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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通靈王)結心咒》作者:Beige【完結+番外】

《(通靈王)結心咒》作者:Beige【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26430個瀏覽者
文案:

結心咒,顧名思義,是將兩個人的靈魂聯結在一起的咒。
「你是誰?」
「我,是毀滅一切的鬼之子。」
她觸碰到了他傷痕累累,卻純淨至極的靈魂。

遺忘過,深愛過,憎恨過,卻自作自受。
兩個一無所有的人,被結心咒捆綁在了一起。

-你是我唯一縱容過的女人,我絕不允許你為我去死,可是芊瀧,你為什麼執意觸犯這道底線?

如果我有伸手觸碰你的勇氣,我再也不會守著當初最遠的距離。

以此文獻給大boss麻倉好。

全文于2016.4.30開始一修
文章已鎖,以解鎖方式不定時更新修過的文。

本來是想修一小部分的,劇情改動比想像中的要多。

內容標簽: 情有獨鍾 近水樓台 破鏡重圓 前世今生
搜索關鍵字:主角:柳芊瀧(菅原芊瀧)、麻倉好(麻倉葉王) ┃ 配角:樹妖小柳、奧莉菲、藤原司海、通靈王眾人 ┃ 其它:通靈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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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最遠的距離

第1章 來自何方

  火焰把天空染成了血紅的顏色。

  「狐狸精的孩子!去死吧!」

  倡狂的笑聲。

  以及,猙獰的嘴臉。

  「乙破——」

  他從夢中猛然驚醒,卻發現自己身處的並不是平時和乙破一起呆著的廢棄木屋。這間院子雖算不上華貴,但總比他們之前的暫時居所要好——乾淨簡樸。庭院的地面上鋪著一層薄薄的白雪,冰涼的雪落在鼻尖時,他才發現,天空中飄著細密的雪花。

  他從地上躍起,才發現乙破坐在牆頭,叼著一根野草,木屐半掛在腳上。

  「我們在哪?」他擰著眉,發現自己之前躺在一床打了補丁的被褥上。

  「不知道。」乙破撇了撇嘴,「不過,麻葉,你最好還是謝謝那個小姑娘。」

  聽了乙破的話,他回過頭去,發現一個披散著黑髮穿著簡單衣裳的小女孩正站在屋前積了雪的石階上,打量著自己。她的頭髮並沒有好好梳理,淩亂的堆在肩頭。黑髮下,她那張白皙的臉龐消瘦得過分。令他印象深刻的,不是她比常人要白的膚色,而是她那雙似乎能穿透一切的幽深的雙眸。

  她從手中拋過來一隻紙包,他接住,卻並沒有打開。

  「不試試嗎?阿織做的綠豆餅。」她微笑著,指了指那只溫熱的紙包。

  他注視著她,沒什麼表情。不過還是用手指挑開了紙包的邊沿,沁人心脾的香味從紙包中滲透出來,刺激著他的嗅覺神經。

  聞到這股食物香味後,他僵在原地,一副想吃卻不打算吃的樣子。

  「真是奇怪的人。」她咕噥著,跳下臺階,走到他面前捏下了一小塊綠豆餅放進嘴裡,「沒有毒的。」

  她靠近他時,一股冷冽的寒氣撲來。他很驚訝竟然有人的體質如此寒涼。他抓住了那人的手腕,問,「你是誰?」

  女孩反問,「你昏在了我和阿織的家門口,不應該是你先告訴我名字嗎?」

  昏倒在了她家門口?

  自己確實是很長時間沒吃東西了。

  他皺著眉頭望向一旁的乙破,對方攤手聳肩,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他並不想把自己的名字告訴眼前這個陌生的女孩,「你沒必要知道。」

  他知道自己的語氣很惡劣。但她似乎不在意的樣子,「不說就算了。」

  這時屋裡傳來了一道溫和的女聲,聲音的主人大概是她口中的阿織。她聽到了那人的聲音後,逕自走回屋裡,關上門前,她探出頭,對他說,「我們要開飯了,如果你餓了,就來吃吧。」

  看他抿了抿唇一臉不情願,她補上一句,「如果你想離開也請便,那塊綠豆餅就當我送你的。」

  她說完,他就把剩下的綠豆餅重新包好,揣在懷裡。

  她看著他的動作,笑了,「想走的話最好快點,這個地段對鬼的存在很敏感。你的朋友可能很快會被發現。」

  她竟然看得見乙破。

  他望向了乙破,對方也對此感到驚訝,面帶思考。

  「看得見鬼,有什麼奇怪的嗎?」

  菅原芊瀧笑了,她清秀的笑臉最終隱匿在了關閉的木門後。

  和阿織一同用完晚飯後,菅原芊瀧沒有打開門去查看那名被自己偶然救下的男孩是否已經離開。她靜靜的喝著瓷杯裡的熱茶,注視著茶杯裡嫋嫋升起的輕煙。

  「芊瀧,不去看看嗎?」阿織見她這般,只是微笑。

  「不用看也知道的吧。」菅原芊瀧扯了扯嘴角,「他已經走了。」

  「不去確認一下嗎?」

  「阿織,我又不是只能用眼睛看。」

  「也對,我們芊瀧是懂通靈的小傢伙呢。」阿織溫和地撫著她腦後的髮絲。

  她將手中溫熱的茶杯輕放在木桌上,若有所思。

  那個孩子也看得見靈,但他並不開心。

  「阿織,」年少的菅原芊瀧定定的望著端起碗碟的胖婦人,像是在對她說話,但又像是在對自己說話,「我有阿織陪在身邊,就很開心了。」

  「這傻孩子,突然說什麼莫名其妙的話呀。」

  阿織令人愉悅的笑聲混雜在了碗碟碰撞聲和水聲中,格外清脆。

  她望向窗外,天空正蔚藍著。

  「是個晴朗的天氣呢。」

  她自言自語道。

  最終她站了起身,拉開房門,刺骨的冷風竄進衣領裡,她打了個寒戰。

  院落裡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積雪上有幾個深淺不一的腳印,雪層陷落,腳印越來越深,通向院子門口。

   ……

  「乙破,今天的天氣很晴朗,不是嗎?」

  行走於山間小道上的酒紅發色的少年和身邊的小鬼交談著。

  乙破咬著綠豆餅,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麻葉,你在在意剛才那個人?」

  他嗯了一聲,「乙破,我們是不是應該謝謝她?」

  「大概吧,如果你想感謝她的話。」乙破把手背在後腦勺。

  一陣冷風刮過,山間的樹葉發出了婆娑的聲音。樹影在日光下搖曳著,映出了一個少年被越拉越長的影子。純白的雪花輕柔的落在衣角,他用力拭去,指尖冰涼的觸感卻讓他回想起了方才女孩身上明顯的寒涼之氣。

  雪在他的指尖融化,化成了一灘水,水珠順著他的手指輪廓滑下,滴落在地。

  天空正在放晴。

  雪下得漸漸慢了。

  被銀色裝點的山間小徑上,僅有一個披著斗篷的少年孤寂的背影,以及他身後一連串的積雪中的腳印。

  作者有話要說:

  千年卷里加了一點內容,改動還是挺大的。不過後半部分差的不多。

  至於順序→→修過以後的文是按時間順序的也就是說千年卷的內容會在一開始出現。。。


第2章 鬼之子和暖玉

  數日之後她在家門口撿到了一隻棉布包裹,裡頭是一小塊圓形的琥珀色玉石,以及一張泛著油漬的破紙。她一眼就認出來,那張紙是她之前用來包綠豆餅的。

  菅原芊瀧將玉石拿起,握在手心,發現一股奇妙的暖流正在滲入自己的身體裡。

  玉石被一根簡單的細紅繩串著,顏色純正剔透。

  紙張背面有著那個少年歪歪扭扭的字跡。

  「這是謝禮。」

  簡單的一句話。

  沒有署名。

  她盯著那張紙,半晌,才輕笑了出聲。

  「字真難看。」

  那年的冬天阿織生了病,感染了傷寒,她在買藥回家的途中會經過一座破舊的廟宇。她在寺廟門口的臺階上見到了那名少年,他滿身是血,雙目空洞無神。少年孤身一人,之前在他身邊的那只鬼也沒了蹤影。他那雙深邃的看不見底的眸子裡倒映出了她的身影,菅原芊瀧在他的眼瞳裡看見了自己驚慌的神情。

  他扶著寺廟垮了一半的朱紅色牆壁,吃力的站起身,把自己被磚塊壓住的半截小腿抽出,他的小腿肚上一片青紫。

  白斗篷上的血腥味已經淡了,血跡已經凝結在了他的衣服布料上。

  他步伐緩慢地向她走來,一步一個腳印,眼神陰冷得如來自地獄的魔鬼。

  在那樣的眼神注視下她失去了行動的自我意識。她僵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看著他。直到他消瘦得可怕的身子倒在了她面前的雪地上。

  「那個混蛋終於死了。」

  「可是……乙破死了。」

  「都是因為我……」

  這是他失去意識前,最後說的話,他每說一個字都牽扯著喉嚨間嘶啞的嗓音。

  她把他帶回了家中。一邊照料生病的阿織一邊替那個少年包紮傷口,這一次她並沒有像上回那樣要趕他走的意思,畢竟他是個傷患。可這一次,少年也沒有久留。他很快就從她的生活中消失,而且再也沒有出現過。

  她仍然不知道他的來歷,同樣地,他也不知道她的。

  不過是兩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她只是巧和救了他兩次。

  只有一直掛在脖子上的暖玉時刻提醒著她,她曾經和這樣一個神秘的少年相遇過。

   ……

  羽茂忠具是那個時代最具盛名的大陰陽師,他要在都城展開驅鬼儀式這一消息早已被皇家散至民間。這一次出席的重要人物除了皇家,還有其餘的陰陽師世家,其中就有菅原家。當菅原家家主派人來通知她這個消息時,她正在作一副畫像。

  臨走前她將未完成的畫紙放在桌上,對空蕩蕩的房間說,「阿織,我走了。」

  沒有人回應。

  第二次遇見那名少年的那個冬天,阿織去世了。

  菅原芊瀧是菅原家長女,但由於生母身份低微,她在菅原家並不是個受待見的人。

  她的生母是個賣藝為生的歌姬,養母阿織是她生母的師傅。

  和菅原家家主一同前往驅鬼儀式祭祀台時,那個男人剛毅的側臉線條還是一如既往的冷硬,一如阿織去世那時他漠不關心的模樣。他們兩人一路沉默著,一點也不像是父女。菅原芊瀧稍微動動腦就想到了菅原家家主菅原真戶帶她參與的緣由。

  多麼可笑,陰陽師菅原真戶膝下,竟然只有一個懂通靈的女兒,還是個見不得光的女兒。

  驅鬼儀式開始前,儀式臺上走上了三個人——大陰陽師羽茂忠具,他的首席弟子大太郎,以及他的新弟子,麻葉童子。熟悉的酒紅發色映入眼簾時,菅原芊瀧幾乎要從座位上沖下去,可她被菅原真戶按在座位上,根本不能動作。

  帝王家的人不懂通靈,理論上是看不見鬼的。所以菅原芊瀧根本無法理解驅鬼儀式的意義所在——他們根本看不見鬼,又怎麼能看見陰陽師驅鬼。

  直到百鬼夜行的那一刻,直到羽茂忠具將刀刃推入自己弟子胸膛的那一刻——

  「他殺人了——」菅原芊瀧猛地甩開菅原真戶按著自己的那只手,她終於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那個男人想以弟子的身體為媒介發動實體化的靈體,以此達到讓帝王家看見鬼的目的,這樣,他們就能見證驅鬼的全過程。

  血液從大太郎的身體中噴出,那個少年的瞳孔中倒映出了震驚與絕望。

  身邊的菅原真戶面無表情,好像這件事一點兒也不奇怪一樣。

  「閉嘴。給我好好看著。」菅原真戶冷冷一喝。

  其他座位上的皇家人們都在往這邊看了,但大部分人還是被實體化的鬼吸引了注意力。

  她握緊了拳頭,冷冷地瞪著菅原真戶,她的視線對他來說根本無關痛癢。還沒等菅原芊瀧有所動作,菅原真戶就已經招來兩名菅原家家僕把她按在座位上,牢牢地。

  儀式臺上的麻葉童子被式神禁錮著,他雙眸充血,近乎歇斯底里。大太郎在他面前被羽茂忠具所殺,魑魅魍魎從大太郎的身體中釋放出來。鬼的陰冷之氣瞬間席捲整座城市,菅原芊瀧下意識的攥緊自己脖頸上的暖玉,企圖獲得一絲溫暖的熱度。

  巨大的實體化鬼靈從地上緩緩站立,它的眸光怨恨而絕望,一如死前大太郎的眼神。

  但最終,羽茂忠具的計畫失了控。以大太郎為媒介的鬼靈顯然還具有大太郎的意識,那鬼靈已經超出了他所能控制的範圍。鬼靈開始破壞整座儀式台,肆意毀滅建築,人群被嚇得驚慌逃竄,看臺上的一眾皇家貴族也紛紛在侍衛的掩護下撤離。菅原芊瀧趁亂掙脫了家僕的控制,在菅原真戶無暇顧及她的情況下奔向了看臺。

  「如果我贏了,你的力量,便為我所用。」

  「如果我輸了,那麼,我將會和你一同毀滅這個世界。」

  看臺上的麻葉童子迎上了化作鬼靈的大太郎,如此說道。

  他竟然想用自己的力量去反噬失了控的式神鬼靈。

  這麼做無異于自殺行為,除非他真的能掌控住鬼靈的所有力量。

  她看見了麻葉童子慘白到可怖的神情。

  那名少年陰冷而瘋狂的眼神,深深地刻入了她的腦海裡。

  最終他做到了,他將大太郎的所用力量吸入了自己的身體裡。

  少年酒紅色的長髮在殘破的高臺上飛揚著,他瘦弱的身影清冷孤傲。

  他的師傅羽茂忠具早已死在了失控的鬼靈手中,而化作鬼靈的大太郎早就被他奪取了所有力量。他的周圍除她以外,沒有活物。

  他朝她走來,每個步子都踩著一灘深紅色的血跡。

  她愣在原地,直到他的指尖拂上她冰涼的脖頸間的琥珀色玉石。

  「你……到底是誰。」

  她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

  多奇怪,她此時竟然連逃都不想逃了。

  她下意識的抬手,抓住了他冰涼的手腕。

  她觸碰到了他的靈魂。

  一個傷痕累累,絕望至極,卻純淨的不可思議的靈魂。

  在一片硝煙中,他笑了——

  「我,是毀滅一切的——鬼之子。」

  他捏著她的玉石,口中念咒。

  「忘了我。」

  他低聲喃喃道。

  一道白光從琥珀色玉石中射出,直沖雲霄。

  作者有話要說:

  於是添加了兩個人在小時候相見的片段→→

  最後麻葉童子給她下了遺忘的咒語,從此抹殺自己在她心裡的所有回憶,也就是抹殺了麻葉童子這個人的存在。


第3章 當十年成為曾經

  對於若干年後的大陰陽師麻倉葉王而言,十年的跨度不過是一眨眼的事情。

  從十年之前那場儀式開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了麻葉童子這個人。

  「麻倉君,什麼樣的人,會擁有純淨的靈魂?」

  他望著高居王座的帝王,毫無感情地假笑了——

  「哦。大概,是孩童時代的人們吧?」

  帝王對這個話題十分感興趣:

  「那麼麻倉君在幼時有遇見過這樣特別的人嗎?」

  「當然沒有。」

  麻倉葉王的回答太過冷靜,冷靜到讓人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

  他踱步邁出沉悶古板的宮殿,事實上,外頭的空氣也算不上乾淨。

  宮殿正門的青石板上,一列宮女正走動著,他們簇擁著一名白衣女子,墨發如瀑,長髮及腰。麻倉葉王盯著那女子清秀柔美的側臉,沉默了幾秒,沉著嗓音,像在自言自語,「那是誰?」

  旁邊的侍衛沒想到他會突然發問,於是戰戰兢兢地回答,生怕出一個差錯,惹怒了這位殿下面前的貴人,「是……是被皇太子邀請入宮的菅原家大小姐。」

  麻倉葉王朝前走了幾步,面無表情。這把那侍衛嚇壞了,唯唯諾諾的補充,「大概是皇太子看上了菅原家的小姐吧……這位小姐雖然絕色,但不怎麼抛頭露面的……」

  他抬頭望向了碧藍色的明朗天空,微微眯起了眼睛。他停下腳步,轉身,將侍衛甩在身後。

  「麻倉君,啊,不,麻倉大人——」

  侍衛叫錯了稱呼,急忙改口。唯恐自己一個不小心惹上殺身之禍。

  「別跟過來。」

  麻倉葉王頭也不回地沉聲命令。

  「是,是……」

  他的步伐看上去沉穩如常。但只有麻倉葉王自己明白,現在自己走的有多急。

  ——那麼麻倉君有遇見過這樣特別的人嗎?

  ——當然沒有。

  當然沒有?

  真是笑死人了。

  他停在了皇太子的宮殿門外。但再也沒有向前走一步。

  「菅原芊瀧。」他低聲念著這個女人的名字,像是受了某種蠱惑一樣。

  「菅原芊瀧!你好大的膽子!」

  宮殿內傳來了皇太子暴怒的大喝,以及一個響亮的掌摑聲。

  「敢拒絕本大爺的人,菅原芊瀧——你可是第一個!」

  自始至終,她的聲音都沒有傳出來。那個女人跟悶葫蘆一樣,一聲不吭。也難怪飛揚跋扈的皇太子會動怒了——被一個不受寵的大小姐無視,這對皇太子來說是何等的蔑視。其實她只要稍稍裝個樣子,美言幾句,或許還能全身而退。

  終於,那道平淡如水的女聲輕悠悠的飄進了麻倉葉王的耳中。

  「太子殿下,你要的東西我不能給。但你若是要命,我還是可以給你一條的。那麼現在,是要你死,還是我亡?」

  她的話語末端尾音上揚,清潤的聲音中帶著幾分冷漠的味道。

  麻倉葉王閉上眼睛。

  此時,殿內的白衣女人對著皇太子豎起了一道紙符。她清秀的眉眼被十年的時光洗練出了一股沉靜的味道。

  「菅原芊瀧。你威脅本大爺?!好……很好,你——你給我滾!」

  是個明白人都聽得出來,皇太子慍怒的聲線中夾雜著細微的顫音。想必是被菅原芊瀧的氣勢嚇住了。說到底,這皇太子也不過是扶不起的阿斗,紙老虎一個,被一個女人嚇成這樣。

  不過,那女人,不是一般的女人。

  他站在門口,站的門邊的侍衛都驚慌了。直到白衣女子從宮殿內緩緩走出,他才有要挪動腳步的意思。白衣女人清秀的臉上殘留著一道深紅色的手掌印。皇太子畢竟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主,下手怎麼可能會輕。

  她逕自向前走,目不斜視。自然也沒有看到倚在門邊的麻倉葉王。他凝視著女人的背影,她像是感覺到某個人的注視一樣,倏然轉身。兩人的眼神就這麼相遇。

  菅原芊瀧呆住了,她的目光沒有移開,他也一樣。兩人膠著的時間漫長得像是一個世紀。

  她的語氣中絲毫沒有肯定的意味,「我們——見過嗎?」

  麻倉葉王習慣性的勾出一個笑容,但其中摻雜了幾分少有的真實情緒,態度算不上冷漠,但也算不上和氣,「應該是沒有的。」

  靈視的能力讓他輕而易舉能聽清她的內心。所以當眼前這女人心裡想著「真是個奇怪的男人」時,他笑了出聲。

  菅原芊瀧起初不明白他為何而笑,但思索了幾秒,她便猜到了緣由。

  這個男人……

  「大陰陽師,麻倉葉王。」

  他開了口,向她伸出一隻手。

  菅原芊瀧沒有理會旁邊的侍衛們驚悚的表情,她打量著這只骨節分明的手,但並不打算握上去。

  她只是輕聲一笑,不帶任何情緒,「菅原芊瀧。」

  她企圖用靈視看穿他的內心,但失敗了。

  很顯然,這個男人的能力,在她之上。

  是陰陽師。

  怪不得。

  菅原芊瀧沒有和他多做交流便轉身離開,因為潛意識裡某種直覺在告訴著她,不要和這個男人有所糾纏。況且他身上散發出的冷硬氣勢,也說明著這人不是一個她能夠輕易招惹的人。

  她的容貌極為出色,方才那無心的一個笑容已經讓宮殿前的侍衛們的視線都固定在了她身上。

  果然,什麼也不記得了。

  麻倉葉王的目光久久沒有移開,直到菅原芊瀧的背影消失在宮殿門口的幽徑小道上。


第4章 姓與名

  「菅原大人,麻倉大人來訪。」

  菅原真戶聽了,皺著眉揉了揉太陽穴。麻倉葉王對他而言不是個好對付的人。

  直到對方命人呈上彩禮,他都還沒反應過來,這位大陰陽師究竟想要做些什麼。

  麻倉葉王一如往常穿著那件紅白相間的長袍,嘴角盛著一絲讓人捉摸不清含義的微笑。

  這個男人是殿下面前的貴人,事實上他根本不需有求於他人。菅原真戶在各種明槍暗箭中摸爬滾打了十幾二十年,已經是老狐狸一個。但面對這名年紀輕輕卻心思深沉的男子,他仍然拉高了警戒,「那麼——為什麼選了她?」

  為什麼要娶菅原芊瀧……嗎?

  麻倉葉王回想起了數日前殿下派人為自己提供未來妻子的人選名單,他一眼就看見了菅原芊瀧的名字。

  殿下指婚,這分明是一個大好機會,選對了人,便可以鞏固自己的背後勢力,選錯了人那只能拖自己後退。無論從哪方面看,菅原芊瀧都不是一個合格的政治婚姻人選,當然,除非麻倉葉王想要稍微收斂鋒芒——這當然是不可能的,收斂這二字從來都不是麻倉葉王的行事風格。

  「原因嗎……」

  「就是剛好看見了她的名字而已。」

  麻倉葉王低聲笑了出來。

  要是他說,如果真的要在這份名單中選擇一個人,他不會選別人,菅原真戶大概會認為他瘋了吧?

  菅原真戶也沒有深究這個敷衍的回答。目前來看,和麻倉聯姻,對菅原家來說,利大於弊。

  他和菅原真戶協商的時候,菅原芊瀧一直站在前廳的屏風後。原本菅原真戶是不打算讓她出現在麻倉葉王眼前,但精明如麻倉葉王早已發現了菅原芊瀧的存在。菅原真戶無奈之下只好讓兩人打了個照面,出乎意料的是,菅原芊瀧對這門突如其來的提親竟然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抗拒情緒。

  不論是他還是菅原真戶,都沒想到這件事成功得如此容易。

  「菅原大人,有一件事,我想,我還是要說明白的。」

  臨走前,他的腳步邁過前廳,停在了菅原宅邸門口的臺階上。

  麻倉葉王轉頭,雙眸平靜深邃得如暴風雨來臨之前的深藍海面。

  「我不需要靠女人。」

  話是對菅原真戶說的,但他的雙眼卻直視著菅原芊瀧的眼睛,沒有一絲躲閃。

  菅原芊瀧低垂著的眼簾在他這一句話出口後才緩緩挑起,那雙清澈的眼眸美得攝人心魂。她挑了挑嘴角,似是在笑。最終她轉身離去,她的背影如在狂風暴雨中搖曳著的小小的白色雛菊,柔弱而倔強。

  三個月後,良辰吉日,麻倉葉王與菅原芊瀧,大婚。

  絢爛的花火在黑夜中驟然綻放,掩蓋了薄雲後的白色月光。

  麻倉葉王凝視著那名在夜色中向自己緩慢走來的女人,向她伸出手。她那只白玉般漂亮的手輕輕地打在了他的手上,兩人的手掌形狀竟完美的契合了。

  他的眸光閃動了一下。

  他動了動手指,反手將她的手勾在掌心。對方的手稍微往後抽離了一些,他也沒有抓緊。他只是慢慢放開了她的手掌,最後僅用一根小手指勾住了她的手指。像是兩個孩子無形之中結下了某種約定。手指相勾的地方傳來了她的體溫,比起十年之前要溫暖了幾分。

  他勾著她的手,兩人在全城人民的矚目中一前一後,相伴行走。

  麻倉葉王稍稍抬眼便能看見整片浩瀚的夜空。

  雲層很薄,僅流瀉出了一小片清幽明淨的月光。

  但看不見月亮。

  成親的禮節很繁瑣。菅原芊瀧果然是受過良好教養的世家小姐,每一套禮節做起來都十分周到。到最後房裡只剩下了他和她兩人,菅原芊瀧自己打理好了自己身上繁重瑣碎的服飾,便從床沿邊上站了起來,拿出了一床被褥鋪在地上。

  他看著她,輕輕一挑眉,「菅原小姐這是在為難我?」

  菅原芊瀧笑的雲淡風輕,「我想,以麻倉君的能力,那些不知被誰派來的死士怕是沒有辦法靠近這裡一分。」

  言下之意,他不必作秀。

  麻倉葉王不自覺笑了,那句「就是剛好看見了她的名字而已」到底是給她聽見了。

  「菅原小姐覺得我是認真的還是不認真的?」

  菅原芊瀧對這個提問不以為然,「麻倉君,這個問題的答案不重要。」

  他忽然起了興致,玩笑道,「那如果我說,非得同床共枕呢?」

  她回答得不緊不慢,「那我相信,麻倉君是正人君子。」

  那晚他們竟真的躺在了一床被褥上,兩人都非常謹慎地沒有觸碰到對方,但他知道自己的頭髮和她的青絲糾纏在了一起。

  結髮夫妻,原來就是這個意思。

  「菅原小姐會做綠豆餅嗎?」

  菅原芊瀧大概沒有料到他會問起綠豆餅,這個問題似乎觸動了女人內心深處某塊柔軟的回憶。

  「會的。」

  她清澈的嗓音從背後傳來。

  「那麼,從今以後,請菅原小姐多多指教了。」

  菅原芊瀧。

  麻倉芊瀧。

  她是一個合格的妻子,每天都細心地打點著他的起居,做出來的料理也精緻得讓人無法挑剔。

  這段婚姻持續著,平平淡淡。而他和她成為了可以互相稱呼名字的關係。

  一個帶著涼意的秋日午後,她站在麻倉宅邸的柳樹下。日光灑在菅原芊瀧身邊,襯得她秀麗的身影格外柔和。

  她的背影和十年前那個在白雪中微笑著的小女孩的模樣重合在了一起。

  原來已經過去十年了。

  他從來沒有後悔過十年前正是年少的自己做出的那個選擇。

  和麻葉童子有所糾纏的人,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我,是毀滅一切的鬼之子。

  忘了我,對你是最好的。

  戴著麻倉葉王的面具,抹去過去麻葉童子的一切痕跡。

  他感謝著十年前那個救了自己一命的小女孩,所以如今他能夠給她的,便是一個不再讓她受到傷害的環境。

  他走到她身後,伸出手慢慢的圈抱住了她。

  「對不起。」

  懷裡柔軟的身子在他靠近的那一刻似乎變得有些僵硬,但轉而又放鬆了下來。

  「你說什麼?」

  她似乎沒聽清。

  他低著頭,頭靠在她清瘦的肩膀上,形成了一種依偎的姿勢。

  「沒什麼。」

  她身上有一股清淺的香,混合著溫暖清新的太陽味道。

  作者有話要說:

  一直覺得麻葉童子後來改名成葉王確實是為了抹去自己的過去。。。

  這個時候的麻倉葉王對芊瀧存有的是心靈上的依賴感,因為在麻葉童子幼時,菅原芊瀧是唯一一個向他伸出援手的,值得信賴的人類。

  他娶菅原芊瀧起初的意圖是給她一個庇佑,畢竟有麻倉葉王的名字在那擺著她在別的地方再怎麼不受待見別人也不敢動她→。→比如說給了她一巴掌的皇太子也對大陰陽師是忌憚的。。


第5章 拼湊著時光

  她和他一樣看的見靈,擁有強大的巫力。

  同樣是被世人所懼怕著的通靈人,她有足夠的資格站在他身邊。

  那個偶然的擁抱為兩人的生活帶來了多少轉變,他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至少對於于只有情人才會有的親密姿態,菅原芊瀧從來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抗拒情緒。

  她被他認可,成為他身邊一個無法替代的存在。

  麻倉葉王不知道他對自己放縱了多少,又對菅原芊瀧縱容了多少。等他意識到自己的變化時,那份夾雜著憐愛的複雜心情已經蔓延至心口的每一個角落,細密的糾纏著他的神經。

  作為同類的話,是能夠明白他的心理的吧?

  望著那名在房間內鋪開被褥的秀麗背影,他想——

  如果是芊瀧的話,是能理解他的吧?

  「葉王。」女子溫軟的語氣傳來,「很晚了,休息了吧?」

  男子倚在門框上,臉上難得露出了些許笑意,「芊瀧,這種話不要隨便講。」

  菅原芊瀧沒有察覺她話裡的深意,自顧自說,「你這兩天不是很忙嗎。要多休息才對。」

  麻倉葉王低頭一笑,走到了床沿邊上坐下,他捉過她那雙白玉般漂亮的手細細把玩著。他粗糙的指腹流連過她白皙光滑的指尖皮膚,不輕不重,以一種小心翼翼的力道。

  他執起她的手,拉著她,把她的手背靠近自己,在她的手背上輕吻了一下。

  溫熱的唇瓣久久的停留在她的皮膚上。

  手背上柔軟的觸感格外明晰。

  她覺察到,那個人在親吻她的手時,虔誠得不可思議。

  他的唇在抖。

  麻倉葉王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一旦開口,他們之間會發生的事情都是他無法預料和掌控的——甚至連十年前的遺忘也會變得毫無意義。他不會讓自己無法控制的事情發生。

  他不能因為十年後一時的頭腦發熱而打破自己曾經慎重考慮過的決定。

  菅原芊瀧覺察到他有心事,但她什麼也沒問。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菅原芊瀧從不在麻倉宅邸以外的地方呆著——對她而言,和靈呆在一起,比和人類呆在一起要舒服得多。

  這兩天麻倉葉王忙的沒了蹤影,她一個人呆在宅子裡雖然寂寞,但也不算無聊。有一次他回來沒有先來找她,而是先換洗了一套衣服,宅邸裡的柳樹樹妖告訴她,那套衣服上有血跡。

  聰慧如菅原芊瀧自然能對他這些天做的事情想到一二,在面對麻倉葉王的時候,她卻什麼也不說,依舊像往日一樣和他相處。

  她從不出府,是因為,她清楚的知道她出不去。麻倉葉王在麻倉宅周圍的結界,豈是她所能輕易打破的。

  那個清高孤傲的男人,就算對她再百般縱容,內心也是有所防備的,這不是針對她一人的,麻倉葉王生來心思縝密,自然對誰都保持著一分謹慎。

  她知道的。

  直到有一天,她收到了來自菅原家的一封信件。

  信上說那個男人想要建立一個通靈王國。

  這個瘋狂的想法遭到許多陰陽師的反對——而他在本就動盪的國家局勢下暗地裡抹殺了許多反對的聲音。

  菅原家字面意思是讓她勸阻麻倉葉王。

  言下之意,卻是讓她殺了麻倉葉王。

  因為她是麻倉葉王的妻子,現在離他最近的人只有她。

  菅原芊瀧對著信件,扯開了一個清淺而疏離的笑。

  她想起了自己出嫁前一天同父異母的妹妹嫉妒到扭曲的嘴臉,以及生父那句「這是你在菅原家最後的利用價值」的無情話語。

  「看來你們真是窮途末路了……」

  她的指尖燃起了一簇火苗,那封信件頃刻間化作了灰燼,消失不見。

  菅原芊瀧望向了停在窗沿的那只小鳥——是菅原真戶派來送信的精靈。她神色淡漠,「你告訴他們,不可能。」

  小鳥飛出去的那一瞬,她的房門被一陣強風卷開,門板砸到牆,發出了碎裂的聲響。

  麻倉葉王站在門外。

  他眉眼冷漠,漫不經心的掃視了一眼她腳邊的灰燼。

  

  菅原芊瀧站在原地,也不打算開口解釋。

  兩人對視了許久,倏地,、黑髮男子輕笑出聲,「這麼嚴肅做什麼?」

  原本略顰著眉的菅原芊瀧開了口,語氣平靜卻難掩一絲慍怒,「你試探我?」

  她才反應過來,那只鳥兒能進麻倉宅邸,他定然是知道的,而且是故意放進來的。

  「芊瀧,你覺得,我為什麼要試探你?」他直視著她,她在他眼裡看不到一絲算計。

  麻倉葉王朝她逼近,一步一步地,讓她退到了牆角裡。

  「芊瀧。」

  他的聲音,如同世界上最蠱惑人心的咒語。

  「告訴我,你不會離我而去。」

  不會背叛我。

  不會放棄我。

  你是我的同類,只有你能理解我。

  所以,我只需要你給我一份承諾。

  菅原芊瀧感覺到自己周圍都是來自對方的氣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竟是意料之外的鎮靜。

  她在狹小的空間裡抬起頭,一眼就望進了他幽深的眼眸裡。

  是錯覺嗎?

  那個男人的目光裡似乎帶有些許乞求——

  心臟的某一個角落,發出了破殼碎裂的聲音。

  「我答應你。」

  「但我也需要你的一個承諾。」

  「說。」

  「不要傷害菅原家的人。」

  他怔住了。

  那個家庭待自己再冷漠,也始終是自己的血脈歸屬之地。所以這次求情,是曾持有菅原姓氏的她對菅原家的最後仁義——就當報答了二十多年的養育之恩。

  所以菅原芊瀧耐心地等待著他的回答。

  良久,那個男人的喉嚨裡終於發出了一個單音。

  「好。」

  他的嗓音低沉而好聽。

  然後,她還未出口的一句「謝謝」被他突然襲來的親吻堵在了喉嚨口。

  他吻的很輕,柔軟的唇瓣如羽毛一般輕柔的拂過她的嘴唇——一個沒有絲毫欲念但也算不上溫和的親吻。

  就像——

  一個在溺水的絕望中掙扎的人,終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

  如果是同類,是可以相信的吧?

  但或許,現在他於她而言,已經不僅僅是同類了。

  菅原芊瀧伸出手抱住了面前的男人,企圖用一個擁抱,讓自己心頭的騷動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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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人類和同類

  一個雷雨夜,麻倉葉王從外頭撿回來了一隻瀕死的野貓。

  野貓的軟毛已經被雨水濕透了。它身上滿是泥土灰塵,甚至帶有屍體腐爛的臭味。

  這是麻倉葉王從亂屍堆裡撿來的貓。

  菅原芊瀧屈膝蹲下,伸出一手,觸碰野貓的鼻尖,還有鼻息。

  她閉上眼。

  好堅強的靈魂。

  在死亡的邊緣線掙扎著的——渺小卻堅強的靈魂。

  雨水打在屋頂的聲音漸漸大了。她的手掌覆在小貓的額前,對他說,「葉王,我們留下它吧。」

  「好。」

  他說話時,外面驟然響起一聲雷鳴。

  閃電的光亮伴隨著驚雷聲響,在深邃的夜空中閃爍了一瞬。

  他高瘦的身影逆著光,臉龐輪廓融入了濃濃的夜色中。那一瞬,她竟然看不懂他臉上的表情。

  她又叫了他兩次,他才從自己的思考中掙脫。

  「你說什麼?」

  「給他起個名字吧,葉王。」

  「股宗。」

  他幾乎是沒有猶豫地說了,「貓又股宗。」

  他從懷裡掏出了一串深紅色木珠串,上面吊著一塊她說不出名字的石頭,深藍色的。

  「對你堅強的靈魂而言,痛苦地活著,似乎也是件幸福的事情……」他對那只接近死亡的小貓呢喃著。

  「這上面有我的巫力。即使它死去,也能以靈體狀態繼續存活。」麻倉葉王一邊對她說,一邊將玉石掛在了野貓頸間。

  玉石接觸到野貓靈魂的那一刻,便凝結出了一道淺藍色的光芒,這道光在玉石內部打著轉,慢慢地,慢慢地,彙聚成了一隻小光球。

  「芊瀧,你知道我為什麼想要建立一個通靈人的王國嗎——」

  「貴族,在爭奪.權力。就連貧困的人民,也在為爭搶一粒米而打的頭破血流。」

  他目光飄忽,似乎深深陷入了某種痛苦的回憶裡。

  「這樣一個令人作嘔的世界。我必須消滅。」

  他話音剛落,那道凝聚成光球的光芒再一次從玉石中爆發出來,化作星點光輝碎片在空中慢慢的消散。與此同時,野貓的靈魂開始與它的肉體分離,漸漸地,那只小貓純淨的靈魂便完全逃脫了軀體的束縛。

  「股宗,從今天開始,你便是保護著我的禦靈體。」

  淺藍色光芒消散的那一刻,菅原芊瀧終於將他的神情看真切了。

  那雙深邃的眼睛中,盛滿了孤注一擲的陰冷決絕。

  這個在世人眼中已經瘋了的男人,究竟是不是她能夠展開雙臂去擁抱的——那個瞬間她的心裡曾閃過這樣一個動搖的念頭,但這個念頭轉瞬即逝,又被她自己抹去了。

  她對自己說,只要這個男人堅守著對她的那份承諾,她便有足夠的勇氣,呆在他的身邊。

   ……

  麻倉葉王對自己的過去閉口不談。她也從來不問。

  在麻倉葉王出宅邸的這段時間裡,她和貓又股宗的交流最多,其次,便是院裡的柳樹樹妖。

  樹妖和股宗不一樣,比起她這個後來的女主人,樹妖顯然更聽麻倉葉王的話。但這段時間麻倉葉王經常外出,股宗和她呆在一起的時間更多,也就和她更親近。

  「股宗,你覺得外面世界變得怎麼樣了?」

  她的視線越過宅邸外牆,落在了遠方一片血紅色的夕陽上。

  貓又股宗百般無聊地在空中漂浮著,它回想起了自己被麻倉葉王救活前所見到的世界——

  「芊瀧,這不會是一個你想看到的世界。」

  麻倉葉王最近尤為疲憊,深夜回到府中時,沾枕就睡。她替他更衣之後就讓他去休息,那些沾滿血污的衣服由她打理。睡夢中的麻倉葉王眉頭緊鎖,時刻都保持著警戒之心——這種現象已經很久都沒有出現過了。

  有一次天氣微涼,她半夜披衣起床去關窗,回到臥室時發現他渾身冒冷汗,在喊著她的名字。她坐在床沿將他叫醒,問他是不是做了噩夢。麻倉葉王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一樣猛然將她摟入懷中桎梏著,用盡了全身力氣,她快要喘不過氣來時他才放開了她。

  他在不安,而且是很強烈的不安。

  「葉王,你怎麼了?」菅原芊瀧穿著單薄的素衣,一隻手摸了摸他的脖子,汗珠密佈。

  「我夢到你不見了……」麻倉葉王的嗓音喑啞低沉,他抱緊了她,深呼吸,像是要把她身上安心的冷香全部吸入肺腑一樣用力。

  她只當他是做了噩夢,像安撫孩子一樣輕拍他的背脊,摟緊了他,「你想得太多了。睡吧,我一直陪著你。」

  「芊瀧,你不要離開我。」

  他執意不願入眠,明明疲憊到雙眼都有血絲,卻依舊睜大了眼睛,就想要確認她的的確確在他身邊一樣。

  菅原芊瀧極少見到這樣的麻倉葉王,他的心臟如褪去了強大冷酷的外衣,將最脆弱的部分,毫無保留的呈現在了她面前。

  「我答應過你,不會食言的。」

  在她的安慰下,他才進入了淺眠,睡得並不沉。

  即使是在睡夢中,他依舊把她的手抓得很緊,甚至緊緊地拴住了她的四肢——這樣的睡覺姿勢對於菅原芊瀧來說並不舒服,她就保持著這樣僵硬的姿勢睡了一個晚上。

  她只是淺眠,第二天醒的很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依舊維持著不大舒服的姿勢。剛睡醒的人多少有些起床氣,她下意識的想要掙開他的手臂,動彈了一下。他在睡夢中也條件反射性質的抓住了她,繼續摟在懷裡。這樣的反射動作讓她無奈又心酸。

  她抬手,纖細的手指拂過他清俊的五官眉眼,指腹摩挲著他的肌膚,指尖每滑一點,就如觸了電一樣,傳來癢癢的觸感。細微又撓人的觸感,牽起了陣陣心悸。

  他瘦了很多,原本就立體的五官因為臉龐的消瘦顯得更加深邃,臉上的疲倦之色絲毫未褪。

  她凝視著男人熟睡時的容顏,目光漸漸的溫柔起來,「葉王。我是你的什麼人呢?」

  同類嗎?

  恐怕已經不只是這樣了。

  麻倉葉王,是個眉毛一挑就能讓整個都城都陷入恐慌的男人,心思詭譎難測,手段冷血無情。這樣的男人,一意孤行,選擇了與世界為敵。

  可是就是這樣的男人,現在正躺在她面前,睡顏無垢的模樣如一孩童,天真無害。

  他不是沒有在她面前表現過陰鷙的一面,但是極少,真的極少。與其說他不願意在她面前表現出自己陰暗的一面,倒不如說他在她面前根本不會有這樣的一面。

  這個人很矛盾。

  殺人不眨眼,但卻又救了一隻瀕死的流浪貓。

  貓又股宗和她不一樣,它比她多擁有一項權利。隨意離開宅邸的權利。

  因為她是人類,而它不是。

  麻倉葉王對人類抱有的警戒心,比她想像之中的還要大得多——即使是對待在一起這麼久的她,他也不會完全放下防備。

  所以,他們還能在一起多久?

