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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紅樓)紅樓之林家庶女/宛如夢中人》作者:徐如笙【完結】

《(紅樓)紅樓之林家庶女/宛如夢中人》作者:徐如笙【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ga1105 您是第63920個瀏覽者
文案:

    看了許多紅樓文,或是捧釵,或是捧玉,都覺得不是那麼盡善盡美,
    曹雪芹筆下的女子都非大奸大惡之徒,因此我想寫一個平和的故事。
    有多情但不濫情的賈寶玉,
    有敏感卻又精明的林黛玉,
    有端莊卻又胸懷抱負的薛寶釵,
    當然啦,還有女主角——前世為富商獨女,卻重生成為林黛玉的親妹妹的林宛如,
    以及男主角——面癱悶騷但又痴情的玉面小將軍陳瑞文,
    總得來說,是一個干戈戈為玉帛,化悲痛為歡喜的故事。

    作者自定義標籤:寵文、帝王、宮鬥、紅樓、情有獨鐘

[ 本帖最後由 ga1105 於 2016-6-1 14:5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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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至賈府(一)

    深秋,京杭大運河,一艘官船江面上緩緩而行,船艙窗口坐著一位約莫十一二歲年輕姑娘,穿著藍色緞子襖,白綾緞子裙,容貌秀麗,蹙著秀眉,專心致志看著窗外萬里無雲蒼茫景致。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進來一個十四五歲,穿著淡紫色夾襖,梳著雙丫髻丫頭,她見了這一幕,趕忙放下手中茶盤,關上了窗戶,又拿了披風給姑娘披上:“姑娘病才好些,怎麼又窗前坐著?著了風可不是玩。”

    林宛如輕輕嘆了口氣,轉過身來,道:“你從哪兒來?”

    籠煙笑道:“我才剛從姨娘那兒來,姨娘問我姑娘吃了藥沒有,夜間睡得可好,可曾又咳嗽了,我回了話,又去給姑娘熬了薑湯。”

    林宛如道:“你有沒有叫人去看看姐姐?”

    籠煙道:“瑣玉去,還沒回來呢。”

    話音剛落,門又被打開了,又是一個十四五歲,穿著青色夾衣丫頭進來,縮著肩膀道:“這才是十月份呢,倒比咱們那兒冬天還冷。”

    籠煙忙拿了大襖給她披著,笑道:“北方本來就冷,又是水上,多穿些就是了,叫你打扮這麼伶俐,要是病了可沒人照看你。”

    林宛如道:“姐姐可好些了?”

    瑣玉忙道:“大姑娘好多了,發了汗,如今正睡著呢,我過去時候,紫鵑姐姐和王嬤嬤照看著呢。”

    又回籠煙話:“姑娘說要這一陣子天天喝粥,有些膩歪了,我就去尋夏嬤嬤給姑娘弄些可口,哪裡知道這麼冷。”

    林宛如笑道:“那真是辛苦你了。”

    籠煙笑道:“姑娘說過那麼多話,你就記得這些,看來你心裡唯有一個吃字。”

    三個人都笑起來,瑣玉也有些訕訕,佯怒道:“那一會東西端上來,你別吃。”

    林宛如乃是揚州鹽課林如海林老爺庶女,因自小多病,跟著生母沈姨娘住蘇州本家,並沒有跟著林如海去揚州任上。

    誰知前不久,林如海身患重病,將這個女兒從蘇州接了過來,見上後一面,與此同時,林如海嫡女,自幼住京中外祖母家裡林黛玉也匆匆趕回來。

    一家人團聚並沒有讓林如海病好轉,不過是熬了半個月,就撒手人寰,護送林黛玉回來賈家二爺賈璉幫襯下,沈姨娘帶著兩個年輕姑娘操辦了林如海喪事,將他靈柩送回蘇州老家。

    林黛玉得了賈母話,仍舊要回京城,沈姨娘本想和林宛如留蘇州,林黛玉卻不同意,說既是一家人,又何必骨肉分離,定要她們一同入京,沈姨娘堅持不過,只好答應。

    剛要啟程之時,林黛玉卻因為傷心再加上前陣子勞碌,大病一場,本該留下養病,誰知京中又傳來消息,說賈家長女賈元春被封為鳳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又被恩准了省親。

    為了這場盛事,一行人不得不匆匆啟程,林黛玉也只得船上養病,外面一概事務都有賈璉打點,沈姨娘則專心照顧林黛玉。

    誰知越往北天氣越冷,林宛如一時水土不服,也患了風寒,沈姨娘忙焦頭爛額,恨不能分作兩個身子,如今林宛如病情好些,她便把心思都放了林黛玉身上。

    林宛如吃了晚飯,便去看望林黛玉,林黛玉正倚床上喝藥,沈姨娘坐旁邊,道:“……算著行程,還有三四天就要到了,什麼天大事也不如姑娘身子要緊……”

    見林宛如進來,沈姨娘趕忙起身握住了她手:“晚上風大,你怎麼過來了?有沒有披斗篷?手這麼涼,怎麼沒拿手爐?”

    林黛玉看眼裡,想起早早去世生母賈氏,心中黯然,又滿心羡慕,林宛如笑道:“我一天沒見姐姐了,過來瞧瞧她。”

    說著坐到了床邊:“姐姐可好些了?”

    林黛玉道:“妹妹放心,我好多了,如今也不咳嗽了,前兩天聽姨娘說妹妹也病了,可曾好了?”

    林宛如笑道:“只不過是水土不服,已經好了,這北邊可真冷,姐姐第一次上京時候是不是也覺得水土不服?”

    林黛玉笑著點頭,又道:“可不是,都說十里不同俗,一時間從南邊到北邊,什麼都不習慣,如今倒是好了,北邊住慣了,回到南邊倒有些不習慣了。”

    幾個人都笑起來,說起兩邊不同風俗來。

    沈姨娘便笑道:“說起這個話,我倒是想起來了,等咱們到了京城,姑娘住賈府說是走親戚還說得過去,我們住過去就不合適了,我想著外頭賃個院子住,也能給姑娘省不少麻煩,什麼時候想見了,或是姑娘來,或是我們去,兩相便宜。”

    林黛玉微笑道:“姨娘不必多慮,外祖母必會留姨娘和妹妹住下,賈家乃是世家大族,難道連待客房子也沒有麼?二舅母姐妹薛姨媽如今就帶著兒子女兒住府裡,為什麼姨娘就不可以?姨娘和妹妹難道不算是親戚麼?”

    沈姨娘還想說什麼,林宛如忙道:“姐姐說有理,姨娘就聽姐姐吧,如今世道亂很,咱們孤兒寡母外頭住著,難免招惹是非,公府侯門雖然難進,可到底有個依靠,不至於任人欺負。”

    林黛玉道:“正是這個道理,我答應父親會照顧姨娘和妹妹,如今姨娘又要搬出去住,這叫我情何以堪呢。”

    沈姨娘說不過,只得應下。

    林宛如想要住進賈家可不是怕受人欺負,說起來,金窩銀窩不如自家草窩,賈家雖好,可到底是寄人籬下,這當中委屈可少不了。

    可父親臨終前,將林家家產全數交給了璉二爺保管,林宛如思忖著那位璉二爺瞧著雖然精明能幹,卻非良善之輩,姐姐又是個心慈手軟,難免不叫人哄騙了去,到時候身無長物,反倒寄人籬下,叫人說閒話,受委屈,這可不是她願意看到,倒不如她和姨娘也一起住進去,有姨娘,總算是個長輩跟前,賈家想使什麼手段也要掂量掂量。

    諸位看官許是奇怪,林宛如一個十二歲小姑娘焉何想這麼多,論起來,此林宛如非彼林宛如,林宛如前世乃是揚州富商獨女,父母對她十分溺愛,家財萬貫都給了她做嫁妝,可她卻痴情萬家長子萬霖。

    萬家乃是皇商,會算計,見林宛如有銀錢傍身,便百般求娶進門來做正室太太,林宛如嫁給心上人,滿心歡喜,誰知萬霖是圖財不圖人,花言巧語,將林宛如嫁妝哄騙了七七八八,林宛如痴心一片,竟錯付終身,後來,萬家遇難,為了自保,竟一紙休書遞下來,以無子為由將林宛如休棄,又另娶揚州知府千金入門。

    林宛如落魄離開,又是恨萬霖無情無義,又對父母心懷愧疚,萬霖又一個婚之夜,她一條繩子吊死萬家門口。

    本以為必死無疑,誰知又死而復生,重生到蘇州林宛如身上。

    她從一開始不可置信到慢慢接受,如今已經適應了現身份,她暗暗發誓,今生一定要孝順父母,保護自己親人,再不重蹈覆轍,為情所困,如今,父親和嫡母具已去世,她親人只剩下姐姐林黛玉和沈姨娘這個生母,所求不過是二人平安順遂。

    如今她眼見著林黛玉要走前世自己老路,怎麼能不著急。

    她也曾聽林黛玉提過賈家那位表兄賈寶玉,聽林黛玉口氣,乃是一位溫柔細緻,體貼入微翩翩佳公子,她看著林黛玉提起賈寶玉時暈紅雙頰和情不自禁翹起嘴角,便想起了前世自己,那時候,自己也是這樣痴情,萬霖為了打動自己,也是百般溫柔,到後又如何呢?可見男人都是不可信。

    船又走了三四天,這才靠了岸,又換乘馬車,顛簸了大半天,總算趕天黑前進了城,賈家得了消息,早有人來迎,林宛如看其下人僕婦,行為舉止,不禁暗暗點頭,到底是世家大族,這些規矩總是不錯。

    來接人裡為首叫興兒,是賈璉心腹,此時顧不得還外頭,就說起家裡事來:“二爺不時候,東府裡小蓉大奶奶死了,珍大爺請了二奶奶幫著管了一陣子家,那府裡上下沒有不服,可給二爺長臉了,如今為著大姑娘省親事,太太倚重二奶奶了。”

    賈璉不禁冷笑:“服面上服,心裡還不知怎麼罵呢。”

    興兒低著頭不敢說話,賈璉看向了後頭兩輛馬車,道:“林家事我寫信回來,老太太和太太是怎麼說?”

    興兒忙道:“老太太說,雖然只是庶出女兒和姨娘,可到底是林家正經主子,林姑娘血親,自然要好生招待,已經叫二奶奶騰了尋芳齋出來,又派了人伺候,打點妥妥當當,太太什麼都沒說。”

    賈璉道:“這才是呢,我冷眼瞧著,林家那對母女瞧著和善,可卻不是省油燈,如今府裡是越發熱鬧了。”

    興兒撓頭笑道:“誰說不是呢,寶二爺聽說二爺和林姑娘回來了,高興地跟什麼似,一天要問四五回,林妹妹回來了沒有。”

    賈璉笑起來:“如今可有兩個林妹妹了。”

第二章 初至賈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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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一路駛進了寧榮街,進了榮國公大門,停儀門處,又換了小轎,過了穿堂,停了垂花門,早有丫頭婆子圍著一群等那兒,見一行人下轎,忙不迭上前打轎簾,問好。

    林黛玉笑著指著一個鴨蛋臉,細膩皮膚,眉清目秀姑娘道:“這是外祖母身邊鴛鴦姐姐,鴛鴦姐姐,倒勞煩你親自來迎。”

    鴛鴦笑道:“老太太等得心急了,叫我來瞧瞧,幸而姑娘來了,去見老太太吧。”又給沈姨娘和林宛如請安行禮:“姨娘好,林姑娘好。”

    沈姨娘忙笑道:“你既是老太太身邊人,我怎麼敢受你禮呢。”

    鴛鴦只是抿著嘴笑,親自扶著林黛玉進了垂花門。

    剛進賈母院子,便看到一群人簇擁著一個滿頭銀發老太太走過來,林黛玉見了十分激動,步走過去叫了一聲“外祖母”,林宛如這才知道是賈母,賈母擁著林黛玉又哭又笑問了兩句,又問沈姨娘,沈姨娘忙行禮道:“給您請安了。”

    賈母笑道:“姨娘帶著兩個姐兒,遠道而來辛苦了。”

    沈姨娘笑道:“托您福,又有府上璉二爺一路照應,順順利利。”又叫林宛如上前磕頭。

    早有丫頭拿了蒲團來,林宛如規規矩矩磕了頭,問了好,賈母拉著笑道:“好個標緻模樣,我瞧著比黛玉還好,今年多大了?叫什麼名兒?”

    林宛如道:“回老太太話,我叫宛如,今年剛滿十二歲。”

    賈母笑道:“長得好,說話也利索,你既是黛玉妹妹,也是我外孫女了。”又對沈姨娘道:“已經準備了房舍,請務必住下來,親戚間就是要要常常親近才好。”

    沈姨娘忙道謝。

    一行人又回了屋裡,分次序坐定,賈母這才向沈姨娘母女介紹賈家諸人,場除了賈母,王夫人,邢夫人,還有賈家三姐妹,李紈,眾人見了禮,正寒暄說笑,丫頭含笑道:“寶二爺來了。”

    話音未落,簾子就被打起來,一個年輕俊俏公子匆匆走進來,第一眼就看向了林黛玉,面上一喜,又見這麼多人,腳步又慢了下來,賈母朝他招手:“寶玉來。”

    賈寶玉笑著朝賈母施禮:“老祖宗。”

    賈探春先笑起來:“二哥哥不是老念叨著林姐姐,如今林姐姐來了,二哥哥叫老祖宗做什麼?”

    眾人都笑起來,賈母是笑前仰後合,道:“除了鳳姐兒,就屬探丫頭嘴厲害。”又指著沈姨娘和林宛如道:“寶玉,這是黛玉姨娘與妹妹,以後就住咱們家了。”

    賈寶玉恭敬地朝沈姨娘行了禮,又呆呆看著林宛如:“怎麼從來沒聽林妹妹提起過。”

    林黛玉坐賈母身邊,笑道:“妹妹自小身體不好,和姨娘一起住蘇州老家,父親去任上時候怕一路顛簸著了不好,便沒有帶著,倒是很少有人知道。”

    賈母點頭道:“原來是這樣,以後你可不能說自己是孤孤單單一個人了。”林黛玉笑著依偎賈母懷裡:“我除了姨娘和妹妹,還有外祖母呢,怎麼會孤單呢。”

    眾人都笑起來,賈探春笑道:“如今可有兩個林妹妹了,這可怎麼叫呢,難道按著大小叫大林妹妹,小林妹妹?”

    賈寶玉搖頭:“這位妹妹長得天仙似人物,這麼叫可不妥當。”說著又沉思起來。

    林宛如笑道:“我小字宛如,母親和姐姐都這麼叫我,寶二爺不嫌棄也這麼叫吧。”

    賈寶玉大喜過望,道:“宛水中央,真是好名字,宛如妹妹,你是林妹妹妹妹,就是我妹妹,也不必如此生疏,叫我寶哥哥可好?”

    林宛如笑著叫了一聲寶哥哥。

    賈寶玉喜得又作了一揖,認認真真叫了一聲“宛如妹妹”。

    李紈拉著賈寶玉賈母身旁坐下,笑道:“寶玉瘋病又犯了。”

    眾人都笑起來,只聽見一聲笑聲:“什麼事這麼高興,也叫我聽聽。”

    林宛如回頭一看,竟是一個十八歲上下年輕婦人,頭戴鳳尾釵,耳垂明月環,脖掛瓔珞,腰懸玉佩,穿著綠色綢子襖,外罩秋香色褙子,下面是一襲大紅色撒花裙,端是模樣爽利,明艷照人,林宛如不禁暗暗稱讚,先見其人已經多了三分好感。

    賈母笑道:“你來得正好,來見見貴客。”

    王熙鳳一眼看過去,只見了兩個生面孔,便知是賈璉信上所說沈姨娘和林宛如了,笑著上前行禮:“我可來遲了,未能親自迎接,還請恕罪。”

    沈姨娘忙起身還了禮,知道這是賈璉之妻,又謝了賈璉這一路照拂,王熙鳳笑道:“您可是太客氣了,本就是一家人,互相照拂是應該。”

    又拉了林宛如手笑道:“原本只見了林妹妹,我就說是世上少有,如今見了這位,便知不是我少見多怪,是你們林家靈氣重,生出來女兒都是這麼標緻,可把我們都給比下去了。”

    林宛如笑著行了禮,道:“姐姐這話我可不敢當,姐姐才是天底下少有人物,如今見了姐姐和幾位姐妹,這些話該由我來說才是。”

    眾人一愣,賈母已經大笑起來:“從沒人能接鳳丫頭話,今兒倒有一位,鳳丫頭,你可服氣?”

    王熙鳳本來一愣,聽了這話笑道:“服氣,我可算是服氣了,以後可不能說我會說話了,這可來了個比我還厲害。”

    賈探春也笑道:“宛如妹妹倒不像林姐姐妹妹,反倒像二嫂子妹妹,一樣會說話。”

    賈母笑道:“誰說不是,鳳丫頭,你還不趕緊認妹妹去。”

    眾人哄堂大笑起來,王熙鳳笑道:“老祖宗別打趣我了,我哪兒高攀起。”

    沈姨娘趕忙謙虛,說林宛如年幼無知,賈母笑道:“我做主了,就叫鳳丫頭認宛如做乾妹妹,這親上加親,豈不是好事”

    王熙鳳笑道:“既然老祖宗給我這個體面,就算姨娘和妹妹不答應,我也得舔著臉求一求。”

    沈姨娘笑道:“這是宛如福氣,哪有不應道理。”又叫林宛如叫人。

    林宛如笑著叫了一聲“姐姐”,王熙鳳喜道:“好妹妹,我該給你見面禮才是,只是沒帶好東西,回頭一定給你補上。”

    林宛如眨了眨眼睛:“我認姐姐做姐姐,難道是為了姐姐好東西?姐姐也太小瞧人了。”

    王熙鳳愣了一下,越發叫好,眾人也都說有她們姐妹相,林黛玉依偎賈母懷裡,笑道:“外祖母您瞧,鳳姐姐一來就把我妹妹給搶走了,我可不依,您得給我做主。”

    賈母笑道:“這是多了個人疼你呢,若是鳳丫頭不把你當成妹妹疼,你告訴我,我替你出氣。”

    王熙鳳佯裝嘆氣:“我這是認妹妹呢?倒尋了個麻煩,到時候一星半點惹了林妹妹不高興,我可就成了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

    眾人越發笑起來,邢夫人笑道:“鳳丫頭就是會撒嬌。”

    說笑了一會,賈母便請沈姨娘和林宛如先下去歇息,自己和林黛玉說起了私房話,眾人也都散了。

    王熙鳳親自帶著人去了尋芳齋,尋芳齋小小巧巧一座院子,有七八間屋子,安置沈姨娘母女是夠了。

    王熙鳳笑道:“姨娘和妹妹先歇著,洗洗風塵,晚上自然是要給兩位接風,若有什麼不妥當管告訴我,如今我管著家,事情多,有顧不到,還請見諒,您差個人去告訴我屋裡平兒,她自會過來,姨娘有事情吩咐她也是一樣。”

第三章 初至賈府(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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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姨娘見尋芳齋屋子是打掃,各處布置十分精巧,十分感激,又謝了,親自送了王熙鳳出門,回來和林宛如嘆道:“到底是大家姑娘,行事和別人就是不同。”又埋怨道:“你今天說那些話,我真怕人說你話多。”

    林宛如笑道:“我覺得鳳姐姐說話做事爽利,心裡喜歡,就一時忘了分寸,再者說,鳳姐姐如今管著家,咱們和她親近,說話辦事也方便啊。”

    沈姨娘覺得也是,便不再說什麼,只帶著人開始收拾東西,這次沈姨娘帶了兩個丫頭和一個婆子,分別是彤霞,綠雲,還有鄭嬤嬤,而林宛如也帶了兩個丫頭和奶娘,分別是籠煙,瑣玉和夏嬤嬤。

    先是分派了屋子,正堂三間,東間由林宛如住,西間由沈姨娘住,中間留著待客,左右廂房總共四間屋子,兩人一間,住了四個丫頭,剩餘兩間放東西,後院還有一個小廚房和兩間小屋子,就給兩個嬤嬤住。

    這些個人都是自小跟著沈姨娘和林宛如,從蘇州到揚州,如今到了京城,感情格外親密,如今湊一起,都說起賈家富貴和規矩大,正閒話著,只聽外頭有人喊:“林姑娘嗎?我奉二奶奶命來送東西來了。”

    沈姨娘和林宛如趕忙出去,卻見是一個年輕姑娘,梳著婦人發式,穿金戴銀,很是體面,和一般主子也差不多,沈姨娘不禁有些猶豫,道:“你是……”

    那人忙笑道:“我叫平兒,是二奶奶屋裡,二奶奶吩咐我來給姨娘和林姑娘送東西。”

    沈姨娘趕忙迎了進來,平兒從後頭跟著小丫頭手裡接過一個雕花攢盒,笑道:“這是今年莊子上送來各色乾果子,二奶奶叫我送來給姨娘和林姑娘嘗鮮,還叫我來給二位請安,以後太太有什麼事,管吩咐我。”

    沈姨娘笑道:“替我謝謝你家二奶奶,她想這麼周到,這倒叫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平兒笑道:“姨娘別說這個話,以後住一起,就是一家人了,有什麼不周到,您可千萬要說,不要外道才是。”又寒暄了兩句,這才告辭。

    平兒走後沒多久,林黛玉又過來了,問各處可安排妥當了,沈姨娘有些憂心:“太周到了,我倒有些過意不去。”

    林黛玉看著桌子上平兒送來乾果子,笑道:“還是鳳丫頭乖覺,會辦事,姨娘別放心上,您到底是長輩,無論怎麼樣,只管受著就是。”又要拉著林宛如去自己住屋子裡玩。

    沈姨娘道:“姑娘身子才好些,千萬要當心,別著了涼,宛如也是,你出來乍到,別多說話,凡事聽你姐姐。”林宛如笑著應了。

    林黛玉賈家已經住了許久,自然十分熟悉,一路帶著林宛如往自己住屋子去,林黛玉住賈母院子後頭小抱廈裡,和旁邊住著賈寶玉比鄰而居。

    此時林黛玉屋裡堆了不少東西,紫鵑雪雁正收拾,林黛玉笑道:“這是給幾位姐妹禮物,妹妹幫我分分,一會她們肯定要過來,不管東西多少,總算是出了一次門,多少是個心意。”

    林黛玉禮物多是筆墨紙硯,團扇,摺扇之類玩物,分起來倒是容易,她又幫著一份份寫了簽子,正忙著呢,賈寶玉掀了簾子進來了,笑眯眯:“林妹妹,宛如妹妹也呢。”

    林黛玉笑道:“你來倒是巧,既然你先來,東西你就先挑吧。”

    賈寶玉看著桌子上一份份擺著東西上面貼了簽子,笑道:“你都分好了,一模一樣,我挑什麼?”

    林黛玉抿著嘴笑,從裡間又拿出來一個小匣子,笑道:“你要是喜歡,這些也都給你了。”

    賈寶玉如獲至寶,趕忙接過來,打開一看,裡面一小盒一小盒居然是紅紅白白胭脂水粉,紫鵑和雪雁都一旁笑了起來,賈寶玉笑道:“好啊,你取笑我,看我怎麼收拾你。”

    放下了盒子就要去咯吱林黛玉,林黛玉忙笑著躲開了,林宛如坐書桌前看他們嬉笑打鬧,心中有些感慨,這一路上林黛玉可都沒這麼開心過,總是表現跟大人一樣沉穩,原來她也有活潑開朗,小女兒心性時候。

    林黛玉笑著推開賈寶玉,道:“我不跟你鬧,叫妹妹看笑話。”

    賈寶玉這才住了手,笑嘻嘻湊過去:“宛如妹妹寫什麼?”

    林宛如笑道:“沒寫什麼,寶哥哥,那些胭脂水粉是姐姐從蘇州帶來送給姐妹呢,她打趣你你可別生氣。”

    林黛玉過來攬著林宛如,伏她肩膀上笑道:“妹妹不知道,他就愛這些東西,我送給他,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賈寶玉作勢又要咯吱她,笑道:“你就知道排揎我。”

    正笑鬧著,紫鵑打了簾子,外頭依次進來四個年輕姑娘,前頭是賈迎春,賈探春和賈惜春,林宛如都是認識,獨有後一個,身材微豐,肌膚勝雪,打扮也不甚艷麗,自有一股獨善其身冰雪之氣,臉上帶著笑,不濃也不淡,叫人瞧著也舒服。

    林黛玉已經笑著過去挨個打了招呼,又指著後姑娘對林宛如道:“這就是寶姐姐了。”

    林宛如忙起身打了招呼,薛寶釵笑著拉著林宛如手:“原來是顰兒妹妹,難怪呢,眉眼間有幾分相似。”

    眾姐妹除了林宛如,都是混熟了,此時久別重逢,自然有許多話要說,有些人名林宛如聽得懵懵懂懂,也不插嘴,只是旁邊笑。

    薛寶釵冷眼瞧著,這位林妹妹比起林黛玉來,自有一股沉靜,讓人敬服,心中多了幾分好感,知道她不知道,便笑著解釋:“湘雲是老太太侄孫女,史家小姐,她是愛玩笑,老太太疼她,時常接了過來和我們一處作伴。”

    林宛如點頭,道:“多謝寶姐姐告訴我,姐姐只和我說過這幾位姐姐,那位史姑娘,倒沒提起過。”

    薛寶釵撲哧一笑:“難過她不說,雲兒和你姐姐好拌嘴了,你姐姐那張嘴,要說有誰能說過她,也只有雲兒了。”

    林黛玉聽了回頭笑道:“寶姐姐這是編排我呢,我可不敢當。”

    賈寶玉笑道:“這是編排你?我看都是真,上回你不是和雲妹妹拌嘴?倒叫我夾中間為難。”

    林黛玉不依,和他鬧起來,一屋子歡聲笑語,叫林宛如心裡也暖暖。

    幾個人說笑了半下午,晚上賈母便設宴招待沈姨娘和林宛如,又請了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媽,王熙鳳,李紈,賈家三姐妹及薛寶釵等人作陪,大家一起說笑吃酒,氣氛十分融洽。

    酒席散後,大家閒話片刻,紛紛告辭,薛姨媽和薛寶釵也徑直回了梨香院,回去後薛姨媽就吩咐丫頭打點東西,又對薛寶釵道:“林姑娘送了你那麼些東西,她又有姨娘和妹妹來,咱們多少表示些心意才是,你也幫我參詳參詳。”

    薛寶釵看著炕上堆著禮盒,笑道:“我勸母親先別忙,如今她們剛來,各處都沒打點好,母親這麼送東西過去,她們還要費心回禮,豈不給人家添了一層麻煩?叫我說,索性派個丫頭送些自家做點心果子過去,問個好,先混個臉熟,過陣子熟悉了,再請到家裡吃頓飯,這禮節也算是了,她們或是回請,或是回禮,也都便宜。”

    薛姨媽笑道:“我兒,到底是你想周到。”遂不再提,第二日派了貼身丫頭同喜過去請安問好。

    林黛玉自從回到賈府,賈母憐她父母雙亡,是百般憐愛,日日帶身邊,吃喝一處,沈姨娘和林宛如雖是客人,倒也跟著沾光,時常陪一起說話,給老太太來請安人也多,見了生面孔總要問兩句,知道是林妹妹親人,就是為了巴結老太太,也都是客客氣氣,事後也都或是派丫頭或是親自來,打了招呼問了好,不出幾天,竟把兩府人認了個遍。

    沈姨娘看著人家送來東西,雖不是千金難買之物,可也十分貴重,她這個人性子軟,占不得便宜,便說要回禮,林宛如便道:“她們送東西來是看著姐姐面子,並不是刻意交好意思,咱們要是認真回禮,叫人家怎麼想呢。”沈姨娘便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林宛如便道:“姨娘索性做些糕點,我帶著丫頭挨個送了,好不好,是個意思,一來也是打了招呼,二來因不是正經回禮,也不至於叫人家為難。”

    沈姨娘想想也是,果真下廚做了不少點心來,諸如藕粉糕,慄子糕,棗泥糕之類,用攢盒裝了,林宛如叫籠煙捧著,先送去了賈母那兒。

    賈母那兒正和林黛玉賈寶玉兩個說笑呢,見林宛如送了點心來,忙謝了,又問林宛如做什麼,怎麼不過來玩。

    林宛如笑道:“我剛來,四處也不熟悉,不敢亂跑,只是這幾天都有各處送了東西過來,母親覺得過意不去,說咱們既受了人家禮,好歹也要上門坐坐,問聲好,也是這個道理,便做了一些點心叫我送去,我便先來了您這兒,東西不算貴重,給您嘗個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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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初至賈府(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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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母暗暗稱讚沈姨娘會做人,笑道:“好孩子,難為你這麼知禮。”

    又看了攢盒裡,紅紅是玫瑰酥,白白是藕粉糕,擺整整齊齊。

    賈母什麼沒吃過,這些點心早就膩了,但還是拈了一塊嘗了,笑道:“倒和咱們這邊做法不一樣。”

    林宛如笑道:“是照著南邊法子做,也不知道合不合您口味。”

    林黛玉笑道:“外祖母也金陵住過,怎麼會吃不慣,倒叫妹妹費心了,這也是我不是,妹妹不認得地方,我帶妹妹去走一趟吧。”

    賈母笑道:“你說是,帶你妹妹各處去認認門。”

    賈寶玉也道:“我也跟著去。”

    賈母笑道:“她們姐妹去串門,你跟著去做什麼。”

    賈寶玉便悶悶不樂,看著林黛玉和林宛如出去了。

    先去了王夫人那兒,王夫人小佛堂念經,也不敢打擾,金釧兒接了東西,道了謝:“等太太念完經我就告訴她。”

    又去了王熙鳳那兒,王熙鳳正和幾個管事娘子一起算賬呢,如今要蓋省親別墅,裡頭裝飾各色東西都要采買,單這一項就得不少銀子,正籌謀著從哪處挪用。

    見林家姐妹二人進來,王熙鳳忙叫幾個管事娘子散了,又叫平兒上了茶,笑道:“真是稀客,你們怎麼過來了?”

    林黛玉笑道:“我們自然是來送東西,勞煩二嫂子照顧,姨娘和妹妹做了些點心給二嫂子嘗嘗,也算是謝禮了。”

    王熙鳳笑道:“喲,瞧這話說,宛如也是我妹妹,說什麼謝不謝,你這麼客氣,我看倒不像是來謝,而是來砸場子,我是哪兒沒照顧好,叫妹妹這麼客氣啊?”

