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2003年9月25日，海特姆拉
維羅妮卡醒來的時候，看到的是純白的天花板。
黑色的十字架在胸口散發著融融暖意，一如既往地，將旺盛的生命力輸送到她的身體之中，撫慰著內臟的痛苦。
念力即為生命力，這種由生命之中提取出來的能量，自然也可以返還到生命之中。而那殘酷的神明所賜予她的十字架中，蘊含著無比豐富的念力，她將其運用於維繫生命。也是靠了這個念，她才能夠在內臟損壞的情況下，擁有與幻影旅團一戰之力。
念力無聲地修復著她在那一戰之中幾乎完全崩潰的身體。維羅妮卡躺在床上，靜靜地望著天花板，直到雙眼酸痛，才閉上眼睛。
復仇劇的最後一幕，終究因為劇本外的角色突然闖入，徹底失敗了。
當他們出現在她面前的那一刻，維羅妮卡就明白了，她無法再扮演好那個人偶。
維羅妮卡可以漠視無關的人，在決定復仇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決心要做如他們一般的惡魔了。否則她不會將場地選在阿斯塔西亞，不會挑選在瑪麗安娜博物館開展的那一天，更不會將貧者的薔薇綁上自己的心臟。作為人的憐憫之心，作為人的責任感，作為人的善良，她全部都捨棄了。將靈魂也出賣給惡魔，將此身化為復仇的工具。在殺死仇人之前，她先殺死了自己的心。
但就算化身惡魔的人偶，她也還是有不能捨棄的事情。
恨的深度來源於愛的程度。對珂賽特的愛讓她憎恨到瘋狂。對奇犽和小傑的愛則讓她痛苦到無法捨棄。如果她可以如此輕易地，將那兩個曾經給予她溫柔與友誼的男孩埋葬，她一開始就不會為了珂賽特而瘋狂到如此地步。
將那二人的生命和珂賽特的怨恨一起放在天平上稱量，其實起決定作用的，並不是誰的分量更重。
而是維羅妮卡要把誰從天平上放下去。
她做出了決定。
庫洛洛也做了。
所以，2003年9月20日，在阿斯塔西亞的夜色中，維羅妮卡放走了蜘蛛，蜘蛛也放走了他們。然後，奇犽和小傑帶走了重傷的維羅妮卡，在雷歐力的幫助下，他們躲到了海特姆拉，這裡是酷拉皮卡的地盤。在這裡維羅妮卡得到了妥善的治療，身體的崩潰暫時被遏制了。
維羅妮卡選擇了奇犽與小傑，庫洛洛•魯西魯選擇了剩餘的同伴。
他們都做出了抉擇。然而他們都清楚這不是結束。
絕對不是。
維羅妮卡還會為了死去的妹妹向蜘蛛復仇，蜘蛛也一定會為了死去的同伴向她復仇。他們在阿斯塔西亞放過彼此，不過是一種暫時性的妥協。
那焚燒己身的毒火，在將對方燃為灰燼之前，絕不會熄滅。
這一點，他們誰都清楚。
維羅妮卡側過頭，靜靜看著窗外晴朗的日色。
她的身體已經被破壞到一種無可挽回的地步了。僅靠醫術，誰也沒法救她。由於這種崩潰是念能力的代價，所以連大天使的呼吸都無能為力——即使暫時治好了她的病體，那制約也會再一次從內部將她撕碎。
所以，唯一的方法，就只剩下了一個。
燦爛的陽光照進雪白的病房，金色的塵埃在空氣中飄舞，床頭櫃上的薔薇花束散發著甜美的香氣。一切都這樣明亮而充滿希望。
然而維羅妮卡望著窗外的目光卻是晦暗的。
奇犽已經離開了四天了。
很快，他就要回來了吧。
——帶著「她」一起回來。
她閉了閉眼。
「如果那天就結束的話……」
維羅妮卡自嘲似的笑笑。
「……那該有多好啊。」
那樣的話，她也就永遠不用選擇那個計畫了。
——維羅妮卡一開始接近奇犽•揍敵客，所為的那個計畫。
……
……
……
奇犽帶著亞路嘉回到這間別墅的時候，維羅妮卡正在雷歐力的陪伴下在庭園裡曬太陽，她坐在薄荷綠的貓腳椅上，面前的貓腳桌上擺著各式各樣的點心和紅茶，看起來她似乎是打算和他們共進下午茶。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裙子，露出肩頸美好的線條，雪白的手臂在陽光下仿佛在發光。亞麻色的長髮隨著她仰頭的動作從肩上滑下，她望著奇犽和亞路嘉，緩緩露出一個微笑，琥珀色的眼眸迎著日光，沒有一絲陰霾，眼尾彎出一個柔美的弧度。
「歡迎回來，奇犽。」她側過頭，看著亞路嘉，面上顯出一點恰到好處的疑惑，「這位是？」
「是我妹妹，亞路嘉。」奇犽溫柔地摸摸身邊孩子的頭，又皺眉看向維羅妮卡，「你怎麼出來了？你不痛嗎？」
維羅妮卡聞言頓了一下，對亞路嘉伸出手來，笑容裡有了些許溫柔的味道。
「歡迎你來，亞路嘉。」
和黑髮的孩子握一握手之後，維羅妮卡才轉而對奇犽眨了一下眼睛。
「還有一點痛。不過不要緊了。」她拿起自己胸前的十字架搖了搖，「只要有這個在，我就算被掏出心臟也死不了的。」
「……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奇犽更深地皺起眉頭，「那時候我在你身上看到兩種念，其中一種是從那個東西上來的吧？」
「是的。」
維羅妮卡拉著亞路嘉在她身邊的椅子上坐下，拿了一碟點心遞給亞路嘉，看著黑髮的孩子開心地接過，才溫柔地摸了摸那孩子的頭，替亞路嘉整理好有些歪掉的發飾。做完這一切之後，她才又撿起了方才那個話題。
「我說過吧，我和神做了交易，才能來到這個世界。做交易的時候，神送給我一個能力。那個能力就是這個十字架。」
她無意識地撫摸了一下胸前的十字架，長長的睫毛垂下，遮蔽了眼底的神色。
「這個十字架就是念能力本身，不止包括了技能，還包括了使用它所需要的念量——嗯，包括念力四大行纏、絕、練、發所需要的念力。」
十字架在指尖旋轉了一圈，她悠悠說了下去。
「在阿斯塔西亞的時候，我就是捨棄了其他所有的運用，單純將十字架上的念能力提取出來，化作攻擊的念彈。」
也因為如此，才會失去壓制內臟傷勢的念力，導致身體從內部崩潰。
「這樣的東西，我妹妹也有一個。」她抬起手臂，看著那十字架在眼前搖晃，在她琥珀色的眼中投下漆黑的倒影，「那是一個藍瑪瑙的玫瑰念珠。只要擁有那個，誰都可以使用她的能力『玩偶之家』。」