  麻倉葉王並不是會因兒女情長而放棄野心的人,這一點她很清楚。

  一個在沒有光的黑夜中行走了很久的人,偶然獲得了一支蠟燭,點亮,照明,風吹過後火光熄滅,惋惜,痛心,但最終,還是會習慣於從前那早就習慣的黑暗世界。

  菅原芊瀧想,現在的她對於麻倉葉王而言不過是那一支蠟燭,珍貴如寶物,但真的失去的時候,也無關痛癢。

  因為,他們之間從來不提愛情二字。

  他們誰也離不開誰,但誰也沒對對方開口說過愛。

  菅原芊瀧撫著麻倉葉王的臉頰,目光溫柔而悲涼。

  「葉王,我不求你愛我。」

  但是,我請求你,容許我,擁有愛你的權利。

  作者有話要說:

  很好奇股宗和乙破長得像不像→。→畢竟葉王是在股宗身上找到了乙破的影子


第7章 星星之火

  「芊瀧,如果你能夠看清這個世界的原貌,你就能明白,我為什麼要這麼做了。」

  「他們要殺我,我不能不還手。」

  她在睡夢中迷迷糊糊聽到的這兩句話,不知是麻倉葉王對她說的,還是夢裡的虛幻話語。

  她想那大概是夢裡的。

  因為她醒來時,床邊空無一人。身邊沒有那個人熟悉的氣息,她視野中只有一扇半掩著的門——大概是被風吹開的。

  她揉著眼睛從床上坐起來,呆呆的坐在床邊,如靜止畫面般一動不動。不知道過了多久,菅原芊瀧才從發呆中回過了神,她慢慢站起身,走到窗臺前的檀木桌前,拿起了那裡的一隻瓷杯,握在手中。瓷質茶杯的手感涼涼的,涼意從她的掌心一直滲入心底。

  這只茶杯,從七天前,就一直放在這裡。

  這是麻倉葉王在離開宅邸前喝的最後一杯茶。她一直放在這裡,連位置都沒挪動過。

  湛藍的天空中偶爾掠過幾隻歸巢的鳥兒,鳥影飛過後,便只剩下一片寂寞蒼穹。

  菅原芊瀧的眼神沉到茶杯底部。明明茶杯已經被她洗的十分乾淨,她卻還是打來了一小盆水,把杯子放進盆裡。

  杯子緩緩地沉到了盆底,猶如她越來越忐忑不安的心。

  她的指尖緩緩的摩挲著茶杯上青藍色的細碎紋路,突然感覺視線迷蒙,一滴水漬落在了茶杯杯沿。

  盆子裡的水面上,映出了女子清秀卻略顯憔悴的面容。

  「什麼時候會回來呢?」

  沒有回答。

  心臟如被人狠狠地攥住,疼痛得讓人喘不過氣。

  「芊瀧——」

  「芊瀧!」

  貓又股宗在屋外喊著她的名字。

  她還未打開門,它就已經穿過牆面鑽進了室內。

  「芊瀧,菅原家……」

  「什麼?」她的聲音輕飄飄的。

  「菅原家除了你,已經沒有活口了。」

  精緻的瓷杯脫離了她沒有血色的手。

  伴隨著清脆的碰撞聲響,那只瓷杯在冰冷的地板上摔得四分五裂。

  那一刻,她如被抽光了巫力,失去了自我思考的意識。

  「股宗,你騙我。」

  「我沒有騙你!我前段時間都沒有出去過,今天才……」

  「你騙人!」

  她驟然拔高聲音,音調變得尖銳。

  貓又股宗被嚇到了,它從未見過溫和的女主人的這幅模樣。它沉著聲音,一字一句道,「芊瀧,不管你信不信,現在我說的話。你都要好好聽著。」

  「葉王的心,已經被鬼吞噬了。」

  它將一隻碎瓦片遞給她。

  觸碰到被燒得只剩下一半的門牌的那一刻,數日之前,在這裡發生的一切一切,從門牌的棱角,透過她的指尖,傳遞到了她的腦海裡。

  猛烈無情的火焰,和那個男人冷酷殘忍的神情,也全部,完完整整的,刻入了她的腦海裡。

  她呆呆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股宗,這是真的嗎?」

  貓又股宗沉默著。

  她一抬手,甩起一道氣流。房門被擊破,飛出了好幾米遠。

  樹妖很顯然聽到了她和股宗的對話,正冷冷地守在門前,以一種警戒的姿態。

  「你攔不住我。」

  她的語氣很飄渺。

  室外下著雨,雨珠狠狠地拍打在屋簷,滴落,浸入土壤的縫隙,然後沒了蹤影。菅原芊瀧毫無表情,清冷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她走到門邊,隨手拿起了一把油紙傘。撐開,擋雨,然後踏著沉重的步伐朝宅邸的朱紅色大門走去。

  幾株憑空竄出的藤蔓就橫在了她面前。

  菅原芊瀧緩緩抬起了手,轉動手腕,拇指輕輕擦過食指指腹,翻轉五指,清靈如泉的力量指縫中流瀉而出,如看不見捉不著的寒氣一樣,滲入了藤蔓各處。樹妖驚訝的發現,自己的千年修行的藤蔓被這個人類突來的巫力壓制——它以前竟從未發現,菅原芊瀧,這個女人,並不是真正意義上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人。

  她現在的舉動無疑是在告訴它,只要麻倉葉王不在,她要走,沒人能攔得住。

  菅原芊瀧是繼麻倉葉王以後,第二個用巫力硬拼也能壓制它千年樹妖的人類。

  「你現在名義上是麻倉的妻子,踏出了這層保護,你知道你將要面臨的是什麼嗎?」

  菅原芊瀧不說話,靜靜的用巫力強硬的驅動著藤蔓,反客為主,令那些青翠的藤蔓生生退開。

  

  「你不說話是什麼意思?」

  樹妖的聲音變得有些焦急。

  若是菅原芊瀧踏出了這座被破除了結界的宅邸,若是她有個什麼閃失,那麼那個男人衝冠一怒為紅顏會做出什麼事情它也不知道。

  她很淡的掃了樹妖一眼,並沒有停下巫力的釋放,樹妖和她一直僵持著,直到自己慢慢的處於劣勢。

  藤蔓被推開的差不多後,朱紅色的大門被一陣強風席捲撞開,門板四分五裂,從菅原芊瀧身邊擦過,徑直摔在了地上。

  陰冷的巫力迎面撲來,菅原芊瀧耳邊的黑髮被刮得淩亂,她絕色的臉龐在這股強勢的巫力中顯得弱小蒼白。

  門外的男人面色平靜,還保持著剛才釋放巫力的抬手姿勢,下巴微微抬起,孤傲得有幾分冷酷的味道。

  「你要去哪?」

  「不關你事。」

  她淡笑,抬腳,越過門檻,作勢就要走出麻倉宅邸。

  她皓白的手腕猛地被人扣住,白皙的皮膚上瞬間浮現了紅色的指痕,對方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一樣把她拉回了府內。

  原本在她指尖縈繞的淺淺巫力也隨著這個動作消散了去,菅原芊瀧苦澀的冷笑著,撤去了巫力,身形不穩的被拉進府內後,猛然甩開了那人的手。

  這樣的菅原芊瀧,是麻倉葉王從來沒有見過的。

  他們兩個面對面站在院裡的柳樹下,這曾經是他第一次擁抱她的地方。

  樹葉從枝頭輕落,飄飄悠悠的,躺在了青色的小草上。

  「我再問一次,你要去哪?」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吧,葉王。」她冷著聲音。

  「那麼——」他深呼吸一口氣,「為什麼?」

  「你問我為什麼嗎?」

  他轉頭,看了一眼貓又股宗,眼裡有著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情緒。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抿著唇,一言不發,眉眼冷漠。

  她凝視著他如刀削般的側臉輪廓,苦笑著,拿出了手裡的那一隻碎瓦片。

  掌心冒出一竄火焰,火舌舔舐著瓦片邊沿的灰塵。

  慢慢的,慢慢的,那一隻瓦片,在她手裡化作灰燼。

  她揚手,將瓦片的灰燼撒向空中。

  那麼用力。

  用力的,像是要將過往令人心悸的回憶,一乾二淨地拋棄。

  「葉王,我們到此為止。」

  她後退一步,他上前,扣住她的手。

  比原來更強大一層的巫力結界在麻倉宅邸周邊豎起,刺眼得讓人眼眶泛疼的白光直沖天際。菅原芊瀧轉身時發現自己早已沒有了逃跑的後路。她冷笑著,背對著麻倉葉王,走回了自己的房間。背部挺得筆直,僵硬而倔強。

  他說話的聲音和他手掌上傳來的溫度一樣冰冷。

  「你哪裡都不許去。」

  這句話如同最鋒利的刀刃,在她的心口劃著一道一道血痕。

  葉王。

  先背棄承諾的人,明明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

  千年卷刪了好多情節感覺→,→

  在修文之前看了關於原著中麻葉童子的漫畫,感覺葉王的形象和原本自己理解的有一點偏差【然後就順手刪掉了藤原燕陽這個角色,畢竟這是通靈同人orz而且有奧莉菲藤原司海那些原創角色就夠了。。

  把股宗和乙破都放進來了,作為和葉王有所牽絆的角色它們之後應該還是會出現(?)

  至於關於「不會離開」這個承諾的重要性→。→可能放到別人身上會很奇怪,但是對於葉王是再正常不過的了。一個從小就在不斷失去的孩子對自己所擁有的東西是看得很重的。。。

  芊瀧也是一樣→。→兩個人都很容易感受到背棄感,一旦有一方違背了原本的約定,另一方就會感受到被背叛了(?)

  畢竟通靈這種能力在當時很難被接受吧其實→。→這倆孩子從小就在旁人異樣的眼光中長大的。。


第8章 誰對誰冷漠

  我們到此為止。

  你哪裡都不許去。

  大概沒有比這種強硬的問答要更糟糕的對話了。

  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經脫離了他原本設定好的軌道。

  菅原芊瀧站在房內,反手卷起氣流,房門隨之關閉。那扇薄薄的門毫不留情的將他和她隔絕在了兩個世界裡。被他鎖起來的麻倉宅邸就像一座封閉的城池誰也進不來誰也出不去,她卻又在這封閉的城池內為自己畫出了一片孤獨的領地。

  「葉王。該怎麼辦?」

  柳樹樹妖站在那個負手而立的男人身後,問得有幾分小心。

  誰知道麻倉葉王一暴怒起來會做出什麼讓人無法想像的事。

  麻倉葉王臉色鐵青,站在原地,雙手緊攥成拳,手腕上青筋暴起。他目光陰鷙的直視著那扇對他緊閉的門。那些可怕的負面情緒積壓心裡,隨時都可能爆發出來。他英俊的面龐上除了駭人的冷意,再無其他。

  「隨便她。」

  他扔下這一句話,轉身離去。

  那天晚上是雷雨夜。

  向來是兩個人睡的床榻在她一個人躺來有些空了。窗外雷聲和雨聲交織著,轟鳴著,敲擊著人的耳膜。她披衣起床後發現有些冷,於是又再添了一件衣服,從木櫃裡拿出了一床被子,並不是給自己蓋的,而是鋪在床沿的。

  她把被子疊成了兩層,摞在床沿。然後越過厚厚的被子,爬到床的內側,臉對著牆,閉上眼,強迫著自己睡去。

  但靈視帶來的聲音,卻無法讓她入眠。

  那些撕心裂肺,尖銳而刺耳,摻雜著無盡恐懼的聲音,如來自另一個世界般遙不可及,卻又真切無比。

  她按住了自己的耳朵,仿佛這樣就不會受到那些聲音的擾亂。

  可怕的聲線敲擊著她的耳膜,像無解的毒.藥,滲入她的心臟,漸漸地種下了讓人心生刺痛的藥引。

  這個國家的人民心裡,現在,滿滿的,都是這樣的聲音。

  這些聲音,緊緊地和那個男人的名字聯繫在了一起。

  那是一個烙印在她心底,無法抹去的名字。

  麻倉葉王。

  「……葉王,你聽不見嗎?」

  她閉上眼,輕輕說道。

  麻倉葉王那天睡在了客房,雖說是客房,但也是從未被人使用過——然而菅原芊瀧卻將這房間也打理得極其舒適,一塵不染,乾淨整潔。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坐在床頭的木桌旁邊,流覽著一疊卷軸。

  一個紙人從窗沿爬了進來,他的餘光是掃到了那紙人,然而眼皮卻從未抬起過,靜靜的低垂著眼簾,直到紙人說話。

  「葉王大人,她睡下了。」

  「她說了什麼?」麻倉葉王臉上沒什麼表情,聲線極其冷淡,如例行公事一般詢問著。

  紙人欲言又止,在麻倉葉王愈發冰冷的目光注視下,才猶豫著開了口,「她說『葉王,你聽不見嗎』。」

  紙人連語氣和聲音都模仿的一模一樣。

  即使紙人不模仿,他也能想像得到,她說出這句話時的聲音、語氣,甚至表情。

  「知道了。」

  他一揮手,完成了任務的紙人便重新折疊,躺在了桌上。

  這註定是一個無眠的夜晚,而他在木桌旁靜坐了一晚上,雨從狂風暴雨漸變成了濛濛細雨,桌上的熱水也褪去了溫度,而他手裡的卷軸未曾翻動過一頁紙。

  「芊瀧,那個時候我以為,讓你忘了我,是最好的。」

  現在他卻無法像當初一樣,輕易地抹去自己在她心中的存在。

  為什麼呢?

  雨漸漸停了,一道淺淺的陽光透過紙窗,映入室內。投射下了一片陰影。

  因為捨不得。

  捨不得讓她離開,捨不得讓她遺忘。

  那麼麻倉葉王,又是為什麼捨不得呢?

   ……

  麻倉葉王出房間時,守夜的紙人告訴他,她已經醒來,吃了一點東西,就到後花園去了。麻倉宅邸極大,從前廳到後花園需要一小段時間。麻倉葉王走到那時,眼中映出了那抹清秀的身影,她正彎著腰,凝視著水池上映出的自己的模樣。貓又股宗在她身邊飄蕩著,它比她更早發現麻倉葉王的到來。

  她是感覺到他在她身後不遠處的,但是並沒有轉頭。只是靜靜的站在原地,一句話也不說,一個眼神也不給。

  麻倉葉王看了一眼貓又,隨後望向她,「芊瀧,你在幹什麼?」

  她輕笑著,「沒在幹什麼。」

  話題無法繼續下去了。麻倉葉王負手而立,走進了幾步,站定。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她覺得身後的人是不是離開了。那個男人冷酷的聲音又再次響起,「再看,我拆了這水池。」

  菅原芊瀧淡笑著轉身,「那你就拆吧。」

  她一轉身,才發現兩人站的極近,他的氣息猝不及防的包裹住了她。那人熟悉的味道,讓菅原芊瀧的心有些柔軟了下來,這份柔軟轉瞬即逝,被失望的涼意撲滅。

  僵持了許久,她收斂了嘴角的笑容,「怎麼不拆了?」

  他挑起嘴角,「你沒看,我當然不拆。」

  菅原芊瀧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這種時候你倒考慮我的想法了?」

  她抬腳打算離開,一步都沒邁出,手腕就被人扯住,緊接著腰上橫了一隻不容許她逃離的手臂,桎梏住了她。她沒有反抗,靜靜呆在這個溫暖熟悉的懷抱中,她稍稍動了一下,鼻尖擦到他的衣領。她的耳朵貼在他胸口,沉穩的心跳隔著薄薄的衣料,傳遞到她耳中。

  麻倉葉王低下頭,臉頰蹭著她散著冷香的柔軟的發。

  這是一個單方面的,沒有回應的擁抱。

  她不推也不就,站在原地,雙手垂在腰側。

  「芊瀧。」他清冷的音色染上了一層柔軟。

  她不說話。

  「你要恨我可以,只要你不離開我身邊,怎樣都好。」

  麻倉葉王收緊了手臂,似乎是在警告著什麼。

  一個清淺的吻落在了她的頸側,溫柔而冰冷。

  「為什麼?」她突然發問。

  他愣住,一時沒反應過來。

  「為什麼不讓我離開?」

  這回輪到她逼問了。

  「葉王,你真的沒有想過為什麼嗎?」

  她直視著他的雙眸,企圖從他的眼睛中找到一絲她所希望看到的痕跡。

  可是這個男人,從來沒被她所看透過。

  「不知道。」

  他終於給出了這樣一個回答。

  作者有話要說:

  啊對了→。→貓又股宗把葉王滅了菅原家這件事告訴芊瀧的原因是它比她要更早看清一點,就是「葉王的心被鬼吞噬了」這件事。。。

  理論上來說,如果是別人告訴了芊瀧這件事,葉王早就把他滅了。但股宗又是一個不一樣的存在【【像乙破和歐巴喬那樣的..反正葉王是不會殺它的,但也會因為這件事對股宗有所芥蒂。。


第9章 為天下所不容

  「葉王,能讓我出去走走嗎?」

  「就一次。」

  她似乎是怕他不答應,又補充一句。

  這是自那件事發生,半年以來,她第一次用正常的語氣和他說話。

  麻倉葉王答應了。

  「但是要和我一起。」他給出了一個條件。

  菅原芊瀧沒問他原因,「好。」

  馬車裡只有他們兩人,沒有貓又股宗,也沒有樹妖。菅原芊瀧不記得自己有多長時間沒和除了麻倉葉王以外的人類交談過了,她在上馬車前也沒有跟馬車夫說過一句話。面色枯瘦的馬車夫緊攥著韁繩,抿著發紫的唇,用一種戰戰兢兢地眼神注視著麻倉葉王,以及他身邊的她。

  這樣的眼神,讓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馬車漸漸駛向市集。現在是上午,孩童玩鬧的嬉笑聲和商人叫賣聲不絕於耳。偶爾會有車輪碾過凹凸不平的石子路的刺耳聲音,她也覺得新奇。

  她想下車看看,但被他猛地抓住手腕。

  對方的巫力從皮膚相貼處傳來,慢慢的蔓延到她全身,完全禁錮住了她的動作。

  「這樣看著就行了。」他語氣平淡,伸出一隻手,輕輕挑起深紅色的簾子。

  透過虛掩的簾子,她望向了外面的世界。

  一個髒兮兮,穿著破布短衣的男孩子正仰著頭,向一位小攤販討要著什麼。

  攤主是個肥碩的中年婦女,她扯著嘴角被肉擠出的皺紋,裂開嘴,笑的很大聲。

  她扔給了小男孩半隻涼掉的包子,小男孩像是獲得了珍寶一樣,把包子小心翼翼地揣在懷裡。

  小男孩望向婦女,似乎還想要些什麼。婦女對這流浪兒的舉動感到不滿了,似乎不願讓小男孩打擾到自己做生意,她大聲訓斥了小男孩幾句。小男孩雖然害怕,但並沒有後退,他指了指蹲在路邊的另一個孩子,囁喏說,「那是我弟弟……」

  他細微的乞求聲被婦女越來越響亮的叫賣聲蓋過去。

  小男孩不死心的上前,想要拉扯那名無視了他的婦女的衣擺。

  他伸出滿是泥垢的手的那一刻,婦女勃然大怒,撈起了一旁的油鍋。

  油滴四濺。

  「芊瀧——」

  一道土黃色的紙符飛向空中,緊接著,一道爆破聲響起,那些滾燙的油滴像被某種屏障擋住了一樣,在空中停滯,冒著絲絲蒸汽。

  從馬車上一躍而下的白衣女人將流浪兒護在懷裡。她的手擋在小男孩的眼睛前,另一隻手維持著甩出符咒的姿勢。

  「沒事了……」她喘著氣,對小男孩說道。

  「沒事了……」

  她又重複了一次,以一種極為細弱的聲音。

  方才她幾乎沒有思考,就掙脫了麻倉葉王的巫力束縛,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在市集這樣人潮擁擠的地方使用了符咒。

  「大姐姐,你沒事嗎?」小男孩仰著頭問她。

  她蒼白著臉色,「沒事。」

  旁邊的人們都以一種驚恐的眼神注視著那張停滯在空中的土黃色紙符,臉色發青。

  那個瞬間有很多熟悉又陌生的片段從她腦海裡閃過。

  爆破聲,火焰炙熱的溫度。

  人群驚慌的逃竄,以及,一個被利刃刺穿,神情絕望的男孩。

  ——如果我贏了,你的力量,便會為我所用。

  ——如果我輸了……

  如果輸了——那麼,會怎麼樣呢?

  輸給誰,輸給那個被刺穿的男孩,還是輸給整個世界?

  ——我將會,和你一同毀滅世界。

  那個說著話的小男孩轉過頭來,他的身影逆著光,她看不清他的模樣。

  ——你是誰?

  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大概是吧。

  ——我,是毀滅一切的……

  「芊瀧。」

  那道熟悉而沉穩的男聲闖入了她的腦海裡。她眼前的景象逐漸清晰,那個穿著深紅色官服的男人正向自己走來。在旁人懼怕的眼神中,他毫不在意的蹲下來,扶住了她的肩膀,他冷著眼神,掃了一眼她護著的小男孩,小男孩立刻退後幾步,以一種與他人無異的害怕目光注視著麻倉葉王。

  菅原芊瀧抬起手,她想自己剛才的舉動大概是想抓住小男孩的手腕,但他退的太快,她的手又無力的垂了下去。

  「那是麻倉葉王……」

  不知誰突然這麼說了一句,人群立刻沸騰了。

  「麻倉葉王……」

  「那個惡魔……」

  「皇族的劊子手……」

  粗啞的,尖細的嗓音混雜在一起。爛菜葉和木板朝著兩人飛來。站在兩人身邊的小男孩沒有躲過,他悶哼一聲,抱著冷包子逃開了,離開前他看了菅原芊瀧一眼,以一種難過又擔憂的眼神。

  麻倉葉王面無表情,眉毛一挑,那些朝他們飛來的雜物都驟然停滯,漂浮在空中。

  「快跑啊!惡魔要動手殺人了!」

  人潮湧動,尖叫聲中穿插著淩亂的腳步聲。

  一片混亂之中,她看見了方才那個婦女站在不遠處,對著被她救下的小男孩,舉起了一隻粗木棍。

  砰。

  血的味道,是腥甜的。

  ——股宗,你覺得,外面的世界變得怎麼樣了?

  ——芊瀧,這不會是一個你想要看到的世界。

  血的顏色,是那天那時,夕陽的顏色。

  作者有話要說:

  漫畫裡說過人們是因為懼怕麻之葉靈視的能力才殺死她的。

  也就是說那個時代,通靈人在普通人眼裡與邪惡的妖怪無異。。

  修改過之後的千年卷裡不單單有葉王和芊瀧的感情,還加入了別的成分。。

  前幾章芊瀧被葉王的感情折磨著→。→她開始意識到葉王和自己的不同

  【【一個野心勃勃一個只是渴望被重視(比如很害怕別人背棄承諾之類的。。)

  不過兩人共同點都是渴望被愛。。

  這一章的意思就是芊瀧意識到了自己和葉王這類通靈人和整個世界的不同。。

  也就是說,最後壓垮芊瀧的,不光是來自葉王的壓力,還有整個世界的壓力^_^


第10章 歸於何處

  菅原芊瀧想起自己幼時和路邊的流浪貓對話,被其他孩子當做妖怪追打。用一張紙符憑空攔下疾馳的馬車,救下了一對父子,卻被他們用厭惡畏懼的眼神注視。

  通靈人,不過是能看見鬼和靈罷了。

  她回想起年幼的自己,穿著破爛衣衫,揪著菅原真戶的衣擺。

  「你當初為什麼不救我媽媽?」

  「因為她沒有用處。」

  「那我呢?你不喜歡我,留著我,又有什麼用處?」

  她仰著髒兮兮的小臉,稚嫩的臉龐上僅有一點孩子氣的倔強。

  「你?」

  菅原真戶俯視著她,以一種居高臨下的角度。

  「你是通靈人。」

  為什麼,是通靈人,對你有用,你就會留著我?

  這個問題一直被她埋在心底,從未問出。那時她身後是一座裝潢簡單雅致的庭院,眼前是一個身著華服居於高位的男子。她和阿織穿著簡單的粗布衣裳,與這冰冷華麗的環境格格不入,她牽著阿織的手,嚎啕大哭。眼眶中溢出的清淚將臉上的污垢沖刷乾淨,露出了蒼白的皮膚。

  她站在宅子的回廊上,側頭,「股宗,我們真的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嗎?」

  「芊瀧,每一個人都有存在的理由。」股宗對她說,「葉王……他只是劍走偏鋒。」

  「這樣嗎……」

  她低下了頭,貓又股宗看不清她的眼神。

  「股宗,你覺得,我對葉王有用處嗎?」

  她並不打算等待貓又股宗的回答,而是在問出這一句話之後,從回廊上一躍而下,落在了碧綠色的草坪上。

  「芊瀧——芊瀧?」

  那天的夜色很美。白月光傾灑了一地,樹影婆娑,寧靜清幽。

  麻倉葉王在安寧的夜晚中聽見了一簇火苗燃起的聲音,先是極為細弱,隨即便燃的更旺了。他正在書房裡處理事務,倏然站起,打翻了桌上的茶杯。滾燙的茶水濺出,沿著桌沿滴落,落在木質地板上,滲入了木板的縫隙。

  如墨般漆黑的夜幕下,火焰高高燃起。

  他快步走出書房時,菅原芊瀧正站在宅邸的柳樹下。

  她披散著黑髮,髮絲在風中淩亂著——清秀的臉龐在清冷月光的映襯下,美的驚心動魄。她木然的看著那柳樹一點一點的被焚燒,什麼也不做。

  菅原芊瀧淡淡的轉身,動作輕柔緩慢,柔美的臉上是清冷又漠然的神色。他走上前想要拉住她,卻發現自己只能止步於此。他觸摸到了一層無形的結界,手指觸碰到那層結界時就像被火焰灼燒一樣,疼痛無比。他猛地收回手,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這是菅原芊瀧傾心全力布的隔離結界,借助了柳樹的千年靈力,他一時半會難以解開。

  「你累嗎,葉王?」她無力的一笑。

  麻倉葉王仿佛知道了這笑容的含義代表了什麼,他的手無力的垂下。觸碰火焰的灼熱痛感從他的指尖開始蔓延,順著皮膚,滲透了全身。麻倉葉王像是感覺到她的巫力纏繞在自己身上一下,他心下浮現出了一種可能,但不敢妄加決斷。

  他想起了數日前紙人報告的菅原芊瀧曾經數次出入宅邸內的藏書閣,流覽著禁忌咒語的書籍。以及她近來莫名消瘦的柔弱身影,和從市集回來那天開始越來越古怪的態度。

  他英俊消瘦的面龐上閃現了一絲名為慌亂的情緒,隨即又變得冷了下來。

  「芊瀧,別惹我生氣。」

  他不可能不知道,這是結心咒。

  結心咒,便是能將兩人的靈魂連接在一起的咒。

  她即使消耗了所有的生命力,將全部的巫力使用完,也還是無法施展這個咒語。為此,她借助了柳樹焚燒時釋放的千年靈力。

  但因此,她的生命力無法支撐著她繼續活下去。

  「但是我累了。」她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一樣,「葉王,我們為了什麼而活著?」

  「芊瀧,別任性。」他沉下了聲音,「現在,我要你為我活著。」

  「你是我唯一縱容過的女人,我不容許你死。」

  我要你活著,看著我,如何建立起一個通靈人的王國。

  「葉王,『活下去』,這就是你希望的嗎?」

  菅原芊瀧深深地看了一眼麻倉葉王,久久的不移開目光——

  「葉王,我愛你。」

  她氣若遊絲,身影微晃。

  他維持了許久的冷靜,在她這樣一句清淺的告白下,全數崩盤,四分五裂。

  「葉王,你愛我嗎?」

  那個男人愣在原地。

  這句話輕顫著的尾音還沒有消去,她就已經閉上了雙眼。她瘦弱的身體朝後倒去,皮膚從指尖處開始泛成透明。

  ——葉王的心,已經被鬼吞噬了。

  即使被鬼吞噬了,只要這個男人堅守著對她的那份承諾,她便有足夠的勇氣,呆在他的身邊——作為一個被人厭惡的通靈人。

  他明明知道承諾的重量有多少,卻還是親手粉碎了。

  他粉碎了她的信任,以及她最後的勇氣。

  結心咒,是她以死亡的方式離開他時,留下的最後的印記。

  菅原芊瀧靈魂消散的那一刻,他的心臟如被千刀萬剮,疼的撕心裂肺。麻倉葉王雙膝一屈,膝蓋狠狠砸在了地上。他垂著頭,顫抖著手,用極盡深情而癡狂的語氣,念著那個讓他心痛至此的女人的名字。

  結心咒將她死時的靈魂折磨共用到了他的靈魂深處。讓他感同身受。

  貓又股宗悲哀地注視著這一切,最終它轉身離去,那一抹淺藍色的靈魂飄向了願望,不見蹤影。

  「股宗,就連你,也要離開我了?」

  火光在他面前閃爍,那雙深邃的黑眸中倒映出了悲傷的情緒。

  「為什麼全都留下了我一個人?」

  跳躍的火舌中,一隻琥珀色的玉石散發著熠熠的光芒。玉石滾落到了麻倉葉王面前,冒著絲縷白煙。

  他伸出手,握住了那一枚玉石。

  掌心被灼燙得發紅。

  他始終沒有放手。

  一年後,當麻倉葉王孤身一人面對幾十名麻倉家派來暗殺他的陰陽師時,他回想起了一年前的這一天。

  如果那個曾承諾會陪伴在自己身邊的女人沒有以死亡的方式從他身邊逃離,如果柳樹樹妖沒有因為失去棲居地而死去,如果身為禦靈體的貓又股宗沒有離開宅邸,那麼如今,他就不會是一個人面對這一切。

  1080念珠,禦神體之劍。

  兵臨城下,四面楚歌。

  他望著禦神體之劍閃爍的光芒,感受到了冷兵器刺入心臟的痛感。

  鮮血染紅了他胸口的衣裳。

  最終,陪他一起燃燒殆盡的,只有一座如牢籠般空有其表的華麗宅邸。

  「還沒結束呢。」

  他握緊了她留下的暖玉,笑著,像是在享受結心咒帶來的心口疼痛。

  芊瀧,原來,心痛是這樣的。

  他的生命正在消逝。

  他在心裡念著她的名字,就好像這麼做能夠緩解心臟的疼痛一樣。

  芊瀧。

  作者有話要說:

  看了一遍發現改過之後的千年卷可以獨立成一個短篇→→是錯覺麼。。

  總之在我思考如何讓千年後的情節變得合理化時我發現有很多要改動的地方,所以之後的文基本可以當做新文來看了(?)

  總之就是這樣,之後開始漫長的不定時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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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世:如果我能擁抱你

第11章 柳樹之下

  每一顆柳樹下,都棲居著一隻樹精靈。

  它誕生的那段時日,街道上還只有木車輪的滾動聲,以及馬蹄落地的清脆聲音。千百年過去了,孕育著它的柳樹依然筆挺地立于深山之中,它從需要依靠古樹靈氣而活的弱小靈體進化成了可以獨立生存的樹精靈。

  樹精靈一向是以棲居地為名的。

  它叫小柳。

  小柳活了一千年,第一次見到如此特別的嬰孩。

  這個女孩算不上棄嬰——因為小柳根本不知道她是被什麼人遺棄在這的——她就像是被這顆柳樹孕育而生的。女孩出世的那一天,天空晴朗明淨,柳樹四周的乾草枯樹都恢復了生機。翠綠的顏色從落葉葉尖開始蔓延,慢慢地,滿地枯黃成了一片碧綠。

  出於好奇,小柳跳到了女孩的身邊。

  女孩倏地睜眼。她有一雙極為清澈的瞳眸,靈氣逼人。她睜眼的那一刻,山谷深處刮來一陣涼風,小柳感覺到女孩身上迸發出了一股常人所沒有的強大巫力,它不敢相信這是一個繈褓中的嬰孩所擁有的巫力。

  巫力氣流從小柳身邊擦過,它險些站不穩身子。

  女孩卻沒有什麼反應,她那雙漆黑明亮的眼眸一瞬不眨的盯著小柳。小柳有些被嚇到了。女孩一點兒也不害怕它,她伸出肉呼呼的胳膊,拉扯著它頭頂的柳葉。

  小柳吃痛地大喊,「嘶——喂!你放手啦!」

  女孩眨著清澈的眼睛,抿著嘴唇,似乎是有些失落,慢慢的收回了手。

  就在這時,一團火紅的顏色闖入了小柳的視線。等它意識到自己眼前出現了一隻火精靈時,它下意識地移到了小女孩前,直面著火精靈。

  這是靈魂之火的幼體形態,小柳想。

  帕契的四大精靈怎麼會出現在這?

  火精靈沉默著扔下了一張字條。然後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字條飄飄忽忽的,在空中晃蕩著,最終滑落在了地面。

  上面只寫著一個名字。

  芊瀧。

  小柳拿起紙條,「這字真難看。」

  這字寫得歪歪扭扭,運筆無力,看上去是小孩子所寫。

  他轉頭看向小女孩,「這是你的名字嗎?」

  小女孩安靜地瞅著那張紙條,沒有搖頭。

  「那麼,你就叫芊瀧吧。」小柳歪著頭,又捉摸了一會兒,「不,叫柳芊瀧怎麼樣?反正你是我撿到的。」

  她還是沒有搖頭。

  那之後小柳時常帶著柳芊瀧在山谷裡轉悠,這一帶是被日本列入保護區的,所以基本沒有外人來。柳芊瀧五歲時,小柳認為她有必要學習一些人類的技能,便帶著她出了山谷。這一出卻惹上了個大麻煩。

  那段時間孩童綁架事件頻發,事件高發地區正是山谷周圍的幾個城市。小柳到底是個精靈,心思太過簡單。它根本沒有考慮過兩個孩童在大城市中四處遊逛的後果,結果他們倆出山第一周就被一個綁架團夥盯上。以小柳的能力,出逃不成問題,只是這一出逃搞得它和柳芊瀧都有些狼狽。

  不到一個月他們就淪落到流落街頭。

  此時小柳已經找不到回山谷的路,因為在此之前他們被那個團夥送至另一座陌生的城市。

  這座城市治安相對要好,但極其不待見流浪兒,因此他們倆也沒過過幾個安穩日子。

  某天小柳和柳芊瀧坐在路邊餓肚子,撞見了當初那個犯罪團夥的一份子。柳芊瀧比小柳反應更快,拉著它轉身就跑。但小孩子的身體素質總是比不上大人的,沒過多久,小柳和柳芊瀧就被堵在了死胡同裡。

  柳芊瀧在這一場追逐與逃亡中被逼的筋疲力盡,她身上沉睡已久的強大巫力終於蘇醒。

  「別過來。」她以一種孩童特有的細微嗓音囈語著。

  她巴掌大的清秀小臉慘白得可怖。

  那股巫力開始暴動,小柳感覺到周圍的空間結構都發生了扭曲。

  空氣突然變得沉悶,讓人透不過氣。

  小柳很吃驚,她明明還是個孩童,身上竟然有著如此可怕的巫力壓。

  「別過來。」

  她重複了一次,她的目光並沒有落在那個一步步逼近的男人身上。

  好像是陷入了某種旁人不知曉的回憶中。

  小女孩雙眸微眯,空氣中便燃起了一絲焦味。一簇火苗在幽深的巷子中閃現,滲著瀝青的水泥路面上燃起了火焰,火焰順著地面的紋路,燒到了男人周圍。那男人被嚇得不輕,想轉身逃離,卻無處可逃。他像是做著垂死掙扎一般,對著意識游離的柳芊瀧,高舉起了手中的匕首。

  匕首在太陽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就是那時,一個穿著便裝的高個子女人出現了。

  女人帶著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她穿著印有白色骷髏頭的黑色帽衫,帽子拉高扣在鴨舌帽上——一身乾淨俐落的裝扮。

  她站在胡同另一端,車輛飛馳而過,吹動了她的袖口。

  她的身邊飄著一隻靈,是個小男孩,年紀跟柳芊瀧差不多,棕色頭髮,帶著細框眼鏡,笑起來很溫和。

  那個女人是通靈人。

  小柳發現了這一點。

  但處於巫力暴動狀態下的柳芊瀧根本沒有時間注意周圍的環境。

  就在小柳不知如何是好時,那個女人從腰側的口袋中,緩緩地,掏出了一把純黑手.槍,槍口被擦的發亮。

  「約翰。」

  她喊著持有靈的名字。

  她的持有靈進入了槍殼中。幾乎就在同一時刻,她勾動手指,扣下扳機。

  子彈從槍口中破出,沒有聲音。

  而那名企圖殺柳芊瀧和小柳滅口的男人,倒在原地。

  鮮血從他的背後滲出,悄聲無息地。

  火舌在他周身跳動著,沒有熄滅。

  但柳芊瀧的巫力暴動停下了。

  她茫然地注視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不知所措。女孩漆黑的瞳孔裡映出了火光的顏色。

  然後她閉上眼,暈了過去。

  失去意識前,她的視線裡,只有一個黑洞洞的槍口。

  女人從巷口走來,繞過了炙熱的火焰,跨過了那個失去生命的男人的軀體,來到了柳芊瀧面前。

  皮靴落地,踩著一片深紅色的血跡。

  她蹲了下來,在小柳警戒的目光中扶住了年幼的柳芊瀧的肩膀。

  「小姑娘,別殺人。」

  女人壓著聲音說。

  目光觸及女人臉上那火燎的傷痕時,小柳瞪大了眼睛。

  巷口的灰白色牆面上黏著一張紙邊泛黃毛躁的通緝令。脆弱單薄的紙張在風中無力的擺動。

  通緝單上的女人,是一個皮膚白皙的西方女人。

  她白淨的臉龐上,有一道火焰的燒痕。

  作者有話要說:

  奧莉菲和藤原司海的人設和跟芊瀧的關係都有變動→。→原來的設定有點牽強。。。


第12章 無人知曉

  奧莉菲記不清自己是在多大的年紀時成為通緝犯的。

  那時她還小。

  弟弟約翰也還小。

  但是她記得自己第一次握槍時的手感,以及子彈射出時手腕傳來的陣陣疼痛,像是骨頭要被震碎了一樣。

  那年倫敦郊區的一所民辦孤兒院發生了一場意外火災。縱火者是個精神病人,不會被判刑。

  不會被判刑——大概是這樣。

  所以那時,年幼的她,義無反顧地砸碎了保安亭的玻璃窗,拿起了裡面的舊式槍支,開了槍。

  為了葬身大火的弟弟,為了被焚燒殆盡的可以稱之為家的一個居所。

  從那時開始,她便能看見靈的存在。

  她無處可去,一無所有,唯一陪伴著她的,便是約翰的靈魂以及那把讓她成為通緝犯的黑色手.槍。她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只能帶著假面。

  這麼多年過去,她終於在日本街頭的一家酒館找到了停歇之處,這家酒館沒有魚龍混雜之人,是個乾淨的地方。她躲在這家清淨的小酒館裡,隱藏了自己的過去,成為了一名普通的調酒師。

  好像這麼做,就不會觸碰到那段被掩埋在時光中的過去一樣。

  這天酒館老闆要離開這座城市,把酒館全權交給了她這個唯一的員工。她出門採購翻新酒館佈置需要的材料,卻意料之外的,在出門第二條街的拐角處撞見了一個被追殺的小女孩,以及一隻精靈。那個女孩很瘦,滿臉污垢,大概是個流浪兒。

  那個女孩守著身邊的精靈,如被獵人逼上絕路的瀕死的幼獸,垂死掙扎,卻不肯低頭。

  約翰死的時候,和這女孩一樣大。

  她見過很多見不得光的事情,開過很多次槍,為了生存,她甚至殺過很多人——很多想提著自己的人頭去獲得賞金的人。

  唯獨這一次,她的手腕在顫抖,如第一次開槍的時候。

  撕下假面,露出臉上的火焰燒痕,將自己的原貌暴露在碧藍如洗的天空下,然後開槍。

  那個男人倒下時的背影,和多年前那個縱火犯猙獰扭曲的笑臉重合,將她記憶中最疼痛的傷疤血淋淋地揭開。她沒有考慮這麼做的後果。奧莉菲當時只想以自己真實的模樣去救一次人,救一個和多年前的自己如此相像的人,用那把她殺過無數人的槍。

  救了那個叫柳芊瀧的女孩時,她在想,如果當初有人能像現在的自己一樣,自己的人生軌跡是否會就此改變。

  所以她對她說了這麼一句話。

  「小姑娘,別殺人。」

  別殺人。

  別像我一樣。

  最終她把小女孩帶回了自己的酒館,給了她一個居住的地方。

  奧莉菲希望小女孩能留下,如果她給予她的環境能稱之為家的話。

  柳芊瀧沒有走,她和樹妖小柳一同留在了這裡。

  這麼一晃,十年就過去了。

  柳芊瀧從二樓小跑下來時,奧莉菲已經在一樓的吧台邊上擦拭著玻璃杯開始準備新一天的工作。約翰飄在米白色的原木擱板上沖她笑,小柳蹲在門口還盛有積水的臺階上和路邊的野貓玩耍。

  昨夜下了一場小雨,雨後的清晨空氣格外清新。

  木板門上掛著一串貝殼風鈴,被微風吹著丁零噹啷地響。

  柳芊瀧穿著拖鞋站到門框邊上,指著上面一道淺淺的刻痕說,「奧莉菲。我長高了。」

  「是嗎?」奧莉菲把手中的布條放在吧臺上,蹭了蹭手,走到柳芊瀧身邊,「唔,是長高了。明天帶你去買衣服。」

  不過跟奧莉菲這高個子比起來,柳芊瀧還是顯得比較較嬌小。

  幾名熟悉的常客走進酒館裡,奧莉菲上前招呼。她熟知他們的口味,拿過自己常用的調酒用具就開始工作。

  柳芊瀧將奧莉菲行雲流水般的動作看在眼裡,一手撐著下巴,歪著頭,像是在思考。

  小柳跳到了她身邊,「芊瀧,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其實奧莉菲原本比這張面具更漂亮的。」

  小柳看了眼奧莉菲,她臉上的面具和她原本的模樣相差很大,基本是兩個人。

  那場槍殺事件過了這麼多年,警方早已放棄追查。而殘留在世界各地的通緝令也被人們拋於腦後。但奧莉菲始終沒有摘下臉上的面具——所有人都能忘記這件事,唯獨她本人不可能忘記。

  小柳搖了搖頭,「這畢竟是沒辦法的事情。」

  這時,木板門被人推動,風鈴清脆的響聲隨之響起。一個穿著深藍色外套的高個子男人走進了酒館,他皮膚有些黑,帶著厚重的黑色鏡框,左右耳上都打著耳釘。

  這人的面貌很陌生,柳芊瀧沒見過。

  男人走到吧台,要了一杯普通的酒水。

  吧台邊上坐著的熟客們都是自來熟的人,見到男人,很友好的搭話,男人看上去雖然冷漠,但也總歸會回應幾句。

  有人見他拎著一隻行李袋,便問他要去哪兒。男人回答了一個地名,柳芊瀧倒沒聽過那是哪裡。

  「那個地方很偏遠吧?只有一片自然保護林而已,除了守林人沒有人住在那裡,小夥子你去那兒做什麼?」

  「找人。」男人抿了一口酒。

  男人喝完了一杯酒,便起身離開,他毫不費力地拎起沉重的行李袋,向門口走去。

  「歡迎下次光臨。」奧莉菲在吧台中忙碌時也不忘送走這名客人。

  柳芊瀧坐在一旁,忽然感覺到一道淺淺的光從眼前閃過。

  再一看,發現一塊小的銘牌落在了地上。她將其撿起,發現上面寫著一個名字,藤原司海。

  這大概是那個男人的名字。

  柳芊瀧看奧莉菲正在忙,便追上了那個已經走出酒館的男人,她跑了幾步,「不好意思——你是不是落了東西?」

  男人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了她,目光平靜無波,「你叫我?」

  「是的。」柳芊瀧將銘牌遞了出去,眼前這個男人大概跟奧莉菲差不多年紀,他比她要高很多,她要仰頭才能直視他的雙眼,「這塊銘牌。」

  男人看了銘牌一眼,伸出手接下:

  「小姑娘,謝謝。」

  他的聲線很低沉。

  藤原司海的背影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匆匆如旅人。


第13章 戰鬥開始時的流星

  通靈人大賽是五百年才舉行一次的只屬於通靈人的比賽。

  最後勝出的人能夠成為通靈王,得到精靈之王「聖精靈」。

  據說得到「聖精靈」的人,能夠擁有無窮的力量,並且能借此力量,完成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正因如此,這場大賽上聚集了全世界的通靈人,每個人都懷抱著不同的願望和期待。

  奧莉菲將這個比賽告訴柳芊瀧的時候,眼裡閃爍異常興奮的光。

  沒有人比柳芊瀧更清楚奧莉菲心底最深處的願望了——她想讓約翰重生。想讓弟弟擁有再次睜開眼注視這個世界的機會。

  柳芊瀧望向了那個停留在窗框上靜靜凝望著漆黑夜空的男孩,問奧莉菲,「那麼,我們應該怎麼參加通靈人大賽?」

  她會和奧莉菲一同參加通靈人大賽。

  從十年前奧莉菲救下她一命的那一刻起,她就下定決心,自己一定要為這個人做些什麼。

  她要幫助她完成心願。

  「我不清楚,但應該快了。」

  一道流星劃過夜空,光輝轉瞬即逝。

  一周後的一個夜晚,她和奧莉菲在酒館後的倉庫門口碰到了一個披斗篷的男人。男人黝黑的臉上用色彩畫著幾道奇異的符號,他身著印有黑色花紋的米色斗篷,肩頭與腳邊各立著幾隻持有靈。他掀開了米色的斗篷,露出了一身幹練的打扮。

  「我是擔任通靈人大賽的帕契族聖祭司,席魯巴。」男人撫了撫額頭的紅色護額,「我來看看,你們兩人是否有資格,參加通靈人大賽。」

  「這還要資格……」小柳低聲咕噥了一句。

  「樹精靈,看來你並不瞭解比賽的規則。」席魯巴看了一眼小柳,然後看向了柳芊瀧和奧莉菲,「只要參賽通靈人用盡全力對聖祭司做出一擊,就可以獲得參賽資格。」

  「那麼,你們誰先來?」

  奧莉菲掏出腰側的黑色手.槍,將子彈上膛,同時,約翰進入了槍支中。

  槍殼上覆蓋上了一層巫力的氣流。

  「打贏就可以了吧。」

  奧莉菲走上前,長靴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你的超靈體,比之前那人的附身合體要有看頭的多。」席魯巴冷靜地評價。

  奧莉菲打出第一發子彈,男人也發動超靈體化解了她的攻擊——媒介是他手腕上佩戴的金屬手環。席魯巴毫不費力的轉換了子彈的飛行方向,但奧莉菲憑藉著多年練就的反應力和敏捷身手迅速竄到了席魯巴身前,她從靴子內飛快抽出一隻薄刀片——柳芊瀧知道奧莉菲有在身上藏暗器的習慣。

  約翰和姐姐的默契很好,奧莉菲抽出刀片的那一刻他便轉換進入了刀片,刀鋒上散發出了非同小可的巫力,直逼席魯巴的脖頸。

  席魯巴後仰躲閃的同時發動攻擊,他的巫力波打在了奧莉菲肩膀上,她疼的咬牙,但就在同時,她刀片割斷了他的額帶。席魯巴第一眼看見奧莉菲時就知道這個女人不好對付,此時她的表現已經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額帶被割斷的那一瞬間席魯巴晃了神,也就是這一瞬間,奧莉菲下蹲,一道快若閃電的橫踢讓他狠狠摔倒在地。