    林宛如笑道:“沒有事,母親左右也閒著,做了這些東西,我想著我各處也不熟悉,便請姐姐帶我來認認門,將來有事來找鳳姐姐,鳳姐姐可別推辭。”

    王熙鳳笑道:“妹妹說這話還叫我活不活了?既來了,一定要留下吃飯!我這兒還有好東西呢,沒叫人看見過,先叫你們挑。”

    林黛玉笑道:“那可不成,我們是來送東西,可不是來蹭飯,二嫂子真心想請,那就挑了好日子正經下帖子,我和妹妹再掂量著來不來呢。”

    王熙鳳也不惱,指了指林黛玉腦門:“就你牙尖嘴利,一句話不帶刺就說不出口,將來得是個麵團似人才受得住你這張利嘴。”

    林黛玉羞紅了臉,惱了,拉著林宛如就要走,王熙鳳大笑起來,林宛如也笑眯眯邊走邊回頭:“改日我再來看姐姐。”

    出了院子,林黛玉就道:“鳳丫頭就會打趣人。”

    林宛如只是笑眯眯,讓她越發羞惱,索性不理人,徑自走前頭。

    接下來又去了三春及李紈四處,都收了東西,各自謝了,從李紈那兒出來,又去了薛姨媽那兒。

    薛姨媽正和丫頭們找鞋樣子,見二人進來,忙叫丫頭倒茶,笑道:“我兒,正說著請你們賞光過來吃飯,倒叫你們先來了。”

    又叫人去喊薛寶釵,笑道:“我原想著請你們來吃酒,又怕擾了你們清淨,想著過陣子再請也不遲,沒想到你們倒先過來了。”

    林宛如笑道:“您是長輩,我來給您請安是應當。”

    薛姨媽笑道:“瞧著小嘴甜,好姑娘,我叫你們寶姐姐來,你們姐妹一處說話。”

    薛寶釵已經掀了簾子進來,彼此問了好,閒話一陣子,薛寶釵笑道:“擇日不如撞日,不日今天晚上就把宛如妹妹,沈姨娘都清來吃酒吧,再請了顰兒,探丫頭幾個作陪,咱們好生熱鬧一回。”

    薛姨媽自然說好,又叫人正經寫了帖子送去各處。

    不多時,沈姨娘和賈家三姐妹都過來了,還跟了個賈寶玉,賈寶玉笑道:“姨媽偏心,怎麼不請我”

    薛姨媽笑道:“我兒,哪裡少了你,就怕擾了你讀書。”

    賈寶玉笑道:“寧可不讀書也不能錯過這個熱鬧啊。”

    眾人都取笑他,年輕姐妹幾個簇擁著到了裡間說話,薛姨媽則陪著沈姨娘閒話,兩個人都是守寡之人,帶著孩子投奔親戚,自然惺惺相惜,不多時,竟無話不談了。

    晚上,薛姨媽叫人抬了大圓桌來,又置辦好酒菜,賈寶玉見席間有薛姨媽糟鵝掌鴨信,對林宛如道:“宛如妹妹不知道,姨媽做鵝掌鴨信好,你可得嘗嘗。”

    林黛玉笑道:“你自己嘗去吧,宛如不愛吃這些東西。”

    賈寶玉拍拍頭笑道:“我竟忘了,宛如妹妹從江南來,那兒什麼好菜沒有。”

    林宛如笑笑,前世她們林家是揚州數一數二富商,家裡說是有金山銀山也不為過,她又是獨女,錦衣玉食,山珍海味,早就吃膩了,薛姨媽置辦這些菜雖好,於林宛如也都尋常,只是她喜歡吃清淡些,那些酒糟酒釀東西,是連聞味也不慣。

    薛姨媽好客,熱情招呼大家吃菜,又和沈姨娘兩個人喝了兩杯酒,賈母見賈寶玉林黛玉沒過去吃晚飯,知道大家都薛姨媽這兒吃酒,心裡高興,叫人也送了幾樣菜過來,幾個年輕姑娘也都喝了些酒,一直玩到了二天,薛姨媽才叫婆子們伺候著,好生送回去了。

    因多喝了兩杯酒,第二日沈姨娘便有些頭疼,林宛如趕忙叫籠煙沏了濃茶來,道:“母親也是,縱然心裡高興,也要少喝些才是。”

    沈姨娘笑道:“我年輕時候酒量也好,如今老了,就不及你們這些年輕人了。”

    自此以後,沈姨娘和薛姨媽越發熟悉了,兩邊離得也近,經常過去說話,林黛玉也經常拉著林宛如到賈母那兒和幾個姐妹一起說笑,林宛如也漸漸融入賈家生活。

    賈家如今正預備著賈元春省親,上上下下都忙著,只除了幾個姑娘和賈寶玉,林宛如算是見識到賈寶玉富貴清閒了,每日除了賈母之前孝,便是和幾個姐妹廝混。

    姐妹幾個寫字讀書他便跟旁邊跟著研墨遞筆,姐妹做針線他便跟著拈針穿線,姐妹做胭脂水粉他是要湊趣,還頗有心得,一看便是浸淫已久。

    林宛如看來看去也不明白,林黛玉究竟喜歡他哪一點,作為一個男人,一點出息也沒有,難道將來內宅廝混一輩子?偏生大家還都習以為常,一副理所應當樣子,林宛如本想問問林黛玉,可也張不開這個嘴了,情人眼裡出西施,只怕賈寶玉林黛玉眼裡,什麼都是好。

    不過賈寶玉對林黛玉確沒說,無論是吃穿還是平日起居坐臥,比對別姐妹細緻多了,別說兩個人賈母一處住著,幾乎片刻都離不開。

    林宛如看眼裡,也很是感慨,賈寶玉能做成這樣,可見是用了心,二人又是姑表兄妹,將來賈母一做主,自然是水到渠成事,因此對於賈寶玉種種怪誕也都忍了下來。

    一轉眼進了十月,省親別院具已竣工,只差將那些簾幕帳幔,古玩珍寶擺設齊整,王夫人和王熙鳳是忙得團團轉,薛寶釵來找林宛如說話,說起來也頗為感嘆:“前兒題省親別院裡牌匾,寶玉往裡頭轉了一遭,真真是金銀堆砌出來富貴,也不知咱們有沒有這個造化見識見識。”

    林宛如笑道:“姐姐家裡也是皇商出身,憑他什麼富貴,姐姐見得還少嗎?倒誇起別人來了。”

    薛寶釵不喜反嘆,道:“都說富貴迷人,要我說,這金子銀子再珍貴,也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東西,多少人為了它奔波勞碌,乃至失了本心,我倒羡慕那些讀書人家,雖然清寒些,可卻留下了千古清名,豈非那富貴圈裡紈褲膏粱可比?”

    林宛如笑道:“單憑姐姐這句話,就值得咱們浮一大白,罵得好,罵得痛,我記得以前有一位舊友曾說過,縱使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這金銀二字實無用。”

第五章 初至賈府(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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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句話是林宛如前世鄰居莊家小姐所說,莊小姐閨名夢蝶,林家是富商,莊家則是官宦,莊夢蝶也是從小嬌生慣養長大,只可惜她十六歲時候被一個京城來權貴所看中,威逼著她去做妾,莊夢蝶如何能願意,又不忍心父母被她連累,絞了頭髮做姑子去了,她落發那一日,林宛如也場,她便說了這一句話,自此之後,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想起往事,林宛如有些愣神,薛寶釵卻是默念了這兩句詩,拍手叫好,賈寶玉卻掀了簾子進來,笑道:“什麼鐵門檻,土饅頭,宛兒妹妹和寶姐姐說什麼呢?”

    後頭跟著林黛玉並四五個丫頭婆子,薛寶釵朝林宛如一笑:“瞧瞧,這兩個便是那紈褲膏粱了。”

    林宛如笑起來,賈寶玉有些摸不著頭腦,林黛玉卻是個聰慧,笑道:“寶姐姐說我們是紈褲膏粱,那寶姐姐就不是紈褲膏粱了嗎?這話寶姐姐說就有些不妥了。”

    薛寶釵笑道:“正是這個道理,我也是不配說。”

    林宛如張羅著叫丫頭上茶,賈寶玉便說去省親別院玩,薛寶釵道:“如今園子裡都是人,來來往往,咱們去反倒添麻煩,倒不如去找探丫頭說話去。”

    林宛如欣然應允,和林黛玉手輓著手跟薛寶釵後頭出了屋子,賈寶玉一個人悶悶跟後頭,丫頭們都笑:“寶二爺也有落單時候。”

    到了賈探春那兒,她正臨帖練字,旁邊是賈迎春和賈惜春對弈,幾個小丫頭坐廊下玩翻繩,見了薛寶釵等一群人過來,趕忙起身迎進了屋子,又倒茶上點心,忙了一通,賈探春住屋子不大,統共四張椅子,兩張凳子,賈探春正要叫丫頭們去搬,林黛玉便笑道:“不用忙,我們坐榻上也是一樣。”又問賈探春臨誰字帖。

    賈探春痴迷於書法,和林黛玉討論起柳公權字來,薛寶釵卻坐賈迎春旁邊觀局,賈寶玉這邊看看那麼看看,都插不上話,便和林宛如說起話來:“天氣冷了,我瞧著妹妹怎麼還沒穿大毛衣裳?”

    林宛如笑道:“整日悶屋子裡,倒不覺得冷,一時出來也忘了添衣裳了,今天太陽好,倒不覺得什麼。”

    賈寶玉笑道:“妹妹是不知道,這還沒落雪呢,要是等下了雪,那才是冷呢,恨不能叫人鑽到被窩裡不出來。”

    林宛如有些好奇:“南邊天氣暖和,冬天也很少下雪,好容易下了一場,又是零零灑灑,沒幾日就化了,書上說銀裝素裹,我可是沒見過。”

    這可是大實話,前世後世都是江南人,生江南,長江南,雪是很少見。

    賈寶玉笑道:“妹妹既沒見過,等初雪落了,咱們不如請了老太太一起設宴賞雪,外頭下著大雪,咱們屋裡頭攏著火盆,說笑取樂,豈不自?噯,對了,過年時候莊子上也會送野雞鵪鶉來,咱們吃鍋子是好。”

    林宛如暗想,還真是個會享受,也不好拒絕,便笑道:“只怕老太太忙,沒這個功夫呢。”

    薛寶釵回過頭來笑道:“若是賞雪,那得外頭了,就算是吃鍋子,也難免灌了一肚子冷風,這可不好。”

    林黛玉也笑道:“寶姐姐說是,躲屋子裡賞雪有什麼趣,只見其貌,不見其寒,附庸風雅罷了,倒不如踏雪尋梅,那才是雅事呢。”

    賈寶玉大喜:“林妹妹說極是,那咱們就踏雪尋梅。”

    賈探春也笑道:“聽鳳姐姐說,園子裡蓋了一座尼姑庵,裡面種滿了紅梅,咱們去求一求,許能進去開看眼界呢。”

    賈惜春也抬頭道:“不光建了尼姑庵,聽說還有真尼姑住進去呢,說是為大姐姐省親祈福。”

    賈迎春見賈惜春也沒了下棋心思,遂放下棋子,道:“聽說下姑蘇采買了小戲子,還有十個尼姑和道姑,並一個帶發修行姑娘,也到了,正說騰哪一處房子安置她們呢。”

    賈寶玉好奇道:“怎麼還有個帶發修行姑娘?”

    大家都不知道,遂一起去了王熙鳳那兒,王熙鳳正頭疼著,這一回就住進了二十多個人,騰哪處房子還不知道呢,見姐姐妹妹來了一群,笑著招呼了,賈探春笑道:“聽說家裡要來一個帶發修行姑娘,二嫂子可知道嗎?”

    王熙鳳笑著一一捧了茶,道:“你們消息倒靈通,法號妙玉,原也是官宦人家小姐,自小多病,便帶發修行。”賈探春道:“這法號倒也別緻,只是不知道是個什麼樣人物。”

    王熙鳳笑道:“哎呀呀,管他什麼樣人物,我正發愁呢,她倒是好安置,直接送進園子裡去了,倒是那十二個小戲子眼見著要進府了,還不知安置哪兒呢。”

    薛寶釵心中一動,笑道:“要不我和母親搬出去住,把梨香院騰出來罷了。”

    王熙鳳忙道:“好妹妹,你可別多想,如今雖然事情多,房舍少,也可沒有到趕親戚地步,你們要是搬出去了,老太太定要罵我。”

    薛寶釵笑道:“哥哥住外頭,梨香院單我和母親住,也大了些,倒不如把院子騰出來。我和母親不拘住哪兒都是一樣。”

    王熙鳳卻堅決不肯,誰知王夫人竟遣了人過來,問進府小戲子安置哪兒,王熙鳳左右為難,薛寶釵便笑道:“姐姐若是推辭,那就是拿我當外人了,都是為了大表姐省親事,我們受些委屈也是應當,況且又不是受委屈。”

    王熙鳳只得應了,再三謝了,叫人回了王夫人話,薛寶釵便說回去收拾東西搬家,王熙鳳又回稟了老太太把東北角一處幽靜小院子騰給薛姨媽和薛寶釵住。

    幾個人閒話片刻便各自回房,林黛玉便問林宛如:“你何時和寶姐姐這麼好了?”

    林宛如笑道:“姐姐吃醋了?”

    林黛玉嗔笑:“我哪裡是吃醋,你和她再好,那也是我妹妹,和她什麼相干。”

    林宛如輓住了林黛玉手:“姐姐知道這個道理,我自然也明白,姐姐又擔心什麼呢?何況寶姐姐為人端正,見識不凡,我也喜歡和她說話,姐姐整日和寶哥哥一處,賈家三個姐妹又不對我性子,我也沒個人說話解悶。”

    林黛玉笑道:“我哪裡埋怨你了,只不過……”

    她沒往下說,只是語氣酸溜溜,林宛如覺得奇怪,私下便叫籠煙去打聽,難道薛寶釵和林黛玉有什麼過節不曾?

    籠煙回來卻道:“寶姑娘為人和氣,和誰都好,不管是老太太還是太太都喜歡呢。”

    林宛如是疑惑了,難道因為賈母也疼愛薛寶釵,所以林黛玉嫉妒了?

    籠煙又道:“說起寶姑娘還有一件奇事呢,寶二爺有一塊胎裡帶美玉,寶姑娘卻有一塊世外高人贈送金鎖,聽說這寶玉和金鎖上所鐫刻吉詞是一對呢,大家都說寶姑娘必是要嫁給寶二爺,二人是天賜金玉良緣。”

    林宛如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林黛玉是吃醋了啊。

    林宛如也覺得可笑,雖說這金玉良緣什麼很讓人覺得湊巧和稀罕,可焉知那世外高人不是薛家杜撰出來?

    畢竟賈寶玉美玉是胎裡帶出來,上面有什麼字薛家作為姻親肯定知道,若是想和賈家結親,因此弄出這麼個金鎖來,讓人以為這是一段命中註定緣分,也不是沒有可能事。

    那麼,這件事是誰主謀呢?賈家知不知情呢?薛寶釵作為主角知不知道真相呢?

    若說不知道,只是長輩自作主張,那還情有可原。

    若是知道,薛寶釵卻保持了沉默,是不是也希望嫁給賈寶玉呢?

    林宛如陷入了沉思,第一次懷疑起薛寶釵溫潤平和來。

    因為想著這件事,林宛如好幾天都沒有出門,直到林黛玉叫紫鵑來傳話,說要去省親別院裡見一見那位妙玉。

第六章 初逢舊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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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宛如披了斗篷,後面跟著籠煙,隨紫鵑去了省親別院,賈寶玉,林黛玉,薛寶釵並賈家三姐妹都已經等園子正門處,見了林宛如來便一起進去,果真是別有洞天,一花一樹俱是景致。

    雖是初冬,百花零落,可這園子裡似乎四季如春,花園裡,台階旁,四處可見鮮艷盛開花朵,仔細一看,才知道是綾羅絲絹製成。

    就是林宛如這個前世見過大世面也不禁感嘆,真是太鋪張奢靡了,聽賈寶玉話,似乎還正趕制花燈,等元宵節時候掛滿整個園子,只怕那時候才是真真富貴鄉,銷金窟呢。

    幾個人一路看一路走,從左邊起,繞過正殿,一路分花拂柳,到了櫳翠庵,櫳翠庵地勢較高,幾個人剛到就有婆子們迎了出來,請進了正堂喝茶,又去裡面通報。

    賈寶玉還偷偷問林黛玉:“不知這妙玉是不是一個美人兒。”惹來了林黛玉一記白眼。

    林宛如純粹是跟著來湊趣兒,對那個妙玉倒是不怎麼好奇,誰知那妙玉一出來,她就驚呆了,那容貌,那聲音,甚至是眉目間淡淡冷漠與高傲,都和她前世好友莊夢蝶如出一轍,她,怎麼會來賈家?

    林宛如腦海頓時一片混亂,仔細回想起前世莊夢蝶事情來,她十六歲時候出門上香,被京中來權貴所看中,討她去做妾。

    她也是反抗過,只是那人地位尊貴,莊家與其相比也不過是螻蟻之輩,抗爭了半年無果,她父親莊大人卻為此要被罷官,她不忍心看著父親被自己連累,連夜到了附近尼姑庵,說要出家。

    林宛如得到消息趕過去勸她,她已經落發,說,縱使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林宛如知道她心裡是恨,那人不是有權有勢嗎,那莊夢蝶就要等著看他敗落一天。

    那位權貴得知她出家為尼,倒是沒有再逼迫她,只是莊家到底敗落了,莊老爺和莊夫人要回老家,臨走前去見莊夢蝶,莊夢蝶說我已是方外之人,不問紅塵事,當時林宛如也,莊夫人是哭著上路。

    自此以後,她經常去看望莊夢蝶,直到她嫁給萬霖,把萬霖當成了生活重心,再無暇顧及其他事……

    林宛如還沉浸思緒裡,妙玉已經一碗茶端到面前,林宛如萬語千言都不知道該如何說,輕聲道了謝,妙玉倒是對她笑了一笑:“這位姑娘面善很,似是舊相識。”

    林宛如一驚,又是一喜:“你認得我?”

    妙玉搖頭:“姑娘我自然是不認得,只是我那位好友和姑娘長得頗為相似。”

    林宛如心咚咚咚跳起來,強忍著激動道:“那你可知你那位朋友現哪兒嗎?”

    妙玉淡淡道:“她十一歲時候就因病去世了。”

    林宛如心中一動,她重生時候這具身體就是十一歲!

    因為她成為了蘇州林宛如,那麼揚州林宛如就死了?

    是了,她和林宛如不僅名字相同,容貌,甚至生辰八字都是一樣,若是彼此遇到了定會嚇一跳。

    林宛如有些失落,妙玉看著她,眼神動了動,終究沒有說話。

    妙玉給諸人是繪著紅梅白瓷碗,自己用卻是一方綠玉鬥,林宛如記得這個東西,是有人拿了巴結林老爺,林老爺又送給了林宛如。

    林宛如不喜歡這些古物,就轉送給了莊夢蝶,杯底還刻著四個小字:林宛如贈。

    莊夢蝶當時見了就說,好好東西被你字給糟蹋了。

    沒想到她還一直用。

    林宛如眼睛熱熱,趕忙低下頭去,藉著喝茶遮掩一二。

    那邊賈寶玉已經和妙玉攀談起來,賈寶玉看見如此標緻道姑,眼睛都亮了,喋喋不休問妙玉:“師傅從哪兒來路上走了多久?見了什麼景致?”

    妙玉有些冷淡,時不時回答兩句話,可卻恰到好處,叫賈寶玉越發說興高采烈,就差手舞足蹈了,妙玉坐旁邊,就轉了轉杯子,林宛如看眼裡,忍不住一笑,若是她覺得煩了,就會轉一轉杯子,了解她人都知道她小習慣,就會識趣告辭。

    可賈寶玉哪裡明白,瞧他說興致勃勃,林宛如忍不住出聲打斷:“說了這麼一會話,妙玉師傅也累了,咱們先回去吧,改日再來也是一樣。”

    林黛玉看賈寶玉這樣,早就不痛了,聽林宛如一說,立刻就站了起來,薛寶釵和幾個人見狀也告辭,賈探春和賈惜春一左一右,把意猶未賈寶玉拉了出去,林宛如有意落了後。

    她雖然不知道妙玉還記不記得她,不過她是她遇上第一個故人,而且同樣都賈府,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因此猶豫著道:“你那位朋友也叫宛如,與我同名,既是我與她緣分,也算是我與你緣分了,我雖然也是寄人籬下,但是你若是有什麼為難事,叫人送信去尋芳齋,我能幫會量幫你。”說完匆匆走了。

    妙玉怔怔,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她有告訴過她她故友叫宛如嗎?那她是怎麼知道?

    從櫳翠庵回來林黛玉就不大高興,賈寶玉醒悟過來旁邊忙不迭作揖討好,賈家三姐妹各自回了屋子,薛寶釵也說回家陪薛姨媽說話。

    林宛如不耐煩看賈寶玉和林黛玉兩個小打小鬧,索性藉口說去看鳳姐,看看能不能問出多妙玉事情來。

    剛走到鳳姐院子外就聽到裡頭鳳姐罵人:“……越是忙時候越是添亂,也不看看是什麼時候,什麼大事能有娘娘省親事情重要?”

    一時間林宛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誰知看門小丫頭眼尖看見了,大聲通報:“宛如姑娘過來了。”

    林宛如只好歇了回去心思,邁步進了院子。

    鳳姐已經滿臉是笑迎了出來:“妹妹倒是稀客,今兒怎麼想起來過來。”

    說著攜著林宛如手進了屋子,又叫平兒端茶,林宛如笑道:“今天和眾姐妹去櫳翠庵見了妙玉師傅,有些事情想問問姐姐,不想姐姐竟忙,倒是我打擾了。”

    鳳姐笑道:“嗨,妹妹這是什麼話,也不是什麼大事,這眼見著省親日子到了,又到了年下,我是兩頭忙,偏有那不識趣撞上來,你說我能不著急上火嗎?”

    林宛如笑道:“都說能者多勞,太太信任姐姐,把事情都交給姐姐管,姐姐也要保重身體,莫要為這些小事氣壞了身子。”

    鳳姐竟一臉感動,握住了林宛如手:“好妹妹,也就你跟我說這貼心話了,都說我管著家裡家外風光,有誰知這裡頭艱難。”

    又笑道:“瞧我說哪兒去了,妹妹說妙玉,那妙玉怎麼了?”

    林宛如笑道:“也不是大事,就是想問問那妙玉是哪兒人,出家前俗名叫什麼,我瞧著她年紀輕輕,又是那樣容貌,通身氣度都不一樣,竟落得出家地步,這其中定有一番故事。”

    鳳姐笑道:“要不說你細心,這裡頭話也不好對你這個姑娘說,我也只知道妙玉也是官宦人家女兒,說是自小多病,買了多少替身都不中用,到底是自己親自出家這才好了,原先住金陵蟠香寺住了半年,去年才隨著師傅入京,要說俗名,我也記不大清了,好像姓莊,都是出家人了,這俗名也很少有人記得了。”

    林宛如暗暗盤算,妙玉比自己大四歲,如今已經十七歲了,又已經出家一年,原來她跟前世一樣,已經遇上了劫,十六歲便出家了。

    鳳姐笑道:“你問這麼清楚,難道想和那妙玉深交不成?”

    林宛如老老實實道:“就是覺得面善罷了。”

    鳳姐笑道:“這人與人之間緣分也難說,別人都說妙玉性子孤僻,你可曾見她對誰有過好臉?許就是和你有緣了,你若是閒著無事,又不怕吃閉門羹,管去就是了。”

    林宛如也不客氣,應了,又說了兩句話,鳳姐還想留林宛如吃飯,林宛如也委婉拒絕了,鳳姐也知道自己忙,也沒有強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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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初逢舊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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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宛如忍不住再次去了櫳翠庵,她去求了賈寶玉,說是向妙玉討兩本佛經,可如今省親別院看比寶庫還嚴,沒有差事僕婦下人一律不準進去,林宛如寄人籬下,也不想多惹是非。

    賈寶玉自然樂意,還說要陪著林宛如一起去,林宛如抿著嘴笑:“寶哥哥不怕姐姐生氣麼?”

    賈寶玉聞言頓時訕訕,道:“我去告訴周姐姐,叫周姐姐陪妹妹去。”

    周瑞家是王夫人陪房,平日裡府裡走動,又會說話,兩府人沒有不認識,如今又得了賈寶玉吩咐,對林宛如越發殷勤起來。

    有周瑞家帶路,很容易就進了園子,去了櫳翠庵。

    周瑞家笑道:“姑娘不知道,這妙玉喜歡清靜,櫳翠庵就少有人來,如今還預備著娘娘省親事呢,就是這樣不愛熱鬧,等娘娘省親後,只怕越發冷清,與世隔絕了。”

    林宛如只是微笑,並不接話,周瑞家也識趣不再說了。

    妙玉對於林宛如再次來訪很是疑惑,要是按著她性子,肯定說要念經誦佛,不便見客,可一聽是那個酷似舊友姑娘,妙玉便心中一動,她總覺得和這位姑娘似曾相識,遂吩咐人帶到內室,端茶招待。

    林宛如便笑著對周瑞家道:“我知道周姐姐忙,我和妙玉師傅說話只怕還要一會子呢,不如姐姐去忙吧,左右回去路我都認得。”

    周瑞家也想趁著府裡省親事情多,多攬兩件事撈些好處,聞言便笑道:“姑娘體諒我,那我也就去了,只怕那邊太太還要吩咐呢。”告了罪這才匆匆離開了。

    妙玉已經從佛堂過來,彼此問了好,林宛如便說借兩本佛經,妙玉道:“貴府二太太便是信佛之人,姑娘是捨近求遠了。”

    林宛如笑道:“此佛非彼佛,我只信師傅一個。”

    妙玉點點頭,命小女尼拿了一本心經,一本蓮華經,道:“這兩本都是我佛前誦讀,姑娘可拿去。”

    林宛如命籠煙接了佛經,道了謝,這才說起了正事:“聽說師傅乃是揚州人,近來讀書有寫揚州風土,因此想請師傅說說。”

    妙玉如今也看出來林宛如此行是另有所圖了,遂淡淡道:“姑娘不必拐彎抹角,想問什麼就問吧。”

    林宛如嘴脣動了動,沉默半響,這才道:“聽聞揚州是繁華,揚州首富林松城家財萬貫,家中屋舍皆是金築,可是真麼?”

    她會這麼問是因為確有其事,她前世小時候跟隨先生讀漢書,裡面有金屋藏嬌,她就問父親為什麼她沒有金屋,她難道比不上那個陳阿嬌美貌嗎?

    父親哈哈大笑,遂給她蓋了一座金屋。

    說是金屋,也是用金箔將屋子裡外貼滿了一層罷了,饒是如此,已經是奢靡至極了,當時揚州一時被眾人傳為街頭笑談,說林老爺如何寵愛女兒。

    妙玉淡淡一笑,似是回想起往事,道:“是有這麼一件事,林家乃是揚州首富,他獨女自幼便是錦衣玉食,嬌生慣養,曾讀金屋藏嬌,問林老爺我和陳阿嬌哪個美貌,林老爺自然說林小姐美貌,林小姐便說那為何陳阿嬌有金屋我沒有,林老爺便把林小姐住屋子貼滿了金箔,說是金屋,也是瞧著像罷了。”

    林宛如喉頭一哽,遲疑道:“那師傅可知道林老爺和林夫人現可好嗎?”

    妙玉驚詫看了她一眼,林宛如也知道她問題有多叫人驚訝,可她實是忍不住,前世她過不好,父親母親為她整日傷心難過,今世自己又是“早夭”,只怕他們二老傷心。

    妙玉驚詫也是一瞬間,繼而恢復了平靜臉色:“我離開揚州時,兩位老人家身體還是康健,如今到不清楚了。”

    林宛如松了口氣,感激道:“多謝你。”

    妙玉慢騰騰道:“我一直很是疑惑,為何林姑娘會知道我那舊友叫宛如呢?”

    林宛如一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半天才道:“師傅用綠玉鬥下面寫著林宛如贈,所以我才想著師傅如此珍惜此物,必是舊友所贈,故此猜測。”

    妙玉一愣,點點頭道:“那綠玉鬥確是舊友所贈,難為林姑娘也識得那物件。”

    林宛如卻怕又被她抓住什麼把柄,索性淡淡一笑。

    妙玉卻像是打開了話匣子,道:“若說真是巧合,姑娘與我那舊友不光同名同姓,甚至年齡都是一樣。”語氣有些悵惘:“若是她還,只怕也如姑娘一般有十三歲了。”

    林宛如笑道:“既然如此有緣,師傅不妨把我當成那位舊友,斯人已去,無可追憶,說起來我也覺得和師傅很投緣呢。”

    妙玉一笑,沒有說什麼,只是兩個人無形之間親近了不少,妙玉甚至將那綠玉鬥取來給林宛如看,細細解釋其來歷:“……原本是一件珍寶,倒被這四個字給破壞了,就如上好玉璧上一塊瑕疵,當時我還頗為遺憾,如今卻成了紀念舊友唯一東西了。”

    林宛如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心裡卻是十分高興地,前世她總覺得妙玉冷冷淡淡,一副你有錢就了不起啊樣子,有些瞧不起人,還暗自生悶氣呢,沒想到她是面冷心熱,心裡竟如此記掛自己,之前種種猜忌,倒是自己庸人自擾了。

    說了半天話,林宛如才愉告辭,妙玉親自送到了門外,還答應年初一替她上第一柱香,為沈姨娘和林黛玉祈福。

    籠煙眼見著日頭高了,不禁有些埋怨林宛如:“姑娘說起話來連時間也忘了,如今姨娘還不知道怎麼找咱們呢。”

    林宛如心情好,笑道:“咱們走些就是了,左右這園子裡沒人,就是咱們跑也沒人瞧見。”

    話音剛落,許是跟她作對似,假山那邊就傳來一陣男子笑聲:“……果真是巧奪天工啊,寶玉,改日你把那位山子野老先生介紹給我認識,我也修修我園子。”

    賈寶玉笑道:“這又有何難,只是我倒不知道紫英你何時有園子了。”

    另一個男子聲音笑道:“嗨,你不知道,他前陣子跟著馮世叔去打獵,獵了一頭熊,馮世叔一高興,就把城南那個園子賞給他了。”

    這時就有人起哄:“紫英,怎麼不請咱們去喝酒啊,太不夠意思了……”

    聽著聲音,還是不少人呢。

    籠煙唬拉著林宛如就往假山洞裡躲,林宛如卻覺得紫英這個名字有些熟悉,怎麼想不起來了呢?

    因為假山是修建,山洞裡頭倒也沒什麼苔蘚之類,乾乾淨淨。

    林宛如便往裡走了走,誰知這假山雕琢極好,看著是極為幽深洞,上面卻是鏤空,林宛如瞧著光線不對,忍不住抬頭一看,卻對上了一雙寒星般眸子。

    那人站假山上頭,似是俯視下頭,正好和抬頭林宛如對了個正著。

    林宛如因為太過驚訝,第一時間倒是忘了躲,怔怔看著那人,那人也是極為驚訝樣子,怔怔看著林宛如。

    籠煙過來拉了林宛如一下,林宛如才回過神來,趕緊躲了回去,心卻砰砰直跳,那人瞧著錦衣華服,必定是這堆客人裡頭,若是嚷起來,她名聲可就毀了……

    外頭又傳來紫英笑聲:“瑞文,你上假山上頭去幹什麼,難道上頭有什麼好景致?”

