孩子，容易嫁不出去的。」

　　「不是還有我呢嗎？媽媽，小時候，您不是經常對我說，我是姐姐的童養夫嗎？」這時候，我那個小兒子就會笑瞇瞇地替他的姐姐解圍。

　　「不啊，依你姐姐的個性，我總覺得，以後她是能給我娶個媳婦的人。誒？對了，我覺得優姬家的愛就很可愛啊。優姬和玖蘭樞的女兒，娶了她，把玖蘭樞氣得從冰棺裏爬出來！」

　　「不…….媽媽，別忘了，我是女孩兒。」千夏嘆了一口氣，卻沒有很驚訝，只是淡淡地吐槽。

　　「嗚嗚嗚，我可憐的小千夏，你說你遺傳爸爸的什麽不好，非得遺傳他那樣』耿直』的性格。嗚嗚嗚，我對不起你啊，千夏。」

　　「唉……」千夏被我鬧得無奈地揉了揉額角。然後學著她父親的樣子，張開雙臂，給我了一個熊抱。

　　「啊啊，真是太可愛了，我的小千夏。」我反過來蹭蹭她的臉，她稍微有些別扭，但沒阻止我的親近。

　　「媽媽，怎麽感覺你有一些嫌棄爸爸的性格呢？」蓮在一旁打趣我。

　　「哪有？我最愛你們了。爸爸是我的大可愛，你們倆是我的小可愛。」我伸手把那個小崽子的銀色短發揉亂。他躲著我的手，對他的姐姐撒嬌：「姐姐，你看看媽媽，她欺負我。」

　　「不，我和媽媽是一夥兒的哦。」

　　「嚶嚶嚶……你不幫我，我就把那件事情告訴媽媽。」

　　「別裝哭了。」我拍了一下蓮的後腦勺，「你們倆都瞞著我什麽事情了？」

　　「就是有一個沃爾圖裏的吸血鬼，給姐姐送花送珠寶送情書。」蓮搶答到。

　　「閉嘴！」千夏竟然羞紅了臉，看來，她應該是對那個吸血鬼頗有好感。正當我想要再問一問』女兒』的少女心事時，她卻又給我爆了一個大料：「我還沒告訴媽媽，你在追求上次在日本見到的那個玖蘭家的小姐姐呢。」

　　「等等……姓玖蘭的小姐姐？」優姬她只有兩個孩子，以玖蘭為姓氏的，也只有那麽一個——她和玖蘭樞的女兒，玖蘭愛。

　　正當我在想，是鼓勵我這個大寶貝兒子』勇氣可嘉』，還是告訴他』醒醒吧，喜歡一個姓玖蘭的，是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時，我那個傑克蘇的兒子，十分羞澀地對我說：「可是，愛上次回我的信了啊。我們還約定，下一次見面，她帶我去玖蘭家族的古堡裏玩兒。」

　　門鈴響起，隨後，有人用鑰匙打開了門。

　　「我回來了。」薰的聲音從門廳傳來。

　　「薰！」我急忙跑到門廳，對他親親摟摟抱抱。

　　「噫∼」在我的身後，蓮誇張地捂住眼睛，發出搞怪的聲音。

　　「叫什麽，都老夫老妻了，我們又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兩個人黏黏膩膩。」千夏義正言辭地對她弟弟說，卻讓我覺得更尷尬了。

　　「咳咳，」薰清了清嗓子，然後對我們說：「我們需要再回故土一次了。」

　　「這麽快？這才剛剛兩個月。」蓮有些驚訝地問。

　　「玖蘭樞蘇醒了。」薰輕聲說。

　　一時間，我們都有些沈默。

　　自從錐生零在一年前因保護幾個孩子而犧牲後，我們就預測到了這一天。

　　兩個月前，優姬請我們回去，說是想再看看故人。我帶著我們一家人回到了故土，和她一起生活了兩周。臨走時，優姬握著我的手，微微紅了眼眶，祝福我們，要一直這樣幸福下去啊。