  當槍口指向席魯巴的太陽穴時,這場參賽資格的測試便已經劃上了句點。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空氣中蔓延開來,柳芊瀧只聽見了四周樹葉被風吹動的沙沙聲。

  「這是神諭牌,以後的賽程都會由它告訴你。」聖祭司突然笑了出來,他將一塊純黑色的像是呼叫器的機器遞給了奧莉菲,「你過關了。」

  「——所以說別用這麼恐怖的表情看人啊。」

  那名聖祭司一改之前的冷酷語氣,畢竟他之前是作為一名考官。

  「我說,別瞧不起女人。」如席魯巴所說,奧莉菲終於收斂了身上的黑暗之氣,她手指一轉便將槍掛回腰上,另一隻手拎過了神諭牌。

  席魯巴搖搖頭,從地上站了起來,「你的攻擊風格還真是……招招致命。」

  「不愧是賞金誘人的通緝犯呢。」一個輕佻的聲線從屋頂傳來。

  奧莉菲原本有所緩和的表情在這一刻猛地沉了下來。

  一旁的柳芊瀧最先感受到奧莉菲的情緒變化,她皺著眉望向了屋頂上那個說著話的男孩,他和席魯巴一樣穿著帕契族獨特的服裝,「十祭司沒有學過和人交談的基本禮儀嗎?」

  「啊,這是個人隱私呢。抱歉抱歉。」男孩從屋頂上輕輕躍下,「我是尼古洛姆,十祭司之一。我想,席魯巴現在可能要休息一下。」

  「尼古洛姆?你怎麼不跟你哥哥一起?」席魯巴似乎沒有料到這裡會出現另一名十祭司。

  「他被派去中國地區測試了。」尼古洛姆一攤手,笑的很古怪,「『聖精靈的旨意』。」

  尼古洛姆說完這句話的同時,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草地上。

  席魯巴皺緊了眉,看向柳芊瀧,「小姑娘,你是下一個被測試者。」

  一陣輕風,拂動了青草的草尖。

  奧莉菲雙手環胸,注視著這一切。

  席魯巴見她如此淡定,忍不住問,「你不擔心嗎?」

  「沒必要。」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奧莉菲仍然緊緊盯著尼古洛姆消失的地方。

  柳芊瀧雙眸微眯,感受著周圍的空氣波動。

  身後突然出現了一道不尋常的氣息,她猛然睜眼,轉動手腕,將手上聚集的巫力波甩向身後。

  一道白光在空地上炸裂,同時,空地上響起了那名少年的悶哼。

  尼古洛姆是十祭司中年齡最小但天賦最高的,因此席魯巴對柳芊瀧所持有的強大巫力很是驚訝。當柳芊瀧轉身時,尼古洛姆的身形已經再次出現,他擦去嘴角的血跡,「沒想到你還有點能耐。」

  尼古洛姆扯著嘴角,似乎沒料到眼前看似柔弱的少女擁有如此強大的實力。

  「那麼,就算你過關了。」

  他將一個神諭牌扔給她。

  柳芊瀧伸手,接住了那塊酒紅色的神諭牌。

  作者有話要說:

  沒記錯的話尼古洛姆是麻倉好的部下之一→。→

  所以說他來測試柳芊瀧不算偶然吧。。


第14章 陌生人

  那塊酒紅色的神諭牌被柳芊瀧放在自己房間的床頭櫃上,一直沒什麼動靜。

  奧莉菲說如果出了比賽賽程,神諭牌會通知他們。

  這些天她和奧莉菲照常過日子。

  奧莉菲沒有給柳芊瀧教授過調酒手藝,柳芊瀧以前曾提過一次,但奧莉菲看著她纖細的手腕搖頭說你的力道不夠,柳芊瀧也只好作罷。但後來她在奧莉菲的建議下嘗試著學做料理,發現了自己在料理方面的才能。

  奧莉菲之後在酒館餐牌上添加了三餐供應,柳芊瀧的手藝便派上了用場。這也為他們的生意拉攏了不少客源。酒館附近有幾所中學,有些父母外出工作沒有時間準備飯食的學生便會到他們這裡來吃飯——這裡的飯菜可口實惠,環境也清淨。雖然是酒館,但口碑是不錯的。

  「芊瀧,5號桌一份蛋包飯,7號桌三杯威士卡蘇打。」小柳從門邊溜進來對她說。

  「好,我知道了。」

  柳芊瀧用手背擦了一下額角的汗,將剛做好的蛋包飯盛在瓷白的碟裡,她快步走到吧台邊上,將奧莉菲調好的酒一同帶走。

  她完成兩桌點單時,隔壁桌的兩名男子高中生正在低聲交談:

  「怎麼辦——那個女孩子好漂亮啊,是打短期工的嗎?」

  「快去問是哪個學校的……」

  「你去啊。」

  「就去交換一下電話號碼,還是你去吧。」

  柳芊瀧向來不擅長應付這種搭話,她低頭在7號桌的點單上蓋下印章,想躲開那兩名高中生的注意。

  那兩個男生相互推搡著,其中一個規矩地穿著白襯衫的男孩子終於鼓起勇氣朝她走來,「那個,你是這裡的服務生嗎……」

  店裡客人很多,沒有人會注意到她所在的這一個角落。柳芊瀧也找不到地方躲,只好硬著頭皮回答,「是的。請問我有什麼能夠幫到你嗎?」

  「呃,能給我你的電話號碼嗎?」男生似乎是覺得這麼問有些突兀,馬上補上一句,「我只是想跟你交個朋友,真的。」

  電話號碼——

  柳芊瀧想起來,自己似乎沒有手機這種聯絡工具。

  她望向坐在擱板上的約翰,對方沖她擺了擺手,無奈地搖搖頭。

  好吧,約翰也幫不了她。

  「我沒有手機。」她誠實地搖了搖頭。

  男生似乎沒有料到這個答案,他面露驚訝,轉頭看了看自己的同伴。

  現在的氣氛著實尷尬,柳芊瀧對男生說了一句抱歉就打算轉身離開,誰知男生倏然握住她的手腕。柳芊瀧下意識抬起了手,當巫力聚集到指尖時她才反應過來這人不是要攻擊她,而且她也不能在店裡引起騷亂。

  就在這時,她感覺到一隻胳膊擦過了她的脖頸皮膚,柳芊瀧一下子就僵住了。

  一道清冷磁性的男聲在她耳邊響起——那人溫熱的呼吸甚至灑在了她的耳廓邊上。

  「芊瀧,在幹什麼?」

  對方說話的語調格外熟稔,但她可以確定自己完全不認識這個人。

  搭著她肩膀的人是一名陌生的少年,立領白襯衫外套著一件寬大的純黑帽衫,腦袋上扣著一頂白色棒球帽——棒球帽固定住了他一頭酒紅色的長髮。

  她一轉頭,就能看見少年如刀削般冷峻的側臉輪廓,以及乾淨筆挺的襯衫衣領。

  少年的目光定在了那名男高中生身上,他似笑非笑,勾著嘴角,「哎?同學——你找她有事嗎?」

  男高中生被這人的氣勢嚇著了,一時有些語無倫次,「不,沒什麼……」高中生轉身溜走,頗有種落荒而逃的即視感。

  「搞什麼嘛,有男朋友了啊……」

  男生的語氣中帶著惋惜。

  兩名高中生出了酒館後,陌生少年才將手從柳芊瀧肩上移開。

  她不著痕跡的後退了一點,然後對少年鞠了一躬,「剛才謝謝你。」

  少年手裡握著一隻寬口玻璃杯,他動作緩慢地晃動玻璃杯,沉在杯底的冰塊發出了碰撞的清脆聲。晶瑩剔透的冰塊襯著酒水的淺藍顏色。他將酒杯放到嘴邊,輕抿了一口——柳芊瀧發現這人的手骨節修長,格外好看。

  「不用謝。」

  他直直盯著她,聲音比方才要多了一份低沉。

  被那雙深邃的眸子盯著,她總覺得有些透不過氣。

  明明只是一個少年人而已——

  他的眼神透著和年齡不符合的冷酷犀利,如在捕殺獵物時的猛獸——除此之外,他眼裡還有一絲她看不清的複雜情緒。

  是一種比懷念要更深沉的眼神。

  「冒昧問一句……」柳芊瀧以一種謹慎的態度打量著眼前來歷不明的少年,「你……是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

  少年的嘴角一直保持著上揚的弧度,但並不明顯,他漫不經心地回答,「你衣服上的銘牌寫了名字。」

  柳芊瀧的工作服胸口上確實標有她的姓名。

  「但是……」

  少年倏地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話,「你們的酒很好喝。」

  他自顧自地將見了底的酒杯置在吧臺上,跳下座位。他一手揣在口袋裡,一手壓低了帽檐,背對著她擺了擺手,然後走向了酒館門口。

  柳芊瀧沒有追上去,但她的目光一直定格在少年清瘦的背影上。

  銘牌上寫了名字?

  那時他站在她身後,怎麼可能看得見她胸口的銘牌。

  「『你們的酒很好喝』,噗。」一直關注著這一切的約翰笑了出聲。

  柳芊瀧向他投來疑惑的眼神,約翰好心的解答了她的疑問——

  「這就是,『下次我還會來』的意思。」

  柳芊瀧的表情微妙了幾秒,隨即恢復如常。

  此時門口的風鈴響了,她一邊說著「歡迎光臨」一邊把客人引到空座位上。

  這位穿著舊風衣的男性客人是一個人來的,他下巴上布著灰黑的胡渣,頭髮很淩亂,看上去沒有好好梳理。

  男人點了單,飛快地扒完一碗飯,灌下一整瓶酒,便招來她付錢。

  柳芊瀧將帳單遞給他,男人抬頭,接過了帳單。

  他半耷拉著眼皮,目光頹散混沌。

  但這份混沌中卻又暗藏著一份閱歷沉澱出的鋒利。

  男人風塵僕僕地離開了。柳芊瀧將帳單拿起,驚訝的發現上面寫著一個熟悉的姓氏。

  藤原。

  藤原一樹。

  全日本有很多家姓藤原的人,但在看到這個姓氏時,柳芊瀧卻無端想起了不久前見過一面的藤原司海。

  即使是姓氏相同,也不能說明什麼。

  到了打烊時間,柳芊瀧走到木板門邊上,打算把門鎖好。

  透過木板門的縫隙,她看見了外面漆黑的夜空。

  今晚的夜空中,星星格外多。

  夜以至深,街道上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酒館周圍只有幾聲鳥雀鳴叫。

  「說起來,『下次還會來』,是在什麼時候呢?」

  她自言自語著鎖上了門。

  哢噠。

  夜色如墨。

  星河從山巒的一端延伸到了天際,沒入黑夜,看不見盡頭。

  作者有話要說:

  藤原一樹和好的這個出場真是→。→


第15章 熟悉的溫度

  距她第一次見到那個少年時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

  酒館在周日是暫停營業的,正巧,奧莉菲的第一場比賽就在周日。

  那天早上她起床走到奧莉菲的房間門口,並沒有看到奧莉菲的身影。被褥整齊地疊放在床頭,奧莉菲睡覺時一直放在床頭櫃上的黑色手.槍也不見了蹤影。

  「她去比賽了。」約翰對她說。

  柳芊瀧可以想像得到,那人在清晨冷風中孤獨的背影。

  「她怕你擔心,所以走的時候沒叫你。」約翰看穿了女孩臉上的微妙表情,出聲解釋。

  柳芊瀧望了眼空蕩蕩的床頭櫃,搖搖頭,「呆在這裡也會擔心的吧。」

  柳芊瀧走到窗邊,將淡青色的布簾推到一邊束好。太陽光倏地映入眼中,十分刺眼,她垂著眼,若有所思,「——是奧莉菲的第一場比賽啊。」

  不過,如果奧莉菲沒打算讓她去看的話,她還是呆在家裡好了。

  畢竟那個人有自己的想法,她也無權干涉。

  她下樓,看見小柳躺在一樓的窗框上曬著太陽,懶洋洋地眯著眼睛小憩。柳芊瀧沒去叫醒它,只是讓自己擦拭檯面的動作輕一些,儘量不發出聲音。偌大的一樓廳室只有舊風扇轉動時吱呀吱呀的聲音,樓梯轉角處,未被打開的立式空調上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她清理完吧台邊走向了空調,背對著入口的木門。

  扇葉轉動的速度並不快,她的體溫卻偏低——柳芊瀧早已習慣了自小的寒涼體質,也沒覺得有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木門邊掛著的風鈴響起,清脆悅耳的聲音在扇葉的轉動聲中顯得有些突兀。

  「不好意思,今天不營業,請……」

  她一邊拍著抹布一邊轉過身去,卻在話說到一半時愣在原地。

  對方在見到她這反應時只是笑了一下,自顧自地走到離她最近的一張圈椅上坐下。

  他穿了一件米白色T恤,T恤正面印著深咖啡色的花體字。

  「怎麼這幅表情?」他看她沒有回過神,伸出五指在她面前晃了晃,「不歡迎我?」

  柳芊瀧下意識回答,「不是。」

  「那就好。」酒紅發色的少年勾著嘴角,「如果方便的話,能給我一杯冰水嗎?」

  他含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讓她有些不自在。

  柳芊瀧一邊應著「好的」,一邊走向吧台拿起玻璃杯,等到她把冰水遞給那名少年時她才想起來幾分鐘前自己還想用暫停營業的理由不讓這個人進入店裡。

  他接過玻璃杯時微微皺了下眉,這個表情轉瞬即逝,但被她看在眼裡。

  「你不覺得這杯水很涼嗎?」

  「啊?還好吧。」

  少年接了水,卻沒有喝。他只是把玻璃杯放在桌上,然後向她攤開五指,「手,過來。」

  柳芊瀧沒有照他說的做,雙手插在衣服兩側的口袋裡——不管怎麼說,一個見過兩次面的人對自己做出這種舉動,任誰都會懷疑的吧?

  他似乎預料到了她的反應,不由分說的扯過她的手,包在掌心。

  「你——」

  「果然,很涼。」

  「什麼?」柳芊瀧想抽回自己的手,卻發現這少年力氣大得嚇人——明明整個人看上去很瘦弱。

  「我是說,你的手太涼了,這樣不行。」

  「有什麼關係嗎?我過去十幾年都是這樣的。」

  當柳芊瀧終於掙脫了他的手時,他卻緩緩從圈椅上站起,手伸進了牛仔褲的口袋裡。

  柳芊瀧警惕地往後挪了一小步。

  他摸到了某件物品,但沒有拿出來,只是一手插在口袋裡,以一種興味的眼光打量著她略帶戒備的模樣。

  氣氛尷尬得讓人想逃離。

  柳芊瀧很希望這時候能有個路人走進來——儘管她已經在門口掛上了暫停營業的牌子。

  「不會有人進來的。」

  他說這句話時,她蜷在口袋裡的手便攥住了薄薄的衣料。

  「我對她沒有威脅,所以那邊的小男孩和樹妖,不要用這麼可怕的眼神看我。」

  在少年身後的小柳和約翰同時愣在原地——他們發現這名少年和柳芊瀧之間怪異的氣氛時就想從背後悄聲無息地接近,現在看來,那名少年即使沒有回頭,也已經知曉了他們的存在。與此同時,一股非同小可的巫力從少年身上迸發出來。小柳立刻感覺到不對勁,想馬上沖到柳芊瀧身邊,但他被一道紅光阻擋,定睛一看,那紅光的實體是一隻精靈。

  少年的語氣十分悠然,「它太大個了,所以只能縮小成靈魂形態帶進來……如果樹妖你想和它打上一場,我想,它應該也是樂意的。」

  在這道紅色靈魂的阻攔下,小柳感覺自己被一道壓力控制著,動彈不得,他不敢置信地低語著,「靈魂之火……」

  持有靈是靈魂之火——這個人究竟是什麼人?

  小柳和約翰都被攔在一邊。柳芊瀧給了小柳一個不必擔心的眼神。隻身一人面對這名來歷不明的少年,她並沒有感到懼怕。

  無形之中,她篤定了這少年對她沒有殺心。

  少年見她如此鎮靜,饒有興味地問,「你不怕我?」

  柳芊瀧搖搖頭,「不怕。」

  她說完這話後,他就笑了,「你當然不怕。」

  柳芊瀧還沒理解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就已經朝她邁出了一步。咖啡色短靴踩在木質地面上,發出了清晰的聲音。柳芊瀧下意識抬起腳後跟想躲避,但被他一聲「別動」給定住了心神。

  她沒有再移動,站在原地,屏住呼吸,直到他不算壯碩的小臂繞到自己的脖頸後。他湊得很近,近到她能感受到他淺淺的呼吸。

  柳芊瀧素來不習慣和陌生人親近,但她竟然對這少年的靠近沒有任何的排斥心理。

  偶爾無意的皮膚摩擦,都像是一種習慣性的親近,她根本沒有想過要躲開。

  她感覺到脖子上繞了一圈細繩。

  在這麼近的距離中,她將他清俊的五官眉眼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臉部輪廓很明晰,大概是因為人瘦。他的瘦不是病弱的那種,相反地,是很結實的瘦。

  「好了。」

  他低沉清冷的嗓音落在她的耳畔,鼻息拂過她的耳垂,有些癢癢的。

  她低頭,發現自己的脖子上掛了一塊晶瑩剔透的琥珀色玉石。

  一道溫暖的氣流從玉石上蔓開,悄聲滲入了她的體內。柳芊瀧素來蒼白的臉色竟然浮現了一絲健康的紅潤顏色。

  「這是暖玉。」他對她解釋。

  他說話時並沒有後退,所以兩人還是保持著剛才的距離。

  一旁的小柳聽了,更加驚訝,暖玉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拿到的。

  這麼近的距離,她不敢抬頭直視他,只好低下頭說了一聲「謝謝。」。

  令柳芊瀧不解的是,他為什麼要給她這塊玉。

  至今為止這名少年對她做出的所有舉動,都不在她能夠理解的範圍之內。

  他看穿了她的疑惑,低聲笑了,「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

  物歸原主?

  柳芊瀧聽了這話便抬起了頭,倏然撞進了他幽深的瞳孔中。

  那雙映著她身影的冷酷深邃的眼睛中,竟然出現了一絲毫無違和感的溫和——他看著她的目光太過專注,他甚至沒有對自己眼底的情緒加以掩飾。

  柳芊瀧握緊了胸口的暖玉,終於問出了一個在她心底徘徊已久的問題,「……你到底是誰?」

  這個問題像是勾起了少年的某種回憶,讓他陷入了無盡的沉默裡。這一次,柳芊瀧在他臉上看見了些許微妙的情緒。

  說是悲傷,倒也沒那麼強烈。

  終於,他抿了抿唇,抬起手,將她臉側的髮絲別到耳後。他的指腹擦過她的臉頰,有一點溫柔。

  他答非所問,留下一句「我走了」便轉身離開。

  

  不知為何,她原本就有種他不會回答的預感。她也只是抱著試試看的心理去詢問。

  柳芊瀧沒有多做挽留,只是在他離開後走到門邊,靜靜合上了木門。

  風鈴上的貝殼碰撞了幾下,便沒了聲音。

  少年一走,靈魂之火便跟著消失了。小柳快速跑到柳芊瀧身邊想看看她有沒有什麼異樣,只見她目光飄忽,視線越過木門,落在了門外。

  「芊瀧?」

  「小柳……外面有雪嗎?」

  「啊?」小柳對她的問題感到奇怪,「芊瀧,今天氣溫是二十四度。」

  柳芊瀧聽了小柳的話後,望向一旁的約翰,對方點點頭表示贊同小柳的說法。

  她揉了揉眼睛。

  一定是自己看花眼了吧。

  這個天氣,地面上怎麼可能有積雪。

  她再次望向外頭,地上確實沒有白色的雪層。

  空蕩蕩的街道上,只有偶爾路過的行人。

  柳芊瀧再次握住胸口的玉石,卻意料之外地發現紅繩上綁著一張紙條,她小心地取下紙條,在手心將其攤平。

  皺巴巴的字條上,只有一句簡單的留言。

  「『好好準備第一次比賽吧』……」柳芊瀧念出了上面的字句。

  她想起了自己放在樓上房間的神諭呼叫器。

  她跑到樓上自己的房間去,果不其然,呼叫器的顯示幕已經亮起。

  與此同時,站在一樓客廳的小柳拿起了被柳芊瀧放在吧臺上的字條,若有所思。

  一旁的約翰用不解的眼神瞅著它,小柳只是沉默地盯著那張字條,過了很久,它才將字條放回原處。

  這個字跡,自己分明是見過的。

  很快,它便想起了和柳芊瀧初見那天發生的事情。

  幼體狀態的靈魂之火,以及一條告知姓名的留言。

  「不會吧……」

  小柳的語氣中,含著不加掩飾的震驚。

  作者有話要說:

  果然第一場比賽還是讓阿希爾出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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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一個對手

  「所以說,比賽的地點是在墓地?」

  奧莉菲捏著一隻酒杯,仰頭灌酒。

  晶瑩的液體從玻璃杯中滑到喉嚨口,冰涼冰涼的。

  「離這裡不算近,我儘量早去早回。」柳芊瀧點了點頭,同時抓住奧莉菲的手腕,「你今天喝太多了。」

  「抱歉……」奧莉菲搖搖頭,「今天比完賽,我有點累,所以我想需要用酒精來提提神。」

  柳芊瀧看著她疲憊的眉眼。

  大概是輸了。

  她這麼想。

  與此同時,奧莉菲因酒精作用而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芊瀧,我輸了。」

  她今天的對手是一個男孩子,在讀中學,持有靈是個武士。奧莉菲一開始只想速戰速決,但沒有下狠手——說到底她是低估了那名少年的實力。當她發現自己漸漸處於劣勢時,終於動了殺心——在她發現自己無法忍受對方那種悠哉的態度之後。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她確實,對自己的對手起了殺心,這是奧莉菲本人最不願看到的事情。

  奧莉菲久久地盯著玻璃杯中晃動著的液面,她輕柔而緩慢地晃動玻璃杯。她歎了口氣。

  「……沒關係,不是還有兩場比賽嘛。」柳芊瀧拍了拍奧莉菲的肩膀,「你去樓上休息一會兒,這裡我來收拾。」

  奧莉菲扶著樓梯扶手,渾渾噩噩地上了樓,她反鎖房門,把自己扔進柔軟的被褥裡。

  腦海裡又浮現了自己敗給對手時的場景,她記得當時自己渾身發冷地看著槍口冒出的絲縷輕煙——她的指節勾著手.槍.扳機,卻再也打不出一發子彈。

  她記得比賽開始前她問過對手這樣一個問題。

  「你參加通靈人大賽是為了什麼?」

  「唔——大概是過上好日子?」那名少年笑的很輕鬆。

  這並不是一個非贏不可的理由。

  她以為自己的信念比對方要堅定,卻在動搖之中敗了個徹底。

  「這是什麼可笑的理由。」

  她低著頭,把子彈裝好。

  對方對她的敵意毫不在意,只是溫和的笑著。

  「哈哈,船到橋頭自然直嘛。」

  船到橋頭自然直。

  奧莉菲閉著眼睛,暗暗念著這句話。

  好像確實……有那麼一點道理。

  「約翰,對不起。」

  「啊?這並不是姐姐的錯呢。」

  「不……我的意思是,我再也不會迷茫了。」

  他和奧莉菲聊了一晚上。到了次日清晨時,看著睡意漸濃的奧莉菲,約翰輕輕一揮手,帶起一陣風,讓被子卷起,蓋在她的身上。

  為了不打擾到對方的休息,約翰穿過門板,飄到外頭。撞見了經過門前的柳芊瀧。

  「要走了嗎?」約翰打量著一身便服的柳芊瀧,詢問著。

  「嗯。」柳芊瀧怕吵到房內的奧莉菲,壓低了聲音,「早餐我做好了。在樓下。」

  「明白了。」約翰對她一笑,「那麼,路上小心。」

  「我會的。」

  比賽地點是一座廢棄墓地,這兒人煙稀少。柳芊瀧到達的時候,天色還未明朗,清晨的薄雲壓在天邊,有些陰沉沉的。

  「有種不好的預感。」小柳趴在她的肩上,湊到她耳邊說。

  「我也覺得。」一陣風吹來,柳芊瀧有些冷,她把外套拉鍊拉上。

  這是一件帶帽衫,她把外套拉鍊拉到一半,把帽子拉起,扣在頭上。兩縷黑髮被撥到耳側,垂在胸前。

  「哎,小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穿著米色斗篷的男人憑空出現,落在墓地的乾枯草地上。柳芊瀧看著眼前的男人,以一種平靜的語氣說,「唔,席魯巴先生?」

  「看來我上次給你們留下了不好的印象——」皮膚黝黑的帕契男人攤手一笑,「你可以稱呼我的名字。沒必要那麼生疏。」

  「原來十祭司還可以跟參賽者套近乎的啊——真是新鮮。」

  伴隨著一道含著陰沉笑意的聲線響起,一個穿著深紫色襯衫的短髮男孩出現在了光禿禿地地面的上空。

  他的皮靴鞋尖落在了一隻佈滿青苔的石碑上——他毫不費力地站在上面,沒有搖晃。

  「阿希爾,一個很不好對付的傢伙。」席魯巴對她低聲說。

  然而,當席魯巴想向對方介紹她的姓名時,那名少年打斷了席魯巴的話,「我知道——柳芊瀧。」

  他冷冷地看著她,就像毒蛇盯著自己的獵物一樣。他冷笑著,嘴角噙著濃厚的殺氣。

  柳芊瀧不明白,對方的殺意從何而來。

  但她可以確定的是,這不是一個友好的對手。

  當席魯巴喊出「比賽開始」時,阿希爾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她的視線中。這讓柳芊瀧想起了另一名十祭司尼古洛姆——他們怎麼都喜歡玩憑空消失的把戲。這一次,她不閉眼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腳下地面的震動,她拽著小柳,縱身一躍。就在她跳離原來站的地方時,那一塊地面出現了崩裂的痕跡,碎石在地面上滾動著。土塊在地面上堆積起來,越累越高,慢慢地化成了巨人形態。

  「這就是我以大地為媒介的超靈體,大地巨人……」

  少年的聲音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大地巨人捅出一手,最前端的土塊化作利刃,朝柳芊瀧的脖頸刺來,她敏捷躲閃,同時揮手,用巫力氣流切斷了利刃。

  碎裂的土石落在地上,滲入泥地裡,與此同時,在阿希爾的掌控下,又一道新的利刃從大地巨人手上竄出。阿希爾的身影顯現在利刃頂端——他站在那兒,如方才站立在石碑上一樣輕鬆。

  小柳從柳芊瀧的肩頭躍下,化作人形,擋在柳芊瀧面前,它張開手,驅動巫力,幾道藤蔓迅速破土而出,截斷了襲擊柳芊瀧的土刃。同一時刻,阿希爾的身體脫離了土塊,他縱身一躍,到了空中。柳芊瀧捕捉到了空氣中劃過的一道光影,她將食指與中指貼近,在空中劃出一道淺光。

  巨大的爆炸聲響起。

  阿希爾手中的匕首被她的光屏震碎,灰飛煙滅。

  「有點兒意思。」阿希爾冷笑著,抬手,大面積的土石脫離地面,飛到空中,在柳芊瀧周圍形成了一道包圍網。

  小柳在旁邊和大地巨人纏鬥著,分身乏術。

  土石如雨點般砸向柳芊瀧。

  她深呼吸,雙手攏在胸前。她揚手,那些堅硬的土石塊都在這道白光之中化作了灰燼,飄散在空氣中。

  一道迅疾的身影從空中閃過,柳芊瀧反應過來時,自己胸口的玉石已經不見了蹤影。

  「唔,這可真是個好東西。」站在她身後的阿希爾勾著嘴角,把玩著一塊晶瑩剔透的琥珀色玉石。

  柳芊瀧皺著眉,拔高了聲音,「還給我!」

  「你讓我還我就還?」阿希爾傲慢地揚著下巴,「想要,就來搶。」

  方才阿希爾的輕慢態度都沒有對柳芊瀧造成任何影響,但他現在拿走了她的暖玉,這一舉動著實讓柳芊瀧動了怒。

  她甩出幾張攻擊性紙符,紙符豎在空中,數道電流在間交錯產生。但阿希爾在被電擊中之前就已經躲避開。

  「這麼激動?看來送你東西的人對你來說很重要呢。」

  柳芊瀧晃神的同時,也捕捉到了對方話裡的不對勁。

  他怎麼知道這是別人送的?

  他一早就知道這暖玉是她的軟肋,才會出此舉動?

  她感覺到指尖在變冷——失去暖玉之後,她的身體溫度驟然下降。

  「速戰速決吧。」她對自己說。

  體內的巫力倏然爆發,她將巫力彙聚成一隻光球,攏在掌心。她驟然將光球撕裂,刺眼的光芒在空中乍現,直沖雲霄。

  當光芒散去,阿希爾已經昏倒在石碑旁。

  與此同時,小柳將大地巨人完全制服,巨大的超靈體被藤蔓荊棘束縛住,它稍稍動一下,就會被尖銳的荊棘刺穿。

  少年緩緩睜開眼,眼含殺氣,「你以為……」

  未等他說完,一道火焰就從地面上燃起,在阿希爾周圍形成了一道火焰網。

  這回,他看著高高燃起的火舌,愣愣的。

  「你輸了。」柳芊瀧平靜而淡漠地陳述著事實,她朝阿希爾伸出一手,以一種命令式的口吻,「還給我。」

  少年沉默了幾秒,終於,冷哼一聲,將暖玉拋向口中。

  琥珀色的玉石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線,然後落在她的手裡。

  掌心蔓開溫暖的氣流。

  她想到了那名送自己暖玉的少年溫和的笑容,以及他說話時拂過自己耳垂的溫熱呼吸。

  ——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

  ——好好準備第一場比賽吧。

  「柳芊瀧,勝。」

  席魯巴一揮手,他黝黑的手掌擋在了阿希爾與柳芊瀧之間。

  火焰褪去,阿希爾原地站起,看著席魯巴,冷笑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阿希爾對麻倉好在意的人都很敵視的→。→看他對麻倉葉的表現就知道了。。。

  其實麻倉好也是知道阿希爾是柳芊瀧第一個對手的,才會有之前那張紙條。。。

  阿希爾知道席魯巴是葉王後代,不過他覺得席魯巴不配,所以態度也不怎麼尊敬


第17章 名為麻倉葉的通靈少年

  阿希爾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他眯著狹長的眼,冷漠地注視著她,「你最好別以為,同樣的事情會發生第二次。」

  柳芊瀧看著這名剛輸給自己的少年,攥緊了手裡的暖玉,「剛才為什麼要拿走它?」

  阿希爾冷哼一聲,沒有對她的問題作出回應。

  「說起來,為什麼比賽場地要選在這個鬼地方?」他轉頭看向席魯巴。

  席魯巴雙手環胸,面無表情,「這裡人少。」

  阿希爾走過一塊無名墓碑,將手掌放在石碑一角,他饒有興味地挑起嘴角,「孤魂野鬼倒是挺多……哦,這兒還有個綁架犯?」

  「我看看……」阿希爾沉著聲音,嘴角含有冰冷的笑意,「死亡時間,十年前?」

  柳芊瀧的神情猛然僵住。像是被記憶刺痛了神經。她身邊的小柳也呆立在了原地。

  席魯巴處於狀況之外,他持著一種警戒而不解的態度。

  這個表情似乎在阿希爾的意料之中。他扶著石碑一角的手驟然收緊,石碑的一角撕開了碎裂的痕跡。

  柳芊瀧倏地將手探到了阿希爾的手邊上。她的瞳孔變得幽深。他的手被某種力量制住,動彈不得。

  「請尊重死者。」她平淡地開口,讓他人聽不出任何情緒變動。

  阿希爾倒是沒有繼續,他以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利眼神直勾勾的盯著柳芊瀧。

  柳芊瀧並不畏懼這樣的眼神,她坦蕩蕩地迎接對方如刀鋒般刺人的冰冷目光。

  最終他轉身離開,抬腳的同時撞過席魯巴寬闊魁梧的肩膀。

  他壓低了聲音,以他們兩人才能聽見的細微聲音說著話,「真不懂好大人怎麼會看上這種人……」

  席魯巴的臉色刷的一下變得鐵青。

  柳芊瀧聽不清他們兩個的對話,她對此也並不感興趣。

  席魯巴一時有些語無倫次,「她……」

  他這幅模樣在阿希爾看來是很滑稽的,他冷笑,「你以為那塊暖玉是誰給她的?」

  話音一落,他不給席魯巴追問的時間,逕自快步走遠。

  直到阿希爾消失在了她的視線裡,她才發現,身邊那位十祭司用一種微妙的探究眼神打量著自己。

  席魯巴像是想詢問些什麼,但最後出口的只是一句,「恭喜你獲勝,小姑娘。」

  「謝謝。」柳芊瀧點了點頭,「那麼,我該走了。」

  她離開時,踩著方才火焰燒過的一塊草坪。碧綠色的小草已經被燒得枯黃焦黑,嗆鼻的味道還未散去。

  從墓地走回酒館要經過一條繁華的城區街道,她和小柳很少走這條路。柳芊瀧過馬路時走了下神,若不是小柳拉住她,她就要被一輛飛馳而過的車子撞上了。經過一家冷飲店時,她有些口渴,便和小柳一同進去。

  小柳是精靈,雖然對人類的冷飲感興趣,但它喝不了。所以柳芊瀧只要了一杯冰椰汁。乳白色的椰汁中沉著幾隻玲瓏的冰塊。

  小柳站在桌上,繞著她跳來跳去,「好喝嗎,芊瀧?」

  「唔,味道還不錯。」她給了個很中肯的評價。

  就在這時,冷飲店的門被撞開,一名少年喘著氣跑進了店裡,與他一同進入的還有一隻漂浮在半空的武士幽靈。

  令柳芊瀧為之驚訝的,並不是少年的通靈人身份,而是他那張和贈她暖玉之人極為相似的容顏。酒紅色短髮的少年套著一件寬大的白色T恤,T恤上透著汗水。他的五官眉眼像極了那個送她暖玉的人。

  「不好意思,我要一杯……哎?!我錢包去哪了?!」

  少年驚呼的聲音傳入她的耳裡。

  他身邊的幽靈顯然也有些著急,「葉主公,這怎麼辦……」

  「再不喝水我真是要渴死了啊……」

  長得雖然像,但說話方式完全不同,柳芊瀧想。

  這時,少年的身影已經閃到了她身前,他的神情非常迫切,「那個,不好意思,你能不能借我點錢買杯水喝?我實在是太渴了……」

  少年雙手合十,懇切地向她拜託幫忙。

  柳芊瀧和小柳對視一眼後,然後從紅白相間的椅子上站起來,她對他說,「可以。」

  「太謝謝了!」少年歡快地笑了,他的笑容如陽光般溫暖,令人舒心,「你能給我留個地址嗎?我回到家後馬上還你錢。」

  他濃黑的瞳眸裡噙著感激的情緒。

  柳芊瀧擺擺手,「……不用了,當我請你的。」

  她替他付了錢後,看了眼時間,覺得不早了,便拿著自己的椰汁,和小柳一同離開店裡。

  她並沒有將這場偶然相遇放在心上,過了幾天後奧莉菲帶她來這條街買衣服時她才想起了這家冷飲店,便提議去買點喝的。奧莉菲欣然同意。她站在店門口時再一次看見了數日前她遇見的酒紅發色的少年,對方見她在這,顯得十分欣喜。柳芊瀧推開玻璃門,走了進去。

  「原來你真的會來這裡,真是太好了……」少年笑著遞過了一張紙幣。

  柳芊瀧沒想到這人真會來這找她,她接過紙幣,「我說過可以不用還的吧……」

  「欠人錢總是不好的。何況是這個傻子自己出門把錢包扔家裡了。」少年身邊一個淺亞麻發色的女孩面無表情地開了口。她看向柳芊瀧肩頭的小柳,「你的持有靈?」

  柳芊瀧在意識到這女孩也是通靈人時也點了點頭,「小柳是樹妖精靈。」

  這時柳芊瀧才發現奧莉菲一直站在門外,沒有打算進來的樣子,她疑惑地望向奧莉菲。對方卻是一臉尷尬的神色。

  「啊,是你。」少年似乎認識奧莉菲。他沖門口的她招了招手。

  奧莉菲躊躇了一會兒,才走進店裡,和柳芊瀧面前的兩人打了個招呼,「嗨。」

  「你們認識?」柳芊瀧望向空中的約翰。

  奧莉菲比約翰先一步開口,「芊瀧,這是我第一場比賽的對手。」

  「芊瀧——原來這是你的名字啊。」少年撓了撓頭,朝她伸出一手,「上次替我付錢實在是太感謝了——」

  「——我叫麻倉葉。」他指了指身邊的幽靈武士,「這是我的持有靈,阿彌陀丸。」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次更新是在6.9號以後(∩_∩)


第18章 暴風雨前夕

  他們四人坐在冷飲店裡,這場景有種道不出的違和感。

  這期間奧莉菲不停地抬手看表,尋找告辭的合適時機,「那麼,我們也該走了——我也還有急事。」

  前段時間的慘敗她可還沒忘。

  麻倉葉不知是真信了還是裝傻給奧莉菲臺階下,總之在他笑著說出「那我們大賽時見」後,奧莉菲便匆忙地將柳芊瀧從店裡拽了出來,隨之跟出來的還有小柳和約翰。

  當晚柳芊瀧出門採購,沒有帶著小柳。

  她從便利店裡出來,雙手各提著一隻布袋。大大的米色布袋襯得她的手腕格外纖細。

  晚上七點是上下班高峰期,馬路上車流量很大。這個路口的紅綠燈出了問題,交警無奈之下只好站在十字路口中央整頓交通。這種情況下是很容易出事故的,馬路因此發生了交通堵塞。柳芊瀧站在馬路這頭的人行道,等了二十分鐘都還沒有等到過路的機會。

  旁邊一名挎著公事包的男人不耐煩了,上前去跟交警抗議,但他無法穿過車流走到交警前,他的聲音被汽車鳴笛聲蓋過。

  由於夜晚的風有些涼,她穿著一件薄荷色薄長袖,神諭呼叫器被她遮掩在袖子下。

  過了很久,這邊人行道上的人們終於可以過馬路了。她將暫時放在地上的布袋拎起,沉重的布袋將她的掌心勒出了一道紅痕。她跟著人群小跑著踩上斑馬線。她走在人群的最後方,為了不踩到別人的鞋跟,她小心翼翼地瞅著地面。

  沒走幾步,她撞上了一個人。

  柳芊瀧低呼一聲,想摸摸被撞痛的額頭,但她提著袋子,也就作罷。

  「不好意思。」她沒有抬頭看那人的模樣,只是低頭道了一句歉,便想繞過那人。

  倏然,她身側傳來一道如刀鋒摩挲玻璃面時沙啞冰冷的男聲,這讓她想起了自己上一場比賽的對手。

  「你……想去哪兒?」

  就在對方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她的手腕被人用力扣住,那人一使勁,她就被扯回原地,她硬生生的向後跌了好幾步,布袋因此掉落在地,幾隻三角紫菜包飯從米色布袋裡滾落。

  她抬頭,只見一雙冷酷的琥珀色瞳眸。

  「你幹什麼?」柳芊瀧以一種疏離的眼光看著這名身著暗金色制服的少年。

  不論如何,對一個第一次見面就不友好的人,她很難友善得起來。

  他骨骼清瘦,但從他方才抓住她那一下的力度來看,這人不是盞省油的燈。

  「下一場比賽就要開始了,你居然還有閒情在這裡買……」少年冷冷扯動嘴角,斜視著地上散落的幾隻包飯,沒有把話說下去。

  柳芊瀧甩開陌生人的手,後退一步,「這是紫菜包飯。」

  她話音剛落,少年略帶慍怒的聲音就跳了出來,「你以為我不知道那是什麼?!」

  他的聲音驟然拔高。

  街道上響著鳴笛聲,一陣又一陣的。這兩個孩子擋在路中間,愣是阻攔了車輛的前進。許多車主不耐煩了,從駕駛座的窗戶探出頭,破口大駡。

  交警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他朝這邊吹著哨子。

  「不管你是誰……總之我們現在應該先過去,擋在路中間像什麼樣子?」柳芊瀧不打算跟這個暴躁的人糾纏,她彎下腰撿起自己落的東西。

  少年雙手環胸,毫不在意的樣子,「你讓我給別人讓路?」

  他抬手的那一瞬,她瞥見了他手腕上的神諭呼叫器。

  一隻身掛鎧甲皮膚黝黑的中國武士靈浮現在了少年身後,柳芊瀧睜大了眼睛,「你……」

  一輛大卡車朝他們疾馳而來,司機似乎沒料到有兩個孩子站在路中央,他一邊踩刹車一邊按著喇叭。

  少年面無表情。

  電光火石之間,她眼裡只有一道憑空劃過的冷光,以及少年不為所動的冷靜神情。

  哢嚓。

  巨大的碎裂聲,吞沒了馬路上嘈雜的鳴笛聲,交警的哨子聲,以及人們驚慌的尖叫。

  裝載著貨物的卡車在一刹那間,被劈成兩半,滑向人行道拐角的老舊路燈。路燈被砸壞,電光疏忽地閃動著,沒過一會兒就熄了。

  爆炸聲驟然響起,火焰中混雜著跳動的煙塵顆粒。

  「——報,報告!中心商業街出現□□!」

  「是個男孩——他砍斷了一輛卡車……喂?!我沒有在開玩笑?!喂!呼叫隊長!」

  「啊?!我的手機……」

  站在街頭的員警面色驚恐地看著自己的手機和卡車一樣,碎成兩半。

  碎裂的金屬殼掉落在地,映出了街頭員警慘白的臉色。

  「別礙事。滾。」

  員警畏懼地後退了幾步,哆嗦著混入人群逃離。

  少年平靜地佇立於硝煙之中,他左手持著一把深紅色刀柄的鋒利的長刀,他瞥了一眼地上擊碎員警手機的飛鏢,聳肩,冷笑一聲。

  「真噁心。」

  「你說誰?」

  「沒說你。」

  柳芊瀧將布袋放置在一旁。

  希望她今晚能準時回家。

  「那麼,比賽開始。」

  「比賽雙方,道蓮,柳芊瀧。」

  柳芊瀧瞥了一眼落在人行道上的席魯巴,他的臉色並不好。

  她再看了一眼自己的對手。

  一道土黃色的紙符脫手飛出,穿過了漸漸細密的雨珠。

   ……

  酒館打烊後奧莉菲便開始收拾店裡的衛生,見柳芊瀧一直沒回來,她有些擔心。

  她看了天氣預報,今天會下大暴雨。因此,她早早將門窗關好,然後上樓去看電視。

  為了讓柳芊瀧知道她在家,她沒有關掉一樓的燈。透過二樓房間的窗子,還能看到一樓門口落下的星點燈光。

  

  電視裡播放著一部戶外綜藝節目,奧莉菲對這類電視節目不是很感興趣,但她現在並沒有事情做,便捧來一盒餅乾,邊吃邊看。約翰在窗臺上漂浮著,似乎在與花盆裡的蟲子交談。

  「小柳呢?」奧莉菲像是想起了什麼,便轉頭問約翰。

  約翰搖搖頭,「大概是在芊瀧回來?」

  房屋門窗都上了鎖,再說她和約翰都在這,留小柳一人在一樓並沒有什麼不妥。她如是想著,便繼續看自己的電視。

  沒過五分鐘,窗外刮起一陣大風。奧莉菲看著震動的木窗框以及猛烈擊打玻璃的雨點,皺了下眉。

  「還真是大暴雨……」

  花盆碎裂的聲音從一樓傳來,起初奧莉菲覺得是風把花盆吹倒了,沒怎麼在意,她覺得明早收拾收拾就好。但沒過一會兒,她就覺察到了不對勁。

  從她的房間能直接看到酒館一樓門口,此時此刻,方才被她鎖緊了的木門,碎成兩半,在濕了的水泥馬路上飛出了幾米遠。

  「約翰!」她壓低聲音,迅速從床頭櫃第一格抽屜裡拿出一把小巧精緻的手.槍。

  約翰跟著她下了樓,她壓低腳步,儘量不發出一點聲音。

  一樓室內的燈光熄滅,她猜得到是闖入者故意切斷了電源。小柳站在門口的地毯上,和一名高大的男人對峙著。小柳的藤蔓在空中停滯住,像是在與某種同等的力量僵持一般。

  那個男人肩上趴著一隻精靈。

  看來是通靈者。

  奧莉菲將子彈裝進彈夾。

  「在面對敵人之前,首先要調查清楚對方的底細,小姑娘。」那個男人開了口,聲線低沉,沙啞。

  奧莉菲眯起眼睛,她不太能在黑暗中看清那人的面貌。

  他隱匿於黑暗之中——

  宛如,一個黑色的幽靈。

  奧莉菲抿著唇,從拐角處走出——她站的地方分明是那個男人的視線盲區,他怎麼可能看到她?