    那個叫瑞文聲音也是清清冷冷:“都是假山,有什麼好瞧,咱們去別處吧。”

    一群人說笑著漸行漸遠,林宛如這才松了口氣,轉過頭去告知籠煙:“今兒這事誰也別說,姨娘和姐姐那兒都不能說。”

    籠煙也知道輕重趕忙點了頭,另外尋了一條路,和林宛如趕忙出了園子。

    沈姨娘果真四處找林宛如,問了賈寶玉身邊人才知是去園子裡頭了,又叫綠雲來找,誰知竟錯開了,林宛如回去了,綠雲倒是不見了影兒。

第八章 君子好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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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吃完了午飯,綠雲才回來,一副心驚肉跳樣子,拍著胸脯和沈姨娘道:“園子門口正好遇見了寶二爺,帶著一幫子朋友剛看完園子出來,我唬沒地方躲,正好碰了個對面,幸而寶二爺認得我,問我做什麼,我也不敢說來找姑娘,含含糊糊,寶二爺也沒細問,帶著人就走了,阿彌陀佛,可把我嚇壞了。”

    沈姨娘忙問林宛如:“你可曾遇見了?”

    林宛如笑道:“這麼大園子那裡就遇上了,姨娘就是愛擔心。”

    沈姨娘沒好氣點著她額頭:“我還不是為了你好,閨閣女兒名聲有多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

    林宛如卻晃了晃神,想起那個叫瑞文男子來,應該是個知道輕重,不會到處亂說吧。

    跑了一上午,林宛如著實累了,吃了中飯便歇下了,誰知林黛玉卻過來了,邀著林宛如去薛寶釵那兒坐坐,林宛如趕忙告饒:“好姐姐饒了我吧,我走了一上午腿都酸了,姐姐要去自己去。”

    林黛玉笑道:“你去做什麼了?如今竟也瞞著我了,如今我可要拿出姐姐款來好好審審你。”

    林宛如笑道:“我可沒去玩,姐姐不信去問姨娘,我去找妙玉師傅借了兩本佛經。”

    林黛玉便撇嘴:“那個妙玉性子怪癖,你仔細吃了閉門羹,她又是出家之人,你以後少跟她來往。”

    林宛如笑笑,知道林黛玉這是吃醋呢。

    林黛玉著實是喜歡賈寶玉,賈寶玉但凡是多看了哪個女子一眼,她就要不高興,可偏生賈寶玉又是個愛美,瞧見略有姿色便要恭維一番,也難怪兩個人時時生氣呢。

    林宛如一怔,想起了前世自己。

    那時候她也是患得患失,瞧見萬霖多和哪個丫頭說一句話,她就要猜疑半天,想著法子去證實兩個人沒有私情,等證實後就會特別高興,若是發現一點不妥當,又怕萬霖說自己善妒,只能悶心裡,不知道多憋屈,那時候自己,是多麼可悲……

    林黛玉見她發起怔來,也覺得沒意思,也不去薛寶釵那兒了,和林宛如擠一起,姐妹兩個倒是睡了半下午。

    直睡得酥手酥腳,兩個人又手拉著手去給賈母請安,賈母見兩個人來十分高興,留了吃晚飯,見賈寶玉沒來照例問了,丫頭笑著來回:“今兒寶二爺幾位好友來家裡觀賞省親別院,又結伴出去吃酒了。”

    賈母這才放下心來,又問了誰跟著,又叫人預備下醒酒湯。

    誰知賈寶玉回來早,也沒喝酒,笑嘻嘻,賈探春覺得奇怪,道:“二哥哥,你可是碰見什麼好事了?”

    賈寶玉笑道:“也不是什麼大事,我們那群人裡陳兄箭法好,許多人都求著他指點一二他都沒答應,今兒約好了過兩日去打獵,我也就提了提,說若是得了陳兄指點,必定如虎添翼,誰知陳兄竟一口應下了,說他家地方大,請了我們去他家練箭。”

    賈母見賈寶玉高興,又是正經事,也是十分高興,忙叫人去預備禮物:“雖是朋友,也算是半個師傅了,禮多人不怪。”又吩咐丫頭叫賈寶玉早起,別誤了時辰。

    賈寶玉也是興致勃勃樣子,諸位姐妹卻對這些不感興趣,倒是說起了投壺,叫丫頭取了來玩了一陣子。

    賈寶玉第二日一早就帶著人提著禮物去了陳家,眾人都已經來了,卻都是空著手來,見賈寶玉還帶了禮物,馮紫英先笑起來:“寶玉,就你彎彎繞繞多,不過是射箭,還帶了禮物。”

    賈寶玉笑道:“祖母叫人預備,我也不好說不帶,一點薄禮罷了。”

    陳瑞文作為主人,笑著打了圓場:“既然是長輩一番心意,那我少不得受了。”

    命人接了禮物,賈寶玉這才松了口氣,陳瑞文是出了名難相處,要是堅決不收,他還能硬塞嗎?到時候就丟人了。

    齊國公府陳家乃是武將世家,從陳瑞文祖父陳翼到父親陳永明,都是驍勇善戰武將。

    陳瑞文子承父業,自幼習武,他們這些嬌生慣養長大都是望塵莫及,只有羡慕份兒。

    陳家有專門校場,因要練習射箭,早就清了場,一溜擺了二十個靶子,眾人場上演練起來。

    說是射箭,不過半個時辰一大半公子哥就到旁邊涼棚裡去喝茶說笑了,賈寶玉勉強堅持了一個時辰,也是汗如雨下,望著旁邊箭無虛發,臉不紅氣不喘陳瑞文,便有些羞愧,道:“陳兄好箭法。”

    陳瑞文道:“這都是從小練出來,空有一把子力氣罷了。”又指點賈寶玉:“賈兄姿勢不錯,就是欠缺力氣,多多練習就好了。”

    旁邊滿頭是汗馮紫英就大笑起來:“得了,他家給他姐妹們研磨胭脂也算是力氣活了,瑞文你這樣不是為難他嗎。”

    賈寶玉有些訕訕,他雖然和陳瑞文不熟,可卻對馮紫英熟,道:“陳兄說這話也就罷了,紫英你也好意思說,是誰行令時候敲一會鼓就嫌累了?”

    馮紫英不服氣,大聲嚷嚷起來,遠處涼棚裡坐著幾位不知道說什麼哈哈大笑起來,還有人跑來拽了馮紫英:“他們說你結識了一個戲子,可是真?”

    馮紫英嚷嚷著走開了:“誰造謠害老子,叫家父知道還了得……”又有人大笑起來:“你自稱老子,那你爹叫人什麼?這話可要說個馮世叔評評理……”

    賈寶玉嘆了口氣,旁邊陳瑞文便笑道:“賈兄也莫喪氣,這也非一日就練成,只能慢慢來,若是著急,反倒事倍功半了。”

    賈寶玉頓時十分感激:“多謝陳兄。”

    陳瑞文似是不經意提起:“對了,那日你家園子裡遇見那個丫頭倒是好模樣,丫頭這樣了,想必主子是個絕色。”

    許是陳瑞文語氣有些輕佻,賈寶玉呆了呆,繼而想起那日園子門口遇到綠雲,正色道:“陳兄莫怪,那日之事本就是意外,陳兄此番提起若是叫別人知曉了豈不輕狂?我實話告訴陳兄,那位姑娘乃是家中長輩婢女,我見了也要叫一聲姐姐,還請陳兄莫再提起。”

    陳瑞文頓時有些失望,正好那個時候遇見了,又是一臉著急尋人模樣,他這才起了心問一問,沒想到竟不是……他本就是喜怒不形於色,見賈寶玉一本正經,滿臉嚴肅,也忙告罪說唐突。

    賈寶玉這才松了一口氣,笑道:“陳兄也莫怪,這也是人之常情,若是我們家丫頭,陳兄喜歡,稟告了長輩叫她來伺候陳兄也未嘗不可,可那人卻是寄居我家親戚丫頭,我們也不好說什麼。”

    陳瑞文便笑道:“是我唐突了,不該提起,若是賈兄如此說,若發叫我無立足之地了。”

    賈寶玉也是個善知人意,遂不再提。

    陳瑞文卻叫小廝偷偷去打聽寄居賈府親戚是什麼人,這也不是什麼隱秘事,一問就知道了,回來回話:“要說寄居親戚可不少呢,有賈少爺姨媽薛太太,因是守寡之人,帶著兒子女兒投奔賈府,她兒子少爺也認識,就是薛蟠,還有一家是賈少爺姑表親,有一位林姑娘是好幾年前就住賈府,不過因為去年林姑娘父親去世,家中無人,林姑娘妹妹和姨娘也來了。”

    陳瑞文道:“那位姑娘為何不跟林姑娘一起前幾年就來京城呢?”

    小廝撓撓腦袋,道:“聽說不是一母所出,林二姑娘是庶出,自小跟著姨娘老家長大,因林老爺去世了沒有依靠這才跟著來。”

    陳瑞文這才點頭,告誡那小廝:“這事就爛肚子裡,誰都不要告訴。”

    那原本就是他心腹,又見他特地發話,忙不迭應了,陳瑞文卻難得皺起眉頭來:“是哪一位呢……”

    此時林宛如正聽瑣玉說閒話,瑣玉本就是活潑性子,來了賈府後不過一個月就和不少人稱姐道妹,經常四處聽了閒話回來告訴沈姨娘和林宛如解悶。

    今兒說起便是賈寶玉庶弟賈環事情來:“……聽趙姨娘身邊小鵲說,環爺手腕子腫老高,求到了太太那兒,太太忙不見人,又求到了二奶奶那兒,二奶奶雖說叫人去請了大夫,卻也是說了許多難聽話,偏又那不知趣還學給趙姨娘聽,趙姨娘先是氣哭,又是罵,說環爺難道不是家裡正經主子了?寶二爺破了點皮就咋咋呼呼請太醫,環爺手崴著了這不是大事?”

第九章 風刀霜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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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宛如便想鳳姐那天罵人事情來,沈姨娘十分感嘆,道:“嫡出和庶出到底不一樣,各家有各家艱難,若是平時也就罷了,偏偏趕上這麼個時候,府裡上下本來就忙上了火,見來問心裡沒有氣也無端生出三分氣來,趙姨娘和環爺也是個可憐。”

    瑣玉笑道:“姨娘可別這麼說,我說句不尊重話,姑娘也是庶出,怎麼不見冷眼?就拿這府裡來說,迎春姑娘探春姑娘也都是庶出,老太太還疼得跟什麼似,這也不怪人家偏心。”

    沈姨娘一愣,有些不大明白,其實沈姨娘雖是姨娘,可為了照顧林宛如,就留了蘇州老家,人人都當成正經主子,原配夫人賈氏去又早,有什麼人情往來事都是往沈姨娘這邊,沈姨娘說是姨娘,也和太太差不多了,不過是差了一層名分,林如海去世時,還將林黛玉和林宛如姐妹託付給了沈姨娘。

    要不是沈姨娘老實可靠,林如海能說這個話?

    如今就是賈府,別說別人,就是賈母見了也是道一聲親戚,沈姨娘從來沒體會過做姨娘卑微和受人輕視,自然不明白其中道理。

    瑣玉便道:“說起來也是這府裡陰私事了,我也是左聽一句右聽一句,回來也就和姨娘和姑娘說說,別不說,環爺又是個少爺,若真是個好,為人作配人疼,二老爺這邊子嗣又少,老太太能不疼他?就像姨娘說,種什麼因結什麼果,也怨不得別人偏心。”

    沈姨娘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林宛如卻心知肚明,那位趙姨娘又是府裡丫頭,一路伺候二老爺過來,這情分自然不一般,自己肚子爭氣,又生了個哥兒,覺得出人頭地了,該叫別人高看一眼才成,可偏偏有賈寶玉旁邊處處比著,一如頑石執意與美玉一較高下,怎麼能不讓人覺得可厭可笑?

    沈姨娘囑咐起瑣玉來:“這些話你聽聽也就罷了,千萬別往外說,咱們借住賈家已經要步步小心了,要是背後嚼舌根,是不妥了。”

    瑣玉笑道:“姨娘放心,我也是說給姨娘和姑娘聽,解悶罷了。”

    要不說背後不能嚼人舌頭,林宛如和籠煙剛剛進鳳姐院子,就看到趙姨娘帶著丫頭從裡頭出來,滿臉不忿,好歹是長輩,林宛如避到了一邊,福了福身子。

    趙姨娘卻是鼻孔朝天,哼了一聲,陰陽怪氣道:“吃白飯這麼多,怪道二奶奶說家裡生計艱難,也不知道養這些人做什麼,是擒得了賊王了還是捉得了反叛了?”

    平兒從屋裡跟出來,見狀氣道:“姨娘這話可要說說清楚,不要指桑罵槐,倒白讓人受委屈。”又上前匆匆對林宛如一福:“姑娘可千萬別多心,姨娘這是生氣,並不是說姑娘呢。”

    趙姨娘冷哼一聲,裡頭鳳姐已經隔著窗子罵起來:“怨不得別人都瞧不上眼,這說話行事,別說主子,就是奴才聽著了也要上前打一巴掌,哪家對府裡貴客這麼說話,回到老太太那兒,少不了你一頓嘴巴子。”

    趙姨娘恨恨瞪了一眼林宛如,扭著腰走了。

    平兒把林宛如拉進了屋子,鳳姐一臉愧疚迎上來:“叫妹妹受委屈了。”

    林宛如笑道:“姐姐放心,我心裡都明白。”

    鳳姐嘆道:“幸而是你,要是換了旁人,心裡還不知道怎麼嘀咕呢。”又暗暗想,林宛如不生氣,林黛玉可是個小性兒,聽了這話拎著一袋銀子甩到她臉上事情不是做不出來,忙道:“好妹妹,這話可別對人說,家醜不可外揚,叫人聽著也生氣。”

    林宛如抿著嘴笑:“姐姐放心吧,我權當沒聽過這話,姐姐叫我來不是說有好東西?”

    鳳姐這才放下心來,笑道:“差點忘了正事,我前兒得了兩支簪子,是長輩送,那花樣兒我也帶不了,若說給你們姐妹分了,只兩支,給誰是?要是我自己留著也是白擱著發霉,這不就想起你來,你到底是我幹妹妹,這好東西單留給你,你可悄悄地,別告訴人去。”

    鳳姐說這話樣子就跟瞞著人偷偷給私房錢一樣,叫林宛如心裡暖暖,笑道:“我才不傻呢,姐姐管放心好了。”

    鳳姐笑著叫平兒取了簪子來,兩支短簪,俱是赤金,一個雕著一隻蟬兒,一個雕著一朵茉莉花,鳳姐已經嫁人了,若是戴著實不合適。

    林宛如也沒客氣,道了謝便收下了,鳳姐見她沒有謙虛退讓,反而利落收下來,跟一家人似,是高興,又留了她吃飯,說話間難免提到趙姨娘事:“……不是我說這個刻薄話,想叫人拿她當主子,她也配?”

    林宛如不好說什麼,只是勸解鳳姐:“我說句僭越話,趙姨娘再不好,也是二房人,姐姐卻是大房兒媳婦,您管多了,自己生氣不說,大太太也會嫌您多管閒事,趙姨娘面子上不說,暗地裡還不知怎麼說呢,別人說姐姐為這個家心力,趙姨娘只不定說姐姐是為虎作倀呢,姐姐管家一來是老太太看重,二來是為了幫襯二太太,早晚要回到大房那邊去,何苦做這個惡人呢?”

    話音一落,見鳳姐停了箸不說話,忙道:“這也是我一點拙見,姐姐可別生氣,只當我是胡言亂語罷了。”

    鳳姐卻嘆了口氣,深深看了林宛如一眼:“難怪人家說咱們是姐妹,也只有你,說這些知心話,字字句句都是為我打算。”說著竟落下淚來。

    林宛如忙替她擦了,笑道:“我不過是勸姐姐,姐姐這麼一哭我以後可不敢說了,叫人瞧見了也說我欺負姐姐。”

    鳳姐知道她這是玩笑話,忍不住一笑,道:“哎呀,我平日裡也是個爽利,如今倒囉嗦起來了……”

    正說著,外頭丫頭通傳:“二爺回來了。”

    林宛如見賈璉回來了,忙下了炕,賈璉已經掀了簾子進來,笑道:“喲,宛如妹妹也呢。”又問鳳姐:“老爺要看園子裡各處裝點東西,要庫房鑰匙呢。”

    鳳姐趕忙喊了平兒進來,林宛如見他們忙也就順勢告辭了,鳳姐很是歉疚:“說是請妹妹吃飯,沒想到事兒這麼多。”

    林宛如自然不意,寬慰了鳳姐幾句便走了。

    見林宛如一出門,賈璉便順勢倚了炕上,笑著望著鳳姐:“你什麼時候和她這麼好了,就是林妹妹你也沒這麼殷勤。”

    鳳姐回頭道:“呸,我難道事事都是為了討好老太太?宛如對我心意,我多疼她一些,你敢說什麼?”

    賈璉失笑:“我哪裡敢說什麼。”遂不再提這件事。

    自打遇上了趙姨娘,林宛如就很少出門了,倒不是怕她,總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平時若不是林黛玉來叫,或者是薛寶釵來請,都不出門,整日屋子裡做針線,連沈姨娘也暗暗奇怪。

    這一眨眼,就進了十一月,天氣越發冷了,沈姨娘和林宛如又是長南方,第一回見識到北方寒冷,是不願意出門,倒是瑣玉出去跑了兩回就染了風寒,林宛如又去鳳姐那兒請鳳姐請了大夫瞧了,開了藥方子。

    鳳姐又親自過來瞧了,叫林宛如小心些,別也被染上了,這事傳到趙姨娘那兒,趙姨娘自然是生氣,林宛如一個丫頭不過是得了風寒,鳳姐也巴巴去請大夫,這分明不把她們母子放眼裡,對鳳姐恨又多了一層,連帶著對林宛如也怨恨起來,這是後話了。

    鳳姐卻委婉提醒了沈姨娘,到過年了,少不得親戚朋友請了未婚姑娘到家裡玩玩笑笑,林宛如雖說才十三歲,過了年可就十四了,該上心也要上心著了。

    沈姨娘也是心中一動,林黛玉自不必說,有賈母做主,多半是親上加親許給了賈寶玉,而林宛如就難了,雖是出身書香門第,卻是庶出,父親又去世了,自己這個生母雖,卻是個姨娘,辦不成什麼事,這將來終身還不知哪一處呢。

    沈姨娘就這麼一個女兒,自然上心,遂開箱子拿了以往存下來好布料,說要給林宛如裁衣裳,又稱了金子托鳳姐給林宛如打首飾,鳳姐自然滿口應下,自己少不了填補一些,給林宛如置辦了一整套赤金頭面。

    東西送到林宛如面前,林宛如頓時無語了,道:“姐姐都沒有,單我一個人有,叫姐姐看見了豈不多心?”

    沈姨娘道:“你是我肚子裡出來,我自然偏疼你,這首飾單給了你也不算什麼,你姐姐那兒有多少好東西了?這是我做娘給女兒置辦首飾,誰又能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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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風刀霜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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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姨娘嘴上這麼說,做衣裳時候卻做了兩套,林宛如和林黛玉一人一套,一樣布料,只除了花樣不同罷了,穿上站一起,活生生一對姐妹花,連賈母見了也說好看。

    林黛玉高興地不得了,雖然她不少衣裳穿,可這卻是沈姨娘為她做,和賈家沒什麼相干,這種有家人關懷感覺她已經久違了。

    要說出門做客姑娘們穿衣裳戴首飾,賈家自然早早就預備著了、第一次接到帖子,被定城侯謝家邀請去吃酒時候,給各人預備衣裳便送到了各處,除了賈家三姐妹,還有林黛玉,林宛如和薛寶釵,都精心打扮了,跟著王夫人,邢夫人去赴宴。

    鳳姐把諸人送出府,看著馬車走遠了,這才沉下了臉色,問平兒:“果真沒預備宛如衣裳?”

    平兒道:“這能有錯兒這些東西做好了都是要交給太太過目,太太點頭了才收起來。我昨兒去拿,一份份寫了簽子,就單單少了宛如姑娘,我沒敢問太太,問了金釧兒,金釧兒也是直擺手,我就不敢多說了,趕緊把我做衣裳拿了一套出來補上,要不還真不好看。”

    鳳姐臉色複雜起來,給家裡小姐們做衣裳,單單少了林宛如,這要是叫林宛如知道了該怎麼想?家裡還住著薛姨媽和薛寶釵,叫她們知道了又會怎麼想?

    定會以為賈家趕人,太太這樣通透人不會想不明白,單單少了宛如東西也不會看不出來,這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呢。那太太這意思是厭煩宛如了,亦或是厭煩黛玉了?

    畢竟老太太想親上加親心思誰都看得出來,偏生家裡還住著一個薛寶釵,論起人品大方,親疏遠近,太太自然喜歡親外甥女,而薛寶釵雖是為了參選公主侍讀上京,可畢竟是個未知數,萬一不成功就到了嫁人年紀了。

    鳳姐心砰砰跳起來,她是太太親侄女,又是太太提攜著管家,若是違逆了太太意思,定然討不到好果子吃,可若是順著太太意思,難道眼睜睜瞧著宛如受作踐

    老太太知道了肯定會不高興,到時候就算知道了是太太主意,也只會罵自己出氣,一邊是太太,一邊是老太太,自己怎麼做都是裡外不是人。

    她嘆了口氣,吩咐平兒:“你再去打聽打聽,這究竟是不是太太主意?是衣裳做好了太太給扣下了還是這衣裳壓根就沒做叫了針線房人問一問。”平兒應了。

    到了半下午,事情一問清楚,鳳姐氣手直抖,原來預備好單子送到了針線房叫繡娘按著單子做衣裳,結果被趙姨娘橫插一腳,把林宛如份例給裁下去了,繡娘們壓根沒做林宛如衣裳,東西送到王夫人那兒,王夫人不可能沒發現,可是她卻保持了沉默,那便是默許趙姨娘作怪了。

    鳳姐氣半死,叫來了針線房人罵了一頓,心裡也明白這也怨不得針線房人,趙姨娘畢竟是半個主子,嚇唬小丫頭本事還是有,到時候要做衣裳那麼多,少了一件兩件誰也不會注意。

    正氣著呢,聽說太太和姑娘們回來了,趕忙迎出去,都是喜笑顏開,鳳姐按下心中憤怒,笑著臉迎上去:“喲,這是有什麼開心事啊?瞧把你們高興地。”

    賈探春笑道:“今天謝家遇到了明華長公主,她邀請我們開春時候赴她們家春宴。”

    鳳姐也很是驚訝,笑道:“喲,誰不知道明華長公主置辦春宴是京中頭一份,倒是你們福氣了。”

    薛寶釵笑道:“這可要謝謝宛如呢,她這個丫頭就會撿巧兒,遇到明華長公主掉了帕子喊了一聲,又答了長公主話,長公主瞧著喜歡,把我們都邀請了。”

    林宛如笑道:“我當時可不知道那就是長公主呢,倒是嚇了我一跳。”

    眾人都笑起來,都說這才是緣分,顯然對開春春宴十分期待。

    明華長公主和順華長公主是一母同胞姐妹,皇上親妹妹,一個嫁到了繕國公石家,一個嫁到了理國公柳家,其中明華長公主居長,她置辦春宴一向聚集了京城權貴圈裡頂尖人,能被她邀請,本就是一種承認。

    鳳姐姐暗暗觀察王夫人臉色,笑吟吟看著姐妹幾個說笑,一點異樣看不出來,又忽然不敢確定了,太太是個聰明人,就算是心裡厭惡,也不會這麼實打實表現出來了。

    如今又正忙著,許是壓根不知道這件事,又沒細看,就這麼稀裡糊塗背趙姨娘給糊弄過去了?那金釧兒不可說態度又是什麼意思呢?

    鳳姐兀自發呆,這邊賈母已經笑著說:“把湘雲也接過來,大家熱鬧熱鬧。”

    賈家三姐妹都笑著稱好,可見對這個史湘雲很是喜歡。

    鳳姐醒過神來,趕忙應承,吩咐家人去請。

    第二天就把史湘雲接了來,林宛如混人群中細看,那位史湘雲鴨蛋臉,眉毛彎彎,嬌憨可愛,穿著一身大紅色百蝶穿花衣裳,笑嘻嘻和幾個人打打鬧鬧,笑道:“我是要住到年下。”

    賈母是高興,叫鳳姐給史湘雲收拾屋子,史湘雲笑了一會,忽然看見一個生面孔,不由得道:“這位妹妹是誰,我怎麼沒見過?”

    賈探春便笑道:“你定然猜不出來,她是林姐姐妹妹,秋天剛來。”

    史湘雲果然呆住了,林黛玉很是得意攬住了林宛如:“怎麼?你還不信呢?”

    史湘雲搖了搖頭,道:“倒不是不信,只是瞧著這位妹妹長成這個樣子,林姐姐又是另外一幅樣子,真是……”

    又嘆了口氣,佯裝疑惑道:“難道林家靈氣全給了這位妹妹嗎?親姐妹倆竟是這麼天差地別兩個人。”

    眾人都是一愣,林黛玉先反應過來,追著史湘雲打:“我就知道你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史湘雲邊笑邊躲,後躲了林宛如身後:“好妹妹,你看我這麼誇你份上也該幫幫我呀。”

    林宛如笑著攔住了林黛玉:“姐姐,湘雲姐姐是給你開玩笑呢。”

    史湘雲忙不迭點頭,林黛玉便道:“你給我跪下,我就原諒你。”

    史湘雲扮了個鬼臉:“阿彌陀佛,林姐姐原來就那麼厲害,如今有了妹妹相助,是越發惹不得了。”

    林黛玉氣一把拉開林宛如,又要打,大家都笑前仰後合,史湘雲沒法子,躲到賈母懷裡:“老祖宗救救我。”

    賈母攬著她笑:“你這張猴兒嘴呀。”

    笑鬧了一陣子,史湘雲這才正式見禮:“妹妹可別笑話我。”

    林宛如也福了福,排了年齡,是史湘雲大幾個月,便叫了姐姐,幾個人簇擁著到賈寶玉屋裡說起話來。

    有了史湘雲,大家笑笑鬧鬧日子也多了,又到了年下,今兒你到我這兒來,明兒我到你哪兒去,四處都是熱熱鬧鬧。

    直到進了臘月,各處都預備著過年了,又要掃塵,又要剪窗花,這才安靜下來。

    瑣玉病不過養了七八天就痊愈了,林宛如見她身子還虛弱著,就叫她躺床上休養,也不要她做別,只把剪窗花這一項交給了她,瑣玉本就手巧,又躺床上閒著發霉,竟剪出不少鮮花樣來,大家瞧了都過來討。

    林宛如則和沈姨娘並幾個丫頭將箱籠徹底收拾了一遍,積年不穿衣裳,又尋了不少零星邊角布料,都拿了出來,或是叫人送去了善堂,或是裁了布料做荷包,好裝金銀錁子,過年時候也好打賞人。

    到了臘八,府裡上下,無論是賈家人還是林宛如這樣親戚,都聚一起喝了臘八粥。

    俗話說過了臘八就是年,臘八一過,一眨眼功夫,年三十就到了,因為預備著元妃省親事,過年事也沒有大操大辦,只年三十置辦了宴席,府裡大大小小人聚一起吃了年夜飯,放了煙火,又聚一起取樂一番,便各自回去守歲了。

    而賈母王夫人她們因是有誥命身,需要年初一一早朝賀,自然歇不了,要預備著進宮事。

    林宛如和沈姨娘守歲到天明時候,賈母和王夫人她們已經出了門。

    趕天亮前,沈姨娘叫林宛如回去睡一會,林黛玉身子弱,壓根就沒守歲,早早就睡了,早上醒倒是早,去林宛如屋裡一看,林宛如睡得正香,便叫紫鵑拿著預備好東西去見沈姨娘。

    沈姨娘瞧著滿滿一匣子金條十分驚訝,林黛玉笑道:“這也是父親臨終前吩咐我,我是長姐,自然要照顧姨娘和宛如,這匣子金條是父親說,就當是給宛如壓歲錢了,叫姨娘給攢著。”

第十一章 風刀霜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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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沈姨娘要推辭,忙道:“姨娘別多心,這原本就是父親心意,我不過是代為轉達罷了,我也是有,父親去世了,咱們應該親密才是,我和宛如雖不是一母所生,卻是我嫡親嫡親妹妹,親疏內外我也分得清楚,平日裡有什麼事,姨娘瞧著不妥當,也別多心,我如今吃住賈家,寄人籬下,也是身不由己……”

    說著竟有些哽咽,沈姨娘忙道:“姑娘說這個話可就錯了,咱們可不是白吃白喝,姑娘不知道,我卻清楚,老爺臨終前將咱們家家業都託付給了那位璉二爺,如今咱們吃穿,用都是咱們自家東西,姑娘也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我說句不該話,等姑娘出嫁了,那些都是姑娘嫁妝呢,老爺把家產託付給了賈家,可沒說送給了賈家,姑娘可別糊塗。”

    林黛玉一怔,既而點點頭:“姨娘放心,那些東西是我們林家幾代積累東西,我自然放心上,只是我到底是晚輩,又是女兒,有些話還得姨娘替我來說才好。”

    沈姨娘鄭重點頭:“姑娘放心,我受了老爺託付,無論如何不能叫姑娘吃虧了。”

    為了省親事,這個年到了初三也算是過完了,接下來便是緊鑼密鼓預備著省親事,幾個年輕姑娘也跟著老嬤嬤學行禮,到時候如何站,如何退,如何行禮,如何問好,先呆哪處候著,退出來後去哪兒,一點一點零碎著呢。

    省親別院裡也來了不少小太監,和大老爺二老爺商議著何處覲見,何處侯人,一處處丈量了尺寸,叫人趕制了帷幔出來。

    林宛如不像賈家其餘三位姐妹,期待著大姐回家,對這事倒不大熱心,林黛玉也是懶懶,跟林宛如一處下棋,林宛如壓根不懂這些。

    前世她跟著父親學打算盤,學做生意,比男子還強,後來母親堅持下又學了女紅,至於琴棋書畫上一直平平。

    林黛玉看林宛如不出片刻就被殺丟盔棄甲,皺眉道:“你老家那麼些年,到底是荒廢了,如今可好重拾起來。”又拿了棋譜叫林宛如背,一時興起還考校她詩書,是一塌糊塗,林黛玉便整日捉著林宛如讀書。

    薛寶釵來瞧林宛如時候,林黛玉正教她作詩如何起句,林宛如壓根就不感興趣,也不過是做出一副認真樣子,見薛寶釵來了如釋重負,趕忙招呼薛寶釵喝茶。

    林黛玉有些恨鐵不成鋼:“早知你這麼不爭氣,就不該把你留老家。”

    薛寶釵知道了原由,笑道:“你一個人便罷了,若是姐妹倆都這樣,還叫別人活不活啦?”

