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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西方名著)在名著裡拿穩種田劇本》作者:安靜的九喬【完結+番外】

《(西方名著)在名著裡拿穩種田劇本》作者:安靜的九喬【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12767個瀏覽者
文案:
  
22世紀,復古浪潮興起,人們以「名著」為藍本,創建了逼真的虛擬位面,邀請來自世界各地的選手進入位面,上演一出出既遵循原著脈絡,但又各自施展才華的「真人秀」。
選手是否能脫穎而出,完全取決於全球觀眾的「喜好」;
——不熟悉原著劇情怎麼辦?
——抽角色抽到邊緣人物怎麼辦?
——挑剔的觀眾極難取悅怎麼辦?
羅蘭:幸好,我是剛剛結束的「在全世界種田」大賽的唯一優勝者。
在每一個位面,羅蘭總是神奇般地讓原著劇本向種田劇本偏離,總是能讓人物扭轉既定命運,積累財富,走上人生巔峰,創造屬於她的精彩位面。
在種田金手指之外,羅蘭還想到請那些人氣極高的原著人物幫她拉票。於是——
「達西先生,能請您幫我念一下這段台詞嗎?念一遍,一遍就好。」
「親愛的伯爵,仁慈的主正殷切地期盼著你……幫我拉票。」
「快,瑞德,你還在猶豫什麼?」
「……」
「等等,這位先生,你究竟是個被作者賦予生命的原著人物,還是一個擁有自己思想的獨立靈魂?」
  
食用指南:
ヾ這是個在各本名著裡種田經商基建等等的慢穿文,暫定的世界有:
《傲慢與偏見》、《基督山伯爵》、《亂世佳人》、《三個火槍手》、《小婦人》;
ゝ羅蘭的「種田」為廣義種田,包括真種田,經商,基建等,女主在前幾個位面容易抽到「邊緣」或者「反派」角色,這樣能讓她得到位面中的道具補償。
ゞ不熟悉原著劇情不太影響閱讀,因為女主也不太熟悉原著劇情。
  
內容標簽: 西方名著 種田文 美食 快穿
搜索關鍵字:主角:羅蘭 ▏ 配角:露娜 ▏ 其它:
  
一句話簡介:上帝偏愛種田劇情
  
立意:自立自強的人生最為精彩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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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傲偏位面1

  羅蘭望著手中的劇情簡介卡發呆——

  「男主每年有一萬英鎊的收入。」

  「男主朋友每年有五千英鎊的進項。」

  「所以他們是婚姻市場上最炙手可熱的對像?」

  「女主一家五姐妹放著自家每年兩千鎊的產業不能繼承,總共只有五千鎊的嫁妝……她們就只能自謀出路,想盡辦法嫁金龜婿?」

  「男主的妹妹差點被誘拐私奔,就因為她有五萬鎊的嫁妝?」

  「女主的妹妹與人私奔,不給夠錢對方就不肯結婚?」

  羅蘭抬起頭,望著她的經紀人:

  「你確定這部劇的名字不是《愛情買賣》?」

  羅蘭的經紀人是個二十多歲的姑娘,名叫露娜,與羅蘭合作多時,對羅蘭的脾氣個性非常了解。

  露娜一聽「愛情買賣」這四個字,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開口向羅蘭解釋:

  「蘭蘭,這部劇源自一部經典名著,名叫《傲慢與偏見》。乍一看它只是描繪了幾對年輕人的愛情故事,但是它深刻地反應了當時的社會現實和婚姻生活的本質……」

  兩個年輕女孩口中的「劇」,指的是時下最流行的「真人秀」。

  進入22世紀,全息技術已臻完美,全民娛樂進入了新的世代——「真人秀」這種節目形式擺脫了一切技術上的束縛,能夠創造出任何背景下的虛擬位面。

  無論是天馬行空的未來想像,還是故紙堆裡的歷史真實,無論故事的設定是貼近現實還是極不靠譜——都能成為真人秀裡的「位面背景」。

  而「名著系列」,則是時下最受追捧的「真人秀」系列。

  制作方精心挑選了若干極富影響力經典文藝作品,利用技術手段將文字所描述的背景,在虛擬位面中展現。

  由制作方精心挑選、進入位面的「選手」們則按照自己的理解,成為書中人物,演繹書中情節。

  這種基於現有故事框架的「演繹」,需要演繹者既遵循原作脈絡,同時又能一定程度施展自身的才華。

  「選手」們的表現最終會由全體觀眾進行投票評價。

  然而觀眾的口味永遠是最刁鑽的:

  進入「真人秀」的選手必須在「忠於原著、避免OOC」和「展現自我魅力」這兩項之間尋找一個平衡點。

  最終得到觀眾們投票認可的選手將得到豐厚的獎金,和其它令人想像不到的重要獎勵。

  羅蘭在進入「名著系列」之前,一直是「種田系列」真人秀的優秀選手。

  她還剛剛斬獲了「在全世界種田」大賽的冠軍。

  誰知道她的經紀人露娜被「名著系列」的總導演忽悠了,替她接下了「名著系列」的合約。

  於是羅蘭不得不硬著頭皮來參加「名著系列」真人秀——她對那些經典文藝作品根本不熟悉,以往她的閱讀時間都奉獻給了《空間站雜交水稻的病蟲害防治》一類的專業書籍和文獻。

  露娜卻告訴她:熟悉劇情未必有幫助。

  「時代不一樣了,觀眾的口味也在發生變化。」

  「在位面裡走觀眾們再熟悉不過的劇情,很難帶來新鮮感。」

  「而且事先知道太多原著劇情,只會令你的表現受到影響,不夠自然。」

  「你需要記住,你是一個現代人,雖然位面反映的是原著時代背景,但你也一定要在劇裡展現屬於你自己的觀念——否則就無法引起觀眾的共鳴。」

  「真人秀的真諦在於——背景是背景,而你是你!」

  羅蘭點頭答應了,翻出了她抽到的人物卡。

  「莉迪亞·貝內特。」

  「女配角,女主人公的妹妹……原著讀者好感度為負?」

  羅蘭皺著眉頭:雖說人物卡都是隨機抽取的,但是她第一次參加「名著系列」真人秀,就抽到了一個「好感度」為負的角色?

  畢竟羅蘭的成績直接由最終的觀眾評分決定。

  原著人物的好感度這麼低,羅蘭很擔心這將影響她的最終成績。

  露娜提醒羅蘭:「看看背面。」

  「角色補償:提示卡一張。」

  「這是制作方提供的『補償』,抽到了低人氣人物的『選手』擁有先天劣勢,所以相應地也擁有一張『提示卡』。」

  「羅蘭,有了這個,你完全可以建立起自己的事業啊!」

  「你是說……種田?」羅蘭頓時雙眼一亮。

  她搓搓雙手,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種田不僅是她的興趣所在,也是她最擅長的事。

  按照露娜所說的,進入了「名著位面」之後,她也一樣能走種田路線,這對羅蘭來說絕對是一大利好。

  「那可不?……進入目標位面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羅蘭,你准備好了嗎?」露娜低頭看表。

  羅蘭點點頭,熟門熟路地攀進露娜身邊的「轉移倉」,這個「轉移倉」將把她從現實生活中轉送到「傲慢與偏見」虛擬位面裡去。

  「對了,」露娜突然拍拍腦門,想起一件事,「這次我也會陪你前往目標位面……」

  露娜的話還沒有說完,「轉移倉」裡已經空無一人。

  羅蘭已經「出發」前往目標位面了,露娜的話她不曉得有沒有聽見。

  露娜伸手拍拍腦袋:「瞧我這個經紀人當的——」

  「名著」位面不同於羅蘭熟悉的「種田」位面,除了人物卡之外,所有選手都還另有兩張卡:「人設保持卡」和「保留劇目卡」。

  ——這兩張卡,露娜可都還沒來得及向羅蘭介紹。

  好在在目標位面裡她還有機會和羅蘭交流,露娜趕緊也進入「轉移倉」,跟著羅蘭前後腳進入了目標位面。

  「莉迪亞小姐,醒醒——」

  羅蘭將眼稍稍睜開一條縫。

  一張和顏悅色的中年婦人面孔出現在她面前。

  「希爾太太——貝內特家的管家太太。」

  人物面孔一旁出現只有羅蘭看得見的文字注釋。

  羅蘭嘟噥兩聲,一翻身,蒙頭裝睡:

  這可是檢驗角色在家庭中地位的絕佳機會——

  希爾太太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沒多說話,將臥室門輕輕帶上。門外的地板隨即響起腳步聲,漸漸遠去。

  羅蘭馬上掀開被子,翻身坐起來。

  她身上原本蓋著的是柔軟的羊毛氈被,被裡襯著一層親膚的細棉布。

  羅蘭披著晨衣,赤腳跳下床,一眼在梳妝鏡中瞥見自己那張青春靚麗的臉蛋。

  她在這個位面裡的角色——莉迪亞·貝內特是個朝氣蓬勃的姑娘,面容姣好、身材高挑。

  羅蘭又來到屋角坐落的木制衣櫃跟前,「豁啦」一聲打開一扇櫃門。

  只見裡面滿滿當當地塞著各種各樣的服飾,居家的、外出的……

  衣服的材質很常見,貼身的衣物以細紋棉布和亞麻為主,外套以毛呢和細紗一類居多。

  羅蘭伸手打開另一扇櫃門,只看了一眼,就嚇得趕緊將櫃門關上——

  那裡頭裝了滿滿一櫃子的女帽,和各種顏色、質地的長長緞帶,滿得幾乎要從櫃子裡溢出來,倒在羅蘭身上。

  顯然,她抽到的這個人物在家裡是個極受寵愛的小女兒。

  貝內特家不算特別富裕:

  這間臥室裡的家具大多是半舊的,衣櫃裡的衣物都很漂亮,但是質地並不昂貴;

  早晨前來喚醒的是管家太太,而不是專屬的貼身女僕;

  管家太太對於賴床的小姑娘卻如此縱容……

  此外,她還擁有一只寵物貓!

  「喵——」

  一只小小的「黑白花」出現在羅蘭的腳邊,這只小貓身體大部分是白的,四肢和耳朵是黑色的——還差兩個黑眼圈就成「國寶」了。

  羅蘭一伸手,將小貓抱在懷裡,毫不客氣地揉了一把軟乎乎的小腦袋。

  「羅蘭!」

  小貓發出人聲。

  羅蘭猝不及防,險些失手將它丟出去。

  「露娜?!」

  這竟是她的經紀人……經紀貓?

  「經紀貓」用它細細的四肢緊緊地抱著羅蘭的胳膊不肯撒手。

  「小點兒聲,觀眾們現在已經能看到你了。」

  「這麼快?這個位面難道沒有預熱時間?」

  羅蘭看似在擼貓,實際上是揣著她的經紀貓來到了臥室的窗前,拉開窗簾,望向玻璃窗外,假裝欣賞鄉村清晨的風景。

  「現在就是預熱期啊!」經紀貓小聲解釋。

  「預熱期也有觀眾嗎?」

  黑白花瞪起大大的貓眼,白了羅蘭一眼,

  「你忘了你也是有粉絲的嗎?」

  羅蘭的粉絲是她在贏得「在全世界種田」大賽時,爭取到的一部分「群眾基礎」——他們絕大多數是「種田」的忠實愛好者,因此對羅蘭格外青睞。

  這些跟來「名著系列」的粉絲人數不算多,未必能夠影響她的最終成績。但只要有他們在,就能給羅蘭帶來鼓舞與支持。

  羅蘭從「種田系列」轉戰「名著系列」,別人未必會這麼早注意到她,但是她的粉絲一定會關注並支持她。

  羅蘭:哪怕是看著這些支持者的面子上,她也要好好在這個位面做出一番成績出來。

  她懷抱著縮成小小一團的經紀貓,安靜地望著窗外。

  窗外是典型的英國鄉村:樹籬、田野、樹林……遠處如波浪般起伏的小丘。

  太陽升起未久,田野和樹林籠罩在一層朦朧的晨霧之中。

  但是那濃郁的綠色即便是霧氣也遮擋不住,化也化不開,正透過霧氣,毫不客氣地暈染羅蘭的雙眼。

  羅蘭望著窗外的土地和林木,知道那裡才是真正屬於她的舞台。

  在這個位面裡,如果婚姻意味著等價交換,愛情無可避免地要被掛上價碼牌,那麼她的目標將是:快速積累財富,讓無法繼承財產的貝內特姐妹們在婚姻市場上重獲優勢。


第2章 傲偏位面2

  「貝內特先生的財產幾乎全包含在一宗房地產上,每年可以得到兩千鎊的進項。ヾ」

  「但是由於『限定繼承權』的緣故,貝內特先生的這宗財產必須由男性後代繼承,偏偏貝內特家只有五個女兒……」

  「貝內特夫婦結婚的時候約定,貝內特太太和她的女兒們總共可以繼承五千鎊的遺產,但除此之外,她們就再也沒有資格繼承貝內特先生的地產。」

  羅蘭坐在起居室裡,皺起眉頭,心想:「限定繼承權」意味著貝內特家的女兒們無法從家裡的不動產上獲益。

  她現在要做的,應當是讓這片土地在短時間內提供高附加值的產出,能夠將這些產出迅速轉化為動產,成為她們姐妹自己名下的真金白銀才行。

  時不我待,畢竟「莉迪亞」這個人物已經14歲了。

  她15歲時就會踏入社交界,屆時原著的劇情線就將正式開始。

  「莉迪亞!莉迪亞……」

  基蒂在一旁抱著羅蘭的肩膀,輕輕搖搖。

  「你沒事吧,從一早起就在發呆。」

  基蒂是貝內特家五姐妹中的老四,年紀和莉迪亞最接近,兩人也最為要好。

  「你以前可不這樣……不會是生病了吧?!」

  原本貝內特家的姐妹們都坐在起居室裡各干各的。聽見基蒂這麼說,大姐簡和二姐伊麗莎白一起圍了過來,三姐瑪麗從令她埋首的書本裡抬起頭。

  伊麗莎白伸出手,放在羅蘭額頭上試了試,又摸摸自己的,吁了一口氣,說:「沒事,沒發燒。」

  簡擁有一雙溫柔動人的眼眸,她握了握羅蘭的小手,柔聲問:「小妹,有哪裡不舒服嗎?」

  羅蘭趕緊搖頭,心中對貝內特家的氛圍又多了解幾分。

  雖然這一家子不算是豪門大族,姐妹們又缺個兄弟來支撐門戶,但是五姐妹相處得還不錯。年長的兩個姐姐對妹妹們相當照顧。

  不過,她的「姐妹們」究竟是和她一樣,參加這場真人秀的真人「選手」呢;還是按照原著設定,由全息技術和人工智能打造而成的「原著人物」呢?

  沒有足夠的信息——一切只能靠羅蘭自己判斷。

  現在貝內特家的起居室裡,四姐基蒂看起來更像是原著人物。

  因為基蒂早先說了一句:「你以前可不這樣」。

  如果同為剛剛進入位面的選手,是不會說出這樣的話的。

  對於其他三位姐姐,羅蘭沒有十足的把握。

  按照早先露娜的介紹,每個「名著位面」可能會迎來四到五名選手。選手按照抽簽的結果進入位面。選手之間信息不能互通,除非他們主動向他人亮出「身份」。

  因此,面前的這些「姐姐們」,既有可能是原作者奧斯汀塑造的小說人物,也可能是正在和羅蘭競爭觀眾好感的「選手」。

  至於羅蘭在劇中的「父母」,貝內特夫婦,這兩口子留給羅蘭的印像也很深刻:

  貝內特太太年輕時應當非常美貌,而她這份美貌不太平均地遺傳給了她的女兒們。她的「神經」則時不時地給全家人造成困擾——對她的丈夫而言尤其如此。

  貝內特先生看起來是個典型的鄉紳,他說起話來眼裡總是帶著狡黠的光芒,言語裡藏著飽含諷刺的幽默,並且時常為諷刺對像無法察覺到這種諷刺而得意不已。

  貝內特先生和家人們相處的時間並不算多。他大多數時間都待在自己的書房裡,要不就在鄉村原野和樹林間漫步。

  貝內特先生喜歡外出散步的習慣,給羅蘭提供了非常重要的便利——

  她借父親出門的機會,溜進了貝內特先生的書房。

  「賬冊賬冊賬冊……」

  羅蘭想要查閱的,是貝內特家的賬冊——這件東西除了能夠向她透露貝內特家的財務狀況之外,還能提供很多信息:當地農產品的價格、稅收的負擔、各種資產的估值……

  「這裡了……」

  羅蘭果斷從架上抽下了一本賬冊,翻開,上面的內容已經實時地自動切換成了22世紀常用的記賬法,貨幣也被等價換算成為羅蘭容易理解的幣值體系——

  羅蘭揚了揚眉梢,心想:果然就如總導演說的,這是「真人秀」而不是「歷史秀」——「名著位面」更像是一個角色扮演游戲。

  能讓她改變命運的線索一定一早就藏好了,在哪裡等待著被她發掘。

  羅蘭立即開始翻看貝內特家的賬簿,一邊看一邊思考——她究竟有什麼辦法能夠在較短時間內創造財富,改變貝內特家的財務狀況呢?

  還沒等她想到任何主意,羅蘭背後的書房門把手忽然轉動,房門推開。貝內特家的老父親,貝內特先生突然回來了。

  「莉齊ゝ,是你啊——」

  書房內有些昏暗,貝內特先生沒看清書房裡到底是他哪一個女兒,習慣性地脫口而出。

  羅蘭趕緊把賬冊塞回書架上,然後轉過身,為難地解釋:「爸爸……」

  「莉迪亞?」

  貝內特先生還未老眼昏花到連自己的女兒都分不出來。

  「這倒真是稀客了……莉迪亞,你到爸爸的書房裡來做什麼?」

  羅蘭心想:既然被發現了,不如老實交代,表明她其實很想為這個家出一份力。

  「我,我……」

  她越開口,越覺得口舌滯澀,仿佛被膠水粘住了一樣,沒法兒自如說話,而且越是努力就越是徒勞。

  貝內特先生望著他的小女兒,好奇地揚起了眉毛。

  「我想來看看爸爸的書房裡有沒有書是關於緞帶、帽子和衣料的……」

  羅蘭憋了半天,突然吐出了這麼一句。

  她馬上伸手捂住了嘴,仿佛說錯了話一樣。

  貝內特先生陡然在書房裡見到了他的小女兒,原本還在驚訝這個最小的孩子怎麼突然轉了性。聽到這個,貝內特先生釋然地一笑:「孩子,聽起來你對書本的興趣的確很特別。」

  「但是緞帶、衣料和帽子也都是很重要的事……爸爸,為什麼沒有人把它們寫成書?」羅蘭又急匆匆地吐出一句。

  羅蘭吃驚不小——這根本就不是她想說的話啊,這就像是……是有人在操縱著她的口舌,替她說出來的。

  貝內特先生一面點著頭,一面打開了書房的門,說:「確實,它們確實都很重要,但是我的書房裡確實沒有。」

  羅蘭嘟著嘴,露出一副悻悻的表情,慢慢向外走。

  事實上她正在努力控制自己,她可不想再說什麼自己不想說的話了。

  「孩子,你看起來很閑,不如你去和基蒂商量商量,你們自己整理出一本?」貝內特先生用半開玩笑的口吻勸羅蘭。

  羅蘭吐吐舌頭:「那我就得去記那麼多衣料綢緞名字的拼寫,多麻煩呀……」

  這又是違背她的意願脫口而出的一句,充分體現了這個小女孩的「不學無術」。

  羅蘭自覺地低下頭,從貝內特先生面前灰溜溜地逃走,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她在回起居室的陸上,看見了「路過」的經紀貓露娜,連忙伸手一抄,將這只「黑白花」抄在懷裡,抱著上了樓。

  在自己的臥室裡,羅蘭將房門一關,假裝把給貓喂食的小盤子取出來,趁這機會小聲問:「這是怎麼回事?」

  經紀貓露娜:「什麼怎麼回事?」

  「為什麼我會說出自己不想說的話?」

  露娜:「原來這張卡是這樣使用的呀!」

  羅蘭:「什麼卡?你知道什麼?」

  小貓低頭吃起了貓糧,一面含混不清地說:「你這是觸發了『人設保持卡』,又叫『防OOC卡』々。」

  說什麼「人設保持」都是虛的,露娜一說「防OOC」,羅蘭立即明白了:

  他們這些進入位面的選手,雖然各有各的特點與能力,但他們名義上還是在「扮演」這些作品中的人物,到底還是需要在一定程度上保持原作人設的。

  畢竟這是一個「名著位面」,觀眾中有不少原著粉在那裡。

  總不能完全任由選手們自由發揮,將啞巴演成話癆,將嬌小姐演成女武神,將貝內特先生這樣的老鄉紳演成嬉皮士。

  所以才會有這張「防OOC卡」的存在。

  羅蘭估計這張卡上肯定有諸如「緞帶」「帽子」之類的字眼——她猜原著裡她這個人物是個時尚達人?

  誰知露娜一面低頭大吃,一面說:「這場卡上的人設是……莉迪亞·貝內特,愛慕虛榮,輕佻風流,不知天高地厚,特別喜歡長相英俊的『紅制服』ゞ……」

  羅蘭:……

  她在這個位面裡,除了要兢兢業業地走事業線和劇情線,還要繼續背負觀眾對這個原著人物的「刻板印像」嗎——這可真令人頭疼。

  「不過,這些『毛病』……在22世紀看起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啊!這點小困難,對你來說,根本不算事兒。」

  露娜吃飽了貓糧,滿意地蹲躺在地板上,粉嫩的小爪子一動一動地拍著肚子。

  聽見經紀貓這麼一說,羅蘭完全明白了:

  露娜說得沒錯,進入新時代,對人物的道德要求與作者成書的時代已經有了很大不同——自由地追求愛與美,早就不是什麼原罪了。這個原著人物不過是行事失當,不討人喜歡罷了。

  莉迪亞·貝內特,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女人嗎?

  ——不是。

  那麼羅蘭果斷將她的目標調整為:在現有的人設框架下,讓觀眾照樣能喜歡上她。


第3章 傲偏位面3

  進入位面之後的第二天,羅蘭已經開始了對貝內特家這宗地產的探索。

  按照貝內特家賬簿所記載的,這宗地產帶給一家人的進項總共有這麼幾個來源:

  貝內特家的土地佃給了朗博恩的村民,佃農們每年向貝內特先生繳納地租。這部分地租是貝內特家最主要的收入來源。

  此外,貝內特家的佃農還為貝內特家飼養了不少家禽與家畜——供貝內特一家和朗博恩的村民使用或食用。只有在極其富余的情況下,這些禽畜才有可能會被送去梅裡頓的集市上出售。

  羅蘭臥室外,正對著的那片晨霧繚繞的針葉林——那也是貝內特家的產業。樹林占地十分廣闊,另有一條河流從林子邊緣流過。

  這份產業主要作為獵場使用,貝內特先生偶爾會邀請鄰居一起去打獵或垂釣,獵來的斑鳩、鷓鴣和釣來的鱸魚能夠豐富貝內特家的餐桌——但是經濟效益有限。

  從貝內特家賬冊上的批注來看,貝內特先生是一位慷慨而富有同情心的地主:

  他的地租已經有十年沒漲過了,比起赫特福德郡同等條件的土地,要便宜大約30ヾ。

  貝內特家的佃農們,要是遇上了歉收,或者哪家遇上了困難,都能向貝內特先生延遲繳納地租,甚至能夠申請地租減免。

  這導致了現在賬冊上都還記著幾百鎊的地租待收款項。

  但這也換來了貝內特家佃農的忠誠:據說朗博恩從沒有人動過念頭要離開這座小村;相反,梅裡頓那邊一直有人打聽,想知道貝內特家是否打算開墾新的土地並且佃出去。

  提高地租、開墾新土地——這些都是提高收入的辦法,羅蘭不是沒有考慮過。

  但問題是:凡是從田產上得來的收入,都不解決貝內特家現在的問題。

  只要想像一下,她越努力,換來的額外收入將來都會便宜給貝內特家的繼承人,表兄柯林斯——就很氣!