她笑著將那個十字架遞給奇犽：「要試一下麼，只要戴上這個，你親吻任何東西，都可以看到其上的記憶。」
「不用了。」奇犽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沖她歪了歪頭，「所以說，那就是庫洛洛殺死你妹妹的理由？」
他想起幻影旅團團長手腕上纏繞的玫瑰念珠，又想起他熟練地差遣著屬於噩夢玩偶師的玩偶之家的模樣，忽然能夠理解維羅妮卡為什麼會瘋狂到那般地步了。
「庫洛洛•魯西魯確實從我妹妹那裡搶走了她的玫瑰念珠沒有錯。但他殺死我妹妹的理由，不是那個。」
維羅妮卡輕輕擦去亞路嘉唇角的點心渣，又端給那孩子溫度正好的紅茶。然後，她以平靜的語調說出了那個殘忍的真相。
「他殺死珂賽特，只是順手罷了。」
那語氣太過平靜，以至於奇犽背後寒毛陡然豎了起來。她甚至仰起臉，對他露出一個笑，仿佛這件事真的很好笑似的。莫大的寒意沿著他的脊椎升起，在他眼中，維羅妮卡的笑顏裡浸著難言的黑暗之意。
「對，他根本沒有理由殺死珂賽特。」大約是真的覺得很滑稽吧，維羅妮卡吃吃的笑出聲來，「被他奪走了念能力之後的珂賽特，根本就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子罷了。不要說與幻影旅團的團長為敵，就算是一個普通的盜賊，她大概都敵不過吧。作為背叛流星街之人，她也沒有任何勢力，可以在之後對他造成威脅。在他們一起旅行的時候，她也沒有得罪他，更沒有做過會讓他記恨到必須殺了她的事情——我一直追尋著我妹妹的記憶，關於這一點，我再確信也沒有了。」
笑聲到此戛然而止。維羅妮卡望著自己的雙手，笑容一分一分從她臉上褪去。
「他就只是在搶東西的時候，漫不經心地，順手殺了我的珂賽特……僅此而已。」
眼前再度猩紅起來，那一幕再度浮現在維羅妮卡眼前，庫洛洛將手從珂賽特的胸腔中拔/出來，赤紅的血液噴湧而出——他就像踩碎一個蟲子一樣，殺死了她。他就像扔掉一件垃圾一樣，扔掉了她。
無論回想幾次……
雙手緊緊攥起來，用力到青筋盡數爆出來，突突地顫動著。
——都無法原諒。
「……」
奇犽沉默良久，將手搭在她的肩上，別過頭去，好一會兒勉強開了口。
「抱歉，我不該說這個的。」
維羅妮卡很驚訝似的看了他一眼，而後笑起來。
「奇犽不需要道歉啊，你又沒做錯什麼。」她拍了拍他的手，「你願意聽我說這些事情，我真的很高興。我還從來沒對人說過這些話呢，不知怎麼的，今天對著你，倒是全都說出來了。」
維羅妮卡用輕快的語調說了下去。
「而且，錯的不是你，是庫洛洛•魯西魯。他才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她很低很低地笑了一聲。
「所以，我要他付出代價。」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最珍貴的東西，就要用最珍貴的東西來換取。
他奪走了她最珍貴的妹妹，那麼她就要毀掉對他來說最重要的幻影旅團。
「他搶走的，我妹妹最重要的寶物。我會親手奪回來的。」
維羅妮卡摸了摸亞路嘉的腦袋，動作溫柔得無以復加。她望著這個黑髮的孩子，像是望著什麼珍貴的寶物一般，長長的睫毛虛虛攏著，將那身影藏在她的眼中，像守著一個易碎的夢。
「不管是那個玫瑰念珠，還是別的什麼，我都會奪回來的。」
全部，親手，奪回來。
「到了那一刻，珂賽特就不會哭了吧。」
——到了那一刻，你就不會再哭了吧，你就能合上雙眼了吧，你就不會再在怨恨的毒火中哀嚎了吧？
——我最親愛的，我最珍貴的，我最重要的女孩。
——如果我將你所失去的一切還給你，你是否會對我微笑呢？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解釋了庫洛洛為什麼殺珂賽特。搶念珠只是誘因，實際上就是他打家劫舍殺人如麻殺習慣了，非常漫不經心地一順手給宰了而已。
如果十二點半之前能寫完我就三更。寫不完就等明天雙更吧。這文再有兩更應該就完結了。
我不宰了庫洛洛我覺得我都對不起我這疼得翻江倒海的心……我的心頭肉就要去死了，我只能在同人裡把罪魁禍首提前一步送走了。【飆淚】
本章BGM：Nenia C'Alladhan-《An Die Sterne》
不設自動播放所以需要各位手動點一下。
歌詞和翻譯如下：
【Ich sehe Dich, Stern, dort am Himmel,
我看見你，星星，在那天空上，
so kalt und so unendlich weit...-
如此冰冷，如此遙不可及……
und doch hast Du Trost mir gegeben,
而你曾給予我安慰
warst mir immer treues Geleit.
也一向是我忠實的陪伴。
Deiner Schwester, der Mondin, entsagend,
我放棄了你的姐妹，月亮，
gleich meiner Hoffnung auf Licht,
還有我對光明的希望，
zieh' ich durch die kalten Welten,
引領我穿越這冰冷的世界，
doch die Richtung, die weiss ich nicht...
向著那未知的方向……
Oh, silbernes Licht meiner Sterne,
哦，我的星星，你那銀色的光芒，
Du Glanz in trostloser Nacht,
在絕望的夜盡情閃耀，
geh' ich meinen Weg auch alleine,
如果我還是獨自前行，
h?ltst Du über mich doch stets Wacht...
你也依然會守護我吧……
Ich habe mein Ziel l?ngst verloren
我早已迷失我的方向
und glaube nicht mehr daran.