    林宛如忙道:“就是就是,和姐姐一比我就是笨一些罷了,大過年姐姐也別折騰我了。”

    林黛玉只得罷了,卻下了決心等過了年一定好好督促林宛如讀書。

    正月十五那一日,一大早林宛如便被沈姨娘叫起來,替她張羅著換上了早就預備好衣裳,精心裝扮了,又去了林黛玉那兒看了,看四處妥當了,這才一起去了薛姨媽和薛寶釵一處作伴,她們是親戚,省親期間,若無召見,是不能見面。

    外頭是如何■赫熱鬧她們是一概不知,林宛如是毫無興趣,看著薛寶釵和林黛玉對弈,直到外頭丫頭來傳話,幾個人才各自裝扮了,到了園內正殿偏廳等候召見。

    等了約莫一炷香功夫,果真有個紅衣女史進來,道:“娘娘召見薛姨媽,寶釵姑娘與黛玉姑娘。”

    薛姨媽和薛寶釵忙起身應承了,林黛玉卻面露疑惑,道:“敢問姐姐,娘娘不曾召見我妹妹麼?”

    那位女史搖了搖頭:“娘娘召見,請黛玉姑娘些過去吧。”

    林黛玉猶豫看了看林宛如,林宛如笑道:“姐姐去吧。”

    林黛玉嘆了口氣,這才跟著女史過去了。

    沈姨娘眼圈卻紅了,林宛如也不知該怎麼安慰她,之前所學種種禮儀倒成了笑話,虧得姨娘還督促她好好練習,莫要失了禮數。

    她不乎能不能見到貴人,卻不忍心看著沈姨娘傷心。

    她瞧著沈姨娘泫然欲泣樣子,怕她失態,忙告訴了旁邊小丫頭:“既然無事我和姨娘便回去了,煩請姐姐告知一聲。”那小丫頭也是一臉憐憫瞧著林宛如,應下了。

    一出了園子,沈姨娘就哭起來:“都怨我,連累姑娘面上無光,若姑娘是太太肚子裡出來,也不至於受這樣屈辱。”

    林宛如安慰她:“姨娘說什麼話,姨娘是我親娘,貴人不見咱們,許是因為咱們是來,貴人也不知道,可不是為著什麼身份,您要是這麼想可不是自己找罪受?再者說,就是貴人真瞧不上我,我難道為著露個臉就不認自己親娘了?那姨娘也白疼我了。”

    沈姨娘聽著林宛如話,心內安慰自己養了個好女兒,可卻越發替林宛如委屈,她女兒雖是庶出,卻是明正言順林家千金,長得這麼好,又這麼善解人意,這世上單憑嫡出庶出論資排輩,也太欺負人了些。

    林宛如和沈姨娘回了尋芳齋,此時眾人都園內瞧熱鬧,聽吩咐,這邊冷清很,籠煙和瑣玉見二人回來也都吃了一驚,可見沈姨娘紅著眼圈,就都不敢言語了。

    林宛如又安慰了沈姨娘幾句,服侍她睡下,這才回了屋子。

    被人這樣輕視,她心裡也是惱怒,可是如今寄人籬下,又有什麼好說呢,過得好了,是主人家仁慈,過不好了,是你自己活該,誰叫你自己沒個家,要仰仗著別人過日子呢,怨不得旁人。

    林宛如想起蘇州日子來,雖然住地方不如賈府好,可父親也是極其疼愛自己,平日裡雖然見不著面,一應吃喝供用都是上好,自己和姨娘住一起,日子過得是何等舒心。

    想到這兒,她自己也忍不住落下淚來,翻身起來,坐桌前寫了:浮萍無依,何處是家?然後怔怔發起呆來。

    外頭鞭炮齊鳴,煙火絢爛,越發映襯得林宛如心內蒼涼。

    她握緊了手,暗暗發誓,一定要離開賈家,自立門戶,再不受這樣委屈。

    可話說容易,姐姐黛玉住賈家,賈母是無論如何不肯放人,就算自己和姨娘單獨出去過了,她們孤兒寡母,又沒個男丁支撐門戶,又怎麼立足呢

    到時候賈家人肯定會笑話,叫你逞能搬出去住,吃苦受罪了吧,都是活該!

    林黛玉從園子裡回來已經過了二了,若是以往她早就精神疲憊了,今日卻是清醒樣子,且十分憤怒,又見林宛如眼圈紅紅,定是哭過了,也忍不住落下淚來,拉著林宛如手道:“咱們搬出去住,我斷不能叫你受這樣委屈。”

    林宛如強顏歡笑道:“姐姐別說傻話了,老太太這麼疼你,聽見這話豈不要寒心?”

    林黛玉卻是氣拍桌子:“我就知道是她,她不喜歡我,見老太太疼我,不好做什麼,就作踐你們!她是娘娘親娘,娘娘自然聽她,若是以往就罷了,如今叫妹妹公然受辱,這斷斷不能忍讓。”

    林宛如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說是王夫人,繼而恍然大悟,是了,有金玉良緣那回事,王夫人自然喜歡自己親外甥女薛寶釵。

    而林黛玉雖是賈母外孫女,卻和她沒什麼血親,若是娶兒媳婦,自然偏向薛寶釵,如今林黛玉吃住賈府,賈母又是這麼疼愛,大家都看出來賈母親上加親意思,王夫人想必也明白。

    她估計是想趕林黛玉走,可賈母這麼疼黛玉,為了這事惹得賈母不高興也不值當,可是林宛如和沈姨娘卻是可以作踐,林黛玉又是小心眼性子,若是她知道了自己妹妹受委屈,定然堵著一口氣要搬出去住,到時候王夫人豈不遂了願,還傷了賈母心,叫賈母不再疼愛林黛玉,這一石二鳥主意打倒是好。

    林黛玉不能受氣,林宛如卻思慮周全,道:“姐姐難道要為了這事認真和賈家生分了?若是認真生分了,咱們林家家產可還賈家手裡握著呢,姐姐可有把握討回來?若是討回來,那就是和賈家恩斷義絕了,姐姐可做得到?若是不討回來,賈家巴不得咱們一氣之下一走了之,那咱們家家產正好便宜了他們,姐姐想想,還要搬出去住嗎?”

    林黛玉先是一怔,繼而臉上浮現起悲哀之色

    來:“這都是我無能罷了,走不得留不得。”說著趴桌子上哭起來。

    林宛如嘆了口氣,安慰她:“姐姐別生氣,今天事情到底如何還不清楚,不過是姐姐猜測罷了,萬一姐姐想錯了呢?這一場氣不是白生了?”

第十二章 風刀霜劍(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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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黛玉抽抽噎噎道:“妹妹莫要安慰我,究竟如何我自己心裡明白,是我對不住妹妹,若不是因為我,妹妹也不能受這樣委屈。”

    林宛如一愣,原來林黛玉心裡都明白啊!

    明白王夫人不喜歡她,也明白王夫人為什麼不喜歡她。

    可饒是這樣,她還是喜歡賈寶玉,若是兩個人真成了親,王夫人是做婆婆,要是為難兒媳婦,就是賈母也插不上話。

    林黛玉竟這樣喜歡賈寶玉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林宛如心思複雜起來。

    賈元春省親結束回了宮,這場盛事才算是落幕,大家忙到了半夜,早就疲憊了,第二日賈母和老爺夫人們又要進宮謝恩,像林宛如這樣都是小事,誰都沒有放心上。

    薛寶釵第二日倒是趕過來安慰了一番,也只是說事情多忙忘了這個藉口,王熙鳳倒是知道內情,偏她整日忙得團團轉,也抽不出空子去解釋,林黛玉是認真生了氣,連賈母那邊也不去了,整日陪著沈姨娘和林宛如一處取樂。

    隔了三四天,賈母猛然想起這幾天怎麼都不見林黛玉,便叫人去請。

    賈母上了年紀不記事,她身邊鴛鴦倒是個明白,把那日事情說了。

    賈母這才想起來,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就為了這個黛玉就生氣了?”

    鴛鴦笑道:“這也怨不得林姑娘生氣,她們是親姐妹,難道林姑娘知道了還裝作不知道嗎?宛如姑娘和沈姨娘倒是個省事,什麼都不言語。”

    賈母便道:“這也是叫她們受委屈了,你把她們叫來,我和她們說。”

    叫了林宛如過來,也無非說娘娘不知道家裡來了林宛如和沈姨娘,一時錯漏了也是有,沈姨娘能說什麼?只得客氣謙讓了,說也不是什麼大事,不要叫放心上,就是林宛如也是一派雲淡風輕樣子。

    林黛玉雖然生氣,可對著疼愛她賈母還能大吵大鬧表示不滿?自然也不說什麼,這事就這麼揭過去了。

    辦完元妃省親事,諸人都是一派輕鬆,趁著還沒出正月,倒是過起年來了,又是置辦了酒席,又是搭了戲台子唱戲,比正經過年時還熱鬧。

    王夫人卻回稟了賈母說要去陳家拜年:“前陣子陳公子教導了寶玉幾日箭法,雖說不是什麼大事,可若是能借此機會和陳家交好,讓陳公子和寶玉親近起來,也不失為一件壞事,況且是我們娘兒幾個過去坐坐說話,就是不成也沒什麼。”

    只要是對賈寶玉好事,賈母都一疊聲答應,況且陳家和賈家同為國公府,陳家姑太太也是宮裡貴人,比賈元春進宮還早,封號盈,人稱陳盈妃,為皇上生下了二皇子和六皇子。

    二皇子雖不如太子得寵,卻也極其酷似皇上,為皇上所鍾愛,別說六皇子是幼子,皇上疼跟什麼似。

    陳家比起賈家有過之而無不及,況且陳瑞文年紀輕輕已經是正三品威震將軍,前途不可限量,能和陳家交好確是一件好事。

    正月二十五,王夫人便帶著賈家三姐妹並林黛玉,薛寶釵和林宛如去了陳家,陳家當家乃是大奶奶沈氏,沈氏親自迎了出來,滿臉笑容,十分和氣。

    元宵節陳盈妃也是回家省親,兩位夫人說起這件事都是興致勃勃,雖然累,卻是天家恩典,說句酸話,別人想累還沒這個機會呢。

    見了幾位姐妹,沈氏挨個瞧了,瞧一個誇一個,可林宛如卻感覺沈氏目光自己臉上停留時間比較長,沈氏一人給了一對戒指,一對裝了金銀錁子荷包作為見面禮。

    王夫人也見了陳家幾位姑娘,分別給了見面禮。

    陳家也有三位姑娘,老大叫陳瑞雪,性格溫順,老二叫陳瑞雨,也是個沉默寡言,老三叫陳瑞霜,雖然活潑可愛,卻年紀尚小。

    幾個人坐一處說笑,先不說薛寶釵八面玲瓏,就是賈探春也是個愛玩愛笑,因此雖然彼此不大熟悉,卻不怎麼尷尬。林宛如和林黛玉姐妹倆都不是多話,坐旁邊瞧著她們說笑。

    過了一會,有個長相俊俏丫頭笑嘻嘻進來了:“我們大奶奶要見林姑娘,請林姑娘過去呢。”

    陳瑞雪便笑道:“我們這兒可有兩位林姑娘呢,伯母要見哪個?”又對諸人笑道:“是伯母身邊丫頭。”

    那丫頭笑道:“哎呀呀,大奶奶只說林姑娘,我就過來傳話了,既然有兩位林姑娘,那就請兩位都跟我過去吧。”

    林黛玉是姐姐,起身謝了,拉著林宛如跟了那丫頭去了前廳。

    沈氏正和王夫人說話,見了二人過來,王夫人便笑道:“就是這兩個了。”又笑著對林黛玉道:“大奶奶要問你們幾句話,你們如實答就是了。”

    沈氏笑道:“哎呦,這我可不敢當,不過是瞧著像罷了,若是什麼唐突還請見諒。”

    說著便看向了林黛玉:“敢問二位姑娘可是出身蘇州林府?”

    林黛玉答道:“我們姐妹二人確是蘇州人氏。”

    沈氏笑道:“我說瞧著像,二人父親可是名海,字如海?”

    林黛玉和林宛如都有些驚訝,看向了沈氏,一齊點頭。

    沈氏拍掌笑道:“這就沒錯了,我也是蘇州人,小時候見過你們父親呢,那時候我們家和林家是通家之好,只不過後來你們父親科舉入仕,很少回蘇州,這才斷了聯繫,我剛才瞧二位姑娘眉目間有幾分如海影子,這才一問。”

    原來是遇到了故交,林宛如心內了然。

    王夫人笑道:“這可真是巧了,我這位外甥女來京也有幾年了,居然一次都沒見過,這位叫宛如呢,也是去年秋天來,要是不到府上做客,只怕誰也不知道是親戚哪。”

    沈氏笑道:“誰說不是呢,我倒是有一件事想向兩位姑娘打聽,你們林家可有一位姓沈姨娘?她因為行五,人稱五娘,你們可曾有印象?”

    這下林宛如驚訝了,她道:“這位沈姨娘便是我生母。”

    沈氏也是一副頗為震驚樣子,繼而紅了眼圈,將林宛如拉到身旁:“這可真是……你是五娘女兒?你娘如今哪?她可好?”

    林宛如如實答道:“姨娘如今也住賈府,去年自從父親去世,我們無依無靠,就被姐姐外祖家接了來。”

    沈氏又是哭又是笑:“孩子,你不知道,我是你姨媽呀,你娘是我堂妹,好孩子,我總算找著你們了。”

    王夫人和林黛玉一樣,都是一副震驚樣子。

    林黛玉不清楚,王夫人可是明白很,沈氏出身蘇州沈家,和林家並稱為蘇州雙秀,是一樣書香門第,世家大族,沒想到沈姨娘居然出身沈家?

    林宛如心裡也糊塗著呢,瞧著沈氏樣子,娘家應該也是有名有姓世家大族,若是堂姐妹,那姨娘怎麼會委身給人做妾?又怎麼會彼此全無聯繫呢?自己也從沒見過姨娘提起過沈家人呀,這當中想必也有一番故事。

    沈氏沒有多說,王夫人也沒有多問,心內卻暗暗皺眉,若是林宛如真成了沈氏外甥女,那賈家得以上賓之禮對待了,不過這對賈家也有好處,只要林宛如賈家住一日,陳家定會因為她對賈家施以青眼一次,對賈寶玉也自然只有好處,沒什麼壞處。

    王夫人微笑起來,看著林宛如目光也多了幾分慈愛。

    沈氏拉著林宛如好一通細問,先是問了沈姨娘,又問了林如海病,何時過世,何時下葬,倒把林家姐妹眼淚給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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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親友相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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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了半響,這才抹著眼淚對王夫人道:“叫夫人瞧笑話了,我自從嫁到了京城,就再沒回過蘇州,家中兄弟每每寫信也是報喜不報憂,若不是碰見這兩個,我如今還都被瞞鼓裡,唉,我只生了一個孽障,如今這兩個丫頭也權當是我女兒了,如今住賈家,還請夫人多多費心了。”

    王夫人笑道:“你說這話就客氣了,別說黛玉是我們家老太太嫡親外孫女,心頭肉,我外甥女,就是宛如和姨娘兩個,滿府上下沒有不誇,老太太也喜歡跟什麼似,宛如來第一天啊,我侄女鳳姐兒瞧著就喜歡,如今都結為乾姐妹了,本就是一家人,夫人若說什麼費心話,可就臊死我了。”

    沈氏倒沒想到這個,連聲說自己是關心則亂,倒沒想到這一層親戚。

    原本只是普通拜年,如今倒成了走親戚了,王夫人也明顯感覺到沈氏熱情了不少,叫人置辦了酒席,留她們吃飯。

    席間眾位姑娘們知道了這一層關係也都是十分驚訝,紛紛恭喜林宛如和沈氏親人得以相認。

    沈氏笑眼睛都眯起來了,稱呼也從林姑娘直接變成了宛如,笑道:“宛如也有幾分像她姨娘,所以我第一眼瞧著就覺得面善,又聽說姓林,這才起了心思問一問,要不可不就錯過了?”

    大家都說是畢竟是血親,彼此也有幾分感應。

    回去後林宛如便將這件事告訴了沈姨娘,沈姨娘也是吃了一驚,繼而哭了起來,想起了往事,當時沈氏和沈姨娘雖然是堂姐妹,卻一個是嫡出,一個是庶出,兩個人因趣味相投關係格外好,做什麼都是一起,當時沈家和林家是通家之好,和林如海也十分熟悉,彼此哥哥妹妹叫,也沒什麼避諱。

    後來有一回,沈氏和沈姨娘托林如海買了些小東西,約了後花園見面,誰知卻被沈姨娘嫡母遇個正著,便說沈姨娘和林如海有私情。

    沈姨娘就覺得委屈,當時沈氏也,為何單單說她不規矩,還不是因為她是庶出緣故?

    嫡母早就看她不順眼,又嫌她出嫁要費一份嫁妝,便抓住這件事大做文章,沈姨娘父親便說沈姨娘不守規矩,要打死她,後還是林如海挺身而出,將沈姨娘納為姨娘。

    沈姨娘深恨自己父親和嫡母,自從嫁進來林家,就和沈家斷絕了關係,沈氏出嫁時候她也沒去觀禮,因此也不知道沈氏嫁到了哪兒。

    沈姨娘也是苦甘來,林如海是個溫文爾雅,後來娶嫡妻賈敏也是個賢良,沈姨娘自己也識趣,賈敏沒有身孕前她都一直服用避子湯。

    直到賈敏生下了黛玉,她才斷了湯藥,生下了宛如,可是林宛如生下來身子虛弱,當時林如海要去揚州赴任,林宛如顯然不宜挪動,沈姨娘便帶著她留了蘇州休養。

    這樣往事沈姨娘也不好對著兩個沒出嫁姑娘說,只說是不通音訊,沒了消息,兩個人雖然疑惑,可斷然不會細問。賈母叫了沈姨娘過去,也說這是緣分,又說沈氏遞了帖子來,說第二日上門拜訪,定是來看望沈姨娘。

    闊別了二十年,如今姐妹相認,沈姨娘賈母那兒又哭了一場,賈母本就覺得沈姨娘懂規矩,知禮數,雖說是姨娘,卻和一般正頭太太差不多,如今見她是沈家女兒,又是沈氏堂妹,添了一層親近。

    第二日沈氏果然來了,見了沈姨娘姐妹倆抱一起大哭一場,眾人瞧見了也都落淚,紛紛上前勸住了,沈氏止了眼淚,先是謝了賈母照顧之恩,又提出想把沈姨娘和林宛如接過去住。

    賈母便笑道:“按說你們是親姐妹,你說這個話我也不該拒絕,只是宛如和黛玉到底是親姐妹,你若是單接了宛如過去,未免她們姐妹分離,若是把黛玉也接過去,我可是離不開她,索性就叫她們住下,左右已經住了幾個月了,各處都熟悉了,一時間若是搬走了,一來彼此不捨,二來,別人還以為賈家容不得親戚呢,你且放心叫她們住下,還怕我苛待她們不成?”

    沈氏忙道:“您這是說哪裡話,若是您這我都不放心,那可沒有放心地方了,只是我們姐妹團聚,想接她們過去住一陣子親熱親熱。”

    賈母笑答:“你放心,是你姐妹和外甥女,我還能扣著不放人大正月你也忙,她們如今過去了你也一時收拾不出房舍來住人,等出了正月閑下來再說就是。”

    話說到這兒,沈氏也不好說什麼,只好答應了,反正離出正月也沒幾天了,自己也能抽空收拾房舍。

    自打沈氏來過,林宛如能明顯感覺到賈府諸人對待她們態度不一樣了,原先是客氣中帶著些疏離,如今卻莫名親熱了不少,紛紛上門說著恭喜親人相認,那話裡也透著羡慕。

    王熙鳳也特地過來了一趟,感嘆了一番,還囑咐林宛如去了陳家小住幾日就回來,可別忘了她這個乾姐姐。

    出了正月,沈姨娘和林宛如就被接到了陳家小住,陳家和賈家一樣,乃是八公之一,先帝親封齊國公府。

    陳家老太太早已亡故,沈氏作為長媳,如今操持著家裡家外,又生下了嫡長子陳瑞文,地位穩固,如今她接了娘家姐妹和外甥女來小住,上上下下也挑不出什麼來,反而都過來湊趣,聚了一屋子人。

    齊國公陳翼生有三子,長子陳永明,娶妻沈氏,生下長孫陳瑞文,另有一個姨娘所生次子陳瑞雲,眾兄弟中排行第三,人稱三少爺。

    次子陳永昭,娶妻馬氏,生下一子一女,乃是二少爺陳瑞武,大姑娘陳瑞雪,另有姨娘生下二姑娘陳瑞雨。

    三子陳永輝,娶妻周氏,生下四少爺陳瑞禮,三姑娘陳瑞霜。

    陳家乃是武將世家,男子自幼習武,滿十五歲時都要被送到軍營中歷練,十分嚴苛,而陳瑞文今年十八,已經軍營中歷練了三年,立了大功,要不年紀輕輕也不能坐上正三品威震將軍位子。

    而往下二少爺到四少爺,除了四少爺陳瑞禮年紀尚小,還上私塾外,二少爺和三少爺都已經被送入軍營,到了過年時候才回家來。

    他們是外男,又不是直接親戚,此時不便露面,林宛如和沈姨娘便只見了二奶奶馬氏,三奶奶周氏並三位姑娘。

    大家說笑了一陣子,沈氏便親自帶著二人去看住房舍:“我們家不比賈家地方大,屋子多,但是也不像賈家子嗣多,因此空房子還有兩間,這凝香齋原來是我兒子住,後來他搬去了外院,這兒就空了下來,我叫人打掃了,妹妹和宛如可別嫌棄。”

    林宛如看著凝香齋,便知沈氏客氣了,小三進宅子,各處齊齊整整,別說自己和姨娘兩個人住了,就是再多七八個人都沒問題,看來沈氏兒子很得寵啊,要不然也不能住這麼好屋子。

    對了,沈氏兒子叫什麼來著?按著親戚關係來說自己還要喊一聲表哥呢,陳家這一輩好像無論男女都是瑞字輩。

    林宛如便想起那日那個叫瑞文男子,不禁額頭冒汗,不會這麼巧吧。

    晚上沈氏給二人接風洗塵,吃了飯便聚一處說話,有丫頭來報:“大少爺回來了。”

    林宛如抬頭一看,一個穿著青色粗布衣裳,身材高大,滿面風塵男子走了進來,面上一片漠然,沒什麼表情,那對眼睛就像那天一樣透著一股寒氣。

    林宛如不禁暗暗叫苦,果然是他。

    陳瑞文也是聽說母親認回了一個姐妹,如今接了家裡來小住,心裡好奇,這才一進家門就趕了過來,第一眼就看到了坐沈姨娘身邊林宛如,心中猶如掀起了滔天巨浪。

    居然是她!

    陳瑞文面色鎮定給沈氏磕了頭行了禮,心內卻後悔跟什麼似,自己剛從軍營回來,一身臭汗,渾身上下髒兮兮,早知道是她就該先去梳洗一番,要不然她以為自己是個粗魯邋遢人可怎麼辦。

    繼而又是歡喜,若她便是母親所說姐妹女兒,那便是自己表妹了,這關係又親近了一層,自己也不用為了探尋一點佳人音訊和那個賈寶玉往來了。

    他心內轉了十八個念頭,面上卻看不出來,沈氏笑著問他:“這一身是怎麼弄得?叫你姨媽和妹妹見了多失禮。”

    陳瑞文道:“剛從軍營回來,聽說姨媽和妹妹,趕來請安,沒顧得上。”

    沈氏便笑著給沈姨娘介紹:“這就是我那個孽障瑞文,你外甥。”

    沈姨娘忙稱不敢,若是以往就罷了,如今她可是一個姨娘,可當不起陳瑞文禮。

第十四章 親友相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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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瑞文已經跪了下去,磕頭請安,叫了聲“姨媽”。

    這也是一種承認。

    沈姨娘眼圈都紅了,親自去扶陳瑞文,不住道:“好孩子,我知道你懂事,不用如此。”

    林宛如見陳瑞文如此禮遇沈姨娘,心裡自然也高興,原本因為那日事還存了些芥蒂,如今去了大半,聽沈姨娘叫她上前問好,她笑眯眯福了福:“瑞文表哥好,我叫宛如。”

    陳瑞文強自按耐著心中狂跳,叫了聲:“宛如妹妹。”

    沈氏便笑道:“好了好了,以後姨媽和妹妹要家中住一陣子,見面時候多著呢,你還不下去洗洗,這一身臭氣,仔細熏著你妹妹。”

    林宛如抿嘴笑了起來,陳瑞文便告辭退下了。

    沈姨娘嘖嘖誇讚:“又年輕,又有出息,還是姐姐有福氣,有這麼好兒子,以後可就不用愁了。”

    沈氏自然得意,因對著沈姨娘,倒也沒謙虛,笑道:“這孩子從小就被他祖父帶身邊教養,少年持重,別人見了沒有不誇,我雖然高興,可也愁得慌,這都十八歲了,我給他說親事,沒一個看得上,偏他祖父還向著他,說男子漢當以建功立業為重。”

    沈姨娘便道:“這也是緣分未到,我瞧著這孩子這麼優秀,將來哪家姑娘才配得上啊,就是什麼公主郡主,只怕也娶得。”

    沈姨娘是玩笑話,林宛如卻偷偷笑起來,前世,齊國公世子陳瑞文是真娶了公主,而且娶是皇上唯一女兒朝凰公主,皇上生了六個兒子,卻只有一個女兒,自然十分疼愛。

    而且朝凰公主生母還是皇上親表妹,柔嘉貴妃,朝凰公主身份高貴,眼光也高,誰也看不上,後來是柔嘉貴妃做主許給了陳瑞文。

    當時,二人婚禮豪華奢侈,讓人側目,就是行大禮時鋪地上行走紅毯也是去江南一帶搜羅繡娘,用蘇繡法子一針一線繡出來。

    那時候,男都羡慕陳瑞文得娶公主,女都羡慕朝凰公主有這樣一場婚禮,這場盛事讓人們談論了四五個月呢。

    今生,這陳瑞文居然成了自己表哥,雖然姨娘和沈氏只是堂姐妹,自己和陳瑞文也是拐了個彎表哥,卻也是除了林黛玉之外第一個兄弟姐妹,林宛如很是珍惜,決定找個機會和陳瑞文把那天事情說清楚,畢竟以後低頭不見抬頭見。

    陳瑞文回了院子,立刻就叫小廝泠溪去打聽這件事,等他洗漱好,泠溪也回來了,道:“那日賈家夫人帶著幾位姑娘來府裡做客,大奶奶瞧著表姑娘眼熟,這才問了一句,一問才知道表姑娘是姨太太女兒,不光如此,表姑娘父親還是林如海,蘇州時,沈家和林家是通家之好,這不光是親戚,還是故交呢,大奶奶特別高興,第二日就過去請,可是賈家老太太卻不放人,直到出了正月,大奶奶又去請,這才請了來。”

    陳瑞文皺眉:“若是論親戚,咱們家比賈家親近,為何賈家不放人?”

    泠溪道:“聽大奶奶身邊靈芝姐姐說,表姑娘親姐姐是賈家老太太外孫女,很是疼愛,賈家便說什麼不能讓姐妹分離話給留住了,就是現,姨太太和表姑娘也是來小住,過幾日要回去。”

    陳瑞文面色便沉了下來,據他了解,賈家可沒這麼好心,而且他前陣子都把賈家打聽清楚了,不肖子孫多很,姨媽和表妹住那兒也是寄人籬下,恐怕要受不少委屈呢。

    因天色已晚,陳瑞文按捺著自己沒再去正房,第二日一早卻到了沈氏那兒,沈氏正洗漱,見兒子過來了也十分詫異:“你來這麼早做什麼?”

    陳瑞文見林宛如不,有幾分不自,但是卻不願意沈氏看出來,遂道:“前幾日軍營忙著,沒有好好陪母親,所以今兒一早就來了。”

    沈氏笑道:“我知道你忙,軍營裡那些人又不能回家過年,你少不得陪著喝喝酒,聽他們訴苦。昨兒當著你姨媽我也沒說,你們那些人聚一起是什麼事也做得出來,免不了又要去那些髒地方吧?別人怎麼鬧我不管,你可不成,酒色傷身,我也知道你年紀大了,給你抬兩個丫頭都成,就是不能去那種地方胡混。”

    陳瑞文臉頓時漲得通紅:“母親說什麼呢,我可是從來沒去過。”

    沈氏笑道:“沒去過好,你身邊一向是小廝伺候,要不我把我院子裡含笑和杜鵑撥過去伺候你可好?兩個人都是性格溫順。”

    陳瑞文連連搖頭:“母親別忙了,我不要。”

    沈氏看著兒子難得露出侷促尷尬樣子,不由得一笑:“你都十八了,這有什麼不好意思?”

    陳瑞文卻是想起了林宛如,只是搖頭。

    沈氏也不勉強他,張羅著叫人預備早飯,說吃了飯去和沈姨娘說話:“我們姐妹多年不見,有說不完話,今兒也不用你陪,你去忙自己去。”

    陳瑞文道:“事情已經推掉了,母親不要我陪就罷了,怎麼還把我往外趕。”

    沈氏便笑著說是自己糊塗了,和陳瑞文一起吃了飯,又一起去了凝香齋。

    誰知陳家三姐妹已經過去了,正和林宛如坐院子裡玩翻繩,身邊伺候幾個丫頭都各自玩各自,見了沈氏來趕忙行禮問好。

    林宛如笑道:“姨媽來了,姨娘正灶房忙活呢,說姨媽一準來,要做姨媽喜歡吃慄子糕。”

    沈氏心內暖暖,覺得到底是姐妹,她嫁進來十幾年了,妯娌們都不知道她其實喜歡吃點心是慄子糕,可五娘還記得。

    遂叫陳瑞文陪著姐妹幾個玩,自己也進了灶房。

    陳瑞文求之不得,坐了旁邊,有他,丫頭們都拘束了許多,林宛如便想起賈家賈寶玉地方丫頭們都是歡聲笑語,便忍不住偷偷地笑,這一分神,那翻繩就輸了。

    陳瑞雪是個善解人意,道:“大哥不喜歡咱們女孩子玩玩意,要不咱們去園子裡盪鞦韆吧,大哥力氣大,讓他後面推。”

    陳瑞雨拍手道:“盪鞦韆好玩,叫上四弟吧。”

    陳瑞霜便道:“父親正考校哥哥功課,只怕來不了,咱們自己玩吧。”

    陳瑞文自然不會拒絕,帶著幾個妹妹去了花園,雖然還是冬日,可陽光出好,又各自玩盪鞦韆出了一身汗,陳家三個女孩子都十分天真爛漫,林宛如很是喜歡,放鬆了心情,讓自己像一個普通十四歲女孩子一樣,玩滿頭是汗。

    籠煙便拿了帕子給林宛如擦汗,道:“姑娘以前玩可沒這麼高興,仔細明天起不來。”

    林宛如擺手:“不妨事。”又想端了一旁晾好茶喝,卻被陳瑞文給端走了,他溫聲道:“茶涼了喝了要肚子疼,叫丫頭倒熱來。”

    林宛如笑道:“多謝表哥提醒,不過我熱很,這涼茶喝下去也痛。”

    陳瑞文道:“貪圖了一時痛,卻傷了腸胃,留了病根,以後別再這樣了。”又叫丫頭倒了溫溫茶來遞給她:“不是渴了麼?喝吧。”

    陳瑞霜坐鞦韆上,笑嘻嘻:“哥哥我也渴了,我也要喝茶。”

    陳瑞文很是好脾氣又端了茶給她。

    玩了一上午,陳瑞雪幾個各自回去吃飯,陳瑞文便和林宛如回了凝香齋,林宛如猶豫了一下,還是悄悄對陳瑞文道:“上次賈家園子裡事……”

    陳瑞文停住了腳步,靜靜看著她:“賈家園子裡有什麼事?”