　　她還是少女的面容，但是寬和溫柔的眼神卻顯示出，她已經不年輕了。她的周身都充斥著愛與被愛的氣息，很顯然，她和零，曾經過得非常、非常的幸福。

　　我哭著抱緊了她，告訴她，如果愛和戀有什麽事情的話，我會照看著那兩個孩子的。

　　她輕輕地說：還有樞，好嗎？

　　我只是抱緊了她，沒說話。

　　她溫柔地對我說，涼，這也是英的願望。

　　我看了看她，點頭，最終還是答應了她。

　　「媽媽，別傷心。這不是優姬阿姨一直渴望的事情嗎？這樣，她就可以和零叔叔一起，去天堂重聚了。」先開口的是千夏，她輕聲安慰我。

　　「對啊媽媽，你看，兩個月前我們告別的時候，愛和戀的神色都很坦然。她們都已經接受這件事情了。愛還給我寫信，說下一次帶我去玖蘭家的古堡探秘。所以，別再難過了，以後，還有我們和爸爸陪著您呢。」蓮也這樣說。

　　薰則是將我攏在他的懷裏，輕輕地拍著我的手臂：「沒事的，涼。難過的話，就趴在我懷裏哭一會兒吧。」

　　因為之前已經有所預料，所以，我其實並不怎麽難過。

　　可能是幾十年前，英將自己轉變成人類，追隨著若葉沙賴自然老死，我哭到近乎昏闕，這給他們留下了』我很脆弱』這種印象。所以我的大公主和小王子，以及我的大怪獸，才會這樣擔心我。

　　其實，比起優姬離開的傷感，我更擔心的是蓮。

　　大兒子誒，你要泡的那個妹子的大魔王父親蘇醒了，老媽我怕你會被玖蘭樞打死。

　　一千多年以後，現在交通很方便。

　　幾乎兩三個小時，我們就回到了故土。

　　在將行李放回菖藤家的別墅之後，我來到了薰所說的、玖蘭樞所在地地方。

　　透過窗戶，我看到玖蘭樞摟著愛和戀兩個人，眉眼中泛起幸福而柔和的弧度。

　　那是我在曾經作為吸血鬼的他的臉上，所從未看到過的。

　　那種平凡而又安心的幸福。

　　優姬的心臟，現在就跳動在他的胸膛之中。

　　這個場面，讓我突然想到千年以前的某天，我偶爾路過的那個屬於優姬的心靈之境。

　　在那裏，玖蘭樞抱著剛剛出生的愛，在陽光下閑適地打盹。

　　優姬笨手笨腳地收拾好房間，將潔白的被單在陽光下晾好。然後，她輕輕走到他的身邊，在他的長長的睫毛上，落下輕輕一吻。

　　我並沒有打擾優姬，反而利用我的能力，將她的這個夢境加固，防止別人叫醒了她。

　　柴米油鹽醬醋茶。

　　在優姬的夢裏，這兩個人度過了幸福而又平淡的一生。

　　沒有什麽純血種，沒有什麽重負，更沒有什麽絕望與互相傷害。

　　只是單純地作為一對兒普普通通的平凡夫妻，相知，相愛，共同養育子女，纏纏綿綿，互相呵護，直到歲月白了頭。

　　那時，玖蘭樞的表情，也是像現在一般。

　　溫暖而幸福。

　　有種讓人落淚的沖動。

　　「涼姨母！」玖蘭愛率先透過窗戶發現了我，她掙脫了樞的手臂，打開窗戶，向我招手。

　　「啊，涼姨來了？」錐生戀也跑了過來。她很喜歡我，也許，因為我和她都有一頭銀色的、瑪麗蘇式的秀發。

　　「愛，戀？這位是？」玖蘭樞也向我走了過來。卸下重負的他，終於有了幾分屬於生命的活力。

　　真是，太好了。

　　「是媽媽和零爸爸的好朋友哦，樞爸爸。」愛搶著回答。

　　「藍堂伯伯說，涼姨也是樞爸爸曾經的好朋友呢。」戀接著說。

　　「才不是呢，媽媽說，樞爸爸曾經想要殺掉涼阿姨！」愛回嘴。

　　玖蘭樞一手一個，拍了拍她們倆的頭。「好了，別吵了。」

　　然後，他轉向我：「你好？你是她的朋友？我曾經……想要殺死你？對不起，我向你道歉。」他十分愧疚地看著我，舉動紳士又溫和。我仿佛看到那個在我的幼年曾經表白過的、受人矚目的玖蘭樞。