我也不再相信自己。
Mein Platz in der Welt ward vergessen...-
我在這世間的位置已被遺忘……
hab' ich meine pflicht schon getan ?
我已經盡了我的義務嗎？
Oh, Stern, k?nnt' ich Dich nur erreichen,
哦，星星，要是我能到你身邊，
Deine silbernen Strahlen berühr'n;
觸摸你銀色的光芒，
Du k?nntest mir Hoffnung neu geben,
你就能給我新的希望，
mir den Geist und die Sinne verführ'n...
引領我的精神我的靈魂……
Oh, silbernes Licht meiner Sterne,
哦，我的星星，你銀色的光芒，
Du Glanz in trostloser Nacht,
在這絕望的夜盡情閃耀，
geh' ich meinen Weg auch alleine,
如果我還是獨自前行，
h?ltst Du über mich doch stets Wacht...
你也依然會守護我吧……
Oh, Stern dort am Himmel, so glaube mir,
哦，那天上的星星，我相信，
wenn mein K?rper auch einmal vergeht,
如果有朝一日我的肉體消亡，
meine Seele wird Dich doch stets kennen,
我的靈魂也依然能認出你，
wenn sie die Verbindung besteht,
如果它們聚在一起，
Einen Tempel wird sie sich weben
就會建起一座廟宇
aus Strahlen, dem gl?nzenden Licht...-
用一束束閃耀的光……
und dort werde ich auf Dich warten,
我就在那裡等你，
denn vergessen kann ich Dich nicht...
因為我不能把你忘記……
Oh, silbernes Licht meiner Sterne,
哦，我的星星，你銀色的光芒，
Du Glanz in trostloser Nacht,
在絕望的夜盡情閃耀，
geh' ich meinen Weg auch alleine,
如果我還是獨自前行，
h?ltst Du über mich doch stets Wacht...
你也依然會守護我吧……】
第32章 2003年9月25日，海特姆拉
維羅妮卡朝亞路嘉伸出手，美麗的臉龐上浮現出一抹柔婉的笑：「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房子裡坐坐？我準備了一些小點心，還有水果茶，你喜歡水果茶嗎？喜歡啊，那真是太好了。來，牽著我的手吧，亞路嘉。」
「好呀！」亞路嘉很開心地握住維羅妮卡的手，仰著頭看了她一會以後笑眯眯地靠在她手臂上，「大姐姐好漂亮~姐姐叫什麼名字呢？」
「我叫維羅妮卡。」維羅妮卡憐愛地撫了撫亞路嘉的臉頰，「亞路嘉也很可愛。」
奇犽被他倆的黏糊勁弄得一陣牙酸：「喂喂，你離亞路嘉遠一點啊，你這個妹控難道連別人家的妹妹都不放過嗎？！」
維羅妮卡好笑地揚了揚眉：「奇犽你這是在吃醋嗎？放心吧，亞路嘉最喜歡奇犽哥哥了，對不對？」
黑髮的孩子用力點頭：「對！亞路嘉和拿尼加都最喜歡奇犽了！」
被突然地這麼一告白，奇犽忍不住微微紅了耳根。他扭過頭去咳嗽一聲，還沒等他說出什麼，維羅妮卡就笑眯眯地補上一句「我也很喜歡奇犽喲。」
這下奇犽是真的臉紅了：「你……」
「只不過呀~」維羅妮卡溫柔地摸摸亞路嘉的頭，「亞路嘉這麼可愛，誰都忍不住要對她好一點呀。」
「誒嘿嘿……」亞路嘉眯著眼睛笑起來，像一隻被擼了下巴的貓咪。
奇犽別開目光，將手又插回褲子口袋裡：「別給亞路嘉吃奇怪的東西啊。」
「奇怪的東西，比如什麼？」維羅妮卡露出意味深長的眼神，「哦~比如沙蟲和仙人掌做的三明治嗎？」
「……你還真好意思說……」奇犽臉色發青，似乎是想起了他們在沙漠裡的那頓午餐。
「奇犽居然怕蟲子，聽小傑這麼說的時候我真是嚇了一跳呢。」維羅妮卡掩著嘴角笑起來。
「我不是怕蟲子……」
維羅妮卡與奇犽的對話沒能繼續下去。因為有人觸動了山莊的警備。奇犽頓了頓，看了她一眼，轉身便朝外面走去。
「雷歐力你帶著這女人和亞路嘉回房子，這邊警戒被觸動的話，酷拉皮卡很快就會趕來。小傑應該在外面頂著，我去看看情況。」
「好的。」維羅妮卡微笑著站起來，拉著亞路嘉朝房裡走去，「還請多加小心。」
奇犽正準備離開的腳步忽然頓住了，一種莫名不對勁的直覺令他回過頭來，深深看向維羅妮卡。維羅妮卡回望著他，略略揚起左眉，顯出一點恰如其分的驚訝，問他「怎麼了」。於是奇犽便壓下了那點來由不明的心悸，對她點了點頭。
「你別做什麼奇怪的事情啊。」他叮囑了一句。
維羅妮卡笑起來：「你覺得我會做什麼呢？」
「不知道，但就是覺得你絕對會幹點什麼。」奇犽看向山莊外，那裡傳來一聲轟然巨響，想必是小傑已經和襲擊者開打了吧，「不管你想做什麼，都等我們回來再說，聽見沒？」
維羅妮卡笑著搖搖頭：「放心吧，什麼都不會做的。」
奇犽雖然不放心，但也不好繼續說什麼。在他離開之後，維羅妮卡牽著亞路嘉的手，對雷歐力笑笑。
「那我就帶亞路嘉去我房間了？」
「沒問題沒問題。我會守好外面的！」雷歐力比了比自己的肌肉（雖然隔著西裝也擠不出多少），笑得無比燦爛，「就算旅團來了我也一拳打飛他們！」