    林宛如一愣,難道他忘了?可應該不會啊,她慢半拍反應過來,抿嘴一笑:“表哥說對,沒有什麼事。”

第十五章 親友相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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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瑞文笑了笑,他覺得林宛如抿著嘴笑時候十分嬌俏動人,嘴角甚至還有一個米粒大小笑渦。

    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惹來林宛如好奇眼神,他咳了一聲,道:“表妹若是閒著無聊,想看什麼書,就叫人去我書房拿,千萬不要客氣。”

    林宛如笑眯眯應了,道了謝,陳瑞文看著心內又是一陣酥麻,不光嘴角有笑渦,眼睛和眉毛都是彎彎,怎麼可以這麼吸引人,陳瑞文不敢再看,悶著頭一路走。

    沈氏和沈姨娘進了灶房,一邊說笑一邊做了點心,聊到了半晌午索性又親自動手做了一桌子小時候愛吃家鄉菜,見兩個人回來了便一起吃飯。

    蘇州那邊菜色偏甜,沈姨娘和沈氏以及林宛如都是吃慣了,覺得很喜歡,可陳瑞文卻是地地道道北方人,又軍營裡和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慣了,倒是不大習慣。

    雖然不習慣,可他也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暗暗觀察林宛如喜歡吃什麼菜色,一頓飯下來,到對林宛如喜好了解個七七八八。

    林宛如玩了一上午,吃了飯便覺得有些累,便回了房間午睡,沈氏也被管事娘子有事叫走了,陳瑞文自然不好多呆,也告辭了。

    林宛如睡了半下午,醒來時候看到沈姨娘翻箱倒櫃找料子,便道:“姨娘忙什麼?”

    沈姨娘道:“今兒說起來生日,可不到了你姐姐十五歲生日姑娘家及笄是大事,也是咱們頭一回給你姐姐過生日,我得親手做件衣裳給她才成。”

    林宛如失笑,二月十二花朝節,可不就是林黛玉生日麼,自己竟然忘了,便道:“到時候咱們定要趕回去給姐姐過生日,只怕這兒也只能住七八天。”

    沈姨娘道:“說是,所以得趕緊了,你來替我挑挑,偏咱們過來小住,我就帶了幾匹料子預備著做見面禮,難道還要再回賈家一趟?唉,我正發愁呢。”

    林宛如看了,那幾匹料子是沈姨娘預備著送人,因此都是顏色鮮亮,雖然貴重,配林黛玉卻不合適,林宛如想起了前世父親開天衣坊,有一回染出來一匹叫鳳凰尾料子。

    白天看上去是普普通通碧色,晚上燈光一照,便是七彩絢爛,宛如鳳凰尾羽,當時自己不以為然,拿來裁了做寢衣,有一回晚上起來喝茶,丫頭們點了燈,身上衣裳突然發光,把兩個人嚇個半死。

    林宛如覺得,只有那樣面上淡雅素淨,內裡卻光芒萬丈料子才襯得上林黛玉。

    她腦子轉了起來,鳳凰尾染料配方自己當初是仔細研究過,裡面用了一種能黑暗中發光植物汁液,經過各種調和才能發出七彩光芒,自己倒是可以寫出來,可還要把布給染出來,還要做成衣裳,這時間只怕來不及。

    她靈機一動,想起了賈寶玉,只要是對林黛玉好事,賈寶玉都是心力去做,這件事託付給他來辦好,可是若是他問起這配方怎麼來自己該怎麼說?而且,關鍵是,自己陳家,如何見到賈寶玉呢?

    第二日,沈氏就叫人送來了四套衣裳,說是給林宛如做,林宛如看那些布料都是上好,且繡工精湛,一時半會是趕不出來,又是自己尺寸,定是那日相認沈氏就命針線房開始做,心內很是感動,想了想,決定去問問陳瑞文。

    陳瑞文正書房看書,聽說林宛如丫頭求見,趕忙叫進來,知道是林宛如找他,就去了凝香齋。

    沈姨娘笑著接待了他,道:“你妹妹說有事問問你,我問她也不說,這丫頭就是古怪心思多,你看著我,別和她一般見識。”

    陳瑞文自然不會,他巴不得林宛如整日找他呢。

    林宛如把那鳳凰尾配方寫了給陳瑞文看,悄悄道:“是我小時候偷跑出去玩,染坊裡偶然得到,姨娘不知道,表哥千萬別告訴她,如今到姐姐生日了,我想染一匹料子給姐姐做衣裳,做壽時候穿,想來想去也只有表哥能幫我這個忙了。”

    陳瑞文自然應了,答應替她跑一趟。

    陳瑞文名下雖然有不少產業,卻並無染坊,他便去求了石光珠,石光珠母親明華長公主嫁妝裡有一間染坊,後來給了石光珠,石光珠又要弄什麼重開張,他還去喝過酒呢。

    這也不是什麼大事,石光珠便叫染坊管事拿了配方去染,陳瑞文道:“要急,你叫人抓緊些。”

    石光珠便笑道:“喲,什麼時候我們陳將軍也有著急事了,哎,這料子是替誰染得?是伯母還是你們傢什麼姐妹?”

    陳瑞文瞪了他一眼:“只管好好地辦事,辦好了我請你喝酒,問這麼多幹嘛。”

    石光珠笑歸笑,心裡也挺納悶,自然叫人加緊染印。

    不過四天功夫,料子就送過來了,石光珠問了管事,也是嘖嘖稱嘆:“用了那麼多染料,瞧著也是普通碧色,有什麼稀奇,別是你們染錯了吧?”

    石光珠不懂,那管事卻是識貨,激動道:“少爺可別小看這批料子,裡面摻了幾種植物汁液,白天看不出來,晚上是會發光,相當於布料當中夜明珠了,這可是難得一見,也不知這配方哪裡來,真真是寶物啊。”

    石光珠心內疑惑,便叫人留下了一匹,其餘送到了陳家。

    陳瑞文一瞧是普通碧色也納悶,拿去給林宛如看,林宛如十分激動:“就是這個顏色,就是這個顏色。”

    陳瑞文見她高興,心裡也高興,道:“離你姐姐生辰也沒幾天了,你要做衣裳還來不來得及要不我叫繡娘來幫忙?”

    林宛如笑道:“多謝表哥,這衣裳得我和姨娘親手來做才有誠意。”

    到了晚上,林宛如還特地命人熄了燈給沈姨娘和陳瑞文看這批料子奧妙之處,只見布料泛著七彩光色,宛如一隻鳳凰欲騰飛而起。

    沈姨娘驚訝極了,連聲問林宛如這配方是哪裡來,林宛如求助似看向了陳瑞文,陳瑞文心裡頓時酥酥,笑道:“姨媽,這是我無意中得來一個配方,表妹不知道。”

    沈姨娘這才恍然,道:“倒是多謝你了,又要叫人幫著染,我還以為是宛如胡鬧呢。”

    陳瑞文笑道:“姨媽太客氣了,只要姨媽和表妹滿意我就沒白跑這一趟。”

    沈姨娘自然決定用這匹料子,和林宛如親自動手按著林黛玉尺寸忙著裁剪做衣裳。

    陳瑞文卻被石光珠請過去喝酒,陳瑞文笑道:“說好了我請你。”

    石光珠擺手道:“咱們兄弟倆還客氣什麼,我正想問你,那個配方你哪裡得來?”

    陳瑞文頓時警惕起來:“你問這個幹什麼”

    石光珠道:“我事你也知道,父親母親總是嫌我整日玩鬧,給了我一個染坊,開張了大半年也沒闖出什麼名堂,那日你送來那個配方染得料子我看了,嘖嘖,真真是極品,若是能用這料子打頭陣,生意肯定紅火,好兄弟,算我求你了,那配方賣給我吧,價錢隨便你開。”

    陳瑞文沒想到石光珠居然打起了這個主意,想起那料子熠熠生輝,又覺得理所當然,只是那料子是林宛如為了林黛玉生辰特地染得,若是遍地都是,豈不辜負了林宛如一番心意?

    遂道:“這配方也不是我,我也做不得主,而且我說一句,這也是閨閣女兒遊戲之作,傳出去也不好,這件事恕我不能答應了。”

    石光珠臉上難掩失望之色。

    二月初十,沈姨娘和林宛如便告辭了,沈氏也知道她們是為了林黛玉生辰回去,也沒有強留,只是說過幾日再回來,房子都給她們留著。

    回到賈家,高興是林黛玉,她親自出來接,笑道:“我還以為你們要再過一段日子才回來呢。”

    林宛如笑道:“我們可是專門來給姐姐過生辰。”林黛玉嘴上不說,心裡卻十分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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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及笄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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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黛玉及笄,賈母也上心著呢,等林黛玉及笄,便能名真言順說親事,自己願望也能實現了,她心裡也明白,自己二兒媳是不看好這門婚事,而中意薛寶釵。

    要說人品大方,說話行事,自然是薛寶釵勝一籌,可薛寶釵今年三月就要參選公主侍讀了,薛寶釵和賈寶玉那個所謂金玉良緣,別人不清楚,賈母可是清楚地很,多半是薛家和兒媳婦搗鬼。

    薛家也打好算盤,若是薛寶釵入選了,有了好高枝,自然不需要賈家,可若是落選了,那賈家少奶奶位子就是退而求其次選擇。

    這算盤打得好,也要看她樂不樂意讓自己孫子做候選,寶玉是她心頭肉,這婚事一定得寶玉願意,她也願意,休想為了利益之爭受人擺布。

    如今看來,黛玉自然讓寶玉喜歡,又是自己外孫女,親上加親,是挑不出一點刺來,何況林家龐大家產都賈家手裡握著,黛玉嫁過來,那家產不一起跟著過來了?錦上添花事,賈母就不明白為何兒媳婦不滿意呢?

    賈母命鳳姐好好地辦這次生辰,鳳姐卻為難了,當初薛寶釵做壽,也是及笄禮,賈母當時高興,拿了銀子給做壽,自己是比照林黛玉十三歲生日多添一點給辦,可是如今林黛玉及笄,賈母意思是要大半,肯定要超過薛寶釵份例,那薛姨媽和薛寶釵會不會多想呢?

    她思來想去,決定去探探口風。

    薛姨媽正看著薛寶釵跟嬤嬤學規矩,三月中旬便要入宮參選了,就算是不能做朝凰公主陪讀,作為郡主陪讀也是極好,這是一次飛黃騰達機會,薛姨媽不想錯過,薛寶釵不想錯過。

    見鳳姐來,薛姨媽笑道:“你不忙著林姑娘及笄事,跑來做什麼?”

    鳳姐苦著臉道:“姨媽還說呢,老太太吩咐要大辦,可怎麼個辦法倒沒說,我按著當初寶釵及笄例送了上去,也不知道行不行。”

    薛姨媽笑道:“當初我們是客居,寶釵及笄禮也不好大辦,如今林姑娘及笄要按著那個例辦可就不妥當了,少不得還得填補些,要不老太太不得說你不上心?”

    鳳姐瞧薛姨媽臉上並無異色,松了口氣,笑道:“姨媽說是,不過統共那麼些銀子,我少不得添補一些罷了。”又問薛寶釵備選事。

    薛姨媽眉開眼笑:“托二老爺福,禮部遞了牌子,三月初十送到神武門報名,進了宮先去體元殿安置了,頭五天是選秀,後三天才是為公主郡主挑選陪讀,一直到十八才被送回來,要是選中了,就有上門報喜,到時候再去禮部,辦了手續就能進宮了。”

    鳳姐笑道:“這可是好事,若有什麼需要您管說,等將來寶釵成了女官,我這個做表姐說出去也有面子啊。”

    薛姨媽笑道:“少不了你。”

    二月十二,花朝節,一大早林黛玉就被拉起來裝扮一番,換上了沈姨娘用鳳凰尾做那套衣裳,紫鵑瞧了,道:“是不是太素淨了?”

    林黛玉不知內情,只是因為是沈姨娘親手做,便道:“我就愛素淨顏色,你別多說。”

    紫鵑便不說話了。

    去給賈母請安時候,賈母也覺得衣裳素淨,但是聽說是沈姨娘親手做,又見林黛玉滿面歡喜,便沒說什麼。

    除了賈家兩府人都過來道賀外,沈氏也過來了,出手大方,送了一整套赤金鑲紅寶石頭面,笑道:“黛玉以後就是大姑娘了,如海泉下有知也能放心了。”

    提起亡父,林黛玉和林宛如都有些傷感,林如海是個好父親,可是兩個女兒卻因為各種原因都不能身邊孝,實是愧疚難當。

    薛姨媽和薛寶釵也來了,先是行了及笄禮,繼而便是開戲吃酒,因及笄請都是親朋好友,因此只擺了幾桌,賈府裡人有王夫人,邢夫人,鳳姐,尤氏,李紈並賈家三春,還有薛姨媽,薛寶釵,沈姨娘,林宛如,史湘雲,而客人只有沈氏一個。

    王夫人邢夫人陪著沈氏做了一桌,沈姨娘和薛姨媽一桌,鳳姐和李紈一桌,林宛如等幾個年輕姐妹一桌,賈母和賈寶玉,林黛玉單獨一桌。

    眾人聽戲吃酒,王夫人對沈氏十分熱絡,沈氏則注意到賈母心思,左邊坐著孫子,右邊坐著外孫女,又都是精緻容貌,金童玉女一般,賈母心思簡直昭然若揭。

    若是林如海世,沈氏覺得賈家並非良配,但是林如海已經去世,林黛玉不比林宛如,還有個親娘幫著籌算,她唯一依靠就是賈母了,能嫁到賈家,親上加親,又有賈母護著,這日子定然過不錯,就怕將來賈母一去,王夫人這個做婆婆要是為難兒媳婦,那苦日子才後頭呢。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沈氏也就是一想,到了半下午就告辭了,沈姨娘和林宛如親自送了出去,沈氏叫二人再去陳家住一段日子。

    沈姨娘笑道:“三月三要赴明華長公主春宴,只怕又要來回折騰,倒不如過了三月三再去叨擾。”

    沈氏有些驚訝,笑道:“能得了明華長公主青眼,宛如可真是有福氣啊。”

    沈姨娘也十分得意高興。

    這戲一直唱到了晚上,賈母興致勃勃,誰也不敢喊累,到了晚上一點燈,林黛玉穿衣裳就顯出特別來,還是賈寶玉先發現,吃驚道:“林妹妹發光。”

    其實哪裡是林黛玉發光,是她身上鳳凰尾閃閃發光,這才是剛開始呢,只怕過一會顏色就顯出來了,是好看。

    大家都十分驚訝,湊上來看,林黛玉也是又驚又喜,林宛如便趁機吩咐小丫頭滅了幾盞燈,廳裡暗了,林黛玉身上衣裳突然大放奇彩,七彩絢爛,林黛玉恍如神妃仙子一般,披了一件五彩霞衣。

    眾人先前是驚嘆,此刻都被鎮住了,半天賈寶玉才打破了沉寂:“妹妹真乃仙子。”

    賈母也是驚訝,繼而歡喜,這可是好兆頭啊,想起這衣裳是沈姨娘做,便問沈姨娘,沈姨娘笑道:“這都是宛如主意,說是黛玉及笄禮,一定要給她一個驚喜。”

    林黛玉欣喜地拉著林宛如道謝:“多謝妹妹,這衣裳太貴重了。”

    林宛如笑道:“姐姐當得起這樣東西,姐姐喜歡嗎?”

    林黛玉連連點頭,鳳姐半是羡慕半是嫉妒:“我如今只恨自己怎麼大了兩歲,若是也過一次及笄禮,也能收到這樣禮物了。”

    大家都笑起來,林宛如沒有接話,這是隻屬於林黛玉獨一份榮耀,雖然她很喜歡鳳姐,也不能給她,只能另外想法子補償了。

    賈探春便問這料子叫什麼名字,是從哪裡買?

    林宛如道:“這叫鳳凰尾,天底下只有這麼一匹,若不是如此珍貴,我也不能送給姐姐了。”

    大家是羡慕,又有些失望。

    林宛如看眾人艷羡樣子以及林黛玉欣喜,便想著這都虧了陳瑞文幫忙,一定要好好謝謝他。

    林黛玉及笄禮後大家談論衣裳中結束,事後林黛玉去找林宛如,不知道有多感激,林宛如笑道:“咱們是親姐妹,姐姐說這個不是太客氣了麼?”

    林黛玉也覺得如此,可一想起那件衣裳就覺得激動,再加上薛寶釵要去參選公主侍讀,很可能一飛沖天,不再是她情敵,她心裡自然高興。

    以往林黛玉換季總要病上一陣子,可如今開春了,林黛玉還是好好地,精神頭很足,就是賈母也多念了兩聲佛。

    王夫人近卻不大順心,賈母把她叫過去,問她若是黛玉嫁給寶玉可好?說是問,可已經是篤定語氣了,她一提薛寶釵,賈母便拿薛寶釵是要做公主侍讀,有好去處為由來賭她。

    她心裡不服氣,思來想去,只有叫寶釵落選,她才能當上自己兒媳婦,王夫人籌謀了幾天,遞了牌子,進宮見了元春。

    元春是她女兒,又是寶玉姐姐,定然會幫著自己,只要參選時候做一點手腳,寶釵就很有可能落選,到時候成了自己兒媳婦,自己加倍補償她,不比去給公主當丫鬟強?

第十七章 三月初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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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就是三月三,早兩天前明華長公主便命人送了帖子過來,邀請王熙鳳,林宛如,林黛玉,薛寶釵並賈家三春去赴宴,大家都十分高興,賈母也一早命人趕制了衣,把她們打發出門。

    皇上親兄弟少,只有兩個妹妹,因此便對兩位長公主格外厚愛,明華長公主嫁給了繕國公,生下了長子石光珠,長女石愛珠,其中石愛珠又被皇上封為容德郡主。

    而明華長公主妹妹順華長公主則嫁給了理國公,同樣生下一子柳芳,一女柳萱,柳萱也被皇上封為容儀郡主,此次選侍讀,不光是為了朝凰公主,也是為了這兩個郡主。

    明華長公主春宴,不只宴請了京城權貴世家,就是她侄子,宮裡皇子也會來,因此大家趨之若鶩。

    就拿薛寶釵來說,本來到了參選時候要用功,可還是抽空子來了,若是能見到兩位郡主或者是被長公主瞧上了眼,一句話事,到時候參選也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這樣一飛沖天機會,薛寶釵自然不會放過。

    明華長公主自己公主府舉辦春宴,她是公主,理應有公主府,只是嫁人時說出嫁從夫,要脫去公主華裳,親事柴米,皇上對她賢德很是嘉獎,不光應許了,還賞了不少東西,這公主府也就成了別院,宴請時才用一回。

    因為來赴宴未婚姑娘們多,一律都是馬車駛進了左邊角門再換轎子直接抬進內宅,而男子多是騎馬來,一律進來右邊角門,自有人把馬牽走,再有小廝帶路。

    今兒不光賈家姑娘們,賈寶玉也受邀之列,公主府外正好遇到了陳瑞文,陳瑞文瞧了瞧剛剛駛進角門馬車,便知定是賈家馬車了,遂和賈寶玉寒暄起來,如今和林宛如成了表兄妹,也不用避諱什麼,直接便問他:“表妹可來了?”

    賈寶玉笑道:“自然來了。”說笑著進了府,一路上又遇到了馮紫英,衛若蘭,柳芳等人,嘻嘻哈哈被石光珠這個主人給帶了進去,一處說笑取樂。

    林宛如等人則直接被抬進了內宅,一處名叫弄玉小築園子停住了,園子外立著一位年輕姑娘,七八個丫頭婆子簇擁著,衣著華貴,瞧那樣子,林宛如猜著應該是容德郡主石愛珠。

    果真,有婆子上前笑道:“這是容德郡主。”

    眾人便要行禮,石愛珠忙讓人攙起來,笑道:“今日春宴乃是眾姐妹一起取樂,萬萬不要多禮,若是隻拘泥於這些禮數,豈不是辜負了這一番春景。”

    眾人都稱是,道了謝,石愛珠便上前笑吟吟看著賈探春:“你們就是元妃娘娘妹妹吧?”

    賈探春笑道:“是。”又指著賈迎春賈惜春王熙鳳道:“這是二姐姐,這是四妹妹,這是二嫂子鳳姐,我行三。”又指著林宛如,林黛玉,薛寶釵三人道:“這是林家兩位表姐妹,這是薛家表姐。”

    石愛珠一個個看過來,笑道:“諸位姐姐都是天仙一樣人物,倒把我給比下去了。”又拉著鳳姐手道:“我早就聽母親說過賈家有一位爽利人,精明能幹不下男子,人稱鳳辣子,沒想到姐姐長得這麼好看。”

    鳳姐笑道:“喲,我倒沒想到我都臭名遠播了,都是自家人玩笑話,沒想到連郡主都知道。”

    鳳姐是什麼人哪,三言兩語就把石愛珠逗得直笑,石愛珠便輓著她胳膊走前頭,眾人笑著跟後頭。

    屋裡已經來了不少姐妹,大多都是各公府侯府之家千金,幾個姑娘雖然見過,卻只是點頭之交,遂只和熟悉姑娘們一處說話,有齊國公府陳瑞雪,陳瑞雨,陳瑞霜,保齡侯史家史清雲,史湘雲。

    史湘雲見了諸人先跑過來:“可把你們盼來了。”

    鳳姐笑道:“怎麼哪兒都少不了你啊。”

    史湘雲笑道:“鳳姐姐還說我,你們還不是一樣?”

    又見林宛如跟陳家三姐妹說話,便悄悄問鳳姐:“她們便是宛如妹妹表姐妹嗎?大家都說陳家姐妹是沒脾氣。”

    鳳姐笑道:“你少管別人,管好自己是正經。”

    陳瑞雪拉著林宛如笑道:“我們都說請妹妹再去我們小住,妹妹什麼時候得空啊。”

    林宛如笑著沒說話,林黛玉旁邊就不高興了,道:“這個月我要督促宛如念書,進了四月,四月初七又是宛如生辰,怕也不得閒,只怕到了端午節才使得。”

    陳家三姐妹都是不善言辭,一聽便沒了話,林宛如忙拉著陳瑞雪一邊悄悄道:“姐姐到底還住賈家,我若是總是說去別人家做客,姐姐為難不說,賈家人心裡可怎麼想呢,我也是左右為難,姐姐千萬莫怪。”

    陳瑞雪很是善解人意:“妹妹放心,我都曉得,等妹妹過了生辰,再請大伯母去接,賈家人也不會說什麼。”

    林宛如這才松了一口氣。

    薛寶釵旁邊瞧著,暗暗地抿嘴笑,打量起屋子裡人來。

    眾人坐著說笑了一會,外頭又喧嚷起來,眾人忙起身,進來居然是明華長公主,眾人齊齊躬身行禮。

    明華長公主笑道:“都起來吧,今兒寒舍略備薄酒,請諸位過來聚一聚,我就喜歡瞧著年輕姑娘們說說笑笑熱鬧,你們也都不要拘禮,花園裡都準備好了,你們愛下棋,愛作畫,愛划船,愛盪鞦韆都各自去吧,等中午開席我可是請了蔣玉菡來唱貴妃醉酒,可都別錯過了。”

    她這番話說和氣,眾人都笑起來,又行了禮退下,出了弄玉小築,這才放鬆起來,三三兩兩聚一處,由丫頭們帶著去了公主府花園。

    雖然只是初春,花園裡卻似百花綻放,林宛如暗暗稱奇,聽得旁邊一位不知哪家姑娘驚嘆:“只怕是宮裡花房才養出來呢。”

    林宛如抿嘴一笑,拉住了林黛玉:“姐姐去哪兒?”

    林黛玉道:“我瞧著還是下棋文靜些,咱們去吧,我教你。”

    林宛如連連擺手:“姐姐還是找迎春姐姐去吧,今兒可是出來玩,饒了我吧。”

    林黛玉恨鐵不成鋼,她額頭點了一下就被賈探春給拉走了,不出一盞茶功夫,大家就各自找到了消遣東西,林宛如環顧四周,林黛玉和賈迎春對弈,旁邊賈探春賈惜春觀戰,薛寶釵正和一位面生姑娘攀談,也有人住一處描春繪畫,倒是鞦韆架那兒人少,許是自重身份,不願意這兒笑鬧,失了禮數。

    林宛如便走了過去,年紀小陳瑞霜倒是沒有顧忌,陳瑞雪後頭推她,玩高興極了,旁邊陳瑞雨眼巴巴羡慕看著,林宛如便笑道:“妹妹上去吧,我來推你。”

    陳瑞雨有些驚喜,有些猶豫:“不大好吧。”

    林宛如推著她叫她坐鞦韆上,笑道:“本來就是來玩,家怎麼玩,這就怎麼玩,若是一味拘泥禮數,豈不辜負了公主一番好心。”

    陳瑞雨這才放鬆下來,笑嘻嘻道:“好吧,你先推我二十下,再換我來推你。”

    玩著玩著幾個人都放鬆起來,陳瑞霜和陳瑞雨索性比起來,看誰蕩地高,陳瑞雪提心吊膽看著,道:“仔細摔著。”

    林宛如笑道:“姐姐放心,旁邊都有丫頭看著呢。”

    陳瑞雪回頭一看,花叢外頭果真若隱若現站著幾個丫頭,許是為了照顧諸位姑娘,又怕站近了讓大家拘束,所以才站那兒。

    陳瑞雪不禁暗暗稱讚明華長公主心思細膩,也放了心,和林宛如說起話來:“原來大伯母也說來,只是家裡走不開,又說都是年輕姑娘,她來了也不便,倒是大哥來了,他一向不大喜歡這些事情,除了和幾個好兄弟喝酒,就是去軍營和將士們喝酒,一點意思也沒有,難為他怎麼開了竅。”

    林宛如忍不住笑起來:“表哥很喜歡喝酒麼?”

    陳瑞雪笑道:“外頭喝,家裡倒是很少喝,大伯母說不喜歡大哥喝醉醺醺樣子,除了全家人一起吃飯大伯父叫他喝酒,不然大伯母是不許,不過大哥酒量很好,就是外頭喝酒也很少喝醉……”

    兩個人閒話一番,那邊陳瑞霜卻覺得蕩了半天頭暈,想要下來,可是鞦韆一時半會也停不住,她便直直撲了出來,旁邊陳瑞雨驚叫起來。

第十八章 三月初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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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宛如正好站對面,瞧見了,眼疾手伸手一接,可她哪裡接得住,被陳瑞霜衝了一下,後仰著倒地上,陳瑞雪趕忙上去扶,遠處一直瞧著丫頭也趕緊跑過來兩個,七手八腳把林宛如和陳瑞霜扶起來。

    陳瑞霜看著林宛如嶄藕荷色裙子上沾了泥,癟癟嘴就要哭,林宛如忙安慰她:“不要緊,只是髒了一點,用帕子擦擦就成了,你要是一哭,把大家都招來了,那我才丟人呢。”

    陳瑞霜趕忙捂住了嘴,眨巴著眼睛看著她。

    兩位丫頭也是笑了笑,一個道:“一會還要聽戲呢,姑娘裙子髒了一塊也不好,要不奴婢帶姑娘去梳洗一番。”

    林宛如想想也是,遂道:“那就多謝姐姐了。”

    陳瑞雪本來要陪著她一起去,林宛如道“姐姐若是去了,瑞雨和瑞霜該害怕了,我跟著這位姐姐去,不妨事,要是我姐姐問起來,還請說一聲。”陳瑞雪只得應了。

    那丫頭便帶著林宛如從小道蜿蜒著出了花園,林宛如問那丫頭名字,那丫頭笑道:“奴婢賤名香蘭,姑娘叫我香蘭就好。”

    林宛如笑道:“香蘭姐姐,咱們這是去哪兒啊?”

    香蘭笑道:“公主弄玉小築前面錦畫堂預備了歇腳地方,那兒清淨,正好我打水來給姑娘洗一洗。”林宛如點點頭。

    誰知剛過了弄玉小築前面小花園,就見一個年輕少婦遠遠地朝香蘭招手。

    香蘭猶豫片刻,道:“姑娘莫怪,姑姑叫我只怕有事,這兒離錦畫堂也不遠,姑娘沿著這條路直走,然後左轉就到了,我先去問問姑姑有什麼事,稍後就來。”

    林宛如應了,香蘭便小跑著過去了。

    這條路徑很是簡單,兩旁是假山石,又栽種著松柏竹子,十分幽靜,林宛如貪戀這片刻安寧,步子放慢了一些,誰知卻驀地聽到一個甜甜嗓音:“宣哥哥,我好久沒見你了,你怎麼老是不來看我呀?”

    林宛如一愣,繼而一笑,誰知又傳來一個清朗悅耳男聲:“前陣子父皇叫我跟著鄧師傅念書,鄧師傅奉命編書,我作為弟子自然要幫忙,這才沒過來。”

    林宛如一愣,那女子聲音明顯就是容德郡主石愛珠,可那男子聲音……宣哥哥……父皇……只怕是皇上二皇子弘宣吧。

    林宛如頓時心緒複雜起來。

    這位二皇子是個傳奇,他和皇上長得很像,若是一點點像也就罷了,可是他和皇上年輕時候樣子一模一樣,因此很受皇上寵愛,這種寵愛也僅次於太子。

    皇上對二皇子寄予厚望,請朝中資歷老,學問好,曾任帝師鄧園做他老師,二皇子也很是爭氣,年紀輕輕就文采非凡,就是林宛如揚州也經常聽人說起二皇子又做了什麼詩畫,皇上見了有多高興,賞了什麼東西。

    不過也許是天妒英才,二皇子十七歲時候就去世了,而且他死引發了皇室大亂,就是揚州那邊也有所震動,一個月換了三個知府。

    二皇子是陳盈妃所出,也是因為二皇子死,陳家受到了嚴重打擊,陳盈妃也因此一蹶不振,失了聖寵,後來,直到朝凰公主嫁給陳瑞文,陳家才從困境中解脫。

    按著上輩子二皇子去世時間……

    林宛如心砰砰跳起來,好像就是今年秋天——皇上破例沒有選擇太子跟著去祭天,而是帶了二皇子,朝中也有流言說皇上有意改立太子。

    等祭天回來,二皇子就去世了,因為這件事很是隱晦,很少有人提起,不過林宛如隱約聽人提起過是中毒,二皇子親弟弟六皇子還一度為了這件事跪求皇上徹查。

    其實當時誰都清楚這件事是誰做,可都不敢說話,皇上也是左右為難,對六皇子不依不饒很是不耐煩,導致六皇子也失了寵愛……

    她這一愣神,那邊對話卻仍然持續,石愛珠聲音變得很是嬌羞:“我聽嬤嬤說宣哥哥喜歡粉荷酥,我特地學了,宣哥哥什麼時候來,我做給宣哥哥吃。”

    二皇子聲音波瀾未起:“多謝妹妹好意,今兒是姑母再三請了,我才向鄧師傅告了假,下回可就不成了,只怕鄧師傅要生氣。”

    石愛珠頓時委屈了:“宣哥哥,你是不是討厭我?我都聽表姐說了,你上次去了柳家,還吃了飯才回去,怎麼我請你你就說忙。”

    二皇子道:“我是去找姑父借兩本古籍,誰知二姑母非要留我吃飯,我也是盛情難卻,妹妹若是生氣,那我下次有了時間就來如何?”