  羅蘭提著她的裙子走向距離宅子有一段距離的牲口棚。

  那裡養殖著作為駝畜的牛和馬,肉用的羊和豬,以及一些雞鴨。

  她還沒走到那裡,背後希爾太太已經大聲招呼:

  「小小姐,小心你的襯裙——」

  羅蘭抽到的角色是家裡最小的女兒,因此希爾太太和其他僕人們都稱呼她「小小姐」——明明她的個頭已經長得很高,快要比姐姐們都要高了。

  羅蘭根本沒想到這事兒,她一低頭,才發現自己提起的裙擺下,上好的亞麻布襯裙已經濺上了不少泥點。

  她回過頭,看了一眼自己剛剛跳過的一個小水塘。

  夜裡下過雨,鄉間的道路一片泥濘,到處都坑坑窪窪的。

  羅蘭非但沒有聽從希爾太太的忠告,反而拎起裙子,飛快地跑向牲口棚,根本不管飛濺的泥漿全都糊在她的細亞麻布襯裙上。

  「早點回來換襯裙,今天盧卡斯爵士一家要來作客的。」

  希爾太太在羅蘭身後無奈地提醒。

  羅蘭連頭也沒回。

  「小小姐真是任性啊——」

  管家太太苦笑著搖搖頭,轉身向宅子裡去。

  但對於羅蘭而言,其實這個「任性」人設現階段還算是有用,無論她做什麼出格的事,都可以用「任性」二字來對付過去。

  她在貝內特家的牲口棚面前停下腳步,只掃了幾眼,就確定牲口棚可以再擴建:

  這座牲口棚是一座呈「凹」字形的木構建築,建築本身大部分是馬棚、牛棚和豬圈占據。雞鴨的數量不多,在牲口棚內的空地上散養,此刻雞鴨們都在羅蘭面前昂首走來走去。

  牲口棚「凹」字形所正對的方向是大片草地,釘了兩道稀疏的圍欄,看樣子准備用作放羊的場地。

  圍欄之外,另有一片荒地,尚未開墾。

  這片荒地距離水源地比較遠,可能是這片土地未被開墾的原因。

  荒地上現在長滿了大片大片野生的刺莓、覆盆子和接骨木,要不是羅蘭滿心想著貝內特家的事,她現在就想去采刺莓和覆盆子吃,用接骨木花浸糖漿喝。

  「這裡可以作為養殖場。」

  羅蘭暗暗盤算起來:如果她找到人手,擴建了牲畜欄,將它改建成養殖場,她應該飼養什麼樣的家禽家畜,才能夠實現她的計劃。

  這時一個四十來歲的佃農大踏步走過來,看了一眼羅蘭那沾滿了污泥的襯裙,開口粗聲粗氣地說:「小小姐,這牲口棚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羅蘭眼前的附注顯示:「托馬斯·巴裡——貝內特家佃農,有個與莉迪亞·貝內特同齡的女兒貝蒂。」

  「巴裡大叔,貝蒂今天好嗎?」羅蘭招呼一聲。

  托馬斯的臉色立刻就好看多了,明顯意識到他是在跟「小小姐」說話,趕緊伸手摘下了帽子。

  「小小姐,多謝你的關心。貝蒂的身體好多了,我太太舍不得讓她干農活,想問問府上的廚房需不需要幫廚。」

  羅蘭一口答應:「行!我去和希爾太太說說。」

  這就是人同命不同:同齡的兩個小姑娘,一個在整天想著漂亮衣服和緞帶;另一個則必須早早為生計奔走。

  羅蘭絕不介意幫貝蒂一把,畢竟對於「種田」來說,自家廚房絕對是需要攻克的目標——事先安插一個幫手進去不會有錯。

  「謝謝你,好心的小小姐,我們全家都會為你的健康祈禱的。」

  托馬斯的態度頓時轉為熱情。羅蘭接連問了他好幾個問題,他都一一答復了。

  只是托馬斯一邊回答一邊撓頭,似乎想不通,為啥小小姐竟會對一座遍地爛泥的牲口棚感興趣。

  羅蘭此刻思考的卻是:面對這許多可能性,她究竟應該從哪裡開始呢?

  「巴裡大叔——這個木牌……上面的標記是什麼意思?」

  羅蘭在牲口棚裡閑逛時,一抬頭,看見木柱上掛著一枚木牌,上面畫著一個標記,很像是「名著系列」制作方的品牌標記。

  「我也沒見過這個……這是誰今天才掛上的吧!」

  托馬斯撓撓頭,手臂一伸,把那枚木牌摘了下來,遞到羅蘭手裡。

  「這是……」

  羅蘭將木牌捧在手裡,翻來覆去地看。

  今天剛剛出現……在牲口棚工作的佃農也不知道它是什麼意思……

  羅蘭猛地抬起頭來:「謝謝你了,巴裡大叔,你可真是幫了我的大忙了!」

  她告別托馬斯,抱著這面木牌,匆匆忙忙地再次跳過一個又一個泥塘和水坑,回到了貝內特家的大宅子裡。

  回到自己的臥室裡,羅蘭把木牌往膝蓋上一放,就叫露娜:

  「快來,看我發現了什麼。」

  小小的「奶牛貓」迅速跑過來,一躍而上,往羅蘭懷中一蹲。

  「喲,這不是制作方給你的補償提示卡嗎?你在哪裡找到的?」

  羅蘭快手快腳地將標有制作方標記的木質外殼掰去,像是拆去一組積木。

  果然,裡面露出一張薄薄的卡紙——真的是提示卡。

  羅蘭揚起嘴角,回答露娜的問題:「今天我去了牲口棚,在那裡找到的。」

  「真人秀總是這樣:三步之內,必有提示。我想要種田,它就必然在與種田有關的地方等著我。」

  露娜捋了捋爪子上的毛,小腦袋一點一點,大約覺得羅蘭說的有道理。

  「但這提示卡上指的是……」

  卡紙上繪制的是——一株形態格外美觀的紅松。

  「紅松啊……」

  羅蘭托著下巴開始沉思:這種提示卡到底是在提示她什麼?

  貝內特家的地產裡,確實有一大片針葉林,生長著紅松、櫟樹、櫸木……

  難道那裡藏著能夠讓人勤勞致富的秘訣?

  羅蘭突然起身,將這種提示卡小心收藏好,然後抱起貓:

  「露娜,這次你跟我一起來!」

  貓:……?

  羅蘭可不管小貓咪有多麼驚訝,拎起貓,換上適合外出行走的鞋子,一路步伐輕快地下樓,在樓下遇見了一臉驚訝的希爾太太。

  「再見,希爾太太!」

  羅蘭急於驗證她從提示卡上收到的線索,一時竟然忘記了希爾太太早先的囑咐。

  希爾太太早先滿意地看見「小小姐」拎著她沾滿泥污的襯裙回來換衣服,可現在見到她,竟然還是那樣一條襯裙,而且蹬了外出的鞋子,一手拎著一只喵喵叫的小花貓,另一手挽著一枚柳條編的小籃子,正邁開步子往外走。

  希爾太太:……

  「小小姐,盧卡斯爵士一家快到了……」

  無奈之下,希爾太太趕緊開口提醒。

  羅蘭腳下未停,回頭向後招招手:「希爾太太,感謝提醒!我會盡快趕回來的。」

  「……」

  「對了,我幫您物色了一位給廚房幫廚的好人選,回頭我讓她來見您,您看看合不合適!」

  希爾太太:「小小姐,您早些回來換襯裙才最要緊!」

  羅蘭揮手:「我記住啦!我會盡量早回的呀!」

  想到提示卡上繪制的紅松,羅蘭的心情就格外地好,一邊向遠處的針葉林走去,一邊快活得幾乎要哼起歌。

  她事先也沒想到,制作方竟然安排了這個……埋藏在針葉林裡、最為珍貴的財富密碼。

  羅蘭身為「在全世界種田」大賽的冠軍,要是不能好好利用它……那她不如早點退賽好了。


第4章 傲偏位面4

  盧卡斯爵士一家是貝內特一家的鄰居,兩家往來頻密。

  但像今天這樣,由盧卡斯夫婦帶著全家老小,正式上門來拜訪的時候,倒也並不多。

  為此貝內特太太滿心想要顯擺一下家中以高額年薪雇來的廚娘,家裡的廚房台面上堆滿了平時見不到的「高級」食材。

  誰知在第一道前菜上就出了紕漏,一個過來幫佣的婦人將本該冷吃的肉凍扔進了煎鍋裡,好不容易凝結的膠質立即融化了,已經切好的肉凍化成了一堆碎肉。

  廚娘福登太太沒有准備任何備選的前菜,這時再改做其他菜肴也來不及了。

  福登太太沒辦法,只好去指責幫佣,幫佣卻覺得廚娘原本就沒說清楚。

  兩人開始吵嘴,進而又耽擱了其他菜肴的烹飪。

  管家太太希爾來到廚房的時候,雙方吵得正凶——對於如何化解眼前的尷尬,沒有人有解決方案。

  希爾太太著急得直搓手,曉得這事要是傳到了貝內特太太耳中,這位的「神經」一准又要折磨大家。

  可現在這樣,廚房又拿什麼去上菜?

  正當一群人記得不可開交的時候,貝內特家的「小小姐」左手挎籃,右手拎貓,來到了廚房裡,三言兩語問明了情由。

  羅蘭那張朝氣蓬勃的臉,此刻正因為長途跋涉而顯得紅撲撲的。

  「這簡單!」她的臉蛋上出現兩個淺淺的酒窩,一雙大眼睛眨得明快。

  她將挽著的籃子往前一遞:「用這個!」

  希爾太太和廚娘一起低頭看她籃子裡的東西:那是一種菌子,白色的菌柄,褐色的傘蓋,個頭不算大,形狀頗像是年幼的雄鹿頭上新生的鹿茸。這些菌子的菌柄上還帶著泥土,看起來極為新鮮。

  「這……」

  還沒等希爾太太說話,大嗓門的廚娘已經嚷嚷起來:「林裡采來的菌子可不能亂吃……」

  希爾太太黑了臉:「福登太太,不得無禮,這是府裡的小小姐!」

  誰知羅蘭反而笑著對廚娘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但這種菌子的確是可食用的,我在梅裡頓的集市上看到過,它的名字叫『松茸』。」

  「松茸?」

  廚房裡的人異口同聲地問。

  對於這種食材,大部分人都是聞所未聞,但是福登太太確實聽說過一種極其珍貴的菌子,名字和這個差不多,叫松……松什麼的。

  「對。」

  羅蘭為了打消大家的疑慮,還特地拎起了手裡的黑白花。

  「這是露娜在樹林裡發現的,它可是吃了不少,你們看,它照樣活蹦亂跳的,一點事兒也沒有。」

  小貓咪響亮地「喵」了一聲。

  羅蘭順手將一枚松茸遞到廚娘手裡:「來,聞一聞,試試它的香氣!」

  廚娘接過這枚手指粗細的菌子,湊近鼻端,輕輕嗅了嗅,臉上頓時露出迷醉的表情。這枚松茸擁有一種格外濃郁的香氣,竟然香得無法形容。

  廚房裡的人見到廚娘的表情,頓時都松了一口氣:

  ——宴請盧卡斯一家的前菜有指望啦!

  「可是……」

  廚娘滿臉疑惑,「這該怎麼烹飪。」

  「把它切成薄片,煎鍋裡下一點點黃油,兩面略煎,取出來撒少許鹽調味,然後放在入口大小的面包上……」

  羅蘭看著整個廚房的人都盯著她看,坦然地補充一句:「這做法也是梅裡頓集市上的人告訴我的。」

  所有人都露出了然的表情。

  廚娘點點頭:「我先切一枚煎來試試。」

  這不試不要緊,一試,整個廚房裡都是令人迷醉的香氣,黃油帶來的奶香味加劇了這香味的擴散。包括希爾太太在內,所有人都面露難以置信的表情:

  這世上竟然有這麼香的菌子?

  廚娘看看火候差不多,將煎鍋從火上移開——她一向不怕燙,伸手從鍋中拿了一片兩面煎得微黃的松茸,不加任何調味,直接送入口中。

  所有人都緊緊地盯著廚娘的面部表情:只見她緊緊地閉著眼,眼睛眉毛鼻子全都皺在一起。

  大伙兒的心頓時全都提到了嗓子眼兒:香味如此濃郁的松茸,難道入口的口感竟然不佳?

  「哦,感謝上帝!」

  當廚娘再度睜眼的時候,她眼裡竟然亮晶晶的,似乎有淚水。

  「這種蘑菇,口感滑嫩至極,味道微甜,鮮美無比……我活了幾十年,從沒嘗過這樣的美味……」

  廚娘臉上明明白白寫著:讓我們感謝造物的恩賜吧!

  希爾太太趕緊拍手:「各位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一起幫忙……我去餐廳看看什麼時候上前菜。」

  她說著回頭看看羅蘭:「小小姐,您……」

  羅蘭一笑點頭:「知道了,換鞋,換襯裙,趕緊到餐廳裡去,向盧卡斯爵士一家道個歉。」

  她將一籃子松茸全部交給廚娘處理,趕回自己屋裡,匆匆忙忙換了襯裙和會客的衣服,前去餐廳見盧卡斯一家。

  羅蘭見到盧卡斯爵士夫婦,趕緊行了個禮,道了一聲歉,解釋她今天去樹林裡散步忘了時間,結果回來晚了。

  餐廳裡的兩家人相互看看,仿佛都在說:什麼時候莉迪亞也喜歡去樹林散步了?

  羅蘭牢記她的人設:她是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姑娘,所以從來不需要向別人解釋什麼,和眾人打過招呼,她就自管自去桌尾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一坐下,羅蘭就感到一道灼灼的目光正望著自己。

  她好奇地一抬頭,那道目光馬上消失了。

  那個方向坐著盧卡斯姐妹,老大夏洛特是二姐伊麗莎白的密友,老二瑪麗亞據說和羅蘭十分要好。兩姐妹之間坐著貝內特家的大小姐簡,正偏過頭與夏洛特說笑。

  羅蘭低頭,聽著餐廳外的動靜,心裡倒數:三、二、一……

  管家太太一如她所預料,出現在餐廳門外。

  與此同時,一股馥郁的香氣撲鼻而至。盧卡斯爵士是覲見過國王的人,這時竟然也動容,抽動著鼻翼,問:「貝內特太太,府上這是准備了什麼珍饈美味,香味……竟然如此動人。」

  聽見爵士的恭維,貝內特太太心裡很得意。

  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一道家常肉凍竟擁有這樣濃郁的香味。

  於是貝內特太太故作高深地笑了笑,沒答話。

  前菜立即送了上來:謎底揭曉,不是肉凍,而是幾片切成兩指寬的長條形面包,每片上面都靜靜躺著一片用黃油煎的蘑菇。蘑菇只是簡單地用磨碎鹽和胡椒稍加調味。

  除此之外,盤子上還裝飾著切碎的菊苣和削成薄片的水紅蘿蔔——顯然,廚娘把原先裝飾肉凍的配菜全用來裝飾松茸了,這乍一看也挺好看。

  這道前菜香得太過分了,以至於盧卡斯爵士一個沒忍住,直接伸手,托起了一小片面包,連松茸帶面包一起送入口中——隨後就是品嘗美味的時間。

  松茸的調味極少,但是淺淺的海鹽和黑胡椒味道極大刺激了松茸本身的鮮味。

  熱力逼出的松茸汁液混著少許黃油,正好被用來襯底的面包接住。

  面包的口感綿軟,帶著奶香;相形之下,松茸吃起來滑潤脆爽。

  這風味,這口感,這搭配……盧卡斯爵士閉上眼睛,恣意沉浸,一副飄然欲仙的模樣。

  「本人似乎是在倫敦准備覲見國王的日子裡,品嘗過這樣的美味……只是記不確切了。」

  過了良久,盧卡斯爵士才慢慢地睜開眼睛,悠悠地感慨。

  坐在盧卡斯爵士身邊的貝內特太太卻正目瞪口呆,望著面前餐盤裡的美味驚愕不已。她的丈夫坐在她對面,正為她那副神情感到暗自好笑。

  「夫人,請問府上這道前菜,究竟是什麼,材料又是從哪裡來?」

  爵士得到了自家太太的暗示,禮貌地詢問身邊的貝內特太太。

  貝內特太太卻張口結舌——她也不知道啊!

  貝內特先生實在沒忍住,輕笑一聲,揶揄一句:「總之不是肉凍。」

  貝內特太太:……謝謝你提醒。

  這時希爾太太微微屈膝,代替自家主人回答:「這是敝府附近的林子裡采來的,好像叫,好像叫……松,松……」

  「松露ヾ!」

  盧卡斯先生馬上接口,並且擺出一副他「終於想起來了」的模樣,輕輕搖著頭感慨:「原來府上的松林裡竟然盛產這種珍饈!」

  餐廳裡全都是震驚臉。

  ——這竟然是松露嗎?

  貝內特家的松林裡,竟然出產松露?

  聽說這可是法國和意大利才出產的頂級菌類。

  但這整座餐廳裡除了羅蘭,沒有人確知這並不是松露,而是松茸。

  大家都附和著連連點頭,並且稱贊盧卡斯爵士見多識廣,能認得出這種珍稀而昂貴的食材。

  羅蘭臉上的表情和大家一樣,她的驚訝不比別人少。

  松露和松茸雖然名字接近,但卻是南轅北轍的兩種食材。

  盧卡斯爵士如此「張冠李戴」,可她總不能跳出來指責:不,爵士,您弄錯了,這不是松露,這是同樣珍稀、同樣好味的松茸。

  不過,羅蘭不動聲色地在心裡打起了她的小算盤:

  看起來,松茸這種食材,已經直接以它那令人震驚的香氣與美味征服了在座的兩家人。

  但論起名氣,在十八世紀的歐洲,「松露」——這種同樣生長在松林裡的珍稀菌類,名氣更響亮,市場恐怕也更大。

  好在成年人不用做選擇,貝內特家擁有的森林裡:這兩種珍稀菌類的資源——全都有。


第5章 傲偏位面5

  提示卡上的紅松,能讓人聯想到什麼?

  專業背景使然,羅蘭想到的自然是松林裡的出產——珍稀菌類。

  松茸與松露,這兩種珍稀菌類一直是昂貴而美味的食材。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人類都一直沒能將它們馴服,無法人工繁育。

  但是在22世紀,羅蘭的時代,人類已經實現了半人工繁育這兩種珍稀的菌種——只要找到適合它們生長的環境,就能讓它們在那裡繁育,並且形成穩定的產出。

  人類在發現和馴服這兩種美味的過程中,動物起到了至關重要作用——法國和意大利的「松露獵人」們在松露收獲的季節裡,最需要的助手就是動物們——通常是獵犬和母豬。

  於是羅蘭頭一次去自家森林探索的時候,就順手帶上了她的經紀貓。

  露娜對此表示抗議:「我是你的經紀人,你不能我來幫你干那些豬或者是狗才能干的活兒啊!」

  羅蘭嘻嘻地笑:「以前在『種田位面』的時候,是誰總說恨不得親自上陣,來幫一幫我的?」

  羅蘭參加「在全世界種田」大賽的時候,露娜只能在位面之外旁觀。每每感慨她這個「經紀人」只能在場外為了選手干著急。

  小小的黑白花揮動著爪子激烈地抗議:「可是我現在是家貓啊,我又沒有母豬或者獵犬的本事?」

  「可是你的嗅覺也一定比我的好,不是嗎?」

  「制作方給了我關於松林的提示卡,又將你以貓咪的形態送到我身邊——你難道認為這是巧合?」

  露娜停止揮動爪子:她郁悶地覺察出,羅蘭的話竟然無可辯駁。

  麾下的選手既聰明又強勢,露娜也很無奈。

  「正好,在樹林裡走走有助於幫助你保持身材。」

  羅蘭用這句話徹底打消了露娜的猶豫——只吃不動,再美的喵也會變成胖喵的!

  位面裡正值秋季,剛好是松茸成熟的季節,松露的成熟季通常在11月至次年2月,所以還要再等一陣。

  羅蘭按照位面地圖提供的信息,進入貝內特家的樹林之後,就放下了露娜。

  露娜就像是被主人帶出來「遛彎」的小貓,一直在羅蘭身邊走走停停。它很快在一株高大的紅松腳下停下來,優雅地蹲著,黑色的尾巴在身後一樣,嬌聲叫道:「喵——」

  羅蘭快步過來,她手裡提著一只木鏟,是早些時候在牲口棚那裡順手帶出來的。

  她知道露娜已經憑借貓咪的本能,嗅到了空氣中異乎尋常的香味。

  羅蘭判斷了一下紅松根系的走向,再按照露娜的指點,開始小心地將紅松腳下的一片腐殖土輕輕撥開。

  「看——」

  這片松軟的腐殖土下,三枚鹿茸形狀,並排生長著的松茸出現在羅蘭和露娜眼前。

  羅蘭伸出手,露娜揚起爪子,兩人擊了一下「掌」。

  羅蘭極其小心地把三枚菌子中的兩枚挖出來:這兩枚還未「開傘」,品質與鮮味都是上佳。

  另一枚松茸已經開散成為傘狀,品相和味道都略次。羅蘭就將它留在這裡,並且將腐殖土小心地重新覆上。

  她將這一切都做完之後,站起身,揭下一小片紅松樹身表面的樹皮,做了一個記號——

  她在這裡留下了一枚完整的松茸。

  等這枚松茸完全「開傘」,就會向它周圍的環境散發約四萬余枚孢子。這些孢子遇到合適的環境,就會再度扎下跟來,經過來年開春雨水的洗禮,土壤和紅松根系的滋養,就會有新的菌絲開始生長。

  作為一個尊重自然的「種田人」,羅蘭絕對不會做涸澤而漁的事。

  這樣一來,等到一兩年以後,這株紅松附近就又會有新的松茸可供采摘。

  很快,羅蘭和經紀貓露娜聯手配合,在樹林裡找到了不少松茸。

  羅蘭采下來的菌子倒不算很多,在籃子底部鋪了淺淺一層。

  露娜突然聞到了什麼奇怪的味道,低頭在地面上努力嗅了一陣,突然一屁股坐倒,嫌棄地別過頭。

  「什麼味兒,好奇怪!——像是放壞了的奶酪。」

  羅蘭則站在露娜面前,驚訝地望著面前一株矮小的油松。

  這株油松就像是「中邪」了一樣,周圍都還是綠色一片,唯獨這株油松有些蔫吧,周圍土壤中冒頭的野草也顯得有些枯黃。

  「哈——」

  羅蘭突然想起一件事,伸手抱起她的經紀貓,心情萬分愉悅地說:

  「走——往後還有用得著你的時候。」

  她知道這油松下長著什麼了。

  松露,這種長相難看,而香味也頗為「神奇」的菌類,有一個外號叫做「閃電的女兒」,意為在松露的生長地,周圍的植物會出現干枯的現像,就像是被閃電擊中一樣。

  雖說沒有「松露一生,寸草不生」這句諺語說的那麼誇張,但是這現像確實幫助羅蘭確認了一點:她家的這座松林,確實是天然的寶庫,擁有珍稀食用菌生長的環境。

  而她,擁有能讓這兩種珍貴食材穩定生長的技術。

  現在還沒到松露成熟的季節,不過也不遠了。

  羅蘭心滿意足,一手挎著籃子,一手抱著貓,慢慢向朗博恩走去。

  回到家中,天色已經漸黑。

  希爾太太並沒有守在門口批評她姍姍遲歸,相反,廚房那裡正鬧得不可開交。

  羅蘭的出現,正好挽救了貝內特家一桌岌岌可危的晚宴。

  而她采回來的松茸,卻被盧卡斯爵士認成是松露,這令羅蘭驚訝不已。

  「廚房風波」還有一個後續,就是廚娘福登太太正式提出了她想要一個幫廚。

  羅蘭果斷推薦了托馬斯·巴裡的女兒貝蒂。

  福登太太讓貝蒂去廚房幫了兩天忙,覺得小姑娘勤快又機靈,就點了頭。

  從此貝蒂成為貝內特家正式的幫廚,每月能領薪水。雖然她的薪水只有十個先令,巴裡一家卻極其滿意。

  托馬斯特地找到羅蘭,當面對小小姐表示感激,並且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了羅蘭的請求:在冬閑時節,他會想辦法在牲口棚那裡再幫羅蘭擴建一座雞舍。

  轉天貝內特家的五位小姐一道前往梅裡頓。

  梅裡頓是距離朗博恩最近的鎮子。貝內特太太的姐姐,小姐們的菲利普斯姨媽,就住在鎮上。

  貝內特家的小姐們很喜歡上姨媽家做客。

  羅蘭也覺得菲利普斯姨媽很和藹可親,對姐妹們關懷備至——就是話太多了一些。

  在姨媽家的飯桌上,這位律師的太太很好奇地問簡:

  「聽說你們家的松林裡出產松露?」

  羅蘭正在和姨媽家餐桌上切成大塊的水煮土豆做鬥爭,聽見菲利普斯姨媽這麼詢問,忍不住抬起頭。

  「嘿嘿,盧卡斯爵士可是替你們家好好吹噓了一回。」

  羅蘭低下頭繼續用勺子把土豆搗碎,心裡卻暗暗感慨——

  她原本以為「名著位面」的故事大多發生在十八十九世紀,是通訊手段還不太發達的時代。

  這裡沒有人在社交媒體上分享自己的動態,也沒有人去著名的餐廳或者風景名勝拍照「打卡」;這裡的人們哪怕是住得只隔數英裡,也只能每周見一兩次面,通訊主要靠寫信。

  所以她很驚訝,關於貝內特家的樹林裡出產「松露」的八卦,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傳到了梅裡頓——

  而且看菲利普斯太太的模樣,這消息在梅裡頓都已經傳遍了。

  簡這邊卻已經得到了希爾太太和廚娘的澄清:那天她們家招待盧卡斯一家所用的前菜,是一種名叫「松茸」的野蘑菇,和「松露」還是有些區別的。

  她溫聲細語地向姨媽解釋了,菲利普斯姨媽卻疑惑地望著簡。

  「盧卡斯爵士可是說過的,他在覲見國王的時候品嘗過法國黑松露,那天在朗博恩吃到的可就是那個味道。」

  在一旁聽著的羅蘭腦後有汗:盧卡斯爵士……他真的清楚自己在吃什麼嗎?

  「簡,我可是聽說過,法國和意大利出產的松露,原本就很昂貴。只要一過海峽,身價還要再翻上一番。」

  菲利普斯太太兩眼放光,就差在臉上寫著「外甥女兒你們家要發財了」。

  簡卻淡淡地笑著,扭頭轉向正在專心搗土豆泥的羅蘭:「那天是莉迪亞誤打誤撞,在林子裡拾到了幾朵松茸……也不曉得下次再去還撿不撿得著了。」

  「就算是那『黑松露』再昂貴,也和我們家沒關系啊!」

  菲利普斯太太聽見簡這麼說,想想也是,頓時悻悻地放開了這個話題。

  「始作俑者」羅蘭卻不說話,終於將盤子裡的土豆都搗成了泥,然後在上面澆了一勺濃稠的雞湯——「雞汁土豆泥」這道極其古早的快餐店小食就被她自己搗鼓出來了。

  事實上,她在做土豆泥的時候,一字不落地把姨媽的話都聽在耳中。

  英格蘭也有松露的市場——這個消息讓羅蘭很高興。

  坐在羅蘭身邊的貝內特家姐妹們,或許沒有她這麼「市儈」,對錢財的事不感興趣。

  但羅蘭今天來梅裡頓,除了和姐妹們一起看望姨媽以外,她還想見見身為律師的菲利普斯姨夫,了解一下當下的金融體系——問問能不能以自己的名義在銀行裡開個賬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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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傲偏位面6

  羅蘭與菲利普斯姨夫的談話進行得不太順利。

  菲利普斯姨夫實在是想不通:外甥女那點兒子零花錢想存,自己用個小罐子裝起來不就好了,還可以每天清點,享受「數錢」的樂趣——為啥要費事開個銀行賬戶呢?