  「你是誰,想來幹什麼?」

  「我?」男人的笑聲十分詭異,「我要來獲得一件助我勝利的籌碼。」

  「小柳,過來。」奧莉菲在一片漆黑中叫著小柳。

  「好。」小柳的聲音傳來。

  她憑著聽覺判斷出小柳終於走到了自己身邊。

  對方也有一隻樹妖精靈,功力還不低——眼下看來,還是先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奧莉菲……」

  她鎮定著聲音,「沒事的。」

  她還未適應周圍的黑暗環境,而對方顯然利用著這一點。

  「我觀察你很久了,從我來酒館的第一天起。」

  「來這裡的人很多。」

  「對,但不是所有人都會抱著某種目的來訪。」

  奧莉菲穩住腳跟,盡力觀察著周圍的一切,但除了門口的一點微光,她什麼也看不見。

  ……如果她站在盲區都能被發現,那麼只能說明,這裡有兩個人。

  這個想法在她腦中乍現。

  但已經來不及了。

  「奧莉菲!後面!」

  小柳驚叫的同時,她感覺自己的脖頸被人劈了一下。

  失去知覺之前,一道淺光閃過,她感覺自己的臉頰擦過了一塊冰冷的金屬物品。

  像是一塊銘牌。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說藤原來抓人了→。→好終於要出手了


第19章 心臟疼痛的時刻

  「比賽結束。」

  「道蓮,勝。」

  她說不清席魯巴在判決結果時的表情是如何微妙的。

  她晃神的那個瞬間,對方的長刀便已經逼至要害。刀刃離她的頸動脈只有毫釐之差,距離近得她能感受到金屬上的巫力波動。她半坐在地上,側著頭,避開了那名少年冷酷的直視,照此人的攻擊風格,他沒有一刀劈下去,算她萬幸。

  他鐵青著臉色,臉上沒有絲毫勝利後的喜悅。

  道蓮的目光閃爍了一下,終於,緩緩地收回長刀。他蠕動嘴唇,冷硬地開口,「你可以躲開,但為什麼不躲?」

  「我躲不了。」

  道蓮回想起交手時女孩的敏捷度,皺著眉,「你當我是傻子嗎?」

  柳芊瀧四肢僵硬著,保持著蹲坐的姿勢。她用眼角餘光注視著離去的少年,他的背影消失在了灰暗的燈光後。

  席魯巴複雜地看了她一眼,「你並沒有盡全力。」

  隨後,十祭司縱身一躍,向黑夜閃去。

  這條街被她和道蓮毀了四分之三左右,路面上散著成堆的玻璃渣子。房屋塌了一半,她在廢墟前喘著氣站起,但踩了一個趔趄便再次倒下。柳芊瀧的膝蓋被坑坑窪窪的灰色水泥地擦破,她咬咬牙,再次站起。回頭時才發現自己安置好的布袋早被埋在了一片磚塊之下。

  「怎麼會這麼痛……」她咬著下唇,血珠從中滲出。

  柳芊瀧踉蹌幾步,靠在一座靠背斷了一半的舊長椅邊,她找到休憩之處,便緩慢滑坐在地。

  她將手放在因她急劇喘息而起伏著的胸口,指尖泛紅。

  和道蓮的交戰算不上輕鬆,她無心傷他性命,但對方的攻擊方式卻極為致命。柳芊瀧不得不使用殺傷力大的咒語來反擊,不知是哪個咒語觸動了她的巫力並使之紊亂,總之她的戰力在後半段戰鬥中大大下滑,連席魯巴都看出來了,那麼身為對手的道蓮也一定覺察的到。

  也難怪那人方才臉色這麼難看了。

  對那人而言,這場勝利來的並不光彩。

  他本是想殺她的——她與他交手時感覺得到,但結果是他收了殺心。

  她也不想追究他最後放她一馬的原因。

  柳芊瀧清晰地記得最後一擊前道蓮眼裡冷血而偏執的光芒,他如被困在荊棘中的發了瘋的幼獸,迷茫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是被某種自身不認同但不得不服從的想法束縛著的。那雙琥珀色的瞳眸觸痛了她回憶裡的某根神經,她的視線觸及他目光的那一刻起,便模糊了起來。

  令她感到熟悉的,並不是道蓮這個人,而是他眼中某些她曾經深刻觸碰過的情感。

  無數個片段穿梭於腦海,她似乎聽到了一道令人心碎的呼喊。

  「芊瀧——」

  那是一道令人心醉的聲音,如百年美酒,醇香冷冽。

  這份幻象轉瞬即逝,思緒回到現實時,她心口傳來一陣劇痛,痛感蔓延至全身的每一處。

  她已經記不清方才在腦海中閃回的千百個片段,唯獨記得那聲撕心裂肺的呐喊。

  芊瀧。

  那麼,是誰呢?

  是誰,在喊著這個名字呢?

   ……

  廢棄工地中,酒紅色長髮的少年盤腿坐在閒置的鋼管上,輕呼一口氣,吹滅了指尖的火焰。

  在他的左手邊,一名染了藍發的西方女人口中輕吐出煙圈。女人半靠在高高堆起的木材上。她身邊站了兩名身材較為嬌小的女孩。他右手邊有一名白衣男子,腰上別著銀色手.槍,手中持著一本燙金封皮的書本,書本封面上有十字架的印記。幹了的水泥地上,一個戴著黑色圓墨鏡的胖子席地而坐。還有一名以暗色面罩遮面的臉色青暗的身材高瘦的男人,他和身邊自己的持有靈低聲交談著。

  這些迥異的通靈人們,皆圍繞在酒紅發色的少年身旁,以一種俯首稱臣的姿態。少年一旦開口,他們便收起了所有聲響。

  「那麼……她輸了嗎?」

  阿希爾站在他身前,點頭,「是的,好大人。」

  麻倉好抬頭,卻沒有看著阿希爾,只是淡淡地直視著被烏雲籠罩的天空,「輸給了誰?」

  「道蓮,暗殺世家的少爺。」阿希爾概括的比較簡略,見麻倉好微微皺了眉,他趕忙補充,「不過她沒有受傷,只是好像……」

  麻倉好的聲音驟然淩厲了幾分,「好像什麼?」

  「她的身體狀況不太對勁。比賽進行到後半段時她幾乎招架不住對手的攻擊。好像是被什麼事情分了心。」

  阿希爾說完,少年便沉默了下來,倏地,他抬起一手,掌心覆在心口,慢慢的,慢慢的,他笑了出來,像是碰上了什麼開心的事情一樣。

  阿希爾沒想到麻倉好的情緒轉變這麼快,他不敢出聲,只是以一種不解的眼神打量著這名領導者。

  坐在麻倉好身邊的一名皮膚黝黑的卷髮小孩開口問,「好大人,有什麼開心的事情嗎?可以告訴歐巴喬嗎?」

  麻倉好輕笑著拍了拍小孩的頭,「沒什麼特別的。」

  芊瀧。

  你還記得我嗎?

  他記得很清楚啊。

  和她相遇那年時從天空飄落的雪花,是柔軟的。

  「好大人,吃嗎?」

  歐巴喬遞來了一隻麥色紙包,「阿希爾帶回來的。」

  目光觸及紙包時,麻倉好的目光閃動了一下,隨即恢復如常,「謝謝。」

  他用指尖挑開紙邊,緩慢地剝開紙包,然後眯起眼,笑了。

  「綠豆餅。」

  他低低的念著。

  像是沉入了某些忘不卻的回憶。

  作者有話要說:

  TAT那個六十章無視掉好了

  是剛才不小心按到更新去了【本來是應該修改十九章的


第20章 被燒毀的家

  柳芊瀧回到酒館時,已經到了深夜。

  長時間的戰鬥和莫名其妙的心痛症狀讓她的腦袋有些眩暈,當她重心不穩的站在酒館門前時,她的視線落在地面。白月光的映襯下,一道黑影從她身後閃過。

  她驟然轉身,但一隻木棒已經朝她的腦袋砸了下去。

  下手真狠。

  這是她昏厥前最後的意識。

  再次睜開眼,她如經過了長途顛簸般疲憊。

  柳芊瀧感到腦袋被砸的地方還有些疼。

  耳邊傳來了一聲有氣無力的呼喊。柳芊瀧認出了那是小柳的聲音。她猛然轉頭,發現小柳奄奄一息的趴在她腳邊的草叢中。

  「小柳?!」她低呼,「奧莉菲呢?」

  「我不知道。」小柳搖搖頭,臉色蒼白。

  柳芊瀧微微閉眼,她能感受到小柳身上近乎為零的巫力值。

  小柳的巫力被人抽光了。

  她警惕地環顧四周,他們現在在一座廢棄的院落裡。籬笆圍牆塌了一半,塌下的那一半紮進了稀疏矮小的樹叢裡。樹叢裡靜靜躺著幾塊魚骨頭,像是被隨意丟棄的。院子後頭有一個小木屋,那大概是小木屋,房頂只剩幾塊破木板,牆面被燒得焦黑,只能依稀看出原來是個房子的模樣。半株枯木躺在木屋邊,一個男人正坐在那枯木上,抽著一支煙,他蒙著視線,注視著緩緩上升的煙圈。

  他的側臉線條剛毅,看上去有幾分孤獨地味道。

  偶爾有野貓從院子外路過,但是都沒有進來。

  「你醒了?」男人沙啞的聲音傳來。

  柳芊瀧的手腕有些疼,她動了動手腕,感覺到粗糙的麻繩正死死的困住她的雙手。

  她是坐在地上的,淺色衣服被泥巴蹭到,立刻染上了一層土黃的顏色。

  男人轉了過來,正對著柳芊瀧。

  此人正是不久前在酒館出現過的藤原一樹。

  她心中一驚,但表面上仍然保持平靜,「藤原先生。」

  「好久不見。」

  男人抽完了煙,把煙蒂扔在了地上,用腳磨了幾下,那點星火就消失不見。

  「想見你的朋友嗎?」他眉眼冷漠,朝殘破的木屋那兒揚起下巴,對她說,「她在那裡。」

  「奧莉菲?」

  柳芊瀧順著他目光的方向望去,依稀能辨認出奧莉菲的身影,她看上去並沒有受傷——柳芊瀧懸著的一顆心稍稍平靜了些。奧莉菲身旁坐著一名身材清瘦的男子。男子稍稍站了起來,她借著月光,勉強看清了那人的面貌。

  藤原司海?

  「小姑娘。我並不想傷害你。」

  「所以別想著逃。你逃不掉的。」

  她盯著他,輕聲開口,「那為什麼把我們帶來這裡?為了通靈人大賽?」

  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他綁架她和奧莉菲的唯一理由——在正式比賽前對比賽對手暗下殺手的人也不是沒有,所以她的猜測並不是沒有道理。

  況且,能讓小柳重傷到毫無還手之力的人,定不是等閒之輩。

  男人的眼神十分平靜,平靜而深沉,如暴風雨前的海面,仿佛下一秒就會掀起兇猛的巨浪,「與通靈人大賽無關,我的目標不是你們,是麻倉好。一旦我殺了他,我立刻放你們走。」

  「麻倉好?」她從未聽過這個名字,「那是誰?」

  「別裝傻,小姑娘。」

  男人冷著聲音,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揉皺了的照片。他把照片呈到她眼前。

  照片上微笑著凝視她的人,正是數日前贈她暖玉的那名少年。

  麻倉好。

  原來,他叫麻倉好。

  ——你到底是誰?

  那麼,為什麼不能回答我這個簡單的問題呢?

  她仔細琢磨著這個姓氏。

  總有一種莫名的,不知從何而來的熟悉感。似乎一觸碰到這個姓氏,她的內心就會變得柔軟起來。

  心口再次傳來疼痛,這一次卻不如上次那般劇烈。

  原本坐在屋裡看守睡著的奧莉菲的藤原司海也走了出來。少年望著柳芊瀧,以一種冷酷又怨恨的眼神——

  「麻倉好,就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她震驚地抬頭,望向藤原司海,以一種不可置信的眼神。

  他說——那名一直對她溫和微笑著的少年,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她不想相信,可是她偏偏在藤原司海眼裡看到了真切無比的洶湧恨意。

   ……

  藤原一樹,是守林人。

  通靈的能力註定了他無法過著普通人的生活,職場同事和上司都認為他腦子有問題,於是他無法在原來工作的木材公司呆下去。只好辭了職,放棄原本在城市中擁有的優越的物質生活,回到故鄉的村莊,安安分分地當起了守林人。

  他的妻子藤原惠子,是村長的女兒,賢慧淳樸,是個十分可愛的女性。兩人育有一兒一女。兒子藤原司海考上了日本最好的大學專業,高中畢業回到村莊受到全村人的恭賀。女兒在哥哥司海考上高中的那一年剛出生,藤原家雙喜臨門。

  他們的木屋院子裡有一顆櫻花樹,小女兒出生那時正好櫻花盛開,於是取名櫻。

  櫻花樹非常美,花開爛漫時,滿天都是奪目的櫻粉色。

  幸福美滿的生活,在那個少年出現的那一天,都化作了灰燼。

  藤原一樹永遠不會忘記,那是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

  那時,司海坐在櫻花樹下的躺椅上看書,小櫻在哥哥的懷裡撲騰著玩耍,司海時不時給她喂一顆新鮮的水果吃。惠子在廚房裡做飯,菜肴的香味從廚房的窗口飄出,輕煙嫋嫋。

  院門口突然傳來了踏雪的聲音,這一帶時不時有旅人來遊玩,藤原一家是習慣了的。只是這大冬天的,嚴寒得很,不知道還會有誰來賞景。

  藤原司海打開院門時,一個瘦弱的少年,只披著一件單薄的白色斗篷站在那兒,他的鞋子陷入了厚厚的雪層裡。

  和司海對上目光的時候,酒紅色長髮的少年面帶淺笑。

  這笑容雖然還算溫和,但卻讓藤原司海沒來由的拉起了警戒心。

  他猶豫了一下,問,「請問你找誰?」

  「藤原一樹先生在這嗎?」

  少年比高中畢業的藤原司海要矮許多,身形瘦弱。他微笑著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藤原司海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父親不在。」

  其實他說了謊,藤原一樹就在木屋的二樓午睡。

  藤原司海潛意識裡不希望這個陌生的少年繼續在家門口呆下去,還是打發走為好。

  「啊,是嗎?」少年的聲音漫不經心,他的目光淡淡的從司海臉上劃過。在這刀鋒般犀利的目光注視下,司海努力維持住表情,說,「不好意思,父親真的不在。請回吧,要傳話什麼的我可以代勞。」

  「不用你傳話也行。那裡不是有個櫻花樹妖麼。」少年一挑眉,望向了院子裡正站在小櫻身邊的一隻精靈,「它去二樓叫醒你的父親也可以。」

  藤原司海臉色一變,心中大為震驚。

  這個人是怎麼知道的?

  「撒謊是不對的哦。」少年勾了勾嘴角,「所以,還是把你正在睡覺的父親叫出來吧?我有重要的事情。」

  藤原司海抿了抿唇,說了聲稍等,就走回院子裡。拍了拍小櫻的頭,跟廚房裡的母親說了幾句什麼,就上了二樓。

  麻倉好顯然沒打算乾等在門口,他自顧自走進院子裡。來到了小櫻面前。

  彼時的藤原櫻還只是個嬰孩,還不會說話,嘴裡含糊不清的喊著什麼。她穿著厚厚的棉衣,整個人看上去像一隻棉球。

  麻倉好蹲在小女孩面前,執起了她肉呼呼的小手,問,「你不冷嗎?」

  藤原櫻沒有帶手套,小手在冬天凍得有些發青,她指了指那顆櫻花樹,又擺了擺自己的手,睜圓了黑亮的眼眸,嘴裡喃喃不清的說些什麼。

  「想感受花瓣的觸感?真是有意思的小姑娘。」少年輕笑了起來。

  藤原櫻又扯了扯他單薄的白色斗篷,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的在眼眶裡打轉。

  「我不冷呢。」少年淡淡的說,「這點溫度算什麼呢?」

  小櫻是個孩子,她看不清少年眼裡一閃而過的陰霾。

  沒過多久,藤原一樹打著哈欠從小木屋裡出來了。聽兒子說有個年少的通靈人來找他,他有些興奮。

  除了看得見靈的家人,藤原一樹從未見過自己的同類。

  「藤原一樹先生。我是麻倉好。」少年伸出一手,藤原一樹十分有禮貌的握了一下。少年手上冰冷至極的溫度讓他有些吃驚。

  「聽說,藤原先生是一名非常厲害的通靈者。」

  他們坐在院子的石凳上開始談話,藤原司海給兩人端了茶。他放下茶杯的時候,麻倉好悠然的聲音傳來,「唔,或許你不介意帶你的妹妹在外面玩一會兒?」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瞥了一眼院子外的空地,藤原司海對這個奇怪請求感到不解,雖然有點不情願,但還是轉身抱起了小櫻,走到院子外面。他和小櫻玩時,時不時注意著藤原一樹和名為麻倉好的奇怪少年。

  麻倉好一直在冷靜的敘述著什麼,藤原一樹的表情由好奇變得疑惑,由疑惑變得震驚,到最後,他幾乎已經進入了暴怒的狀態。

  藤原司海聽見父親大喊了一聲「不要做夢了!」,然後猛地站起身來,一拍石桌,茶杯被打翻,茶水灑了一桌。

  「你的意思是要消滅人類,建立一個通靈人的世界?」藤原一樹不敢置信,他瞪著眼睛望著眼前這個比司海小一些的少年,「你瘋了?」

  接下來,藤原一樹和那個少年發生了一場激烈的爭吵,說是爭吵,但只是藤原一樹的情緒一直十分暴躁,他無法認同麻倉好的思想,並且對此感到憤怒。

  麻倉好一直面無表情,但藤原司海心下突然浮現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院裡藤原一樹的聲音越來越大,惠子認為丈夫在和誰吵架,於是出來勸架。結果發現對方只是個年少的孩子。

  再然後,一簇火苗從小木屋的一角跳起,漸漸地,成了燎原大火。

  火舌高高的跳動著,直竄天際,逼紅了原本清澈湛藍的天空。

  那個少年的身影從火焰裡浮現,面無表情,眼神冷酷至極。

  他走過藤原司海身邊時,嘴裡發出了一聲輕不可聞的歎息,「真可惜,難得是一個優秀的通靈者。」

  他的眼裡有一絲費解。

  「為什麼,都不懂我的意思呢?」

  他瞥了一眼僵在原地的藤原司海。

  司海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被凍住了,他想都沒想,放下了妹妹,大喊著爸爸媽媽沖進了那一場大火裡。

  少年臨走之際,輕輕的拍了拍小櫻的腦袋。

  小女孩懵懂的咬著手指,不知發生了什麼。

  小櫻清澈的眼裡,映出了少年消失在雪地上的最後的背影。

  女孩的背後,是一個被火焰焚盡的家。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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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火光沖天

  那年的後來,藤原櫻感染傷寒,沒有得到及時的治療,失去了性命。

  藤原司海扯著嘴角講述完那年發生的悲劇,奧莉菲早已醒來——她的脖子還有些疼。

  高瘦的少年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橫躺在地上的枯木上面,面無表情的眺望著遠方。

  「如果沒有那件事,惠子就不會死。司海現在應該在大學裡繼續他喜歡的學業……」

  皮膚略顯黝黑的男人,聲音愈發沙啞,最後他低下了頭,一隻手扶著額頭。

  院裡的那顆櫻花樹本該滿樹搖著花香,但是那一場毀滅一切的大火後,櫻花樹妖都沒了棲居之地。柳芊瀧側著頭瞄了一眼趴在自己身邊的小柳,它依舊維持著人形,頭頂上那片柳葉耷拉著,仿佛下一秒就會枯萎。

  巫力對於精靈而言就和生命力對人一樣,一旦流逝的差不多了,精靈沒了力量來源,也就跟瀕死沒什麼兩樣。

  柳芊瀧顰眉,她動了動手腕,麻繩依舊死死的纏緊,她動彈不得。

  藤原一樹知道她不可能掙脫那繩子,說,「小櫻抽走了你的持有靈的巫力——樹妖精靈極為罕見,當初麻倉好找上我也就是看中了小櫻作為樹妖的特殊能力……」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就化作了唇邊的一聲歎息。

  小櫻——這只櫻花樹樹妖的名字和藤原櫻的名字是一樣的。

  藤原司海走到柳芊瀧身邊,蹲下,伸出一隻手,他的指尖在陽光下顯得有些單薄,這是一隻骨骼纖細的手。

  藤原司海拿自己的手在她的手上比了比。

  柳芊瀧聽到了少年微不可聞的一聲歎息。

  「如果,小櫻還在,她的手應該也是這麼小。」

  他抽回了手,笑的淒涼而絕望。

  「你知道嗎……」

  「我會殺了他,親手。」

  柳芊瀧的手停滯在了空中。

  之後幾天,柳芊瀧和奧莉菲一直被關在這裡。

  藤原一樹不和村莊其他人來往,整個人陰沉沉的。這棟小木屋離村莊其他人的居住地較遠,藤原這幾年又反常,其他人都不敢靠近這裡。

  晚上,藤原一樹和藤原司海會輪流守夜。她和奧莉菲根本跑不了。

  柳芊瀧睡不著,奧莉菲也不困,兩人低著聲音說話,壓著嗓子。

  如果只是小柳的巫力被吸走也就罷了,奧莉菲隨身攜帶的槍都不知道給藤原一樹藏到哪裡去了,沒有媒介,只有約翰的靈魂在這,根本沒用。

  柳芊瀧不是沒有覺察到,隨著時間推移,那個人沒有出現,藤原一樹的情緒也變得越來越焦躁。

  她肩上的小柳正眯著眼,十分疲憊的樣子。

  漸漸地,月亮被烏雲遮住了一角,那抹安定人心的月光慢慢的隱匿在了陰沉厚重的烏雲後。雷聲轟鳴,閃電劈過。夜裡下起了雨。原本還不算大的雨勢正在變得猛烈,細密的雨絲也逐漸成了豆大的雨珠,打在人臉上竟然生出了些許疼意。

  雨水涼涼的,順著柳芊瀧的臉頰滑下。她的衣服有些濕,黏在身上有點難受。

  藤原一樹被雨澆醒,整個人沒什麼精神,但還是很快的清醒了過來,他從殘破的小木屋後拿了幾塊木板來,在柳芊瀧和奧莉菲周圍搭起了一個矮小的木棚,雖然簡陋,但是足夠遮住雨水。他自己站在雨裡面淋著,毫不在意地樣子。

  她看著那個男人剛毅的側臉輪廓,鬼使神差的說出口了一句話,「藤原先生,你非要復仇不可嗎?」

  雨水順著藤原一樹臉上的火燎傷疤滑下,他看著眼前這個女孩,如果小櫻還活著,小櫻應該是比她要小一點。

  他嘴角扯了一個弧度,不是在笑,嗓音沙啞著,哀切得有些不真實,「小丫頭,如果,你的家人被麻倉好害死了,你不會找他報仇嗎?」

  他的語氣不冰冷,但柳芊瀧卻僵在原地,頭有些痛。雨水的涼意仿佛滲進了她的意識裡,一瞬間,她的臉色刷的一下蒼白了。

  那天夜晚柳芊瀧頭很痛,但睡的很沉。

  她做了一個噩夢。

  夢裡一個讓她感到幾分熟悉的黑髮女子,長髮及腰,站在一棵柳樹下,美麗的容顏上盡是悲哀的絕望。

  她的嗓音清冽而痛苦。

  她說——

  「葉王,我們為了什麼而活著?」

  然後,夢境裡出現了一大片鮮亮的紅色。

  那時候柳芊瀧沒有想起來那個顏色是什麼。

  直到藤原一樹和麻倉好正面交鋒的時候,她才想了起來。

  那是火焰的顏色。

  她不清楚這個夢境的含義。

  她不清楚夢裡的那個人是誰。

  但夢醒之時,她聽到了自己清晰的心跳聲。

  她要見他。

  麻倉好。

  現在,馬上。

   ……

  藤原一樹本沒打算和麻倉好在他家院子裡打起來,那是他舊時光中唯一遺留下來的回憶,他怎麼可能給麻倉好第二次機會去摧毀。

  他帶柳芊瀧和奧莉菲到了一個人煙稀少的廢棄工地,這裡好幾處沒有完成的建築,在空曠的工地上,危樓建築和破舊的工廠有些搖搖欲墜。走進工廠的時候,柳芊瀧被空氣中污濁的灰塵嗆了一下,止不住的劇烈咳嗽起來。

  藤原一樹似乎對這地方十分熟悉,他輕車熟路,把她們倆安置在了一個小房間裡。然後他便出去了。他去了工廠前方的空地上,在那裡等待著自己的目標。

  柳芊瀧和奧莉菲呆著的房間的窗戶是沒有玻璃的,牆角還堆著幾塊沒有安裝上去的玻璃板。奧莉菲看到了,腦內靈光一閃,她看向了柳芊瀧。柳芊瀧也注意到了牆角可以利用的玻璃片,但是她被捆在這房間內唯一一張椅子上,所以拿玻璃片這個任務就落到了奧莉菲頭上。

  奧莉菲彎著腰一跳一跳,到了玻璃片旁邊,一腳踹了下去。她用盡了全力,腳踝感覺都要被震碎了,品質還不錯的玻璃板總算是碎成了一片片。玻璃尖在污濁的空氣內隱隱透射出了鋒利的光芒。奧莉菲避開可能會傷到手指的地方,拎著玻璃片,跑到柳芊瀧身後,為她割開繩子。

  嘶的一聲,厚重粗糙的麻繩幾條几條落在了地上。

  然後柳芊瀧反過來替奧莉菲解開繩子。

  鬆綁以後兩人都輕鬆了許多,奧莉菲活動了一下禁錮,環顧四周,這並沒有什麼可以讓她拿來代替槍的武器。她望向在空中漂浮著的約翰,聳了一下肩,攤開手一副無奈的樣子。

  柳芊瀧自然是有打算的,她在路上偷偷的朝小柳傳遞巫力,讓小柳吸收自己的巫力,到現在為止小柳恢復的差不多了。

  奧莉菲挑眉,「蠻聰明的嘛。」

  他們轉身往外要走。走出房間之後發現這工廠的路特別繞,而且難走,奧莉菲進房間的時候有記下路,但是一看到這七拐八扭的走廊她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柳芊瀧漆黑如墨的瞳眸稍稍掃視了一下四周,然後轉身朝左走。

  奧莉菲跟了上去,「你認得路?」

  剛才來的路上她可是什麼都沒有說一直低著頭在發呆的。

  「覺得會有用,大概留心了一下。」柳芊瀧說是大概留心了一下,奧莉菲知道她這記憶力不是大概留心,而是牢牢的記住了。

  他們暢通無阻的走到了出口前方,亮光就在那兒。

  倏地,室外傳來了巨大的爆炸轟鳴聲。他們在工廠內能感覺到這棟建築的搖搖欲墜,空氣中蔓延開了難聞的硝煙味。然後接二連三的爆炸聲響起,天花板開始掉下鋼筋碎屑,外面爆炸氣流把工廠震得不清,估計這危樓是撐不下去了。柳芊瀧眼尖的發現附近有一扇窗子,抓住想要從出口出去的奧莉菲,「那裡——!」

  奧莉菲畢竟比柳芊瀧年紀大,身手也比她純熟,她反手扣住柳芊瀧微微顫抖的手腕,抱住了她,一個翻身就從視窗跳了出去。

  幸好這扇窗也沒玻璃,他們最多落地的時候摔得疼了一點,在地上翻滾的時候被碎石硌到背部而已。

  不知道藤原一樹裝了什麼機關,反正剛才那幾陣爆炸是他引起的。

  而此時,在工廠外,立于身形龐大的靈魂之火上的少年,已經近乎暴怒,卻仍維持著表面上的冷靜。

  「芊瀧……」

  他雙眼充血,看著藤原一樹身後的工廠四分五裂,倒下,激起了巨大的沙浪。

  作者有話要說:

  三更^_^


第22章 如果伸手能觸碰(1)

  「麻倉好,你曾奪走我所珍視的一切。」

  藤原一樹被沙塵包圍著。他做出引爆工廠的決定時,曾在心中對工廠中的兩個局外人感到深深的歉疚。但下一秒,他的目光就被深沉的恨意吞沒。

  他沒有退路了——從那年他失去一切開始。

  站在父親身邊的藤原司海退後幾步,回頭注視著那一片渾濁的煙霧,不知在想些什麼。

  工廠爆炸的刹那,地面上豎起了一道高大堅固的荊棘壁壘。鋒利的荊棘彼此纏繞著,張牙舞爪。櫻花樹妖漂浮在半空,藤原司海隱約看見幾片灰粉色的花瓣飄落。

  爆炸的巨浪從麻倉好臉頰擦過,他目不斜視,抱著一種近乎執念的心態,陰鷙地緊盯著那一片廢墟。

  似乎在等待著一個可能。

  

  站在他旁邊的人都感受的到,若是廢墟裡的女孩出了個什麼萬一,麻倉好定會讓藤原父子陪葬。

  藤原一樹到底是不瞭解柳芊瀧于麻倉好的重要性,在他之前對柳芊瀧暗中觀察時,他僅想到可以利用這個女孩引來麻倉好,但沒有預料到這個女孩能對麻倉好產生如此之大的影響。

  他上前一步,卻突然被兒子藤原司海扯住。

  「爸。」

  「你不是說……一旦殺了麻倉好,會立刻放她們走嗎?」

  他在藤原司海晃動的瞳孔裡看到了混雜著震驚的複雜情緒。

  藤原司海背後,烈火燃燒的情景,與數年前那場冬季的大火重合,將藤原一樹內心最深處的負面情緒全數拉扯出來。他一言不發地甩開兒子藤原司海的手,又走了幾步。突然,工地上響起一聲槍響,藤原司海驚叫一聲。

  沒走出幾步的藤原一樹摔在了地上。

  血紅色的液體從他的肩胛骨處流瀉而出。藤原一樹慘白著臉色,捂住自己的肩。

  阿希爾保持著持槍的姿勢,直到麻倉好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才將槍支放回身邊一名嬌小的西方女孩腰側的牛皮口袋裡。

  「瑪麗不喜歡別人碰自己的槍。」西方女孩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阿希爾冷哼一聲,沒有作答。他轉頭看向麻倉好,「好大人,那個女孩不可能活命的。好大人沒必要在這鬼地方久留了……」

  未等他說完,麻倉好便沉著聲音喝令了一聲,「阿希爾。」

  「可是……」

  「閉嘴。」

  少年的話語中,難得切實染上一絲暴怒的語氣。

  阿希爾沒敢再說話。

  幾乎就在同時,兩個瘦弱的人影從硝煙中浮現。

  麻倉好像是確認了什麼,輕笑了一聲。

  奧莉菲和柳芊瀧相互攙扶著從硝煙中走出,柳芊瀧一眼就看見了站在自己正前方的麻倉好,以及躺在血泊中的藤原一樹。奧莉菲躲開了藤原司海微妙而夾雜著歉意的眼神,仔細打量著當前的局勢,「芊瀧,好像有點不妙……」

  奧莉菲和柳芊瀧出現時,藤原一樹瘋了一般從地上爬起,不顧藤原司海的阻攔,朝柳芊瀧和奧莉菲所在的位置狂奔。

  從方才工廠爆炸那一刻麻倉好的表現來看,這個女孩對麻倉好的重要性遠遠超出藤原一樹的想像。

  那麼——他要那個女孩的命。

  「麻倉好,這一次換我奪走你所擁有的。」

  奧莉菲沒有武器,她咒駡一聲,立刻把柳芊瀧護在身後,把昏昏欲睡的小柳叫醒。

  小柳應了一聲,它動了動眼角,幾株矮小的植株立刻破土而出,牽制住了藤原一樹的腳踝。原以為這樣就可以攔住那個失去理智的男人,可沒想到藤原一樹倏然從口袋裡抽出了一把精緻的手.槍,那是奧莉菲的槍。

  離柳芊瀧兩米不到的藤原一樹扣動扳機的那一刻,旁邊傳來了藤原司海聲嘶力竭的呼喊。

  碧綠色的植株拔地而起,在空地上豎起了一道防護牆。柳芊瀧暗自聚集巫力,想憑藉氣流波動改變子彈的飛行方向。

  但,伴隨著槍響而發生的,並不是藤原一樹所希望的柳芊瀧的死亡,而是一道貫穿了藤原一樹身體的,炙熱滾燙的火焰。

  血珠噴湧而出,灑在了被太陽灼燒著的乾燥的地面。

  植株牆壁緩慢的鑽回了地底,被彈開的金屬彈殼在血泊中緩慢的轉動。

  柳芊瀧的目光掠過了令人窒息的炙熱空氣,透過熊熊燃燒的烈火,望向了眼中殺意不掩的酒紅色長髮的少年。

  滾燙的氣流撲面而來,她難受地閉上了雙眼。空氣中的焦味混雜著血腥的味道,極其難聞。

  明亮的火焰,刺眼得讓人眼眶濕潤。

  ——我不需要靠女人。

  ——菅原小姐會做綠豆餅嗎?

  ——會的。

  ——芊瀧,你覺得,我為什麼會試探你?

  ——芊瀧,告訴我,你不會離我而去。

  ——我答應你。但我也需要你的一個承諾,不要傷害菅原家的人。

  ——好。

  ——給他起個名字吧,葉王。

  ——股宗,貓又股宗。

  ——痛苦的活著,似乎也是件幸福的事情。

  千百個回憶的碎片在腦中閃回。

  流浪貓貓又股宗。

  菅原全族滅門。

  麻倉宅邸邊沿豎起的巫力結界。

  以及,院裡那只一直站在麻倉葉王那一邊的千年樹妖。

  ——葉王,我是你的什麼人呢?

  ——葉王,我不求你愛我。

  女人一聲又一聲的祈求般的低語呢喃,到最後只化作了一個人的名字。

  ——葉王,我們到此為止。

  最後的最後,她看見了一場街頭的動亂,數不清的民眾用仇恨與排斥的眼光,惡意的注視著——自己,以及身邊的男人。

  那些曾經屬於自己的,痛苦的讓人想拋棄卻又捨不得拋棄的,心酸而珍貴的回憶,在這一刻,全數湧入她的腦海。

  她想起了自己躺在那個男人懷裡時躁動不安的甜蜜心情,以及他胸膛裡傳來的劇烈不已的心跳。他第一次親吻自己的那個夜晚,有著世界上最美麗的月光。他冷峻的面容棱角被月牙白色的淺淺光芒映著,柔和得不得了。

  百轉千回,在她記起一切時,最先從她口中念出的,依舊是那個人的名字。

  「葉王。」

  作者有話要說:

  hh芊瀧想起來了→。→

  因為結心咒是她自己下的,所以她自己是可以想起來這個咒封印的記憶的

  不過她小時候和麻葉童子見過這事她還是不記得的。。因為結心咒封存的是她和麻倉葉王的記憶

  大太郎死的時候麻葉童子下的咒才是封印她兒時記憶的咒【要解這個咒還得麻倉葉王自己來...


第23章 如果伸手能觸碰(2)

  「葉王?」

  阿希爾聽了這個名字,低頭問歐巴喬,「她在叫誰?」

  卷髮小孩瞪著一雙清亮的瞳眸,搖搖頭,「歐巴喬不知道。但好大人一定知道的。」

  阿希爾看了眼操縱著火焰的麻倉好,沒敢去問。

  麻倉好面無表情,反手一勾,穿透藤原一樹身體的那束火焰便蔓延開來,從藤原一樹的背後,沿著地面,慢慢的,朝藤原司海燒去。

  藤原司海無法沖過火海去救父親,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個男人的軀體在火焰的灼燒下化為灰燼。出於恐懼,此時他連眼淚都流不出來。

  那名少年,究竟是什麼人。

  櫻花樹妖在臉色慘白的藤原司海周身豎起了植株護壁,但植株被麻倉好的火焰一點一點燃盡,根本沒有用。

  藤原司海雙目空洞,頹然跪倒在地,「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們?」

  「對我而言,通靈人只有兩種,有用的,和無用的。很顯然,你的父親選擇成為了後者——並且,他觸碰到了我的底線。」

  「不夠強大的通靈人,根本沒有活下去的資格。」

  冷酷的話語從少年口中吐出。

  藤原司海認命似的閉上了眼。

  從數年前那場冬季大火,到如今親眼目睹的父親的死亡,他已經失去了求生的意識。

  況且——麻倉好要想取一個人的性命,那人根本是逃不掉的,這一點,他已經深刻認識到了。

  火焰逼至藤原司海的那一瞬,工地上響起了一道清冽的女聲。

  「對你而言,通靈人只有……兩種嗎?」

  無比強大的巫力從柳芊瀧體內迸發出來,這股巫力如颶風,將離她最近的奧莉菲和小柳都甩到了幾米外的地上,同時沖散了凝聚在一團的朝藤原司海燃去的火焰。她周身三米範圍內的氣流流向變得十分紊亂,以至於無人能靠近她。

  原本抱著必死心態閉上眼的藤原司海這時已經昏厥在地——他也受到了巫力衝擊波的影響。

  櫻花樹妖噙著眼淚,用植株將藤原司海托著送到了小柳和奧莉菲身邊。

  奧莉菲跌坐在地上冒著冷汗。作為剛才離柳芊瀧最近的人,她的五臟六腑被巫力波正面衝擊,現在簡直疼的要人命。

  而小柳看了一眼眼含祈求的櫻花樹妖,無奈的點了點頭——保人一命,就當是積累善德好了——雖然這人的父親剛才差點要了他們的命。

  那道貫穿了藤原一樹五臟六腑的火焰,終究是被麻倉好收了回去。

  他靜靜地凝視著柳芊瀧,一言不發,直到跳動的火焰在他指尖熄滅。

  地面上只有數道燒焦的黑色痕跡。

  從頭到尾他的視線都沒有從她身上移開過。

  「你想起了什麼呢,芊瀧?」

  麻倉好邁著緩慢地步伐朝柳芊瀧走去。

  小柳不可置信地看著麻倉好——柳芊瀧正處於巫力暴動的狀態,這樣貿然進入她的巫力波動區域,非丟了半條命不可。

  「想起了很多。」

  柳芊瀧低下眼——

  「只有兩種,那麼,我屬於哪種呢,葉王?」

  「對你有用的,還是無用的?」

  她的聲音那麼輕,輕的有些飄渺。

  但正是這輕淺的語氣,直直的,戳進了麻倉好的心臟裡。

  他的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

  她看著他,似笑非笑,輕輕地嗯了一聲,「看來,是無話可說了。」

  這一笑,把她和他的距離,再一次拉回至千年前,那段最悲傷的,最疏遠的距離。

  但這一笑並沒有阻止麻倉好靠近她,他的步伐愈加急促,直到到她身前時,他才停下腳步。

  麻倉好知道,不管柳芊瀧想起了多少,那段塵封在他心底最深處的,幼年時的記憶,終究是不會被她拾起。

  她叫出葉王的那一刻,他失望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些什麼,又在希望些什麼。

  柳芊瀧周圍紊亂的巫力氣流在他的手腕上打出了一道道紅色痕跡,但他毫不在意,緩緩地抬起手,用最專注的眼神注視著她。他拇指擦過她臉頰的那一刻,她抬手甩開了他的手。轉身遠離他,她走到了奧莉菲和小柳身邊。

  柳芊瀧終究是走了。

  她的背影消失在了硝煙之後。

  麻倉好看著她離自己越來越遠,方才被她甩開時肌膚相處的地方,還殘留著她的體溫。

  歐巴喬扯了扯麻倉好的斗篷,「好大人,不追嗎?」

  麻倉好深深的望了那片硝煙味重的可以把人刺痛的眼淚直流的濃煙一眼,轉身,背道而馳。

  「……讓她走。」

  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句話的,嗓音壓抑而低啞。

  濃煙吸進肺裡,特別嗆人,麻倉好被嗆到,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咳的特別痛苦,如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一樣。

  麻倉好捂著心臟,鈍鈍的疼。

  如果這樣能把心臟裡那個名字咳出來,那多好。

  菅原芊瀧。

  作者有話要說:

  ヾ好要殺藤原司海是因為藤原一樹差點把芊瀧殺了[他認為藤原司海還是個威脅,說不定跟藤原一樹一樣突然對柳芊瀧來一槍

  ゝ那個通靈人有用無用的問題,千年卷裡提過[菅原真戶以前說過類似的話,芊瀧以前也思考過自己對葉王到底是什麼人,所以芊瀧對這種說辭很敏感,好的話剛好戳她痛處]

  ゞ芊瀧一直以來都跟好/葉王存在的矛盾不只是感情問題,還有作為通靈人的立場問題


第24章 如果伸手能觸碰(3)

  藤原司海做了一個夢。

  夢裡有一片深邃的海,看不見邊際。他落入海中,溺水,近乎窒息。

  腳踝像是被某種東西纏住了,他越掙扎,陷得越深。

  冰冷的海水劃過他的皮膚,寒冷刺骨。

  在他幾乎失去意識前,他閉上眼。

  隱約感覺到眼前閃過一道淺光。

  他睜開眼,夢裡那片黑暗的海洋,已經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穿著灰色T恤和黑色牛仔褲的奧莉菲,她雙手插在口袋裡,歪著頭靠著門框。

  藤原司海迷茫的看向頭頂上那盞昏黃的燈。

  「我看你做了噩夢,所以開了燈。」奧莉菲平靜地對他說著話,「還記得這裡嗎?」

  「記得。」藤原司海木訥地點點頭,「來過兩次。」

  「兩次嗎?」奧莉菲大概是思考了一下,隨即扯了扯嘴角,「第二次來的時候,並沒有什麼美好的回憶呢。」

  藤原司海想起自己劫持她的事情,表情一下就暗了下去。

  「我也就幫你幫到這了,現在要走要留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奧莉菲揚了揚下巴,「你的精靈在一樓吧台休息。」

  奧莉菲把話說完就沒打算留下來。他卻在她將要離開時叫住了她。

  「喂。」

  奧莉菲回頭,發現對方的眼瞳在顫抖。

  「我……可以留在這裡嗎?」

  她想起對方是個無處可去的人——同時也想起了自己並不算樂於助人的性格。

  「……隨你。」

  不是善人,但可以做善事吧。

  她如是想著。

  柳芊瀧從回到酒館後就陷入了昏睡,奧莉菲看完藤原司海就打算去看看她醒了沒有。她輕手輕腳推開房門時,發現屋子裡空無一人,床上只有疊得整齊的被子。奧莉菲走到床頭櫃旁,發現她留下的神諭呼叫器和寫著「我出去一會兒就回來」的便簽紙。

  柳芊瀧半夢半醒間回憶起了一個地方,一個她非去不可的地方。

  麻倉舊址。

  等到她真的站在這座廟宇前時,她才發現,自己竟然憑著直覺找到了這裡。

  她知道這是哪。

  望著那一扇老舊得掉了漆的朱紅色大門,她終究是沒有勇氣推開門走進去。

  柳芊瀧站在廟宇前,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然後轉身離開。

  而那扇緊閉的朱紅色木門後,酒紅色長髮的少年抿著唇,一言不發地攥緊了手中的香火,眼神沉冷得可怕。

  「等的人沒有來?」廟裡的老主持淡淡地笑著,緩慢地伸出手,想要替他點燃那支香。

  沒等老主持手上燃著的香靠近自己,麻倉好輕吹一口氣,便將香火燃了起來。

  他面無表情,「我沒有在等人。」

  「沒有在等人,但卻是失望的表情。」

  麻倉好周身的氣場驟然沉了下來,老主持卻不慌不忙地踱步到一旁的櫻花樹下。麻倉好眯起眼,望著那顆搖著花香的櫻樹,「種柳樹會更好一些。」

  他漫不經心的一抬手,樹杈枝丫上墜著的柔嫩的花瓣便顫動一絲,麻倉好知道,只要自己稍稍動手,這棵樹便會在頃刻之間化為烏有。

  老主持卻沒有要阻攔他的意思。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是能感覺到一些東西。少年是有什麼心事嗎?」