    石愛珠低低“嗯”了一聲:“宣哥哥,我娘說,等我及笄了就……就給我說親,宣哥哥,你……”

    二皇子聲音終於不再平靜:“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我這恭喜妹妹了,希望妹妹喜獲如意郎君。”

    石愛珠先是愣了一下,繼而道:“宣哥哥對我就沒有……”

    二皇子打斷了她話:“我是做哥哥,妹妹成親我很高興,僅此而已。”

    繼而便沒了聲音,林宛如嘆氣,又是妾有情郎無意,二皇子那樣風姿,也難怪石愛珠動心。

    林宛如剛剛因為走神,便路上站住了,誰知石愛珠竟突然捂著臉小聲哭著從假山後頭跑出來,林宛如一時不妨,兩邊撞個正著,林宛如呆住了,石愛珠也呆住了。

    那邊二皇子腳步響起,想來是走遠了,石愛珠先是一愣,繼而就露出了凶狠表情:“不許告訴別人,不然我就告訴娘。”

    林宛如看她故作凶悍,忍不住笑起來:“郡主放心,我知道輕重,今日之事我一定不會說。”

    石愛珠這才神色一松,道:“你到這兒來做什麼?”

    林宛如指了指裙角:“我裙子髒了,香蘭姐姐帶我去錦畫堂換,半路上又被一位姑姑叫走了,香蘭姐姐告訴我路,我便自己過來了,誰知竟然遇到了郡主。”

    石愛珠沒好氣道:“你不知道非禮勿聽啊,虧你還是大家閨秀,竟然偷聽人家說話,不知羞恥。”

    林宛如暗想,您老私自向自己表哥示愛,這才是不知羞恥吧。

    石愛珠見林宛如沒說話,心中原來七分忐忑變成了三分,道:“算了,你也是母親請來客人,你答應我不說出去,那我就信你一回,你不是裙子髒了?我借給你一件吧。”

    說著輓住了林宛如胳膊:“去我院子裡換,正好我也要洗個臉。”林宛如只得跟著她掉頭。

    也不知今天是不是走背運,淨是聽見人說閒話,弄玉小築外頭便聽到竹林另一邊女子說笑聲,林宛如本來想走過去,石愛珠卻停下了,側耳細聽,林宛如腹誹,還說我呢,你不也是偷聽人家說話?

    那邊似乎是兩個女孩子說笑,一個道:“……哎呀,你都不知道,我都笑死了,就她還說那話,二表哥看都沒看一眼。”

    另一個道:“可是大家都說盈妃娘娘特別喜歡她。”

    一個道:“盈妃娘娘不過是看著我姨母罷了,要不然才不瞧她一眼呢,不過是長得好看些,就得瑟起來了,與其選她,盈妃娘娘還不如選她娘家侄女呢,哎,她們也來了,你也瞧見了,哪個不比她強?”

    林宛如看到旁邊石愛珠氣臉色發白,捏起了拳頭,這才後知後覺起來,那兩位中一位只怕是順華長公主女兒,柳家小姐,容儀郡主柳萱,聽她這口氣,看來也是喜歡二皇子啊,這可真是……

    林宛如這邊正想著,石愛珠已經放下手衝了過去:“虧我把你當成姐姐,什麼話都告訴你,你居然背地裡笑話我。”

    林宛如無奈,只好跟了過去,柳萱也是個美人,吃驚看著怒氣衝衝石愛珠,先是有些尷尬窘迫,繼而便輕鬆下來:“什麼叫把我當成姐姐,我本來就是你表姐,況且那些話是你自己告訴我,不是我逼著你說,還不許我告訴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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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三月初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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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愛珠氣道:“我就知道,你說什麼只把宣哥哥當表哥,那些話都是假,你就是想套我話,你也喜歡宣哥哥,你為什麼不直說?這麼背後說三道四,呸,你要不要臉?”

    柳萱也怒了,推開一旁意欲勸阻姐妹,指著石愛珠鼻子道:“什麼喜歡不喜歡,你才是不要臉呢,我就是背後說你壞話,可我沒說過要嫁給二表哥這樣不知廉恥話,你也不看看自己,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二表哥才不會喜歡你呢。”

    石愛珠氣手直抖,半天才憋出來一句:“我跟你拼了。”

    說著就衝了上去,林宛如趕忙跑上去攔著,一邊攔一邊苦笑,還是宗室貴女呢,怎麼一有齟齬就跟市井婦人似潑辣無賴呢。

    柳萱也不是吃虧,和石愛珠廝打起來,林宛如有心拉,可她身子瘦小,被兩個人擠中間,倒是挨了好幾下撓,旁邊柳萱女伴也不上前,只是不住地勸說:“住手吧,叫人瞧見了不好……”

    林宛如脖子上又被撓了一下,氣不行,大喝一聲:“都給我住手。”

    許是她聲音太過嚴厲,不光兩個人都停了手,一旁女伴也張大著嘴愣愣看著她。

    林宛如摸了摸脖子,氣道:“虧你們還是姐妹呢,為了一個男人就這麼打起來,真是沒出息,就是那個男人知道了,不會憐惜你們,反而會因為你們不顧姐妹之情而輕看你們,恥笑你們,為了一個不喜歡你們男人,這兒鬧得你死我活,姐妹背道而馳,值得嗎?你們為他掉眼淚,為他做事情,他知道多少?”

    像是定格了一樣,石愛珠手還抓著柳萱衣襟,柳萱手還拽著石愛珠髮帶,都呆呆看著她,林宛如緩和了一下語氣,道:“都說做姐妹是幾世修來緣分,就是當初娥皇女英,也是彼此謙讓,共侍一夫,也沒有為了個男人打你死我活,那人不管喜歡你們彼此中哪位,你們都該為對方高興才是,就是長輩知道了也只有高興地,大家和和氣氣多好,何況那人對你們二人都無意,你們這樣鬧豈不是叫長輩臉上無光?你們還是宗室貴女,天底下姑娘們還都看著你們,以你們為榜樣呢,你們這樣打成什麼樣子。再者,我說句不知羞話,一朵花配一隻蝴蝶,,天底下好男兒這麼多,焉知沒有人也為你們日思夜想呢?又何必都一棵樹上吊死?”

    一席話說得石愛珠和柳萱都松了手,半響,石愛珠低聲抽泣著哭起來,柳萱沒好氣道:“你哭什麼,我衣裳都被你弄亂了。”

    石愛珠抽抽噎噎:“我頭髮還被你弄亂了呢。”

    柳萱默然,走過去幫她把扯開了一半髮帶系好,道:“那我幫你系好了,你別生我氣了,我不是要和你搶二表哥,只是氣你明知道我也喜歡二表哥,還是整天我面前炫耀。”

    石愛珠“哇”一聲哭厲害:“那我也不知道你喜歡宣哥哥嘛,要不然我也不會你面前炫耀了。”

    柳萱撲哧一聲笑起來。

    兩個人倒是和好了,倒是林宛如這個勸架,衣衫散亂不說,還被撓了好幾下,柳萱安撫了石愛珠,過來牽著林宛如手道:“好姐姐,要不是你勸說我們,我們真是要丟臉了,還連累你受委屈。”

    林宛如咧了咧嘴:“你們和好就好了,能不能帶我去整整衣裳?再幫我找些藥膏來吧,這脖子上你們倆撓,火辣辣疼。”

    柳萱和石愛珠頓時臉色通紅,石愛珠趕忙輓著她道:“去我那兒吧,我把我衣裳借給你穿。”

    柳萱女伴笑道:“這下好了,還是這位姐姐厲害,把兩個人都勸住了。”

    柳萱沒好氣道:“你怎麼不勸呢?腳長地上了?”

    那人笑道:“我這不是怕被你撓嗎?嘖嘖,瞧這個姐姐傷口,你們倆爪子也都夠鋒利。”

    柳萱沒好氣道:“你住嘴。”

    石愛珠給林宛如介紹:“她是北靜王爺妹妹水柔,我們都是一起長大。”

    林宛如倒沒想到她身份這麼顯貴,忙福了福,水柔笑道:“別多禮了,你瞧瞧這一脖子傷。”

    石愛珠越發愧疚,低聲和林宛如商量:“好姐姐,你別把這件事告訴人好不好”

    林宛如心智已經是二十多歲人了,自然不會跟兩個小姑娘計較,便笑道:“那你們只好去找只貓來了,別人問,我便說是貓撓。”

    水柔笑嘻嘻開口道:“我記得萱兒有一隻波斯貓。”

    柳萱語氣凶凶:“元元是我喜歡貓,姨母知道它撓了人肯定不會叫我養了。”

    石愛珠疑惑開口:“難道只有我一個人察覺這是姐姐玩笑話嗎?她這是笑話我們是貓呢。”

    幾個人一時靜默,水柔咳了一聲:“其實我們都明白,也只是跟著湊趣,愛珠你,不用說這麼明白透徹……”

    石愛珠頓時漲紅了臉。

    幾個人漸走漸遠,從幾棵粗壯松樹後頭轉過來兩個年輕男子,石光珠憋不住哈哈笑起來:“柔兒還是這麼風趣。”

    二皇子無奈道:“你可真夠狠心,看她們打架也不出來勸。”

    石光珠毫不意:“那兩個丫頭都喜歡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明槍暗箭了多少回,我才不撞上去呢,倒是那位姑娘有意思,三言兩語把她們勸好了,一朵花配一隻蝴蝶,這話說有意思。”

    二皇子笑著沒說話,眼底也是微微一動。

    因為內疚,石愛珠和柳萱都對林宛如十分殷勤,石愛珠拿了自己做衣裳給林宛如換上,柳萱奪過來道:“你這件衣裳是大紅色,宛如穿是藕荷色,別人一眼就瞧出來了。”

    石愛珠又趕忙挑了一件藕荷色衣裳出來,神色有些為難:“這件是我穿過。”

    水柔卻道:“其實宛如穿什麼衣裳出來家裡人肯定知道,就是再像也會被察覺,與其叫人家亂猜傳出什麼風言風語來,倒不如咱們都換了衣裳,只說一起划船弄濕了衣裳,誰問都挑不出什麼來。”

    石愛珠連連點頭,拿了四件衣裳來,四個人換上了。

    經歷了剛才事,四個人守著一個共同小秘密,很親密起來,石愛珠和柳萱對林宛如是感激,水柔卻是敬佩,林宛如也覺得她們雖然身份高貴,卻跟普通女孩子一樣單純可愛,自然很樂意和她們做朋友。

    四個人說笑著回了花園,惹來眾人矚目,林黛玉本來就找林宛如,見林宛如換了衣裳,脖子上還有幾道抓痕,不禁臉色大變,怒道:“你脖子上怎麼了?是誰弄得?”

    石愛珠和柳萱聽了神色有些不自,林宛如笑道:“姐姐別擔心,我剛才跟著兩位郡主和水柔姐姐去划船,弄濕了衣裳,又去容德郡主那兒換了衣裳,瞧見容儀郡主養波斯貓,瞧著喜歡想逗一逗,沒想到那貓怕生,撓了兩下,不妨事,郡主已經給我找了藥膏擦上了。”

    林黛玉這才放下心來,仔細瞧了瞧傷口,道:“我瞧見你不,著急不得了,看你還敢不敢亂跑。”

    石愛珠和柳萱聽了林宛如話都松了一口氣,柳萱上前笑道:“你就是宛如妹妹姐姐吧,倒是我不是了,害宛如妹妹受傷了,這裡是一瓶傷藥,宮裡貴人們受了傷都用這個,藥效好不說,也不會留下疤痕,叫宛如妹妹先用著,沒了我再送過去。”

    林黛玉見柳萱口氣熟稔樣子,有些驚疑,又見給了藥,接過來謝了。

    石愛珠實誠,忙道:“其實也都怪我……”水柔站旁邊不輕不重撞了她一下,石愛珠趕忙改口:“……是我說去划船,這才引起了後來事。”

    兩位郡主都道了歉,林黛玉再生氣也不能說什麼,只是她一向是冷淡人,對著兩位郡主也沒有多客氣,寒暄了兩句便徑自拉著林宛如走開了。

第二十章 三月初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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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愛珠訕訕:“宛如姐姐可真厲害。”

    柳萱道:“她們是親姐妹嘛,見妹妹受傷了,姐姐肯定會著急。”

    水柔道:“其實我也聽說過,宛如父親曾是探花呢,祖居蘇州,只是姐妹倆失去了父親,無所依靠,這才寄居賈府,對了,宛如生母和齊國公府大奶奶還是堂姐妹呢,陳瑞文可是宛如表哥哦。”

    石愛珠和柳萱臉色刷白了:“要是宛如告訴了那個活閻王,他來找我們報復怎麼辦?”

    水柔白了兩個人一眼:“這種事宛如怎麼會亂說,你們放心好了。”

    可石愛珠和柳萱絲毫沒有放鬆神色。

    那邊香蘭聽完了吩咐趕忙跑去錦畫堂找林宛如,林宛如卻被石愛珠拉走了,正好錯過了,香蘭沒找到人,急不行,這可不是小事,要是林宛如走錯了路,亂闖到什麼地方去可就不妙了。

    她沿著那條路來來回回把幾個地方都找了,還是不見人,都要哭了,趕忙去告訴明華長公主,明華長公主再叫人去找,這才知道林宛如已經回了花園,自然也聽說了被貓撓事。

    別人不清楚或許會被糊弄住,可明華長公主多精明啊,她就是怕姑娘們出意外,凡是去划船姑娘都要先報給她,她點頭了婆子們才敢開船,四個人壓根沒有划船,而且柳萱波斯貓是溫順,壓根不會撓人,這中間必得有什麼緣故。

    只是還宴請中,她也不好細細追究,便輕輕揭過了。

    到了中午坐席時候,眾人又都回了弄玉小築,四面隔扇已經被拆了下來,變成了寬敞敞廳,前頭是小戲台,下面一溜整整齊齊擺了十幾張方桌。

    每四位姑娘一桌,由丫頭們帶著入座,做前頭一張桌子坐是石愛珠,柳萱和水柔。

    林宛如和林黛玉,薛寶釵,陳瑞霜一桌,旁邊是賈家三春並鳳姐,另一邊是陳家兩姐妹並史家兩姐妹。

    開戲後,丫頭們便魚貫而入,一道道上了菜,大家一邊聽戲一邊吃酒,剛開始還放不開,有些拘謹,可等石愛珠前排帶頭叫了一聲好後,大家就松了不少。

    林宛如聽薛寶釵和史湘雲說起了蔣玉菡:“……聽說是忠順王府戲子,忠順王很是喜歡,就住府裡……”林宛如手一緊,忠順王……

    林黛玉架住了她筷子,皺眉道:“有傷口不許吃顏色重東西。”遂親自給她布菜,竟是些清蒸,燉菜,林宛如只好食不知味往下咽。

    有丫頭卻送來一碗湯,笑眯眯:“郡主說這魚湯熬得好,什麼佐料也沒有,適合宛如姑娘喝,叫奴婢送來。”

    林宛如笑著謝了,旁邊史湘雲笑起來:“要不說宛如運氣好,叫兩位郡主都對你上心起來了。”薛寶釵也微笑著點頭,說實話,她也挺羡慕。

    林黛玉卻沒好氣白了一眼,這樣好運氣誰想要誰要,她可不希望宛如要,這脖子上傷可怎麼辦。

    蔣玉菡不愧是名角兒,一出貴妃醉酒唱溫婉纏綿,林宛如卻因為剛才薛寶釵話發起呆來,忠順王,是皇上叔叔,年輕時候驍勇善戰,先帝很是喜歡,後來先帝去世,皇上登基,就對他有些忌憚,收回了他兵權。

    忠順王也是個知情識趣,他當年封號是忠勇,後來親自上書說自己老了,當不起這個稱號,就留給年輕後輩吧,請皇上再賜封號。

    這是一種變相示弱,皇上自然高興,賜封號忠順,意思不言而喻,又經常賜給忠順王大量美女珠寶,忠順王也許真前半生戎馬,累了,想好好歇歇,就閑賦家,整日內宅廝混。

    要不是就是納妾,要不就是養戲子,年紀越大,行事越荒唐,前世林宛如甚至聽說忠順王喜歡玩相公,甚至豢養十一二歲女孩子,等她們來了初葵便被送去服侍忠順王,越是稚嫩,忠順王越喜歡。

    前世,忠順王親自下江南,一眼瞧中了莊夢蝶,他並未親自露面,只是叫自己管家上門威逼利誘,莊夢蝶便這種逼迫下無奈落發為尼……

    今生,莊夢蝶雖然成了妙玉,卻經歷了一樣命運,罪魁禍首就是忠順王。

    唱了兩齣戲,姑娘們就坐不住了,紛紛離席三五成群聚一起說笑,戲台子上也換了兩個老醜那兒插科打諢逗趣。

    一直玩到了半下午,各家都有人來接,眾人也紛紛告辭,又謝了明華長公主招待,林宛如也跟著賈家姐妹道了謝回家。

    陳瑞文接了三個妹妹,等門外,今兒他奉命要把林宛如接過去,可林宛如受了傷,林黛玉怎麼放心,言辭很是不客氣拒絕了,陳瑞文便沉著臉看著賈家馬車越走越遠。

    陳瑞雪道:“大哥也別生氣,宛如今兒也不方便去咱們家做客,她脖子受傷了呢。”

    陳瑞文心中一緊,趕忙問怎麼回事,陳瑞雪便把今天發生事說了。

    陳瑞文暗暗皺眉,是真被貓給撓了,還是叫誰給欺負了?

    萬一她吃了虧也不好說,憋心裡可怎麼是好?陳瑞文心頓時疼了起來。

    回去後賈母見了免不了又是一番細問,鳳姐便往自己身上攬:“都是我不好,沒看顧好妹妹。”

    賈母也沒說什麼,叫人請了大夫來,又給了傷藥,叫人好生把林宛如送了回去。

    沈姨娘見了是心疼不得了,林宛如費了好一番口舌才給勸住了。

    公主府,明華長公主送完了客人,這才叫人把石愛珠和柳萱喊了過來,二人禁不住詢問,三兩句就泄了底,石愛珠膽子小,就把事情說了。

    明華長公主氣要命:“你們姐妹打架不說,還叫外人來勸,還把人家給撓傷了,這要是傳出去,你們倆還要不要見人?都是我縱容你們,今兒非得罰你們不可。”

    石愛珠委屈極了:“宛如說不會說出去。”

    明華長公主是氣:“她說不說你就信,她是什麼人哪?”

    柳萱忙道:“姨母別生氣,宛如也不是外人,她是陳瑞文表妹呢,而且性子溫和,當時水柔也,我們都很喜歡宛如。”

    明華長公主剛才氣頭上,如今平心靜氣從頭一想,覺得林宛如確不錯,要是換了旁女孩子,要不嚇得趕緊去喊人,要不就是嚇住了。

    就像水柔,這從小到大交情,當時都覺得不好出手,一出手了,幫哪個是?

    而林宛如就毫無畏懼,不僅上前阻攔了,還說出那一番話來,要是沒有道理,能把這兩頭倔驢給說服?

    有膽識不說,還有見識,這樣人人品應該不錯,這麼想著,便舒了一口氣,柳萱察言觀色,趕忙上前抱住了明華長公主胳膊:“姨母,萱兒知道錯了,你別生氣了,千萬不要告訴娘,不然她又得罰我了。”

    順華長公主不如明華長公主和氣,對待子女有些嚴厲,明華長公主便笑了:“這麼大事能不告訴你貓把人家脖子給抓傷了,萬一留了疤,破了相,人家一輩子可都毀了,這可不是小事,不光你娘,就是我作為主人也得親自上門道歉才算是禮數齊全呢。”

    柳萱頓時訕訕:“我把宮裡拿出來藥膏給她了,肯定不會留疤痕。”

    明華長公主嘆了口氣,叫一位老嬤嬤去柳家走一趟,商量著看什麼時候上門。

    陳瑞雪回去後把這件事又告訴了沈氏,沈氏又帶著藥親自來了一趟,道:“這可真是無妄之災,按說郡主養畜生應該經過調教,是溫順,怎麼會撓人呢。”

    林宛如笑道:“姨媽別擔心,我又不怕貓,不過撓了兩下,過兩天就好了。”

    沈氏笑道:“你這麼寬心就好了,要是老擔心能不能好,反而不容易好。”

    正說著呢,賈母那邊叫人傳話說兩位長公主來看望林宛如,沈姨娘唬了一跳,連沈氏都有些驚訝,見沈姨娘忙不迭叫人拿作衣裳,笑著攔住了:“兩位公主來是看宛如傷,咱們特地打扮了反而叫人覺得有意巴結,就換身普通些見客衣裳就成,不失了禮數就好。”

    沈姨娘自然信服沈氏,趕忙去拿了衣裳,換上了和林宛如一起過去。

第二十一章 青雲直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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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母並王夫人,邢夫人正陪著兩位長公主說話,明華長公主比較和氣,順華長公主就不大說話,見了林宛如過來,明華長公主先起身上前拉住了:“好孩子,她們淘氣,倒叫你受了委屈,如今覺得怎麼樣了?”

    這話話裡有話,可除了林宛如知道內情,誰也聽不出來,只當是明華長公主自責。

    林宛如先行了禮,笑道:“多謝公主關心,已經不疼了,擦了郡主給藥,若是不仔細看,也瞧不出來。”

    明華長公主親自看了,果真不怎麼明顯了,這才松了一口氣,笑越發和氣,對賈母道:“我原想著她們年輕姑娘一處玩,我跟著也是討人嫌,就只派了丫頭守著,誰知竟出了這樣事,兩個人闖了禍嚇得只是瞞著,要不是有人告訴我我也不知道,又是氣又是內疚,趕忙就過來了,幸而不嚴重,若真是留了疤,可叫我怎麼過意去。”

    賈母笑道:“小孩子家玩鬧,一時間錯了手也是有,況且也是宛如調皮,去招惹那貓,公主這麼說就客氣了。”

    順華長公主也問了林宛如幾句話,給了一對荷包做見面禮,說了兩句客氣話。

    說實話,兩位公主來已經是給了極大面子,賈家自然不會拿喬,就是林宛如也覺得兩位公主很平易近人,她們來也是客氣,表達一下歉意,不過是喝了兩口茶就走了。

    可饒是這樣,大家都對林宛如十分羡慕,公主既然親自來了,就覺得林宛如重要,難得入得公主青眼,林宛如前程還差了嗎?

    賈母笑眯眯又問了一遍林宛如當初發生了什麼事,林宛如自然不會多說,賈母也是覺得蹊蹺,若光只是被貓給抓了,兩位公主派個嬤嬤來已經是了禮數了,為何還要親自過來呢,這當中必得有什麼隱情才是,可問了一圈問不出來,也就沒有追究。

    沈氏回到家裡,見陳瑞文也,便說起了今天事:“……兩個公主也去瞧了,可見宛如是個有福氣。”

    陳瑞文略微一猜,便知和兩位郡主有關,不然兩位公主身份高貴,何必屈尊上門呢。

    陳瑞文便去找了石光珠,叫他打聽,當時石光珠就場,自然知道事情重要性,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陳瑞文道:“她是我表妹,我不能眼瞧著她受欺負。”

    石光珠訕訕,道:“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我告訴你就罷了,可千萬別外傳。”遂把那日事情說了:“……當時愛珠和萱兒就被鎮住了,也不吵鬧了,彼此說開來和好了,倒是連累你表妹受了一場無妄之災,說起來,也是愛珠和萱兒錯,我娘和姨母覺得不安,這才上門。”

    陳瑞文眼神暗了下來,石光珠趕忙道:“愛珠她們聽說是你表妹,都嚇得不行,你可別生氣啊,這事不是平息下來了嗎,你再鬧起來可就不好了啊。”

    陳瑞文自嘲笑笑:“害怕我做什麼?”石光珠暗暗腹誹,卻不敢說。

    那還是小時候,七八歲年紀,他們這是宗親子弟都聚宮裡一起玩,那時候太子欺負二皇子,被陳瑞文抓住了一場胖揍,把太子打鼻青臉腫。

    後來鬧到了皇上跟前,皇上問他為什麼動手,他說,誰叫他欺負我表弟,以後我看見一次就打他一次。

    皇上叫大笑起來,說陳家後繼有人,驍勇威猛,不僅賞了陳瑞文,還斥責了太子,說他不友愛兄弟,還不如陳瑞文。

    自此陳瑞文一戰成名,太子張揚跋扈,誰都不怕,就怕兩個人,一個人是五皇子,一個人便是陳瑞文。

    如今林宛如是陳瑞文表妹,受了傷,石光珠還真怕他闖到家裡揍兩個妹妹一頓出氣,畢竟這人是有前科。

    陳瑞文倒沒這麼想,只是道:“這倒是我誤會了,還以為是你妹妹故意欺負她呢。”

    石光珠忙道:“她們哪兒敢啊。”說著語氣又玩味起來:“你那個表妹也是個有意思,我當時偷看了一眼,長得不錯,嘖嘖。”

    陳瑞文利眼瞪了過去:“你少動歪心思,再偷看仔細你眼睛。”

    石光珠嘟囔道:“真是無趣。”

    陳瑞文知道了真相,這才放下心來,又不好直接上門探望,便藉口把賈寶玉叫了出來,問他。

    賈寶玉很是實誠,也沒多想,把林宛如近況漏了個精光:“近都家裡養傷呢,前兒宴請也沒去成。”

    陳瑞文便托賈寶玉送了兩瓶傷藥:“男女有別,我也不好去探望,這兩瓶藥還請賈兄幫忙送去。”

    賈寶玉笑道:“宛如妹妹那兒什麼都缺,就是不缺藥,不光有兩位公主送來,還有我祖母給,各處送來,哪怕用兩年也用不完。”

    陳瑞文卻盯住了他:“她缺什麼東西?”

    賈寶玉結舌:“陳兄莫怪,我就是隨口一說,她什麼都不缺。”陳瑞文這才松了口氣。

    賈寶玉倒是愣了起來,這種患得患失,這種小心翼翼,難道……

    他看向了陳瑞文,露出一抹志同道合笑容。

    三月初十薛寶釵就要進宮了,林宛如閒著養傷,倒是經常去看望她,見薛寶釵刻苦學習規矩禮儀,看得出來是非常希望入選,林宛如便問薛姨媽此次選多少人。

    薛姨媽也有些沒有把握肯定入選,道:“為朝凰公主選兩個陪讀,兩位郡主各選兩個,總共六個人,卻足足有四五十個女孩子參選呢。”

    林宛如道:“這樣好事大家自然都希望湊個熱鬧,不過寶釵姐姐又聰明長得又好,肯定能入選,姨媽就放心吧。”薛姨媽嘆了口氣:“好孩子,借你吉言了。”

    趁著休息功夫,林宛如和薛寶釵說起話來,因為要參選朝凰公主陪讀,對於朝凰公主喜好也要了如指掌,這幾日薛寶釵不光學規矩,也背這些東西,甚至朝凰公主喜歡什麼顏色都一一標注了,林宛如便問薛寶釵這些東西是從哪兒得來,薛寶釵笑道:“是姨媽求著姨父打聽來。”

    林宛如便笑道:“既然咱們能打聽到,別人也能打聽到,那這消息就不怎麼珍貴了,要是咱們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東西,才能出奇制勝啊。”

    薛寶釵神色微暗:“妹妹說容易,如今我也是寄人籬下,雖然有母親有哥哥,可母親是內宅婦人,哥哥又是那樣,我也是有心無力,如今這參選報名,一應都是靠著賈家,能幫著打聽這些已經是萬分感謝了,哪還能要求別。”

    說著又有些苦澀:“別人都說我好,我不好又如何呢,我倒是想像林妹妹一樣想說什麼說什麼,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用怕得罪人,可是我卻沒人縱容,上有母親要我照顧,還有哥哥需要我勸導,我哪裡有什麼任性機會,如今若是能入選,也能替家裡掙一些體面了,母親也不算白生了我這個女兒。”

    林宛如沒想到薛寶釵常年不變溫和笑容下竟隱藏著這麼多心酸,想來雖是皇商,可也脫不了一個商字,縱然家大業大,自己卻說不上話,事事都要依靠別人,所以薛寶釵才想撐起一番天地來吧,若是她成了公主侍讀,便可以公主面前說上話,為家裡求得一點利益。

    林宛如沒有再猶豫,道:“其實小時候江南,我也聽大家說起過朝凰公主,她是皇上唯一女兒,自然十分驕縱,聽說她不喜歡溫文順從女子,只喜歡爽利大方人,姐姐不妨這上頭多下功夫。”

    薛寶釵眼前一亮,繼而有些疑惑:“若是失了禮數該怎麼辦?”

    林宛如笑道:“這個尺度就要姐姐拿捏了,皇上是要給公主選陪讀,不是選丫頭,若是一味順從,那還不如多選兩個宮女呢,況且朝凰公主雖然驕縱,卻不是不講理之人,若是姐姐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能獲得公主信服,那麼皇上見了也只有高興地,誰家父母喜歡那種沒有主見,一味縱著子女胡鬧陪讀呢?”