　　他是人群中央的那個既溫柔又強大的純血君，所以引得藍堂英、一條拓麻、早園琉佳與架院曉紛紛追隨。

　　「抱歉……是我讓你聯想到什麽不好的回憶了嗎？」也許我註視著玖蘭樞的時間有些長，他語氣輕和地這樣問我。

　　「沒事。」我回過神來，對他露出一個笑容。「剛剛想事情，想得有些出神。」

　　「我曾經傷害過你嗎？十分抱歉，可是我不記得了。聽說我曾經是個很過分的人，如果我曾傷害過你的話，我向你賠罪。」玖蘭樞說。

　　「沒有，沒有。你沒傷害過我。」我趕忙回答，「我剛剛只是在想優姬。我是菖藤涼，婚前本來的姓名是緋櫻涼。優姬……如果她能夠看到你現在的這個樣子，一定會非常非常地開心吧。」

　　「聽說這裏……是她的？」玖蘭樞用手撫上自己左胸膛心臟的位置。「菖藤夫人，請問，如果我將心臟還給她的話，她能醒過來嗎？」

　　「樞爸爸！」「爸爸！」愛和戀急忙阻止他。「這可是媽媽的心願，請您就不要任性了！」

　　「是嗎？」玖蘭樞好脾氣地揉了揉她們兩個的頭發，「我不會了。不會再讓你們擔心了，抱歉。」 他看向我，語氣有一絲懇求。「對於她……能給我講更多，關於她的事情嗎？」

　　恍惚間，我似乎聽到了藍堂英大嗓門的話，他對年少的我說：「涼子，你不知道。樞大人可是一個十分溫柔的人呢。」

　　是啊，就是因為他太溫柔，卻又太固執。心裏裝得太多，卻不肯分享給其他人一點點負擔。所以，他和優姬，最終才會錯過。

　　我再次看向玖蘭樞，對他說：「好。不過，下一次的吧。今天我們剛剛回來，等明天休息一下，我帶著我的丈夫菖藤薰和我的兩個孩子千夏與蓮一起過來。到時候，你想知道哪些關於她的事？如果我知道，就全都告訴你。」

　　我又重新回到菖藤家的別墅。

　　薰聽到我轉動鑰匙的聲音，從廚房裏探出頭來。「涼，你回來了……」

　　他還沒說完，就被蹦蹦跳跳從房間裏跑出來的蓮搶話：「媽媽，媽媽，你今天看到愛了嗎？她怎麽樣？」

　　「愛從來都讓你稱她為』愛姐姐』吧，蓮？」千夏也走出她的房間。

　　我對千夏與蓮招手，等他們倆都走到我身邊時，在兩人的額頭間，一人落下一個吻。

　　「我今天見到玖蘭樞了。」我站起身，對薰說。「他不再是我記憶中那個充滿絕望而又黑暗的樣子。因為優姬，他終於有種沐浴在陽光下的感覺。我覺得，那應該是幾萬年前你曾經與他交好時，他最初的模樣。明天我們一起去見他，我想，你們應該會重新成為朋友的。」

　　晚飯過後，一直比較沈默的千夏偷偷問我：「媽媽，明天我們要見的那位玖蘭叔叔，是你曾經在睡前故事裏，給我講過的那個嗎？」

　　聽到千夏的問題，我才想起，在千夏小的時候，每次入睡前，我都會用一個小小的睡前故事哄她。

　　從』公主和王子最後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的童話，到』小王子再也沒有等到他的小狐貍』的殘缺，最後到』火柴熄滅了，所有美麗溫暖的景象如同一個泡影，紛紛消散』的悲劇。我希望她能在這些故事裏體會一些酸甜苦辣，學會在這個並不完美的世界中幸福地生活下去。