  老主持溫和而平靜的揮了揮手,靈性的櫻花花瓣便不再被麻倉好的震懾所影響,安靜地呆在那兒,偶爾隨著微風晃動。

  麻倉好見了,只是冷笑一聲。他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便轉身打算離開。老主持沒有要留這名陌生少年的意思,他將麻倉好扔在一旁的香火拾起,再次點燃,輕煙緩緩升起,縈回著盤旋而上。麻倉好朝那扇朱紅色木門走去,義無反顧地,好像心臟處傳來的劇烈疼痛沒有影響到他一絲一毫一樣。

  他踩上青石臺階的那一刻,他背後的一片櫻花便倏然凋零。

  一陣狂風席捲而過,柔軟脆弱的花瓣在風中碎成粉末。

  麻倉好想,自己可能再也不會來這個地方了。

  從寺廟回酒館的路上,柳芊瀧再一次走到前不久被自己和道蓮摧毀了一半的十字路口,路口的一條通道被封作工地,運作在路面上的巨大器械讓開著私家車的車主們破口大駡。交警為了調節交通不得不疏通出一條應急通道。

  她有些歉疚地看著這一切,腦子裡又想著別的事情,一走神就撞上了迎著面走來的路人。

  柳芊瀧下意識後退一步,說了聲抱歉。

  對方的聲音十分沙啞,有些機械化——他慢吞吞地應了一句沒有關係。

  洞察力敏銳如柳芊瀧,倏然感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帶著某種狩獵意味的視線。

  眼下四周都是人,她無法在這裡活動自如。

  柳芊瀧小心翼翼地後挪一步,打量四周,眼角餘光落在土黃色鏟運機上的那一刻,她眯了眯眼,轉身開始狂奔。

  果不其然,不僅是剛才她撞到的那個人追了上來,四周突然湧現數名與那人著裝相同的神秘人士。

  「喂!小姑娘!不能靠近那裡!」

  柳芊瀧咬著牙沖到工地邊上,回頭望了一眼,那群人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她擦了擦冒汗的手心,深呼吸一口氣。驅動體內巫力,把氣流聚集在腳腕處,縱身一躍跳到鏟土機的控制室頂部。正在控制機器的工人瞪大了眼睛,驚慌地讓她趕緊下來。柳芊瀧沒時間解釋,只好留下一聲「非常抱歉!」。

  咣當一聲,控制室頂部的金屬板凹陷了下去。

  這一次,控制機器的工人被嚇得發傻了。他臉色蒼白,連滾帶爬地跌下座位,根本不敢直視那數張佈滿縫合針線的青紫色的面孔。

  「妖、妖怪啊!」

  工人想逃,拉開側門的那一刻,他的脖頸前橫著一隻健碩卻毫無溫度的手臂。

  他的脖頸被人擒住,連最後的呼救聲都無法發出。

  哢擦。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會更新^_^


第25章 暗殺世家(1)

  柳芊瀧不明白那幫奇怪的人追著她有什麼目的。

  但有一點可以確定,他們想要她的命。

  越過工地後她跑過了好幾條街,繞過一家露天餐廳,但那些人從各個岔路口出現,從各方包抄。可以想像到一群形貌怪異的人在這種公眾場合出現會引發多大的混亂,她聽見身後不斷傳來女性和孩童的驚叫聲,以及桌椅打翻的聲音,但柳芊瀧無暇顧及,只能一直往前跑。

  她不可能在這麼多人的地方跟他們打。

  柳芊瀧經過一條小巷時,體力已經有些不支,她腿腳一軟險些倒下,這時她身後出現了一隻手,捂住了她的嘴。柳芊瀧下意識屈肘後擊,但對方的聲音讓她及時停下了動作。

  「是我!」

  「……麻倉葉?」

  柳芊瀧一臉疑惑地看著這名穿著純黑色T恤,渾身冒汗的少年。

  對方還未跟她解釋些什麼,巷口再次傳來了一聲喊叫,「喂!」

  柳芊瀧朝聲音的源頭方向望去,意料之外地發現藤原司海站在那裡。

  藤原司海似乎是出來找她的,他見到她後便松了口氣,朝她這個方向慢慢走來,同時解釋著他出現在此的緣由,「她說你太久沒回來,很擔心。我們就分頭出來找你……」

  他口中的她便是奧莉菲。

  然而,藤原司海站在巷口時的那一聲大喊,再次引來了某些麻煩。

  柳芊瀧和麻倉葉對視一眼,她馬上叫了一聲藤原司海,「跑!」

  幾束黑影閃現在巷口。藤原司海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立刻照她說的做。這條巷子很窄,那群不知名的人同伴眾多,對他們三人很不利。

  柳芊瀧喘著氣,說不出話來,她只好以一種疑問的目光看了麻倉葉一眼。

  麻倉葉一臉欲哭無淚,「我等會再解釋……」

  他的持有靈阿彌陀丸在上空帶路,「葉主公——前面不遠有個墓地!」

  剛和他們碰面的藤原司海更是一臉迷惑,但對危險的本能感知讓他不得不跟著他們倆跑。

  很快他們被逼到了阿彌陀丸所說的墓地,柳芊瀧一眼就認出了這裡,這是上回她和阿希爾的比賽場地。墓地四周依舊陰森森的,時不時傳來幾聲古怪的鳥鳴。柳芊瀧抓著藤原司海問,「你的持有靈跟出來沒?」

  藤原司海搖搖頭,很顯然,他也發現了,此時持有靈不在並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她跟你的精靈,還有那個女人在一起——話說,那些追你的人什麼來路?」

  柳芊瀧平靜地抿了抿唇,「我想,他們根本不是人類。」

  藤原司海一臉驚愕,旁邊麻倉葉補充道,「嗯,她沒說錯,他們是道家的僵屍。」

  根據麻倉葉的描述,這些僵屍來自道蓮所在的暗殺世家道家,至於追殺他們的原因還是未知的。麻倉葉說他跟道蓮在比賽中打成平手,柳芊瀧自己當時是輸給道蓮的,他們沒理由被道家盯上,那麼這群僵屍的出現就很沒理由了。

  沒過多久,眾多僵屍便圍在了墓地周圍,被這麼多非生命體凝視著並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麻倉葉的臉色有些凝重,「蓮他大概是出什麼事了。」

  「你跟他很熟?」柳芊瀧扯了扯嘴角。

  「嗯,算比賽認識的。」麻倉葉溫和的笑了笑,「其實蓮這個人還蠻有趣的。」

  她回想起道蓮冷酷如刀鋒的眼神,再看看眼前這群駭人的玩意——那麼麻倉葉的交友能力有點超乎想像了。

  僵屍們慢慢聚攏在周圍,雖然沒有要動手的氣勢,但柳芊瀧能感受到他們身上濃濃的肅殺之氣。這地本就是墓地,現在聚集了一幫僵屍,死亡氣息太過濃厚,柳芊瀧定了定心神,恢復記憶後她原本擁有的靈視能力也正在慢慢增強——但在一幫死物前使用靈視,這並不是一個好主意。

  想到過去在麻倉葉王身邊聽到過的將死之人的靈魂之聲,她的眸光暗了暗。

  為首的僵屍搖搖晃晃地踱步到三人跟前,歪著嘴巴,咧開一個生硬的假笑。

  「道丹大人有令,讓蓮少爺動搖決心的一切因素,都要剷除。」

  他話音一落,僵屍們突然從四面八方湧上來。柳芊瀧立刻把藤原司海往後推——他沒有持有靈便只是個普通人,根本打不過僵屍——她一抬手,數顆荊棘破土而出,拔地而起,細密的荊棘橫掃過去,十幾名僵屍被擊飛。她無法在墓地大面積操控植株——因為地底下埋著死人的原因。

  這就有點棘手了,她想。

  麻倉葉在她擋住第一波僵屍時召喚出了阿彌陀丸進行附身合體,她很想問他為什麼不用除了附身合體以外的其他招數——畢竟超靈體比附身合體的攻擊範圍要大的多——但僵屍的攻擊速度並沒有給她提問的時間。

  當她眼角餘光瞥見藤原司海橫踢擊打一個僵屍時,對方說,「以前學過中國武術。」

  「你還挺厲害的。」柳芊瀧應了一句,便繼續專心於操控植株。

  這些僵屍都打不死,他們現在根本是在浪費時間。

  「得想個法子啊。」麻倉葉沖她喊了一聲。

  柳芊瀧的視線落在了為首的那名僵屍身上,她目光一沉,反手一推,一株佈滿尖刺的荊棘從地底下竄出,直逼那名僵屍。

  僵屍首領很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的數名手下擋在了他面前。

  柳芊瀧一狠心,將放置在其他植株的巫力全數灌注到這根荊棘上,她面不改色,五指張開,那顆荊棘便以劃破氣流之勢刺穿了所有障礙,直接撕裂了僵屍首領的軀殼。她轉動手腕,荊棘便將被刺穿的僵屍首領的軀殼甩出幾米遠,使其落在了一灘濕泥中。

  首領倒下的那一刻,其他僵屍都被柳芊瀧身上迸發的巫力所震懾,不敢動彈。

  麻倉葉一臉驚愕瞅著她,柳芊瀧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做了些什麼,她平靜地瞥了一眼麻倉葉,什麼也沒說,好像剛才那股淩厲的氣勢不是來自於她一樣。

  她目光微妙地看著自己操控植株的手,咬了咬唇,轉頭對麻倉葉和藤原司海說,「趁現在,快走。」

  藤原司海目光複雜地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說其他人都被芊瀧突然冷酷的一面嚇著了^_^其實芊瀧自己也很驚訝來著..這個後面再解釋

  道家出現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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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暗殺世家(2)

  趁著僵屍首領被滅期間,麻倉葉帶她和藤原司海躲到了離這裡不算遠的麻倉家。麻倉葉按鈴後,開門的人是恐山安娜——上次見過面的亞麻發色女孩。麻倉葉沒有明確說過他和恐山安娜是什麼關係,不過這麼一看,絕不是普通的關係。

  柳芊瀧踏入這棟普通民宅的那一刻開始,便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熟悉的氣息。

  總感覺某道奇怪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她猛然回頭,身後並沒有任何人。回頭的那一瞬間,柳芊瀧眼角捕捉到了一抹轉瞬即逝的光影。

  大概只是路過的小鬼而已,她沒有細想。

  只是——

  她望向了舊木門牌。

  麻倉。

  看見這個姓氏——心情並不輕鬆。

  麻倉葉拉開落地門,領著他們進了一間非常普通的和室。屋裡坐著一個身材矮小的男孩,柳芊瀧沒覺得有什麼,反倒是藤原司海以一種略帶驚訝的眼神瞥了麻倉葉一眼,麻倉葉似乎明白了藤原司海的意思,連忙解釋,「啊,這是我的朋友,萬太。」

  盤腿坐在地上在筆記型電腦面前敲敲打打的小男孩見到他們,飛快的站起來鞠了一躬。

  「啊喏,初次見面,我是小山田萬太!」

  「我叫藤原司海。」藤原司海似乎為自己荒唐的想法感到尷尬,他看了一眼麻倉葉,「抱歉,我剛才以為……」

  看藤原司海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柳芊瀧索性替他說了,「他以為這是你們兒子。」

  這下尷尬了。

  麻倉葉扯了扯嘴角,硬是笑了一下。引起這番誤會的小山田萬太臉色更是奇妙,和室內一片死寂。很快,一個爽朗的大笑打破了這令人尷尬的沉悶。笑聲的主人從院外踱步走入,背著一塊和現在季節很不相符的滑雪板。綁著護額的藍發男孩拍掌大笑,笑的直不起腰。

  麻倉葉一臉無奈地走到少年身邊把他拉進屋子裡,「霍洛霍洛,這種事沒什麼好笑的吧。」

  「其實很有趣啊——」霍洛霍洛話未說完,便感受到來自恐山安娜的一道威脅意味明顯的視線,馬上收斂笑聲,繃緊了臉上的表情。

  麻倉葉摸了摸鼻子,把恐山拉到身邊說了幾句什麼,應該是在告訴她今天發生的事情。淺亞麻發色的少女沒什麼表情,她抿了抿唇。在柳芊瀧看來,她這個微小的動作已經表明了她並不如表面那般平靜的內心狀態。

  「也就是說,你們被道家僵屍追著到了這裡?」恐山皺了皺眉,「都快要開始正式比賽了,葉,你可別再去瞎攙和。」

  「哎?可是蓮他碰上了什麼麻煩也說不定……」

  麻倉葉似乎想要爭辯,但恐山安娜的臉色沉冷得可怕。

  「安娜,實話實說吧。」一旁的小山田萬太弱弱地出了聲。

  這時柳芊瀧感受到了和室隔壁房間的一股靈魂波動,她感受不到危險的氣息,於是輕輕挑動指尖,隔間的紙門便被憑空掀開。門被掀開的那一刻,恐山以一種夾雜著驚訝的複雜眼光看向了她。唰啦一聲,紙門後浮現了一名武士幽靈,柳芊瀧立刻就認出了這名中國武士,「道蓮的持有靈?」

  麻倉葉瞪大了眼睛,「馬孫?」

  「葉少爺——還有,柳小姐?」

   ……

  「所以,你不打算去救那個人?」

  「我沒有去的理由。藤原。」

  柳芊瀧很冷靜地搖了搖頭,這是她基於目前狀況作出的決定。

  從馬孫的敘述來看,道蓮已經被鎖在道城,至於原因——

  「道丹大人認為,自從認識了葉少爺,蓮少爺的處事風格已經完全失去了道家繼承人應有的冷靜理智……」

  「道丹大人還說『朋友』這個詞讓蓮少爺變得軟弱了。」

  「葉少爺,我求求你們了。去救蓮少爺吧……」

  柳芊瀧回想起道蓮和自己交戰時冷酷肅殺的眼神。

  她可以想像到那人此時水深火熱的處境,但抱歉的是她不會跟麻倉葉一起去中國。

  離開麻倉家後,她和藤原司海走回了酒館。此時已至黃昏,隔著很遠她便看見昏黃路燈下一個孤單的影子,她立刻認出了那是奧莉菲的身影。她還未叫出奧莉菲的名字,對方就已經先她一步沖了過來。奧莉菲幾乎是狂奔過來的,她猛然抱住柳芊瀧,咕噥了一大堆話。柳芊瀧沒太聽清,她歉疚地輕拍奧莉菲的肩膀——如幼時奧莉菲哄著她入睡的動作。

  「抱歉抱歉,讓你擔心了。」

  在柳芊瀧從小到大的印象裡,奧莉菲一向是冷靜理智的,她還是極少見到她這幅情緒外露的模樣。

  站在奧莉菲肩頭的小柳見到柳芊瀧也很是高興,它蹦到柳芊瀧肩上,耳語道,「她今天都要急瘋了……」

  同時,奧莉菲抬頭白了藤原司海一眼,「找到人了也不告訴我一聲。」

  藤原司海很無奈的攤手,這種時候他還是不要說「我根本沒有你的聯繫方式」這種反駁性質的話比較好。

  柳芊瀧突然問了一句,「你們兩個很熟嗎現在?」

  「一點都不熟。」奧莉菲立刻斬釘截鐵的回答。

  藤原司海搖搖頭。

  確實不熟。

  不過這個冷靜到有些強硬的女人難得焦急的一面,還意料之外地有些有趣。

  柳芊瀧看了一眼藤原司海,又看了一眼奧莉菲。

  如果說道蓮對於麻倉葉是冒著生命危險也要去救的人的話——

  她也有豁出性命要去保護的人啊。

  看著眼前這個將自己撫養成人的女人,柳芊瀧如是想著。

  道家僵屍能在這座城市裡輕而易舉的找到她和麻倉葉,那麼同樣也能找到他們居住的地方。如此看來,奧莉菲的酒館就十分危險了。她不可能把奧莉菲的人身安全置身事外。何況她和道蓮不過是一場比賽的對手,根本算不上相識。因此作為朋友,麻倉葉的立場更站得住腳——那名溫和的少年最後還是以異常堅定的態度說服了固執的恐山安娜。

  恐山安娜阻止麻倉葉不是沒有理由的。

  根據馬孫的話,麻倉葉這一行人若是去了中國,無疑於上門找死——道家的目標明顯是他們這一幫「道蓮的朋友」。通靈人大賽的正式比賽即將到來,恐山不希望麻倉葉做出任何危及性命的事情。但對於麻倉葉而言,為了道蓮,他冒這個險是值得的。

  柳芊瀧記得當時麻倉葉向恐山安娜承諾「絕對不會受傷」時的溫柔表情。後來她從那個叫霍洛霍洛的男孩子口中得知,這兩人是未婚夫妻的關係。

  「是不是很驚訝?」霍洛霍洛沒有在她臉上看到預想中的吃驚表情,感到有些奇怪——要知道他第一次知道這件事時可是嚇得差點踩不穩滑雪板。

  恐山安娜的性格很強勢,並不是一般男孩子會喜歡的類型——霍洛霍洛會感到吃驚也算正常。

  柳芊瀧不是不驚訝,只是她本身對這件事就沒什麼關心。

  「唔,如果是大家族,自小決定未來婚姻人選這種事情一點也不奇怪。」

  當時說服完恐山后,麻倉葉拜託柳芊瀧在他離開家裡的這段時間保護恐山安娜和小山田萬太——在墓地的那場戰鬥讓麻倉葉對柳芊瀧的能力持有充分的信心。

  麻倉葉是個講義氣的好人,值得交個朋友。因此,柳芊瀧也就答應了下來。

  但根據柳芊瀧的觀察,恐山安娜也並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麻倉葉告訴柳芊瀧,「安娜是巫女。」

  至於為什麼會拜託柳芊瀧保護自己的未婚妻,麻倉葉當時也只是一笑——

  「我擔心她啊。」

  就是這樣一句平淡無比卻溫柔得出奇的話語,讓柳芊瀧突然對這兩人產生了羡慕的情緒。

  真好啊。

  她突然想到了千年以前,那個曾經也讓她感受過此般溫柔的男人。

  那麼那個時候——

  你是為什麼選擇了我呢,葉王?

  為什麼不是家族聯姻,而是單純選擇了我這個人呢?

  這個問題她不敢想,也不打算想。

  「算了。」

  她輕歎了一口氣。

  「什麼算了?」

  奧莉菲問她。

  「唔,沒什麼,我肚子有點餓了。」

  「啊,那我們吃飯吧。菜都涼了。」奧莉菲聽了,便拉著柳芊瀧,同時看了一眼藤原司海,「喂,你吃不吃飯?」

  「當然吃啊,我也是人啊。」藤原司海哭笑不得地跟上了他們的腳步。

  算了。

  都是過去了。

  那個男人——

  就算她擁有過。

  也只是過去的事了。

  柳芊瀧反復地告訴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於是又刪掉了芊瀧去道家的那段 現在看來那段劇情有點牽強啊..

  總之是劇情的合理化吧,這樣就可以把更多篇幅放在帕契了。


第27章 暗殺世家(3)

  麻倉葉離開日本的這段期間,柳芊瀧每天按時去麻倉家拜訪恐山安娜,小山田萬太和那天見到的滑雪板少年都一直不在。恐山告訴她,那兩人和麻倉葉一起去中國找道蓮了。

  每日確定恐山的安全後,她跟她閒聊幾句便離開。時間長了,兩人聊得話也越來越多。恐山安娜並不是一個喜歡談廢話的人,她和柳芊瀧交流的話題僅限於陰陽術——畢竟對方是個巫女。現存於世的掌握著陰陽術的巫師巫女並不多,心思謹慎如恐山安娜,竟然沒有詢問她的來歷——這一點也在柳芊瀧的意料之外。

  在柳芊瀧看來恐山安娜的五官十分漂亮,不過她的外貌往往會被冷硬的霸氣所掩蓋。

  麻倉葉從中國回來的前一天,恐山安娜的住處受到了襲擊。

  那時柳芊瀧正在幫奧莉菲準備酒館的打烊,一隻雀從虛掩著的窗戶飛入,停在窗臺上對柳芊瀧說了幾句什麼,柳芊瀧立刻放下手裡的託盤沖出了酒館。當時藤原司海覺得奇怪,便問奧莉菲發生了什麼,奧莉菲對此並不驚訝,神色平靜地說,「讓她去吧。」

  「那是她的式神。」

  「式神?」

  「對。」

  奧莉菲沒多做解釋,事實上她也不太懂所謂陰陽之道,更不懂柳芊瀧所使用的陰陽術。

  自從在廢棄工廠那兒碰見了麻倉好,柳芊瀧身上明顯發生了一些變化。對於這些變化,柳芊瀧從來不提,很顯然她並不想說這些事情。因此奧莉菲從未去問她,她從來不會逼問柳芊瀧。只是這種被瞞著什麼的感覺,確實有些不好受。

  柳芊瀧在和阿希爾戰鬥的那個墓地離接觸到了很多亡靈,那些亡靈對她格外關注——不如說是她體內潛藏的強大巫力吸引了這些靈,他們希望能附在她身邊吸食她的巫力。這個現象在她上次擊敗僵屍首領後變得更加顯著了。在她又一次路過墓地時,她撿到了這只瀕死的棕頭鴉雀。她很少在附近見到這種雀類。

  那只個頭嬌小的鴉雀,背部棕褐色,尾羽一點零星的橄欖灰色被血污的顏色覆蓋。它被柳芊瀧發現時已經完全失去了生息,靜靜地躺在泥濘中,只有一縷亡靈在軀體便徘徊著,遊蕩不定。

  ——這樣痛苦地活著,似乎也是件幸福的事情。

  她想起了那個男人說這句話時飄渺的神情,以及——一束堅強的靈魂。

  於是她握緊了胸前的暖玉,將鴉雀的亡靈收為式神。

  這只鴉雀不是這一片最強大的亡靈,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收這樣的靈魂作為式神。

  她跟著鴉雀到恐山安娜家的後院時,她看見了一群僵屍圍繞在院落周圍。企圖打破恐山所布下的結界——柳芊瀧一時也進不去,只能躲在院外的樹後,尋找這群僵屍的領頭人。這一次領頭的並不是僵屍,而是一名女性道士,她穿著酒紅色的中國傳統旗袍,腰側別著符咒。

  柳芊瀧眯起眼,輕呼一口氣,頭頂上的樹枝便輕輕顫動,一片嫩綠的樹葉顫動著從枝頭墜落。

  她用兩根手指攥著葉片,口中念咒,樹葉上便附著了她的巫力,像是被某種力量牽引著一樣朝僵屍們額前的戰鬥符飛去——戰鬥符一旦被撕下,僵屍們便失去了行動的力量,道士也就無法控制他們了。沒有道士控制的僵屍根本不足為懼。

  符咒被撕裂的那一瞬間,操縱著僵屍們的女道士便發現了柳芊瀧的存在——她本就無心躲藏,被發現也不是什麼難事。

  「原來——打破幻陰的符咒的人,是個小姑娘。」女人冷淡地輕笑了一聲。

  柳芊瀧對她的不屑置若罔聞,「你叫幻陰——你是道家的人?」

  「當然。」提起自己所侍奉的家族,女道士臉上流露出了驕傲的情緒。

  她話音未落,便從腰側抽出了數十張戰鬥符,準備重新喚醒僵屍們。她的動作乾脆俐落,但柳芊瀧比她更快,在符咒脫離幻陰的指尖之前,柳芊瀧便用巫力氣流牽制住了幻陰的手腕。幻陰的手僵在半空,無法動彈。幻陰沉著眼神瞪向了這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幻陰作為道家殺手之首,自視甚高。被年紀比自己小的柳芊瀧牽制住,她心裡自然是不服氣的。

  「我奉道丹大人之命來清除所有讓蓮少爺動搖的人——小姑娘,你跟麻倉葉沒有關係吧?識相點就讓開。」

  這時恐山安娜從院裡走出,她手裡握著一串念珠,將結界的力量收回念珠內——她是知道柳芊瀧來了才這麼做的——畢竟柳芊瀧的能力是麻倉葉深深信任著的。

  「如果你是為了殺葉的話,那麼很不幸,你找錯了地方。」

  「葉去了中國,現在應該已經在道城了。」

  恐山安娜冷靜地話語打破了幻陰臉上的平靜。

  幻陰臉色突然一變——很顯然身為道家的人她並沒有收到這個消息。

  這是一隻通信的白鳥掠過麻倉家院落的上空,幻陰的眼神在觸及那只白鳥時變得驚慌失措,她截下信件,臉色變得慘白。

  柳芊瀧並不知道那封信件的內容是什麼。

  但從麻倉葉回日本時那副優哉遊哉的神態來看,道蓮是沒事了。

  之後道蓮來麻倉葉家拜訪了一次,那天柳芊瀧正好比完第三場比賽,擊敗了對手——被路上碰見的麻倉葉和恐山安娜邀請去他們家吃飯。她和恐山安娜在麻倉葉家門口碰見道蓮時,對方手裡拎著一隻包裝精美的禮盒。

  他見到她時愣了一下。

  大概是想起了兩人上次見面時不怎麼愉快的經歷,道蓮抿著唇,一言不發。

  柳芊瀧覺得自己應該先開口打破這份尷尬。

  她扯了扯嘴角,「那是什麼?」

  她先開口後,道蓮明顯松了口氣,用他一如既往的平淡聲音說,「茶葉。」

  隨後他又補上一句,「父親說——應該謝謝他。」

  「麻倉葉?」她想起那名溫和的少年在決定去營救道蓮時不容置疑的堅定語氣。

  「嗯。」

  道蓮點了點頭,目光平靜無波。

  作者有話要說:

  快到去美國的情節了hh 好要出場了


第28章 啟程

  劈啪。

  夜晚的冷風沒有將跳躍的火苗吹滅,反而使得它越來越旺。

  這一簇火苗在小山坡上燃起,映得碧綠小草周圍染上了一層溫暖的輪廓顏色,是火光的顏色。

  不遠處的寺廟上空,飄著祭祀的輕煙。

  麻倉好凝視著自己身前的火堆,發著呆。直到一個身著祭祀服裝的男人憑空出現在他面前。

  他嘴角勾起了一個細微的弧度,「席魯巴——坐下吧?」

  對方並不領情,語氣帶著戒備,「沒想到你又出現在了這裡。」

  「是嗎?」麻倉好低垂下了眼簾,悠然的表情不變,「我一直都在這裡。我想怎麼樣,都是我的自由。」

  「這一次,我絕對不會讓你如願。」披著祭祀長袍,比少年要高出一截的高大異族男子眉色漸冷。

  麻倉好聞言,語氣停頓了幾秒,隨即一笑,「你是在說……麻倉葉?」

  「他有你所沒有的力量,把不可能化作可能的一種——不可預測的力量。」

  「啊,那還真是厲害。」他從頭到尾都是坐著的,比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要矮了一大截,他甚至沒有直接正視過他。

  雖然是坐著,但氣勢卻比對方要淩厲得多,淩厲卻不尖銳,「那麼,你是想說你知道我所擁有的全部力量嗎?」

  「你已經沒有未來了。」席魯巴對麻倉好不把人放在眼裡的漠然態度起了怒氣。

  「別擺出那麼可怕的表情啊,因為有我,你才會誕生,不是嗎?席魯巴。按照這個道理,你應該是要感謝我的。」

  席魯巴的巫力因他這一句話再也無法壓抑,他怒喊了一聲「麻倉葉王」後,瞬間發動了全部超靈體。面對席魯巴的巫力暴動,麻倉好絲毫不慌亂。他悠然的站起身,目光並沒有放在席魯巴身上。麻倉好總算抬起了眼睛,注視著對岸那一群穿著白色衣服的人們,「今晚怎麼這麼熱鬧呢。」

  「X-laws。」

  那群人們沒有說話,只是略帶深意的注視了這邊幾秒鐘,隨即離開。

  麻倉好冷笑著,沒有說話,又坐回了原地。

  「剛才我們是在說——啊,麻倉葉對吧。我覺得,他現在沒有你說的那麼強大。」

  更何況,對他而言,不可預測的人,從來也就只有那一個女孩子而已。

  沒有什麼是他無法牢牢掌握在手心的,除了她。

  說起來——突然有點想見她一面啊。

  「嘛,不管怎樣,通靈人大賽的時候見吧。」

   ……

  在晚餐餐桌上,柳芊瀧和道蓮並沒有多過的交談。那雙曾承載著超負荷的憎惡與怨恨——視線陰沉得讓人透不過氣的琥珀色眸子,如今多了一絲清亮的,柔軟的色彩。柳芊瀧不知道麻倉葉改變了這個人多少,至少她知道,那個初次見面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殺手般的存在,如今能和他們在一張飯桌上平靜地聊天了。

  麻倉葉真是個神奇的人啊。

  要是——葉王也能見見他,那麼會不會有什麼改變呢?

  柳芊瀧出神地想著,但馬上又推翻了自己的這個想法。

  那可是麻倉葉王——從來不會為任何人動搖。

  她回過神時莫名撞上了道蓮注視的視線,對方似乎沒想到她會突然看向這邊,便側過頭,好像剛才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但她的注意力很快被麻倉葉的一句話轉移了——

  「柳是合格者吧,如果也要去美國參加第二次預賽的話,不如和我們一起好了。」

  「一起?」

  「嗯,蓮他們家在這邊的機場可以聯繫到飛機,送我們過去。」

  柳芊瀧看了道蓮一眼——對方正一臉平靜地吃著一隻三文魚壽司,「那我問問奧莉菲好了。」

  一旁坐著的恐山靜靜喝了口茶,「反正順路,一起去不是更方便嗎?」

  「啊,你和小山田君不過去?」

  「嗯,萬太和我不是參賽者。」恐山放下茶杯,往樓梯走去,「我吃飽了。」

  霍洛霍洛一邊往嘴裡扒著飯團一邊咕噥著,「她今天吃飯怎麼這麼快?」

  「大概是要去給葉做戰鬥服。」小山田一手敲著手提電腦,一手撓了撓頭發。

  說到所謂的戰鬥服,麻倉葉無奈地咧嘴一笑——

  「啊,那個衣服啊……」

  吃完晚飯,柳芊瀧跟他們道了別便回到酒館。跟奧莉菲提起了麻倉葉的建議,奧莉菲思量了一會兒,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主意,就答應了。

  和麻倉葉約好的時間是在四天后,出門的那天早上柳芊瀧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走到酒館一樓就看見了趴在沙發上打盹的小柳,以及站在兩隻行李箱旁說著話的奧莉菲和藤原司海——這就很奇怪了,印象裡藤原司海沒說過自己是參賽者。

  接觸到柳芊瀧疑惑的目光後,藤原司海解釋,「因為——他相信在比賽中一定會遇上麻倉好……」話到最後,他的聲音低了下去。

  藤原司海的話提醒了柳芊瀧,她完全有可能在通靈人大賽上碰上那個她想避開,卻避無可避的少年。

  不用想也知道,藤原一樹帶著藤原司海參賽,一定是以麻倉好為目標的。因為偶然發現柳芊瀧和麻倉好的微妙關係,藤原一樹才打算把報仇計畫提前——沒想到因此搭上了自己的命。

  奧莉菲握住了行李箱拉杆——在藤原司海伸手提起她的行李箱之前。

  「那你的比賽情況怎麼樣?」

  藤原司海的目光閃爍了一下,扯了扯嘴角,「三勝。」

  同為兩勝一敗的奧莉菲和柳芊瀧都有些驚訝。奧莉菲挑眉,「你?」

  「對手都不強,我算是碰運氣。」藤原司海知道,眼前這兩人雖然是女性,但在實力還是遠遠超過他的——光看在廢棄工廠的戰鬥就知道了。抓奧莉菲和柳芊瀧之前,他和藤原一樹花了很長一段時間觀察這兩人的生活,奧莉菲和柳芊瀧的比賽他也在暗中看過——這種身手,絕對不是普通人。

  尤其是柳芊瀧,和那個中國少年的比賽,幾乎摧毀了半條街道——這種攻擊範圍不是他們這個年齡的普通孩子能夠做到的。

  「而且——那時候只想著贏。」

  奧莉菲聽了,沒再說話。

  柳芊瀧輕聲開口,「走吧。」

  她走動時,她腳邊行李箱的輪子便緩緩轉動起來,跟上了她的腳步。

  他們跟麻倉葉那波人約在車站見面。站在麻倉葉身邊的有三個人,除了霍洛霍洛和小山田萬太——小山田應該是來送行的,還有一個她沒見過的高個子男人——梳著飛機頭,著裝打扮就不像個正經人,但想到麻倉葉的交友能力,她也就覺得沒什麼奇怪的了。

  梳著飛機頭的男人在見到奧莉菲的那一刻,眼裡閃過了熱烈的光芒——這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奧莉菲臉上戴著的假面具是按照西方女性五官特徵打造的,眉眼精緻——雖然柳芊瀧一直堅持認為奧莉菲原本的容貌更好看。

  那個男人向前跨了一步,企圖跟奧莉菲攀談——即使奧莉菲的氣場有些強勢。

  事實證明這個男人並不善於搭訕,至少他用「比人造美人還漂亮」這種話來形容奧莉菲時,柳芊瀧就已經感覺到了奧莉菲明顯的情緒變化。

  有點不妙——

  在柳芊瀧開口之前,藤原司海便先行一步,站在了奧莉菲和那個男人之間。

  「抱歉。」藤原司海臉上掛上了得體的笑,他用目光示意著,「巴士來了,是不是應該先上車?」

  奧莉菲愣了一下。

  柳芊瀧和漂浮在空中的約翰對視一眼,後者則是機靈地一笑。

  「啊啦,抱歉抱歉,我還沒有自我介紹過。我是雨宮龍之介,別人都叫我木刀之龍。」

  男人撓撓頭,有些難堪,但還是友善的笑了,他沖藤原司海伸出一手。

  藤原司海知道這人沒有惡意,他悄悄睨了一眼正在走上紅白巴士的奧莉菲,便笑著對雨宮說,「沒事——她只是心情不好。」

  「說起來,安娜真的不來嗎?」上車時,走在麻倉葉身邊的小山田問著。

  「唔,應該吧。」麻倉葉應著,然後溫和一笑,「畢竟怕捨不得。」

  走在一旁的霍洛霍洛打了個寒戰,「我倒是想像不出來她捨不得你是個什麼情況……」

  「葉主公,你覺得在第二輪比賽會碰到什麼樣的對手呢?」空中的阿彌陀丸問著——他看上去有些激動。

  穿著軍綠色大衣的少年悠然坐下,「啊,我也不知道呢。不過一定會很有趣。」

  「說起來,你還記得之前去中國路上碰到的那兩個怪人說的『好大人』嗎?」霍洛霍洛湊到前排問。

  在聽到那個人的名字時,柳芊瀧渾身僵住了。

  她按耐著想要詢問的心情,裝作冷靜地在後排坐下。

  奧莉菲看了她一眼,然後走上前,開口問,「什麼『好大人』?」

  剛找到位置坐下的藤原司海瞬間僵在原地,他很快便將自己發白的臉色掩飾了過去。

  「之前我們去中國找一個朋友——路上被兩個傢伙襲擊了,他們也是通靈者。而且還提到了什麼『好大人』,但是我們也不知道是誰——」霍洛霍洛解釋著,「哎,反正授意讓人搞襲擊的,一定不是什麼好傢伙。」

  麻倉葉對此並沒有發表評論——他已經戴上了耳機,閉目養神,應該是沒有聽到霍洛霍洛說的話。

  奧莉菲噢了一聲,表示明白了。她瞥了一眼緊抿著唇的藤原司海,然後便坐回自己的位置,拍了拍沉默著的柳芊瀧的肩。

  然而柳芊瀧正望著窗外發呆。

  不知道是裝作沒聽見,還是不想聽,所以沒有對他們的話集中注意力。

  作者有話要說:

  奧莉菲不是個很注重人際關係的人,藤原司海對她存有感激之情所以在這種時候會站住來幫她...

  突然想到了年齡問題,按開始幾章算的話,柳芊瀧遇見奧莉菲是五歲,現在是十年後,也就是說芊瀧現在十五歲【動畫裡葉他們這個時候好像也才十幾歲吧

  奧莉菲的話現在應該二十七左右【畢竟救柳芊瀧的時候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藤原在家裡被毀的時候剛考上大學,應該十八歲左右,現在應該跟奧莉菲差不多【之前提到過藤原給柳芊瀧的第一印象是跟奧莉菲差不多年齡...

  奧莉菲和藤原應該都比龍年紀大【我一直覺得龍的形象掩蓋了他的真實年齡..他應該比葉大一點


第29章 我想見你

  「哎,蓮怎麼到的這麼早?」

  麻倉葉隔著老遠就看到道蓮倚在機場門口的長椅上,他高興地揮了揮手。

  「提前了一點到而已,這是基本常識吧?」道蓮扯了扯嘴角。

  道蓮雙手環胸,木著一張臉,「還有半小時登機,你們可以去休息室休息。」

  其他人對道蓮的冷漠語氣都不以為然,奧莉菲倒是第一次見到這脾氣古怪的少年,便打量了他幾眼,發現對方的琥珀色眼眸一直停留在某個方向。

  「不去那邊休息一會兒嗎?」身邊站著的藤原司海問。

  奧莉菲點了點頭,但先轉頭向柳芊瀧喊了一聲,「芊瀧,不走嗎?」

  小柳睡了很久,早就恢復了精神,嚷著要去看人類乘坐的飛機是什麼樣子的。柳芊瀧本來想陪它去的,但此時,她發現自己的鴉雀正飛往一個奇怪的方向——於是她話鋒一轉,「小柳,你先叫奧莉菲陪你去,我等會兒再來找你們吧?」

  放在平時,小柳肯定是願意呆在她身邊的,但它這時被好奇心驅使著,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用同樣的理由應付過奧莉菲後,她便悄悄的從大隊伍裡脫離。跟上了飛走的鴉雀。

  機場左邊有一塊空地——大概是停車場,但是空地上沒有停著任何車輛。

  空蕩蕩的地面上,翻滾著被風吹動的石粒沙塵。許多道油漆塗出來的白線規劃出了一個個停車的空位,偶爾一隻野貓竄過來尋找同伴,會因這空地上的寂寥發出幾聲不滿的尖銳叫聲。

  停車場的拐角有一座保安亭,亭外的牆漆都老舊了。柳芊瀧看見鴉雀安靜地停在了保安亭上——

  這時正巧有個保安從亭子裡出來,他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了一串生了鏽的鑰匙,鎖上了保安亭的門。

  哢噠一聲,鑰匙卡在了門洞裡。保安把鑰匙搖晃了幾下,才把被卡住的鑰匙拔了出來,看來這門也是很老舊了。保安轉過身,發現了站在空地前方的柳芊瀧,感到奇怪,「小姑娘,這停車場已經廢棄了。今天就要封鎖,你一個人來這很危險的。」

  下一秒,保安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後,眼神從疑惑到驚恐。柳芊瀧立刻覺得不對,她剛想要說些什麼,但話還沒有出口,保安就已經雙膝一軟,昏倒在了地上。

  柳芊瀧猛然發現,鴉雀的背上,附著一張土黃色的紙符。

  被人操控了?