  這個想法羅蘭也很贊同,有什麼比自己枕頭下就藏著一疊英鎊更爽的事呢?

  ——當然是在她的銀行戶頭裡有一筆不菲的財富。

  來到這個位面之後,羅蘭意識到了「財富」的重要性:它是一個無聊的數字,但也是一張名片、一塊敲門磚,一個衡量身份的直接標准。

  更出奇的是,一旦提起「財富」,在這個位面幾乎沒有隱私可言:

  貝內特先生每年有兩千鎊的進項;

  貝內特太太當年結婚的時候帶了四千鎊的嫁妝;

  貝內特家的小姐們總共只能繼承五千鎊的遺產……

  這些……感覺梅裡頓每個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既然在這個位面裡,婚姻都是與財產掛鉤的,那麼,羅蘭希望有朝一日貝內特家姐妹也擁有「財富認證」——銀行賬戶裡總資產的那個數目字,顯然要比枕頭底下的一捆鈔票更有資格。

  菲利普斯姨夫想不通就想不通吧,羅蘭本來也沒有打算向他說明自己的計劃。

  她借口只是「了解一下」,順便問了問有價證券的情況:

  菲利普斯姨夫答得很清楚:這個時代裡,女性如果繼承了有價證券,也是一樣可以以自己的名義持有的。

  羅蘭對這個答案很滿意:既然如此,那麼等她創造了財富,再換成有價證券,也是可以記在自己名下的。

  只要不是記在她家老父親的名下,就不用擔心被遠房親戚繼承去。

  至於菲利普斯姨夫問她為什麼突然對這些感興趣,羅蘭嘻嘻一笑,隨口回答:「萬一我哪天有了很多很多錢可以買花邊和緞帶了呢?」

  菲利普斯姨夫:……很好,這很莉迪亞。

  隨著松露采摘季的到來,羅蘭養成了每天去樹林「散步」的習慣。

  期間她偶爾會遇見貝內特先生。

  老父親問起羅蘭,怎麼就喜歡上了散步。

  羅蘭理直氣壯地回答:「多走動就能長得更高。也許等我再長高一點,姐姐們就能帶我去舞會了呢!」

  貝內特先生:……很好,這很莉迪亞。

  隨同羅蘭一道,出馬去松林裡充當「松露獵人」的,依舊是她的經紀貓露娜。

  這只黑白花現在已經完全能勝任「松露獵人」的工作。

  它看上去和其它家貓一樣,懶洋洋行動遲緩。

  但它走在林中厚厚的腐殖土上,卻能憑借靈敏的嗅覺,嗅出地下20-30釐米,那些已經成熟的松露的味道。

  在露娜確定之後,羅蘭就用一把小鏟子小心撥開土壤,將地下的松露挖出來。

  這些松露是黑松露,氣味古怪而濃烈。

  羅蘭每挖出一塊黑松露,就會將她事先用泡爛的松針和石灰漿做成的「營養液」回填,並且在附近的松樹上做一個小小的標記。

  通常而言,松露的生長會耗盡附近地域的大部分養分,因此在一兩年之內,這樣的地點盡管保留了松露的孢子和菌絲,在短時間內卻無法支持新生松露的再次成長。

  22世紀對於松露的半人工繁育理念,就是在松露被發現的地點恰當地補充養分,讓松露留在原地的孢子能夠重新生長——畢竟這些環境都是松露能夠適應的環境,只要給予足夠的養分,它們就能重新生長。

  羅蘭和露娜,一人一貓,忙活了兩周,積攢了小小一籃黑松露。

  她倆完成采集的區域,卻還只是貝內特家樹林的一角。

  連羅蘭都開始漸漸覺得:只靠她倆,要采完這一季松林裡的黑松露資源,恐怕有點懸。

  黑松露是一年生的真菌,這一季不及時采摘,它就會自行腐爛解體。

  不過她也沒指望第一年就獲得「松露大豐收」,如何利用她手上的松露資源,羅蘭打算先看一看本地市場的反應再說。

  再一次前往梅裡頓的時候,羅蘭的籃子裡就捎上了這樣一包用棉布仔細包好的松露。

  這時已經快到12月了,梅裡頓鎮上擺出了自發的集市。

  這裡的集市交易各種各樣本地產的農產品:蜂蜜、奶酪、燕麥、大麥……已經處理干淨的閹雞和珍珠雞、剛剛獵到的鴿子、斑鳩和鷓鴣,從河裡網來的丁鯛、鰻魚和鱒魚……

  除此之外,集市上還有來自海外的各種香料:姜黃、丁香、肉豆蔻、月桂葉、藏紅花……

  這裡雖然只是赫特福德郡裡一個普通的小市集,卻擁有相當豐富的商品品類。

  羅蘭與姐妹們約定了在她們最常光顧的帽子店碰頭,自己則帶著在廚房幫廚的貝蒂·巴裡在集市上閑逛。

  貝蒂現在已經完全適應了在廚房的工作,並且為小小姐「大發慈悲」,把她帶到梅裡頓來「見世面」而感激萬分。

  羅蘭面對琳琅滿目的商品,一面隨意瀏覽,一面思考:

  她需要找到一個契機,能夠與潛在的松露需求者聯系上。

  正想著,羅蘭忽然聽見有人發問:

  「聽說這鎮子附近發現了松露?」

  她立即向那個方向轉過身去。

  只見離她不遠的地方,有個戴著帽子、蹬著馬靴、提著手杖的中年男人正在向一個攤主發問。這個中年人穿著光鮮而體面,看起來卻是一副精明市儈的模樣。

  那名攤主顯然聽說過貝內特家發現松露的「事跡」,回答了幾句。

  羅蘭遠遠地聽見他在說「朗博恩」這個詞。

  誰知中年人卻大著嗓門來了一句:「可是聽這裡的人形容,那完全不是松露啊!」

  羅蘭微抿著嘴,有點想笑。

  朗博恩出產「松露」這回事兒,全都是盧卡斯爵士幫著宣傳的——大家一起以訛傳訛,就全把「松露」這高大上的名號套在松茸頭上了。偏偏形容起來,卻還都是盧卡斯爵士那天念念不忘的那一套「黃油煎松茸」。

  誰能想到會真有個較真的人,認得真「松露」的人,跑來表示不信:「不對,你們鎮上的人一定是弄錯了?」

  梅裡頓的人表示:不,盧卡斯爵士是覲見過國王的人,他說是松露,就一定是松露。

  中年人:「別哄我了!你們誰真的見過那種寶貝的,你們說說看,它是什麼顏色,聞起來是什麼香味,剖面是什麼紋理……說不出來?」

  「連這都說不出來,卻膽敢聲稱你們鎮上出產松露?」

  中年人高傲地揚起頭:「別是這鎮子,想要合伙哄騙沒見過世面的外地商人吧!」

  這中年男人口中說著「沒見過世面的外地商人」,臉上的表情卻完全是一副「我見過」「我什麼都懂」的傲氣模樣。

  中年男人的態度徹底將鎮上的人都給激怒了。

  偏偏大伙兒無力反駁——真的松露是什麼樣兒?他們不是盧卡斯爵士,他們也沒見過呀!

  集市上的攤主們,和漸漸聚攏過來的梅裡頓居民們,一個個都漲紅了臉,思忖著該如何反駁這咄咄逼人的外來商人。

  「盧卡斯爵士,盧卡斯爵士今天來鎮上了嗎?」

  有人惦記起了消息的來源。

  「貝內特家……貝內特家的馬車我剛剛好像看見了——」

  有人想起了原產地的主人。

  人們亂成一團,急急忙忙地想要去找「人證」來證明梅裡頓人的誠實。

  這時,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走近的那名中年商人,手中托著一方細亞麻布的手絹,小心翼翼地托至商人面前,問:「您說的是這個嗎?」

  這個小姑娘衣著樸素,但是周身干淨整潔,笑容純淨,給人的印像不錯。

  等到中年商人看清了她手裡的東西,剛才那副趾高氣揚的嘴臉立即不見了,似乎早就忘了自己剛才對這整個鎮子的指責。

  他小心翼翼地詢問:「我可以嗎?」

  小姑娘點點頭。中年商人便從那方手絹中拿起一枚核桃大小,黑色的塊狀物體,小心翼翼地放在鼻端,閉眼仔細地聞著,辨別氣味。

  「這,這真的是……」

  中年商人激動不已。

  「這品相、這風味……啊!」

  這位顯然已經詞窮。

  梅裡頓的人齊齊長舒一口氣:

  「怎麼樣?這回不會再說我們是合伙欺騙外鄉人的騙子了吧?」

  但事實上,他們之中也有很多人正悄悄伸長脖子,好奇地瞧著商人手裡的東西。

  中年商人取出一枚銀質的小刀,將黑色的「核桃」小心切開,如痴如醉地看著這東西剖面有如大理石般的紋路。

  他再次閉上眼,仔細地嗅這東西的氣味,隨即一臉迷醉地睜開眼,捧著被切開的「黑核桃」手舞足蹈。

  「是它,就是它!」

  「黑冬松露——這是造物的恩賜,是餐桌上的鑽石!」

  「它只生長在上帝親吻過的土地上。」

  「意大利的阿爾巴、法國的普羅旺斯和薩爾拉……誰能想到,英格蘭的土地上竟然也出產這種珍物。」

  梅裡頓的人見到這名商人托著小小一枚「黑核桃」,竟然如此興奮、如此激動,倒覺得沒有必要與他過多計較了。

  這商人手舞足蹈了一陣,終於想起了正事。

  他轉向貝內特家的廚房幫佣,耐著性子問:「小姑娘,這樣品相的松露你還有多少?你有多少我就要多少。」

  誰知這相貌平平的年輕女孩揚了揚眉梢,大聲說:

  「我們小小姐說了,請您的上司……請真正做得了主的人出面說話。」


第7章 傲偏位面7

  羅蘭和貝蒂並肩站在一座廂式四輪馬車旁,對面是那名曾經對整個梅裡頓「出言不遜」的中年商賈。

  馬車車身上用金色的油漆漆著「湯姆遜和弗倫進出口有限公司」ヾ的字樣。兩匹矯健的駿馬在車前溫馴地低頭等候,偶爾揚起脖子,打一個響鼻。

  羅蘭氣定神閑地站著,並不著急。

  起先對面那位中年商人起先死活不肯相信,她也是個「能拿主意的人」,直到這車廂裡的人發了話,才老實將羅蘭和她的小跟班請到車廂一旁。

  中年商人將那枚早先被他切開的松露遞進了車廂裡,然後就畢恭畢敬地背手站在一邊等著。

  貝蒂看向自家小小姐的眼光簡直欽佩到了極點——她可沒這本事,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辨認出這個中年商人的身份:不是能做得了主的,只是個大管事而已。

  松露遞進去片刻,只聽車廂裡「嗯」了一聲,有個成年男人的聲音溫和地說:「英格蘭紅紋黑冬松露。」

  羅蘭雙眉一揚。

  車廂裡這個始終未曾露面的男人,准確地叫出了朗博恩出產的松露品類。

  甚至連羅蘭自己,如果不是她曾經詳細研究過松露的種類與種植方法,可能她根本不會知道英格蘭也會出產松露。

  對方卻輕輕松松地,就把她家松露的學名給說出來了。

  中年商人靠近車廂,一面聽裡面的人說話,一面點頭。

  過了片刻,他轉過頭看向羅蘭,問:「這位小姐,敝上請問,這樣品相的松露,您手上有多少鮮貨,將來大約還能采多少。」

  羅蘭扭頭看看貝蒂手裡提著的籃子,回答:

  「現貨不多,大約一又二分之一磅。本季大概能采十八到二十磅。以後每年至少是這個數。」

  中年商人依舊將頭湊近車廂,聽了好一會兒,點頭轉身,面對羅蘭復述:

  「敝上說了,您手中的松露,敝上願以每磅十英鎊ゝ的價格收購。」

  羅蘭還沒有任何反應,她身邊的貝蒂先倒吸了一口冷氣。

  ——十英鎊!

  廚房幫佣的薪水是每月十先令,貝蒂一年也只能掙到六英鎊!

  這個數字嚇到了可憐的姑娘。

  羅蘭卻微笑著回復:「您一轉手就能賺到與此相當的利潤。」

  中年商人點著頭:「的確如此。」

  他倒也不諱言,打著「英格蘭本土出產的頂級松露」旗號,在這個國家能獲得怎樣的成功。

  「但是敝上還說了,英格蘭恐怕也不會有別的商戶,願意為此在梅裡頓租下一間辦公室,專門處理與您交易的事宜。」

  羅蘭眼珠轉轉,不動聲色。

  每磅十英鎊,這個價格說實話還沒有達到她的心裡價位。

  但是她確實很動心——只要將松露送到梅裡頓就能交易,對她來說確實很方便,減少了運輸成本,而且能夠鎖定松露的價格。

  對方這麼說,也是吃准了她願意為了交易的便利而放棄一定利潤。

  「另外,如果您有需要,敝上會安排律師和銀行,為您開立專門的交易賬戶,您年紀小,沒有專業人士幫忙,這一點恐怕不那麼容易做到。」

  確實如此,羅蘭這個「未成年少女」的身份,在金融與財務方面確實多有麻煩。但如果能有專業人士幫忙,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至於稅收方面的問題,敝上也會找到專人全部幫您整理清楚,為您提出專業建議。」

  羅蘭還沒答允,嘴角已經忍不住想要上揚。

  對方提出的要求太過優厚,簡直像是為她量身定制的一樣。

  但是對面的廂式馬車突然拉開了車簾。

  車廂內太暗,羅蘭能見到車廂裡安然端坐著一名戴禮帽的男子,但也只看得清他的剪影。

  他朗聲開口:「尊敬的小姐,但您也必須保證我的貨源才行。」

  「我的投入,期待的不止是一季,而是十年、二十年……連續不斷的供貨。」

  「看來府上的產業出產松露這件事,鄰近的人都已經知道。他們只要稍加打聽,就能打聽出尋找松露的方法——」

  羅蘭:確實……

  「您家的樹林應該沒有圍欄吧?」

  對方安然地坐在馬車裡問,連坐姿都未曾變化。

  羅蘭沉思了片刻,突然抬頭笑了。

  「感謝提醒!」她說。

  馬車旁的中年大管家一臉茫然,還實在是沒明白:自家主人究竟提醒了什麼。

  「您提醒了我,應當彙聚大家的力量。」羅蘭笑著說。

  只見對面車廂裡的人伸手,輕輕抬了抬帽檐,似乎在說:不用客氣。

  從梅裡頓回朗博恩的時候,羅蘭的小手袋裡放著十五英鎊的現金,另外還有一張名片,上面是「湯姆遜和弗倫進出口有限公司」在倫敦的代理人地址——這家在梅裡頓的新辦公室得等過了聖誕節才能租下來。

  現在,她成功地找到了能夠提供合理價格的買方,但對方要求她在接下來的冬季裡,每個月都能收到五至六磅的松露。

  僅憑羅蘭與露娜,一人一貓,是萬萬辦不到的。

  另外她還面臨一個問題:朗博恩的樹林出產松露的事,正如「車中人」所言,早已在梅裡頓傳得沸沸揚揚。

  今天集市上這麼一鬧,更加讓所有人都了解這是一種多麼珍貴的食材。將來少不了有人要打朗博恩的主意。

  最近她經常提著籃子,帶著貓在樹林裡「閑逛」,路上難免遇見別人——聰明人只要聯系一下最近發生的事,就能大致明白挖松露的方法是什麼。

  「車中人」說得對,她家的樹林沒有圍欄。真要有有心人想來偷采,她是攔不住的。

  因此她急需拿出一個方案:既保護這片針葉林裡寶貴的野生菌資源,又按時按量地采集足夠的松露。

  回到朗博恩之後,貝蒂聽了羅蘭的吩咐,點點頭回家去了。

  第二天,貝蒂的父親托馬斯在牲口棚見到了羅蘭。

  托馬斯看起來憂心忡忡,顯然貝蒂向他提起了松林裡能采到松露的事,而托馬斯對此覺得很不樂觀。

  羅蘭問起最近有沒有人提著貓、拴著狗,在樹林裡「閑逛」,托馬斯肅然回答:「有!」

  這名四十多歲的佃農臉上很嚴肅地強調:「小小姐,昨晚貝蒂告訴我,我才明白他們這是在做什麼——我覺得他們的做法是不對的。」

  樹林是貝內特先生的產業,按照時下的法律,樹林裡所有的出產,包括在樹林裡打到的斑鳩、鷓鴣,河裡釣到的鱸魚,都歸貝內特先生所有。樹林裡出產的松茸與松露,自然也在其中。

  托馬斯是個誠實的人,對於其他佃農的做法當然不能認同。

  羅蘭卻請托馬斯撿一個時候,把朗博恩村子裡所有的佃農分頭請來,而且請他們帶上自家的貓狗,就說是去「找松露」。

  「您就告訴大家,說是打聽到了找松露的方法。他們如果想來,到時就在村口等著。」

  「您先別說我也會去啊!」羅蘭叮囑。

  托馬斯不明所以,但是都照辦了。

  第二天下午,佃農們每家都來了一兩人,抱著貓,牽著狗,聚在了朗博恩村口。

  冬閑時節,佃農們都無所事事。因此才會有些好事之人,學著羅蘭的樣子,去松林裡「遛貓遛狗」——他們多半對那傳說中的松露十分心動,但真到了林子裡,也沒有哪個真的有這運氣,成功找到松露的。

  佃農們到了村口,才發現貝內特家的小小姐竟然也在那裡。

  他們這是……被抓了個現行?

  這……原先動了歪心思的佃農頓時生出悔意。

  「抱歉,我們……錯了。」

  「小小姐,我只是有點好奇,畢竟鎮上的人都傳得神乎其神的。」

  「我們……原本也只是想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撿個漏。如果真能撿到一兩枚,或許這個聖誕節能給孩子們買個禮物。」

  「昨天在林子裡從天亮待到天黑,我家狗子什麼也沒刨出來。回家還挨了婆娘一頓好罵……」

  佃農們紛紛慚愧地低下頭——他們原本大多抱著撿一點點便宜的心,但現在卻被樹林的主人家發現了。一旦想起往日貝內特先生對他們的種種優待,佃農們心中的愧疚就加深一層。

  「各位,事實上,我有個好消息想要告訴大家。」羅蘭笑著說。

  「咱們這片樹林裡出產一種很珍貴的食材——松露,這事兒大家想必都已經知道了吧?」

  羅蘭面前的佃農們一起點頭。

  「昨天梅裡頓來了一位買主,願意以一個相當好的價錢買下這裡出產的松露。」

  這個消息,就算是羅蘭不說,遲早也傳遍朗博恩。不如由她親自來告訴大伙兒。

  「我爸爸就發了話,說想請大家一起幫忙,趁著冬閑,把這片林子的松露都收了。一來不至於浪費了這麼好的東西;二來大家也能多得些收入。」

  佃農們一起扭捏:「這……給貝內特先生出力,是應該的。」

  「就是,貝內特先生平日裡對咱這麼好!這點小事……工錢,就免了吧!」

  「爸爸說了,既然各位出工出力,就理應分一份利潤。」羅蘭的語氣很堅決。

  「分一份利潤?」

  佃農們相互看看,他們可沒想到,小小姐今天來找他們,可不是丟幾個先令指使他們去干活,而是應承:可以憑借付出的勞動,分得一份利潤。

  ——這竟然是真的嗎?


第8章 傲偏位面8

  「貝內特小姐,您說的……這是真的嗎?」

  佃農們一個個都目瞪口呆,不敢相信。

  「當然是真的!」羅蘭點頭。

  她一抬手,給大家看她手心中一枚珍稀的黑松露。

  「就是它,每一磅可以在梅裡頓賣到十英鎊。」

  「十英鎊……」

  四面八方都是倒吸氣的聲音。

  這個價錢,足以燃起每一個人的干勁了。

  羅蘭又指了指托馬斯手裡拎著的一枚大鐵桶,裡面盛著的,正是她按照來自22世紀的配方調配出的「營養液」。

  「爸爸還從書上查到了配方,找到松露的時候,再將這個澆在發現松露的地方,就能確保第二年同一個地方還能長出松露來。」

  「這……」

  「豈不就是……」

  腦筋快的佃農已經想到了什麼。

  ——松露豈不是也能像麥子一樣,可以種植了?

  羅蘭一點頭:「對,這樣一來,往後的每一年,你們都可以從挖掘松露這項勞動中,獲得相應的報償!」

  「哇!」

  「這是真的嗎?」

  「這些又黑又醜的菌子,每磅竟然值十英鎊,每年都能采……伙計,掐我一把,我怕我在做夢?」

  羅蘭隨即肅容問這些佃農們:「但咱們這片林子可是沒有圍欄的,如果外頭的人聽說了這裡產這麼稀有的食材,也跟著一起摸過來,大家知道該怎麼辦對不對?」

  「那當然!」

  佃農們摩拳擦掌。

  「就算是我們答應,狗子們也不大答應啊!」

  他們帶出來貓貓狗狗們,由主人們一聲令下,一起同聲大叫,聲勢頗為壯觀。

  羅蘭點點頭,覺得差不多滿意了。

  「對了,還有一件事。」她狡黠地一笑,「大家也都知道貝內特先生的脾氣。」

  「爸爸做什麼都從來不喜歡大肆宣揚,這一次也是一樣。這件事各位知道就好,即使見到了我爸爸,也沒有必要提起,好嗎?」

  「這個自然——」

  佃農們一口答應。

  他們之中竟還有不少人感慨:「貝內特先生真是好人吶!」

  話不多說,佃農們帶來的貓貓狗狗們,立即開始了尋找松露的「訓練」。

  在這過程中,羅蘭搭檔她的經紀貓露娜,充當了臨時的「訓練官」,給這些家貓家犬們演示。

  訓練用到的工具自然是一枚貨真價實的松茸。露娜先帶著所有的動物們將這枚松露聞過。羅蘭隨後獨自將這松露埋在紅松林的腐殖土中,再讓露娜帶著小動物們去尋找。

  剛開始時,每次都是露娜第一個找到埋藏在土裡的松露,然後優雅地蹲在原地喵喵叫。

  每到這時,羅蘭就會從土裡挖出事先埋藏的松露,然後遞給露娜一枚小魚干——這枚小魚干都是羅蘭從貝內特先生的「漁獲」中扣留的,專門找廚娘在烤爐裡用低溫慢慢烘干,上面還灑了磨碎的海藻粉,營養豐富,香味撲鼻。

  貓貓們就都坐不住了,紛紛學著露娜的樣子,四處去尋找松露。

  對家犬們的要求還要更高些,它們發現松露以後,需要用前爪在土地上刨出一個淺坑,然後做一個記號。如果佃農們能在這記號下找到貨真價實的松露,獵犬們也能得到相應的獎勵。

  動物們在樹林中訓練,佃農們也沒閑著。

  羅蘭給他們講解了如何采集松露,又如何回填「營養液」。

  佃農們都聽說了,這個手法關系到他們往後的年份是不是也能得到這樣一份誘人的「外快」,一個個都聚精會神地聽著,不敢錯過任何細節。

  很快,兩邊的訓練都完成了——在貝內特先生家的樹林裡搜尋松露這件工作正式鋪開。佃農和他們的貓貓狗狗都是精神抖擻,向松林深處進發。

  松露被源源不斷地發現,並且送到羅蘭手裡來。

  與此同時,佃農們每天都在林中輪流巡視,朗博恩之外的人如果想打這樹林的主意,佃農們會毫不猶豫地將外來者趕出去。

  「這裡可是貝內特先生的樹林!」他們說。

  羅蘭則每周去一次梅裡頓,在那裡把新采到的松露送到「湯姆遜和弗倫進出口有限公司」的代理人那裡。

  她掌握著整個赫特福德郡唯一的松露銷售渠道。

  更關鍵的是,她掌握著能讓松露不斷生長,成為一項穩定產業的秘方。

  因此佃農們但凡有點長遠眼光的,就不敢繞過她單干。

  此外,羅蘭在收益分配這件事上十分大方。

  松露的銷售收入,羅蘭和佃農們四六開。

  羅蘭還會從自己的收入中專門留出一部分,准備來年繼續為松林改良土質、補充養分。

  佃農們能拿到一多半的利潤——對於他們來說,這簡直是一筆橫財。

  「哈哈,可以好好過個聖誕節了!」

  「我家欠貝內特先生的地租欠了好久,現在總算可以還上了。」

  羅蘭卻另外有一個提議:

  「各位,你們想不想在這部分收入裡,專門留出一小部分,請一位教士或者見習教士到朗博恩來,教你們的孩子們讀書認字?」

  佃農們相互看看,臉上表情都有點奇怪。

  羅蘭:……

  他們一定是都聽說過她這個「小小姐」不肯讀書、不學無術的名聲。

  的確,這個建議從她嘴裡傳達出來也確實比較怪異。

  可事實上,羅蘭希望不止這些佃農的孩子們能去讀書認字,她甚至希望朗博恩的這些農人們也能借此機會,掌握基礎的讀寫能力,並且開拓眼界。

  她需要一批有一定文化程度的勞動力,能夠貫徹她「科學種田」的思想。

  「當然了,這也只是貝內特先生提出來的建議,當然要看你們是否同意。」

  關鍵時候,羅蘭又將老爹翻出來當擋箭牌。

  「貝內特先生說得對!」有人悟過來了,「我們確實是當了一輩子的佃農,但孩子們……總不能一直都走上一代人的老路,這多沒出息?」

  「是呀,讓他們學學拼寫,能讀書,認個字,將來沒准能去城裡做工,也算是多個出路。」

  很快佃農們就商量妥當了:他們那份松露的收入,先留一份在羅蘭手裡。等到聖誕節一過,朗博恩的村民就會去尋訪一位見習教士長住朗博恩,能夠給教孩子們讀書識字。

  「各位,這陣子我爸爸再來村裡的時候,大家可千萬別忘了他的脾氣哦!」

  「這些都不必向他提起。」

  羅蘭沒忘了再三提醒這些佃農們。

  英格蘭的冬季白天短,黑夜長,再加上臨近聖誕節,貝內特先生事務繁雜,去樹林散步的時候也少了。

  令他感到欣慰的是,今年朗博恩大多數佃農的財務狀況都有所改善,以前拖欠的地租紛紛都還上了。

  他在朗博恩村裡經過的時候,人人都面帶感激,極其熱情地向他打招呼。

  但是從來沒有人告訴貝內特先生,大家到底都在感激什麼。

  感受到了好意的貝內特先生只能一一抬起禮帽致意。村裡一趟走下來,連手臂都酸了。

  他偶爾去了一次心愛的樹林,在偌大的林子裡撞見了一兩個佃農。他們都帶著自家養的貓狗,正在林中尋找松露。

  「哦,盧卡斯爵士說的那種『寶貝』呀!」

  貝內特先生是絕不相信自家的樹林有這種出產的——畢竟上次宴請盧卡斯一家,席上那道令人驚艷的前菜,後來被證明是松茸,另一種少見的食材。

  這松茸,他家小女兒後來在松林裡又采到過一兩次,就再也沒有采到過了。

  至於那松露,貝內特先生更加覺得是無稽之談了。

  每當梅裡頓有人問起他家林子裡的松露,貝內特先生總是否認三連:

  「沒有的事!」「這不可能!」「都是訛傳!」

  誰知聖誕節的時候,他在自家的餐桌上吃到了這種神奇的食材。

  餐桌上的烤雞內餡據說填入了一把被切碎的松露,整只雞似乎比往年的要香了一倍,雞肉鮮嫩多汁之外,還多了一種榛仁和水果的香氣。

  貝內特全家都說,他們從未吃過這麼香的烤雞。

  第二天早餐,貝內特先生面前的一份金黃色的炒蛋上,同樣撒著幾片布滿紅色大理石紋路的褐色薄片。

  貝內特先生帶著疑惑,將這薄片單獨送到鼻端聞聞——連他這樣不挑剔的人都皺起了眉頭。

  這味道真叫人不敢恭維,聞起來就像這些材料是剛從泥土中挖出來的,有些像發霉的大蒜,也有些像壞掉的果仁,聞起來並不令人感覺愉悅。

  但是將這些薄片配合炒蛋一道食用,貝內特先生卻又覺得,連這最尋常的炒蛋都變得不一樣了,香氣濃郁,令人食欲大增。

  ——這就是他的佃農們在樹林裡「撿來」的松露嗎?