    薛寶釵不禁點頭,若有所思道:“若是這樣,那麼不如不爭,態度坦然接受,不像旁人那樣戰戰兢兢,生怕選不上,那樣反倒有股子小家子氣。”

    林宛如點頭,薛寶釵還真是聰慧,一點就透。

第二十二章 青雲直上(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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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宛如前世聽人說起過,有一回朝凰公主扮成個小子出宮門胡鬧,被皇上發現了,皇上很生氣,不忍心斥責公主,就斥責公主陪讀,說她們身為陪讀卻不能好好地規勸公主,又因為也都是大家閨秀,到沒有懲罰,只是全都趕出了宮。

    被皇上趕出宮,這名聲就不好了,以後就是說親事也難。

    林宛如還記得當時朝凰公主大婚,大家還討論過公主喜好,朝凰公主不喜歡甜膩東西,喜歡吃醃制梅子,穿衣服喜歡華麗,卻不喜歡繁複複雜。

    因此繡娘們做公主衣裳都是內斂華麗,將金線繡了衣袖裡面,舉手投足可見,卻不顯其俗氣,還說公主私底下有些孩子氣,喜歡玩木偶戲,所以公主大婚時江西總督進獻了一套小葉紫檀製成木偶。

    林宛如將這些告訴了薛寶釵,只說是自己江南聽來,江南有織造局,每每進獻,總要打聽宮裡貴人喜好,薛寶釵到沒有生疑,反而謝了,又趁著還有幾日時間,請來了一個會木偶戲師傅,教薛寶釵木偶戲。

    到了三月初十那一天,薛寶釵一早就被送進了宮,大家都興趣盎然談論著薛寶釵能否入選,若是入選了固然是好事,可彼此也會姐妹分離。

    因為頭五天是選秀,整個京城人就把目光都放了選秀上頭。

    選秀,就是給皇上選后妃,給皇子們選皇子妃,如今宮裡可有好幾位到了年齡皇子,不說太子已經十八歲了,就是二皇子也已經十七歲了,三皇子十六歲,這可都到了年紀了。

    消息源源不斷傳了出來,第一天皇上看中了誰,封了什麼位份,第二天瞧中了誰,許給了哪位皇子。

    一直到第五天,塵埃落定,皇上選了三位秀女充實**,其餘都是給三位皇子選,給太子選了太后侄孫女,費家嫡長女為正妃,太子舅家保家兩位族女為偏妃,給二皇子指了鎮國公嫡長孫女為正妃,至於三皇子,只賜了一位沒有顯赫家世秀女為侍妾,並無正妃和偏妃。

    消息一出來,林宛如就想起了石愛珠和柳萱,如今可真是從此蕭郎是路人了,二皇子娶了親,自然不可能像以前一樣沒有避諱哥哥妹妹了,只希望兩個人都趕緊斷了心思。

    第六日便開始選公主陪讀,石愛珠和柳萱也都進宮了,總共四十七個人選,第一天就有二十七個人落選,第二天又有十個落選,薛姨媽急不得了,每當聽說有人被送出宮了就忐忑不安,直到發現不是薛寶釵才松了口氣。

    一直到後一天,宮裡才送出消息,薛寶釵被選為朝凰公主陪讀,還帶了個消息,說本來薛寶釵是被石愛珠給看中,誰知朝凰公主見了非得把薛寶釵要過來。

    石愛珠氣不行,給皇上告狀,皇上自然偏愛自己女兒,可也沒有虧待外甥女,遂將除薛寶釵以外人選叫石愛珠先挑,繼而是柳萱挑,後是朝凰公主挑,後三個人一人選了兩個陪讀,俱是世家大族女子。

    喜報一送來,薛姨媽高興地合不攏嘴,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下人們紛紛上前賀喜,薛姨媽一疊聲叫人取賞錢,繼而便是兩府人上門賀喜,連賈母都去了,一時間,薛姨媽住院子熱鬧極了。

    可等到了晚上,也沒等到薛寶釵回來,有內侍過來傳信說,朝凰公主把薛寶釵留下了,第二日再送回來,這可是好事,薛姨媽很是高興,王夫人卻暗自生悶氣,明明說好了不會有問題,怎麼又出了岔子。

    如今想叫薛寶釵做自己兒媳婦也得等到公主出嫁了,公主如今才十四歲,依著皇上性子怎麼也得留到十七八,到時候薛寶釵都二十歲了,寶玉也十九了,賈母斷不會等這麼長時間,而且自己也急著抱孫子,再者說,等薛寶釵出宮,有了好去處,還會稀罕賈府嗎?

    王夫人可不確定。

    王夫人不高興,又怕人家看出來,索性躲屋裡念佛,不出去,賈母知道了不禁冷笑,算盤落空了,哪還有臉見人,其實王夫人心思賈母一直都明白,不過是看她是娘娘和寶玉生母,這才裝糊塗,沒理會她做那些事。

    如今薛寶釵入選明明是好事,將來飛黃騰達了,賈家可是出了力,薛寶釵能不報答?王夫人不僅不支持,反而背地裡下絆子,這要是叫薛家知道了,就算是親姐妹薛姨媽也得翻臉,連帶著也記恨上了賈家,這麼糊塗事她也做得出來。

    第二日薛寶釵被宮裡馬車送了回來,看內侍對薛寶釵恭敬客氣樣子,便知薛寶釵宮裡過不錯了,姐妹們紛紛上前恭喜,又都很是羡慕,賈母也笑眯眯說薛寶釵有福氣,前途不可限量。

    其中林黛玉心情好,賀喜話說也真心,薛寶釵一進宮,就沒有人跟她搶賈寶玉了。

    要知道,做公主陪讀雖然辛苦,而且像別人說,有時候跟做丫頭一樣,等公主出嫁了這陪讀也要遣送回家了,可到底和公主相處過幾年,這幾年裡你陪伴公主身邊,就有機會和那些皇子,郡王,王爺見面,很有可能得到了青眼就一飛沖天了。

    若是沒有這個福氣,單單和公主成了朋友,公主出嫁後也惦記著你,到時候和公主交好,不光你,連帶你夫家都跟著沾光,也是因為這樣,做公主陪讀女孩子出宮後就有人爭相求娶,其中公府侯門也有不少呢。

    怎麼算這都是一見穩賺不賠事,也難怪大家都爭這個呢,又不像選秀,進去了一輩子再沒有相見機會。

    做公主陪讀像寒門學子拜大儒為師,不過幾年功夫就出師了,但卻身價倍增。

    大家薛寶釵屋子裡說笑喧嚷了一陣子,因說叫薛寶釵歇歇,便都告辭了,林宛如暗暗感嘆之餘,也希望薛寶釵一路順遂,熬到公主出嫁那一天,那才是真出人頭地了呢。

    薛寶釵卻吃晚飯時候來了尋芳齋,將林宛如拉進了屋子裡說悄悄話,一向穩重鎮靜薛寶釵居然十分激動,拉著林宛如手道:“好妹妹,我入選都要感謝你。”

    林宛如有些驚訝,笑道:“這都是姐姐福氣,姐姐這麼說我可不敢當。”

    薛寶釵卻搖頭:“沒有妹妹告訴我一番話,我是不能入選。”

    其實薛寶釵雖然一路順利,但是後留下那十個裡面實是不算出挑,柔嘉貴妃相看她們時候只看那些出身名門世家大族出身姑娘,對薛寶釵這個皇商之女有些不屑一顧。

    是石愛珠認出了薛寶釵,想著薛寶釵和林宛如交好,若是選了薛寶釵,也就和林宛如親近了一層,這才挑了薛寶釵,薛寶釵當時想,公主不成,郡主也是好,柔嘉貴妃也答應了。

    之後薛寶釵被石愛珠拉著去一旁說話,石愛珠對她很是和氣,問她會不會踢毽子,一旁就有宮女規勸石愛珠說宮裡不能玩這些,薛寶釵便想起了特意為朝凰公主學木偶戲,想著石愛珠應該也愛玩,便說玩木偶戲。

    石愛珠十分驚喜,看薛寶釵居然會操縱那些木偶是佩服,當下就拉著薛寶釵姐姐姐姐叫個不停,叫薛寶釵教她。

    誰知卻被朝凰公主看見了,朝凰公主便要薛寶釵做陪讀,石愛珠當然不答應,柔嘉貴妃也不好偏心,就鬧到了皇上那兒,皇上把薛寶釵叫過去問了話,見薛寶釵談吐得體,舉止大方,很是滿意,就把薛寶釵給了朝凰公主。

    薛寶釵笑道:“若不是妹妹告訴我公主喜歡木偶戲,我也不能獲得公主青睞了,而且,當時皇上問話時候說,萬一公主做不該做事情,我該怎麼辦,我便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公主身為天下女子表率,自然要加嚴格要求自己,可以寵愛卻不能縱容。當時公主也,這話說有些僭越了,可皇上卻眼前一亮,叫我服侍公主,若不是妹妹那番提醒,我只怕要說事事以公主為尊了。”

    林宛如笑道:“這也是姐姐應對好,要是我,皇上問我話,我早就嚇得不知道說什麼了,哎,皇上長得什麼樣子?”

    薛寶釵笑道:“我也只敢抬頭看了一眼,皇上長相很是俊朗,聽說有四十了,可是瞧著還是三十出頭樣子,不過他可真疼愛朝凰公主啊。”薛寶釵話裡也有些羡慕。

    唯一女兒呀,能不疼愛嗎。

    林宛如笑著聽薛寶釵拉拉雜雜說了許多事,等薛寶釵意猶未時候,已經二了,不由得有些臉紅:“我一說起來就沒完了,擾妹妹不能休息了。”

    林宛如笑道:“這麼晚了,姐姐也別回去了,就這睡吧。”薛寶釵想了想,應了,叫丫頭回去說一聲。

    兩個人歇下後,薛寶釵黑暗中嘆了口氣:“我心裡高興,卻不能表現出來,免得別人說我炫耀,可這些事情我實想和人分享,也只有和妹妹說了。”

    林宛如笑道:“我明白,姐姐詩興大發時候就來折騰我,把什麼李白杜甫評論一通,又把什麼王維議論一番,興了便回去了,其實我一句話都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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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入住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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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寶釵忍不住笑起來:“你和林妹妹真不像是姐妹,你沒來之前,林妹妹很是孤僻,只和寶玉一個人玩,平日裡姐妹聚一起也不過是說笑,她也不大熱衷,老太太又疼她,她說話又不客氣,可誰也不敢得罪她,有時候我也很是羡慕她。”

    林宛如吃吃笑:“她我面前總是要擺姐姐架子,非要我聽她才好。”

    薛寶釵笑道:“有了妹妹要照顧,自然不能再像以前似了。”說著又有些抱怨語氣:“你都不知道她說話有多刻薄,就是鳳姐姐尋常也不敢招惹。”

    林宛如笑起來,她想象出來,林黛玉無論是對誰都不怎麼客氣,那日對著兩位郡主,她一不高興了扭頭就走,她骨子裡就是這樣人,雖然可惡,卻也可愛,也難怪賈寶玉這麼上心了。

    薛寶釵只家裡休息了三天就進宮了,自此以後姐妹想要見面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分別時候都有些傷感,只不過眾人傷感了幾日,就被另一個喜訊所代替。

    元妃當初省親時將建別院改名大觀園,如今又下了道旨意叫賈家眾姐妹搬到園子裡居住,賈家領了旨,便開始安排這一事情。

    要說賈家姐妹,除了賈家三春便是林家姐妹,自然,少不了一個賈寶玉。

    自從接到了聖旨,賈寶玉就沒消停過,整日和林黛玉一起盤算著住哪兒。

    後來定下來,賈寶玉住怡紅院,林黛玉住*館,賈迎春住紫菱洲,賈探春住秋爽齋,賈惜春住藕香榭,李紈住稻香村,蘅蕪苑則給薛寶釵留著。

    至於林宛如,原本林黛玉要她住暖香塢,彼此來往方便,她卻瞧上了凹晶溪館,建水上,景色別緻,而且靠近櫳翠庵,要是去找妙玉說話也方便。

    遂擇了黃道吉日,大家一起搬進去,又是初春,百花盛開,仿佛響應這一場盛事。

    凹晶溪館地處偏僻,卻別有一番偏僻好處。

    林宛如四處看了十分滿意,林黛玉卻覺得不妥當:“等入了夏,又水上,濕氣重,身體哪裡受得了。”

    林宛如笑道:“姐姐就別擔心了,就是因為水上我才喜歡,倒是姐姐,*館都是竹子,夜聽竹葉搖曳,那聲音才嚇人呢。”

    林黛玉瞪了她一眼:“好好綠竹森森都被你給糟蹋了,你可真是。”遂也不再管她。

    因當初修園子時各處屋舍都是預備好,只要略微打掃,裝飾一番便可住人,不過是三四天功夫,就具已妥當了,眾姐妹們便一處游園賞景,不亦樂乎。

    賈母也縱容著,只吩咐人好生伺候,一直到了三月底,這鮮勁才過去,大家每日早晨從園子裡起來要去賈母那兒請安,吃飯,說話,再回來,這趟路可不近,慢慢也就覺得住園子裡不好來。

    四月初七是林宛如十四歲生日,林黛玉去求了賈母說要好好地熱鬧熱鬧,近來喜事連連,賈母也上了年紀,是愛熱鬧,便應許了,親自拿了四十兩銀子出來交給鳳姐置辦。

    林黛玉又從自己私房錢裡拿了二十兩托鳳姐給打一隻金鳳釵,當做是林宛如生辰禮物,沈姨娘自然也給預備了衣裳。

    過了十四歲生日,就意味著不是小孩子了,等一年後及笄了,便可以說親事嫁人了,沈姨娘一邊感慨時光飛逝,一邊也有些傷感。

    如今薛寶釵入宮,薛姨媽閑了下來,越發和沈姨娘勤走動起來,倒是能明白沈姨娘心思。

    做娘人,既盼著孩子長大,又盼著孩子永遠長不大。

    四月初五,沈氏便上門了,特地來給林宛如送生辰賀禮,林宛如換了沈姨娘做衣裳,蹦蹦跳跳給沈氏看:“姨媽看好看嗎?”

    沈氏笑道:“這孩子,說她穩重,又跟個孩子似,宛如當然好看了,如今可長成大姑娘了。”

    林宛如道:“可是我還是不如姐姐個子高,你瞧瞧,別人見了還只當我才十二歲呢。”

    沈氏笑起來,背地裡卻和沈姨娘閒話:“宛如婚事你可怎麼想?”

    沈姨娘苦笑:“姐姐又不是不知道,我如今出不得門,見不得人,哪裡能有什麼籌算,只盼著黛玉出嫁了,能為宛如出謀劃策一番。”

    沈氏笑道:“黛玉才多大呀,靠她不如靠我,我幫宛如說一門親事如何。”

    沈姨娘連連擺手:“你認識都是達官貴人,宛如是庶出,又沒有爹,只怕人家也瞧不上,倒不如選個安安分分能老實過日子。”

    沈氏不以為然:“庶出怕什麼,庶出就嫁不得好人家麼?要不是瑞文婚事得他祖父點頭,我還真想叫宛如做我兒媳婦。”

    沈姨娘苦笑:“姐姐就別開玩笑了,瑞文是陳家嫡長子,我們哪裡高攀起。”

    沈氏也默然,陳家是國公府,瑞文又是嫡長子,婚事就連自己這個親娘也說不上話,如今說這話也沒意思,遂換了個話題,說起了薛寶釵:“這位姑娘能叫公主青眼相加,只怕也是個有本事。”

    沈姨娘道:“誰說不是呢,人長得也好,性子又溫和,又是個能容忍,將來只怕是前途無量呢。”沈氏不禁點頭。

    林宛如卻不知道沈氏和沈姨娘談話,聽賈寶玉說要單獨給自己過生日,笑眯眯很是高興:“真能出門嗎?”

    賈寶玉道:“我去求了鳳姐,叫她帶著咱們出去,準行。”

    林黛玉道:“你就別說胡話了,外祖母肯定不會答應,就是姨娘也不會點頭,你仔細找一頓罵。”

    林宛如也覺得不妥,可是出門看看誘惑實是太大了,自從進了賈府,除了出門做客外一次也沒出去過,京城繁華她也只是聽說,卻沒見識過。

    賈寶玉笑道:“要不然咱們去找瑞文吧,他好歹是宛如表哥,一定會幫忙。”

    林黛玉聽不下去了,把他給趕走了,繼而警告林宛如:“哪兒都不許去,不然告訴姨娘,叫她打你,如今年紀大了,又不是小時候,應該注意自己名聲才是。”林宛如無奈,只好答應了。

    王夫人本來就不喜歡林宛如,知道賈母大張旗鼓給她做壽,心裡很不高興,便找了個由頭回了趟娘家。

    王夫人家排行第二,上頭還有兩個哥哥,長兄王子朋是王熙鳳父親,平平庸庸,朝中做著一個不大不小官兒,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倒是二兄王子騰任步軍軍統領,掌握實權,又與朝中諸人交好。

    以往賈史王薛四大家族以賈家為首,可如今王家有隱隱領先兆頭了,這都是王子騰得力緣故。

    王子騰剛應酬完回家便聽說妹妹來了許久,一直等他,想著許是有急事,遂去了內宅,王子騰夫人闞氏正勸說王夫人:“……她是做婆婆,你多少忍讓些不就完了?”

    王子騰便道:“怎麼,妹妹和老太太吵架了?”

    闞氏笑道:“哪裡事,是說到了寶玉婚事,老爺也知道,妹妹一直喜歡寶釵,想親上加親,可老太太偏生喜歡黛玉,妹妹又是兒媳婦,做不得婆婆主。”

    王夫人沉著臉坐一旁不說話,王子騰嘆了口氣,道:“寶釵已經進宮了,聽說公主很是喜歡她,起居坐臥都離不開,這也是好事,既然不能嫁給寶玉,也是兩個人沒有緣分,那黛玉雖然無父無母,可到底出身江南名門,又是你小姑子女兒,也是一門好親事。”

    王夫人氣道:“哥哥不知道,黛玉是個病秧子,若是病起來一日三頓湯藥不離口,我什麼時候能抱上孫子啊?而且那丫頭又是個尖酸刻薄,會使小性,又有老太太撐腰,她要是進了門,是我管著她還是她管著我?”

第二十四章 出謀劃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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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子騰道:“這話也不能這麼說,她不好了,老太太自然會說,難道還眼睜睜瞧著你受委屈?而且林家還有一門故舊沈家,沈家雖然很少有人入仕,但是皇上下江南微服出巡時可是與沈家大老爺有過一拜之交,皇上喜歡這些清貴讀書人家,齊國公長孫陳瑞文,他生母就是沈家人,沈大老爺親妹妹,說起來都是拐著彎親戚了,你看皇上多喜歡陳瑞文?有沈家一日,皇上就念著林家一日,如今是林家無子,若是黛玉進門,咱們叫元妃娘娘幫著透些口風,皇上知道黛玉是林家後人,能不封賞?寶玉成了林家女婿,沈家能不提攜?你眼光總要放長遠一些。”

    王夫人卻加煩躁:“就是沒有沈家林家,哥哥也能替寶玉謀前程,這些我都不稀罕,說起來沈家,哥哥可知道黛玉庶妹林宛如,她生母沈姨娘就是陳家大奶奶堂姐妹。”

    王子騰也吃了一驚,細細想了,道:“這就好了,那以後寶玉就和陳家也成了親戚,不是好事麼?”

    王夫人怒道:“好什麼呀,林家那兩個丫頭我一看著就煩,整天就知道狐媚子迷惑人,把老太太迷得團團轉不說,就連鳳姐都認了那小蹄子做乾妹妹,要是黛玉嫁進來,越發沒有我立足之地了,我不管,我就是不能叫寶玉娶黛玉,哥哥若是不幫我,我就去求娘娘,有她發話,老太太也不能說什麼。”

    王子騰忙道:“你可千萬別,事情鬧大了,就算老太太妥協了,一來沒你好果子吃,二來娶進門兒媳婦老太太也未必喜歡,那時候二房失了寵,你大哥大嫂該順著桿子往上爬了。”

    王夫人想起一直對管家之權虎視眈眈邢夫人,越加煩躁:“哥哥一定要幫我想個好主意。”

    王子騰無奈,只得替她盤算,其實要說藉口也不是沒有。

    皇上如今雖說年富力強,可膝下幾位皇子都各自長大了,且各成一派,賈家便是忠實**,雖說大家都清楚太子太子之位是如何得來,可只要皇上點了頭,就沒人敢質疑。

    如今放眼朝中,唯一能與太子匹敵就是二皇子,二皇子酷似皇上,又是文采非凡,風度翩翩少年兒郎,皇上見一回誇一回,甚至委派了不少重要差事給他,連太子都把他當成一個勁敵,而二皇子,是陳盈妃所出。

    陳盈妃正是出身齊國公府陳家,若是從皇子派系來分,賈家和陳家應該是對立,而作為賈家和陳家中間唯一聯繫便是林宛如,林宛如又是林黛玉妹妹,如果從這一方面來說,賈母應該會猶豫吧。

    王夫人卻不大信服,道:“如今太子之位穩固,眾位皇子是一團和氣,要不然老太太也不縱容我們和陳家交好,這個藉口可糊弄不住老太太。”

    王子騰笑道:“你們內宅婦人懂什麼,你可知道,前兩天上朝皇上決定秋天去泰山祭天,按著道理來說皇上祭祀時候應該由太子陪祀,但是皇上卻叫太子留京城監國,反而點了二皇子陪祀,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王夫人愣住了,王子騰意味深長笑了笑:“聽說太子這幾天都很生氣,面子上不敢表現,背地裡卻東宮發作了好幾個人,娘娘被封為賢德妃是太子妃提攜吧若是這個時候賈家和與陳家有親戚關係人結親,太子知道了會怎麼想?”

    王夫人臉色頓時蒼白起來,太子肯定以為賈家想腳踏兩隻船,看他失了聖寵就迫不及待和陳家交好,到時候一怒之下說不定會拿賈家開刀,殺雞儆猴。

    王夫人頓時坐不住了,不行,她一定要把林家那兩個丫頭趕緊趕出去,不然若真是受了牽連可不是小事,王夫人趕緊告辭回了賈家。

    賈母正聽賈寶玉說什麼,笑眉不見眼,旁邊林家兩姐妹坐一處,笑眯眯,本是如花笑靨,看王夫人眼裡卻跟蛇蝎一般,心裡是掩不住厭惡。見王夫人神色不虞回來,賈母也有些奇怪,微微沉了臉色:“發生了什麼事?”

    王夫人沒回答,反倒對賈寶玉道:“我和老太太有話說,你們都出去。”

    她語氣很是嚴厲,賈寶玉有些驚詫,可還是乖乖站了起來,林宛如和林黛玉對視一眼,也跟後面出去了,不一會,連丫頭都散了個乾淨。

    賈母聲音有些不悅,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王夫人迫不及待低聲把王子騰所說祭天事說了,賈母臉色也不好看起來,祭天可是大事,一般是皇上主祀,皇位繼承人陪祀,若是皇位繼承人未定,那就由嫡長子或是長子陪祀,以示香火延續,如今太子既占了嫡長,又是名正言順繼承人,卻被二皇子領先一步,這不得不讓人多想。

    賈母沉默半響,看向了王夫人:“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王夫人被賈母盯著,有些不自,半響才道:“我知道老太太心思,想親上加親,黛玉是我外甥女,我也沒什麼可挑,可她妹妹和姨娘可是與陳家有親,若是太子知道了會怎麼想?太子固然不意咱們這些小事,可架不住有心人上眼藥呀。”

    賈母眼神越發犀利起來:“那你是什麼打算?”

    王夫人琢磨著,要是想把林黛玉趕出去估計是有些難度,先把林宛如母女弄走也是好,到時候林黛玉孤身一人還不是任她擺布?

    王夫人猶豫著道:“要是黛玉嫁給寶玉,得讓黛玉和那對母女先斷絕關係才成,這樣才能永絕後患,那丫頭畢竟是庶女,那一個又是個姨娘,只要黛玉點了頭,這事不難。”

    賈母難掩失望之色:“你覺得黛玉會答應麼?我告訴你,黛玉寧願和咱們賈家斷絕關係也不會和宛如母女斷絕關係,畢竟她們才是至親骨肉,別看黛玉平日親近我,可誰親誰疏她分得清,再說了,你別忘了,林家留下那些家產林如海去世前是發過話,宛如和黛玉一人一半,別人不清楚,那沈姨娘日日林如海跟前伺候,能不知道?她一狀告到衙門,說咱們家侵占家財,名聲還要不要?”

    王夫人想起從林家得來那一大筆財產就猶豫了,是了,若是賈家不把林家人留下,那麼那分家產也留不住。

    賈母皺著眉頭道:“此事非同小可,你也不要慌張,也不要和誰亂說,畢竟這京城裡頭每一家拐著彎算都算得上親戚,太子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麼,頂多先把黛玉和寶玉婚事放一放,過陣子瞧瞧狀況再說。”王夫人只能答應了。

    賈寶玉和林家姐妹出了屋子,都覺得奇怪,可誰都沒說什麼,一起去了沈姨娘那兒,沈姨娘依舊住尋芳齋,林宛如一搬走,屋子寬敞了不少,沈姨娘笑盈盈倒了熱茶招呼人,說起了過壽那天事:“……你姨媽說你過壽那天她也來,帶著陳家姐妹一起來熱鬧熱鬧。”

    賈寶玉笑道:“那陳兄來不來?倒是許久沒見他了。”

    沈氏笑道:“自然也來,只不過少不得勞煩你招待了。”

    賈寶玉笑道:“姨娘放心,有我呢。”

    賈母乍聞消息,心中免不了一番思量,只是眾人都不知道罷了,仍舊熱熱鬧鬧給林宛如過壽。

    四月初七,一大早林宛如就被沈姨娘叫起來細細裝扮了,叫林黛玉陪著一起去各處行禮,一路回來收了不少壽禮,剛回凹晶溪館,賈迎春,賈探春,賈惜春便來拜壽了,眾人笑鬧著行了禮,又和賈寶玉,李紈,林黛玉一起吃了壽麵。

    正宴設了曉翠堂,眾人簇擁著去玩笑了一番,賈母便來了,後頭還跟著王夫人,邢夫人,沈姨娘,鳳姐,薛姨媽等人,還有來賀壽沈氏和陳家三姐妹,賈寶玉則出去負責招待陳瑞文。

    林宛如是壽星,少不得被大家打趣一番,大家說笑了一陣子,便分次序坐下來聽戲,林宛如因是壽星,被賈母安置身旁坐著,叫她先點戲。

    林宛如想著座都是年輕姑娘家,點那些麻姑拜壽之類又是早聽膩了,便點了一出紫釵記,一出拜月記,這兩齣戲都是陰錯陽差,好事多磨,雖是才子佳人套路,卻別有一番趣味,她小時候就愛聽這樣戲。

    眾位年輕姑娘果然高興,聽得津津有味,連林黛玉這個不愛聽戲也一時間聽住了,賈母笑眯眯看著小輩們,和薛姨媽,沈姨娘說笑起來。

    外頭賈寶玉陪著陳瑞文也吃酒,因只有兩個人,到沒有聽戲,只是一起說笑喝酒,話題間自然離不得林宛如,賈寶玉說起了初次見林宛如情景:“明明是年紀不大小姑娘,玩笑起來也是個古怪精靈,可沉靜下來卻跟小大人似。”

    陳瑞文也抿著嘴笑起來,他想起那天假山第一次見面,小小如花骨朵一樣臉龐仰起來看著他,因為吃驚小嘴微微張著,眼睛瞪得大大,沒有恐慌與懼怕,反倒有一絲好奇,還有那雙深深沉靜眸子,叫他心一下子軟成了一汪春水。

    賈寶玉看著一向不苟言笑陳瑞文露出了甚至稱得上溫柔笑容,越發驗證了自己猜測,笑起來,給陳瑞文斟了一杯酒:“說實話,宛如妹妹和林妹妹雖然是親姐妹,可性子一點也不一樣,林妹妹有些愛使小性子,宛如妹妹卻和氣很,對誰都是笑眯眯,我可真想象不出來她發脾氣樣子。”

    陳瑞文想了想,腦海里都是那張有著笑容臉龐,他也想象不出來。

第二十五章 出謀劃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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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壽總免不了喝點酒,今兒林宛如生日,大家鬧得高興了些,紛紛上前敬酒,賈母和沈姨娘也只是笑著看,都沒有上前勸,林宛如便多喝了幾杯,林黛玉看林宛如臉紅紅,便上前替她喝了兩杯,叫籠煙和瑣玉扶著林宛如去醒醒酒。

    一離了曉翠堂,被微醺暖風一吹,林宛如越發迷迷糊糊起來,這兒離凹晶溪館又遠,籠煙想了想,便叫瑣玉陪著林宛如沁芳亭稍坐片刻,自己去找人弄個軟轎來。

    誰知正好遇到賈寶玉陪著陳瑞文喝完酒出來,見籠煙急匆匆跑,賈寶玉便叫住了:“你這是去做什麼?”

    籠煙一見也有陳瑞文,匆匆福了福:“寶二爺不知道,我們姑娘多喝了兩杯酒,奴婢想找個軟轎來把姑娘送回去。”

    賈寶玉忙道:“醉得厲害嗎?告訴鳳姐姐了麼?”

    籠煙笑道:“倒不是醉厲害,只是困了,睜不開眼,這離住地方還一段路呢。”

    賈寶玉想了想,道:“你也別去找了,今兒老太太進園子,各處都忙著,你去鳳姐姐院子裡找平姐姐,她肯定家,叫她過來幫忙就是了。”

    籠煙趕忙應了,不敢停歇,一溜煙跑了。

    賈寶玉這邊就送了陳瑞文回去,出園子時經過沁芳橋免不得瞧見林宛如,遠遠地瞧著,那人靠欄桿上昏然欲睡,旁邊丫頭扶著,倒也安靜,陳瑞文看了兩眼,這才回去。

    那邊平兒聽了籠煙話趕忙叫了兩個妥當婆子進園子把林宛如抬了回去,林宛如還不知道呢,只是呼呼大睡,一覺醒來已經是晚上了。

    瑣玉笑著走進來:“姑娘這一覺睡得長。”林宛如有些不好意思,是給她過壽呢,她這個壽星喝醉了酒就跑回去睡了,太失禮了,遂問酒席散了沒有。

    瑣玉笑道:“知道姑娘喝多了睡了,姨娘回來瞧了一回,叫奴婢們伺候著,那邊倒是樂了好久,老太太高興起來又逛了會園子,天黑前才回去,剛剛璉二奶奶那兒派人送來了酸筍雞皮湯,說姑娘醒來給姑娘吃,大姑娘那兒也叫人送來了一碗燕窩粥,說姑娘喝多了酒,不許再吃旁了,免得傷了腸胃。”

    林宛如點頭,那邊籠煙已經叫人把送來湯和粥都熱了,又端上來兩碟子小菜,林宛如先是一氣喝了酸筍湯,又就著小菜慢慢喝了燕窩粥,渾身暖洋洋。

    因睡足了覺,也不困,便說出去走走散步,誰知還沒出門就有小丫頭拿了帖子來:“櫳翠庵送來。”

    林宛如趕忙看了,原來是妙玉寫,說恭賀林宛如芳辰,請她去櫳翠庵喝茶。

    林宛如興致勃勃去了。

    妙玉正指揮小尼擺桌子,紫檀雕萬字不斷頭花樣小方桌,上面擺著一整套舊窯粉彩花鳥茶壺茶碗,旁邊高几上擺著一盆君子蘭作為點綴。櫳翠庵地勢本來就高,如今又是開闊地方,放眼望去竟連遠處賈府正宅都瞧得見,因是夜晚,各處點了燈,瞧著也別有一番趣味。

    林宛如一來便笑了起來:“真只有茶呀,你好歹也叫人弄兩碟子點心。”

    妙玉也笑了,叫小尼端了一碟子梅花糕,一碟子桂花糕上來:“這兩樣糕點都是挑了剛開花骨朵醃漬了,放罈子裡,如今拿出來做糕點,味道還是不錯。”

    林宛如拈了一塊嘗了,果然不錯,笑道:“今天白天這麼熱鬧,怎麼也不見你出來。”

    妙玉笑道:“我早就置身紅塵之外了,倒是你生日巧,你可曾記得我說那位舊友,她也是今天生日,你們兩個不光容貌相似,是同年同月同日生,這緣分可不小呢,就跟孿生姐妹一般。”

    林宛如笑了笑,妙玉卻嘆氣道:“也不知她父母如今正如何傷心呢。”

    林宛如神色一黯,父親母親是疼愛她,每當她過生日總會提前一天大宴賓客,等到正日子只一家人圍一起吃頓家常便飯。

    母親親自下廚做長壽麵,父親會帶著她和母親去鋪子裡逛上一天,給她添置衣裳,首飾,有時候還會帶她上香拜佛,去趕廟會,那時候一家人一起不知道有多高興,如今沒有了她,父親母親現又做什麼呢?