　　曾經有一段時間，我就給她講過優姬的故事。

　　「媽媽，其實我一直不太明白，為什麽同樣是相愛的純血種，你和爸爸就能一直這樣恩愛，而優姬阿姨和那位玖蘭叔叔卻沒能在一起？」千夏這樣問我。

　　我想了想，對她說：「因為你媽媽我，是個瑪麗蘇啊。」

　　「你見過不被寵愛的瑪麗蘇嗎？」微笑臉+1

　　「你見過有事情不順心如意的瑪麗蘇嗎？」微笑臉+2

　　「你見過那種得不到完滿結局的瑪麗蘇嗎？」微笑臉+3

　　「………媽媽，別鬧了。你笑得我有點發慌。」千夏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算了，不逗你了。」我嘆了一口氣，將千夏森綠色的長發掖到她的耳後。「因為信任和互相依賴。」我對她說，「愛情，是建立在平等的關系上的。並不是哪一方要付出更多，哪一方要索取更多。

　　「單一的付出與索取，都不會長久。

　　「你的愛人，應該是與你相互扶持，共度一生的那個人。你們倆就像是蹺蹺板的兩端，你強他弱，你弱他強，這是戀人間的情趣。但如果，始終是一方強勢，另一方弱勢，加上相互之間有所隱瞞，就很容易造成猜忌。

　　「很多的戀人，都是因為不再擁有信任才分開的。

　　「還有，你不應該去試圖掌控別人的人生，即使那個人是你的愛人。尊重並試圖理解你伴侶的選擇，但也要把自己的想法傳遞給他。互相依賴，並不是過度保護，更不是完全依賴對方。你們只是成為對方最堅實的後盾，最心有靈犀的夥伴。

　　「就比如，我和你爸爸。我們心心相印，我相信薰為我做的每一件事，同樣，薰也相信我為他做的一切。如果我有什麽事情，我會先去和薰溝通，詢問他的想法；薰和我溝通的時候，我也不會因為情面與別扭，對他隱瞞我內心的想法。而且，我尊重薰的每一個選擇，薰更是不曾因為他比我強大，而幹涉我的決定。我們努力溝通出』對方想要的到的東西』，並努力達成』對方心裏的願景』，將其送給彼此。而並不是』我所認為的，對方想要的東西』。」

　　「聽懂了嗎，千夏？」我親了親她的臉頰。「現在，我已經將自己的瑪麗蘇能力傳給你了，我的小公主。你也會一直一直，得到幸福的。」我笑著對她說。

　　我將千夏與蓮送回他們的房間，然後和薰回到了屬於我們的臥室。

　　我在我們兩個人的大床上滾啊滾，對他撒嬌：「好無聊啊，薰。」

　　「……玩遊戲？」薰遞給我我們櫃子裏的遊戲光盤。

　　「不要。」我撇過頭。

　　「那……我給你讀會兒書？」

　　「不想聽故事。」

　　「下象棋？」

　　「已經是我們第2736356次下象棋了，其中1537361次都是你勝。真的好無聊啊。」

　　「………」薰想不出還能用什麽來哄我開心，他露出了一個微微黯然的神情。

　　「不要露出這種表情啦，薰。」我卻突然變了臉，一反剛剛的沮喪，嬉笑著把他按在床上：「那些數字都是我編的。至於我今天嘛——比較想玩你。啾啾∼∼」我在他的喉結處吻出紅痕，然後對準他的靜脈咬下，同時也把自己的手腕遞給他。

　　飽食過後，我對薰說：「純血種的自愈能力真討厭。我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跡很快就消失了。有時候，我真想把你變成人類，在你身上每一寸都留下我的咬痕，讓別人一看就知道，你是屬於我的。」

　　「……要不然，你用獠牙將那些傷口撕裂得大一些？我會盡量壓制住自己愈合的本能的。唔……不要舔，涼。你本來咬得就很淺，這樣會加速傷口的愈合。」

　　…………

　　「薰，如果有一天，連我也對日覆一日的生活厭倦了的話，那我們就一起沈睡吧。我帶你去夢境的那個世界裏探險，然後再重新轉世，回到這個世界。」入睡之前，我鉆到薰的懷裏，輕輕對他說。