  紙符上面複雜的咒文在他人看來可能十分古怪,但在她看來,卻再熟悉不過了。

  符咒——

  她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一樣,不敢轉頭。

  那個保安摔在地上的聲音,沒有影響到柳芊瀧敏銳的洞察力。

  這個氣息,很熟悉。

  那熟悉氣息的主人不知何時就已經逼近到了離她一米左右的距離。

  柳芊瀧輕微地轉了個身,下意識的把腳後跟朝後挪了挪,對方像是不滿她的逃離一樣,毫不費力的就扣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不輕不重,卻足以讓柳芊瀧無處可躲。

  「葉王。」

  柳芊瀧努力的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冷靜一些,果斷一些,但她顫抖的尾音已經暴露了她內心的慌亂,「你幹什麼?」

  「沒幹什麼。」麻倉好深邃的瞳眸中映出了她的身影,他嘴角帶笑,語氣從容,「見你一次可真是不容易啊,芊瀧。」

  柳芊瀧轉頭看了一眼那個被下了昏睡咒的可憐的保安,定了定心神,再回來直視著麻倉好,「你想見我?」

  「對,我想見你。」麻倉好毫不避諱地,直直的注視著她,眼睛一瞬不眨。

  一句「開什麼玩笑」被堵在了喉嚨口,柳芊瀧只感覺到對方的氣息越來越濃烈,同時她也注意到了,麻倉好向前了一大步。

  她的鼻尖幾乎要蹭到他斗篷的領口。

  她後退,他向前走,迴圈了幾次後,柳芊瀧的背脊幾乎就是靠在了保安亭老舊的外牆上。

  即使是少年模樣的麻倉好,也比她要高上一些。此時此刻,她如果抬頭,可能會撞到他的下巴。

  眼眶突然有些酸。柳芊瀧忍住心底冒出的騷動,深呼吸了一口氣,讓自己鎮靜下來。

  兩個人呼吸交融的空間裡,她可以聽到彼此的心跳。

  「芊瀧,難道你不想見我嗎?」麻倉好眸光含笑,低下頭,拾起她的手,讓她的手輕輕的貼在自己的心口,柳芊瀧能感受到對方的皮膚透過意料傳來了驚人的溫度。

  他的溫度,順著她的指尖,流瀉進了她的心臟深處。

  柳芊瀧想要抽回手,但她的手腕被他固定住,動彈不得。

  「放手。」她冷著聲音。

  她不抬頭看也能知道,此時對方的表情一定是悠然且帶著笑意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總算慢悠悠的開了口,「放開——倒也不是不行。」

  聽到這句話,柳芊瀧的表情如釋重負。下一秒,她的手被鬆開,正在她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少年那只骨節分明的好看的手倏地挑起了她的下巴。當柳芊瀧意識到對方的指尖在她的下巴上摩挲時,她想要偏過頭去。但是來不及了。

  那張俊秀的面龐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的他們的鼻尖幾乎要碰在了一起。

  兩人之間的距離即將縮減為零時,他卻突然停下了動作。

  沒有更近一步。

  柳芊瀧屏住呼吸。睜著眼,直直的望進了那雙深邃得讓人看不懂的眼眸裡。

  此時此刻,那雙濃黑的眸子,被她的身影,滿滿地佔據。

  沉默了一會兒,她倏然開口——

  「……麻倉葉跟你什麼關係?」

  聽到這個名字,麻倉好只是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他不打算正面回答她的問題,「我今天主要是來見你。」

  「主要?」

  她立刻捕捉到他話裡的其他含義,她想追問,但麻倉好沒有給她機會。

  他淡笑一下,指尖拂過她的嘴角。

  「對,所以我現在該走了。」

  他說話時的氣息,全部撲在了她的臉上。

  柳芊瀧咬了咬唇,抬手便將麻倉好的手擋開。

  麻倉好對此不以為然,他的目光落在了柳芊瀧手腕上的神諭呼叫器上——

  他眼裡,有著柳芊瀧再熟悉不過的,冷酷的偏執。

  「不論如何,芊瀧,最後成為通靈王的人,會是我。」

  與此同時,空地的前方傳來了一個清冷的少年聲線:

  「柳。」

  柳芊瀧的目光越過了麻倉好消瘦的肩膀線條,與那雙琥珀色的冷酷瞳眸對上。她看見了正在朝這邊走來的道蓮。

  道蓮是出來找柳芊瀧的。當他望向停車場時,就發現了柳芊瀧被一個酒紅色長髮的少年逼在了一個角落裡。

  馬孫下意識的認為柳芊瀧是碰上了不法之徒,「少爺,快去救柳小姐!」

  道蓮見過柳芊瀧的實力,不至於弱到手無縛雞之力。

  但是此時此刻,他卻不自覺的握緊了手中的寶雷劍。

  而擋在柳芊瀧身前的那個高瘦的少年,容貌頗為俊秀,眉眼冷峻。他注視著柳芊瀧,如同獵人注視著勢在必得的獵物。但其中又摻雜了一絲溫和的情感。

  道蓮不明白這是什麼感情。

  那個少年似乎也發現了他的存在,他不疾不徐的轉身,以一種稍顯居高臨下的姿態注視著他。

  有一些漠視,也有一些敵意。

  麻倉好最後看了柳芊瀧一眼,便走出停車場——

  身後突然傳來了她的聲音。

  「葉王。」

  「你一點都沒有變。」

  麻倉好聽了,沒有做出任何回答。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劇情進度還可以把^_^?然而最近沒什麼評論了


第30章 番外:永不消失的姓名(上)

  「你是狐狸精生的孩子吧?狐狸的兒子!」

  「沒有父親?真是有趣——狐狸精生來就是要勾引人類的嘛!」

  同齡人醜惡的,嬉笑嘲諷著的嘴臉,倒映在他顫抖著的瞳孔裡。

  他眼眶裡載滿了淚水,卻一滴也沒有落下。

  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想要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轉身背對著小山丘的那一刻,他雙膝發軟,跌坐在地。身後傳來了村裡孩童們惡意的笑聲,他不用回頭都知道,他們一定是坐在籬笆邊上,張狂地笑著。

  骨瘦如柴的男孩強忍著眼淚,從濕泥地裡艱難地爬起來,打著晃,光著腳踩在青草地上,留下了一片泥濘的腳印。

  腳掌傳來了刺痛的感覺。

  他蹣跚著走出十幾米,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所過之處,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血跡。而造成這一切的,則是濕泥邊上的一塊,尖利的碎石。

  他使勁扯著自己的舊斗篷,用力地擦了擦臉,企圖把臉上的泥巴擦乾淨。

  「我才沒有哭。」

  他沒有在對任何人說話,像是自言自語。

  長期沒有修理的頭髮間夾著濕泥,他難受地扯斷了幾根,髮絲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酒紅顏色。

  「才沒有哭。」

  他重複了一遍。

  但沒有人聽得見,也沒有人願意去聽。

  「我有名字的,我叫麻葉童子。」

  即使毗鄰全國最為繁華的都城,這位於深山之中的貧瘠村落還是破敗不堪。村民們吃了上頓沒下頓,還時常被山間土匪騷擾。殺人放火,搶劫偷盜,在當地人看來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即使有人在村邊為了一條活魚打架打的頭破血流丟了性命,村民們也不覺得奇怪。村裡沒有公墓,若是有人死了,沒有人會幫忙辦喪事,家人也只能隨便挖個土坑把人埋了,稍微有點積蓄的,或許還能買個舊木棺,讓死者體面點下葬。

  饑餓和貧窮,把人逼得麻木而冷漠。

  麻葉童子是村裡的異類——雖然他與瘦的只剩皮包骨的村民在外貌上並無差異——他沒有父親,而且能看見常人看不見的東西。母親麻之葉是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誤闖進村裡的,沒有人有足夠的經濟條件負擔她的起居,也沒有人願意收留一個懷有身孕的女子。麻之葉在村口用破布和樹枝搭了個簡陋的帳篷,這是他們稱之為家的地方。生下麻葉童子的那天,麻之葉差點難產而死,但最後幸好撿回一命。

  他和母親過著清貧的生活,雖然時常遭到流言蜚語的紛擾,但他並不孤單,因為有母親陪伴在他身邊。

  母親是他所擁有的全部。

  直到有一天,一場大火,顛覆了他的整個世界。

  耳膜被縱火者們張狂的笑聲撕扯著。

  他看著那破舊得不能再破舊的矮屋子被燒得精光,看著溫柔的母親,在大火中掙扎著,嘶喊著,最後被燃燒殆盡。

  在一眾醜惡的嘴臉中,一個肥胖得滿面油光,手裡握著一串木珠念念有詞的和尚的面孔,深深地刻入了他的腦海裡。

  「田淺法師,燒死這個妖精,我們的村莊就能重新獲得財富了嗎?」村民們以一種盲從的目光,急切的攀著胖和尚詢問。

  和尚咧嘴一笑。

  「當然。你們的貧窮日子,很快就會結束了。」

  跌坐在樹叢後,喉嚨裡發不出一個單音。

  他黑洞洞的瞳眸中,映出了滾燙炙熱的,毀滅一切的火焰。

   ……

  與乙破千代成為朋友,是在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別跟過來——我是鬼之子,不是人類,所以我才能和你交談。」

  「哈哈……作為鬼,我還是很有空的嘛,能和我們聊天的人類不多見哦?」

  「都說了我才不是人類這種噁心的東西!」

  「唔,比起鬼之子——我覺得我看到的不過是一個普通小孩罷了。」

  

  「你的母親也被說成狐狸精了?然後被燒死了——嗯,從那個時候你就能看到鬼了吧?這是附近一帶的窮和尚最常見的斂財手段了——畢竟這屍山窮得沒東西可挖了。」

  他回頭,眼神倏然沉冷了下來。

  「眼神這麼恐怖的啊?那我說點別的好了。這屍山的話,是由於饑荒瘟疫造成的。屍氣比較重的話,鬼才願意呆在這兒,然後就出現了你們所說的百鬼夜行。按這麼說的話,都是人類自找的——我們鬼其實並不能產生邪惡之力啊。」

  「人類喜歡臆測——你的母親,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很顯然,就成了最好的替罪羊。他們殺了你的母親,好讓自己安心。但說實話,化成人類的鬼?如果有能化成人的力量,鬼當然會選擇變成更加厲害的東西吧。」

  「更加厲害……的東西。」他喃喃自語著,眼裡劃過一絲莫名的的光。

  「對,比如說以物品作為媒介,或者以人類作為媒介,獲得行動力。這樣就相當於鬼的實體化啦——」漂浮在空中的小鬼機靈地笑了笑,「不過跟你這小毛孩子也沒什麼好說的,你也只是能看見鬼而已。」

  「只是能看見鬼而已——因為這種力量,我現在根本無法好好生活了。」

  「如何生活下去?這還不簡單。」

  「與其像個傻瓜一樣,拋棄一切,只考慮復仇這樣無聊的事情。不如和我一起去旅行吧?」小鬼朝他伸出一隻手——

  「我叫,乙破千代。」

  望著那只細小的,溫暖的手掌,麻葉童子愣神了一瞬間,然後小心翼翼地,握了上去。

  他似乎觸碰到了一股似清泉般令人舒心的力量。

  那是之後,乙破千代所告訴他的,純淨的,靈魂之力。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更^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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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番外:永不消失的姓名(下)

  他和乙破下了山,在都城流浪。

  他們一起趴在別人家窗邊偷偷學著貴族家庭的孩子寫字,一起在集市上偷盒裝的白糖吃,困了累了,就隨便找個破舊房子住下。這樣過了一段時日,乙破千代說想去他原來住的地方看看,那時麻葉童子只是收拾著被雨水浸濕的稻草梗,坐在草房門口的石階上,叼著一根青草,悶悶地說,「早被燒光了。」

  「唔,這樣,那不如帶我去看看你的村子?」

  「有什麼好看的。都是一群白癡而已。」

  他拗不過乙破,只好坐在門口用盛好的雨水洗了一下自己很久沒有修剪的長頭髮,然後便帶著乙破上山。

  他熟知這裡的一草一木,即使這個村莊仍被他深深地厭惡著。

  他們沒走多遠,就碰上了暴雨。麻葉童子想找地方躲雨,最終只在夜間的樹林裡找到了一座雅致的別院,他對著門捶打了半天都無人響應。他只好抱膝坐下,在屋簷下縮成一團,瑟瑟發抖。乙破也沒什麼辦法,他是鬼,在這種時候幫不上什麼忙。一晚上過去,麻葉童子病弱的體質到底是撐不過去了,他暈在了院子門口。

  醒來時,一個似乎是別院主人的黑髮女孩給他拋來了一隻綠豆餅。

  她是除了母親麻之葉以外,第一個,對他抱有善意的人類。

  「不試試嗎?阿織做的綠豆餅。」

  長期防備他人的習慣讓他無法在第一時間接受她的善意——即使他已經饑腸轆轆。

  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她那雙能洞悉一切的幽深雙眸,以及她擁有的,和自己一樣的,能看得見鬼的能力——她看得見乙破千代。

  同樣是能看得見鬼的孩子,她眼裡卻沒有他的那股冷血的暴戾之氣。

  那雙清澈靈氣的眸子裡,有著星光般明亮而令人嚮往的光芒。

  那一瞬間,麻葉童子幾乎陷進了這道光裡。

  但他控制住了自己,他知道自己不能,不能對這抹光抱有一絲一毫的期待。

  「難道不是應該你先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那時候他想,那是他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光亮。

  所以——

  「你沒必要知道。」

  根本沒必要知道,一個本不該出生在這世上的人的名字。

  不該活著,野種,狐狸精的孩子,鬼之子。這些從他出生起就伴隨著他的話語在他心裡留下的印記,從來沒有因為乙破的出現而消退一分。乙破千代始終是一隻鬼,和他不是同類。和乙破在一起再開心,他也始終抹不去自己內心的陰影。

  最終他不聲不響地離開了那間別院,雖然希望她不要記得自己這樣一個陌生又普通的流浪少年,但他卻無法克制想要再一次與她交談的心情。這種從未感受過的焦躁的心情無時不刻在折磨著麻葉童子的內心,他想謝謝她。想到了接過綠豆餅時感受到的她身上的寒涼溫度,他便回都城,在一家玉器店,冒著被揍得頭破血流的危險,偷來了一塊據說是暖玉的玉石。

  他把玉石用棉布小心翼翼地包裹好,想夾封感謝信進去,卻找不著紙,只好拿來她包綠豆餅的紙,憑著從貴族家學來的那些文字,歪歪扭扭地,一筆一畫甚至有些用力過度地寫下一句簡單的話。他不敢直接見她,便把這包裹放在她家門口,希望她能發現。

  過了段時間,麻葉童子去偷偷看望過她幾次,發現她一直帶著自己送她的玉石,他高興得不得了,還因此被乙破千代嘲笑了一番。

  「想見就直接去啊,說不定她也想見你呢?」

  說不定她也想見自己嗎?

  「別搞笑了。」麻葉童子生硬地別過頭去,回想著女孩清秀的容顏,他只是冷著聲音,「怎麼會有人在意我這種傢伙呢。」

  乙破對他的話只是一笑——

  「嘛,誰知道呢。」

  有一天,他終於下定決心,去那間院子見她一面,跟她成為朋友——就像自己和乙破千代這樣。可在路上他碰上了一群手持法杖的人類,在人群末端,他再一次見到了造成自己母親死亡的始作俑者。

  「喂,找到那個鬼之子了!田淺大人,我們應該怎麼做?」

  田淺說了一句什麼話,麻葉童子沒太聽清——但他知道,眼前這群人,要自己的命。

  數年前那場改變了他人生軌跡的火焰,在此刻,化作了仇恨,灼燙著,折磨著他的心臟。

  心裡那一團憎恨的火,越燒越旺。

  眼前那個和尚,是自己心心念念那麼久,想要殺掉的人。

  乙破已經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它一驚,攔住了他。

  「喂……你忘了我說過的話了嗎?像傻子一樣被所謂的仇恨折磨著,最終只是徒增傷害罷了。」

  此時的麻葉童子,已經被憤怒所吞噬。

  「我不管……乙破,那個人殺了我媽媽。」

  那個人殺了我媽媽,我要他死。

  「麻葉!」

  「乙破千代,對不起——」

  乙破的鬼之力在他強大的意念驅使下,附著並集中在了他的手臂上。

  鬼的力量,被他化作了最鋒利的殺人工具。

  而田淺,一個事實上毫無任何法力的假和尚,在看清麻葉童子手臂上的超靈體後,害怕得後退了幾步,卻因站不穩腳跟而跌坐在地,人們見法師嚇成了這幅模樣,也不敢輕舉妄動,大氣都不敢出。

  「喂!小鬼!別,別殺我——我們有話好好說,那個時候我確實是做了對不起你的事……」

  他一步一步走上前,眼神兇狠陰冷,最終他仰著下巴,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冷酷態度,蔑視著這個戰慄著不敢動彈的男人。

  「……太遲了。」

  刹那間,鮮血染紅了被白雪裝點的銀色小路。一大群受了驚的鳥兒脫離枝頭,鳴叫著飛遠了。

  

  等麻葉童子回過神來,四周已經沒有活口,那些死在自己手下的人,瞪大了眼睛,眼裡還噙著死前的極盡恐懼。他的腳腕被飛濺的血珠染紅,那些還未凝固的血液,順著他消瘦的骨骼輪廓,一路滑下,漸漸地,在地面上暈開,凝成血塊。

  手臂上的鬼之力正在脫離自己,他感覺到乙破的氣息,正在慢慢散去。

  是的,散去。

  殺了田淺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的一時衝動,讓乙破喪了命。

  麻葉童子呆呆的佇立在原地,看著乙破的身影化作一縷青煙,緩慢消散在空氣中,暈開了一抹光圈。那句「對不起」哽在喉嚨裡——他已經失去了對將自己從仇恨中拉出來的乙破說這句話的資格,卻也無法把這句話咽回肚子裡。

  他跌得撞撞地上前,想要抓住那抹消逝的靈魂最後的光影。

  「乙破……」

  「唔,別這幅表情。」

  「我不打算責備你報仇這件事,我只是擔心——你會被仇恨吞噬。傷害與爭執,這些在人類社會都是在常見不過的事情了吧?」

  「我是從無垢中誕生的鬼,所以討厭人類,喜歡擁有和鬼一樣純淨的靈魂的你——我曾經擁有看透別人內心的能力,現在我把這個能力給予你,希望你能好好使用它。」

  「你曾經說過你想要毀滅人類——可是麻葉,你自己也是個人類不是嗎?」

  麻葉童子嘴角緩緩地扯開了一個蒼白無力的笑。他低聲說了一句什麼,這句話被乙破聽在耳裡,乙破也笑了。

  「真是可惜。還是沒有機會和你一起完成旅行呢——真懷念那家鋪子的白糖啊,麻葉。」

  「乙破,對不起。」

  「白癡,朋友之間,說什麼對不起。」

  他混混僵僵地走遠了,直到那大片的血跡從自己的視線裡消失。但身上的血腥味怎麼也去不掉。他走到了一處破舊的廟宇旁,腳都被凍得青紫——就是那時,他的視線裡,出現了他想見的人的身影。

  偏偏是這個時候。

  這回,他真的沒有臉見她了吧。

  他一晃神,踩進了一堆磚塊裡。他面無表情,用力地將小腿肚從磚塊裡抽出來,蒼白的皮膚上映出了一塊青紫的痕跡,他卻毫不在意。

  「喂!你怎麼了!喂!」

  耳畔傳來了她的叫聲,他卻無力應答。

  那句「你能和我做朋友嗎」到底是咽回了肚子裡。

  簡直就是癡心妄想吧。

  她又救了他一次。

  這回,他恢復意識後,可以說是倉皇逃離了她——不是不想呆在她身邊,只是已經失去了那份資格。

  下山時他偶然遇見了羽茂忠具,當時最負盛名的大陰陽師,那名眼光獨到的陰陽師看中了他的天賦與潛力,將他收為弟子。麻葉童子天賦異稟,進步極快,這讓師兄大太郎很是嫉妒。在長期的相處中師兄漸漸認可了他,同時依舊盲目崇拜著羽茂忠具。

  羽茂忠具舉辦驅鬼儀式的那天,他一眼望向看臺,便看見了那個女孩的身影。

  多奇怪,一眼就看見了。

  很想知道,她過的好不好。

  「麻葉——喔,你在看菅原家的大小姐啊?眼光很好嘛。」耳邊傳來了師兄調侃的話語。

  他裝作不在意,別過頭,「別搞笑。」

  「小子講話這麼沖。」大太郎冷哼一聲,「這回驅鬼儀式,我要獲得師傅的徹底認可,你可別扯我後腿。」

  「行。」他漫不經心的應著,眼角餘光卻控制不住地瞥向了看臺的某個方向——她似乎看見了自己,想要過來,但被旁邊的侍衛按在座位上,被限制住了動作。

  羽茂忠具將刀刃推進大太郎身體的那一刻,他才意識到,這是羽茂忠具一開始就策劃好的。以大太郎的身體為媒介,發動超靈體,從而達到最高效率的驅鬼行動——從而,獲得皇家的賞識。

  偏偏選中的,是對師父盲目崇拜著的師兄,大太郎。

  那一瞬間,他意識到了,什麼師徒情,全是廢話。如果某一天他成為了羽茂忠具手中的工具,那麼他的下場必定和大太郎的無異。

  師兄明明——那麼期待在驅鬼儀式上能表現自己。

  那一瞬,心底的負面力量爆發了。

  到頭來,人類,還是這個樣子。

  「如果我贏了,你的力量,便為我所用。」

  「如果我輸了,那麼,我將會和你一同毀滅這個世界。」

  他望向了那個朝自己狂奔而來的身影,心底溢出的柔軟情緒立刻被黑暗的力量所吞沒。

  別過來。

  「你,到底是誰?」

  不要靠近我。

  因為,我,我是——

  乙破的話,再一次出現在了他的腦海裡。

  ——說是要毀滅人類,但你自己也是個人類,不是嗎?

  「我,是毀滅一切的,鬼之子。」

  ——什麼人類啊,乙破,我……是麻葉童子。

  那時候,他應該是這麼回答乙破的吧。

  可是如今,再也沒有人,能夠叫出這個名字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寫這個番外的話,是因為覺得葉王小時候的事要交代一下【雖然會看文的都是看過通靈王的】

  靈感來源於乙破和麻葉童子的一段對話。

  大概是說名字是一種對人的束縛

  那麼麻葉童子這個名字對他本人也是一種束縛

  所有知道這個名字的人都死去了(芊瀧本來就不知道這個名字),就代表麻葉童子這個擁有乙破所說純淨靈魂的形象已經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己塑造出來的麻倉葉王


第32章 靈魂上的聯繫

  沒有變嗎?

  柳芊瀧稍顯清冷的聲線,和回憶中站在漫天白雪裡沖他微笑的小姑娘的清澈聲音重合在了一起。

  他將手掌放在隱隱作痛的心口,感受到了心臟劇烈的跳動。

  沒有變的話——那不是挺好的。

  柳芊瀧站在原地,沉默著,久久的凝望著他的背影,直到這個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她長籲一口氣——像是企圖卸下某種負擔一樣——然後轉頭對道蓮說,「走吧。」

  道蓮看著她平靜卻有些嚇人的表情,知道自己現在要是開口問,也問不出什麼來。

  登上飛機後,柳芊瀧獨自選了一個靠走廊的座位。奧莉菲和藤原司海坐在她旁邊的兩個座位上。小柳和小櫻在機艙座椅的扶手上玩耍。她俯身去拿前座後的網袋裡的地圖,卻感覺到了一道不知來自何人的視線,但她沒有轉頭。

  從日本飛到美國需要不斷的一段時間,期間柳芊瀧睡著了,她昏昏沉沉的醒來了好幾次。最後一次醒來時她覺得渾身都是酸痛的——大概是坐著睡了太久的原因。柳芊瀧輕手輕腳地解了安全帶,來到了機艙的過道上站著。

  小柳和小櫻互相靠著腦袋在座位上方的行李置放處睡著了。

  麻倉葉蓋著一條薄薄的毯子,睡得格外安穩——比起他旁邊睡得東倒西歪的霍洛霍洛,他的睡姿確實要安穩的多。

  剛睡醒的柳芊瀧眼皮子還有些抬不起來,她活動了一下筋骨,也沒有坐回去的打算。

  這時她聽到了一個聲音,她循著聲音源頭望去,發現走廊盡頭的休息間亮著燈。

  然後,道蓮從休息間裡走了出來,手中拿著一個紙杯,他的臉上滴著水,大概是剛洗完臉。水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臉龐輪廓滑下,滴落。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剛睡醒。總之,道蓮的聲音比起往日的冷冽,要多了一分喑啞與懶散,「你沒睡著?」

  「睡久了頭疼。」柳芊瀧非常言簡意賅,她看向了紙杯裡的液體,白色的,飄著嫋嫋香氣,「這是什麼?」

  「牛奶——你沒喝過?」

  柳芊瀧誠實的搖搖頭。

  「有助睡眠的。一般我是在晚上喝。」道蓮邊說話邊喝了一口。

  「晚上喝那是因為睡不著嗎?」

  「不然?」

  「那你現在喝來幹什麼?不是睡了很久嗎。」

  「我現在無聊。」若是在平時,他絕對不會理會這種毫無意義的對話。可是此時他們兩人都沒事幹,道蓮也就難得繼續接話。

  他轉身進了休息間,沒過多久就出來了,出來的時候手裡多了一隻紙杯。

  他把剛沖好的一杯牛奶遞過來,柳芊瀧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伸出手接下,這杯牛奶還有些燙手,她輕輕吹了幾口氣,再小口的喝了一點,覺得味道不錯,便又多喝了一點。

  他們兩人都沒有說話,安靜地喝著牛奶。道蓮一直注視著她,若有所思,柳芊瀧知道他是想問些什麼的。

  「那個時候……」道蓮似乎斟酌好了言辭,終於開了口,「你為什麼要輸給我?」

  柳芊瀧知道他問的是比賽的時候,原來在他看來自己是故意輸掉比賽的,也難怪當時他臉色會那麼難看了。

  想到當時的突發狀況,柳芊瀧不由得苦笑了一下,「當時盡不了全力——不是故意要輸的。」

  道蓮喝了一口牛奶,沉默了一會兒,又說,「盡不了全力……原因是不能告訴我的吧?」

  柳芊瀧抿了抿唇,抬頭,直視著他的眼睛,「是的。」

  「……和今天那個人有關?」

  柳芊瀧目光閃了一下,「為什麼會這麼想?」

  道蓮雖然沒有對在停車場發生的事情發表言論,但他到底是看出了些什麼的。

  他扯動了一下嘴角,「直覺。」

  對話倏然截止,因為兩人同時覺察到了周圍的不對勁。

  有巫力的波動。雖然並不強烈,但卻十分清晰。

  一個不懂隱藏自身氣息的通靈人——她想。

  道蓮也覺察到了,但是,那名通靈人沒有給他們過多反應的時間。到清醒著的兩人發現飛機開始傾斜時,那個通靈人的持有靈已經逃之夭夭了。

  轟的一聲,飛機的左翼渦輪處發出了爆炸的聲響。透過機艙的玻璃窗,柳芊瀧能看見機翼處冒出了爆炸的煙塵。照明系統隨之報廢,機艙一下子暗了下去。飛機驟然傾斜,從原本的飛行軌道上偏離,墜落,速度漸漸變快。機艙的傾斜讓柳芊瀧腿腳不穩,但她在道蓮伸手拉住自己的胳膊之前先抓住了座椅的靠背。

  睡著的人全都被巨大的爆炸聲吵醒了。昏暗的機艙內一片慌亂。

  霍洛霍洛大叫,「喂這什麼情況?!」

  「蠢啊你!這是爆炸!!」

  「龍你剛才說什麼?爆炸?」麻倉葉的聲音還維持著一如既往的悠然,混雜著剛睡醒時的沙啞嗓音。

  道蓮的眼神一下就沉了下來,他在半空迅速的發動了超靈體。就在馬孫超靈體釋放的那一刻,他的胳膊被一隻帶著涼意的手拉住。他轉頭,發現是柳芊瀧。這個時候飛機已經快速墜落,他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跟她說話。於是道蓮冷著聲音,「閃開!」

  一片昏暗中,他只能通過她的聲音辨認她所在的方向。

  「想把自己廢了,就繼續把你的巫力供給你的超靈體。」

  確實如柳芊瀧所說,這樣突兀的大幅度釋放巫力來維持超靈體會對身體造成一定傷害,搞不好會把通靈能力廢了。

  話倒是說的冷靜直白——道蓮也知道自己的超靈體不一定能負載整座飛機的重量,可柳芊瀧的語氣偏偏讓他氣不打一處來——

  「現在要保住一艙笨蛋的命,我能怎麼辦?」

  「開口讓別人幫忙很難嗎?」

  她說話的時候,他能感覺到她的巫力從兩人的皮膚相貼處源源不斷的傳來。

  兩人的巫力交織著,在飛機下方聚合成了一張巨大的巫力氣墊。

  飛機朝著一片森林落了下去。當機翼和高大的樹木衝撞在一起時,機艙開始劇烈的搖晃了起來——這樣下去,不是飛機四分五裂,就是他們非死即傷了。

  柳芊瀧一咬牙,口中念咒,她的巫力化作了一團氣流,把機窗的玻璃打碎,沖到了外界。巫力氣流化作一道紅光,猛然在空氣中炸裂。

  下一秒,在飛機周圍十幾米內的樹木,頃刻間,灰飛煙滅。

  道蓮還未從劇烈的搖晃中回過神來,便發現剛才給自己傳遞巫力的女孩已經不在飛機內。

  柳芊瀧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一腳跨出了緊急逃生門門檻——至於那扇門,已經在墜機的時候摔了個粉碎。她順著側翻的飛機外殼滑到地面上,卻因為重心不穩,腳跟一軟,摔在了地上。這一摔讓她整個人都有些眩暈,餘下的人從機艙裡出來時,發現了已經站在飛機前方的柳芊瀧——她像是被什麼困住了一樣,眼神渙散。

  奧莉菲叫了她一聲,她只是咬著牙,發出一聲低喊,「別過來!」

  她方才大量使用巫力,現在巫力波動非常不穩定——她不想傷到誰。

  湛藍的蒼穹遠處,傳來了一個很淺的聲音。他們誰都沒有聽出來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也不知道這個聲音來自哪裡。在眾人疑惑之時,唯獨藤原司海,臉色鐵青,他僵硬了表情,渾身像是被什麼東西固定住了一樣,一動不動。

  「芊瀧。」

  那個聲音很悠遠。

  像是從天空的另一端飄來般,回蕩在她的周身——帶著一絲溫和,卻又有幾分冰冷的聲音。

  「芊瀧,現在你似乎,不再需要我的保護了。」

  原本站在一堆樹枝殘骸的柳芊瀧,在這一刻像是被擊中要害一樣的,緩慢的彎曲了雙腿,漸漸地,膝蓋觸地。

  心臟的深處,撕扯出了最深入肺腑的疼痛。

  「算了。」他的喉嚨中發出了一聲低沉的歎息。

  「扯遠了。」

  他這麼說。

  「芊瀧,你沒事就好。」

  那個聲音很好聽,卻讓她渾身發冷。

  她的牙齒壓在下唇上,咬著唇瓣。她不出聲,弓著身子,整個人跪倒在地,白皙的手臂無力地垂在沾滿泥土的枯枝落葉上。少女如瀑的黑色長髮散亂著從身側落下。此時的柳芊瀧用蜷縮緩解著疼痛,但擺脫不了那個少年如魔咒一般的聲線。

  她快要無法呼吸了——喉嚨像是被緊緊地扼住了一樣,又痛又堵。

  原本屬於自己的巫力像是被奪走了一樣,被打亂了波動的節奏,在她體內四處亂竄,衝撞著五臟六腑。但沒過一會兒,這股散亂的巫力像是被什麼人壓制住,整合了一番,漸漸地,恢復了正常。

  那個聲音不見了。伴隨著魔咒般的聲音的消失,柳芊瀧才感到心臟的疼痛舒緩了一些。奧莉菲三兩下跑到她身邊扶起她,卻發現柳芊瀧的臉色慘白得恐怖。她馬上叫來了小柳,小柳面色凝重的來到了柳芊瀧身邊,化作人形,指尖拂過她的額前,像是得到什麼資訊一樣,他眼神飄忽了一下。

  小柳立刻意識到——芊瀧的身上,有某種古老的,他人不可破解的強大咒語。她一定是知道這一點,但她從來沒有告訴過他們。

  柳芊瀧沒有告訴他們一定是有自己的原因的,況且他們知道了,也幫不上什麼忙。

  可如果是那個人——

  小柳的腦子裡立刻浮現出了一名少年的身影——這個身影讓它回憶起了方才天空中飄來的那個聲音,這就是那個人的聲音沒錯。

  那個能掌控靈魂之火的傢伙——

  如果有一種咒語,能將兩人的靈魂束縛在一起,達成無障礙的靈魂聯繫的話。

  小柳的腦海裡劃過了千百年來它見過的種種咒語,然後,它得出了一個結論。

  結心咒,嗎?

  作者有話要說:

  道蓮終於把想問的問題問了,畢竟他特別在意那場比賽【他覺得自己贏得不光彩嗯

  芊瀧持有的巫力比葉王少一點,但比一般通靈人多很多了【千年卷裡差點就破了葉王的結界

  畢竟葉他們所有人的巫力捆著一起上都敵不過葉王持有的巫力【帕契那邊算過巫力值葉王我記得是一百萬多

  芊瀧使用巫力過度(雖然她巫力多但是她對巫力的使用是遠遠不及葉王的),就跟平常人過度運動一個道理,葉王是通過結心咒的靈魂共用功能遠端幫她調節紊亂的巫力

  葉王不認同芊瀧做這麼危險的事情,所以才有那一句「你現在似乎不需要我的保護了」,有點生氣的責備意味


第33章 美國街頭

  如果是結心咒的話,不論施咒者是誰,這都有點麻煩。

  小柳在心裡盤算了一下,還是先不要告訴奧莉菲的好——奧莉菲不懂咒,要是告訴了她,也不過是給她徒增煩惱。

  決定施咒成敗的,是施咒者的決心。如果不夠堅定,是無法施展如結心咒這般強大的咒語的。因此,小柳下意識的認為麻倉好是施咒的一方——在他看來,柳芊瀧毫無施咒動機。而麻倉好,那個行事作風讓人捉摸不透的詭異的傢伙,更有施咒的可能性。

  方才才經歷了一場驚險又莫名其妙的墜機,每個人的臉色都不是很好,幾人討論了一會兒,打算去附近找個地方歇腳。他們墜落的地方是郊區,離城鎮應該還有一段距離。問路的工作落到了與本地人不存在語言障礙的奧莉菲的頭上,他們東轉西轉,最後終於找到了一家速食店。他們一群人的東方面孔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意。

  奧莉菲起身去點餐,她在櫃檯前被一個體格健碩的陌生青年叫住,兩人對話了幾句。奧莉菲點完餐就回來了,小柳問她剛才跟那個男人說了些什麼,奧莉菲搖搖頭,「沒什麼特別的。」

  藤原司海撐著下巴,漫不經心的搭了一句話,「就是搭訕啊。」

  「不愧是名牌大學的高材生。」奧莉菲笑了。

  藤原司海面色很微妙,但他很快的將這點微妙掩飾了過去,勾起嘴角,「哈,過獎。」

  「這裡好像有很多外國遊客,說不定其中也有通靈人。」霍洛霍洛環顧四周,動作大得讓道蓮扯了一下嘴角。他的表情變換沒有逃過霍洛霍洛的眼睛,兩人鬥嘴了幾句,迅速又有要拔武器打架的架勢。道蓮講話的語氣一向很沖,整桌人還算習慣,他一邊跟霍洛霍洛頂嘴一邊倒了杯熱水在玻璃杯裡。

  「要去參加大賽的話,首先得找到帕契村吧?」

  帕契族是通靈人大賽的主辦方,族人世代守護著聖精靈。之前出現過的席魯巴和尼古洛姆是帕契十祭司之一,也是比賽裁判。

  但這是個隱居的民族,要找到他們並不容易。

  「那我們這幾天就應該尋找關於帕契的線索?」

  「雖然現在毫無頭緒,但應該是這樣。」

  奧莉菲從道蓮手邊拿過水壺,拿來了一個乾淨的玻璃杯,倒滿水,想把杯子推到柳芊瀧旁邊。道蓮應該是看見了,於是他停下了喝水的動作,將那個玻璃杯拿到了一直趴在桌子上的柳芊瀧旁邊。她還未從心臟劇痛中緩過神來,看上去有些倦意,趴在桌上耷拉著眼皮——直到發現自己面前出現了一杯冒著蒸騰熱氣的白開水。

  「謝謝。」她說完,拿過杯子喝了一小口。

  不知不覺到了飯點,速食店裡的人多了起來。大多是高中學生,柳芊瀧並不餓,只要了一份蔬菜沙拉卷。霍洛霍洛對這裡的西瓜汁讚不絕口,他把一玻璃瓶的西瓜汁冰凍過以後推給他們每個人喝。柳芊瀧也有點感興趣,於是倒了一杯來。

  又甜又涼的西瓜汁從喉嚨滑入,驅散了累積的倦意。

  他們閒聊時,速食店外的人潮突然變得擁擠了起來。汽車尖銳的鳴笛聲中,夾雜著人們的叫喊聲。奧莉菲說這一帶地區看上去治安不好,發生街頭動亂也不是什麼怪事,他們不要去瞎攪合比較好——安靜呆在店裡就是。柳芊瀧倒不覺得僅僅是街頭動亂,因為她剛才捕捉到了一絲陌生的巫力波動——如果這附近有因為通靈人大賽而聚集起來的通靈者,那麼敵對的人大打出手也沒什麼奇怪的了。

  原本只想安安靜靜呆在店裡的一行人,在速食店的玻璃門被一道黑影擊碎後,終於坐不住了。

  店內顧客都驚慌的逃竄——柳芊瀧在玻璃門碎裂的那一刻立刻劃出一道巫力防護罩,所有向這個方向飛來的碎片在防護罩的防禦下都化成了晶瑩的粉末,飄散在空中。麻倉葉因方才巨大的氣流衝擊而倒在了椅子上,他似乎被椅背撞到頭,此時還沒緩過神。

  而擊碎玻璃門的——披著墨綠色披風的外國少年,摔在了地上。

  道蓮在少年右手手腕上佩戴著神諭呼叫器時,轉頭對柳芊瀧說,「參賽者。」她點了點頭表示瞭解。

  隨後,一個胖子踹開了剩下半扇玻璃門,「臭小子,打完人就想跑?!」

  方才摔在地上的少年敏捷地爬起,眼神一冷,「剛才外面人多,我不想跟你打。現在這裡沒人,可以好好動手了?」

  此時店裡除了麻倉葉一行人以外的其他人都跑了,霍洛霍洛那句鬱悶的「我們不是人啊」被淹沒在了一陣繩索聲中。披著披風的少年左手一甩,一道螢光在空中劃過。緊接著,胖子發出了一聲慘叫。眾人定睛一看,才發現繩索不知何時已經緊緊纏繞著了胖子的脖頸。

  胖子的臉被憋得紫青,看上去快窒息了。在披風少年採取下一步攻擊之前,麻倉葉快步上前,一隻手攥住了繩索,「夠了——」

  披風少年顯然沒有打算停下,「他剛才差點害死摩爾菲!」他輕動手腕,一股巫力從體內傳遞到繩索上——這股波動刺痛著麻倉葉握住繩索的那只手,但他並沒有放手,「喂!在大賽開始前這麼打有意思嗎?」

  霍洛霍洛也看不下去了,他上前想要阻攔那名少年,但少年倏然抽出一隻匕首,對準了霍洛霍洛的脖頸。霍洛霍洛一驚,也不再向前走。

  僵持了許久,麻倉葉沒有要退讓的意思——反倒是剛才少年對霍洛霍洛的威脅舉動讓麻倉葉的眼神愈發沉冷,那名少年定了定眼神,抽回了在胖子脖子上繞了好幾圈的繩索——胖子得到了解脫,雙膝一軟,跪在地上劇烈的咳嗽。

  在麻倉葉走上前正想和披風少年說些什麼時,那個胖通靈者再一次爬起來,沖披風少年和麻倉葉所在的方向扔出三道鉤爪。這一次麻倉葉反應極快,他轉頭拔刀的那一瞬間,阿彌陀丸附著在了□□春雨上——柳芊瀧注意到了他不再是使用以前的附身合體了。麻倉葉轉頭,迅速拔刀,以極快的速度用刀刃尖端劈碎一隻鉤爪。而柳芊瀧則是一揮手,瞬間將其他兩隻鉤爪固定在原地。

  柳芊瀧觀察著這個通靈人使用的武器,轉頭對麻倉葉說,「麻倉,這個人是偷襲我們飛機的……」

  她話未說完,就被麻倉葉的眼神驚得沒有說下去。

  在場的少年都沒有想到素來溫和的少年會露出這樣恐怖的眼神。

  而那名披著披風的少年,眼裡流露出了震驚的情緒。他看著麻倉葉,張了張口,像是想說什麼,但沒有說。

  就是那個眼神把胖通靈人給嚇住了,胖子打量了一眼麻倉葉,又看了看實力驚人的柳芊瀧,知道自己再打下去也不會有好下場,於是恨恨的向披風少年甩了幾個眼刀子,便憤然離去。

  而麻倉葉,掃了一眼胖子逃跑的方向後,便轉頭,面無表情地對披風少年開口:

  「那麼現在,可以不要再把你的武器對準我的朋友了嗎?」

  柳芊瀧才從方才的驚訝中回過神來——

  剛才那個眼神,太像葉王了。

  披風少年看了一眼霍洛霍洛,收回了匕首,「抱歉,這是我下意識的……」

  「呃,沒事。」或許是沒想到少年會突然轉變態度,霍洛霍洛一時僵硬地笑了一下——他剛才還真被麻倉葉嚇得不輕。

  道蓮環顧四周,出聲道,「話說,我們是不是應該快點走?」

  這家店已經廢了,要是待會當地員警找到他們,那這事還得怪罪到他們頭上。

  麻倉葉點了點頭,「唔,有道理——」

  正當他們準備趕緊離開時,披風少年再一次出聲叫住了麻倉葉,「等等——請讓我加入你們!」

  麻倉葉一定是聽到了,但他似乎不打算理會少年。這個溫和的傢伙一直將朋友和親人作為自己的底線,也難怪他不會停下了——畢竟剛才,這人可是拿著刀指著霍洛霍洛。

  「我承認剛才我不對——可是我真的很需要強大的同伴。」

  披風少年急迫的喊著,但麻倉葉始終沒有回頭的打算。

  少年急紅了眼,終於拿出了殺手鐧。

  「——我有帕契的情報,我可以帶你們去帕契。」

  作者有話要說:

  正式走一波劇情。。

  偷襲飛機的莉莉五人組和跟李塞魯打起來的胖子都是無關緊要的龍套,這裡相當於簡化了一下無關劇情。。。


第34章 雪山之巔

  少年叫李塞魯·達賽爾,英國人,出身偵探世家——他的水晶吊墜是家族世代傳承的通靈媒介。

  李塞魯的持有靈叫摩爾菲,一隻容顏精緻的罌粟花精靈。

  「我一路上搜集了很多情報……」李塞魯摸了摸坐在自己肩頭的摩爾菲的翅膀,「利用水晶發動超靈體,結合探測術的能力,很快就能找到帕契的。」

  「通靈人大賽開始前很多參賽者都找好了同伴,但我一直是單獨行動,所以到現在有點著急——我為我剛才的做法表示很抱歉。」

  五分鐘前,麻倉葉終於鬆口答應了李塞魯——他們便離開了一片狼藉的速食店,就近找了個能談話的地方——一家暫停營業的便利店門口。

  李塞魯冷靜下來後,才把事情從頭到尾講明白了。他從英國來美國的路上急於尋找同伴,方才跟他打起來的通靈人也在找人同行,他找上了李塞魯——但此人品行極差,經常借著通靈的能力幹一些見不得人偷雞摸狗的事。李塞魯想擺脫這個麻煩,但對方執意糾纏,於是李塞魯一出手就打傷了那人。那名通靈人對此懷恨在心,便設計想要害死李塞魯的持有靈。

  摩爾菲是達賽爾家傳承下來的精靈,是李塞魯十分珍視的。那個通靈人危及了摩爾菲的性命——這才觸及了李塞魯的底線。

  撇去方才他衝動的行為,光從現在這番談話看,這名少年還是脾氣很溫和,而且斯文有禮的一名英國少年。

  到了晚上,他們在李塞魯的帶路下去了一家價格還不錯的家庭旅館,算是解決了住宿問題。柳芊瀧和奧莉菲住一間房,她放好行李走到客廳時,看見麻倉葉拿著座機在打電話,李塞魯則是窩在沙發裡看書。桌子上有一隻果盤,盤子裡的水果都洗乾淨並且切成了塊,李塞魯見到她,將瓷盤遞了過來。

  柳芊瀧說了聲謝謝,用牙籤叉起了一塊蘋果。

  聽麻倉葉的語氣,大概是在跟恐山安娜通話。

  柳芊瀧在沙發上坐下,這時李塞魯向她搭話,「奧莉菲也是英國人嗎?」他們在路上都自我介紹過一次了。

  「嗯,不過她很小的時候就來了日本。」柳芊瀧點了點頭。

  這時麻倉葉掛了電話,轉而跟他們討論起了去帕契的計畫。

  「雖然不能保證情報百分之百正確。但是我有足夠的把握找到帕契。」李塞魯拿出了一張地圖,將水晶放置在圖紙上,在他的巫力驅動下,水晶緩緩轉動,最終停留在了一個方向。他用紅色水筆圈出了那個地方。

  一天后他們便啟程,輾轉多地終於到達了李塞魯鎖定的目的地——一座無名的雪山。

  霍洛霍洛是來自北方的,見到雪他顯然十分興奮。拎著滑雪板到處亂跑。柳芊瀧雖然有暖玉護身,但這裡的極寒溫度還是讓她覺得有些冷。山脈連綿著,沒入了墨色的夜空中。

  一片蒼茫的白雪中,閃爍著星點光亮。這一帶山脈還未開發,山路崎嶇,也沒有照明的路燈,走夜路的通靈人們在黑夜中點了燈,便於前行。

  柳芊瀧提著一盞燈,低著頭走路——畢竟一腳踩空摔下山崖這種事情不是不可能。

  走的時間越久,周圍的通靈人就越少了——很多人都看天色太晚,選擇休息一下明天在繼續爬山。畢竟短時間內翻過這一座大山太難了。柳芊瀧走得腳腕疼,感覺寒氣從衣服縫隙間鑽入,凍著腳踝,這種感覺非常不好受。麻倉葉看這風雪越來越大,山路變得更難走,眾人也都累了,就提議休息一下。

  他們停在了一個洞穴旁邊,雨宮龍之介和藤原司海去外面搜集了一點木材回來生火。走了這麼久,就連一開始精力充沛的霍洛霍洛都有些犯困,更不用說柳芊瀧了。

  柳芊瀧迷迷糊糊的在一堆凍硬的乾草上睡著了,睡醒時聽見了一陣吵吵鬧鬧的聲音。她沒當回事,翻了個身,閉上眼睛。直到一道熟悉的聲線闖入耳內,她才猛然坐起,一下就清醒了過來。

  「所以說居然還要在這種地方躲過暴風雪,該為你們感到難過嗎?」

  她揉了揉眼睛,望向了洞穴口,隱約看見了一件白色斗篷。

  視線變得更加清晰了。

  以麻倉葉為首,霍洛霍洛和雨宮擋在洞口。道蓮站在火堆旁邊,攔住了突然像個野獸一樣發狂的李塞魯,藤原司海僵在原地一動不動。而睡在柳芊瀧旁邊的奧莉菲也才剛睜開眼睛,奧莉菲本能感知到了危險,人還沒站起來,但手已經摸到了槍柄。

  她站起來快步走到了道蓮旁邊,她還未開口詢問,道蓮就打斷了她的話——

  「你聽到了嗎?這個叫麻倉好的傢伙自稱『未來的王』。」

  道蓮直直的看著她的眼睛,柳芊瀧知道她沒忘記那天在停車場看到的事情。

  他知道她認識麻倉好,但還未告訴任何一個人。

  而被道蓮死死攔住的李塞魯,眼裡盛滿了——不知緣由的憤怒。

  麻倉好的背後站著身形巨大的靈魂之火,周圍則是他的一幫跟隨者。他所站之處,周圍十幾米內是一片平靜,根本不見半點風雪。其他人對此很是震驚,但柳芊瀧對此卻毫不驚訝。早在千年以前她就見識過麻倉好——或者說是麻倉葉王的功力,作為大陰陽師,瞭解自然,並借巫力掌控自然之力,對麻倉葉王來說根本不費力。

  他平靜地站在結界中央,無視了其他人的注目。他的視線穿過了所有無關緊要的人,落在了火堆旁邊的女孩身上。

  她清秀小巧的臉龐在深藍色圍巾的映襯下顯得更加蒼白了。

  麻倉好知道柳芊瀧看到了自己,但他這個時候有另一件要做的事情。

  他望向了那名和自己有著相似容顏的少年,「說起來,葉,跟這群散漫的人混在一起,你似乎一點進步也沒有。」

  這是麻倉葉第一次見到麻倉好,他根本就不知道這個穿著白斗篷的莫名奇妙的傢伙是哪來的,「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麻倉好嘴角揚起了意味不明的笑,「雖然說第一次見面,這麼做有些失禮——」

  「但是,葉,我認為你需要一點危機感。」

  「什麼危機感?」麻倉葉皺了皺眉,握緊了腰側的□□。

  麻倉好不答反笑,他的視線在柳芊瀧身上停留了幾秒——柳芊瀧感覺他是想說些什麼的,但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準備離開。此時,洞穴內傳來了一道怒吼,「麻倉好——!」