  貝內特先生想:難為大家,好不容易撿著了幾粒,竟還能想到往他這裡送一份。

  但這位先生可從來沒細想過,也沒有任何概念,貝內特家這一整個聖誕節消耗的松露到底值多少錢。

  如果他知道了,這位生性詼諧的紳士恐怕會呵呵笑著感慨:「——原來這就是金錢的味道啊!」

  「名著位面」的制作方。

  總導演看完了預熱期的「精華版」剪輯,衝總策劃微笑點頭。

  「您的目的達到了。將『種田位面』的選手引入『名著位面』,果然獨特,有一種濃濃的混搭風撲面而來。」

  總策劃抬頭笑得很得意:「引流的效果很明顯,來了不少『種田位面』的忠實觀眾,預熱期的效果才會這麼好。」

  羅蘭的粉絲們可不管原著劇情開沒開始,他們都美滋滋地在觀看羅蘭采松茸、挖松露,指點家裡的廚子烹飪聖誕美味呢。

  「另外,連以前看過『傲偏』位面的觀眾這次都有明顯的回流——大概都覺得這次進入位面的選手能帶來不少新看點。」

  總導演點頭同意:「不止羅蘭,另外一名選手的表現也很有意思。竟然真的被他找到了渠道,開始在海外拓展事業。」

  「不過這些努力要能轉化成好感度,才能幫助他們最終贏下這個位面。」

  總策劃看著新鮮出爐的數據:「總體而言羅蘭這邊的好感度不錯。」

  總導演想了想,覺得這個結論下得太早了:

  「現在還只是預熱階段,受眾主要以引流至位面的新觀眾為主。」

  「原著劇情還沒開始,大批喜愛原著的觀眾還沒入戲。再說了,選手們還都有『必走劇情』要走,不是嗎?到了那時,他們才會遇到最大的挑戰。」

  「對於羅蘭來說,尤其如此。」

  「她的提示卡已經被使用了。而原著劇情一旦開始,她的關注度就會立即被分流。更何況她還有那個『必走劇情』……對她來說可是不小的挑戰。」

  「那麼,」總策劃問總導演,「是不是多給選手們一點時間,讓他們做好准備再開始走原著劇情嗎?」

  總導演搖搖頭:「當然不……提前開始走原著劇情吧。」

  「觀眾們都已經急不可耐了呢!」


第9章 傲偏位面9

  制作方三言兩語就決定了位面裡的時間線進度,總策劃隨手給總導演轉發了一張電子申請表。

  「羅蘭的粉絲申請進入位面,向選手提供『輔助』。」

  總導演無所謂地點點頭:「沒問題,反正規則允許,而且也有先例。只要他們確定自己的心意確實能給選手帶來幫助……能支付轉移倉的使用費就行。」

  位面裡,這時的羅蘭,雖然盡力控制,但還是打了兩個噴嚏。她正坐在貝內特家的起居室裡,看著身邊的基蒂捧著一頂帽子盡力裝飾。

  這時起居室的門忽然被打開了,貝內特太太快步走進來。

  「親愛的貝內特先生,」貝內特太太當著女兒們的面,對同樣坐在起居室裡的丈夫大聲說,「你有沒有聽說,內瑟菲爾德莊園好像要被租出去了。」

  「內瑟菲爾德莊園?」

  羅蘭一轉臉將這個消息告訴了露娜。

  露娜眯著一對貓眼,想了半天方說:「不應該呀?」

  「你都還沒有開始交際,內瑟菲爾德怎麼就租出去了呢?」

  羅蘭被經紀貓的邏輯給繞住了,一時竟沒想通,這兩件事之間究竟有什麼聯系。

  後來她才漸漸想明白:這個位面的時間線可能發生了一些變化——

  內瑟菲爾德的新鄰居們出現,她卻還沒有到外出交際的年紀,因此不能在舞會上與人交際,不能和姐姐們的潛在對像們跳舞。

  羅蘭幾乎想要大聲歡呼:「這太好了!」

  這樣她將有大把的時間在自家的牧場和樹林裡工作,而不用把精力都花在和自家姐妹一起修飾帽子、為舞鞋裝點緞帶這一類的瑣事上。

  「話可不能這樣說。」

  經紀貓露娜正色教育羅蘭。

  「內瑟菲爾德被租出去,意味著原著裡的男主人公和他的朋友將要正式出場了。」

  「如果你一直偏離原著主線,一直和內瑟菲爾德那邊沒有交集,你的關注度就會下降,好感度也自然會下降,恐怕會影響你的最終評分。」

  羅蘭心裡覺得露娜的顧慮有道理。

  但她卻嘴硬,說:「一定要到了出門交際的年紀,才能和內瑟菲爾德有交集嗎?」

  露娜翻了個白貓眼:「不然呢?」

  羅蘭別過頭:「咱們走著瞧!」

  轉眼朗博恩就得到了確切的消息,內瑟菲爾德確實租出去了。主人家已經派了管家來事先打理。但是主人本人要到復活節前才會正式住進來。

  就在貝內特家太太四下打聽即將搬來的新鄰居,貝內特家姐妹們積極為春夏季的各種社交活動做准備的時候,羅蘭在緊鑼密鼓地張羅著自己的計劃——

  托馬斯·巴裡已經幫她修好了一座雞舍。而她手上也因為松露生意而積攢了一筆小小的啟動資金。

  但接下來羅蘭遇到了問題:

  她已經拿定了主意,想要在自家的牲口棚外飼養一批家禽。

  但她上哪兒去找優質的良種雞苗呢?

  在過去的這段日子裡,她曾經詳細地了解了一下這個位面裡家禽的飼養成活率與產肉產蛋率。

  羅蘭:有被打擊到。

  十八世紀中葉,家禽的飼養面臨很多困難:這個時代的家禽,產肉產蛋率低不說,一次雞瘟就能令大半年的心血一掃而空。

  人類在家禽養殖這件事上,經歷了長時間的探索,才篩選出了優秀的品種,並不斷加以優選和改良——到了羅蘭的時代,她已經不用再操心種雞種鴨和種豬的問題了。

  但是在這個位面裡,這卻成了她繞不過去的坎兒。

  「小妹,梅裡頓明天有集市,我們打算去梅裡頓看看,你去嗎?」

  簡溫柔地招呼。

  「我不想……嗯,我去!」

  羅蘭突然想起還有最後一批新鮮的松露要送到梅裡頓結算,趕緊改口。

  如果不是因為松露的交易,她恐怕會和三姐瑪麗一樣,成為全家最不喜歡去梅裡頓的人。

  除了要交易松露以外,羅蘭還打算去梅裡頓的集市上看看:

  梅裡頓是個大鎮,這裡的集市是往來商戶、附近的自耕農與佃農交換商品的重要場所。

  畢竟剛剛開春,每個城鎮的集市上都在忙著交易各色種子幼苗、幼禽與幼畜。

  羅蘭打算趁姐姐們去買花邊、緞帶和帽子的時候,溜去集市那邊看一眼。如果有合適的種苗,她就打算當場買下,然後再叫人幫忙送去朗博恩。

  誰知剛到梅裡頓,羅蘭就被伊麗莎白和基蒂帶跑了:

  「小妹,你難道不想看看帽子店出的新樣子嗎?」

  羅蘭:明明是你們想……

  恐怕這也是「防OOC卡」的功能——雖然這次沒有直接違背羅蘭本人的意志,讓她說不想說的話,做不想做的事,但是讓其他人物拉著她去做按照人設該做的事。

  羅蘭被拉到一家專門經營女帽、緞帶、扣子和針線的店鋪裡,在那裡「被迫」掏出了帶在身上的零花錢。

  她作為貝內特太太最寵愛的小女兒,零花錢也是最多的。姐姐們添個針頭線腦的,最後都由羅蘭和她新「添置」的帽子與緞帶一起,結賬結掉了。

  羅蘭望著花出去的錢暗自心疼——她真的不需要更多的帽子和緞帶了。這些錢用來給朗博恩買種雞種鴨該多好呀?

  氣悶之下,羅蘭走出了帽子店,站在外面等候她的姐妹們。

  只見一位戴著帽子,帽檐壓得極低的老婦人慢慢走來。她弓著腰,一手提著一個很大的柳編籃子,另一手拄著拐杖,見到羅蘭在路邊,馬上走上前來,沉聲問:「美麗的小姐,老婦人累了,您能幫我提一下這個籃子嗎?」

  籃子很大,上面覆著一層花棉布,看不清裡面是什麼。

  羅蘭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了,接過籃子——這籃子卻十分輕盈,和那巨大的體積並不相稱。

  老婦人站在羅蘭身邊,雙手拄著拐杖輕輕地喘著氣。

  羅蘭提著手中的籃子,突然轉臉朝老婦人那邊望過去,眼裡帶著幾分驚喜的笑意。她已經大概猜出籃子裡是什麼了。

  「這是……」

  棉布下面傳來相當細微的「啾啾」「啾啾」的聲音。

  羅蘭對這種聲音非常熟悉——她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這只柳編籃子裡裝著的是一大群毛茸茸、可可愛愛的小雞。

  這時老婦人揚起了頭,衝羅蘭一笑。

  羅蘭有種錯覺,她似乎在對方的帽檐下看到了一張年輕漂亮的面孔。

  「親愛的羅蘭,總算見到你了。」

  老婦人突然一只手抬起,衝羅蘭揮了揮。

  羅蘭陡然在這個位面聽見了自己的本名,吃了一驚。

  「這是我們全體粉絲送給您的N3909,祝你好運!」

  在舉辦真人秀的各個位面,確實是可以「探班」的,只要提出申請就行。

  但羅蘭對此沒有任何心理准備。

  她雙手提著籃子,睜圓了雙眼,她實在沒有想到,自己的粉絲竟然追到這個位面來,而且給她帶來了這樣一份饋贈。

  ——她太幸運了!

  ——她實在太幸運了!

  「大家的心意我送達了,就此告辭,蘭蘭,一定要努力呀!」

  說罷,老婦人轉身,不再使用拐杖,而是提著手杖走得飛快,在街角一拐,立即消失了蹤影。

  羅蘭卻覺得一顆心依舊在撲通撲通地跳得激烈。

  要知道,N3909,它可是……

  羅蘭小心翼翼地揭開了籃子上覆蓋著的花棉布,「啾啾」「啾啾」的雛鳥叫聲更加清晰了些。

  果然,一整籃都是金燦燦的小雞苗——

  編號為N3909的雞苗,羅蘭再熟悉不過了。

  這是一種集合了歷史上幾大名種優品雞的優點,通過基因篩選繁育出的一種高品質家禽品種。

  雖然被冠上了一個奇奇怪怪的編號,但實際上N3909的祖先是清遠雞、是三黃雞、文昌雞……它向來與白切雞、鹽焗雞、豉油雞這樣的絕頂美味聯系在一起。

  N3909是22世紀培育出來的優質肉用雞種,具有體型小、肉質優、繁殖周期短、抗病力強的特點,能夠適合各種氣候條件,因此適合在世界各地飼養。

  除了這些之外,N3909還有一項優點:它的「基因感染力」很強,與其它品種雜交繁殖出來的後代,能夠保留絕大多數的N3909的特點。

  也就是說,羅蘭有這麼一籃雞苗在手,不僅能很快飼養出一窩名品小雞——將來整個朗博恩,整個梅裡頓,甚至整個赫特福德郡,雞舍裡都會是N3909的天下。

  這樣她以後還用愁什麼呢?

  非但不用愁,這簡直是做夢都要笑出來啊!

  羅蘭就這樣,嘴角含笑,真像是在做夢一樣,抱著一個大籃子回了家。

  回到朗博恩之後,羅蘭抱著她珍貴的小雞苗坐在客廳裡,聽姐姐們向不曾出門的三姐瑪麗轉述她在梅裡頓的奇遇:

  「莉迪亞原本選中了不少緞帶和帽子,結果一出店鋪的門,就看見了一位老婦人提著一籃花棉布過來。她一眼就看中了這花棉布的紋樣,二話不說直接把人的籃子整個買了下來……」

  羅蘭依舊喜滋滋地坐著,懷裡抱著籃子不肯撒手。

  她簡直太高興了,哪裡還顧得上姐姐們在嘲笑她——為了一幅心儀的漂亮花布,花了大價錢,買回來才發現竟是滿滿一籃雞苗。

  瑪麗對自己的妹妹竟如此「愚蠢」感到不大相信,大著膽子去揭開了遮在籃子上的棉布,馬上「啊」的一聲尖叫。

  滿藍的小家伙們陡然發現了一個奔向「自由」的缺口,紛紛從這個缺口衝出來。

  貝內特家的起居室頓時充滿了「唧唧」「啾啾」,這樣可可愛愛的叫聲。

  四位姐姐們或手足無措,或手忙腳亂地上前幫忙,對滿屋子亂跑的小雞苗們開始了圍追堵截。

  只有羅蘭一個人實在沒忍住,抱著籃子放聲大笑,笑得一點兒也不淑女——她實在太高興,實在太開心了。


第10章 傲偏位面10

  復活節前,有錢的單身漢——賓利先生,搬進了內瑟菲爾德。

  貝內特太太百般糾纏丈夫,要他盡快去拜訪新鄰居——這時候羅蘭在新建的雞棚裡專心飼養她的N3909。

  賓利先生來朗博恩回訪,姐姐們都擠在樓上,圍著窗口觀望——這時候羅蘭在新開辟的養殖場裡清理場地。

  她請了佃農們幫忙,幫她將牲口棚後的灌木叢清理出一大片作為養雞場,保留了一部分刺莓和接骨木,一方面能遮陰,一方面作為天然的樹籬,將養雞場和外面的曠野分隔開。

  等到姐姐們去梅裡頓的舞會上認識新鄰居的時候,羅蘭的N3909已經屆滿40天的「雞齡」,可以離開木棚內的雞舍,去養雞場放養了——

  N3909之所以風靡22世紀,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這種家禽是適合在野外放養的「走地雞」。

  小雞崽們自行大量食用新鮮的青草和蟲蟻,又有足夠的空間供它們活動。因此N3909長大以後,肌肉與脂肪的比例適中,肉質鮮美,香味濃郁,蒸燜燉烤,樣樣美味,絕對是老饕們的最愛。

  羅蘭卻還不滿足,她把貝內特先生去垂釣釣來的小魚都拿去給廚娘,請她在火爐上焙干,然後磨成細粉,混上貝內特家做面包時剩下的麩皮,混入玉米粉和豆粕,做成「營養餐」給小雞們「加餐」。

  這一批N3909幾乎是見風長,早已不復剛來朗博恩時那樣一副金燦燦、可可愛愛的模樣。相反它們大多已經換毛,長成身軀渾圓、走路矜持的優雅禽類。

  這一批N3909的總數在一百只左右。這種家禽的成熟期很短,不用到夏天,就已經能達到食用標准,入秋就可以產蛋。如果冬季保養得宜,種雞在明年春天到來之前就將抱窩孵出下一代N3909。

  但羅蘭可舍不得這些N3909這麼快就變成盤中餐。

  等待這一批小雞雛長成之後,她打算保留一批作為種雞,除了留在自己的養雞場之內以外,還打算送一些給朗博恩的村民佃戶,請他們幫忙代養。

  相信在可以預見的將來,朗博恩一帶的家禽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改良。

  當晚,貝內特一家人興奮地從梅裡頓歸來。當姐姐們興奮不已地暢談舞會上的見聞時,羅蘭則在暢想她很快就將擁有一片規模宏大的田莊……

  第二天,盧卡斯爵士家的兩位小姐到朗博恩來作客,話題自然繞不開昨天舞會上的兩位賓客。

  「賓利先生真是一表人才,簡,我看他對你一見鐘情了。」

  夏洛特·盧卡斯恭維貝內特家大小姐。

  溫柔美貌的大小姐低下頭,臉上恰到好處地出現紅暈,回應了大家心中同樣的疑問。

  「不過話說回來,賓利先生那位朋友,可就不那麼討人喜歡了。可憐的伊萊扎,居然只是過得去ヾ……」

  夏洛特望著朋友,輕輕地搖頭嘆氣。

  就在羅蘭以為夏洛特會繼續好好安慰安慰她那位二姐的時候,夏洛特轉過臉望著羅蘭,輕輕嘆氣,說:「可惜了,莉迪亞,可惜你還沒開始交際……」

  羅蘭從沙發上一躍而起,大聲說:「那當然是可惜了,如果我去了梅裡頓的舞會,舞會上的男士們一定會排著隊請我跳舞……」

  羅蘭內心:……可惡的「防OOC卡」。

  不過,「防OOC卡」讓她說出來的,都只是些無傷大雅的傻話罷了。她真正需要做的,是展現自己的長處,盡量規避自己的短處。

  於是羅蘭轉臉嘻嘻一笑,告訴兩家的姐妹們:「不過,你們能猜到嗎?你們在梅裡頓享受舞會的時候,我給你們做了什麼?」

  大家都有點發愣:「你做了什麼?」

  羅蘭伸手搖鈴,過了一會兒,希爾太太帶著一個女佣,捧著茶點托盤出現在起居室門口。

  「昨晚我和廚娘一起,研究了各種食譜:所以,大家今天有口福了!」

  羅蘭大聲宣布:

  「我們用刺莓干烤了曲奇餅干,往傳統的司康裡加了磨碎的松子,嘗試了覆盆子搭配新鮮奶油的口味,另外我還用接骨木花浸在糖漿裡,你們正好能用來泡茶喝……」

  她用的都是惠而不費的材料:松子是從貝內特先生的針葉林裡撿來,一枚一枚剝出來的;刺莓、覆盆子和接骨木花都是從養雞場的樹籬上采的。

  刺莓和覆盆子的酸味和果香,中和了餅干與司康原本厚重的甜味;松子的香氣則令司康多了一種清新的味道,口感則更加柔潤。

  接骨木花浸的糖漿就更令人出奇了。

  這種花相當常見,但花朵不漂亮,不過就是細細碎碎的粉白色小花罷了。

  誰知浸成糖漿,卻格外香甜,在沏好的紅茶裡加一點代替黃糖,便是花香滿口。

  兩家的女士們在琳琅滿目的茶點托盤面前,都覺驚喜——畢竟誰不愛美食呢?尤其是這麼精細、用心制成的茶點。

  於是,熱騰騰的紅茶沏上,兩家人圍坐在朗博恩的起居室裡,一面享用各色新奇的茶點,一面繼續談論昨天的舞會。

  至於羅蘭大放厥詞,說什麼「排著隊請跳舞」之類的話,早就從大家的腦海裡淡忘了。

  在所有的「名著位面」中,「傲偏位面」一直是長盛不衰,人氣永遠高漲的一個。而制作方這一次致力於「推陳出新」,讓位面又一次吸引了粉絲們的注意力。

  「這是新一季的傲偏位面嗎?」

  終於有「位面粉絲」醒悟過來:「呀,預熱期結束,這都已經開始走原著劇情了。」

  「怎麼?原著劇情是提前開始了嗎?」

  「我怎麼記得,賓利一家住進內瑟菲爾德的時候,應該是秋天啊?ゝ」

  「是提前開始了,五姐妹中最小的莉迪亞都還沒出來交際,她的姐姐們已經去和賓利一家跳舞了。」

  「哈哈哈好,沒有莉迪亞這個惹禍精,賓利和達西應該對貝內特家觀感不錯吧……等等,什麼?這一季竟然有選手抽中了莉迪亞這個角色?……誰手氣這麼糟糕?!」

  「哦,老實說,這和我印像中的莉迪亞有點接近……大大咧咧口無遮攔的傻姑娘,也就顏值還算能打!」

  「那是相當能打——說實話就小姐姐這顏值,這一季我追定了……多少軍官追求她都很正常啊。」

  「可為啥制作方都還沒讓她出來交際?難道另有安排?」

  「我們蘭蘭是種田選手!」終於有羅蘭的粉絲跳出來幫忙解釋了,「她肯定想要在位面種田,改變現狀啊?」

  「……種田?傲偏難道不是個談情說愛,談婚論嫁的位面嗎?」

  「是呀!傲偏位面這麼多年了,我還從來沒見過有人在這個位面種田。」

  「同沒見過!」

  「1!」

  「新鮮!」

  羅蘭的粉絲們原本都擔心觀眾們原著濾鏡太重,看見了這些實時評論,才稍稍放心。

  至少羅蘭正在給這個位面帶來一些新的看點。

  「喲,我看見了什麼?覆盆子奶油松子司康……這大半夜的,我有點餓。」

  「我也是!」

  「餓了1!」

  「這……『傲偏位面』竟然要轉型『美食位面』嗎?」

  「唔,我有幾個喜歡『美食位面』的朋友,都說最近缺糧了,正在找糧,我去喊他們來。」

  立即有粉絲們幫忙推介,羅蘭已經在預熱期了主導了「松林大發現」,成功發現了松茸和松露,並且開發了黃油煎松茸、松露烤雞一類的美味。

  立即有喜歡美食的觀眾喜滋滋地去翻預熱期的精華去了。

  當然,也有不少觀眾對羅蘭的前景並不看好:「抱歉,我對這個人物實在是喜歡不起來。無法想像她能令我徹底改觀。」

  「是呀,我對她也沒有預期,只要她這一季不給簡和伊麗莎白拖後腿,我就打算給滿分了。」

  「這……」

  「啊哈哈哈,這麼說來,這一季裡的莉迪亞,只要不作妖,不就能躺贏了?」

  「……」

  這些討論,羅蘭置身位面之中,完全不知情。

  她的經紀貓露娜倒是每天會從位面中消失一陣,能從制作方那裡得到篩選後的觀眾反饋。但露娜很少把這些告訴羅蘭——

  這是業內的行規。更何況,身在位面中的選手受到外界評論的影響越小越好。

  羅蘭在她的位面裡,迎來了春光明媚的五月。

  某一天貝內特家的大小姐簡受邀前往內瑟菲爾德吃飯,簡出門之後立即下起了傾盆大雨。

  妹妹們都不由為簡感到擔心。

  第二天清晨,內瑟菲爾德打發了僕人送來一張便條,說是簡昨日淋雨傷風,暫時在內瑟菲爾德養病。

  二姐伊麗莎白打算親自跑一趟內瑟菲爾德,親眼看一看簡的情況。

  羅蘭趕緊攔住她問:「莉齊,能等兩個小時再出發嗎?到時候我和你一起去。」

  伊麗莎白:「你確定?今天家裡的馬車沒空,去內瑟菲爾德得走上好幾英裡的土路。」

  羅蘭表示沒問題。

  兩個小時以後,貝內特家姐妹二人踏上了前往內瑟菲爾德的道路。

  羅蘭手裡還提了一個草編的籃子,籃子裡盛著一枚熱氣騰騰的陶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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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傲偏位面11