　　「好。」

　　「我們約定好了？」

　　「嗯，約定好了。就用我這顆作為始祖、不斷跳動的心臟，來作為我們約定的證明吧。」

　　「好，一言為定！」

　　——FIN——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撒花∼∼

　　感謝大家閱讀0v0

　　以及感謝各位小天使的留言和營養液。雖然，只要有你們看，我就已經很開心了【筆芯】。

　　終於完成約定了啊！！！（雖然晚了一個多月）。順便在文章裏發泄了一下我對吸血鬼騎士的怨念。

　　And，這是給你的小蘇文∼

　　希望你能一直熱愛著這個五彩斑斕的世界。

　　
番外：血薔薇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小番外與正文無關，只是我對樞X優姬的看法。

　　不蘇不甜，但我想寫。

　　算是補完一下自己的執念，把遺憾與不舍補全。

　　從此，我可以正式告別《吸血鬼騎士》這部番了。

　　玖蘭優姬的生命結束於玖蘭李土找到那棟被悠和樹理藏起來的別墅的那天。

　　和她的爸爸媽媽一起。

　　三個人，一起在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沈入了寧靜卻又溫暖的永眠。

　　屬於她的故事，在這裏就已經結束了。

　　那……接下來，我們該講些什麽呢？

　　畢竟還有那麽漫長的時間嘛，總要用一些故事來打發打發這些時間的。

　　好啊，那我再給你講另外一個故事吧。

　　那個故事的主角，也叫優姬哦。是不是感覺很親切？

　　可你要記得，這個優姬是叫黑主優姬。和剛剛的那個孩子並不是同一個。

　　在我們講這個優姬的故事之前，我要提醒你一下，千萬千萬不能因為名字相似，而混淆這兩個不同的故事主人公。

　　你要記得，那個叫玖蘭優姬的孩子，她的故事，已經永遠停止在了她五歲的那個雪天。

　　黑主優姬是個元氣十足的普通人類少女，和我們那位前任血獵協會會長錐生零兩個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雖然她並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甚至五歲之前的記憶完全是一片空白，但她的養父是開創了『讓人類和吸血鬼和諧共處』的黑主學園夜間部的黑主灰焰，那個傳說中的『最強血獵』。黑主灰焰其實是一個與人們想象中那種精英形象完全不同的脫線大叔。他給了黑主優姬滿滿的關愛與呵護，甚至比平常父母給孩子的寵愛還要多。

　　黑主優姬還有一個足以令所有少女羨慕的『救命恩人』，那個人是一位美麗而又強大的吸血鬼，但她卻可以叫他『樞哥哥』，還可以享受到他獨一無二的親近與呵護。

　　雖然黑主優姬和玖蘭優姬不同，她只是個普通的人類。但那又有什麽關系呢？

　　她的故事可是要比玖蘭優姬的精彩多了，而且長度也不知道長了多少倍。相比起來，雖然有些『小毛病『，但黑主優姬才更像是瑪麗蘇文的女主角啊，不是嗎？

　　被遺忘的記憶中一定有著隱藏的身份背景，寵愛著她的養父，有著血海深仇的幼馴染，神秘強大的異族守護者。這些蘇文的必備元素，她身上都備齊了。、

　　所以，黑主優姬才應該是一部戀愛少女漫畫的女主角。

　　果不其然。

　　來吧，讓我們這些聽故事的人，來看看黑主優姬的這一生。

　　她幸福地被黑主灰焰從小寵到大。身邊有個口是心非卻悄悄喜歡她的竹馬。在少女心萌動的時候，只可遠觀而不能褻玩的男神向她表白。就像童話那樣，永生的夜之君王也為這善良美好的女孩兒傾心。然後這個女孩兒和那位純血君一起回到了他的古堡，從此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可黑主優姬的故事依然沒有結束。這位被上天選定好的寵兒，在小女孩兒的童話結束之後，屬於她的大女主的傳說才剛剛上演。