「那就拜託雷歐力先生啦。」維羅妮卡眯著眼睛笑起來，「雷歐力先生其實非常可靠，我知道的。」
——在看漫畫的時候就知道了，這個人，很可靠。
「走吧，亞路嘉。」她搖了搖黑髮孩子的小手，笑意深深，「我等你好久了。」
在製造與奇犽•揍敵客的相遇之前，就在等待著見到你的這一天了。
「一會還要拜託你幫我個小忙，好不好呢，亞路嘉？」
帶著溫柔到足以溺死他人的微笑，維羅妮卡彎下腰，懇求似的看著黑髮孩子的眼眸。
「我會非常感謝你的。」
她這樣補充了一句。
……
……
……
亞路嘉•揍敵客。
在這個孩子的身體裡，寄宿著來自黑暗大陸的不明物——拿尼加。如果有人滿足了亞路嘉三個「強求」之後，拿尼加可以完成那個人的一個「請求」，無論是什麼樣的請求，拿尼加幾乎都可以完成。
對。
無•論•是•什•麼•樣•的•請•求。
「這個願望的代價，我想要自己支付，可以嗎？」
在開始之前，維羅妮卡提出了這樣一個懇求。
亞路嘉眨著大眼睛想了想，咬著手指告訴維羅妮卡，自己要和拿尼加商量一下。不知道亞路嘉和拿尼加商量了什麼，總之，這個懇求被允許了。
「謝謝你們。」
維羅妮卡款款收攏裙擺，在地上坐下，與亞路嘉面對面。她伸出手來，仔細地理了理亞路嘉的長髮，將黑色辮子上的娃娃頭飾調整得對稱整齊。就像一個溫柔的姐姐對自己妹妹做的那樣。她微笑著凝視著亞路嘉的面容，琥珀色的眼眸裡是一片靜謐的安然。
「那麼，就麻煩你們了。」
她說。用拜託別人給她拿一塊點心般輕快的口吻。
亞路嘉坐在地上，抬頭望著這個親切的大姐姐，眼瞳忽然空洞起來。
「維羅妮卡，給我眼球。」
黑髮的孩子帶著甜美的笑容，如此「請求」道。
「好的好的。」
維羅妮卡四處張望了一下，看到一旁的桌子上，盛點心的骨瓷碟子裡放著銀質的刀叉。於是她微笑起來，抓起那把小刀，用空著的手揉了揉亞路嘉的發頂。
「因為我的止疼藥吃完了，這樣硬挖出來的話，會很痛，所以會有點慢，亞路嘉要等我一會兒喔。」她很可愛地對亞路嘉眨了一下眼睛，「拜託啦。」
「好~」
黑髮的孩子乖巧地回答。
「亞路嘉真乖，好可愛。」維羅妮卡忍不住湊過去輕輕親了那孩子一下，「謝謝你對我這麼溫柔呀。」
親完之後，維羅妮卡坐直身子，不動聲色地深吸了一口氣，一手將銀質的水果刀緩緩抵上自己的眼眶，另一手硬生生扒開條件反射想要閉緊的眼瞼。
黏膩的水聲伴隨著隱忍不住的痛呼一起響起，維羅妮卡顫抖著伏下身去，鮮血沿著她捂著左眼的手淅淅瀝瀝地滑下，緊繃著的臉頰肌肉抽搐起來，她咬著牙，艱難地將左手從左眼移開，抓住右眼不住發抖的眼皮，不顧那生理性的緊合，一分一分扒開，對了好幾次才將刀鋒對準那僅剩的一隻眼球。
「呃啊……」
嘶聲喘息著，壓制著喉間幾乎結成血塊的悲鳴，維羅妮卡捂著已經空無一物的雙目蜷縮在地上，因為劇痛不住地發著抖。鮮血從緊閉的雙目中滾落，淋在地上那一對琥珀色的眼球上。不多時，便在地上積了一灘小小的血泊，過了好一會兒，她的顫抖不那麼激烈了，才從地上摸起那兩個柔軟的球體，摸索著塞到亞路嘉手裡。
「給你。」
她笑著說。
一雙溫熱的小手輕輕捧起她因為劇痛不住抽搐的臉頰，黑髮的孩子以天真的口吻提出了第二個「強求」。
「維羅妮卡，給我肝臟。」
維羅妮卡深吸一口氣，抬手抓住胸前的黑色十字架，用力攥緊。
「好的。」她微笑著點點頭。
利刃劃破表皮與脂肪的聲音，聽起來就像將刀捅進一片絲綢一樣，接下來，那順暢的嗤啦聲遇到了阻滯，原來是割到了肌肉層，聲響變得遲鈍起來，緩緩地、緩緩地打開，帶著細微的摩擦感的嘶啦聲。那嘶啦聲到了盡頭，停了好一會兒，才響起了黏膩的翻找聲。
咕嚕咕嚕，呼啦呼啦——啪嚓。
伴隨著什麼東西被掐斷的聲音響起的，是壓抑不住的痛呼，劇烈的喘息聲中，維羅妮卡帶著笑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迴響在房間中。
「喏……給、給你了……」
濡濕潮熱的內臟被放在孩子的手上，剛掐斷的血管上還在滴滴答答地噴著血。維羅妮卡握住那只小手，五指深深陷進肉裡，攥得那一塊皮膚都紫紅發青。她的呼吸變得格外困難，面上已經因疼痛而僵冷，卻還想掙出一個笑來。
「最後一個……是什麼？」
黑髮的孩子頓了頓，方才說出最後的「強求」。
「給我心臟，維羅妮卡。」
淩亂的喘息斷了一瞬。而後，維羅妮卡帶笑的聲音響起。堅定到近乎決絕的一個字。
「好。」
染血的牙齒死死咬住黑色十字架，維羅妮卡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繃緊如岩石，額角脖頸上的每一條血管都暴突起來，她用左手緊緊抓住自己顫抖的右臂，強迫著生理性躲閃的身體迎上那冰冷的刀鋒。
下一秒。鮮血噴灑的聲音濺射到這房間的每一處。亞路嘉紅色的裙擺被噴濺在上面的血液沖得微微搖晃，那鮮紅的血液沿著孩子素白的腳腕不斷滑下。
「抱、抱歉……弄髒你了吧？……」
維羅妮卡咬著十字架，聲音因此也顯得含含糊糊，失去雙眼的她摸索著試圖擦去濺到亞路嘉身上的血液，卻忘記了自己手上染滿鮮血，把孩子的衣服弄得一塌糊塗，只好抱歉地停下來。而後，遞上了還在跳動的殷紅器官。
「給你。」
最後一個「強求」也被滿足了。
黑髮的孩子，皮膚陡然變成死一般的白，再抬起頭時，眼白已經消失了，黑洞洞的大眼睛「注視」著維羅妮卡，以稚嫩的聲音喚著她的名字。
「來許願吧，維羅妮卡。」
維羅妮卡微微笑著，將額頭抵在那孩子的膝蓋上。
「請幫我殺了幻影旅團的全部成員——除了庫洛洛•魯西魯。」
………………
從一開始，維羅妮卡就與幻影旅團的成員沒有任何仇怨。
就像庫洛洛沒有殺死珂賽特的理由一樣，她也沒有殺死其他蜘蛛的理由。她所憎恨的人，從一開始，就只有庫洛洛•魯西魯。
但是，僅僅是殺死那個男人，是不足以讓他感到痛苦的。