  羅蘭去內瑟菲爾德,確實還有點麻煩——

  她還從來沒有見過內瑟菲爾德的主人一家,以及主人的那位闊氣朋友。

  主要原因一是羅蘭還沒有踏入交際界。

  她從沒去過梅裡頓的舞會;而賓利先生造訪朗博恩的時候,羅蘭又都在她的養雞場待著。

  在沒有長輩陪伴的情況下,還沒有出來交際的羅蘭就這麼冒冒失失地跑去內瑟菲爾德,確實很有些失禮。

  但是聽說簡病了,伊麗莎白和羅蘭就都顧不上太多。一待廚房那邊准備好,姐妹兩人就動身前往內瑟菲爾德。

  在門房那裡,羅蘭問了管家,能不能先把她帶到廚房去——她給簡捎了一罐湯,一路走來顯然已經涼了,看看能不能先送到廚房去熱一下,然後再直接帶她去簡所在的客房。

  羅蘭說話的時候,伊麗莎白也在一旁幫腔。

  「今天我們姐妹確實很失禮也很冒昧,但親姐姐抱恙在身,我這位小妹心裡過意不去,送了些家裡熬的湯過來。不敢驚動貴主人,讓我們姐妹去看看貝內特小姐就行。」

  管家立即去回報了,對方表示「盡管請便」,但探視過病人之後,請無論如何下樓去見主人一面。

  於是,羅蘭先去了一趟廚房,然後由內瑟菲爾德的管家太太,引著去了簡的房間。

  在那裡她見到了簡和伊麗莎白。

  簡已經從伊麗莎白口中知道了最小的妹妹今天也來了,吃驚之余,心裡熨帖不已。

  一名僕人跟著羅蘭和管家太太進來,托著一只瓷罐,和碗勺之類。

  簡不明所以,伊麗莎白卻說:「小妹聽說你病了,非得給你捎上這麼一鍋鮮雞湯,說是重感冒了喝這個好得快……」

  僕從那邊將瓷罐的蓋子一揭,一股異香撲鼻頓時而至。

  簡:「我……好像已經不鼻塞了。」

  伊麗莎白也在一旁奇怪:「我已經琢磨了一路,莉迪亞這罐子雞湯究竟是用什麼燉的,怎麼會這麼香。」

  內瑟菲爾德的管家太太和女僕聞言,紛紛點頭表示同意。

  管家太太見識多些,問:「這雞湯裡是加入了菌子嗎?」

  簡已經想明白了:「是松茸……是松茸的香味。」

  羅蘭望著姐姐:「你果然已經不再鼻塞了。」

  這是她從朗博恩帶來的一罐松茸燉雞。

  松茸是去年秋天她采的松茸,將那些賣相不夠好看的松茸在微微加熱的烤爐中慢慢焙干,就得到了松茸干,然後再密封在油紙裡儲存,需要煨湯的時候就拿出來加在湯裡。

  這樣做會損失一部分新鮮松茸的絕美滋味,但卻可以在秋季之外,讓人也嘗到松茸的鮮香。這種香味與雞湯的香味格外相配,兩者交織在一起,讓躺在病榻上毫無胃口的簡,竟然也多了幾分食欲。

  這道雞湯正是用N3909烹制而成的。這種肉用家禽剛剛到了可以食用的時候。

  因為聽說簡得了重感冒,羅蘭也顧不上那麼許多,請廚娘幫她宰殺了一只,與松茸干一道燉湯,然後帶來內瑟菲爾德。

  時間緊迫,好在用來燉湯的雞尚且年輕,不用熬煮很久,已經骨酥肉爛。

  只不過羅蘭還嫌香氣沒有完全出盡,因此她將那只陶罐整個留在了內瑟菲爾德的廚房,請廚房晚些時候再把湯燉上個把小時,再給簡送去。

  羅蘭與伊麗莎白並肩坐著,看著簡將香噴噴的雞湯一口一口地喝下去。簡原本如紙蒼白的面孔似乎多了一點點血色。

  羅蘭頓時松了一口氣。

  伊麗莎白則伸手拍拍她的手背——

  羅蘭立即明白了:觀眾對她有沒有好感不知道,但現在她已經收獲了二姐的好感了。

  眼看著簡把雞湯喝盡,把事先搗成細蓉的雞肉一口口地吃掉,羅蘭今天的使命就算完成了。

  她向姐姐們道別,並請管家太太把她帶出去,她並不打算見內瑟菲爾德莊園的主人。

  因此,與主人周旋的任務就交給伊麗莎白了。

  伊麗莎白倒並不認為羅蘭見到賓利先生等人會有什麼不妥,因此勸羅蘭留下來,待會兒一起下樓去向主人致意。

  羅蘭卻微笑搖頭說不用了,隨後跟著管家太太離去。

  她絕不是什麼羞怯不敢於見人,她只是擔心主人家太過「熱情」,留伊麗莎白和她在此暫住,一起照顧簡——

  那樣的話她的小雞崽們誰來照顧,刺莓誰來采摘,接骨木花糖漿誰來浸,那麼多種美食美點誰來發明?

  「沒到出來交際的年紀」成了她最好的借口。羅蘭誠摯地請伊麗莎白代為向主人致意,然後自己輕輕松松地溜達回家。

  果不其然,晚些時候伊麗莎白托人送信回朗博恩,說她受主人挽留,在內瑟菲爾德小住幾日,就近照料簡。

  羅蘭能夠預料到伊麗莎白被挽留,但是她卻無法預料內瑟菲爾德莊園裡的人,對她這番「低調」的造訪是如何反應的。

  內瑟菲爾德的主人,賓利先生,在貝內特家二小姐離開起居室之後,焦慮地在起居室內踱步。

  賓利先生的姐姐,赫斯特太太,與他的妹妹賓利小姐,正坐在起居室裡毫無顧忌地談論貝內特家的姐妹:「真是目中無人啊!」

  「妹妹都到了莊園裡,也不出來露個面,招呼都不打就這麼走了,難不成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麼稀世大美人不成?」

  賓利先生顯然對貝內特家的大小姐深有好感,對她的妹妹也多有維護。

  「卡羅琳,話不能這麼說。貝內特家最小的小姐還沒到出來社交的年紀,又沒有家中的長輩陪著,她不來見咱們又有什麼不對的?」

  賓利小姐卻兀自還在憤憤不平。

  「到內瑟菲爾德來探病就探病吧,還非要捎東西,直接去廚房——我長這麼大,連廚房都沒進過。」

  賓利先生看看妹妹:「昨天你剛說過,給達西的茶點是你親手做的……」

  賓利小姐:……

  赫斯特太太幫妹妹解圍:「卡羅琳是覺得那小姑娘有些目中無人了。咱們內瑟菲爾德什麼沒有?非要她一個外人帶到內瑟菲爾德來?」

  這時,一直沒出過聲的達西先生開了口。

  「可能還真的沒有。」

  賓利家的兩姐妹:「……什麼?」

  達西隨口解釋:「這是我聽貴府管家提起的。」

  賓利一家人的眼光齊齊地轉向剛剛從起居室門口處進來的管家。

  「這……」

  被赫斯特太太和賓利小姐兩張利口一道,連連追問,管家顯得十分狼狽。但最終還是說了實話。

  「貝內特家的小姐今天帶來的,是用一種非常特殊的野蘑菇燉煮的雞湯,香味濃郁,據說非常滋補,能讓得了重感冒的病人盡快康復。」

  「野蘑菇……」賓利小姐險些笑出聲來。

  但是賓利先生一聽見「盡快康復」這幾個字,已經覺得心情舒暢,連連點頭說:「可見貝內特姐妹手足情深,令人感動。」

  賓利小姐卻還覺得不服氣:「野蘑菇有什麼稀奇,春天一下過雨,這附近的林子裡到處都是!」

  管家卻耐心地解說:「按照貝內特小姐的說法,這種珍稀的菌子名叫松茸……只,只產在朗博恩貝內特家的松林裡。」

  賓利小姐頓時傻眼——剛才她姐姐誇下海口,說內瑟菲爾德什麼沒有。

  竟然是達西本人開口反駁了。

  而且這東西竟然真的只有朗博恩才有!

  「我才不信呢!」賓利小姐高傲地將頭一擺,「不過是鄉下女孩兒說的自誇之言罷了。在她們看來,恐怕連掉在地上的松果,也是朗博恩獨有的。」

  「不是松果,而是松露。」

  達西隨意開口糾正。

  「什麼?」賓利家姐弟三人一起驚訝地發問。

  「松露——」

  達西重復了一遍,問:「你們難道沒有聽說嗎?赫特福德郡的朗博恩,確切地說,正是貝內特先生所擁有的那片松林,可能是全英格蘭,唯一出產黑松露的地方。」

  「真的呀!」

  賓利兩姐妹臉上都是一副「有被嚇到」的表情。

  松露,聽說在海峽的另一邊,是貴族才有資格享用的美味。每年秋冬時節,價值千金的黑松露就會乘上最快的驛馬所拉的車,疾馳向巴黎,然後出現在貴婦人們的餐桌上。

  在此之前,她們還從未聽說過這東西在英格蘭竟然也有出產。

  「哦,親愛的達西先生……你真的沒有弄錯吧?」赫斯特太太開口詢問。

  達西謹慎地回答:「是一個可靠的朋友透露給我的,當然對於這消息的准確性,我本人並未予以確認過。」

  賓利小姐還想再反駁:「這也不能說明……」

  達西卻截住了她的話:「賓利小姐,我說這些並不是在反駁您,這件事也不會影響我對貝內特小姐一家人的判斷。」

  賓利小姐:心頭松了一口氣的感覺又回來了。

  「我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朗博恩的貝內特一家,確實擁有一些,在英格蘭獨一無二的東西。」

  菲茨威廉·達西,不帶任何感情地評述。


第12章 傲偏位面12

  改天內瑟菲爾德也嘗到了這種名叫「松茸」的美味。

  朗博恩的貝內特家給二小姐伊麗莎白送來替換衣物的時候,順便送了小小一匣子干松茸,以及一張烹飪「松茸雞湯」的食譜。

  伊麗莎白是個聰明的姑娘,自然知道該在什麼時候拿這個去做人情。

  簡果然復原得很快,當她能夠下樓來和主人一家共享晚餐的時候,桌上就有這麼一道「松茸燉雞」,香味四溢。

  賓利先生在餐桌上為朗博恩送來的食譜與干松茸贊不絕口。他的姐夫顧不上說話,只管埋頭喝湯。

  赫斯特太太和賓利小姐都擺出一副「這哪裡特別了」的表情,但這二位都口嫌體正直地把湯都喝光了。

  簡嘗了一口盛在深盤裡的雞湯,微怔了怔,眉頭略蹙。

  賓利先生將她的一顰一笑都看在眼裡,連忙問:「有什麼不對嗎?」

  簡溫柔展顏,搖搖頭說沒事,並且對賓利先生一家的熱情招待與照料再次表示感謝。伊麗莎白也在旁邊幫腔。

  只有晚間,貝內特家姐妹單獨相處的時候,簡才與伊麗莎白談起晚餐的事。

  「你是說,內瑟菲爾德按照食譜做出來的菜品,和家裡送來的味道不一樣?」

  簡點點頭。

  她對自家送來的那罐湯印像太深刻了。

  當時她在病中,胃口不佳,可一旦喝到那香濃的湯汁,簡就覺得仿佛一股暖流注入了身體,四肢百骸似乎都有力氣了。

  除此之外,那馥郁的松茸香氣,濃稠卻見不到任何雜質的雞湯,入口即化的雞蓉,都讓簡記憶猶新。

  內瑟菲爾德的餐桌上,一樣的做法,一樣的調味,甚至松茸的香氣也是一模一樣的,可是做出來的成品卻總有那麼一點不對勁。

  至於哪裡不對勁,簡卻說不出來。

  伊麗莎白抱著簡的肩膀,笑著說:「可見你是想家了。」

  簡覺得很有道理,頓時也失笑。

  貝內特家兩姐妹轉天就回了朗博恩。

  貝內特太太好一陣抱怨,埋怨簡的病好得太快,沒有在內瑟菲爾德多住幾天,與賓利先生好好相處。

  她照例又埋怨伊麗莎白,將簡照顧得太過周到,以至於簡這麼快就復原。

  但一個突如其來的好消息轉移了貝內特太太的注意力,讓她完全忘記了自己的神經——內瑟菲爾德一家人,包括主人的朋友,將在三天後光臨朗博恩,在貝內特家吃飯。

  「我們很冒昧地邀請了賓利一家。」

  簡頗為局促地向貝內特太太解釋,「這也是因為,家裡廚娘的手藝好像越來越好了。」

  貝內特太太仿佛喜從天降,頓時雙手一拍,連聲說:「這當然不冒昧,他們照顧了你這麼久,請他們吃一頓飯是理所應當的。」

  「親愛的簡,快說說,你的賓利先生喜歡吃什麼?」

  自此,朗博恩大宅一陣雞飛狗跳,貝內特太太的菜單改了又改,一直到了宴請那天的上午,都無法敲定最後的菜品。

  但是廚娘卻很清楚,要做出一頓味道上佳,適合宴客的晚餐,無論是食譜還是食材,最好都先去問一下小小姐。

  客人們正午之後就來了。

  他們被邀請進了貝內特家的會客室享用下午茶。

  在那裡,簡和伊麗莎白完美扮演了熱情主人的角色,歡迎賓客們的到來。

  瑪麗急吼吼地坐到鋼琴前面,隨時准備奏曲娛賓;基蒂見到自家不算敞亮的會客室裡竟然迎來了那麼多高貴的客人,緊張得不知該往哪兒站才好。

  而羅蘭第一次被介紹給了賓利一家和那位富有的朋友。

  她好奇地打量著來賓的時候,賓利先生和他的同伴們也同樣在觀察她——這個從未在他們面前露過面的,貝內特家最小的姑娘。

  在容貌這一方面,羅蘭完全不用擔心,她就算是不及溫柔嫵媚的簡那般美貌,至少也與聰慧調皮的伊麗莎白相當。

  但羅蘭知道自己的談吐言行容易被詬病,因此她向客人們行了禮之後,就從會客室開溜,溜去廚房了。

  畢竟有那張「防OOC卡」在,如果她留在會客室,何人聊起天來不是花邊就是帽子——都對她的形像無益。

  她的優勢,在於貝內特家捧出來待客的茶點。

  當貝內特家的管家帶著兩個僕人,將招待客人的茶點推出來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牢牢吸引了。

  茶點被盛放在一個三層的架子上,每一層架著一個盤子:

  最下一層盛放著剛剛烤出來的司康餅,搭配奶油和覆盆子果醬;

  中層盛放著切成塊狀的蛋糕和手指餅干;

  最上一層盛放的食物則比較特殊,以至於連賓利先生這樣的人都沒能認出來。

  這是一種排列規整的食物,讓人看上去賞心悅目——

  這種食物由兩片面包交疊,中間分別夾上黃瓜、火腿、蛋黃、蝦蓉、生菜菜心一類的餡料。

  每一塊食物都切成了一指長、二指寬,像其它食物一樣,可以用手輕易拿起,卻不會讓手指沾染餡料和醬汁,很適合做下午茶點,或者餐前小食。

  但是,賓客們連這是什麼食物,這食物叫什麼名字都認不出來,未免有些太丟份。

  賓利小姐與赫斯特夫人面面相覷,想要開口詢問,卻誰也拉不下這個臉。

  「貝內特先生,這幾樣茶點十分新鮮可愛。它們是什麼?」

  賓利肚子裡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直接向貝內特先生開口。

  貝內特先生則誠實地搖手:「年輕人想出來的新花式,還是問問她們才好。瑪麗——」

  貝內特先生臉上的表情赫然是:下面,有請我們最博學多才的瑪麗。

  瑪麗卻完全意識不到這是父親的一種「幽默」。

  她立即站出來,雙手交握,舉在胸前,站在會客室的正中向來賓們正經八百地解說:「這是山維治伯爵約翰·蒙太古於十幾年前發明的一種小食……」

  三明治——這種以發明者的爵位命名的食品,據說是第四任「山維治伯爵」在18世紀中葉發明的一種食物ヾ。

  一開始是為了讓這位伯爵大人在牌興正濃的時候,能夠一邊吃東西,一邊打牌。這樣他既不需要使用刀叉,也不會讓雙手沾上醬汁。

  只不過在這個時代,雖然八卦傳播起來有如飛毛腿,新鮮事物卻未必推廣得那麼迅速。

  羅蘭第一次向家裡人提起這種「小食」的時候,貝內特一家人表示,整個赫特福德郡都沒有聽說過這種食物。

  但是「博聞強記」的瑪麗卻還真的在一本游記裡見過這種食物的起源。

  於是就有了現在瑪麗站在會客室正中,向眾賓介紹「三明治」的情景。

  雖然瑪麗擺出了一副自吹自擂的架勢,但無論是天生敏感的賓利小姐,還是生性挑剔的達西先生,都不得不承認,他們從貝內特家三小姐這裡得到了些新的見聞。

  至於這三明治,被切成了合適的大小,品嘗起來十分方便。

  此外,鹹味茶點的出現,也顛覆了下午茶場合由甜品「一統天下」的格局。

  賓利先生對此表示贊不絕口:「像我這樣,不那麼喜歡甜食的,現在終於多了一個享用下午茶的理由。」

  達西先生則對那一枚三層的下午茶架子非常感興趣:

  三層架子上放置著精細的瓷盤,食物按照品類和口味不同,分門別類地放著,供來賓自行取用。

  三層架子卻大大減小了這些茶點占用的空間,因而非常適合起居室、會客室這樣的地點,適合非正式的休閑時光。架子本身又十分輕便,一提便走。

  「瑪麗·貝內特小姐,請問——」

  達西先生開口向瑪麗請教,這實在是破天荒頭一遭,令這屋子裡熟悉他的人都十分驚訝。

  「——這盛放茶點的架子,也是您從游記上看來的嗎?」

  瑪麗陡然被問到,局促地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過了片刻才搖了搖頭,說:「這是我那最小的妹妹,想出來的法子。」

  「哦!」眾賓們點頭,各自在會客室裡尋找羅蘭的身影,卻發現她早已溜得人影不見。

  對於內瑟菲爾德的來賓們而言,貝內特家這位最年輕的小姐,似乎格外神秘。

  至於羅蘭,羅蘭和客人們打過照面之後,早已悄悄溜進了廚房裡。

  廚房是她的戰場,將來想要將N3909打出名氣,今天是一個宣傳推廣的好機會。

  因此,姐姐們陪著客人在會客室享用下午茶、談天說地的時候;內瑟菲爾德的來賓們由貝內特家姐妹相邀,前往附近的松林漫步的時候……羅蘭一直泡在廚房裡。

  晚餐的時候終於到了。

  在主菜上來之前,管家先進了餐廳向眾人致意。

  「諸位,敝府今天的主菜較為特殊,為了保證菜肴的色香味不曾流失,請允許敝府廚娘在這裡為諸位進行最後一步烹制。」

  話音剛落,幾個僕人各自托著龐大的瓷盤,魚貫進入餐廳。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瓷盤中:那裡盛放卻不是什麼絕世美味,而是一個個黃澄澄、光禿禿的圓球,其貌不揚,看起來像是土疙瘩。

  客人們紛紛露出驚異——主人們其實也是如此。

  但還沒等他們都將這份驚異表露出來,換上了整齊服飾的廚娘走進了餐廳,指揮僕人們將銀盤放在邊桌上。

  她自己手中拿這一枚小小的錘子,揮錘向其中一枚「土疙瘩」敲去。

  只聽「喀」的一聲輕響,「土疙瘩」上出現裂縫,一股香味混著水汽從殼內衝出,瞬間就充滿了整座餐廳。

  這個瞬間給人帶來了不小的震撼,以至於來賓和主人都直接忽略了,這位廚娘是當著客人的面,將外面這層「土疙瘩」敲開的。

  他們都只顧沉浸在這迷人的香氣裡,甚至沒有留意到廚娘依次敲碎粗鹽烤制後形成的堅固鹽殼,再剝開一張被油脂浸透的綿紙,一只遍體金黃,周身泛著柔和光澤的春雞,就此出現在擦得锃亮的銀盤裡。

  這是一道經典名菜——鹽焗雞。


第13章 傲偏位面13

  在這次拜訪之前,賓利小姐是一直不肯和貝內特太太說話的,她自矜身份,而且認為貝內特太太既粗俗又無腦。

  但是這次,在席間,賓利小姐一直在彬彬有禮地向貝內特太太詢問:「此時此刻,我最想向您打聽的莫過於,府上的廚娘是從哪裡雇來的。」

  她還不忘了轉頭向赫斯特太太打趣:「我覺得要提高內瑟菲爾德廚房的水准,最簡單的方法恐怕是照著樣子找一個廚娘。路易莎,你覺得呢?」

  認識賓利小姐的人都會感到驚訝——她對朗博恩的這番贊美恐怕能算得上是平生最誠摯的了。

  羅蘭則一直坐在沉默寡言的赫斯特先生身邊,不用怎麼多開口。

  但她注意到,自從主菜上桌之後,赫斯特先生幾乎就沒有停過口,偶爾停下來,也只不過是發出一聲由衷贊美的嘆息。

  看來朗博恩上桌的這道「鹽焗雞」,確實給賓客們帶來了前所未有的體驗,效果比早先的「下午茶」和「三明治」還要好。

  這道鹽焗雞的做法很簡單,將處理干淨的春雞用綿紙包裹,在外面糊上一層厚厚的粗鹽,放入烤爐,低溫慢烤。

  等到廚娘在賓客們的面前敲開那一層烤至堅硬的鹽殼,一直被密封在鹽殼內的雞肉香氣才得以散發。

  早先密封在綿紙內的春雞,這時已經烤至酥爛脫骨。廚娘三下兩下,就將整只雞架拆下,軟爛的雞肉則與填在春雞肚子裡的內餡一道,送入賓客們的盤中。

  別看烹飪時使用了大量的粗鹽,形成了一個厚厚的鹽殼,實際上接觸食材並且起到調味作用的,也只有那薄薄一層。烤出來的春雞,雞皮緊實滑彈,雞肉則味道溫和,鹹淡適中。

  春雞肚裡早已填入了各色新鮮香草、歐防風和胡蘿蔔,還加上了少量無花果干和松子,滋味調和,與軟爛的雞肉搭配,格外多汁鮮美。

  整道菜調味均衡,脫骨春雞皮色金黃,肉質鮮美,配料香味濃郁,毫不遜色。

  除了要歸功於廚娘特殊的烹飪手法之外,優秀的食材也功不可沒。

  羅蘭在席間,聽見賓利先生將貝內特一家用來宴客的菜肴贊了又贊,心裡得意:在22世紀,N3909可是享有盛譽,甚至擁有「天下第一」美譽的雞種。在她看來,賓利先生怎麼誇都不過譽。

  面對賓利小姐的連連追問,貝內特太太竟然也像一個聰明睿智的婦人一般,微微搖頭,狡黠地回答:「賓利小姐,就算您直接把我家廚娘雇了去,恐怕也做不出這樣的主菜哦!」

  賓客們繼續追問,想從貝內特太太口中再多套一點話出來,貝內特太太卻拿定了主意要吊胃口,好讓賓利先生以後多上朗博恩來看看簡,因此怎麼也不肯多說了。

  朗博恩一家子卻都知道,這一頓美味的材料就來自於自家後院的養雞場——那裡的小雞苗是羅蘭從梅裡頓「誤打誤撞」錯買回來的,在自家養著玩。

  要不是這次為了招待姐姐的「潛在對像」,羅蘭是絕對不肯把這麼寶貴的N3909貢獻出來食用的。

  現在貝內特太太故意買關子,正合羅蘭的意,畢竟這個位面只有這麼些名品良種,吃掉一只就少一只。

  但只要再過一年,朗博恩的這種名品良種,就能將產量提高到可以對外供應的程度了。

  夜深了,在朗博恩作客的嘉賓們乘坐馬車回歸內瑟菲爾德。

  朗博恩的一家人卻毫無睡意——女眷們全都聚在起居室裡。

  貝內特太太緊緊擁抱貝內特大小姐:「簡,我的寶貝,你真是太出色了——我敢擔保,賓利先生明天就會向你求婚……」

  簡依舊溫柔平和地笑著,但也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復母親才好。

  羅蘭扯扯伊麗莎白的衣袖,神神秘秘地問:「莉齊,賓利先生那位朋友……」

  達西先生對伊麗莎白的好感已經漸漸浮出水面,連羅蘭都看出來了。

  伊麗莎白聳了聳肩,說:「一定是想要找找我還有哪裡可以嘲笑的吧?畢竟我只是『還過得去』。」

  羅蘭頓時偷笑,心想「還過得去」這個梗,怎麼就一直過不去了。

  這時瑪麗卻在羅蘭身邊正襟危坐,嘆息一聲,對羅蘭說:「果然那些能讓人輕松閱讀的游記和隨筆,較之我讀過的那些研論道德與人性的書籍更能吸引人們的注意力。」

  瑪麗今天全天最高光的時候,就是侃侃而談,向人介紹「三明治」來歷的那一刻。

  當時整個會客室的人都在望著瑪麗,聽瑪麗說話,仿佛她真是一個見解卓越的女子——這是瑪麗盼了多年,卻從未出現過的情形。

  羅蘭笑嘻嘻地回答:「那可不?因為它們比道德文章更有趣啊!」

  瑪麗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坐正了說:「可見這世上還是膚淺更得人心。」

  羅蘭被噎得無語,真的很想問問瑪麗:請問你是不是也有一張特別討厭特別礙事的「防OOC卡」呀?