　　她逐漸升級成長為新的純血種女王。

　　剛剛似乎忘了說了，黑主優姬原本的父母其實是一對純血種，也是她那個夜之君主愛人的父母。他們倆其實是兄妹。

　　在兄長玖蘭樞犯下『大罪、叛離吸血鬼這個族群之後，改姓為玖蘭的黑主優姬躍身成為新的領導者，成為吸血鬼與人類和諧共存的橋梁。

　　然後，她重新迎娶已經成為血獵協會會長的幼馴染。最後為愛殉情，結束了她傳奇而又浪漫的一生。

　　話本子裏記載的內容只有這些。

　　當然啦，作為瑪麗蘇文的女主，前期的困難當然都是男主們幫她解決的。而作為女強文的女王，剩下那些『小小『曲折障礙，不提也罷。

　　你看，屬於黑主優姬的故事有那麽多，我們講個兩天兩夜也不一定能講完屬於她的傳奇人生。

　　所以，我們稍微分一點點時間給另一個故事的女主角好不好？

　　我向你保證，她的故事，只要給我一盞茶的時間，你就能聽完。

　　玖蘭優姬生來便是吸血鬼一族的純血公主。

　　雖然從出生起就被藏在連窗戶都沒有的地下室裏，但她有著深愛著她的父母，以及作為兄長的未婚夫。

　　她被保護得很好。

　　溫柔的爸爸，可愛的媽媽，以及寵愛她的哥哥。

　　這三個人，就是她的全世界。

　　「啊，哥哥回來了！歡迎你回來，樞哥哥！」小小的女孩兒歡快地一頭紮進少年的懷裏。

　　「我回來了。優姬的身體好暖和喔。」

　　「……哥哥的身體好冰……」

　　「嗯，因為外面下了雪。」

　　「雪？」

　　「雪是純白而又美麗的，而且冰冰涼涼的。不過優姬像太陽公公一樣溫暖了我，所以，我已經不冷了。」

　　從來沒看過外面世界的女孩兒似懂非懂地揚起頭，看到少年有些悲傷的神情。女孩兒雖然不知道那個少年為什麽會悲傷，卻自然地想要安慰他，對他露出了一個比陽光還要明媚溫暖的笑容。

　　做為兄長的男孩子，特別寵愛自己小小的未婚妻。覺得她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想要把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送到她的面前。

　　也許，那就是屬於純血種的、沈澱在血液中的愛情？

　　「我去看了十年只開一次花的玫瑰哦，優姬。不過，一旦摘下來又不能妥善保存，所以我沒辦法帶回來。下一次開花，我會用樹脂凝固它的……「

　　什麽是玫瑰呢？應該……沒有哥哥的笑容美吧。在小公主眼裏，哥哥也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比所有事物都要珍貴，強大而美麗。

　　他們一家四口真的是非常的幸福。

　　唯一的遺憾，就是為了保護這位純血的小公主不被外面的野獸吞噬，他們只能把她拘束在這間明亮的地下室之中。

　　「……抱歉。優姬真懂事呢。絕對不會吵著說要出去外面看看……「

　　「嗯……只要有樞哥哥在，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不怕……就連噩夢也不怕……」

　　「優姬，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的……」

　　說好了哦，會永遠在一起。所以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也不害怕，失去自由也可以。

　　只要有你在，我就永遠不會感到孤寂。

　　可是玖蘭李土襲擊了悠和樹理構建出的、充滿愛的小屋。

　　被藏起來的小小幸福瞬間被打碎。

　　「好可怕……好多血的味道……我聞到了，爸爸流血的味道……「

　　「讓你怕成這樣，哥哥真是對不起你。我一定會替優姬準備一個不用擔心害怕的地方——「

　　這是最後一次見面，兩個人離別之前約定的話語。

　　那一夜之後，玖蘭優姬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再也找不到了。

　　好啦。

　　屬於玖蘭優姬的故事就講完了。怎麽樣？簡短吧。

　　什麽？你說這算不上是一個故事的結尾？

　　你問我，怎麽會以故事的女主角失蹤為結束？女主是生是死總得有個定論啊！而且，這個故事中，不還是有那位寵愛女主的兄長男主嗎？他的結局呢？不是有情人最終都會在一起嗎？

　　對啊，已經結束了。

　　在這個故事中，玖蘭優姬和玖蘭樞已經永遠在一起了呀？

　　那麽，你還要問我什麽事情？

　　你說我剛剛講的故事結局是『玖蘭優姬消失了『，並不是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我並沒有騙人。我從來都不騙人的。這個故事的結局，確實是玖蘭優姬與她的玖蘭樞，永遠永遠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好了好了，先別生氣，聽我給你解釋。