  大吼出聲的人,正是被道蓮攔住的李塞魯,他雙目赤紅,手腕上纏繞著的水晶吊墜早已蓄勢待發,「你給我站住!」

  麻倉好漫不經心的掃了他一眼,垂著眼簾,大概是思考了一會兒,隨即輕笑一聲,「哦,偵探家的小孩子。」

  他淡漠的態度讓李塞魯更為暴躁,這回道蓮攔不住他了,李塞魯掙開了道蓮的阻攔,發了瘋一樣地沖向麻倉好。

  「想殺了我?」酒紅色長髮的少年背過身去,沒有正眼看李塞魯一眼,「你的能力還不夠。」

  麻倉好根本沒出手,阿希爾就已經召出了大地巨人,橫在了李塞魯身前。李塞魯早已失去理智,他一聲令下,水晶吊墜就在大地巨人的上空繞出了一座鐘樓的形狀。

  「倒吊鐘樓!」

  一大股巫力朝著大地巨人衝擊而下。

  麻倉好對身後巨大的震動聲毫不在意,他望向了山頂,似笑非笑。

  「這是我送你的見面禮,葉。」

  所有人都被發了狂的李塞魯嚇住時,柳芊瀧突然感覺到了腳下雪層的震動。

  阿希爾望了一眼山頂,冷笑一聲,不再與李塞魯糾纏,跟上麻倉好的腳步,一眨眼就消失在了他們的視線裡。

  沒過幾秒,柳芊瀧就意識到麻倉好做了些什麼,她跑上前拉住了還想追上麻倉好的李塞魯——

  「別攔我!」李塞魯一把甩開了她。

  「你瘋了你?!這是雪崩啊!」

  地面開始劇烈震動,洞穴內的火光忽明忽暗。

  一層又一層的銀白色雪潮,從雪山之巔滾滾襲來。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芊瀧在場,但是好還是搞出了一場雪崩。。

  他看芊瀧的那一眼是有點擔心的,不過他瞭解芊瀧,她有能力自保

  這場雪崩主要是針對一直優哉游哉的葉(?)因為好覺得他現在太散漫了


第35章 賭局

  柳芊瀧的一句話,把李塞魯從狂躁的情緒中拉了出來。

  姑且拋去個人情緒,現在他們要考慮的,應該是如何對付這個大麻煩。

  不只是他們,整座山上的通靈者們,都要面對這場災難。

  這個時候柳芊瀧沒有時間深究麻倉好對麻倉葉說的話,以及這兩人之間的種種關聯。她第一時間跑向了奧莉菲——奧莉菲和藤原司海這種擅長近身攻擊的人在這場雪崩面前簡直毫無還手之力。柳芊瀧用腳後跟在奧莉菲和藤原司海周圍畫出了一個半圓弧作為界限,她念動咒語,豎起一道結界——她盡力縮小結界範圍以擴大巫力在防禦功能上的投入。

  「你們兩個呆在這裡,千萬不要跨出一步。」

  奧莉菲點了點頭——這種時候他們確實幫不上忙,要是擅自行動,只會添堵。

  柳芊瀧向洞穴口飛奔而去——此時外面已經響起了震耳欲聾的山體震動聲,整個洞穴開始顫動,洞穴上方掉下來的石塊在即將砸向奧莉菲和藤原司海時,就被柳芊瀧的結界抵擋住,化成一團飄散的粉末。

  「芊瀧——小心點!」

  她還未來得及對奧莉菲的叮囑做出應答,就已經抬腳,縱身一躍,隱入了一片蒼茫中。

  柳芊瀧到外界時,霍洛霍洛已經凍結住了一部分雪層,他的持有靈附著在滑雪板上,滑雪板擦過的地方都被凍結成冰。而麻倉葉、道蓮和雨宮則是負責將空中亂砸的冰塊砍得粉碎。

  李塞魯用水晶吊墜和繩索織出了一張巨大的鐵索網,接住了那些在雪層中被束縛住手腳的通靈人。

  他看見柳芊瀧出現時,大喊了一句什麼,柳芊瀧沒聽清。

  下一秒,她感覺身後劃過一陣冷風。柳芊瀧猛然轉身,只見一片刀刃從身前擦過,刀刃尖端還沾著些冰碴子。

  她抬頭便對上了一雙琥珀色的眸子。

  「你傻站著等著被砸死嗎?!」道蓮鐵青著臉色吼了她一句,又轉身騰空劈碎了一塊巨大的冰石。

  柳芊瀧一邊責備自己不注意周圍環境,一邊跑向山路的拐角,道蓮見她跑向了一個最不安全的地方,沖她大喊,但雪層滾動的聲音蓋過了他的喊聲。柳芊瀧壓根就沒聽見。

  她有自己的打算。

  雖然冒險,但值得一試。

  她直到自從前世記憶恢復以來,自己體內的巫力也正在慢慢增長——直到達到前世自己所擁有的巫力的全部。

  雖然不知道現在有多少巫力能用——

  但既然那個傢伙能製造雪崩,那麼她應該有至少四成的可能去阻止這場雪崩。

  她在山崖邊上站定,深呼吸一口氣,調整好自身氣息。

  道蓮看柳芊瀧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一咬牙,低聲咒駡一句,「瘋了嗎?!」

  他一揚手,砍掉了半座雪浪。還未凝結成冰的白雪飛向周圍,激起了一陣雪花。

  接下來,他就被自己眼前的景象震驚了。

  一道白光,從柳芊瀧的手掌內泛出,以極快的速度射向了來勢洶湧的雪浪,白光在雪浪中穿梭,打亂了雪層的滑落趨勢。柳芊瀧閉著眼,轉動手腕,所有下滑的雪層聚集到了一塊,慢慢的凝結成團,後來滑下的所有白雪也跟著沒入這團雪球中,漸漸地,雪球越來越大,後面滑下的雪浪也被這只橫在山路中央的雪球堵住了去路。

  柳芊瀧感覺到體內的巫力正以一種可怕的速度在流逝,隨著時間流逝,她心臟處的疼痛愈演愈烈。

  她咬著牙忍耐,似乎在等待一個時機。

  雪球和後來的雪浪膠著著,不再動彈。可是腳下的地面仍在震動。

  震動越來越小,不遠處傳來的呼喊聲也越來越清晰。

  麻倉葉他們都在叫她——但他們不知道她站在山路拐彎處。

  而唯獨知道她在這兒的那個人,已經朝著這邊狂奔而來。

  柳芊瀧沒有力氣回應他們的呼喊,只能咬著牙,用意志抵抗疼痛的同時,慢慢驅動所剩不多的巫力。

  ……這次不知道要昏過去多久,才能恢復啊。

  「芊瀧,你想惹我生氣?」

  腦內突然傳來了一道慍怒的聲線。

  柳芊瀧嘴角勾起一個無力的笑容,她的視野漸漸模糊。

  她沒說話,但那個人似乎在等她說話。

  「芊瀧,別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他突然沉了聲音。

  柳芊瀧依舊沒有說話。

  心臟襲來的劇痛已經蔓延到了四肢,她雙膝一軟,跪在地上,膝蓋沒入冰冷的雪層,一陣寒涼的感覺竄到全身,她打了個寒戰。

  她知道自己的巫力即將脫離控制,因為那顆巨大的雪球已經開始隱約晃動了起來。

  「……好。」

  他見她許久沒有應答,終於冷著聲音,哼出一個單音。

  「很好。」

  「你真是聰明。」

  地面的震動開始慢慢減弱。

  她將更多精力投入到維持雪球的靜止上去,她不斷的往雪球灌輸巫力。

  突然,一道來自外界的巫力氣流闖入她體內,強行阻止了她的巫力輸出。雪球失去了柳芊瀧的掌控,但被一股新的力量束縛住了。

  雪球倏然凍結成冰。

  麻倉葉有些吃驚,看向霍洛霍洛。

  霍洛霍洛正忙著把受傷的通靈者扶到安全地帶,他一攤手,表示自己什麼也沒做。

  望向那塊已經凝結成冰的晶瑩的球體,柳芊瀧笑了。

  她贏了。

  「芊瀧,最好不要有下次。」

  他清冷的聲音消失在了她的腦海裡。

  震動停止。

  一切都恢復了平靜。

  柳芊瀧的神經放鬆了下來,她漸漸失去了意識,倒在了地上。

  她身下鬆軟的雪層開始陷落,雪層塌陷,柳芊瀧的身體滑向了山崖邊沿。

  「柳——!」

  道蓮撲過去想要抓住她,但他距離太遠。

  小柳遠遠望見,心下一急,口中飛速念咒,驅動山崖邊的一道乾枯的花藤,勉強支撐住了柳芊瀧的身體,道蓮見狀趕緊跑過去,把她打橫抱起——

  觸碰到柳芊瀧的脖頸時,他心裡一驚。

  柳芊瀧的皮膚已經失去了原有的體溫。

  寒氣侵襲了她的軀體。

  作者有話要說:

  我記得原來是葉他們幾個人阻止了雪崩。。

  話說我一直覺得很神奇,拿刀砍怎麼也砍不過雪崩吧,不過葉他們是有巫力加持,刀上的巫力應該能抵住雪崩的衝擊速度。。

  之前說過芊瀧和葉王靈魂是聯繫著的,她大量輸出巫力導致心臟疼痛,這樣就能讓葉王感知到,所以葉王不可能不出手..

  芊瀧這麼做不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對葉王有多重要,而是因為她認為自己的巫力一旦透支,葉王所持有的巫力也會受到影響。她想葉王只要考慮一下自身利益,也就會出手相救【當然事實上他是為了芊瀧,他巫力那麼多,少一部分根本不是事。。

  不過墜機那次加上雪崩這次,芊瀧的身體狀況也在變差

  相比于適合近身物理攻擊的葉而言,我覺得讓芊瀧出手更合適【畢竟陰陽術這個神奇的東西可以遠攻也可以近攻,用符咒還有式神還可以直接通過巫力來操縱自然力量,要是用好了基本無敵【像葉王一樣,他簡直強得逆天...

  話說芊瀧每次搞大動作都是為了救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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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天使與鋼鐵聖女

  麻倉好坐在一塊被白雪覆蓋了的岩石上,淡漠地俯瞰下方。

  「葉,這樣還是不行啊。」他歎了口氣,喃喃自語著,「如果不夠強大——那麼,和我一起誕生於世的你,又有什麼存在的意義呢?」

  奧莉菲在防禦結界解除時就知道柳芊瀧出事了——道蓮將昏厥的柳芊瀧抱回洞穴時,眾人雖然慌張但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唯一猜到了柳芊瀧身體狀況的小柳扒開他們,走上前,化作精靈形態,站在柳芊瀧的肩膀邊上,伸出一隻手觸碰她的頸動脈。

  小柳眼神一變——她體內混亂且微弱的巫力氣流,正以驚人的速度恢復著。

  奧莉菲問,「怎麼樣?」

  小柳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多說,「……她現在需要休息。」

  恢復的這麼快,大概也是拜那個傢伙所賜。

  坐在山崖之上的麻倉好,平靜地注視著這一切。跟在他周圍的追隨者們見他不說話,也沒人敢上前搭腔。

  芊瀧,你對他們一次又一次的出手相救,又有什麼用呢?

  腦海內再次響起了柳芊瀧暈厥前對自己說的一句話——

  「葉王,你有沒有想過,你這麼做會讓多少人喪命?」

  心底最柔軟脆弱的記憶,突然被連根拔起。

  破舊棚屋外燃起的大火,人們毫不留情,冷漠的嘴臉。

  以及一個,只能跌坐在草叢裡絕望著流淚,卻連聲音都不敢發出的孩子。

  如今這些無力抵抗雪崩的通靈人僥倖有柳芊瀧出手相救。

  但那個時候,卻從來沒有人,願意救他的母親。

  這個世界對他從來沒有仁慈過——弱肉強食,本就是他所存在的世界裡的唯一法則。

  他根本懶得去關心這些弱者的死活。

  ……芊瀧,你這個問題對我而言,根本毫無意義。

  少年純白的斗篷,幾乎和蒼茫夜色中的白雪融為一體。他的身影在傾灑而下的白月光映襯下,竟顯得柔和了幾分。但眨眼之間,他站起,斗篷被風揚起的那一刻,眼裡透著的依舊是深邃而冷酷的光——就好像方才那一瞬間的柔和只是旁人的錯覺一樣。

  這時,一群白衣人們正緩緩向麻倉好靠近。為首的金髮男子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唇角噙著譏諷的笑。他的手邊扶著一座鋼鐵鑄造的人形棺材。

  「惡魔也會有手下留情的時候?這可真不像你的作風啊麻倉好。」

  阿希爾瞪了那人一眼,惡狠狠地回答,「要是其他人都死光了,大賽的時候好大人只能跟你們打,那多沒意思啊?」

  阿希爾的語氣誰聽了都不舒服,站在麻倉好身邊的歐巴喬是方才唯一覺察到麻倉好細微情緒變化的人,小傢伙扯了扯阿希爾的衣袖,示意他別亂挑事。

  麻倉好輕拍了歐巴喬的腦袋一下,然後平靜地笑了,「哦——馬可,看來你很瞭解我?」

  「我並不瞭解你,麻倉好。」馬可冷笑著,「也不屑於瞭解你。」

  他話都沒說完,麻倉好的追隨者們紛紛發動超靈體——幾乎同在同一時刻,白衣人們身後閃現了七座高大的天使超靈體。

  白得晃眼的槍口全部對準了站在一眾超靈體之中的麻倉好。他冷笑一聲,掌心燃起火苗——但他並沒有召喚出靈魂之火。

  兩方勢力對峙之際,一道清脆如銀鈴的女聲從馬可手邊的鐵棺材裡飄出。

  「馬可,我們不是來挑起事端的哦。」

  馬可定了定眼神,俯身鞠躬,「我明白,貞德大人。」他揮了揮手,其餘六名同伴都撤了白色手.槍,超靈體隨之消失。

  麻倉好身邊的人們見狀,也全部收起武裝。

  「鋼鐵聖女,梅登貞德。」麻倉好淡漠的目光落在了那只不起眼卻散發著神秘力量的鐵棺材上,他挑了一下嘴角,「作為X-laws的靈魂領袖,總躲在裡面不見人也不好吧?那麼,出來透個氣如何?」

  馬可似乎意識到了麻倉好這話的含義,他立刻舉起銀白色的手.槍對準了麻倉好——槍聲響起,子彈射出的那一刻,馬可的持有天使米迦勒就朝麻倉好所在的方向沖過去。在米迦勒靠近麻倉好之前,眨眼之間憑空出現的靈魂之火便已經橫在了麻倉好身前,單手擋住了米迦勒。

  「馬可,我剛才說過什麼?」

  馬可辯駁著,「可是貞德大人……」

  「沒有可是。」

  那道女聲冷了下來。

  沉默了一會兒後,馬可低下頭,收起了超靈體。

  「是,貞德大人。」

  麻倉好瞥了一眼臉色鐵青的馬可,冷笑一聲,抬起手,掌心對準了貞德所在的方向。

  他五指收攏,鐵棺材便出現了一絲顫動的痕跡。幾秒後,那扇門緩慢的挪移開了一條縫隙。X-laws的白衣人們臉色大變,但方才貞德已經下令不能擅自行動,馬可已經違背了命令——他們可以明顯感覺到貞德的不悅,現在沒人敢擅自出手——他們根本沒有想到,麻倉好居然可以強行打開「鋼鐵聖女」之門。

  麻倉好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冷。

  

  門移開三分之一時,一道荊棘從棺材裡刺出。麻倉好側頭一躲,荊棘便從他的臉側擦了過去,切斷了他的幾根髮絲。

  剛才麻倉好側頭的那一下,收起了對鋼鐵聖女的巫力束縛,荊棘收回,那扇門便碰的一下關上。

  歐巴喬扯了扯麻倉好的斗篷,小聲問,「好大人,臉流血了,沒關係嗎?」

  「嗯,沒關係的。」麻倉好擦去臉上一道細小的血跡,輕笑一聲,隨即望向那看似堅不可摧的鋼鐵聖女,「看來,棺材門不是那麼好開的。」

  少女溫言細語著,「我在這座刑具裡遭受試煉,借此提升自己的巫力——麻倉好,我想,神的力量並不是能被你隨意踩在腳下的。」

  麻倉好眯了眯眼,「我還以為……一個溫室中的花朵願意放棄原本的美好生活,呆在這鬼東西裡,是為了什麼更有趣的理由。」

  「看來,馬可教給你的就只有你深信不疑的正義,以及無聊的世界和平。」

  從通靈人被視為異類的那一刻起,就沒有所謂的公平正義可言。

  貞德的聲音頓了一下,「你能看透別人的內心,看穿別人的記憶——這個能力很有趣。」

  「我不是來和你辯論的,麻倉好。」她輕笑一聲,「只是來看看——除了麻倉葉之外,那個讓你如此在意的女孩。」

  作者有話要說:

  想了很久應該強化一下X-laws的形象.. 不然後面巴比倫通道的開啟就顯得很沒有邏輯

  雖然是同人,但是要走劇情就不得不提通靈人在世人眼裡是異類這種情況..

  麻之葉是因為被人害怕才燒死的..

  菅原芊瀧也是因為會通靈才被孤立,麻倉葉也是,麻倉葉王就不用說了。。

  道蓮的話,自小就背負著道家偏激的信念,貞德也是類似情況。

  總之雖然走劇情,但不會全部跟著劇情【畢竟是同人嘛,還是以芊瀧為主

  馬可跟貞德的事有點複雜,就稍微提了一句。


第37章 林間木屋

  「我不是來和你辯論的,麻倉好。」她輕笑一聲,「只是來看看——除了麻倉葉之外,那個讓你如此在意的女孩。」

  「畢竟,要完全掌握敵人的軟肋,才能戰無不勝。」馬可在一旁說道,「你對於自己的弱點毫不掩飾,未免自信過頭了。」

  麻倉好根本不關心X-laws對麻倉葉和柳芊瀧打什麼主意,在他看來那根本是不會造成任何威脅的事情。

  至於X-laws——

  不可否認他們的信仰確實很堅定,但是——信仰總有被顛覆的一天。

  此時天色微明,麻倉好朝遠處瞥了一眼——看見麻倉葉一行人已經開始繼續爬山路了,便轉過頭來,漫不經心地給馬可扔下了一句話——

  「你的說教很有趣。」

  金髮男子的臉刷的一下就黑了。

  靈魂之火弓下身,攤開一手在地面上,麻倉好走上了它的手掌。和追隨者們一同從雪地上消失。只在一片白雪中留下了一片凹陷的雪坑,那是靈魂之火的腳印。X-laws的成員們面面相覷,最終一名女性上前叫了一聲馬可。馬可應聲回頭,調整了一下面部表情,隨即小心地推著鋼鐵聖女,一行人慢慢走遠,只留下鐵輪在雪地上壓出的一道痕跡。

   ……

  麻倉葉他們總算是翻過了那座雪山。山腳下是一片森林,樹木叢生,阿彌陀丸和馬孫飄到一株百年古木的上方,大概看了一下四周情況,目測到前方不遠處有一條舊公路。於是眾人打起精神繼續步行。到達公路時,發現這條路已經被廢止了。霍洛霍洛提議沿著這條路走說不定能找到城區,但考慮到還未恢復意識的柳芊瀧的身體狀況,麻倉葉便決定暫時停在原地,畢竟背著柳芊瀧的藤原司海的體力也有些不足了。

  「那晚上就在這裡休息好了。」霍洛霍洛把滑雪板放在地上,背了這麼久,他的肩膀有些酸疼,「我待會去森林裡找點能食用的果子。」

  抱著寶雷劍靠著樹幹閉眼小憩的道蓮聽了,睜開眼睛,「我也去。你這白癡在森林裡絕對會迷路。」

  「你說誰白癡?!」

  「說你。」

  「想打架啊?!」

  「我現在懶得動手。」

  霍洛霍洛一咬牙,抄起滑雪板,轉身就走。

  小柳看了一眼麻倉葉——對方感受了它的視線,便沖它笑了一下。

  「我跟他們一起,你也要去嗎?」

  「唔,嗯——我可以找到其他的樹妖精靈,這樣就不用擔心找不著路了。」小柳一下從奧莉菲的背包上跳下來——柳芊瀧失去意識後,小柳的心情一直都不好,頭頂的柳葉也耷拉著。但自從進入這片森林,它明顯打起了精神——畢竟森林是樹妖精靈最喜歡呆的地方。

  自從見過麻倉好,李塞魯的臉色就一直很差。麻倉葉也就沒叫上他。除了去找食物的幾個人,其他人便留在原地紮營。吃過食物後,他們圍在火堆旁邊閒聊。

  此時天色有些暗了,小柳興奮地跟奧莉菲說自己今天在森林裡碰到了好多精靈,奧莉菲一邊照看著柳芊瀧一邊聽它說話。

  霍洛霍洛和道蓮依舊吵吵鬧鬧的,麻倉葉在一旁戴著耳機聽音樂發呆。

  就在這時,雨宮指著公路盡頭的一星點光亮叫道,「那是不是有人?」

  「這條路不是廢了嗎,怎麼可能會有人?」藤原司海順著那個方向看過去,他不太確定,眯了眯眼,「好像——是有人?」

  那道光漸漸近了,原來光源是車頭燈。開車的是一對年老的夫婦,這對夫婦姓弗洛斯,自稱是林木管理員,每天都會沿著這條公路查看樹林情況。他們在瞭解到這群人的情況後,便欣然邀請他們去自家住幾個晚上。這對夫婦很熱心的邀請,他們也不好推辭,便答應了下來。坐在車上時,藤原司海壓低嗓子問奧莉菲,「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是有點。」奧莉菲低語著回答,她知道藤原司海說的是什麼,「那明明是一條廢棄公路,而且應該是被封了的。」

  麻倉葉坐在他們兩個旁邊,聽到了他們倆的對話,他坐直了身子,笑了一下,「船到橋頭自然直嘛,有人幫助我們總是好事的。」

  他似乎一點也不擔心。

  弗洛斯夫婦帶他們到了臨近的一座小木屋,說這是他們家,他們爽快地騰出了幾個房間給他們住。弗洛斯夫婦說,自從他們兒子女兒去城市工作後便有很多空房間,這些房間都沒人住,冷清得很。這是一棟佈置簡單卻溫馨的房子,看得出來主人打理的非常細心,即使是一些瑣碎的小飾品也打理得非常精緻。

  當天晚上柳芊瀧就恢復了意識,她迷迷糊糊地在一個陌生房間醒來,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奧莉菲見她醒了,便把這之間發生的事情大概講了一遍,但沒有提其中的蹊蹺之處。

  「唔,總之,有地方住是好事吧。」她剛醒來還有些頭疼,只是聽了個大概。

  「……嗯,應該是。」奧莉菲若有所思,「你先去沖個熱水澡吧,會清醒一點。」

  「嗯好。」

  柳芊瀧洗澡很快,她站在房門邊上擦頭髮時聽到了敲門聲,打開房門,發現站在門口的道蓮臉色不是很好。

  「怎麼了?」她問。

  道蓮還沒有把白天穿的衣服換掉,柳芊瀧發現他臉側沾了一些泥土。

  「你們房間的水龍頭——」他欲言又止,「有沒有什麼故障之類的?」

  「沒有啊。」柳芊瀧覺得奇怪。

  她的頭髮還滴著水,看上去是剛洗過的樣子。

  道蓮掃視了一眼屋內,抿了抿嘴。他在嗅到女孩身上清新的肥皂味道時皺了皺鼻子,後退了一步,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沒什麼。」

  柳芊瀧在打開房門後是站在門前面的,為了防止門被風吹得關上她還特地用一隻手扶住了門把手。就在道蓮後退的那一瞬間,一股強風從屋內的窗子吹入,風力之大導致柳芊瀧整個人都踉蹌了一下。她朝前邁了一小步才穩住自己——下一秒,一股更加強勁的風刮來,猛地撞擊著房門。

  房門倏地關閉,而柳芊瀧也因此被隔在了房間外面。

  這下子,兩個人都傻了眼。

  道蓮咕噥了一句,「果然,跟藤原說的一樣——這地方很奇怪啊。」

  少年的洞察力非常敏銳,很快,他就發現,就在剛才,走廊盡頭閃過了一道細微的光。

  「這裡絕對不止有我們。」

   ……

  十點鐘時,麻倉葉和霍洛霍洛被弗洛斯夫人邀請下去吃點心。在以暖色為基調的餐廳裡他們碰上了已經開始吃點心的奧莉菲和藤原司海。

  奧莉菲和藤原司海之間的氣氛有些尷尬,藤原平常話算少,基本跟奧莉菲和柳芊瀧交流比較多——因此他在麻倉葉和霍洛霍洛面前沉默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然而奧莉菲卻有些異樣,她一語不發的喝著拿鐵,目光定格在了玻璃窗外的景物上——但那明明就沒有什麼好看的,只是一片樹林而已。

  「蓮和柳呢?」麻倉葉環顧四周,發現有兩個人不在。

  「啊?我以為她先下來了。」奧莉菲愣了一下,終於從窗外收回了目光。

  「我是第一個下來的。可是柳沒有來過餐廳。」坐在單人沙發上的李塞魯揮揮手——比起白天,他現在顯然精神很多。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麼。

  這時弗洛斯夫人端著一疊瓷杯來到了他們面前,笑的和藹,「發生了什麼事?怎麼都這幅表情?是我的點心不好吃嗎?」

  「不是的,夫人。你的點心非常美味。」李塞魯微笑著應答,「只是我們有兩個同伴不知道去哪兒了。」

  弗洛斯夫人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但那份不自然轉瞬即逝,她隨即笑道,「那可能是小孩子貪玩跑出去了吧,我會給他們留幾份點心的。」

  「夫人剛才一直在廚房對吧?請問你有沒有見到他們兩個人呢?」

  奧莉菲突然出聲詢問。

  弗洛斯夫人搖搖頭,「我一把年紀了,眼睛也不好使了呀。」

  她盯了弗洛斯夫人一會兒,然後勾了勾嘴角,「不好意思啊,我就是隨口問問。」

  「那麼你們好好用餐。」弗洛斯夫人臉上的笑容沒有變化,她快步走出了餐廳,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走廊拐角。

  弗洛斯夫人離開後,霍洛霍洛轉頭問奧莉菲,「你剛才語氣好像不太友好啊——」

  「唔,我都說了是隨口問問,別誤會啊。」奧莉菲端起杯子,繼續喝自己的拿鐵。

  「她這樣問不是沒有道理。」藤原司海淡淡的開口,但霍洛霍洛還是不太明白。

  「嘛,霍洛霍洛沒有注意到嗎?」麻倉葉給霍洛霍洛遞過一塊水果派,語調悠然從容,「進門的時候,我們經過的第一間房間,就是廚房。」

  作者有話要說:

  嗯這個情節還是保留了的


第38章 惡作劇

  柳芊瀧和道蓮確實不在這棟小木屋裡,只不過他們出去的方式比奧莉菲想像中的要——奇妙了許多。

  就在剛才,道蓮下意識的追向走廊盡頭的那道光後,柳芊瀧也跟了上去。他們兩個跑過拐角的時候發現前面只有一個雜物間,而那道光也消失不見了。道蓮細細打量起面前這個一塵不染的乾淨的雜物間——說實話它實在是不像一個雜物間,因為裡面打掃的實在是太整潔了。

  道蓮皺了皺眉,轉頭問柳芊瀧,「這兒怎麼什麼也沒有?」

  「我怎麼知道?」柳芊瀧也覺得剛才那光特別奇怪。

  現在一看,更加莫名其妙了。

  柳芊瀧抬腳,轉身打算離開,她一邊走動一邊思考著,沒有注意自己經過視窗的時候,身前突然出現了一根橫向的樹枝,從視窗伸了進來。

  沒等道蓮喊出一句「小心」,她的額頭就已經直直的撞上了那樹枝。

  「嘶……」柳芊瀧白皙的額頭上浮現了一道紅痕,她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個視窗怎麼會有樹枝?

  沒記錯的話,剛才他們跑過來的時候,窗外確實有一棵大樹,但並沒有樹枝伸進來。

  太奇怪了。

  她伸手,指尖在樹枝表皮上來回流連了幾次,但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這就是一根普通的樹枝而已。

  但是,普通的樹枝又怎麼可能會伸進房屋的窗子裡?

  柳芊瀧並不覺得是自己看花了眼。

  「這什麼奇怪的東西。」道蓮冷著聲音走到她身邊,伸手扣住了樹枝的一端企圖折斷它。

  就在柳芊瀧想要出聲阻止他的那一刻,那根樹枝飛快的收縮,眨眼之間就將道蓮整個人拉向了窗外。

  「喂——」柳芊瀧及時抓住了道蓮的手,以為這樣就可以把他拉回來。

  誰知下一秒,樹枝那頭傳來了巨大的拉力,把他們兩個人全都拉向了窗外。

  倏地,那棵大樹又恢復了原貌,方才那根奇怪的樹枝,此時正規規矩矩的橫在空中,只是它的枝丫處多了兩個懸吊半空的人而已。

  若是有人經過,一定會覺得掛在樹枝一頭的道蓮和柳芊瀧此時的模樣非常滑稽。

  道蓮一隻手緊緊抓住了樹枝,另一隻手拉住了整個人晃在半空的柳芊瀧,即使他力氣大也難以支撐兩個人的重量。吊了一會兒後,他便感覺到了手臂肌肉的酸痛。少年咬了咬牙,對她說,「你倒是想想辦法——」

  「你以為我沒有在想啊。」柳芊瀧沒心情跟道蓮頂嘴,她環顧四周,尋找著能有用處的東西。

  她身體剛恢復,此時還有點虛弱。

  要是再過一會兒,道蓮沒力了,他們兩個非得摔個粉身碎骨不可。

  這時柳芊瀧的目光落在了滿樹的碧綠葉片上,她眸光一轉,看了看道蓮,又稍稍目測了一下自己離地面的高度,隨即對道蓮說,「我有個辦法,不過需要你的配合。」

  「說。」道蓮一點也不廢話,乾脆俐落的回答。

  柳芊瀧用目光示意了一下那些葉片,「待會兒,你給我搭把手就行。」

  道蓮還沒明白過來。她就已經開始念動咒語,一根樹枝上的葉片驟然脫落,飄飄悠悠的朝她浮來。

  一片,兩片。

  樹葉聚攏成了一大片綠色。

  柳芊瀧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很清楚,她已經恢復了大半,這時候稍微使用一下巫力也不會怎麼樣。

  她深呼吸一口氣,道蓮感覺到她的手心冒出了細汗,她說,「好,你可以鬆手了。」

  「什麼?」道蓮重複了一遍,「你讓我鬆手?」

  「讓你松你就松。」柳芊瀧的語氣十分淡定,淡定的道蓮有些咬牙切齒了——她為什麼總是要做一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一個人冒險的事情?

  墜機那次是,雪崩那次也是。

  「你……就不能學著找別人幫下忙?」

  柳芊瀧沒聽明白他的意思——事實上她是打算踩著漂浮的樹葉跳到樹枝上。

  道蓮不清楚她的計畫。他看著她疑惑的表情,想著乾脆把這傢伙摔下去把腦子摔得清醒一點算了。

  「算了,反正我不鬆手。你最好抓緊我。」

  他話音一落,就扣緊了柳芊瀧的手,抓住樹枝的另一隻手猛然用力——

  柳芊瀧只感覺到身體一輕,下一秒她就被蕩了起來,她騰空的那一瞬間道蓮翻身躍到樹幹上,穩穩的接住了她。

  她沒想到道蓮會來這麼一出——不過以道蓮的身手,這麼做確實沒問題。

  不過剛才再樹枝上掛了那麼久,這一會折騰下來,道蓮還是有點暴躁了,「要是讓我知道是誰惡作劇,我……」

  「噓。」柳芊瀧將食指豎在嘴唇前發出了一個單音,道蓮噤聲。

  她指了指小木屋前的空地,道蓮順著那個方向望去,發現麻倉葉等人走出了小木屋,而弗洛斯夫人朝他們揮著手。

  道蓮眯了眯眼,「他們是要出去找我們吧?」

  「應該是。」柳芊瀧勾了勾嘴角,「不過,你看一下。」

  就在麻倉葉等人消失在了小木屋門前的小路拐角後,弗洛斯夫人的身影定了定,然後——她的身影驟然縮小,漸漸地,原本弗洛斯夫人所站的位置,只剩下了一堆棉布衣服。

  一道光閃過。

  柳芊瀧笑了,一臉了然,「精靈。」

  「她不是人類?」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兒是精靈的房子。」

  柳芊瀧眸光含笑,望向了小木屋的房頂。

  那裡站了好幾隻個頭矮小的樹妖精靈,正笑著朝他們招手。

  作者有話要說:

  修文之前是讓芊瀧自己踩著樹葉翻上去的^_^


第39章 混戰

  一個氣氛微妙的洞窟。

  深色的泥巴和淺色的稻草梗交織著鋪了一地。

  而眼前那幾個完全嘗夠泥巴滋味的傢伙,正是在不久前離開小木屋的人們。

  麻倉葉、霍洛霍洛和雨宮的狼狽模樣他們都是見過的。而出身紳士家庭的李塞魯也渾身上下都是黏糊糊的泥巴,這場景就相當稀罕了。

  那個清秀的少年無奈的攤了攤手,溫和的笑了。

  「呃,這些精靈想要找我們玩,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柳芊瀧看了一眼渾身上下狼狽不堪的奧莉菲和藤原司海,笑了。

  倏然,她敏捷一個側身,一團濕軟的東西就從她的臉側擦過,正中原本站在她身後的道蓮的臉。

  一團泥巴黏在了他臉上,順著少年冷酷俊秀的面龐輪廓滑下。

  少年的臉色刹那間黑的猶如鍋底。眾人忍耐了許久的笑意終於在這一刻爆發了出來。

  「哈哈,蓮你真是連躲都不躲一下……」

  「幹得漂亮!」霍洛霍洛幸災樂禍的拍手叫好。

  像是得到了助威一樣,精靈玩的更起勁了,好幾團泥巴接連砸向了道蓮身上,沒過多久他整個人幾乎成了一座泥塑。

  看見道蓮手腕上暴起的青筋,柳芊瀧摸了摸鼻尖,想著趕緊躲開為妙。

  果然下一秒,那個少年就抄起了武器,沖進了泥巴混戰的主戰場中。

  混戰一直延續到了洞窟外面,他們大笑著跑到了洞窟口的草地上。幾乎在所有人身上都沾滿泥巴時,洞窟口堆積的一處稻草上驟然竄出了一簇火苗。

  明明是能夠帶來溫度的火焰——它的頂端卻閃過一道冷光。

  藤原司海最先發現這一異常,當他喊出「快跑」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火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蔓延開來,將原本碧綠的小草染得通紅,火焰燃燒的劈啪聲刺耳而尖銳。空氣中飄著焦味和煙霧味道,十分嗆鼻。柳芊瀧猛然抬頭,發現墨藍色的夜空中,那一彎清澈皎潔的明月已經被黑壓壓的雲層掩蓋了過去。

  火光潑紅了半邊的天空。

  精靈們淒厲的尖叫聲,響徹了從溫柔渡成冷漠的夜空。

  「葉,我以為上次在雪山我已經給了你一次提醒。」

  「……你需要快點變強,而不是在這裡浪費時間。」

  麻倉葉發動了超靈體,沖向了靈魂之火——但以他現在的能力,對付靈魂之火,無異於以卵擊石。

  酒紅色長髮的少年冷酷的身影從火光中徐徐出現,漸漸地,他的身影輪廓變得清晰。他依舊披著米白色的長斗篷,蹬著一雙暗紅色的長靴。他每走一步,便在泥濘的小道上留下了一個腳印,不深不淺。他每走一步,便能踩在那枯萎的稻草梗上。他每走一步,就有一隻精靈的生命喪於火中。

  道蓮看見站在自己身邊的柳芊瀧的瞳孔中映出了那些生命正在消逝的精靈的影子,她的瞳孔在顫抖。

  他低聲咒駡一聲,召來馬孫,發動超靈體。

  麻倉好淡漠地看著道蓮,轉頭一笑,「你們可以試試一起上。」他未說完,無法眼睜睜看著同類葬身大火的小櫻和小柳同時召出地底的植株,數顆荊棘破土而出,拔地而起,但在逼近麻倉好的時候全數變換了原本的方向,直接橫掃向它們自己。

  火勢突然變得迅猛,幾人被空氣中的煙霧味道嗆得後退了幾步。

  李塞魯徑直跑向了麻倉好,手中的水晶已經蓄勢待發。但有一個人比他動作更快。

  奧莉菲一直守在柳芊瀧旁邊,這時她發現自己身邊的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芊瀧——」

  少女的身影快若疾風,不知何時她越過了那一道高高燃起的火焰屏障逕自沖向了那個掌控著火焰的少年。少年身邊佇立著高大的靈魂之火,而她——那個清瘦的身影在靈魂之火的襯托下顯得十分渺小。她的頭髮被夜晚刺骨的冷風打的淩亂。

  那張美的驚心動魄的容顏上,有著最為悲哀淒厲的神情。

  奧莉菲震驚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她——從來沒有見過柳芊瀧這個樣子。

  柳芊瀧右手手腕旋轉,凝聚出一股巫力氣流朝麻倉好打去。左手一抬一收,四周還未被燃燒的樹葉就脫離了樹木枝幹的束縛,漂浮在了空中,那些看似柔軟的葉片在此時都成了鋒利的兵器,而葉片的尖端,直直的對著這張大火的始作俑者。

  「葉王——這群精靈什麼也沒有做。你——」

  李塞魯把這些對話聽在耳裡,他慘白著臉色,轉頭問奧莉菲,「柳認識麻倉好?!她從來沒說過!」

  奧莉菲此時無暇注意李塞魯的話,她轉頭喊住了麻倉葉,「芊瀧的身體剛恢復,她不能跟麻倉好直接打!」

  麻倉好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李塞魯所在的方向,隨即將注意力集中在柳芊瀧身上。

  「芊瀧,你剛恢復。還是不要亂用巫力比較好。」

  「你別廢話!」

  「唔,我本來沒有打算找你的,不過既然這樣了——」

  「你確定,你殺得了我?」

  幾乎在少年的話語落下尾音的那一瞬間,無數片鋒利的樹葉齊齊射出,速度極快。刷的一聲,就在所有的樹葉離麻倉好一米距離的那一刻,少年一挑眉,地面上燃燒的火焰高高竄起,燒盡了所有碧綠的顏色。

  只剩下星點灰塵,輕飄飄地落在了那一片荒草地之上。

  其餘的所有人,被這一幕震撼,無法動彈。就連剛準備出手救柳芊瀧的麻倉葉和道蓮,也愣在原地。

  那是多麼強大的壓制,才能讓一群同樣優秀資質過人的通靈人動彈不得。

  火焰包圍中,麻倉好沒有猶豫的伸出手去環抱住了失神的柳芊瀧。

  「芊瀧,你殺不了我的。」

  你下不去手,因為你已經品嘗過了一次死亡的疼痛。

  「睡吧,芊瀧。」

  「睡一覺,醒來,就會好過很多。」

  有什麼東西,軟軟的,輕柔的貼在了她的額頭上。

  但是,很冰涼。

  火焰消散。

  「柳——」

  這是她昏睡之前,聽到的最後的呼喚。


第40章 分歧

  眾人停留在被大面積燒焦的草坪上,陷入了一陣死寂。

  且不說現在柳芊瀧被麻倉好帶走了,光是方才李塞魯的那一番話,就已經夠讓人震驚的了。

  剛才奧莉菲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事實上她並不擔心柳芊瀧——雖然柳芊瀧從未把自己和麻倉好之間的關係告訴她,但她可以確定的是,麻倉好絕對不會對柳芊瀧構成任何傷害。所以即使擔心柳芊瀧,她還是將注意力先放在了每次遇見麻倉好就會失控的李塞魯身上。

  在奧莉菲的盤問之下,李塞魯終於將自己的事情講了個明白。

  他的父親在倫敦的通靈人圈子裡很是出名,麻倉好為了招攏部下找上了達賽爾家。

  「他說要『消滅人類,建立起一個隻屬於通靈人的王國』。我父親當然不可能認同他的理念……」

  有著相同經歷的藤原司海想起了麻倉好在廢棄工地說出的那番——冷血無情的話語。

  ——對我而言,通靈人只有兩種,有用的,和無用的。

  ——不夠強大的通靈人,根本沒有活下去的資格。

  穿著白襯衫的溫和少年坐在草地上,雙手合十放在額前,痛苦地闡述著一個殘酷的真相。

  「……麻倉好殺了我的父母。」

  他這話一出,奧莉菲下意識的看向了藤原司海,對方的手放在下巴前,努力管理著面部表情,讓自己看上去更平靜一些。但李塞魯的話對他不可能沒有影響,藤原司海抬頭時碰上了奧莉菲的眼神,他扯了扯嘴角,裝作沒事的樣子。

  奧莉菲想這人還真是不坦誠——她轉頭看向李塞魯,冷靜地闡述事實,「但你根本打不過麻倉好。」

  李塞魯抿了抿唇,「我知道——所以我在尋找強大的同伴。因為麻倉好一直在召集強大的追隨者,我單槍匹馬根本不可能面對他。」

  「他太強了——」霍洛霍洛撓著後腦勺,「葉,他剛才說讓你變強的話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麻倉葉誠實的搖搖頭,臉上難得出現了一絲凝重。

  道蓮雙手環胸,環視了一下四周,存活下來的樹妖精靈只剩下小部分,整片草坪也被燒得焦黑,「葉,他說了兩次——而且他每次出現,都沒有好事情。」

  上次是雪崩,不知道有多少通靈者因此受傷或喪命。這一次,麻倉好差點殺掉一整片森林的樹妖精靈。

  李塞魯搖了搖頭,臉色沉重,「麻倉好就是這樣的人——所以我很擔心柳落在他手裡會怎麼樣。」

  道蓮想起了停車場的那一幕,但他什麼也沒說。

  眾人都陷入了一陣沉默,半晌,麻倉葉抬起頭,凝望漆黑一片的夜空。

  「變強麼——」

   ……

  「如果早要這樣,為什麼在廢棄工廠的時候好大人不直接攔她?」

  這個軟軟黏黏的童聲,大概是歐巴喬的。

  「誰知道呢,這回她持有靈都不在身邊。」

  「阿希爾,別做傻事。她要出了個萬一,好大人指不定會把你怎麼樣。」

  「我知道。」

  柳芊瀧睜開眼的時候,天色昏暗——以至於她很快能夠適應周圍的光線。這兒是一座矮山坡,青草遍野,她躺在柔軟的青草地上,鼻尖能嗅到草根的清香味道。

  「她醒了。」歐巴喬這麼說道。話音一落,阿希爾就起身離開。歐巴喬在她身邊放了一隻裝了水的弧形樹葉,隨即也離開。柳芊瀧知道他們離開的原因——因為麻倉好過來了。他走到她身旁,坐下,瞥了眼裝了水的樹葉,然後拎起那只被折成碗的樹葉,遞到她嘴邊。

  已經離得這麼近了,柳芊瀧卻不知道該怎麼做。她一轉身,對上了他的眼神,又馬上移開,飛快的喝了一小口水。

  柳芊瀧別過頭去,不打算和他對視。

  一片精靈葬身大火的場景,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腦海裡。

  「我在五百年前轉世過,葉是我的後代——但按這一世算,他是我的雙胞胎弟弟。」

  「葉現在不夠強,你的朋友們也是,你在那邊呆著我不放心。」

  「呆在你這就放心了?」柳芊瀧猛然轉頭,撞進了他深邃的瞳眸裡,「我不需要被保護,葉王——你不能強行改變我的意願。」

  她顫抖著聲音——

  「你做了很多過分的事情,葉王,你知道現在有多少人想要你命嗎?」

  「想要我命的人很多,芊瀧。你見過我被誰傷過?」

  「你——」

  「說實話,真正傷過我的人,只有你一個。」

  他慢條斯理的說出了這句話。

  那一瞬間,她的心臟劇烈的跳動了起來。

  很複雜的情感溢出——她幾乎無法負荷。

  千年以前,那個男人默認真相時冷漠的神情再一次浮現在腦海裡。她記得她得知真相時那個夜晚的冷雨,記得雨滴從屋簷滴落的清脆聲音,記得自己是如何在絕望中強迫自己入眠,記得自己在次日天明時睜開眼那份痛苦悲哀的心情。

  她什麼都記得,什麼都不曾忘記。

  不曾忘記一切,包括愛情。

  同為通靈人她想過依靠眼前的這個人,但事實是他們的立場根本不在同一個方向。

  如果她選擇原諒,又會有誰認同她的選擇?