  但最後她還是開口真誠地相勸:「瑪麗,膚淺也好,高深也好,最終都應該由你自己來決定,要看你更喜歡什麼樣的書本,覺得哪些內容更有趣。」

  瑪麗:……

  「你看過的那些游記隨筆,印像如此深刻,廚房那邊一琢磨出三明治的做法,你馬上就能記起它的名字和來歷……難道這些不正是你感興趣的嗎?」

  瑪麗默然,頭一回覺得這個「不學無術」的小妹妹說的竟然還有些道理。

  「瑪麗,我知道你讀書可都是為了自己——而不是為了取悅別人而讀書。」羅蘭笑嘻嘻地故意加上一句。

  ——不是為了別人而讀書?

  瑪麗突然吁出一口氣,板正坐著的身體終於稍稍放松,臉上的表情也變得隨和了一點。

  確實,成天為了讓別人覺得莫測高深而故作莫測高深,好像也……沒什麼意思。

  瑪麗好像有點想通了。

  正在這時,屋子另一端,貝內特太太突然高聲叫起來了:

  「莉迪亞,我的莉迪亞小寶貝……再過幾天你就滿十五歲啦!」

  羅蘭馬上雙手捧著自己的臉,從沙發上站起來:「哦媽媽,您是說……」

  貝內特太太雙手一握,望著她,臉上的表情既溫柔又慈愛:「……是的,我的莉迪亞寶貝……你終於可以把你那些漂亮的裙子都穿出去了,再系上你最好看的緞帶!」

  「再穿上一雙合腳的舞鞋,你就可以在舞會上和鎮上最英俊的男人們一起跳舞了。」貝內特太太一想到這副場景,就激動得語無倫次。

  五個女兒,她有五個女兒出來交際啦!

  羅蘭:……

  這意味著……

  這意味著她抽中的這個角色,終於到了可以出門交際的年紀。

  貝內特一家,最年長的姐姐還沒有結婚,最小的妹妹就出來交際了,一家五姐妹同時在婚姻市場上待價而沽,確實有點……奇怪。

  然而貝內特太太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奇怪的,四個姐姐也擁上前來,為羅蘭即將到來的生日表達祝賀。

  羅蘭心頭卻並不覺得有多喜悅。

  這個位面的時間流逝竟如此迅猛嗎?

  她還遠遠沒有准備好走入社交場合——她還在忙著「種田」,有一大堆「計劃」。

  「我親愛的寶貝,雖然你最小,但駐扎在梅裡頓的軍官們一定最喜歡你!」

  貝內特太太在小女兒的額頭上輕吻一下,然後問她:「寶貝,你出門交際的第一個夏天,是想留在朗博恩,還是去倫敦你舅舅家去?」

  羅蘭:……這還能選的嗎?

  「留在朗博恩,梅裡頓那裡就由菲利普斯姨夫出面,幫你張羅舞會,把你介紹給駐扎在本地的所有軍官。」

  「哦對了,內瑟菲爾德的先生們你今天也都認識了,雖然賓利先生已經是簡的了,但是你和他跳跳舞絕對沒有問題。」

  羅蘭和簡:這……

  「如果去倫敦,加德納舅舅就會帶你去見識倫敦的社交季。他們一家住在奇普賽德街,一定能安排你去參加最盛大的舞會。哦對了,還應該讓舅媽陪你去倫敦的商店轉轉,買一點最新款的衣料,裁幾身最新式樣的裙子……」

  縱使姐妹感情再好,見到小妹如此得母親偏愛,貝內特家姐妹們臉上也有些掛不住。

  基蒂大聲嚷嚷:「媽,為什麼前年我就沒這待遇?」

  貝內特太太:「誰讓你是冬天的生日呢?」

  夏天,是專門為「社交」而量身打造的季節。

  這個季節裡,日長夜短,天氣和暖,人們紛紛走出家門,在綠草如茵的室外舉辦各種活動。

  大城市裡有無休無止的舞會和野餐會,樂手們會無休無止地演奏快樂的音符。

  而那裡也會有無數琳琅滿目的商店櫥窗,令人流連忘返。

  當然這也是種田的好時節——夏季的鄉村,草長鶯飛,鮮花遍地,新鮮的水果和瓜菜漸漸成熟,人們開始著手准備收獲……

  但一定要羅蘭在這兩者之間選擇的話——

  羅蘭想了想,果斷對貝內特太太說:「我去倫敦!」


第14章 傲偏位面14

  在種田這件事上,羅蘭信奉一個原則:

  並不是一切都必須她親自動手。

  找到可靠的幫手,比事事親力親為更加重要。

  離開朗博恩的一個月裡,羅蘭將養雞場交給了托馬斯·巴裡和廚娘福登太太,將松林交給了朗博恩的佃農,拜托他們妥善照顧。

  福登太太深知優秀食材的重要性,一口答應下來,表示只要有她在,就別想有人打養雞場的主意。哪怕是貝內特先生和太太要請客,也絕對不能動用N3909。

  飼養和照料N3909的具體工作則都交給了托馬斯。

  這個老實巴交的佃農腦筋不算靈光,但做事一板一眼,一絲不苟。

  羅蘭交待的事項總共有十四項,托馬斯事無巨細全都記了下來,每天在牲口棚的木柱上劃線,一定要畫滿十四道了才肯收工回家。他細心的女兒貝蒂則會反復提醒父親,這十四道線分別指代什麼。

  松林那邊則沒有額外的工作要做,羅蘭只是拜托佃農們偶爾在松林裡巡視,防止有人以為這片松林也會出產黑夏松露,跑到這裡來「試試運氣」。

  她將這些都交待妥當之後,就放心大膽地去了倫敦。

  在那裡,貝內特太太的弟弟,加德納先生一家,負責招待這個第一次邁入社交場合的外甥女。

  朗博恩家的姐妹們不斷收到從倫敦來的信件,羅蘭幾乎每天都會向她們報告:昨天她去了露天野餐會,今天去了百貨商店,明天將要前往參加一個舞會……

  負責讀信的瑪麗嫌棄地說:「莉迪亞又把復雜一點的詞拼錯了。」

  基蒂還在沙發上生悶氣:「為什麼前年我沒有這待遇?就算是生日在冬天,夏天也可以再去的嘛!」

  簡淡定地解釋:「那是因為去年夏天加德納舅舅一家出門旅行了呀。」

  基蒂沒法兒再怪誰了,只能恨自己命苦,長長嘆了一口氣。

  伊麗莎白這時抬起頭,替長姐問了一句:「小妹有提到賓利先生一家嗎?」

  賓利一家原本說是要在鄉下消暑的,但是賓利小姐想念倫敦社交季的繁華,終於還是說動了兄長,一起去倫敦。

  而他那位朋友則因為有些個人事務需要在倫敦處理,也離開了內瑟菲爾德。

  朗博恩一家人的情緒因此而稍顯低落。

  瑪麗搖搖頭:「就莉迪亞那個性,去了倫敦那樣的地方,她哪裡還顧得上別人?……再說,倫敦那麼大,也很難遇上吧。」

  幾姐妹聽了都覺得有道理。

  簡和伊麗莎白對視一眼,應當是同時想起了賓利小姐評價起加德納舅舅時候的語氣ヾ,忍不住都嘆了一口氣。

  巧合的是,一個月後羅蘭從倫敦回來,送她的馬車是和賓利一家人的馬車同時抵達的梅裡頓的。

  這天姐姐們一早就到了梅裡頓,在菲利普斯姨媽家消磨時光,等著接羅蘭回家。

  不多時加德納舅舅派來的馬車就到了,車還未停穩,羅蘭就從馬車上跳下來,和上前迎接她的姐姐們挨個兒擁抱,然後把給她們捎來的禮物從馬車上搬出來,送給姐姐們。

  小別重逢,姐妹之間就算是曾有小小的嫉妒與不愉快,現在也早就煙消雲散了。貝內特家姐妹挨個上前與羅蘭擁抱,大家都誇贊羅蘭又長高了一點,氣色比以前更好。

  可她們誰也沒有留意,跟隨送羅蘭的馬車前來的,還有另一駕馬車,車身上漆著「霍普金斯建築材料公司」的字樣。

  賓利一家和達西先生,恰好也選了同一天從倫敦回內瑟菲爾德,而且選擇了同一條道路。

  赫特福德郡的道路不算寬敞,路面也不夠平坦。建材公司的貨運馬車又偏偏車身寬大,行駛緩慢,將賓利一行人堵在後面堵了很久。

  偏偏雙方的目的地都是一樣的。即便貨運馬車到了一處岔路口禮貌地讓行,與達西先生同乘一車的赫斯特先生還是忍不住口出怨言:「鄉下地方就是不如倫敦……」

  達西卻從窗口望出去,對這座貨運馬車有點好奇。

  從留下的車轍印來看,馬車上裝載著非常沉重的貨物;馬車又行走得很小心,似乎車上的貨物脆弱且重要。

  但什麼人,會從倫敦往赫特福德郡運送建材呢?

  「什麼?貝內特小姐?」

  到了梅裡頓,被喚起了好奇心的達西先生派貼身男僕去貨運馬車那裡去打聽。但他也實在是沒想到,竟然會是這麼個結果。

  「是……哪一位貝內特小姐?」

  達西追問了一句,男僕再去問過,對方就表示不知道其他詳情了。

  至於貝內特家的小姐們,她們直到回到了朗博恩家門口,才發現身後竟然還跟了一駕運貨的馬車。

  「小妹,你究竟從倫敦帶回來了多少好東西?——竟然要一整駕馬車來裝?」

  姐姐們都震驚了。

  那駕標有「霍普金斯建築材料有限公司」的貨運馬車,泊在朗博恩大宅門口,車夫和工人們跳下車,開始往下卸貨。

  姐妹們目瞪口呆地看見兩個工人小心翼翼地將大幅大幅用油紙包裹的平板玻璃從車上卸下來,同時大聲問羅蘭:「貝內特小姐,這些材料要堆放在哪裡?」

  羅蘭指指大宅跟前一大塊向陽的空地:「這裡就可以啦。」

  這時貝內特太太和管家太太一起出來迎接羅蘭的回歸。

  貝內特太太一見到羅蘭,頓時滿臉笑容地撲上來抱住,心肝寶貝地叫了好一陣。

  「我的好寶貝莉迪亞,這些都是什麼?」

  過了許久,貝內特太太才終於注意到正在往自家搬運貨物的工人。

  「媽媽,這是我送給全家的禮物!」羅蘭挽起貝內特太太的手,扶她走進家門。

  「您知道我在倫敦去了哪裡嗎?我去了邱園——對,就是倫敦南郊的皇家植物園ゝ……在那裡我看見了溫室——」

  她在給家裡的信上總是寫著她去了這家商店,又去了那家跳舞——事實上,她在倫敦的時候,去過格林威治看天文鐘,去過薩默塞特宮看畫展,也去過小倫敦城處理她的代理人銀行賬戶的事宜……

  位於南郊的皇家植物園邱園,則是羅蘭在倫敦最喜歡的地方,她在那裡買到了不少珍貴的種子,並且在那裡受到了不少啟發。

  「媽媽,您能想像嗎,冬天的時候,我們也坐在花園裡,曬著太陽喝下午茶嗎?周圍都是鮮花盛開的花圃,身邊花香陣陣……」

  聽見羅蘭的話,貝內特太太臉上的表情分明是「我信了你的鬼喲,冬天的英格蘭哪兒來的太陽可曬?」

  但是這樣一份厚禮,卻顯得這個小女兒很是孝順,而且心系朗博恩,生平第一次去倫敦,竟然還沒忘了帶這樣一份「厚禮」回家。

  貝內特太太一高興,就立即接受了這個「不實用」的禮物——事實上她對這些從來都不在意。

  「讓車夫慢慢卸貨吧,莉迪亞,快進來,讓媽媽好好看看你。」

  羅蘭沒忘了向車夫交待兩句,建材公司的人應了,將所有的材料卸下。

  這些材料就堆放在朗博恩大宅外面露天的空地上,除了大片的平板玻璃之外,還有一大堆橡木制成的木柱和硬木條,上面事先挖出了凹槽,並且打磨出了連接處的榫頭。

  隔天,另一家「喬治伍德建築公司」的工人來到朗博恩,二話不說,開始在貝內特家跟前的空地上開始「施工」。

  幾個工人在地面上挖出地基,另外兩人戴著厚實的木工手套,正將木柱、硬木條和平板玻璃拼裝起來。

  貝內特先生從他的松林裡回來的時候驚呆了。

  他的大宅跟前,建立起一座完全由木制框架和玻璃一道搭建而成的「溫室」。

  這座溫室四壁和屋頂都是由兩英尺見方的平板玻璃拼接而成的,木制框架和堅實的木柱貫穿其間。

  玻璃的透明度相當好,在陽光的映照下,晶瑩璀璨。

  而大宅的另一邊,工人們正在抓緊建造另一座「溫室」——現場施工過程充分向貝內特先生證明:他這並不是在做夢。

  貝內特先生伸手揉眼睛的同時,羅蘭已經從自家宅院裡跑出來:「爸爸,你看這是我從倫敦帶回來的溫室……」

  貝內特先生一早就聽說了女兒從倫敦帶回來了非常特別的「禮物」,但萬萬沒想到竟是這樣的。

  他驚異於眼前的景像,心裡更加好奇這兩座「溫室」的造價:

  他的小女兒不過是一個剛剛踏進社交界的傻姑娘,手頭哪裡來的錢,能夠讓建築公司從倫敦把材料送來,又讓工人到家來修建?

  貝內特先生轉向女兒,剛開口想問。

  只聽這個年紀最小的女兒搶著說:「爸爸,一定是您寫信給加德納舅舅,請他好好照顧我的對不對?他人真是太好了!」

  貝內特先生:哦……原來是內弟。

  他忍不住微微搖頭,心想內弟來信時還聽隱晦地提醒自己,不要溺愛孩子,不要給孩子太過零花錢——可輪到加德納先生自己,卻如此大方,連這種要求都滿足?

  聖誕節見到內弟夫婦的時候,一定要好好感謝他們一下——貝內特先生暗暗地想。


第15章 傲偏位面15

  在加德納舅舅面前,莉迪亞是一個父母溺愛,零花錢多到花不完的小孩。

  在貝內特先生面前,莉迪亞這個小女兒走到哪裡都是寵兒,而內弟一家對莉迪亞太過客氣,幫她買了這麼多東西,以至於貝內特先生自覺欠了內弟太多人情。

  羅蘭:……花出去的真金白銀都是我自己的!

  前期她從第一季松露上得到的淨利潤一百多鎊,去了倫敦一趟,就花得沒剩多少了。

  但她覺得這絕對值得。

  這一趟去倫敦,讓她更加了解這個位面的現狀,了解了市場和需求。

  同時她也更有把握,手握現代種植技術,她在這個位面,擁有的優勢可不是一點點。

  事實上,除了農業技術以外,她在其他領域的優勢也給她帶來了不少便利。

  比如那兩座「溫室」——

  羅蘭在邱園裡見到了現代溫室的雛形之後,就去找了倫敦最好的玻璃生產商。她想要在朗博恩的大宅外,建造兩座完全由玻璃覆蓋四壁和天花板的小屋,作為溫室。

  這個位面,平板玻璃的技術已經成熟。

  就如朗博恩的大宅,窗戶上規規整整地安著透明而無雜色的玻璃。雖然偶有表面不平整,導致窗外的鄉村景色看起來像是能流動——但是這些玻璃保溫性能良好,透光性一流,用來制作溫室,絕對沒問題。

  但玻璃在這個時代依舊屬於奢侈品,要修建全玻璃的溫室,花費高得嚇人。

  玻璃生產商按照羅蘭的要求,計算了所有玻璃的面積,按照市價算出來,大約總價在120鎊左右——在這個位面,這價錢已經足夠建造一座度假小屋或者農舍了。

  就算是對方願意為羅蘭打個折扣,100鎊,這個價格也實在不能再低了。

  玻璃生產商聽了羅蘭的描述——想要建兩座完全由玻璃制成的「溫室」,而且要運到赫特福德郡鄉下,就覺得完全不實際。

  但他馬上看見了羅蘭親自手繪的草圖,草圖上繪著玻璃幕牆搭建的方法,幕牆結構的剖面圖,以及梁柱之間相互接榫的構造圖。

  玻璃生產商不敢再多說什麼,趕緊把他相熟的建築商請來,一起研判這種建築方式的可能性。

  羅蘭則在為她的資金發愁:她手中的積蓄,現在只剩一百鎊出頭。

  誰知建築商表示,願意免費為她建築這兩座溫室,只要她能同意:將來建築商能夠自由使用草圖上繪制的這種構件和技術。

  「小姐,據我所知,您其實……可以拿這個去申請專利的。」建築商伍德先生猶猶豫豫地說,像是不知道該不該提醒羅蘭。

  「伍德先生,我倒不認為有這個必要。」羅蘭另有打算。

  她並不想將精力分散在「種田」以外的事上——再說了,這些來自位面之外的技術,要讓她在這裡申請專利,她還真不覺得自己有這個權利。

  ——技術又不是她發明的。

  建築商松了一口氣,並且請羅蘭簽了文書,確保羅蘭哪怕是一轉臉就改主意了,自己這邊也能免費使用這種技術。

  這項謹慎的好意正好挽救了羅蘭的錢包,否則她還真的可能需要為此向加德納舅舅借一點兒錢。

  而建築商們的算盤打得也很精明:他們也從未建造過這種通體由玻璃組成的溫室,這算是第一次嘗試。

  如果能成功,矗立在鄉間的巨大透明溫室,對建築公司來說,也是一種良好的宣傳。

  更何況,將零部件事先准備好,運到地方以後再一口氣拼裝,這種建築方法建築商也沒有嘗試過。

  如果羅蘭的這個「溫室項目」能夠成功,就相當於他們又多了一種造房子的方式——

  這些對於羅蘭來說都不是重點,但對於建築商卻非常重要。

  為此,建築商慷慨地包攬了為羅蘭安裝這兩座溫室的運輸與人工。

  工人們在材料送達朗博恩的第二天,就來到貝內特家的大宅跟前,開始工作。

  事先完全打磨成型的構建拼接起來十分簡單——大約半天時光,一座溫室已經完全搭建起來。

  因此,貝內特先生早先出門的時候,門外堆放著的是建築材料。當他回到家門口,工人們已經在著手搭建第二座「溫室」。

  而羅蘭則正帶著托馬斯·巴裡和他的小女兒貝蒂,在已經建好的第一座溫室裡搭建木制的架子,在架子上方鋪設細細的管道。

  羅蘭見到貝內特先生,趕緊迎出來。她也很想看看這位鄉紳對她如此「出格」的行為會如何反應。

  貝內特先生的立場卻是:只要妻子和孩子們的「胡鬧」不會打擾到他,他就完全可以接受這種「胡鬧」,甚至可以拿她們開開玩笑。

  於是這位老父親拄著手杖站在朗博恩大宅跟前,呵呵地干笑了兩聲,對羅蘭說:「孩子,等你把整個朗博恩都改造成大植物園的時候,我一准幫你寫信,讓你覲見國王。」

  羅蘭也笑嘻嘻地回答:「謝謝爸爸,到時候您也一定會陪我去倫敦覲見的,對不對?」

  貝內特先生:……

  朗博恩貝內特家的小小姐從倫敦帶回來了兩座奇怪的「透明房子」。

  而且這兩座「透明房子」在一天之內,就在朗博恩站了起來。

  ——這件事在「八卦至上」的梅裡頓立即傳開了。

  盧卡斯爵士一家來了;菲利普斯姨媽一家來了;朗太太一家來了……

  慕名而來的人們都想見識見識這神奇的「溫室」。

  但這兩座溫室,卻也不像她們想像的那樣,是小姐太太們喝下午茶聊天的地方。

  兩座溫室裡各有一座,裡面各自有一張小木桌,一把椅子。除此之外,到到處都是一排一排整齊的木架,木架上放置著大大小小的陶盆。

  每一枚陶盆上方,都有一枚水管經過,水管上方鑽了細小的孔洞。只要從一頭澆水,這些水就能從水管的孔洞中滲出,從而澆灌溫室裡所有的陶盆。

  溫室建成的時日尚短,現在這裡的陶盆裡大多光禿禿的都是泥土。整個溫室也灰禿禿的,沒什麼好看。

  但是羅蘭會在女客們到來的時候,向她們大肆描繪這兩座溫室的前景:

  「這兩座溫室以後,一座專門用來育種,一座種植反季節鮮花和蔬菜……想像一下,冬天的時候大雪紛飛,這溫室裡郁郁蔥蔥,花香陣陣……」

  有人開口,打斷了羅蘭的遐想:「莉迪亞,可你是怎麼想到在自家門口也建這兩座……『溫室』的?」

  「時髦啊!你們難道不知道嗎?這是倫敦城裡最時髦的花園才有的裝點。」

  女客們都點點頭:嗯,追逐時髦——這很符合莉迪亞的個性。

  梅裡頓的八卦同別處一樣,在傳播的時候,人人都會稍許誇大其詞,因此傳久了會出現一定程度的失真。

  當傳言中的朗博恩,快要成為「皇家御用園藝實驗基地」的時候,內瑟菲爾德的居民們也實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到朗博恩來造訪了。

  男賓們顯然對這溫室的機構更感興趣。

  賓利先生繞著溫室走了兩圈,拍了拍用橡木制成的支撐柱,感嘆道:「這真是叫人意想不到的設計。」

  達西先生卻將整座溫室仔仔細細地看了半天,最後開口發問:「為什麼不用更加堅固的材料來制作框架呢?例如……鋼鐵。」

  這個位面裡,鋼鐵工業正在迅猛發展,煤炭和鐵礦石源源不斷地運至西北部的新興工業城市,在那裡被冶煉加工成為各種強度的鐵器,用來制造機械。

  貝內特家的女眷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大家一起看向羅蘭。

  羅蘭笑了笑,她對此可是再清楚不過了。

  「鋼鐵在夏天會變長,冬天會變短。玻璃雖然也會,但是幅度遠比鋼鐵要小。如果用鋼鐵作為框架,最大的擔憂是:這屋頂的玻璃夏天會松脫掉下來,冬天則會被過緊的框架擠碎。」

  「橡木框架就沒有這個問題。」

  「這都是建築商說的,」羅蘭說完,不忘補上一句,表明她這只是標准的轉述。

  她說的內容也平實易懂,但聽起來很有道理。

  達西點了點頭,絲毫沒有意識到他是在與一個小女孩兒談論一個科學問題。

  賓利小姐這時覺得不開口不行了——哪兒能讓貝內特家的一個小女孩奪去了風頭,她在發難之前先掛上了和藹可親的笑容。

  「貝內特小姐,聽說你從倫敦回來之後,對園藝大感興趣。那麼請問,府上的花園,是打算修成巴洛克式的,還是洛可可式的呢?」

  「那樣的話,府上是不是還打算修一兩座噴泉?用來裝點園林的雕像打算是從法國還是從意大利訂購呢?」

  賓利小姐的問話一點兒也不真誠,甚至連她的兄長都聽出了其中奚落的口氣,皺起眉頭,提醒賓利小姐「說話禮貌些」。

  羅蘭卻一點兒也不在意,她大大方方地回答:「賓利小姐這就不知道了吧?赫特福德郡人一向講求實惠,什麼巴洛克、洛可可風格,恐怕都沒有英式田園風格來得討人喜歡。」

  賓利小姐:「英式田園風格?」

  羅蘭嘴角揚得老高:「對呀,確切地說,就是……英式菜園風格。」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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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傲偏位面16

  如羅蘭所言,她確實是打算把朗博恩大宅附近閑置不用的土地改建成為菜園的——

  兩座溫室,一座用來種植反季節蔬菜和花卉,另一座則專門用來育種,育種後移植到溫室外面的花園……菜園裡的。

  在22世紀,這種既美觀大方,又能源源不斷提供新鮮菜蔬的「菜園」一直是世人的寵兒。

  在那個時空,各色果蔬的種植早已做到了大規模的無土化栽培,但是人們依舊熱衷將菜蔬種植在庭院裡,為的就是既能觀賞美觀整齊的植物,又能時不時嘗到親手栽種的美味。

  因此,位面之外的觀眾們很容易就能接受羅蘭的「英式菜園風格」,而賓利小姐口中的「巴洛克」與「洛可可」,反倒成了故弄玄虛,無法引起共鳴的概念。

  無論賓利小姐怎樣明嘲暗諷,羅蘭都並不在意。賓利小姐說得越多,就越容易成為羅蘭的「參照系」,讓觀眾們更欣賞羅蘭。

  這次造訪朗博恩,賓利先生對貝內特家大小姐的情誼絲毫遮掩不住,為了維護簡的顏面,他對自己的姐妹也終於能開口管教了。

  達西先生對二姐伊麗莎白的情意則不顯山不露水——姐妹裡只有羅蘭注意到這位先生會時不時地停下來,聆聽伊麗莎白說話,甚至默然地坐在遠處打量伊麗莎白。

  「感謝你,莉迪亞·貝內特小姐!」

  臨別時,賓利先生抬起禮帽,向羅蘭致意,「今天在朗博恩的見聞相當令人愉快。我必須承認,它令我大開眼界。」

  賓利小姐卻扭過頭,就差從鼻子裡哼出聲了。

  羅蘭對賓利小姐的失禮表現得一點兒也不在意。

  等到將來朗博恩這菜園裡的美味菜蔬能夠對外供應的時候,希望賓利小姐也能表現得這麼有「骨氣」,能夠拒絕這菜園裡的產出才好。

  朗博恩的溫室只用了一天時間就建築完畢,又用了一周時間,完成了所有內部結構的搭建。

  羅蘭帶著佃農托馬斯父女、廚娘福登太太和幾個幫佣,在成排的陶盆裡播下種子,准備開始育苗。

  此外,朗博恩的養殖場裡繁育的N3909這時都已經長大了。

  除了已經化身成為「松茸燉雞」和「鹽焗雞」的幾只春雞以外,當初羅蘭從梅裡頓取來的雞苗,全部健健康康地長大成雞,沒有一只半途夭折。

  福登太太聽說了之後倍感震驚:

  「梅裡頓竟還能買到這樣健壯的雞苗嗎?我家以前試過,買來的雞苗能活下來一半就不錯了。」

  羅蘭抿嘴微笑:畢竟這是N3909,是經過精心篩選和數代繁育才培植出的優良品種,不是這個位面裡的普通雞苗可以比的。

  她帶著福登太太和托馬斯父女,將已經長成成年家禽的N3909全部篩選了一遍,選出了十幾只身強體健的公雞作為「男」種雞。

  余下的成年N3909,一部分母雞作為雞媽媽,專門負責抱窩產蛋孵小雞,一部分作為蛋雞飼養,余下的則作為肉雞開始逐漸對外出售。

  羅蘭的計劃是這樣的:她打算把一部分種雞借出去,由村民們將這些良種公雞帶回去育種。

  等到這些N3909繁育出後代,她就會教給村民們,在野外放養小雞的法子。

  等到小雞長大,她就將以非常優惠的價格回收已經長成的家禽,讓這些村民們得到實惠。

  「小小姐,您難道不怕……」廚娘欲言又止。

  托馬斯·巴裡卻心直口快,毫無顧忌:「有些村民會把他們自己家養的劣種肉雞混在其中,一起高價賣給您。」

  羅蘭頓時笑了——這些是N3909,不是什麼隨隨便便的雞。

  「你覺得這些良種雞的後代會叫人認不出來嗎?」

  她轉身指向正在遠處草地裡尋找著美味小蟲的N3909們。

  「公雞的胸羽、腹羽、翼羽為黑色,尾羽黑色裡夾青,肩羽和鞍羽是棗紅色;母雞背部有非常明顯的麻斑——另外它們還有三個特點:腳黃、喙黃、皮色金黃ヾ……」

  「對對對!」福登太太一疊聲地附和。

  上次招待賓利一家時朗博恩烹制的鹽焗雞,敲開鹽殼以後,綿紙下面的雞皮金黃透亮,令人印像深刻。廚娘馬上就想起來了。

  托馬斯還真的沒想到,小小姐竟然真有辦法認出良種家禽的後代。

  「可是,可是……」老實巴交的托馬斯撓著頭,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羅蘭知道他不好意思和主家的小姐討論這些問題。

  這些小雞和外頭的雞生下小小雞,良種和普通家禽繁育出來的後代,還能和祖輩們保持一模一樣嗎?