復仇是不義。是與「公道」和「正義」沒有關係的詞彙。復仇所尋求的，不是理智上的以命償命，而是讓他如我一般痛苦。
所以，必須讓他失去最重要的東西。
——像我一樣。
………………
正在與幻影旅團戰鬥的奇犽猛然睜大了眼睛。
在他面前，身著法老裝束的男人如同被無形的手扭住了頭腳，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被一股反向的螺旋力擰成了一道奇異的人幹。他的血噴在奇犽臉上，染紅了少年難以置信的表情。
——這個死法，他並不陌生。
當揍敵客家的女管家不能滿足亞路嘉的「強求」時，她和她的戀人，就是這樣死去的。
——誰在對亞路嘉許願嗎？
一想到這裡，幾乎條件反射般的，他就想起了那個女人。
「維羅妮卡……」奇犽咬了咬牙，轉身朝山莊主屋奔去，「那個笨蛋——！」
……
……
……
拿尼加在實現了維羅妮卡的「請求」時就消失了，恢復意識的亞路嘉看著眼前血腥的一幕不禁怔住了。
「維羅妮卡……」淚花漫上亞路嘉的雙眼，她哽咽著伸出手去，想要合攏維羅妮卡的傷口，「為什麼要這樣啊，維羅妮卡？」
哥哥一定會傷心的。亞路嘉想。
黑色的十字架散發著黑色的念，從傷口侵蝕到空蕩蕩的體內，念代替了心臟，驅動著血液在體內勉強的迴圈。維羅妮卡艱難地喘息著，大量失血的眩暈令她頭腦都麻痹起來，然而她還是吃力地抬起手來，輕輕抱住了亞路嘉。
「別哭……別哭……」她摸索著去擦亞路嘉臉上的淚痕，卻看不到自己將血跡抹在了這孩子的臉上，「別難過，亞路嘉……這是我自己的願望……謝謝你替我……替我實現了這個願望……」
什麼也看不到的女人抱緊了小小的孩子，臉上是全然的感激。
「……謝謝你……也謝謝拿尼加……」
十字架上的念力波動緩緩微弱下來，維羅妮卡的呼吸也隨之微弱下來。她靠在亞路嘉的懷中，側過頭，輕輕在那孩子的下巴上吻了一下，吐出一個帶著血腥氣的笑音。
「我很高興。真的。」
她說。
房門忽然被人踹開，狂暴的念壓壓得瀕死的女人再度噴出一大口血。那熟悉的念壓讓她知曉了來人的身份，於是她低低地笑起來，轉過遍佈血污的臉來，用空無一物的眼眶「看」著庫洛洛•魯西魯。
「你好呀，庫洛洛先生。」
她笑著說。
「我終於讓你聽到了呢……最重要的東西消失的聲音。」
——啪嚓。
作者有話要說：
至此，維羅妮卡的復仇完成。
關於亞路嘉，我個人認為，亞路嘉在「強求」的時候是沒有意識的。所以亞路嘉在對維羅妮卡強求的時候會顯得非常無動於衷，但是清醒過來之後，亞路嘉不可能不哭的。
這一章我自己寫的也很痛。不過到底是完成了。
再有一章就徹底完結了。可以求個長評嗎？
本章BGM：杉並児童合唱団 / 林原めぐみ -《今日の日はさようなら》，歌名翻譯過來就是《道別在今日》
向永恆的傑作EVA致敬。
（get不到這個梗的可以看這個視頻：http:/www.bilibili.com/video/av7858480/，3:30處初號機手撕明日香的伴奏曲，我覺得這個民謠般的背景音樂配著血腥情節的感覺特別贊）
歌詞及翻譯如下：
いつまでも 絶えることなく〖無論何時都讓我們一直〗
友だちで いよう〖做對好朋友吧〗
明日の日を 夢みて〖我做了個明天的夢〗
希望の道を〖在希望之路上〗
空を飛ぶ 鳥のように〖宛如翱翔天空的小鳥〗
自由に 生きる〖自由地活著〗
今日の日は さようなら〖今天是離別的日子〗
また會う日まで〖但願能再度相會〗
今日の日は さようなら〖今天是離別的日子〗
また會う日まで〖但願能再度相會〗
信じあう よろこびを〖好好地珍惜那份〗
大切にしよう〖互相信任的喜悅吧〗
今日の日は さようなら〖今天是離別的日子〗
また會う日まで〖但願能再度相會〗
また會う日まで〖願求能再度相會〗
信じあう よろこびを〖好好地珍惜那份〗
大切にしよう〖互相信任的喜悅吧〗
今日の日は さようなら〖今天是離別的日子〗
また會う日まで〖但願能再度相會〗
また會う……〖再度相會……〗
第33章 2003年11月24日，德蘭特納亞
德蘭特納亞。
維羅妮卡終於再次回到了這裡，埃梅大陸最北端的極寒之地。
「她就埋在這裡？」
奇犽拉下圍巾，呼出一口白氣。極北之地的寒風吹在他的面上，刀割一般。
「嗯。」維羅妮卡蹲下身，將手放在經年不化的凍土上，輕輕摩挲，「她就在這裡。」
經過兩個月的調養，維羅妮卡的身體恢復到了可以長途旅行的程度。奇犽想到兩個月前她奄奄一息倒在血泊中的模樣，便覺得喉嚨像是被什麼哽住一樣。
那時候，是他命令拿尼加救回了維羅妮卡。
而幻影旅團的團長庫洛洛•魯西魯，則被趕回來的酷拉皮卡擊殺當場。
維羅妮卡用兩個月的時間戒斷了她先前濫用藥物造成的藥物依賴，並且在雷歐力的幫助下，通過各式各樣的精神藥物穩定了自己的精神狀態。昨天，在雷歐力的首肯下，她終於獲得了離開醫院的許可。
那時，維羅妮卡對著來接她的奇犽•揍敵客說，她有一個想去的地方。
那就是這裡了。
德蘭特納亞，位於埃梅大陸的最北端，永世不化的凍土之地。極寒的天氣，令空氣中的水蒸氣都會凝結成細小的冰晶，形成唯有此地方能看到的冰霧風景。有如鑽石的星塵。
維羅妮卡穿過寒風，穿過冰霧，穿過荒蕪的雪原，領著奇犽來到這裡。德蘭特納亞的港口，在港口附近的山嶺上，可以直接眺望到蔚藍之海的地方，有一座小小的土包。一個樸素的十字架立在那裡，上面沒有任何人的名字。
珂賽特就沉睡在這裡。
三年前，維羅妮卡獨自一人將她的屍骨帶到這裡，獨自一人將她埋葬於此。
「小時候，珂賽特曾經和我開玩笑說，死了以後要埋到最北端的地方。」維羅妮卡很輕很輕地笑了一下，「……和我一起。」
所以她將珂賽特埋葬在這裡。
「不說這些了。」她又戀戀不捨地撫摸了一下那個土包，站起來對奇犽笑了笑，「來幫忙吧，奇犽。」