  對她而言他錯的離譜,可她依舊無法將這個錯得偏激的傢伙從自己的回憶中完全抹殺。

  她站起身來,背對著他。

  「……葉王,我不會呆在這裡的。」

  身後的少年,或許是歎了一口氣,又或許只是深呼吸了一次。

  總之,感覺到背脊上溫暖的來自他人的體溫時,她僵住了四肢,沒有了表情。

  那雙手從身後伸來,把她桎梏在他所能觸及的範圍中。少年的動作算不上小心翼翼,但格外遲緩。他一點一點的,將面前這個瘦弱的女孩子攬進了懷裡,他從她身後環抱住了她的肩膀,然後慢慢的低頭,直到他的下顎能夠蹭到她的頸窩。

  靠的那麼近,近到她的皮膚會在他的呼吸噴灑下而戰慄。

  「你確定?」

  他低語一聲,尾音漸漸降低。

  「這些你所認定的朋友——以及親人,根本沒有能力保護你的周全。」

  她反手掀起一道巫力氣流。

  「這不重要——我和他們成為朋友並不是因為他們能給我任何好處。我只是單純想和他們成為朋友。這種事情不需要有任何意圖。」

  他不躲也不閃,站在原地結結實實的挨了一下。

  畢竟這一世的他現在還只是少年年紀,身體比起那個時候要瘦弱,他挨了她的巫力後,踉蹌了幾步,身體逕自朝後倒下。柳芊瀧沒想到他不躲,也沒有想到接下來他會趁她不注意再一次扣住她的手腕。

  倏地,她被他帶著手腕,身體朝前倒去。

  她瞪大了眼睛。

  她朝前跌落的時候他扣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摟進懷裡,柳芊瀧想要推開他,目光卻再一次撞進了他深邃的瞳眸裡。

  她很熟悉這個眼神。

  他的背脊壓在草地上的那一刻,他扣住了她的後頸,她沒想到他這麼用力——脖子像是被掐住了一樣。他仰頭,他的唇瓣毫不猶豫的貼上了她的。柳芊瀧猛然睜大了眼睛——少年的舌尖帶著她熟悉的氣息強行闖入了她的口腔。

  毫無章法可言的吻法,像是在宣洩著某種壓抑了許久的情感一樣。

  為了讓她不再抵抗,他一個翻身,用手臂將自己支撐起來,把她半禁錮在身下,不理會柳芊瀧的捶打,吻得更加用力。

  她感覺自己的唇瓣被他的牙齒硌了一下——她嗅到了血的味道。

  他倏然停下來,語調驟然拔高。

  「所以為了保護那些蠢貨你就寧可拿自己的命去堵?」

  「芊瀧,我說過的吧?別惹我生氣——可你已經三番兩次為了一些不相干的傢伙冒險——」

  麻倉好的話讓她內心騰起一股悲哀的怒火。他沒有閉上眼,深邃的瞳眸中,盛著無法讓人負荷的炙熱情緒。

  「朋友這種無聊的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葉王是有點生氣的,前世的時候他和芊瀧都沒有朋友,算是同樣的被人排斥的存在

  那時候芊瀧沒有明確表態但至少在菅原家來信的時候選擇偏幫葉王這邊,像是自己人的感覺

  這一世芊瀧找到了自己的朋友們,而且和他們一起選擇站在自己的對立面,葉王相當於有點不爽(?)何況芊瀧所認定的朋友在他看來都是弱者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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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我們的區別

  啪。

  綠意盎然的矮山坡上,兩個人沉默著無言相對。

  他別過了頭,露出了鋒利的下顎線線條。垂下的酒紅色髮絲並沒有把少年臉上的淺紅色掌印完全遮掩住。

  這一巴掌,讓兩人周圍的氣氛瞬間沉入了死寂。

  柳芊瀧方才揮起的手還停滯在半空,她的指節稍微動了一下,又僵住了。

  他的手還撐在她的腦側。他的髮絲還落在了她的耳邊,癢癢的。

  麻倉好用眼角餘光看見,她的眼眶微紅,那雙清澈靈動的黑色眸子,有掙扎著徘徊不定的淡漠和悲哀,還有微不可察的愧疚——她藏的很好,可是他看得出來。

  這傢伙,畢竟是一個溫柔的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少年終於抿了抿唇,屈肘讓自己能夠以半蹲的姿勢站起來。他剛從她身邊離開,她就立刻站起來後退了幾步。但她看他的眼神中,卻含著深深的冷漠。她在防備他。

  柳芊瀧說得對,她的同伴們能否保護她確實不重要,她有能力自保。可是——她不知道在她遇到危險時,他心臟受到的疼痛與折磨,有多麼難以忍受。

  千年以前——她靈魂消散時結心咒讓他感受過的痛苦,他不想再感受一次。

  他本想這一次把她帶走,讓她跟在自己身邊。

  可是現在看來,似乎是不太可能了。

  他想起了千年以前,離開羽茂忠具門下後,一位曾短暫教導過自己的大陰陽師說的話——

  「麻倉君,在這世上,還有一樣珍貴的東西,是陰陽咒所無法壓制的。」

  「是情,每一個咒,都是因情而生,你對每一樣物品或者每一個人施下的咒,都源自於你的情感。」

  「這份情可能是家人之間,師生之間,友人之間,戀人之間產生的,一旦寄寓於獨立的個體,便形成了旁人再怎麼竭盡全力也無法扭轉的紐帶了。」

  那時候他是一個渴望顛覆世界的少年,有野心,有毅力,有天賦,只差時間。他以為,只要足夠強大,就可以把一切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裡。

  對於師父的這點論調,他只覺得可笑。

  當他的師父發現了他心中那早已埋下根源的野心時,曾經嘗試過扭轉他的想法。可是事實是他的師父失敗了,於是,他再一次被放棄。這一次他經歷過了足夠的時間,他有了自己的能力,於是他離開了師父的庇佑,在自己的路上一意孤行,越走越遠。

  菅原芊瀧死了,他可以利用自己的力量,利用結心咒,讓她與自己一同轉生,重新活一次,和自己在同一個世界同一個時代再次相遇。

  此時此刻,那個讓他唯一嘗試過去得到去不擇手段的爭取的女孩子,正按照自己的意志,選擇遠離他。

  她的髮絲在矮山坡上被風吹得飄揚淩亂,但背影卻異常堅定。

  「芊瀧。」

  他拍了拍自己衣擺上沾了的青草碎葉,站直了身子,叫住了她,嗓音清冽,不自覺的染上了一絲冷意。

  她沒有理會,繼續往前走。

  一步,兩步,三步。

  她每走一步,他的目光就沉冷一分。

  「菅原芊瀧。」

  少年清冽的嗓音回蕩在空曠的矮山坡上。

  「別走。」

  有那麼一瞬間,麻倉好以為她的腳步會停頓一下,因為他說出「別走」以後,她似乎稍微踉蹌了一下。

  可是事與願違,她沒有停下,沒有轉身,沒有朝他走來。

  她繼續往前走,慢慢的,消失在了他的視線裡。

  一次也沒有回頭。

   ……

  阿希爾等人都以為麻倉好會一直把柳芊瀧帶在身邊。誰知這兩人只是稍微獨處了一會兒,那個女孩子就離開了,而麻倉好的臉色也不怎麼好。

  麻倉好所有的負面情緒,都是出現在遇見那個叫柳芊瀧的女孩子之後。

  那個少年陰冷的表情轉瞬即逝,隨即,他的臉上又浮現了一如平常的雲淡風輕的笑容,漫不經心。

  「好大人。麻倉葉他們似乎開始有意識的訓練巫力了。」歐巴喬扯著麻倉好的衣擺,小聲的報告著。

  麻倉好勾了勾嘴角,「嗯。」

  一名身材高瘦,臉色青暗的男人陰森森地笑了:

  「一邊找帕契的路,一邊訓練,這群小孩子還真是刻苦呢。」

  阿希爾冷笑,「刻苦?波里斯——這些人不過是一群廢物而已。」

  站在瑪莉身邊的甘娜聽了這話瞪了阿希爾一眼——在場的人沒人不知道阿希爾的那點心思,無非是想拿麻倉葉的命來給麻倉好請纓。

  不過可惜的是,他回錯了意,麻倉好現在要的不是麻倉葉的命。

  甘娜瞥了眼有些心不在焉的麻倉好——看上去他沒有聽見。

  真的沒有聽見麼——希望是吧。

  「好大人,X-laws似乎有所行動。」

  身著帕契十祭司服裝的少年倏地出現在眾人面前的空地上。麻倉好聽了這話,眉毛都不挑一下,只是靜靜注視著自己眼前的火苗,「我知道了。」

  「辛苦你了,尼古洛姆。」他微笑著敷衍了一句後,便站起了身。

  歐巴喬問,「好大人,要去看看嗎?」

  麻倉好應了一句,「明天再說吧。」

  這時甘娜感覺周圍有些不對勁,她四下看了看,發現短短幾秒間,阿希爾的身影就消失不見了。

  「好大人,阿希爾他——」

  麻倉好沒有回頭,但他已經感知到了阿希爾以及其他幾人的氣息的消失。

  少年面無表情,但眉宇間的冷意卻沒有掩藏,「我知道。」

  其他人心裡頓時一沉。

  眾所周知,麻倉好最討厭的事情就是他人違背自己的意願做事。

  最討厭——沒有之一。

   ……

  如麻倉好期望的那般,麻倉葉這種資質過人的通靈者,一旦下定決心提高自己,便能提升的很快。

  阿希爾不想承認,但是無法否認,這個和麻倉好有著相似容顏的少年,確實變強大了不少。

  不論是戰鬥技巧,巫力值,或者是戰鬥的意志。

  但——

  阿希爾的語氣嘲諷而尖銳,「麻倉葉,你這樣下去,要何時才能追趕上好大人?」

  那個少年卻對此不以為然,臉上掛著的仍然是他萬年不變的悠閒笑容,「為什麼要追上他?」

  麻倉葉要變強,不是為了擊敗誰或者戰勝誰。

  他只是不願做一個在同伴遇險時只能眼睜睜看著的人。

  站在大地巨人肩上的阿希爾沉默了,那一瞬間他周遭的氣場都變得陰冷了幾分,他站在高處,俯瞰著地上手持超靈體的麻倉葉。明明身處高處,他卻被那個少年一句平淡的話語動搖了意志。阿希爾攥緊了拳頭,眼神兇狠,「麻倉葉——你什麼都不明白——」

  他的周身開始巫力暴動,一陣強勁的冷風刮來,土地上的泥沙石粒都滾動了起來。阿希爾把麻倉葉引到一片荒地的原因——因為這裡就是他的天下。隨著他的巫力暴動,他的超靈體體型也開始變大。道蓮和李塞魯等人想要上前幫忙,但他們各自被阿希爾帶來的人困住,分身乏術。

  阿希爾是打定了主意要和麻倉葉對決,一對一。他開始了瘋狂的攻擊,不留餘地的,每一擊都充滿了殺意。相比之下麻倉葉就要冷靜很多,他冷了眼神,不斷抵擋阿希爾的攻擊,只守不攻。阿希爾被他的被動激怒了,愈發失去理智。

  「麻倉葉,你看不起我是不是?」

  阿希爾咬牙,對他沒有盡全力應戰感到憤怒。

  「不。」

  麻倉葉的表情很認真,他勾了勾嘴角,「能看見靈的人,都不是壞人。」

  所以,從頭到尾,他沒有對他動過殺意,一絲一毫都沒有。

  柳芊瀧念咒追蹤麻倉葉他們的氣息找到他們時,阿希爾正呆呆的站在廣闊無垠的荒地上,他的神情呆滯了——原本爆發的超靈體在麻倉葉這一句雲淡風輕的回答下竟突然瓦解了。他動搖了,所以他的靈魂意識無法支撐他的超靈體。麻倉葉沒有趁人之危,站在原地,笑的清淺卻認真。

  「你開什麼玩笑?」

  「沒有在開玩笑啊。」麻倉葉聳了聳肩。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人?簡直可笑至極。

  「你——」阿希爾正想要說些什麼,他突然瞥見不遠處的一道白光。

  「阿希爾。停手。」站在地面上攔住了道蓮的湛茲出聲道,「他們來了。」

  「做夢——」話音未落,一道白光,射穿了阿希爾的肩膀。

  作者有話要說:

  波里斯是那個吸血鬼,後面會出場


第42章 教堂與吸血鬼(上)

  血腥味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那是一道周圍縈繞著淺淺金色的白光,很聖潔,但冒著一絲寒氣。就在阿希爾被白光擊中的那一瞬間,他的其餘幾名同伴立刻從荒地上撤退。沒了那幾個通靈人的阻攔,道蓮等人迅速聚集到了麻倉葉身邊。他們方才跟麻倉好的手下耗了太久,如今再來一群不知名的通靈人,也真是夠嗆。

  白光乍現,緊接著,一個高大的超靈體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裡。李塞魯的眼中,閃爍著某種光芒,他不敢置信的抬頭,「天使……」

  不知道是對方攻擊方向有所偏差,還是阿希爾躲開了一點,總之,原本射向他心臟位置的那道白光並沒有將阿希爾置於死地,而是打在了他的肩膀上。阿希爾的身體從超靈體上墜落了下來,就在他閉上眼以為自己會摔得粉身碎骨的時候,一道巫力氣流旋轉著包裹住了他。阿希爾只感覺到一股清泉似的力量圍繞在周身,然後他的身體在這個力量的支撐下緩緩的落到了地面上,沒有受傷。

  「去找你的同伴。」救了他一命的柳芊瀧走過他身邊,目不斜視。

  阿希爾盯著她清瘦的背影,隨即冷笑,「你讓我找誰?」

  同伴這個詞,他從來是不稀罕的。他們這種人,對同伴的死活從來都不痛不癢,因此,所謂的同伴,也只不過是為了同一個信仰聚集到一起的合作夥伴罷了。

  他想要追隨的人,只有麻倉好一個而已。

  「那你隨意。」柳芊瀧的聲音平靜到淡漠,然後她留給了他一個孤寂卻堅韌的背影。

  阿希爾抿著嘴,一聲不吭,他的腳像是被釘在原地一樣,一步也沒有挪。直到柳芊瀧轉身,再瞥了他一眼,他才捂著自己肩膀上的傷,不太情願地一點一點離開。

  此時,站在麻倉葉面前的高瘦男人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神情平靜而肅穆,「看來,這位小姑娘是在保護那個人?」

  他指的正是剛走到奧莉菲身邊的柳芊瀧。

  奧莉菲沒想到柳芊瀧能夠這麼快從麻倉好那兒跑回來。柳芊瀧走到她身邊的時候表情並不好,奧莉菲也不知道她和麻倉好發生了些什麼。

  麻倉葉微笑著,對馬可的氣場並不畏懼,「既然你們想要殺他,那麼柳出手也不算過分吧?」

  「麻倉好的手下難道有什麼值得活命的理由?」

  馬可冷著聲音說道。

  「但你們也沒有任何名正言順的理由去為自己的殺人動機開脫。」道蓮雙手環胸,輕蔑的環視周圍一圈穿著純白色衣服的通靈人,「莫非是拯救世界?」

  道蓮說話的語調,一向是氣死人不償命的。

  他此話一出,X-laws的成員齊刷刷的拔出槍支,一副隨時準備扣動扳機的樣子。

  幾乎就在同時,道蓮、霍洛霍洛、雨宮、奧莉菲和藤原司海也發動了超靈體,麻倉葉握緊了手中的春雨,但他並沒有出手。

  唯獨李塞魯,在這箭弩拔張的氣氛中沉默著,看著自己手腕上的水晶發呆。

  馬可舉著槍,冷靜的擺出一副談判的架勢,「很顯然,你們的力量不敵我們。選擇和更強大的人合作不是更好嗎?反正,我們的共同敵人都是一樣的。」

  柳芊瀧從奧莉菲身邊走上前了一步,直視著馬可,毫不畏懼的迎上了對方試探的目光,「我們沒有敵人——如果你硬要說有,那麼我們也有自己處理的方式。」

  馬可沉默了幾秒,目光在柳芊瀧身上停留了一瞬,隨即掃向麻倉葉:

  「麻倉葉,在我看來,你們做了個錯誤的決定。」

  「如果你要這麼認為,那我也沒辦法。」

  少年平靜地微笑著回答。

   ……

  在次日傍晚前他們找到了臨近的城鎮,這是一座清淨的小鎮,人不算多。當地人似乎極崇信神的存在,鎮上有好幾座舊教堂,但看得出來是人們有集資翻新裝修過的。

  他們費盡口舌才說服一所教會收留他們住一晚,這會兒正打算分頭去找水和食物——畢竟有人提供住處已經算是十分幸運了,總不能白吃白喝別人的。

  麻倉葉背好□□,轉頭對柳芊瀧說,「那,我們去找吃的。柳你還是留在這裡比較好。」

  「啊,不用我幫忙?」

  「就你還是算了。」道蓮搖搖頭,從麻倉葉身邊走到她身前,「葉,我還是不去了。我來看著這傢伙。」

  等到其他人走遠後,道蓮才轉頭看向她,「還不是因為你一個人呆著容易出事。」

  柳芊瀧想反駁,但道蓮沒有給她機會,「說真的柳,你至少要為自己考慮一下。」

  「兩次釋放巫力就不說了,好歹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吧?」

  「況且——」

  「那個叫麻倉好的傢伙,太危險了。」

  她抿了抿唇,終是沒有再說些什麼。

  過了半小時,出去找食物的人回了教堂,麻倉葉見到教堂裡只有柳芊瀧和道蓮,表情有些驚訝,「哎?龍沒回來?」

  「沒有。」道蓮搖了搖頭,看向了柳芊瀧。她也表示確實沒有見到雨宮。

  霍洛霍洛探著頭四下望瞭望,「可是他中途就沒和我們一起了。」

  「如果你們說的是剛才那個高個子男人的話,我看到他走進隔壁電影院了。」教堂門口身著黑色制服的侍從好心地開了口。

  柳芊瀧打量了那人一眼——方才答應收留他們時這邊的侍從還面無表情死氣沉沉的,現在就一副熱絡的樣子,總感覺哪裡不太對勁。

  趁著奧莉菲和藤原司海在教堂裡處理食材的時間,他們剩下的人去電影院找雨宮。這影院看上去有些破舊,門口的招牌半掛著,牆漆已經退了色。門邊上的吸血鬼電影海報卻是嶄新的,看得出來是剛貼上去不久。這電影院看上去沒什麼人光顧,也不知道為什麼還會開放。

  踏進電影院的那一刻,柳芊瀧便在空氣中感受到了一絲詭異的氣息。

  下一秒,麻倉葉像是發現了什麼,快速朝著第一排座位跑去。

  柳芊瀧等人隨後跟上,在發現躺在地上緊閉雙眼臉色慘白的雨宮以及散落一地的爆米花時,幾人倒抽了一口冷氣。

  他的脖頸上有兩道鮮明的齒痕。

  霍洛霍洛傻了眼,「被吸血鬼咬了?」

  「白癡,肯定是通靈者。這世上哪有什麼吸血鬼——」道蓮冷哼一聲。

  一旁的麻倉葉靜靜反駁,「可是你們道家也有僵屍吧。」

  道蓮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他轉頭看了柳芊瀧一眼,此時她蹲了下來,試圖用指尖觸碰雨宮的傷痕邊沿。

  「這也就只是咬痕而已。沒什麼特別的。」

  柳芊瀧站起來,環視四周,「倒是這裡的氣氛,總感覺有些莫名的詭異。」

  她轉頭,目光掃過電影院的每一個陰暗的角落。

  「就好像,有什麼人躲在暗處觀察著我們一樣。」


第43章 教堂與吸血鬼(中)

  奧莉菲和藤原司海得知雨宮遭到襲擊的事情後,便跑來了電影院。

  在幾人商議下他們決定今晚在電影院呆著,揪出那個藏匿在暗處的傢伙。柳芊瀧和道蓮守在門口,其他人輪流看著雨宮。到了晚上十點,隔壁教堂的門已經關上了,門口的黑衣侍從也不見了身影。

  今晚的夜空漆黑一片,一顆星星也沒有。整座城鎮安靜得可怕,街上一個行人也沒有,只有偶爾的幾隻流浪貓踩著瀝青路面,貓著身子,悄然走過。

  柳芊瀧盯著路面發呆,道蓮以為她是害怕了,但也只是看了她一眼。

  過了一會兒,道蓮才猶豫著開口,「你怕嗎?」

  從神遊中回過神來的柳芊瀧愣了一下,似乎在反應他在問什麼,她停頓了幾秒,「啊,沒有啊。」

  對方悶悶地哦了一聲,又沒了下文。

  道蓮這幅樣子是常態了。她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的。

  似乎是在門口守夜這份工作格外無聊,他為了消磨時間,躊躇了一會兒,便再一次開了口。

  「那天——你被麻倉好帶走以後……」

  道蓮話未說完,電影院內突然傳來了一聲巨響。這動靜不小,在城鎮的死寂氣氛中格外駭人。他們兩人對視一眼扭頭就朝電影院裡面跑。掀開簾子的那一瞬,一陣冷風拂過耳側。柳芊瀧感覺有什麼東西從臉側擦了過去,她反手抓住了即將飛過身邊的那個東西。定睛一看才發現是一本薄薄的冊子。

  這本子已經很久了,紙張卷邊泛黃,邊沿磨損的很嚴重。她還未來得及研究這是個什麼東西,就被道蓮拽著躲開了一道攻擊。

  道蓮瞪大了眼睛,看著此時那個朝自己和柳芊瀧舉起木刀,眼中冒著紅光的男人,「龍,你瘋了?!」

  麻倉葉還保持著半坐在地上的姿勢,他的右臂被劃出一道血痕——看來他也是不知緣由地就被雨宮攻擊了——他一邊捂著傷口,一邊大喊,「喂——你們小心!」

  麻倉葉大喊出聲的同時,道蓮側身擋在柳芊瀧身前,抽出寶雷劍,用劍柄頂住了木刀刀刃。他無心傷害雨宮,但從雨宮的舉止看來,他對道蓮不僅僅是無殺心這麼簡單。

  道蓮咬著牙應付發了狂的雨宮時,在側門守門的李塞魯也跑了過來。他眼神一變,袖口中的水晶吊墜便以極快的速度朝雨宮刺去。雨宮躲閃之際,道蓮得了空,一拳打在雨宮的腹部,同時趁亂把柳芊瀧推開。柳芊瀧朝邊上跑了幾步。在道蓮鎮住雨宮時,李塞魯的水晶驟然變換了一個方向,再一次朝雨宮的脖頸劃去。

  「李塞魯——你這在幹什麼?」

  叮的一聲,一張符咒豎在了水晶之前,成功地讓水晶停了下來。

  「我在制止他!如果放著不管所有人都會變成吸血鬼不是嗎?!」

  「那有必要對準頸動脈嗎——」

  她和李塞魯理論之際,藤原司海一個出其不意的手刀讓雨宮再次陷入昏迷,他把雨宮抬回了第一排坐席,麻倉葉正在那兒處理傷口,霍洛霍洛在替他包紮。

  眾人驚魂未定之時,李塞魯喘著氣對柳芊瀧說,「我剛才是為其他人考慮——龍根本認不清自己人,他已經傷了葉的右臂。這種時候不果斷一點,局面會變得更加糟糕。」

  柳芊瀧沉著聲音反駁,「要是你的水晶真的劃破了他的喉嚨,那才是更加糟糕的事情。」

  李塞魯意識到自己的行為過了,他整理了一下臉部表情,沒有再說話,恢復了以往溫和的樣子。

  柳芊瀧想到了第一次在速食店見到李塞魯的場景。

  不知怎的,當時李塞魯的表情和現在的表情,有某些程度上的相似。

  沒過幾秒,他再一次開口,語氣有些沉重,「但是,如果剛才攻擊你們的那個人是我,我寧可被殺死。」

  他這話不僅驚到了站在柳芊瀧身邊的道蓮,還讓麻倉葉抬起了頭,「李塞魯,你剛才說什麼?」

  李塞魯沒有重複自己的話,只是悶著臉色,「難道不應該是這樣嗎,葉?」

  「李塞魯,你剛才離開崗位的幾分鐘,碰到了誰,又有誰和你說了些什麼。」道蓮雙手環胸,沉下眼神詢問。

  李塞魯別過頭,似乎不想說,但奧莉菲是之前站在李塞魯附近的,她輕聲開了口,「X-laws。」

  奧莉菲是看剛才李塞魯不太對勁才跟著出去的,沒想到跟蹤他到了小鎮邊界,就聽到了這麼一番話——

  「『現在的你太過弱小,面對的是吸血鬼也好,麻倉好也罷,都要抱著不惜犧牲同伴或者自己的性命,才能得以變強。』」

  李塞魯睜大了眼,看了奧莉菲一眼,沒有否認。

  道蓮扯了扯嘴角,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他拍了拍李塞魯的肩,「沒必要聽他們的,我們有我們自己的做法。」

  李塞魯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他的目光落在了柳芊瀧手裡的本子上。

  柳芊瀧舉起了本子,上面印著的字樣已經模糊不清了,她只能依稀辨認出獵人二字。柳芊瀧指向電影院門口,「我剛才就站在那裡……不知道從哪裡飛來的。」

  李塞魯伸出一手,她將本子遞了過去。少年便翻閱著本子,便走向門口,「這上面有寫著……布拉多國王。」

  與此同時,柳芊瀧注意到,門框上的簾子揚起了一瞬。

  下一秒她意識到了些什麼,在柳芊瀧喊出「退後」的一刹那,一雙毫無血色的手,掐住了李塞魯的脖頸。

  「布拉多·切貝斯,以兇殘嗜血著稱的小國君主。」

  「在他死後,人們掘開他的墳墓,但其中卻空空如也。」

  「他是個嗜血的吸血鬼,被他或因他被殺的家族同仁還在世界各地躲藏。」

  「很有趣的故事吧?這本傳記記載了布拉多國王一生幹了多少蠢事殺了多少人,卻從來沒有提到過,那些因他而死的族人。」

  一道陰沉的,如毒蛇吐信般讓人渾身戰慄的冰冷聲音,從簾子的另一端傳來。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走劇情。。


第44章 教堂與吸血鬼(下)

  「李塞魯——!」

  那人尖利的獠牙沒入李塞魯脖頸間皮膚的那一刻,少年原本溫和的眸光,瞬間變得兇惡了起來。

  「不會真是吸血鬼吧?」霍洛霍洛看了看昏迷不醒的雨宮,又看了看李塞魯,臉色有些不好。

  道蓮自始至終都不相信真的有吸血鬼這種生物的存在,「別搞笑,怎麼可能。」

  他話音一落,那只水晶便毫無顧忌地向他刺來,道蓮敏捷一躲,但水晶移動地比平常更為迅速——不如說此時失去自我意識的李塞魯比平時更沒有顧忌的使用巫力了。

  水晶刺向右臂受傷的麻倉葉的那一刻,他只是抬起春雨擋住了,並沒有發動超靈體。

  單手握劍的麻倉葉咬著牙,但他從來沒有拿劍刃對準李塞魯,「李塞魯,別傷害自己人。」

  眼中閃著暗紅色光芒的李塞魯根本聽不見他的話,他像是被什麼力量驅使了一樣,不停地攻擊周圍的同伴。方才掐住李塞魯的那名吸血鬼陰森的聲音回蕩在教堂的上空——

  「麻倉葉,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殺了那個小子,你們才能活。」

  說完這句話,那吸血鬼的身影就沒入了黑暗之中。

  柳芊瀧皺起了眉——

  這個吸血鬼居然直接叫出了麻倉葉的名字。

  況且,這種話……讓她想到的人,只有一個。

  奧莉菲貓著腰從坐席椅背後接近李塞魯,她剛準備一個手刀把李塞魯劈暈,就突然被某股力量拽著騰了空。奧莉菲驚呼一聲——發現自己被一群不知從何而來的蝙蝠抓著飛到了教堂天花板上,要是她一個掙扎摔了下去,肯定得把骨頭摔斷幾根。

  眼見奧莉菲被越拉越高,幾人都急了,但又不知道那些莫名其妙的蝙蝠是哪兒來的。李塞魯恍惚著眼神,晃晃悠悠地轉了身,向奧莉菲所在的方向抬起了手。柳芊瀧知道他要做什麼——她迅速朝空中扔出了三道紙符,形成了一個臨時結界。與此同時,麻倉葉突然一個鬆手,把春雨扔在地上,撲向了李塞魯。

  麻倉葉的這一動作導致李塞魯的水晶偏離了原本的飛行方向。他把李塞魯按在地上,頭因此撞到硬木板的李塞魯總算恢復了幾分意識,但他的意識很快又被奪走。

  墨綠色髮絲的溫和少年痛苦地扯動嘴角,用殘存的意識,拼湊出了一句完整的話語——

  「葉……殺,殺了我。」

  麻倉葉根本沒有聽進他的話,只是輕笑了一下,「嘛,我不會殺任何人的。」

  他話未說完,就低下了頭,將自己的脖頸湊到了李塞魯嘴邊。

  在場的所有人都意識到了麻倉葉這一舉動意味著什麼。道蓮破口罵出「你個蠢貨瘋了嗎」的同時,柳芊瀧一揮手,用符咒構成的結界強行將蝙蝠們驅散開,然後由藤原司海接住了從空中墜落的奧莉菲。她還未扶穩,一隻腳就撞到了地上,奧莉菲倒抽了一口冷氣,感覺自己的腳骨傳來了陣陣疼痛。她將麻倉葉驚人的舉動的看在眼裡,於是推了藤原司海一把。

  「你們別管我,誰先去阻止一下那傢伙……」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柳芊瀧震驚地看著眼前這個——和之前的李塞魯一樣,眼瞳變紅的少年。

  「麻倉葉……」

  為了同伴,原來可以做到這種地步嗎?

  而咬過麻倉葉的李塞魯,此時慢慢地恢復了自我意識,他摸著腦袋,扶著地板站了起來,目光觸及麻倉葉的那一刻他的眼神變得痛苦而悔恨,他喃喃自語著,「葉……」

  在場沒有人會想到麻倉葉為了救李塞魯而出此舉動,全都愣在原地,唯獨道蓮似乎覺察到了某些不對勁,「如果一次只能附身一個人的話……」

  眼眸猩紅的麻倉葉朝著柳芊瀧走近,一步一步地逼近。

  這樣散發著陰冷氣息的麻倉葉,是柳芊瀧之前從未見過的。在她的印象裡,這個少年永遠是面帶溫和笑意的。而此時,他面無表情,緊閉著嘴唇,一言不發地朝她走來——那樣冷峻又充滿震懾力的神情,她只在一個人身上見到過。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在麻倉葉身上看到和麻倉好的某些相似之處。

  麻倉葉突然毫無感情地假笑了起來,柳芊瀧給嚇了一跳。

  下一秒他表情突變,驟然恢復成了從前那溫和的模樣,明朗地笑著,摸著後腦勺——

  「嘿,柳,我的吸血鬼演技還可以吧?」

  柳芊瀧愣是沒有反應過來,她剛才真給麻倉葉的假笑嚇著了,「啊,什麼?」

  「原來如此。」一直冷靜觀察著的道蓮扯了扯嘴角,「葉,你還挺聰明的嘛——發現了只有一個人會成為吸血鬼這件事情。」

  「也就是說,這個吸血鬼的能力不是讓其他人變成吸血鬼而是控制一個人?」藤原司海看了一眼之前被自己劈暈的雨宮——此時他已經半清醒了,一臉迷茫地看著周圍。

  霍洛霍洛一拍掌,「那不就是——」

  「附身合體。」麻倉葉終於給出了一個明確的答案——

  「那個吸血鬼是通靈者。」

  他笑著拍了拍柳芊瀧的肩膀,「我讓阿彌陀丸附身在自己身體裡,這樣就可以抓到他的持有靈了。」

  道蓮看柳芊瀧的表情終於有所緩和,搖了搖頭,冷哼一聲,「我早就說了世界上是還沒有什麼吸血鬼的。」

  李塞魯扶著牆壁,有些驚訝,「所以葉你剛才讓我咬下去——是因為你已經附身合體了?」

  「對啊。」麻倉葉一聳肩,「你攻擊我的時候,阿彌陀丸就已經在我體內了。」

  「然後呢,就抓到了現在這個傢伙。」

  他話音一落,阿彌陀丸就抓著一個體格健碩,眼窩深陷,雙目無神,腰側別著□□的傢伙飄在了空中。

  「布拉羅姆,你個廢物……這麼輕易就被抓住了?」

  一個披著佈滿血污的黑斗篷的淺金髮色的男人不知何時已經倚靠在了電影院門簾旁的牆壁上,他的腳邊有一道黑影。柳芊瀧定睛一看,才發現是方才的教會侍從,他已經失去了生命氣息,胸口被一把西洋劍刺穿。淺金髮色的男人嘴角噙著冷笑,將西洋劍從侍從的胸口拔出,鮮血順著劍刃緩緩地流下,「他的用處,也只能到此為止了。」

  聽了這話,站在一旁的柳芊瀧垂下了眼簾,若有所思。

  「吸血鬼……」她抬起了眼睛,「讓你來的人是誰?」

  男人雙手環胸,扯了扯嘴角,假笑一聲,沒有正面回答,「柳小姐,你昏迷的時候,我見過你。」

  道蓮聽了,低聲道,「怎麼又是麻倉好。」

  柳芊瀧看了他一眼,他別過頭,轉身,握著寶雷劍,朝吸血鬼走去,「不過,不管怎麼樣,先處理一下這傢伙吧。」

  「你的持有靈已經被控制住了,現在可以說是毫無還手之力了吧。」道蓮抓緊了劍柄。

  「……等等!」

  被阿彌陀丸控制住的布拉羅姆突然甩開了阿彌陀丸,沖到了吸血鬼身前,張開雙臂,以一種護衛的姿態屹立著。

  「喂——你應該是被他強迫成為持有靈的吧,現在能自由了不是很好嗎?」雨宮有些吃驚。

  「我是自願成為波里斯的持有靈的。也是……自願被他殺死的。」

  那雙空洞的眼睛裡,流下了一道清晰可見的淚水。

  淺金髮色的男人的瞳孔晃動了一下,但他什麼也沒說。趁著布拉羅姆說話的空檔,他轉身,敲開了電影院與教堂之間的暗道,快速逃離了現場。麻倉葉他們上前了一步,想要追上去,但布拉羅姆牢牢地擋在暗門之前——

  「這條命是我還他的。」

  「我不是個合格的吸血鬼獵人,相信著那些荒謬的傳言,殺了切貝斯全家……」

  「他父母為了保護他被我槍.殺,他趁亂逃跑,等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追隨麻倉好了。」

  「……我,吸血鬼獵人,布拉羅姆,是自願成為波里斯·切貝斯的持有靈的。」

  望向了漆黑一片的暗道,道蓮瞥了一眼飄在空中的布拉羅姆,「我可沒說要殺了他。況且,我們這兒有個傢伙剛才還說了『不會殺掉任何人』。」

  「既然他跑了,我也懶得去追。」道蓮轉身,將寶雷劍收起。

  眾人都以為這場以吸血鬼之名開始的荒誕鬧劇可以結束時,隔壁的教堂卻突然傳來了一聲巨響。

  柳芊瀧跑到門簾邊上,發現教堂的門已經四分五裂地散落在了空曠的街道上,激起了一陣煙塵。

  目光觸及那一片白衣身影時,柳芊瀧猛然想起了什麼——

  「李塞魯,你剛才說,X-laws也在這個地方是吧?」

  作者有話要說:

  嗯,說明一下。因為現在我高三了,八月份補課已經開始了,每週末也只有週六晚上和周日白天(大概就是在家呆半天),碼子時間有限,不過我儘量保持周更。。(以後大概是每週日早上這個時間更新)

  這幾章都在走劇情,芊瀧和葉王一起的出場會稍微少一點。。

  以及我計算了一下,一修的章節數大概會比之前要多,因為加了不少情節。


第45章 荒山修煉(上)

  砰。

  「波里斯·切貝斯——!」

  那一束白光穿過了擋在波里斯身前的布拉羅姆的靈體,擊穿了吸血鬼波里斯的胸膛。

  七位高大的天使超靈體佇立在教堂之外。站在鋼鐵聖女旁邊的馬可還維持著持槍的姿勢,眼角瞥見了朝教堂狂奔而來的麻倉葉時,他才慢慢的收回了手。

  視線裡那個身披破爛斗篷的通靈者倒在了一片血色之中,李塞魯瞪大了眼睛,他的眼裡劃過了一絲清亮的,充滿希翼的光,「X-laws……」

  「我想我是說過的,麻倉好的手下,沒有活命的理由。」

  馬可冷漠地注視著同麻倉葉一起奔向這邊的柳芊瀧,順手將手.槍放回腰側的大衣口袋裡。

  「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馬可推了一下眼鏡,淡笑一聲,「消滅麻倉好的勢力。」

  雨宮幾乎按耐不住要拔出木刀,卻被道蓮按住了手,他搖了搖頭。

  現在的他們的能力還不足以與X-laws或者麻倉好一行人起正面衝突,要真的打起來,他們也不占絕對優勢。

  「麻倉葉,我想這會是我們最後一次向你們發出合作的邀請了。但現在看來,你們的立場依舊非常堅定。」

  夜晚的寒風吹拂而過,讓人的背脊竄上了一股冷意。

  麻倉葉緊抿著唇,一言不發,他緊握著雙拳,站在他身側的柳芊瀧能感受到這名溫和的少年身上散發著一股少見的怒氣。

  站在馬可身側的一名眉眼溫柔的女人微笑了一下,「看來是沒有辦法合作了。那真是非常遺憾。」

  白衣人們轉身準備離開的那一刻,靜謐的街道上,突兀地響起了一道帶著細微顫音的聲線。

  「……等等!我跟你們走!」

  柳芊瀧猛然側頭,那名墨綠發色的少年如風一般從自己的身邊跑過。罌粟花精靈摩爾菲從自己身邊掠過的那一刻,柳芊瀧覺察到了精靈眼底有些疑惑的情緒。就連摩爾菲也不明白為什麼李塞魯會在此時此刻做出一個如此出人意料的決定。

  一直冷著臉色的麻倉葉立刻喊了一聲「李塞魯」。那名少年緩緩轉身,整理了一下因在電影院中短暫打鬥而淩亂的白襯衫衣領,深深地看了一眼這群曾與自己短暫同行的人們,然後面色凝重地,冷靜地開了口——

  「對不起。」

  柳芊瀧回想起了當初見面,這名少年在提起麻倉好時,眼底淒厲而洶湧的恨意。以及他得知她與麻倉好相識時慘白到可怖的臉色。

  那些挽留同伴的話,到底是生硬的卡在了喉嚨裡,不上不下。

   ……

  隊伍裡少了李塞魯,他們關於帕契的線索也就中斷了。

  眾人幾經努力,終於從隱匿于周圍小鎮的通靈人們那兒搜集來了關於帕契的零星的消息。但這也使他們在路上耗費了不少時間,一周之內他們經過了三個城鎮,最終找到了據說是帕契入口的一座荒山。柳芊瀧站在山腳下,望著那樹木鮮少的光禿禿的山頭,眯了眯眼——此時正值正午,太陽有些刺眼。

  長時間的步行讓大家都有些累了。柳芊瀧因喉嚨有些乾燥,就咳嗽了兩聲——他們的糧食和財物都有限,大家都在盡力節省,希望所剩不多的物資能撐到他們到達帕契。

  身旁的道蓮不聲不響地擰開一瓶礦泉水,遞到她手邊。

  柳芊瀧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並不算很渴,但道蓮沒有收手的意思,僵持了一會兒,她終究接過了水,喝了一小口,然後蓋上蓋子,放在背包的側面網袋裡。

  走到半山腰,發現一名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了這裡。

  最為驚訝的當然是麻倉葉,幾秒之前還說自己累的頭暈眼花,在看到那人的下一秒,表情一下子就明亮了起來。

  「安娜——」他小跑過去,然後才發現恐山的身邊站著小山田萬太,麻倉葉開心的彎下腰抱了一下許久不見的小山田,隨即看向了恐山,「你們怎麼在這?」

  「爺爺那邊有拜託我的事情。」相比之下,恐山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她看向柳芊瀧,稍稍點了下頭,柳芊瀧也微笑著揮了一下手。

  小山田抱著筆記型電腦,仰起頭說,「葉,你們動作還真是慢啊。我跟安娜在這座山旁邊等了幾天,才聽說有一對日本來的通靈人要上山的消息,就覺得是你們了。」

  「路上出了點事情。」麻倉葉扯了扯嘴角。

  身後的一幫人,在想到麻倉葉口裡的那些事情後,臉色都不是很好。

  恐山洞察力那麼強的一人,當然一眼就看明白了他們的反應。她也沒有多問,只是把一本老舊的線裝書塞到麻倉葉懷裡。

  「《超·占事略決》?」

  麻倉葉念出這本書的名字的那一刻,柳芊瀧下意識的上前一大步,扯住了書的一角。

  「柳?」麻倉葉疑惑地看向了她。

  柳芊瀧的表情微妙了一瞬,隨即恢復如常,「不,沒什麼。」

  這本書上,縈繞著她再熟悉不過的巫力氣息。

  雖然那個時候她從未在那傢伙的藏書閣中見過這本書,但可以肯定的是——

  這本書,是麻倉葉王的所有物。

  果不其然,下一秒,恐山安娜的話就印證了她的猜想。

  「葉,這本書是麻倉家祖上傳下來的。它的力量一直被封印著,爺爺這次讓我來,是為了讓你們獲得這本書的力量。」

  「這本書的力量……」道蓮雙手環胸,馬上捕捉到了問題的關鍵,「那麼這本書的原主人是誰?」

  恐山的嘴裡,吐出了一個讓柳芊瀧心生刺痛的名字——

  「麻倉葉王。」

  「……或者說,就是現在在你們面前出現過的那個,麻倉好。」

  柳芊瀧已經感覺到了數道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有奧莉菲的,有藤原司海的,還有道蓮的,甚至有一直不動聲色觀察著她的反應的恐山安娜的目光。她深呼吸一口氣,企圖平息胸口那股騷動的疼痛,她想,如果恐山是回到麻倉本家去拿了這本《超·占事略決》,那麼她一定是知道了什麼,才會在說出麻倉葉王的名字時盯著自己。

  麻倉本家那邊應該也有一直注意著麻倉好的行蹤,所以,沒有與他們同行的恐山安娜才會知道他們路上曾經碰見過麻倉好。

  恐山安娜拿下了一直纏繞在她脖頸上的一長串念珠,將細繩扯斷,木珠撒向空中,在半空中驟然停滯。它們彼此之間釋放出了相互吸引的力量,構成了一個牢不可破的結界。結界的另一頭,是一片空洞而漆黑的世界。

  而他們還未反應過來恐山製造這個結界是為了什麼,就被恐山一把推進了結界之中。

  「喂喂——都不提前說一聲的——」

  恐山安娜將除了柳芊瀧以外的所有人全數推進結界,隨即封鎖了結界的出口,眾人的抗議聲與叫喊也隨之消失。霎時間,荒山半山腰上,就只剩下了恐山,小山田,和柳芊瀧三人。

  恐山安娜給小山田遞了個眼神,後者非常自覺的走到離他們不遠處的一塊岩石邊上坐下,開始敲打自己的筆記型電腦。

  蒼涼的風呼嘯而過,卷起了柳芊瀧已經長長了的黑色髮絲。

  恐山沉默著沒有開口,她說話一向直截了當,但此時她似乎在思索著如此妥善地措辭。

  看了一眼恐山安娜,柳芊瀧垂下眼簾,歎了口氣,「……你可以直接問的。」

  柳芊瀧知道對方在考量什麼。

  對於麻倉家而言,自己的身份太過特殊。

  如今麻倉好的危險性已經逐步披露出來,作為在現世中唯一一個和千年前的麻倉葉王有直接聯繫的人,他們當然會懷疑她出現在麻倉葉身邊的動機。

  恐山安娜舒了一口氣,「我明白了。」

  「那麼,你——是陰陽師麻倉葉王的妻子,麻倉芊瀧,沒有錯吧?」

  「嗯。」

  到此為止,她還能維持住表面的平靜。

  「或者可以說起你的本名吧——你,是菅原芊瀧嗎?」

  這個久違的姓名,讓柳芊瀧的心臟,劇烈的跳動了起來。

  已經很久沒有人提起過菅原芊瀧這個名字了。

  這個名字聯結著太多的回憶,有跟麻倉葉王有關的,跟菅原家有關的,有她願意想起的,不願意想起——但又不得不面對的。

  「……對,我是菅原芊瀧。」

  作者有話要說:

  莫名的發現掉了幾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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