　　不過在解釋之前，我想問你一個有些神經兮兮的哲學問題：一個人為什麽會成為這個人？

　　因為與生俱來的基因？

　　可如果你身邊的人被穿越了，你不可能察覺不出不同。

　　因為經歷？

　　可在同一個教室裏上課的孩子，卻會活出不同的人生。

　　因為記憶？

　　因為一起共度的時間？

　　因為直覺？

　　「被純血種所愛上的人，最終只有毀滅這一條路，「

　　緋櫻閑才是最早看透了結局的那個人。

　　「『你們『對於『我們『而言，是稍縱即逝的短暫生物。「

　　在黑主優姬的故事中，那個名叫黑主優姬的人類女孩，曾經也對俊美的純血君心動不已。

　　那時年輕的純血君，剛剛從屬於玖蘭優姬的故事中脫身出來。他是那個故事的續集，身上還留有屬於玖蘭優姬的玖蘭樞的影子。

　　「畢竟樞學長和我是不一樣的。」

　　可是黑主優姬並不是玖蘭優姬。

　　我說過，千萬不要弄混了這兩個有著相同名字的女孩。

　　黑主優姬是被血獵收養的人類女孩，與吸血鬼優姬是完全不同的存在，那位純血君也知道這一點。

　　而那位統治了夜間部的純血君也有自己的秘密，他並不是玖蘭優姬那個故事中的玖蘭樞。

　　是不一樣的。

　　不僅僅是指作為人類的黑主優姬與作為吸血鬼的玖蘭樞。即使黑主優姬覺醒了記憶，即使兩個人又回到了曾經那棟別墅。

　　依然，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

　　屬於玖蘭優姬與玖蘭樞的故事已經結束。

　　故事的結局，是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但這並不是你們的故事。你知道的吧，玖蘭家的始祖。