  但羅蘭很有把握。

  據她所知,N3909的基因延續性非常好,每一代都能保持超過90的生理特性得以延續。

  即便與本地土雞雜交,飼養出來的後代,也依舊會是N3909——幾代之內不會發生大規模的基因偏移。

  「放心吧!」羅蘭溫言安慰托馬斯,「一定會有辦法的。」

  「另外,在朗博恩,大家對我還是挺信服的,不是嗎?」

  此前羅蘭帶領朗博恩的人成功地采集了一季松露,並且給大家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利潤。

  從那時起,羅蘭就一直致力在村民中樹立一個樸素的信念:

  ——跟著小小姐,按小小姐說的做,有錢賺,不吃虧。

  每一次她將松露換取的利潤分配給大家的時候,羅蘭都能體會到這種信念正在加深。

  正是因為有這樣的基礎在,羅蘭才會放心大膽地將N3909交到這些佃農們手裡去飼養——

  他們都知道,只要按照羅蘭交待的方法去做,就能獲得羅蘭承諾的報酬:這些報酬,不止能夠改善他們的生活,可能還能改變下一代的命運。

  「但是……」

  托馬斯還是有些不放心:「他們會不會把這些種雞偷偷送到別處去,讓別處也養出一大群這樣的良種雞……」

  「讓他們去送好了。」羅蘭微笑解釋,「飼養這種家禽有一定要求,只要按要求養出的健康雞仔我一樣會按價格購買。但是市面上供貨多了,我收購的價格肯定會降下來一點點。」

  對於朗博恩的村民,羅蘭不打算刻意施加什麼道德約束。

  利益是調節行為最簡單有效的手段,有這只「看不見的手」在,她相信能夠引導村民們作出正確的選擇。

  再說了,也就是因為現在N3909的數量還少,優質種雞比較稀缺,否則她還打算敞開了出售種雞呢。

  「小小姐,那咱們這優質良種雞,有個名字嗎?」

  羅蘭還從來沒有向大家透露過N3909這個名字,這個名字確實太數字化、太後現代了一點。

  她想了想,對福登太太和巴裡大叔說:「有了,之前不是說它們喙黃、爪黃、皮色金黃嗎?咱們就叫它『梅裡頓三黃雞』。」

  羅蘭越想越開心,也許往後她還可以開發出「梅裡頓雞飯」、「梅裡頓白斬雞」之類的名菜。

  有了這個名號,以後只要人們想起這些美味,就一定會想起原產地——梅裡頓這個鎮子以後一定會名聲大噪,因為「美味原產地」而著稱。

  而她現在也小小能算是一個實業家了——在倫敦的時候,她已經完成了一切商業注冊和稅務安排,因此已經有了一家小小的公司:「梅裡頓南北食材商行」。

  既然她的產業已經在漸漸擴大,那麼,是時候讓這家公司也開始運作起來了。

  沒過幾天,內瑟菲爾德的餐桌上也擺上了一道和朗博恩一樣的「鹽焗雞」。

  賓利先生望著端到桌邊的鹽殼搖了搖頭,問自家的管家:「上次不是說過了,雖然能從朗博恩要來菜譜,但是卻借不來食材。即便做出來,也不是一樣的味道——」

  內瑟菲爾德的廚房不是沒嘗試過,只不過每次都是以失敗告終罷了。

  管家面帶笑容回應:「尊敬的先生,這次是從梅裡頓一家商行專門買來的材料,是純正的梅裡頓三黃雞——據說,朗博恩的貝內特家也是從這家購買的食材。」

  「真的?」

  一餐廳的人都來了精神,紛紛望向銀盤中那枚色澤金黃的烤鹽殼,都在等待鹽殼被敲碎的那一刻,整座餐廳裡彌漫的誘人香氣……

  雖然「梅裡頓三黃雞」這個新名字誰都沒聽說過,但只是因為聽說貝內特家用的也是這種食材,內瑟菲爾德的餐廳裡,人人心中就都無限期待。

  這一次,內瑟菲爾德的廚子終於沒有辜負主人們的期待。

  餐後,賓利先生多長了一個心眼,問他的管家:「這樣的食材,下次在內瑟菲爾德宴客的時候可以多准備一些。即便不做正餐,盛放在冷餐會的盤子裡也會很受歡迎的。」

  管家馬上鞠了一躬應下,但又說:「那家食材行說是這種食材異常緊俏,不一定時時都有。一定要提前預訂才行,食材行才能安排。」

  「您想要宴客的時候,請務必通知一聲,小人好去安排。」


第17章 傲偏位面17

  羅蘭在「傲偏位面」生活漸久,覺得自己一定程度上已能夠理解莉迪亞·貝內特這個人物——

  享盡母親的偏愛,卻又是個被父親「放養」,無人管教的小女孩;

  好奇心相當旺盛,卻無人引領;

  年輕漂亮、耽於享樂,對婚姻、家庭和成年人的世界一無所知。

  她的世界很小很單調,來來去去遇到的就只有梅裡頓這些人,日常能做的只有准備舞會、參加舞會和講八卦。

  在梅裡頓駐扎的英俊軍官們面前,莉迪亞·貝內特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與放縱。

  羅蘭有時覺得自己也能夠體會莉迪亞所追求的那種「放縱」,作為一個還有些姿色的少女,坐在穿著筆挺軍服的年輕人之間,聽他們不住口地講著些情意綿綿的恭維話。

  縱使是羅蘭,在這種場合也體會到了「受重視」和「成為焦點」的感受,更別提涉事未深的小女孩兒了。

  這個人物被評價為輕佻不莊重、熱衷於賣弄風情——羅蘭認為倒也情有可原。

  但莉迪亞這個人物的愛好和羅蘭的天差地遠,在精力管理和時間分配上也是南轅北轍。羅蘭曾經幻想過:如果這個人格真的存在,她和莉迪亞這個人格遲早要干上一架。

  好在現在只是一張「防OOC卡」,表面文章做好就行。

  如今的羅蘭,為了應付步入社交界之後的生活,想出了一個妙招:

  她慷慨地將臥室裡的那只大衣櫃打開,將裡面的帽子、緞帶、花邊和裙子都取出來,讓姐姐們隨意挑選,想用什麼就盡管去用。

  姐姐們都沒想到最小的妹妹竟然會這麼大方,確認無誤之後就都欣然笑納。

  基蒂得到了她眼熱已久的緞帶和衣料,頓時歡天喜地地答應羅蘭,會幫她裝飾為舞會准備的各種裙子和鞋子。

  簡和伊麗莎白則都點了頭,表示會在給各種外套縫上花邊的時候,幫羅蘭把她那一份給做了。

  瑪麗對這些「外在」都不感興趣,但是答應羅蘭,在大家「光顧」過羅蘭的衣櫃之後,會幫她將衣物和帽子收納整齊。

  有四個姐姐的鼎力支持,羅蘭不用再考慮這些「外在」,可以專心將心思放在她的日常工作上——

  她的兩座溫室,其中一座專門用於育種,已經育出了一批洋蔥、蕪菁、萵苣、胡蘿蔔和卷心菜的幼苗,交給佃農們,請他們幫忙,種在朗博恩大宅後頭的「菜園」裡。

  趁著還未入冬,天氣還不算太冷,朗博恩這些田莊上剛好能再種一批蔬菜。

  原本這些蔬菜的種苗,在這個天氣裡已經很難再發芽了——羅蘭卻在溫室裡通過提高溫度和加強光照,促進了種苗的生長。

  待這些種苗抽芽長葉,再將它們移植到專門培了土的菜園裡,種苗在較冷的室外大約需要生長一個月左右,就能達到可食用的標准。

  這些蔬菜在這樣的天氣裡,生長速度較為緩慢,但是長成之後卻比夏季種出的蔬菜更多出一種特殊的甜味。

  再加上這些種苗是羅蘭精心選擇的,不少是來自皇家植物園的優良品種,無論是外形、色澤,還是風味,都無可挑剔。

  羅蘭事先精心規劃了朗博恩的菜園,將每一種蔬菜都專門種植在特定區域裡——菱形的、圓形的、水滴形的……不同區域之間還有矮小的樹籬分隔開。

  遠遠望去,這一大片菜園裡,各色蔬菜高低錯落有致,賞心悅目。

  過來幫忙的佃農們紛紛驚嘆:「小小姐這哪裡是在種菜?分明是把蔬菜當花草種呢!」

  羅蘭笑笑不語。過了些日子,她將成熟的蔬菜起出來一些分送給佃農們。

  嘗到了他們親手種植的蔬菜,佃農們都不再說這些是花草了。

  「哪裡會有這麼美味的花草?」

  新鮮成熟的蔬菜,清洗之後生吃,口感清甜爽脆,如同水果;加以燉煮,則又是肉食的絕佳配菜。

  「小小姐,您的這些種苗……能賣給我們一些嗎?我們也種在貝內特先生的田地裡。」

  「是呀,畢竟秋收之後地都空著。」

  羅蘭:我求之不得。

  這個要求正中羅蘭的下懷,她正愁朗博恩的菜園不夠大,不夠她推廣這些冬季蔬菜呢。

  這些種苗也不需要佃農們出錢購買,他們只需要在所有的蔬菜成熟之後,將這些蔬菜出售給「梅裡頓南北食材行」就行。

  食材行的人將會檢查確定菜蔬的品質,並且按照品質向他們支付種植這些蔬菜的報酬。

  在此之前,羅蘭除了向佃農們講授了種植技巧之外,還發了一套「如何照料冬季蔬菜」的卡牌。

  這些「種田卡」上,用簡筆畫繪制了種植蔬菜的技巧,如何施肥、如何灌溉、如何除蟲……並且用簡單直白的文字進行了標注。

  「小小姐……這,我們也不識字呀!」

  羅蘭小臉一板:「你們家難道沒有送孩子去弗萊徹先生那裡,學讀書學認字嗎?」

  西蒙·弗萊徹先生是在朗博恩長住的見習教士。他來到朗博恩已經有幾個月,正致力於教授村裡的孩子們讀書認字,男孩女孩都教。

  佃農們都一呆:……也對。

  回家請教請教自己家的孩子,這也沒啥不好意思的,順便考驗考驗孩子們學得究竟怎樣了。

  實在不行,還可以去問弗萊徹先生。

  再不行,就回來請教小小姐唄。

  羅蘭見他們個個把這些卡牌鄭重收進口袋裡,心裡偷笑——佃農們似乎還沒有意識到,她這也是在有意引導,讓這些終年和田地打交道的農人們,也能開始讀寫,與農業耕種有關的內容。

  「各位,請量力而行哦!」

  把種苗分給佃農們的時候,羅蘭沒忘了提醒:「這個秋天和冬天,我們可是會很忙的哦。」

  這一茬蔬菜一種下去,松茸季馬上就要到了。

  松茸一采完,馬上就是松露季。

  這次羅蘭已經和湯姆遜和弗倫公司打過招呼:將在松茸季向該公司供應新鮮的松茸。

  新鮮松茸的保鮮要求比松露的還要高,而「湯姆遜和弗倫」公司也已經聯絡了制冰廠,收到的松茸將會全程冰鎮,再送去倫敦。

  這一下松林裡的松茸就可以敞開采摘,供應更多的餐桌了。

  至於松露,羅蘭也與湯姆遜和弗倫公司達成協議:這次除了供應新鮮的黑松露以外,羅蘭還將提供一些松露制成的副產品,由湯姆遜和弗倫公司銷售,看看市場反應如何。

  這些副產品包括松露油:將松露浸在南歐采購而來的初榨橄欖油裡,再加上少許松林裡采到的優質松子。烹飪時加少許調味,就能像新鮮松露一樣,最大限度地吊出食材本身的鮮味,而且比新鮮松露更容易保存。

  除此之外,羅蘭還嘗試做了一部分黑松露腊腸,也是看中了腊腸比新鮮松露耐保存的優勢——通過這種方式,她就能延長松露制品的供應時間,食客們也能多一些新鮮感。

  佃農們聽見羅蘭的提醒,頓時都是一陣大笑。

  「上帝保佑,小小姐,讓我們忙一點吧!越忙越好,越忙……我們就越能好好地過一個聖誕節!」

  過去的經歷,讓朗博恩的佃農們對羅蘭漸漸生出了一種近乎迷信的崇拜。

  現在他們根本不用多想,只要依照羅蘭說的去做,付出的勞動就能變成看得見摸得著的收獲。

  如今附近的幾處莊園,盧卡斯爵士家、郎太太家、內瑟菲爾德……到處都有農人在打聽,為什麼朗博恩的佃農們最近肉眼可見的闊了起來——想找個人問問吧,偏又找不到人,一個個都在菜園裡、農田裡、松林裡……忙得不可開交。

  羅蘭也是如此,她的工作場所就在朗博恩的大宅附近——要麼在溫室裡要麼在菜園裡。

  這天她正在溫室裡低頭忙碌,忽聽背後有人招呼一聲:「莉迪亞·貝內特小姐!」

  羅蘭轉身,見是盧卡斯爵士家的大小姐夏洛特。

  「您是來找莉齊的吧?」

  羅蘭記得,這位小姐是她二姐伊麗莎白的好朋友。

  「莉齊在家,您先進屋,希爾太太會來招呼您的。」

  「莉迪亞小姐——」

  夏洛特竟留在溫室門口沒走,她看起來正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這座溫室裡,各種各樣的陶盆、灌溉管道、各式工具,以及滿眼翠綠的花草。

  「我是來找你的。」夏洛特說。

  羅蘭愣了一下,才趕緊放下了手裡的工具,摘下沾滿了泥土的手套,向夏洛特伸出手:「歡迎!」

  她是真的沒想到夏洛特會來找她。

  夏洛特·盧卡斯,鄰居盧卡斯爵士膝下的大小姐,芳齡已屆二十七,年紀和莉迪亞·貝內特剛好差了一輪。夏洛特人不算美貌,名下也沒有多少財產,直到現在都沒有出嫁。

  但是她和伊麗莎白交好,兩人都是說話狡黠,風趣詼諧,就連挖苦人都能挖苦得特別帶勁兒的那種。

  羅蘭很喜歡聽夏洛特和伊麗莎白這兩位姐姐說話,覺得挺能增長見識。

  「怎麼,不想帶我參觀一下你對這個位面所做的改變嗎?」夏洛特慢慢握緊了羅蘭的手。

  羅蘭又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對這個位面所做的改變?

  夏洛特·盧卡斯,和她一樣,是來到這個位面、競爭觀眾的注意力與好感度的「選手」。


第18章 傲偏位面18

  夏洛特·盧卡斯小姐挽著羅蘭的胳膊,看過了羅蘭新建的兩座溫室,又去看了看貝內特家大宅後頭新建的菜園。

  羅蘭很想知道夏洛特對此作何評價。

  但夏洛特卻不置可否,又對羅蘭說:「走,去朗博恩村子裡看看。」

  羅蘭對夏洛特造訪的目的不明所以,但對方既然邀請了,也看不出有什麼惡意。

  她當即披上了一件出門的披肩,戴上頭巾。兩名年輕小姐,看似親密地手挽手一起離開貝內特家的大宅,往朗博恩走去。

  昨天剛下過雨,朗博恩村口的道路依舊泥濘。

  但走進這座佃農們居住的小村,道路表面已由砂石堆高,多余的積水順著路邊的陽溝排走。路面清潔、干燥,佃農們居住的半木結構房舍們前大多擺放著一小盆一小盆的鮮花。小小的村落田園風味十足。

  村子只有一條街道,街上的人們見到羅蘭,紛紛駐足問好。

  這座村落已經和羅蘭剛來時大不一樣了,佃農們的生活開始改善,他們的精神面貌也在轉好——人們開始變得謙和、有禮。

  羅蘭將這變化看在心裡,感到十分安慰。

  她扭頭看著夏洛特,夏洛特卻依舊一言不發,皺著眉頭,觀察村子裡的一切。

  「我們去拜訪一下新來的教士先生吧。」

  羅蘭想起村裡「集資」請來的見習教士西蒙·弗萊徹先生已經來了好幾個月了,她還從未拜訪過,於是邀夏洛特同去。

  朗博恩村裡沒有教堂,只有一間小小的禮拜堂,便被見習教士用作了教孩子們讀寫的場所。

  羅蘭在禮拜堂外張了張,發現裡面的座位全都坐滿了。

  過來學習讀寫的孩子們從五六歲到十多歲不等。羅蘭眼尖,還看見了一兩個上了年紀的佃農,手裡捧著當初她發下去的種植指導「種田卡」,也正坐在禮拜堂裡。

  見到羅蘭和夏洛特同來,見習教士先生連忙布置了課業,讓「學生們」自行溫習,然後匆匆趕出來見過兩位小姐。

  羅蘭過來只是打了個招呼,表示不敢打擾教士先生的教學。

  弗萊徹先生卻含笑向羅蘭致意,提起她發給村民們的「種田卡」,說:

  「貝內特小姐,感謝您讓我的知名度更高了些。」

  很顯然,羅蘭做的這種「種田卡」,讓更多的村民為了錢心甘情願地走進這間禮拜堂,虛心向弗萊徹先生請教拼寫。

  此外,羅蘭專門做的卡牌有簡筆畫和文字對應,文字淺顯易懂,對於佃農們來說,是一項很基礎,也很有用的「教材」。

  為此,弗萊徹先生建議羅蘭:「貝內特小姐,我很期待,您能多做一些這樣的『卡牌』。」

  「在朗博恩,日課經不是家家都有,但人人手裡都存了一份您發的種植卡牌。這讓我的工作也簡單多了。」

  問候並感謝了見習教士之後,羅蘭和夏洛特並肩離開了小禮拜堂,並肩返回朗博恩的大宅。

  一路上,羅蘭按捺住了好奇心。

  是夏洛特來找她的,對方不開口,她也就不多問。

  誰知夏洛特在看見朗博恩那幢大宅的時候,忽然站住了,說:「沒用的。」

  羅蘭略吃一驚——什麼叫沒用的?

  「看得出來,你是個很勤奮的選手。」

  夏洛特望著遠處朗博恩的大宅。

  這座宅子現在也已經變樣了,向陽的地方矗立著兩座透明的巨大「溫室」,種植著各色菜蔬的「菜園」美觀大方,在深秋裡也綠意濃厚,透露著欣欣向榮。

  「你是第一次來『傲偏位面』吧!」夏洛特感慨道。

  羅蘭點點頭。

  事實確實如此,她不僅僅是第一次來傲偏位面,她甚至連完整的故事劇情都不知道。

  而眼前這位夏洛特·盧卡斯小姐,則完全是一副「老司機」的模樣,搖著頭說:「沒有用的……」

  「你認為我為這片土地所做出的改變都是徒勞的?」羅蘭不喜歡夏洛特這種,總愛把話說一半的人,「你為什麼會這麼認為?」

  「你太自信了——你真相信自己能憑借一己之力,改變整個位面嗎?」

  羅蘭想了想回答:「我沒有這麼狂妄。」

  但是她心裡卻有一個聲音在大聲回應:不試試怎麼知道做不到?

  夏洛特卻似乎能看清楚羅蘭內心的真實所想似的,嘆了一口氣,說:「你來這個位面有多久了,應該已經掙了不少錢了吧?幾百鎊有嗎?」

  羅蘭抿嘴不言。

  夏洛特聽起來像是在調侃,但是羅蘭卻被她說中了。

  算上松茸、松露,算上三黃雞和各色菜蔬……羅蘭到現在確實只掙了幾百鎊。

  一方面由於她去了一次倫敦,在基建投資上花了不少錢,另一方面由於她很大方,分了不少收益給朗博恩的佃農們。

  但如果只看成績,她這就是「一頓操作猛如虎,一看財產三位數」。

  「你有沒有想過,你辛辛苦苦的勞作,和那些輕輕松松繼承了數萬家財的男人們相比,什麼都比不上。」

  確實如此,羅蘭現在掌握的財富,不僅比不上達西先生的每年一萬鎊,賓利先生的每年五千鎊,就連她自家老爹的每年兩千鎊進項都比不上。

  「再說了,就算你真的家財萬貫了又怎麼樣?」夏洛特深深嘆出一口氣。

  「在這個位面裡,成年女性只有兩個身份:一個是妻子,一個是老姑娘。」

  「女實業家、女園藝師、女地主女商人……都是不存在的,你的家人希望的唯有一件事——就是在你到年歲之前趕緊把你嫁出去。」

  夏洛特的吐槽很符合她這個人物的現狀——

  27歲的老姑娘,不漂亮,又沒有什麼財產,家人不斷施壓,唯一的指望就是趕緊把她嫁出去。

  而貝內特家……其實也是一樣。

  但羅蘭聽著聽著又覺得很疑惑:這是名著位面,也是真人秀啊。

  ——她們這些「選手」進入這個位面,不正是為了改變嗎?

  她們秉持自己的個性與能力,做出於原著人物截然不同的選擇,這不正是「真人秀」的看點嗎?

  羅蘭:雖然我也有無數的槽想要吐,可是吐槽改變不了任何事,總要付出努力的不是嗎?

  夏洛特想的卻顯然和她不一樣:

  「我已經去過了好幾個名著位面,『傲偏』這裡我也來過……但我不得不承認,這是我手氣最差的一次。這個人物角色,我竟想不到任何方式手法,讓她受人尊敬,讓她討人喜歡。」

  羅蘭實在不懂:「可是,夏洛特,我覺得你這個角色很可愛啊?莉齊那麼喜歡你……」

  夏洛特頓時一啞,搖著頭說:「看來你真是不知道原著劇情,也不知道這個位面的走向。你來這個位面的時候,制作方有給你做過概要簡介嗎?」

  羅蘭:「沒有……」

  夏洛特頓時撇撇嘴,仿佛覺得不該費這麼多口舌的——看起來,對方只是個小人物,連制作方都不屑於給她做進入位面之前的概要簡介。

  「但我有個經紀人。」羅蘭淡淡地補充。

  夏洛特頓時一副被噎住了的表情,好半天才說:「既然如此,有些事你就算是現在不知道,遲早也是會知道的。」

  「夏洛特,你也是女孩子,而且你比我更了解這個位面,這個時代。」

  羅蘭轉向夏洛特,正色說道:「確實,我在這裡的事業才剛剛起步——農業和飲食,它們帶來收益的速度遠比不上繼承、也比不上地產和有價證券。」

  「但是做這一切,讓我覺得有意義、充實。」

  夏洛特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仿佛在說:「難怪你喜歡種田。」

  「我這個人並不拜金,也沒有那種奢望,覺得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讓手裡的財富超過身邊的男人們。」

  「但我覺得財富是有意義的。」羅蘭望著夏洛特,認真地說。

  「女性通過正當來源所擁有的財富,可以讓你在重要的十字路口,擁有選擇的權力。讓你能有這底氣,對你不想走的人生道路說一聲『不』。」

  「擁有選擇的權力啊……」

  夏洛特聽見羅蘭的話,明顯是觸動的。但是她低頭想了片刻,這種觸動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果然還是對『名著位面』的了解太少。」

  選手之間的這一次交流顯然已經沒有什麼必要再進行下去了。

  「我只能說,祝你好運——希望你在面對『命運』的時候,也能像你說的那樣,擁有在位面裡做出選擇的權力。」

  與夏洛特的這次對話,並沒有給羅蘭造成任何影響——她太有主見……或者說這段時間裡她太忙了,根本無暇去考慮夏洛特言語裡的所有細節。

  這天在晚餐的餐桌上,貝內特先生拐彎抹角地提醒妻子:

  「親愛的貝內特太太,最近的晚餐格外豐盛且美味。我希望接下去的幾天裡這種水准也能保持。」

  「因為……我的表侄,將來要繼承朗博恩的那位……柯林斯先生,將要到家裡來作客。」


第19章 傲偏位面19

  威廉·柯林斯,亨斯福德的教士,貝內特先生的遠房親戚,貝內特家小姐們的表兄,朗博恩的繼承人。

  他按照貝內特先生所說的時間,准時抵達了朗博恩,見到了貝內特一家人。

  羅蘭個人的第一印像:柯林斯先生要是放在她以前常去的種田位面,妥妥地會被人打——

  只是因為性別和稀釋到不知還剩幾成的血緣聯系,柯林斯先生就有幸能繼承貝內特先生身後的財產。

  當然,這並不算是柯林斯先生本人的過錯,是遺產繼承制度的「鍋」。

  但是他跑到朗博恩來,還特地打著「請求和解」的旗號。

  這在羅蘭看來,並不亞於一種示威和挑釁:這不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嗎?