「我看你叫我來只是想找個苦力吧。」奇犽不滿，手上揮起鐵鍬鏟開土包的動作卻並不慢，「真是的，我明明是變化系而不是強化系啊……」
維羅妮卡只是微笑：「抱歉啊，又要麻煩你了，奇犽。」
「……煩死了，真是拿你沒辦法。」奇犽抓了抓頭髮，又將鐵鍬朝下麵壓了壓，「讓開點，一會土都撒到你身上了。」
「好的好的。」
維羅妮卡後退兩步，緩緩蹲下來，望著逐漸露出來的棺木，雙手托住下巴，眼神幽深。
「奇犽那個時候，已經知道了吧？」她慢慢說，「我為了向亞路嘉許願，刻意接近你們這件事。」
「你不會以為你做的很好吧？」奇犽的聲音很是驚訝，「你以前從來沒主動接觸過別人吧？所以你才不知道你跟人相處的技巧有多爛……除了小傑和雷歐力那種笨蛋，誰會看不出來你有問題啊？」
殺手世家的三少爺對真•社交障礙•大小姐進行了冷酷無情的嘲諷。
「……是、是嗎？」維羅妮卡不自在地摸摸臉，「我、我以為我表現得還不錯？」
「你這傢夥，不會除了你妹妹之外就沒有別的朋友吧？」奇犽這次是真的感到驚訝了。
「唔……」維羅妮卡移開視線，目光左右遊移，「也、也算是有……好吧……是沒有……」
她的聲音蔫下去。奇犽頓了頓，忍不住扭過臉噗的一聲笑出來。
「還真是這樣啊你！」
維羅妮卡的頭埋得更低了，奇犽見狀咳嗽兩聲，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經一點。
「知道你的目的是亞路嘉的時候我確實有點生氣……不過，算了。」他呼出一口白氣，「你也沒辦法。」
是的，沒有辦法。
從庫洛洛•魯西魯殺死珂賽特的那天起，維羅妮卡的未來，維羅妮卡的人生，就已經沒有了其他的選擇。復仇的荊棘之路，一旦踏上就沒有了回頭的機會，只能一直走到盡頭——即使從一開始，她就不是自願走上這條路。
這一點，奇犽非常清楚。
「所以把頭抬起來吧。」他對她笑笑，「已經挖好了。」
櫸木的棺木已經完全顯露了形貌。
維羅妮卡俯下|身，輕輕拭去棺木上漆黑的泥土。而後她扣住那冰冷的棺蓋，在一陣令人牙酸的吱呀聲中，一點一點把它移開了。在腐爛的花朵中央，少女的遺骨依舊殘留著舊時的形貌，深紅與湛藍的寶石點綴著亞麻色的長髮，純白與漆黑的珍珠纏繞著她的踝骨，懷中擁抱著大束已經枯萎的薔薇。維羅妮卡扶著棺木，懷著無比的憐愛在她的額前印下一吻。
「我回來了，珂賽特。」
她微笑著說。
而後，從懷中拿出了那條玫瑰念珠。瑪瑙在夜色中盈盈的藍，宛如人魚的眼淚。維羅妮卡靜靜注視著它，良久，方才輕輕將這抹憂鬱的藍，纏繞在少女的腕骨上。
不絕於耳的哭聲在這一刻悄然遠去。海風微涼的呼嘯聲中，維羅妮卡怔怔地坐在那裡，久違的感覺到了寧靜。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絕望、所有的瘋狂，在這一刻都離她而去。她握著珂賽特的手腕，看著那重新回到妹妹手上的玫瑰念珠，一時只覺得心裡空空落落，居然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維羅妮卡在這一刻，忽然只覺得疲憊。酸楚的乏累感沿著脊柱攀援而上，擴散到全身的每一絲肌肉，一直蔓延進五臟六腑的最深處。心肺好像被什麼東西麻痹了一樣，連呼吸都變得費力起來。有那麼一秒鐘，她覺得自己幾乎已經倒下去了。
然而她終究沒有倒下。
挪動無力的手指握住亡者的腕骨，維羅妮卡努力笑起來。
「你開心嗎，珂賽特？」
遺骸那黑洞洞的眼眶望著黑色的夜空，一時之間，只有吹過荒原的風在呼嘯的聲音。
躺在這裡的，只有腐朽的枯骨，死去的人不會給出任何回答。珂賽特不在這裡。不在這凍土之下，也不在這世上任何地方。她已逝去，永遠的離開。任誰也無法將她追尋。
但維羅妮卡還是笑著。帶著一點點悲哀，卻仍舊是滿足的微笑。她最後在亡者的腕骨上輕輕一吻，永遠地合上了棺木。
「晚安，還有，再見了，珂賽特。」
她已得到永久的安息。
而她也得到永恆的安寧。
這就夠了。
這就是維羅妮卡能得到的，最好的回報了。
漆黑的泥土一捧接一捧的落下，掩埋了櫸木的棺木，也掩埋了那死去的少女。而這一回，將會是永遠的埋葬。她將不再挖掘，也將不再尋覓。珂賽特已經得回了她所失去的，維羅妮卡也已得到了她想得到的。這是最初的，也是最後的告別。
——你存在，但我不復能將你找見。
——我再也找不到你，你不在我心頭，不在。
——不在別人心頭。也不在這岩石裡面。
——我再也找不到你。
最後一捧泥土封好。維羅妮卡輕撫著冰冷的墳塋，一次又一次。宛如呢喃一般，她又重複了一遍那句話。
「再見，珂賽特。」
再見了，我最重要的人。
此後，我也將繼續我的生活。
在沒有你的世界，好好的活下去。
我會遇到新的朋友，即使他們誰也不像你一樣。我會見到你從未見過的風景，我也會在那裡和別人一起歡笑，我會迎來新的明天，即使那是沒有你的未來。
我會快樂的。我也會幸福的。
因為你已經對我微笑了。我知道的，你已經對我微笑了。
奇犽原本只是遠遠的看著，到了這一刻，他走過來，在維羅妮卡身邊坐下，與她背靠著背開始談天。
「以後，你有什麼打算？」
「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想和你們一起去旅行。」維羅妮卡笑笑，「別看我這個樣子，我可是很可靠的。」
「沒什麼好介意的吧。」奇犽不自在地動了動脖子，「不如說有你在我們能省好多事……」
「謝謝你，奇犽。」
維羅妮卡放鬆了身體，轉過身，海潮般的疲憊感湧上來，幾乎將她淹沒了，她將額頭抵在奇犽的背上，慢慢合上了眼睛。
「借我靠一下吧……我有點累了。」
背後有一點濕意，慢慢擴散開來。奇犽一動也不動地坐在那裡，假裝自己並沒有聽到耳邊細微的哭聲。