　　來吧，說出真相吧。還是說……你要永遠這樣自欺欺人下去？

　　閉嘴！我知道的！

　　我沈醉在在『優姬的兄長』這個角色扮演之中。可是我清楚地知道，我並不是。

　　而她努力地想要忘記曾經屬於人類的那一部分自己。可她已經不能回到只有我們兩個人的世界。我也不能把她變成我的禁臠。

　　我沒有猶豫。我只是想，我只是想再多一些與她在一起的時間，即使是帶著這層面具。

　　「在迷惑之余，我也曾經選擇過跟你一起共度的時光……但是現在，我打算貫徹當初的預定……」

　　時間到了。

　　所以，該走了。

　　因為我愛你，所以我會親手把這些假象撕裂。

　　我希望你恨我。或者，忘了我。

　　那個人私自地決定了你的未來哦，小優姬。

　　至始至終，你都是一個按照他給你規劃好的線路一直進行下去的玩偶。

　　能恨他嗎？要恨他嗎？

　　怎麽能恨得起來？那是我……最愛的哥哥啊。

　　可我也不是什麽也不能做的金絲雀，我也有我的意志，我要將他變為人類。

　　「難道沒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了嗎？」

　　——是啊，沒有了。

　　「你是從何時開始放棄？」

　　——我們的故事，我連從什麽時候開始的都不知道，又何談放棄。

　　「你尋找的事物呢？」

　　——沒有了哦，被可怕的吸血鬼吃掉了。

　　撒謊了哦。

　　藏在這些細碎的愛意之下，還有一些隱秘的思緒，沒有說出口。

　　好孩子。要加上這些。這才是所謂的真實。

　　「就算從小約好了要嫁給你，可是，我完全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

　　「………嗯。喜歡啊………我喜歡你，只不過……太多種感情交雜在一起……「

　　「樞……我，我想從頭好好地、仔仔細細地看著你，想重新開始。從現在起，重新來過。這就是我全心全意地回答。「

　　「那就……這樣做吧，優姬……時間到了，我該走了。「

　　我喜歡你。我愛你。

　　這是真的嗎？

　　真的。只是，和你的喜歡，不那麽相同罷了。

　　「吸血鬼的饑渴只能通過所愛的人的血來得到滿足。這是我說過的話，還記得嗎？」

　　「還記得。所以我……我的饑渴已經不能得到完全的滿足了。我心的一部分，現在一定還在一個不能割斷的地方，和零所在的地方相連著。所以……」

　　「我明白……盡管如此，優姬……」

　　「這樣的我，還能留在樞大人的身邊嗎？……我想永遠地、永遠地，在樞身邊。」

　　「……武器就只是武器，根本不可能取代她……「

　　「那麽……你要找人當作替身嗎？「

　　「請不要說那種無所謂的話，年輕的吸血鬼小姐。沒有誰，可以成為誰的替身。所以離別，才總是那麽傷人……「

　　…………

　　「樞……」

　　「噓……我曾經，看著我的同伴，一個一個在我身邊倒下，最後只剩下我一個人。我從來沒有後悔過，但惟獨失去與她在一起的時間，讓我覺得有些遺憾……」

　　物是人非大概是個動詞。

　　我還是我，你還是你。

　　可是我們誰都不只是當年的那個我們了。

　　我還依然愛你。

　　可是在失去記憶的時候，我卻又喜歡上了』他』。

　　你依舊是我心中唯一的純白。

　　但記憶覺醒的時候，我卻發現自己忘不掉』她』。

　　「你看，我們還真是絕望呢。已經沒有路可以繼續走下去了呢。「

　　我想拯救你。為此，我可以舍棄他，甚至否認一部分的我自己。

　　因為你對於我來說無可替代。

　　我想保護你。不僅僅是從這個危險的世界，更是從我心中的邪魔手上。

　　你不能被我折斷翅膀。因為，你是那抹照亮了我的世界的光。

　　互相之間的愛與各種覆雜的情感交融滲透，不再只是單純的『在一起』便可以解決。即使繼續糾纏下去，我們之間的關系也已經變成了死結。

　　可即使是這樣，卻誰也不想松手。

　　所以，故事的結局才會如此。

　　拯救了嗎？

　　拯救了哦。而且，我還與那個我失憶時喜歡上的人在一起了。

　　保護了嗎？

　　保護了呢。而且，我還實現了記憶中那個』她』留給我的心願。

　　多麽完美的結局。皆大歡喜。

　　但這個故事，其實已經屬於變為純血種的黑主優姬與身為玖蘭家始祖的玖蘭樞兩人之間的故事。

　　而另一個故事的女主角，玖蘭優姬，她與她的父親和母親一起，在李土闖進別墅那一天，便安眠於那場純白的大雪之下。

　　那麽，玖蘭優姬的那個故事中，玖蘭樞呢？

　　真是好笑。

　　屬於玖蘭優姬的玖蘭樞……這個人，從來都不存在啊。

　　存在著的，只是玖蘭李土從棺木喚醒的那個怪物在退化成幼年時，所制造出的一場幻影。

　　你是為什麽會愛上一個人？

　　是因為容貌？地位？財富？力量？還是與生俱來的渴求？

　　「長大了之後，我和樞也會像爸爸媽媽一樣的，對嗎？「

　　「對的。因為優姬會成為樞的新娘。「

　　兩只小小的純血種幼崽，額頭頂著額頭，在被子裏親密無間地說著悄悄話。

　　屋外寒風泠冽，野獸嘶號。屋內卻溫暖如春，讓人心安。

　　我們早就約定好了。

　　等到小小的玖蘭優姬長大了，她就會和她最最親愛的玖蘭樞，永遠永遠地幸福生活在一起。

　　我們說好了，你會帶著我親眼去看，那棵十年才會盛開一次的薔薇花。

　　約定好了哦，那就誰也別忘記。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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