    兩個人相對無言,靜靜坐了一會,直到月初生,夜風有些涼了,沈姨娘叫了彤霞來找,這才各自散了,妙玉命人收拾了,回房念了一回經,這才歇下。

    林宛如卻是輾轉反側睡不著,今世雖然重生,卻處於完全陌生環境,唯一一個舊相識就是妙玉了。

    但是自己也不能對她實話實說,如果她想見到前世父母,那就得自己當家作主才成,從賈家搬出來,自立門戶,那時候便可以任意自由去揚州,哪怕隔著人群看上一眼也是好,總好處如今困死這深宅大院裡。

    黛玉已經及笄了,寶釵也進宮了,那麼賈母應該很說兩個人婚事了吧,等到黛玉嫁給寶玉,自己和姨娘任務也算完成了,到時候再離開賈府也能放心了。

    林宛如幻想著去揚州見父母情景,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第二日一早,林黛玉來找林宛如,一起去給賈母請安,見林宛如還睡著忍不住笑:“懶丫頭,昨兒喝也不算多,怎麼就醉了。”

    林宛如嘟嘟囔著,迫不得已被拉起來,梳洗好和林黛玉出了園子。

    到賈母那兒,鳳姐正跟賈母說種樹事:“……到了夏天樹多綠茵多,也涼些,就是春天開了花也是熱熱鬧鬧,外頭管事擬了單子,說多種些海棠樹和柳樹。”

    賈母道:“這事你瞧著妥當就行,也不必來回我。”

    眾人見了林宛如免不了又要取笑一番,賈母笑道:“昨日你姨媽帶了表姐妹親自來給你賀壽,今日你免不了去一趟磕頭,也不必急著回來,你姨媽昨日還埋怨我呢,說我把她外甥女給扣住了。”

    林宛如沒想打賈母會鬆口主動叫她過去,心裡疑惑,可也是笑眯眯應了,回去告訴了沈姨娘,沈姨娘也高興,囑咐她:“這回我就不去了,你帶著籠煙和瑣玉過去,若是你姨媽留你你就住下,多親近親近,叫人回來拿包袱也是一樣。”

    林宛如笑著應了,帶著沈姨娘給沈氏做衣裳過去了。

    沈氏果真留林宛如住下,一邊叫人去打掃凝香齋,一邊叫人去賈家拿林宛如包袱,又叫人去喊陳家三姐妹:“她們如今都跟著先生念書呢。”

    林宛如好奇,道:“聽姐姐說,賈家姑娘原來也是請了先生教導,不過學了兩年就罷了,沒想到瑞雪姐姐她們也一樣。”

    沈氏笑道:“賈家請是老先生教書識字,我們家請是女先生教導規矩禮儀,女紅刺繡,這可不一樣。”

    林宛如笑起來,難怪陳家三姐妹個個都是溫和綿軟性子。

    陳家三姐妹聽說林宛如來了,也十分高興,小姑娘嘛,又是春光正好時候,簇擁著到花園子裡玩,陳瑞文晚上才回來,見到屋檐下站著和靈芝說笑籠煙便知是林宛如來了,忙進去,就聽到東面暖閣傳來笑鬧聲,還有沈氏笑聲:“……把她按住。”

    陳瑞文也忍不住翹起了嘴角,掀簾子一看,四個年輕姑娘正脫了鞋炕上玩笑,陳瑞霜撲林宛如身上咯吱她,旁邊陳瑞雪和陳瑞雨幫腔,林宛如笑臉色通紅,嚷嚷著:“你都欺負我一個人。”

    沈氏坐旁邊椅子上也是笑前仰後合。

    見陳瑞文進來,大家都止住了笑鬧,陳瑞霜站炕沿上笑道:“大哥你來,宛如姐姐輸了賴賬。”

    陳瑞文笑起來:“你們玩什麼呢。”

    陳瑞雪笑盈盈:“玩猜枚呢。”

    林宛如已經坐了起來,抿了抿頭髮,笑眯眯:“表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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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出謀劃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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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瑞文笑著點點頭,坐到了沈氏旁邊,有丫頭過來上茶,沈氏問陳瑞文:“你早上不是說中午就回來?這又是和誰喝酒去了?”

    陳瑞文不想母親擔心,只說和石光珠一起出去了,沈氏也沒多問,只看著四個女孩子玩笑。

    陳瑞文也不好多呆,事實上他旁邊時陳家三個姑娘都有些放不開,林宛如也不好意思再嘻嘻哈哈,沈氏便叫陳瑞文去給齊國公陳翼請安:“你祖父中午還叫人問你呢。”陳瑞文便去了陳翼書房。

    陳翼正燙腳,年紀大了,再加上年輕時候留下病痛,有時候關節就隱隱作痛,夜裡也睡不好,請太醫看了也說沒法用藥,只能平日裡注意保養,陳翼便養成了睡覺前用熱水燙腳習慣。

    旁邊小杌子上坐著一個小廝給陳翼按摩腳心,見陳瑞文進來忙起身行禮,陳瑞文便叫那小廝退下了,自己坐下來幫陳翼洗腳。

    陳翼眯著眼睛享受了一會,孫子手勁大,按起來舒服,也能按到穴道上去,陳瑞文這也不是第一回了,輕車熟路按了一會,拿起帕子幫陳翼擦了腳,又叫了小廝進來收拾了。

    陳翼從椅子上挪到了躺椅上,舒服嘆了口氣,這才問道:“又碰上什麼煩心事了?”

    陳瑞文想了想,其實也算不上煩心事,只是他覺得有些不妙罷了,便把今日聽來消息說了:“……他們都說皇上既然選擇帶二皇子去祭天,那就是想改立太子了,若是傳到皇上耳朵裡,會不會懷疑是二皇子故意造勢?”

    陳翼沉思一會,道:“二皇子是什麼樣人皇上清楚,而且皇上請了鄧園教二皇子讀書,鄧園那個老傢伙可是一味假清高,整日以編書為樂,皇上若真是有意培養二皇子,完全可以叫內閣大學士來教導,何必交給一個老儒生呢,我看你們都多心了。”

    陳瑞文道:“二皇子性子咱們都知道,可是太子疑心甚重,本來就對二皇子很是忌憚,如今只怕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了。”

    陳翼嘆了口氣,太子確不是心胸寬廣人,只怕這次事要氣死了。

    陳翼道:“過兩日你把二皇子請到家裡來,我和他談一談。”

    陳瑞文應了,服侍著陳翼歇下了才回去。

    第二日一早,陳家三姐妹要去學規矩,林宛如閒著無事,也說跟著去,陳瑞雪便有些猶豫:“先生很嚴厲。”

    沈氏也道:“她們左不過去半日,你若是無聊,我就叫你表哥陪著你,馮先生愛板著臉教訓人了。”

    林宛如便罷了,不一會陳瑞文也過來了,三個人一起吃了早飯,沈氏便叫陳瑞文帶著林宛如去花園玩,陳瑞文求之不得,叫小廝去買兩個風箏,說帶著林宛如一起放風箏。

    陳瑞文身邊沒有丫頭伺候,一應飲食起居都是四個小廝照顧,其中泠溪和渠月主要負責家裡事,夜雨和橫江負責外頭事。

    四個人日常照顧陳瑞文,對他心思也能摸個七七八八,如今一聽陳瑞文要陪表姑娘呆家裡放風箏,都有些驚訝,要知道,今天陳瑞文原是有事,居然給推了。

    四個人就有點面面相覷,只是他們不能進內宅,也不能見識這位表姑娘究竟有什麼神通。

    林宛如倒是沒有彆扭,很是開心拿著風箏跟著陳瑞文出去了,陳瑞文見林宛如臉上雀躍樣子,心裡也跟著高興,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便沉默著陪一旁,見林宛如要什麼便遞過去。

    陳瑞文是第一次喜歡女孩子。

    他過去十八年裡,不是書房讀書就是校場練武,平日消遣也是跟幾個好兄弟出去喝酒或是和二皇子進宮去看望姑母,家裡雖有姐妹,卻是溫和性子,對他這個大哥又有些懼怕。

    外頭喝酒見女子都不是正經人家好姑娘,他也不屑於瞧,宮裡美女倒是多,偏偏又是一板一眼性子,他也覺得無趣。

    因此對於女人他一向都是敬而遠之,就是對於母親沈氏,也是尊敬大於親近,那日見了林宛如,他破天荒頭一遭發現,原來世上女子並不都是軟弱死板,還有林宛如這樣怎麼瞧都喜歡。

    他也說不清楚林宛如好哪裡,可是他心裡清楚一點,見到林宛如時候,他心怦然一動,明明置身於仙境般別院,卻仿佛看見了另一番春暖花開。

    如今心中念著人就眼前,陳瑞文也忍不住問自己,她究竟有什麼好呢。

    可越是想,越發現她身上動人之處,比如,笑起來時候眼睛亮晶晶,眉毛彎彎,嘴角翹著,小梨渦清清楚楚,格外想叫人戳一下……

    林宛如笑眯眯一回頭,便看到陳瑞文怔怔看著自己,有些奇怪,走過去拿手他眼前揮了一下:“表哥,你想什麼呢。”

    陳瑞文回過神,有些尷尬,他本就是不善表達性子,此刻也忍不住微微紅了臉,越發想叫林宛如高興,只是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做什麼,有種手足無措感覺。

    他見林宛如額頭上汗,忍不住拿帕子輕輕擦了擦,溫聲道:“玩了這一會,脖子仰著疼不疼?”

    林宛如笑著搖頭:“我不累,表哥是不是覺得無聊了?”

    陳瑞文搖頭,林宛如見他高高大大站一旁束手束腳也挺可憐,便把他拉了過來,把線軸塞到他手裡:“表哥你也來玩,千萬別叫它掉下來。”

    陳瑞文抬頭看到天空中幾乎成了小黑點燕子風箏,一偏頭就看到林宛如如花笑靨,微微笑了起來。

    玩了一上午,林宛如也察覺出來陳瑞文是個不太愛表達但是很細心溫柔人,他會默默旁邊看著你玩,適時地遞上帕子或是正好入口溫茶,你高興了他也不說什麼,頂多衝你笑笑,你不高興他也是看著你,不說什麼安慰話,但是感覺很是安心踏實。

    林宛如想起活潑跳脫朝凰公主,難怪兩個人會成為夫妻呢,一靜一動,一冷一熱,很是般配呀。

    陳家三姐妹下了學過來見兩個人放風箏,也都紛紛歡呼,一時間花園子上空飄滿了各式各樣風箏,林宛如跑了一上午,此時倒覺得累了,便坐旁邊看著,直到沈氏再三叫人來請吃午飯才各自散了。

    陳瑞文和林宛如回了沈氏那兒,沈氏正跟大丫頭靈芝吩咐什麼,見兩個人進來就不說了,笑著對林宛如道:“一上午玩可高興?”

    林宛如點頭:“我還是第一回和哥哥一起放風箏呢,很好玩,和姐姐放風箏時候姐姐總是沒有耐心,跑了兩圈就喊累。”

    沈氏笑了起來,陳瑞文沒有笑,默默坐到桌子旁吃飯。

    沈氏便問他:“下午有事嗎?”

    陳瑞文道:“祖父說許久沒見二皇子和六皇子了,叫我去請到家裡來坐坐,我今天下午進宮。”

    沈氏笑道:“定什麼時候?我也好預備酒席。”

    陳瑞文道:“後天吧,明天還要去軍營,抽不出時間來。”

    沈氏便叫靈芝記下了,吩咐廚房提前預備。

    誰知第二日二皇子和六皇子就跟陳瑞文後面回來了,沈氏大吃一驚,陳瑞文有些無奈:“軍營碰上了六皇子,他非要今天過來,我也攔不住,索性也把二皇子一起叫來了。”

    沈氏一半是高興一半是著急:“酒席上東西還沒預備齊全呢,這可怎麼辦,我得趕緊吩咐采買出府去置辦。”

    卻被二皇子攔住了:“舅媽別忙了,我們兩個突然過來已經是叨擾了,若是叫舅媽勞累是不應該了,左右沒有外人,弄兩個家常菜就是了。”

    二皇子一喊舅媽,沈氏便笑了,道:“那就依你,我親自下廚做兩個小菜。”說著去忙了,陳瑞文則帶著二人去了陳翼書房。

第二十七章 出謀劃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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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身為皇子,可以不向沈氏這個舅媽行禮,見了陳翼卻是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陳翼也坦然受了,笑眯眯看著六皇子:“聽說你又闖禍了?”

    六皇子弘安才十一歲,比五皇子還小四歲,是唯一一個沒有另外安置宮殿而跟母妃居住一起皇子,皇上很是喜歡他,十分縱容,六皇子不好意思撓撓頭:“外祖父是怎麼知道。”

    陳翼哈哈大笑起來:“這滿京城還有誰不知道?你把太子養鸚哥身上毛揪了個精光,太子氣要命,皇上還護著你。”

    六皇子嘟囔道:“那扁毛畜生說話不中聽……”被二皇子瞪了一眼便不說話了。

    祖孫四人書房說話,外頭卻守了三層,整個府裡知道二皇子六皇子來,說話聲音也低了三分,林宛如自然也不好去沈氏那兒,便被陳瑞雪和陳瑞雨拉著去了二房。

    馬氏命人做了林宛如愛吃菜,又把陳瑞霜叫來,倒是好生熱鬧了一番,中間還見了馬氏嫡長子陳瑞武,他不如陳瑞文個子高,卻是壯壯,站門口仿佛門板一樣,讓屋子裡一暗,人長得壯碩,說話倒是挺和氣,見了林宛如笑眯眯送給她一個小泥人:“東大門買來,不是多貴重東西,妹妹留著玩吧。”

    陳瑞霜年紀小,眼巴巴瞧著羡慕很,卻不敢開口要,陳瑞武卻跟變戲法似又掏出來三個,分別給了三個姑娘,四個泥人正好湊成了西遊記裡四師徒。

    四個姑娘唧唧喳喳對著頭玩起來,馬氏卻問陳瑞武:“二皇子和六皇子來了,你怎麼不過去陪著?”

    陳瑞武道:“他們祖父書房說話呢,我過去做什麼?”

    馬氏便嘆了口氣:“不是你祖父不重視你,你年紀還小,先念書要緊,等你能獨當一面了,府裡上下誰都得高看你一眼。”

    陳瑞武沒有說話,心裡卻很贊同,這就跟軍營一樣,不論出身年紀,只看誰拳頭硬,誰武藝高強誰就是老大,如今大哥比他強,可他總有一天也會跟大哥一樣強,甚至比他還厲害,只看自己努力罷了。

    書房那邊四個人說了一個時辰話才出來,沈氏早就準備好了酒菜,卻不敢叫人去催,只得等著,一直到了半下午,這頓飯才算是吃完,二皇子臨走放下了三個荷包:“母妃叫我帶來,說是給三位表妹。”

    沈氏也接過來謝了,陳瑞文卻有些不大高興,只有三個,那就沒有林宛如了,賈家被當成多餘,難道陳家也要被當成多餘嗎?

    二皇子沒注意,一直東張西望六皇子卻注意到了,有些納悶,等出了沈氏院子便問陳瑞文:“表哥為什麼不高興?”

    二皇子也看了過來,三個人裡面陳瑞文大,二皇子雖是皇子,又得皇上寵愛,陳瑞文面前也是畢恭畢敬。

    陳瑞文本來想說,可又怕對林宛如名聲不好,話到嘴邊咽了回去,道:“沒什麼事,你回去好好念書,好好練武,不要再調皮了。”六皇子臉頓時拉了下來。

    聽聞兩位皇子走了,大家都有種松了口氣感覺,林宛如吃了中飯便凝香齋歇中覺,醒來時候聽說兩位皇子走了,便去了沈氏那兒。

    誰知沈氏卻不大高興樣子,見林宛如來了神色才緩了緩,問了她中午是二房吃飯,點點頭,道:“剛才接了帖子,賈家派人來接你了,這才住了幾天就來接,不知道還以為你是他們嫡親小姐呢。”

    林宛如笑道:“姨媽別生氣,姨娘畢竟還那府裡呢,我這住了兩天,姨娘也要想我了。”

    沈氏嘆了口氣,拉著林宛如手道:“好孩子,我知道你賈家定是受了不少委屈,那些人我心裡清楚地很,面子上和氣,背地裡卻嫌棄,說什麼閒話人都有,如今暫且委屈你和你姨娘,過陣子我籌謀著把你們接過來就好了。”

    林宛如笑著謝了,其實若說委屈,也並不算委屈,吃喝都是頭一份,誰見了都是客客氣氣,雖說背後說話不好聽,可畢竟沒有當著面說,權當不知道就完了。

    沈氏打發了賈家人,堅持又把林宛如留了一天,賈家人原說隔一天再來接,誰知到了那天,林宛如收拾了包袱卻遲遲不見人來,沈氏便有些惱怒。

    陳瑞文看著林宛如惶惑無依,孤孤單單站一旁,還笑著安慰沈氏,就有些心酸,想起了賈寶玉說話,她不是沒有脾氣,而是沒資格發脾氣,她寄人籬下苦楚陳瑞文又理解了幾分,心裡也越發堅定了。

    他道:“我送妹妹回去吧。”沈氏看著天色黑了,真想把林宛如留下,可包袱都收拾好了,也只得答應了。

    陳瑞文沒有騎馬,而是陪著林宛如做了馬車,馬車內有些昏暗,看不清彼此臉色,安安靜靜只聽到車■轆吱呀吱呀聲音,陳瑞文手抬起來,卻又放下了,溫聲安慰:“別難過了。”

    林宛如本來能忍住,聽到這溫柔聲音眼淚便簌簌落了下來,她當然難過,站院子裡等了半天也等不到人來接,身旁站著挎著包袱丫頭,被來來往往人打量著,好奇著。

    那種難堪,那種惶惑,林宛如不願意再回想,可是又是陳家,不能使臉色,不能生氣,還得強顏歡笑安慰姨媽,直到此刻,再也忍不住。

    陳瑞文心痛揪起來,看著眼前姑娘伏膝上,小聲啜泣著,肩膀一聳一聳抽動著,把他心都哭碎了,他偏偏又不知道怎麼安慰,伸過手輕輕拍著她背。

    馬車停下時候,林宛如抬起頭,陳瑞文嘆了口氣,細細給她擦了眼淚:“若是不高興了不用忍著,只管告訴我,你若是不想住賈家我也可以帶你回去,你若是擔心姨媽,那咱們把她也接過去也都容易,何必哭成這樣,瞧,眼睛都紅了。”

    林宛如心中從未和任何人說起心思對著陳瑞文卻輕易地吐露了:“原先父親時,就算我們不住一處,我也覺得自己是有家,自從父親去世,我就覺得沒了依靠,到賈家以後,姨娘晚上會偷偷哭,姐姐也經常背地裡掉眼淚,我心裡也難過,可是卻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很想點長大,好照顧姨娘和姐姐,可是卻無能無力,我真是好恨我自己。”

    說著又哭起來,陳瑞文再也忍不住,將姑娘小小身體攬到懷裡,輕輕拍著安慰她:“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別再難過了。”

    小小軟軟身體伏他懷裡,馨香滿懷,原本旖旎事情卻因懷裡人無助哭泣讓他萬分心痛,他第一次恨自己不會舌燦蓮花,不能叫她止住哭聲露出笑容來,他能做只是默默地抱著她。

    馬車停榮國公府外大街上陰影裡,倒是沒有人注意,林宛如哭了一會,發泄了心中不痛,這才覺得不好意思起來,陳瑞文身上穿著墨綠色錦袍,衣襟上被濡濕了一大塊。

    陳瑞文看她不哭了,這才舒了口氣,細心地幫她擦了眼淚,甚至還揩了揩鼻涕,道:“眼睛一定腫了,叫人看見可怎麼說,要不我帶你回去吧。”

    林宛如搖頭,道:“多謝表哥送我回來,已經到門口了,不進去也不好。”

    陳瑞文便不再說什麼,先下車,又把林宛如扶下來。

    賈府門前懸著兩個大燈籠,往日至少站著八個小廝,如今卻一個也不見,陳瑞文眉頭皺越發緊,吩咐夜雨和橫江上前敲門。

    夜雨和橫江早就聽到馬車裡傳來嗚咽哭聲,早就把人都趕得遠遠地,如今見陳瑞文出來了,這才聽吩咐去敲門,敲了半天才有人來應門,見是陳瑞文唬趕忙開了大門,又一疊聲進去通報:“陳少爺來了。”

    進了賈府才知道,原來是賈寶玉生病了,大家都湊到了怡紅院,這才忘了去接林宛如事,沈姨娘倒是記得,可她也說不上話,賈母和王夫人坐賈寶玉床前哭天搶地,她也不能上去說這個話。

    知道林宛如回來了,沈姨娘第一個出來接了,見林宛如眼睛紅紅吃了一驚,道:“這是怎麼了”

    林宛如強顏笑道:“迷了眼睛揉,姨娘告訴我,寶哥哥怎麼了,怎麼忽然就病了。”

    沈姨娘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昨天還好好,今天過了午他們姐妹湊一起說笑,也不知怎麼了,忽然就倒下了,把大家嚇得不輕,請來大夫瞧了,也都說沒什麼,可人就是不醒。”

    陳瑞文既然到了也不好走開,便說去看看,知道他來了,賈璉便親自出來招呼茶水,陳瑞文道:“原本說有人過去接,表妹等了半天也不見人,我便親自送了回來,沒想到是賈兄生病這才耽擱了。”

    賈璉也是個人精,焉何聽不出他不滿,趕忙就哎呦一聲,朝外頭站著小廝喝道:“是誰接了差事去接林姑娘?這麼重要事也忘了,總要揭了你們皮才長記性。”

    立刻有小廝站出來道:“是太太身邊周姐姐去接,寶二爺病了,忙著請大夫,就混忘了。”

    賈璉又呵斥了幾句,這才陪著笑臉道:“若不是寶玉病了,斷不能這麼粗心。”

    陳瑞文也不能當真發脾氣,冷笑著沒說話,賈璉卻出了一頭冷汗。

第二十八章 出謀劃策(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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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瑞文回去後把這件事告訴沈氏,沈氏不才散了幾分,又叫人拿了幾包藥叫了個婆子去賈家探病,權當是了禮數。

    且說賈府那邊燈火通明,林宛如去了怡紅院,廊下站了不少人,竊竊私語不知道說什麼。

    林黛玉和賈家三姐妹坐偏廳侯消息,大夫一個個請了來,又一個個搖頭嘆氣送走,還是不見起色,小賈惜春甚至啜泣起來。

    林宛如紅眼睛自然沒有瞞過林黛玉,她緊拉著問:“為什麼哭?是不是陳家有人欺負你?”

    林宛如搖頭,悄聲道:“我稍後再告訴姐姐,姐姐先說說寶哥哥這是怎麼了?”

    林黛玉也是黯然:“我也不知道,下午大家正說話呢,他突然喊頭疼,大家還沒反應過來他就昏倒了,大夫說是突發急症,可是個什麼病也說不清。”正說著,外頭突然喧鬧起來,只聽見有人喊:“璉二奶奶也犯病了。”

    大家趕忙出去瞧,有不少人已經簇擁著出了院子往鳳姐那邊去,林宛如也要去,被林黛玉拉住了:“天黑,人又多,我叫個丫頭點了燈再過去。”

    林宛如到鳳姐院子裡時候,只聽見震天哭聲,院子裡燈火通明,也是站了一群人,屋裡平兒豐兒哭個不停,對大夫說鳳姐是怎麼發病:“……那邊傳話說又請了個大夫來給寶二爺瞧,才說要過去,走了兩步就倒下了。”

    林宛如也覺得奇怪,要說一個突發急病就罷了,難道鳳姐也是突發急病?這也太巧了。

    賈家賈母疼就是賈寶玉和鳳姐了,如今兩個人都倒下了,於賈母有如心如刀絞,哭喊著叫人去請大夫,一直鬧到了天亮,還是不見起色。

    這事慢慢傳開了,王家,薛家,史家,以及平日交好人家都紛紛派人來探望,順便出主意,有人說請道士做法,有人說請和尚念經,有人說請神婆來驅鬼,雖然方法不相同,可都認為兩個人是中了邪。

    親戚朋友來看望,亂哄哄鬧了一天也沒鬧出個結果來,賈母和王夫人守賈寶玉和鳳姐身邊已經熬了兩天了,賈政上前勸了幾回,反倒給老太太罵了回去,一時間賈府亂作一團。

    林宛如也沒睡好,她相信鳳姐和寶玉是中了邪,可是卻認為這不是天災而是人禍,要知道寶玉雖然有時候會外出,可能沾染一些不幹淨東西,可鳳姐卻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沒有道理自己家裡也能撞見鬼。

    若是家裡有鬼,也不可能單單只招惹鳳姐一個,別人怎麼就沒事呢。

    只是這些話她對誰也不好說,只得自己心裡思量,她猜測是有人背地裡用陰毒法子咒兩個人,鳳姐平日裡待下人婆子嚴苛,很有可能招人嫉恨,寶玉卻是賈母心頭肉,斷斷沒有僕婦敢打他主意,這樣話就又說不通了。

    林宛如又換了個角度想,鳳姐和寶玉若是治不好,誰得到好處大?

    首先,賈母,王夫人,邢夫人,賈政等人就排除了,若說是賈璉,鳳姐雖然善妒,可也沒到那個地步,況且賈璉也沒必要害寶玉,兩個人又不是一房兄弟。

    林宛如眼前一亮,想到了一個人,賈環。

    若是賈寶玉出事了,那麼賈環就成了二房唯一兒子,必定會受到比現好待遇,而且之前因為賈環崴了手事情,很有可能記恨上了鳳姐,那麼此時一箭雙鵰也成了理所當然了。

    但是賈環是一個小孩子,能懂這些麼?難道是趙姨娘

    她是賈環生母,榮辱都是綁一起,林宛如越想越有可能,她去怡紅院時候就留心了看看趙姨娘,誰知趙姨娘卻不。

    問了怡紅院丫頭晴雯,她柳眉一豎,道:“姑娘提那個老不死做什麼,昨天來了一趟,說了好些喪氣話,被老太太一口啐出去了,她還敢來?她要是再來我就把她趕出去。”

    林宛如笑了,帶著籠煙去了*館。

    熬了一夜,林黛玉也是天亮了才歇下,只是她記掛著寶玉,夜裡沒睡好,如今已經起床了,正梳洗呢,林宛如便遣退了丫頭,把這件事告訴了她。

    林黛玉急忙捂住了林宛如嘴:“你從哪兒聽來閒話?若是叫老太太知道了還了得?”

    林宛如道:“我並沒有聽誰說,只是覺得蹊蹺罷了,姐姐想想,若是寶哥哥不好了,誰得到好處大?滿府裡誰又和鳳姐姐有仇?”

    林黛玉也猶疑不定,道:“咱們畢竟寄人籬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況且就算咱們說了,趙姨娘不承認,別人還以為咱們胡亂栽贓人呢,於閨譽也有礙。”

    林宛如卻不贊同:“若真是趙姨娘做,那她就是個背後使壞小人,今天敢咒寶哥哥和鳳姐姐,明日就敢咒你我,我告訴姐姐吧,上回鳳姐姐院子裡,趙姨娘就看我不順眼,誰知道她磋磨完了這兩個,下一個會不會是我?對於壞人若是不斬草除根,那就是後患無窮。”

    林黛玉沒說話,半天才道:“咱們又沒有證據。”

    林宛如見林黛玉鬆口,心內一喜,笑道:“這個並不難,總會露出些蛛絲馬跡,我想著趙姨娘是內宅婦人,應該不懂這些,她平常可曾和僧道或是神婆來往過?”

    林黛玉仔細回想,道:“我聽紫鵑說過,趙姨娘跟一個姓馬道婆走親近,難道是那個?”

    林宛如道:“事不宜遲,咱們現就去查,姐姐叫紫鵑去打聽近來馬道婆可來過?她是賈府家生子,肯定有門路,我叫籠煙去陳家找表哥,叫他幫著去打聽那個馬道婆。”

    林黛玉本來有些猶豫,覺得把這件事鬧到陳家去也不好,可想了想還是沒說,除了陳家,她們還真找不到人幫忙。

    林黛玉叫了紫鵑進來,林宛如則回了凹晶溪館,給了籠煙兩塊碎銀子,叫她坐車去陳家。

    紫鵑那邊倒是容易,如今人多又亂,趙姨娘那邊清淨很,紫鵑假裝去王夫人屋裡找金釧,順路拐去了趙姨娘院子,正好小吉祥正倚著門嗑瓜子,紫鵑笑道:“姨娘呢,也不管管你們。”

    小吉祥因為借過雪雁衣裳,對紫鵑也還客氣,笑道:“姨娘老爺屋裡,如今哪還顧得上我們,都去看寶二爺和璉二奶奶了。”

    紫鵑便順勢坐了小吉祥旁邊:“這事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只是不知道怎麼病,也不知道治,我記得姨娘以前不也頭疼過,是誰給治好?”

    小吉祥道:“是馬道婆,她給了兩道符,叫姨娘放碗裡用水化開喝了,姨娘病就好了。”

    紫鵑笑道:“這樣藥到病除,難怪馬道婆許久沒來了。”

    小吉祥道:“那是姐姐不知道,她可經常過來呢,前兩天還過來找姨娘說話,臨走時候揣著個小包袱,又不知從姨娘這兒哄了什麼東西過去。”

    紫鵑心中一跳,忙道:“拿了什麼東西?別拿了府裡東西,姨娘糊塗,倒霉可是你們。”

    小吉祥也被唬了一跳,細細回想起來:“就是個藍底紅花包袱,也不知道裡頭裝什麼,也不小呢,得有這麼大。”說著比劃了一下。

    紫鵑心中有數,道:“你再好好想想吧,再回去對著單子查查,看屋裡少什麼不曾?”小吉祥連連點頭。

    那邊籠煙就麻煩了一些,她從後門溜出去,到了後街雇了一輛馬車直奔陳府,結果一問門房陳瑞文也不家。

    籠煙聽了林宛如吩咐也不敢驚動了沈氏,便給門房小廝偷偷塞了一塊碎銀子,央求他見了陳瑞文小廝幫忙說一聲,是急事兒。

    那人拿了銀子,笑眯眯應了,籠煙不敢耽擱,又坐車回去了。

    陳瑞文被石光珠和柳芳一群人請去喝酒,鬧到了半夜才回來,門房小廝撿了個空子便把這件事告訴了橫江,橫江心中一跳,揪住了那人衣襟:“是誰丫頭可問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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