哭吧。哭吧。你可以哭的。
將所有屬於昨日的淚水都留給昨日。無論是撕心裂肺的瘋狂，還是腐心蝕骨的絕望，都與屬於昨日的傷口一起，留在德蘭特納亞的夜色之中。
然後，對著嶄新的明天微笑吧。
在海與天的交界處，漸漸泛起了一抹魚肚白。黎明將至，黑暗在復蘇的晨曦中慢慢褪去。旭日的輝光穿透層層雲翳，灑落在維羅妮卡的面龐上，將那滑落的淚水，映照得如此通明。
長夜已盡，天光破曉。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嗯。結局了。明天還有個後記。
之後會開個定制，定制印刷本裡會放一個維羅妮卡X奇犽的甜番外。
文案上放了購買意願調查投票。有想要收藏的麼？可以去文案上投個票。
本章BGM：Secret Garden-《Sleepsong》
【歌詞及翻譯如下：
Lay down your head,
躺下吧，孩子
And I'll sing you a lullaby Back to the years,
而我會為你唱起久遠前的搖籃調子
Of loo-li lai-lay;
唱著，loo-li lai-lay;
And I'll sing you to sleep…
以此曲安撫你入眠
And I''ll sing you tomorrow…
以此曲伴你到天明
Bless you with love,
以愛祝福你
For the road that you go.
因你即將遠行
May you sail fair,
你會一帆風順麼，
To the far fields of fortune,
你會去到那美好廣闊的豐饒之地麼？
With diamonds and pearls，
那裡會有滿滿的鑽石與珍珠
At your head and your feet;
點綴你全身麼？
And may you need never
而你又是否
To banish misfortune;
能永不受流離災禍？
May you find kindness,
你所遇上的
In all that you meet.
是否都是親善友愛？
May there always be angels,
天使們會不會
To watch over you;
從天堂裡仔細照看你？
To guide you each step of the way;
降下羽毛指引你
To guard you and keep you
守護你，陪伴你
Safe from all harm;
讓你免受一切傷害？
Loo-li, loo-li, lai-lay.
May you bring love,
你會去愛與被愛麼？
And may you bring happiness;
你會帶來歡樂的色彩麼？
Be loved in return,
直到終結的那天
To the end of your days;
你會在愛的圍繞中回來麼？
Now, fall off to sleep,
現在，睡吧
I'm not meaning to keep you,
我不會阻撓你
I'll just sit for a while,
我只是想再坐一會兒
And sing loo-li, lai-lay.
唱著，loo-li, lai-lay.
May there always be angels,
天使們會不會一直
To watch over you;
從天堂裡仔細照看你？
To guide you each step of the way;
降下羽毛為你指引
To guard you and keep you
守護你，陪伴你
Safe from all harm;
讓你免受一切傷害？
Loo-li, loo-li, lai-lay.
Loo-li, loo-li, lai-lay.】
後記+預售
《花與讚美詩》將要出定制印刷本了。
預售時間為7月15日至8月15日。
目前暫定字數12W，130~150P，定價35RMB，加一元可以購得精美明信片一張（就是文案上的人設圖）。郵費自理。
本子會有一個獨家番外，奇犽x維羅妮卡，甜向。主要內容大概是維羅妮卡vs伊爾迷的奇犽爭奪戰，心機girl大戰控制狂（奇犽：？？？？？？）。傻白甜萌歡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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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家呀^_^
【後記】
感謝每一個能看到最後的讀者。畢竟我的斷更可以說非常坑人了。感謝你們對我仁慈的耐心。
順便再為自己的更新頻率道個歉吧……真是非常對不起【掩面】
這本書我因為沒打算V，所以一開始就寫得非常任性，非常放飛自我，從文風、遣詞用句、劇情走向、人物設定……全都是按照我個人的喜好來的，完全不打算討好讀者。中間還調整過好幾次人設，比如維羅妮卡在卡斯提亞博物館的那個【做人還是做人偶】的人性抉擇，就是今年新加進去的。
這樣一部作品還能有你們一直喜歡，一直心心念念地記得。我真的非常感動。
你們對這部作品的肯定，就是對我以為「我一定不會被別人喜歡」的部分的最大肯定了。
再一次向你們獻上我最真摯的謝意。
2015年到2017年，對我個人來說，無論是三次元還是二次元，現實還是寫作，都是意義非常重大的一個時間段。我在這兩年間進行了各種各樣的嘗試，各種各樣的冒險。有成功有失敗，有痛苦也有喜悅，我很高興，在這期間能有你們陪伴。
謝謝你們對我的溫柔。
再來聊聊角色吧。
1，維羅妮卡
維羅妮卡這個角色會有這麼多讀者喜歡，我真的沒有想到。因為這個角色非常的病態，可以說，她是我寫過的最病態的角色之一。
她與珂賽特之間的感情非常的畸形。寫到最後我才發現，她如此執迷於珂賽特，是因為除了珂賽特再也沒有人愛她。
她對珂賽特的溺愛是充滿誘導性的，她令珂賽特習慣了這種予取予求的關係，也讓珂賽特相信除了維羅妮卡再也沒有人會這樣愛她（雖然這也是事實）。她讓珂賽特與她一起沉淪在這個狹小的世界裡，沉溺在這種畸形的關係之中。
而被這樣溺愛過之後，珂賽特永遠也無法離開維羅妮卡。即使珂賽特在流星街被現實教做人之後，她依然對維羅妮卡充滿依賴，她依然想要回到和維羅妮卡那種狹窄但是穩定的關係之中。
維羅妮卡的童年一直處於一種被拒絕的狀態。她的父母，她的親人都拒絕了她的愛，也拒絕愛她。所以她只好為自己找到出處，那個出處就是珂賽特。珂賽特是她的一切，是她全部價值所在，這句話並不是說著好玩的。
對維羅妮卡來說，珂賽特是她的妹妹，她的女兒，她的母親，她的愛人，她的神。
所以庫洛洛殺了珂賽特，對維羅妮卡來說和殺了她全家沒有任何區別。
他確實毀了她的一切。
這雖是一場徒勞無功的復仇之旅，維羅妮卡抵達的是空虛到空無一物的終點，但好在，在旅途中她邂逅了真正的朋友。
所以在復仇結束之後，維羅妮卡才能夠活下去。
她將迎來全新的未來。
沒有珂賽特的未來。
從這個角度上來看，這個角色，在最後終究是得以成長了。
這是我在《不死的西比爾》和《真奈的夏天》裡沒能做到的事情，我很高興這一次我做到了。
2，庫洛洛
有句話我終於可以說了。
其實我是個旅團粉。而且最喜歡的就是庫洛洛。
3，奇犽和小傑
奇犽稍微好一點。小傑真的非常的難寫。我寫的很吃力的。
維羅妮卡一開始就是懷著接近亞路嘉的目的，刻意製造了和奇犽小傑的相遇。當然，自幼在扭曲家庭畸形關係裡成長起來的（沒有朋友的）大小姐怎麼可能知道該怎麼和別人正常相處？
她一開始就搞砸了。
奇犽第一次見她就知道這人有問題。
之所以留著她在他們身邊，大概是因為她真的很有趣，而且奇犽那陣沒事幹很無聊【。
但是相處久了，奇犽就漸漸被維羅妮卡吸引了。
當然，不是因為她很漂亮（……雖然這個原因也有一點，不過我覺得獵人世界的強者似乎都不怎麼注意別人的外表）。而是他被她身上的不安定感，被她的溫柔，被她那種奇異的愛給迷惑了。
哦，最後一條不代表奇犽想親身體會一下維羅妮卡的溺愛，他體會了一次差點沒給嚇尿。
好奇是好感的基礎。
到結局的時候，其實這兩人還是友達已滿的狀態。不過未來大概能發展到更高一層的關係。
04，酷拉皮卡
他是我的心頭肉。
剛看獵人的時候，受同人影響，其實不是很喜歡他。但是隨著年歲漸長，我越來越喜歡這個角色，也越來越心疼他。
主角四人組裡，只有酷拉皮卡是沒有夢想的。
幻影旅團毀了他的過去，同時也毀了他的未來。
他不該這樣的。他不該承受這樣悲哀的命運。他是那麼好的少年，如果沒有旅團，他的人生絕對不會這樣痛苦。
最難能可貴的是，他的人生即使已經這麼痛苦了，酷拉皮卡也還是保留了那些珍貴的品質。
那些品質是維羅妮卡在復仇的時候全部捨棄掉的東西——除了友誼。
酷拉皮卡是多麼、多麼好的孩子啊。
我像是在看一塊寶石，這寶石即將破碎。
……啥都別說了，我的心好痛，我去哭一會。
5，珂賽特
她原本應該是雙女主之一。不過後來我調整了寫作手法，她也就失去了原本能和維羅妮卡平分秋色的戲份。
我本打算寫珂賽特和庫洛洛的故事：
他們在離開友克鑫的列車上偶然相遇。那時候，珂賽特剛剛殺了害死她養父的最後一個人（也就是委託伊爾迷去殺珂賽特的官員），而庫洛洛剛失去念能力。他們相遇的時候，珂賽特正在念一首長長的讚美詩。
之後，珂賽特被官員的兒子派遣的殺手所追殺，她一路流離，一路殺戮。在這個過程中，庫洛洛作為她的同行旅伴，給了她不少幫助，因此打動了這個對他的身份一無所知的少女。在來到阿斯塔西亞之前，最後的戰鬥中，珂賽特暴露了自己的能力——那個玫瑰念珠——強盜頭子因此起了貪心。在這個時候，珂賽特已經和維羅妮卡約好在阿斯塔西亞相會，她一心要把自己喜歡的人介紹給自己的姐姐。
於是，2000年1月1日，在瑪麗安娜廣場，在維羅妮卡的面前，庫洛洛殺死了珂賽特。
這就是珂賽特的故事了。也是花與讚美詩這出復仇劇的真正開場。
珂賽特誠然不是個好女孩，可她不該那樣死去。不該被殘酷的掠奪之後，像扔掉垃圾袋一樣殺掉。
哪怕珂賽特是死在復仇者手裡，維羅妮卡都不會瘋狂到那種地步。
角色分析到這裡就算結束了。
最後說一下，為什麼維羅妮卡要復仇？
因為她最重要的人被殺死了。
也因為兇手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
復仇是不義，是背離正義與公道最遠的道路——可如果正義與公道真的存在，為什麼還需要弱小者拼盡全力去復仇？
假如庫洛洛因為謀殺珂賽特這件事受到了法律的懲罰，正義使他一命償一命了。維羅妮卡是不會去復仇的。
就是因為正義缺席。所以維羅妮卡才必須去做復仇者——所以酷拉皮卡才必須去做復仇者。
應該庇佑弱小者的社會機制（法律法規）與部門（獵人協會/執.法機構）沒有發揮應有的作用，那麼弱小者就只有復仇之路這一條荊棘路可以走了。
她只能為自己求一個安寧，為亡者求一個安息。
復仇是無奈之選——就算是瘋子，也不想把自己開膛破肚掏心挖肝——可她沒有別的選擇。
這是非常悲哀的。
……
拉拉雜雜說了這麼多，感謝有耐心看下來的人。
感謝每一個看到這裡的人。
我愛你們所有人。
——驚夢時，寫於2017年7月1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