  一到朗博恩,柯林斯表兄此行的用意就昭然若揭——想要在貝內特家姐妹之中,物色一位太太。

  羅蘭本能地感到不舒服,因為這位表兄的心理活動仿佛都寫在臉上:

  朗博恩的大房子,很好——將來都是我的;

  土地、田產和樹林,很好——將來也是我的;

  表妹們一個個如花似玉,更好了——將來會有一個成為我的妻室。

  一旦岳父大人過世,我看在妻子的面上,就不會把我的妻妹和岳母趕出家門。

  看我多慷慨,多仁慈?

  哦,看在上帝的份上,請誇贊我吧!

  羅蘭:……

  她心中暗暗感謝上天,至少進入位面時沒讓她抽到柯林斯先生這個角色。這個角色要贏得觀眾的好感,可就太難了。

  貝內特太太身為母親,似乎和羅蘭大有同感。因此在柯林斯先生上門的時候,特地吩咐了廚房:不要特意選用什麼上好食材,免得這位先生更加惦記朗博恩。

  饒是如此,廚娘福登太太的手藝還是讓柯林斯先生異常驚嘆,連連感慨。一串串的溢美之詞從他口中不斷冒出來,這讓羅蘭很懷疑:這位先生所在的肯特郡某教區,是不是個連新鮮蔬菜都吃不到的窮地方。

  等到用過茶點,羅蘭心中累積的郁悶超過了閾值,終於爆發了。

  起因是柯林斯先生拿了一本主旨說教的《布道集》ヾ念給年輕小姐們聽。

  大家都目瞪口呆,沒想到這位先生如此道學,不止如此,還要求他身邊的人都跟著一起道學。

  ——瑪麗都沒這麼誇張過。

  還沒等柯林斯先生讀完三頁,羅蘭果斷開口打斷了他:

  「媽媽,您聽說梅裡頓又開新店了嗎?這家據說是專營海外舶來的食材,意大利的橄欖油、法國的干酪、東方的香料……福登太太說改天要去鎮上看一看,我能和她一起去嗎?」

  被打斷了朗讀的柯林斯表哥氣得不輕,將書一撂就板著臉開口。

  「貪食可是為七宗罪之一,我從沒想到過我這麼年輕的表妹竟然也會受此影響。」

  大家面面相覷:小妹打斷柯林斯念書確實不太妥當,可是怎麼就被「上升」到七宗罪的程度了呢。

  唯有羅蘭笑嘻嘻地回嘴:「表哥,暴怒也是七宗罪之一哦!」

  又不是只有柯林斯一個人會「拔高」。

  柯林斯表哥一愣,突然慌了神:「我……我生氣了嗎?我竟如此表現得如此憤怒嗎?」

  他仿佛被羅蘭一指戳破了的氣球,瞬間癟回原形,轉臉就謙卑地向羅蘭道歉,反復請求親愛的表妹不要因為他一時的失態而記恨於他。

  ——可見也不是個內心強大的。

  於是羅蘭大著膽子繼續開口:

  「柯林斯表兄,您來朗博恩可能確實是出於美好的善意,我們不想質疑。不過,也請您尊重一下我們一家人的愛好和生活習慣嘛——我爸爸現在還在世,身體又十分健康,您無論如何都只是一位客人,千萬別現在就把自己當一家之主……」

  這一頓槽羅蘭早就想吐了。

  被認為是「失禮」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她的話還未說完,立即被簡和伊麗莎白打斷了,勒令她不要再說。

  柯林斯表兄氣得發抖。

  簡有禮貌地向表兄鄭重道歉,請他原諒小妹妹的無禮打斷。

  貝內特太太則借口小女兒年紀還小不懂事,讓柯林斯先生千萬別介意小孩子的「童言無忌」。

  貝內特先生獨自坐在客廳的屋角,手裡拿著一本書,借書本遮掩。只有細心觀察,才能發現他的雙肩在微微顫抖,似乎正笑得樂不可支。

  在這位老父親的心裡,恐怕正覺得只有小女兒這樣大大咧咧、根本不在意禮節的姑娘,才能懟得住柯林斯這樣愚蠢而自大的人。就好像只有魔法能打敗魔法一樣。

  這時,二姐伊麗莎白起身,拉著羅蘭就跑出了會客室,把羅蘭送回臥室。

  打開臥室房門,伊麗莎白非但沒有把羅蘭關在臥室裡,反而直接在羅蘭的臥室裡坐下來,一手揉著肚子,一手捂著嘴……暢快地,笑出聲來。

  面前只有自家小妹一個,伊麗莎白頓時笑得前仰後合,毫無形像——唯一顧忌的就是不敢笑得太大聲,怕柯林斯表兄聽見。

  「小妹,你那番話說得真是……太棒了!」

  伊麗莎白笑得連眼淚都出來了。

  看樣子,她把羅蘭拽出來也是故意的——總不能當著柯林斯表兄的面這樣大笑一場吧。

  看著伊麗莎白現在笑得如此暢快,羅蘭坐在自己床上,抱著膝蓋問伊麗莎白。

  「莉齊,柯林斯表哥如果向你求婚,你一定不會理會他的對不對?」

  一整個晚上了,柯林斯表兄一會兒看看貝內特家大小姐,一會兒又看看二小姐。他肚裡是什麼花花腸子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

  伊麗莎白伸手揉了揉羅蘭的頭發,笑著說:「傻妹妹,你這才多大,就開始想這些?」

  「不過,放心吧!」

  「雖然我們姐妹都沒有什麼財產,但能夠帶來婚姻的只有愛情,那種美好、堅貞的……健康的愛情。」

  既然如此——羅蘭在心裡悄悄地說:那我就放心了!

  她作為貝內特家最小的姑娘,婚姻大事一時還不用擔心。

  但是她想要為之努力的,是整個貝內特一家,她所有的姐姐們——她們所有人的地位和幸福。

  既然姐姐們的觀念和羅蘭的如出一轍,她就能放心大膽地按照自己的計劃向前走了。

  「明天上午夏洛特過來,我一定要把柯林斯表兄的事都告訴她,讓她也好好樂一樂。」

  臨去之前,伊麗莎白這麼告訴羅蘭。

  羅蘭可並不知道,當她這天晚上小試牛刀,懟了一回柯林斯先生之後,她的好感度數據又上飆了一波。

  「傲偏位面」開始正式走原著劇情之後,不少反復觀看本位面的「真愛粉」都漸漸回流。在柯林斯先生來到朗博恩之後,關於劇情的討論也越來越多。

  「不錯,這一段我看得很舒爽。」

  「能把柯林斯從他自己建的道德高地上掀下來,之前應該沒多少人辦到過吧?」

  「哈哈哈哈,我真情實感地同情柯林斯表兄,頭回見他被懟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關鍵人家懟他懟得可沒錯——」

  「這個名叫羅蘭的選手看起來很穩哦!」

  「啊,我已經記不清原著裡她這個角色是個什麼樣的人了?話說她OOC了嗎?」

  「就算是OOC也不嚴重吧?!」

  「這還不嚴重?我都被她帶跑偏了,完全沒顧上劇情,只顧著吃吃吃了。上次那道鹽焗雞由制作方公開了食譜,你們自己嘗試了嗎?」

  「沒親手做……不過我直接訂了外賣,備注了材料一定得是N3909。」

  「我也是!」

  「外賣1」

  「雖然我們沒有廚娘,但好在還可以叫外賣。」

  「不止鹽焗雞,我還叫了羅蘭同款的下午茶,訂了三明治和司康做夜宵,同款三層茶點托盤也訂做了一座……唉,罪過,罪過!」

  「……」

  關於美食的討論沒完沒了,一旦有人開了頭,就停不下來。

  和以往一樣,這些位面外的討論,露娜都心裡有數,卻沒有告訴羅蘭。

  羅蘭偶爾會回想起和夏洛特的那番對話——夏洛特提起制作方的時候,隱約示意「名著位面」還有些她不太清楚的事。

  究竟還有什麼是她不清楚的呢?

  想了一夜,第二天羅蘭就起晚了,打著呵欠起身,披著晨衣剛想出臥室門,忽然想起柯林斯表兄還暫住在朗博恩大宅裡,她嚇得一個激靈全醒了,趕緊換衣服。

  羅蘭剛剛收拾停當,她忽然聽見遠處遙遙地傳來「嘭」的一聲巨響。

  那聲音,很像是禮炮的響聲。

  朗博恩鄉下小地方,哪裡會有人過來放禮炮?

  羅蘭還未反應過來,她的經紀貓露娜已經「嗖」的一聲跳上窗台,透過玻璃向外張望。

  「有選手退出了!」

  露娜突然冒出一句。

  羅蘭還沒有反應過來,露娜說的「退出」是什麼意思,伊麗莎白的聲音在走廊另一頭響起。

  「小妹,這才剛起床嗎?瑪麗亞這都已經來找你了。」

  羅蘭:……瑪麗亞?盧卡斯家的那位二小姐嗎?

  可是……事先約好了要來朗博恩的,明明是夏洛特·盧卡斯啊?

  「二姐,難道夏洛特沒來找你嗎?」

  她將這個疑問向伊麗莎白提出,誰知伊麗莎白一臉疑惑地問:「夏洛特是誰?」

  「夏洛特·盧卡斯……盧卡斯家的大小姐啊?」

  羅蘭茫然了。

  「盧卡斯爵士家最年長的姑娘,不就是你的好朋友瑪麗亞嗎?」

  伊麗莎白莫名其妙地反問。


第20章 傲偏位面20

  經紀貓露娜面前,放著一盆小魚干。

  小魚干是貝內特先生親自釣來,再經由廚娘的巧手取出內髒和大骨,最後放在烤爐的最外緣一點一點地焙干,再灑上磨碎了的松子和核桃仁,香氣撲鼻,一向是露娜的最愛。

  但是今天,羅蘭正板著一張臉坐在小魚干面前,看著被活生生饞出口水的黑白花。

  「我親愛的經紀人,請給我科普一下,什麼叫『中途退出』……」

  「還有,除了劇情簡介卡、提示卡、防OOC卡——你還有什麼『卡』,是沒告訴過我的?」

  露娜轉了轉又大又圓的貓眼,又慢條斯理地清理了一回貓爪,才細聲細氣地問:「蘭蘭,你回憶一下,你今天遇上了什麼特殊的事?」

  羅蘭:「我?」

  她今天遇到的事可真讓人摸不著頭腦。

  先是聽見了一聲炮響,隨後,原本到朗博恩來拜訪伊麗莎白的夏洛特·盧卡斯,轉眼就變成了瑪麗亞·盧卡斯,而且到朗博恩來是拜訪羅蘭的。

  更出奇的是,羅蘭再問伊麗莎白,伊麗莎白竟然表示:她從來沒有聽說過有夏洛特這麼一號人物。

  「瑪麗亞就是盧卡斯家的大小姐呀?」

  當時伊麗莎白一臉好笑地盯著羅蘭,「你自己的好朋友,連你都不清楚了嗎?」

  她還伸出手,揉了揉羅蘭的額頭,同情地說:「小妹,真睡得那麼迷糊嗎?」

  羅蘭:……

  露娜聽羅蘭將這些事一一說明,這才故作高深地捋著貓須,說:「這件事實很清楚——作為夏洛特·盧卡斯進入本位面的選手退賽了呀。」

  「退賽?……退賽也可以?」

  放棄本就不是羅蘭的性格,她去過那麼多「種田位面」,什麼樣的困難沒遇到過?她從沒考慮過「退賽」這個可能性,因此根本不知道這個選項的存在。

  「是的,選手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可以選擇退賽。當然他們會因此損失掉本位面所有的分數和獎勵,如果想要繼續加入其它位面,也會受到很多限制。」

  「但是……」

  羅蘭還是很驚異:「退賽之後,本位面裡這個人物就沒有了嗎?」

  「原來的做法是會用原著人物取代這個選手的角色。但是考慮到公平原則,讓已經退賽的選手無法從在線選手那裡分得關注與流量,制作方會直接抹去這個角色——就當他/她不存在。」

  所以瑪麗亞·盧卡斯頂替了夏洛特,開始擔任盧卡斯家大小姐這個角色。

  羅蘭還是驚訝不已:她不明白夏洛特為什麼要退賽。

  「那天她來找你,和你說了些什麼?」露娜看似不經意地問。

  羅蘭皺起眉頭,將那天夏洛特特地來對她說的話,前前後後都回想了一遍。

  「她說……這個人物根本沒辦法獲得觀眾的好感……對了,她提到了『命運』。」

  羅蘭抬眼問她家經紀貓:「有什麼是她能夠事先預知,卻完全無法避開的劇情嗎?」

  露娜得意地扭了扭身體,擺出一個優雅的造型,眨了眨她的貓眼:「這就對了——按照原著劇情,你們的柯林斯表哥不久就會向伊麗莎白求婚。」

  「伊麗莎白對柯林斯沒有任何愛情,自然會拒絕。」

  「而盧卡斯家的大小姐夏洛特認為,婚姻只是一張長期的飯票,不管對方與自己有沒有共同語言,有沒有愛情,只要能成為一個丈夫,給她一個容身之處就行。」

  「因此柯林斯在向伊麗莎白求婚被拒絕之後,一轉臉就會向夏洛特求婚。」

  「而夏洛特,會答應!」

  羅蘭:——我明白了!

  這就是夏洛特·盧卡斯認為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討好觀眾的原因。一個受過良好教育,幽默風趣的女子,因為年紀略長、嫁妝有限,以及相貌不夠出眾等等原因,甘願接受一個自己完全不愛的男子,作為終身飯票。

  而這個男人,才剛剛向她的最好朋友求過婚。

  但凡有點兒自尊心的人都無法接受。

  而且這個男人,將來會繼承她最好朋友的家產,一想到這裡就更……

  難怪夏洛特會說,她完全不可能爭取到觀眾們的好感——尤其是22世紀的觀眾,誰還願意吃這一套?

  「等等!」

  羅蘭突然醒悟過來不對。

  「她可以不答應啊?為什麼就非得接受柯林斯表兄的求婚?」

  露娜咳嗽了一兩聲,說:「這是因為……『保留劇目卡』,俗稱『必走劇情』卡的緣故呀。」

  羅蘭一聽這卡的名字就明白了:保留劇目……必走劇情……難怪夏洛特會感慨於「宿命」。

  特定原著劇情,進入位面的選手不能避開,哪怕是違背自己的意願,也只能捏著鼻子走。

  夏洛特的退賽,某種意義上,也不失為一種出於自身意願的「選擇」——羅蘭願意尊重她的意願。

  但羅蘭馬上反應過來:好啊,露娜!你果然有什麼在瞞著我。

  「露娜,你這麼熟悉這個位面的故事,你一定知道我的那段『必走劇情』是什麼,對不對?但你卻不願意告訴我!」

  她果斷將經紀貓面前的小魚干拿起來,作勢要抱走。

  露娜馬上就急了,伸出一對秀氣的前爪抱住了羅蘭的胳膊:「不是我故意不告訴你,是我的職責所在,不能現在就將關於你的『必走劇情』告訴你啊!」

  露娜的表情分明寫著:萬一你也退賽了怎麼辦?

  「你好奇心又那麼重,一定會問我,你自己那段『必走劇情』究竟是什麼。」

  「可是我現在確實不能告訴你,只有到了那段劇情之前,你才會收到通知——到那時候,那段劇情,也許就水到渠成了,也許你需要知其不可為而為之……但總之只有到了那時,我們才有有更多的信息來作出判斷。」

  「總之不到那時候你千萬不要輕言放棄,羅蘭!」

  露娜抱著羅蘭的胳膊以及小魚干,不肯撒手。

  「放心吧!我不會放棄的。」

  羅蘭就不是那樣的人。

  就算是她不幸抽到了夏洛特那樣的角色,她也會想辦法通過「種田」來翻身的——這都不是問題。

  她需要問的,其實只是確認,自己確實有「必走劇情」要走,而且這劇情到來之前,她能夠收到提示——這就足夠了。

  沒過多久,朗博恩果然陷入「雞飛狗跳」的混亂之中。

  因為柯林斯表兄開了口,向二小姐伊麗莎白求婚。

  他選擇伊麗莎白的原因,主要是因為大小姐簡被認為是「名花有主」,否則他也一定會在簡那裡先碰碰運氣。

  而伊麗莎白,如露娜所「預言」的那樣,果斷拒絕了柯林斯。

  貝內特太太對此萬分失望,她的「神經」因而開始折磨整座大宅裡的所有人。

  「哦,莉迪亞我親愛的小寶貝,家裡只有你一個最懂事。」

  貝內特太太在歇斯底裡發作的間隙,會淚眼婆娑地坐在羅蘭身邊求安慰。

  羅蘭:……哦,我親愛的媽媽,您實在是過獎了。

  「你說說,家裡人究竟做錯了什麼?把她供養到這麼大,給她漂亮的衣服穿,專門請了鋼琴教師讓她學習音樂……你和基蒂都沒有這個機會……」

  「柯林斯先生是多好的結婚對像啊……有穩定而體面的職業,收入不菲,又有羅辛斯的貴人提攜,亨斯福德離朗博恩又近,她可以隨時回家來住……」

  「她明明可以過得很幸福!」

  羅蘭不言語,心裡在回想那天和已經「消失」了的夏洛特之間的談話。

  「在這個位面裡,成年女性只有兩個身份:一個是妻子,一個是老姑娘。」

  她們這個階層的姑娘,自打出生開始,接受到的教育,就是為了讓她們將來成為一個合格的「妻子」,從而找到人生的歸宿。除此之外,別無他途。

  夏洛特的領悟是准確的。

  貝內特太太愛她的女兒們,這一點毋庸置疑。

  但即便是這樣的貝內特太太,也只曉得盡快把女兒們都嫁出去——因為只有都嫁出去了,她們才能獲得幸福……

  羅蘭:越是如此,我就越想要知難而上。

  她想要自己定義的「幸福」與「成功」。

  當然柯林斯表兄求婚的這件事還遠未結束。

  兩天之後,這位亨斯福德的教士先生向瑪麗亞·盧卡斯小姐提出了求婚。而瑪麗亞欣然同意。

  最要好的朋友嫁給了自家的財產繼承人——這個悲催角色的歸屬從伊麗莎白轉到了羅蘭身上。

  羅蘭表示:她被雷得外焦裡嫩。

  名著位面的做法確實簡單粗暴,一個選手退賽了,就直接把屬於她的「命運」給安在了別的原著人物頭上。

  結果現在她成了夾在三方之間,裡外不是人的人:

  貝內特太太覺得是羅蘭在「引狼入室」,瑪麗亞再三再四地請求她「原諒」,而柯林斯表兄三番四次地跑來向她請教:「莉迪亞表妹,能耽誤您一點點時光,多告訴表兄一些關於我最親愛的瑪麗亞的事嗎?」

  羅蘭:……莫挨老子!

  在最初疾風驟雨般的幾天過去之後,朗博恩大宅裡的氣氛陷入低沉。只有來自外部的好消息才能拯救。

  好消息也恰於這時傳來了:

  內瑟菲爾德送來了邀請,賓利先生將在那裡,辦一次舞會。

  據說,他想要借此機會,向梅裡頓的親友們介紹一位非常非常重要的人物。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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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傲偏位面21

  賓利先生在內瑟菲爾德辦起舞會,直接給羅蘭帶來了一筆大生意。

  如今在梅裡頓,貝內特家的廚娘福登太太,已經儼然是私廚中的首席名家。

  為了這次舞會,內瑟菲爾德的廚子特地拜訪了好幾次朗博恩,向福登太太請教了好幾回,才敲定了最終的菜單。

  這個位面裡的舞會宴請,必備白湯和朋趣酒。

  白湯是一種用肉汁、蛋黃、碎杏仁和奶油摻和煮成的湯。按照傳統,在舞會上人們會在白湯裡加入白蘭地飲用,以便提神和暖身。

  當時羅蘭嘗了一回福登太太做過的白湯,馬上皺起眉頭,覺得這個位面的人們實在是太不講究了。

  朋趣酒倒還行,也就是一種用葡萄酒兌上熱水、糖、檸檬和各種香料調配而成的飲料,有點類似後世的熱紅酒。

  最終,在福登太太的建議之下,內瑟菲爾德的舞會上首開先河,將「白湯朋趣酒」的組合,改成了「三明治朋趣酒」的組合——

  內瑟菲爾德的廚房提供切成小塊的美味「三明治」,盛放在擦得锃亮的銀盤上,由僕從們托著,在舞廳中來來去去,將這類小食提供給來賓們。

  三明治中的餡料也已經由羅蘭第一次在朗博恩招待來賓時的三五種,拓展到了現在的十余種:從精心烹飪的肉食:鹽焗雞、油封鴨腿、煙熏鯛魚、烤牛舌與牛肝……到美味的蔬菜:烤歐防風和蕪菁、冷吃的生菜與萵苣……

  肉食柔嫩入味、蔬菜清甜爽口,醬汁則直接調在食材之間,用面包片夾住,省去了另外塗抹醬汁的麻煩。

  三明治又切得大小恰到好處,參加舞會的嘉賓,只需用侍者送上來的熱手巾擦擦手,就能享用各種各樣的美味。

  定下菜單之後,內瑟菲爾德的廚子對福登太太千恩萬謝,除了感謝朗博恩幫忙確定菜單,也感謝福登太太特地幫忙去「南北貨食材行」打了招呼,預留了舞會所有需要的食材。

  除了各種各樣的美食,內瑟菲爾德大宅裡裡外外擺放的鮮花,也大多出自朗博恩的溫室。

  早先羅蘭專門留出了一個溫室,用於培植反季節蔬菜與花卉,目前培育出的蔬菜還不算多,但是花卉的數量和種類非常充足,而且能在內瑟菲爾德舞會的當天上午采摘,打包送到舞會現場去。

  內瑟菲爾德的管家對這些花卉的種類、質量和數量感到非常滿意,特地派人送了便條表示感謝。

  羅蘭跟隨家人一道上門的時候留意了一下,果然見到內瑟菲爾德內外,到處是色澤艷麗的鮮花。

  門外露天處大多是風信子和風鈴草,是將已經開花的植株移植到內瑟菲爾德的花圃裡的。

  進入內瑟菲爾德莊園室內,則隨處可見大捧大捧的玫瑰月季或是白百合,插在來自遠東的大型蘇麻離青瓷瓶裡,一束束剛剛開放未久的郁金香則盛放在各式各樣、晶瑩剔透的雕花玻璃花瓶中。

  來賓們見到眼前的情形,無不嘖嘖稱奇。

  在這樣的季節裡,能夠全部用鮮花來裝飾整座莊園——這是皇家才有的排場吧?

  與貝內特一家前後腳抵達的盧卡斯爵士,見狀恰到好處地恭維主人:

  「尊敬的賓利先生,您的內瑟菲爾德莊園,實在是令我回想起當年在倫敦覲見國王陛下時的情形!」

  「這些迎著寒風怒放的花朵,在我看來不僅是主人熱情好客的表示,也著實是賓利家族財力的體現吶。」

  賓利先生聽盧卡斯爵士提起這茬兒,忍不住聳了聳肩,微笑著說:「您千萬別嘲笑我了——這些事務我一向十分生疏,都是交給管家去辦的。管家說花了多少錢就是多少錢……我就只有乖乖付賬的份兒。」

  「像這滿屋子的鮮花,是向梅裡頓一家花店訂購的。店主說是用特殊法子培植出來的,所以比較昂貴……」

  盧卡斯爵士好奇地打聽,賓利先生回答說為了這次的舞會,他在鮮花上花了將近兩百鎊,在食材上花了兩百鎊,再加上各種人工和其他花銷,一次舞會的花銷在五百鎊上下。

  五百鎊?!——這個金額嚇到了盧卡斯爵士。

  他的女兒瑪麗亞近來剛剛找到了好歸宿,盧卡斯爵士滿心歡喜,還想在內瑟菲爾德的賓客們之中炫耀一番。但一見主人家這般排場與花銷,頓時打消了這個念頭。

  瑪麗亞·盧卡斯就算是嫁了教士,將來能繼承朗博恩的財產,也萬萬比不上未來內瑟菲爾德的女主人的。

  賓利先生報的這個數字很快傳到了羅蘭耳中。

  羅蘭:我無語……

  她發誓,鮮花和食材都是從她手裡賣給內瑟菲爾德的,但絕對沒有四百鎊這麼多——

  她定價可沒有這麼離譜。

  如果賓利先生沒有誇大其詞(當然他也真沒這個必要),那麼就是他家裡的僕人實在太狡猾了。

  不過這對於羅蘭來說,也不算是什麼壞事。

  目前她在梅裡頓推出的食材和鮮花,走的可不是薄利多銷的路線。她的定價從不含糊,也從打算通過低價獲得額外的競爭力。

  但是內瑟菲爾德的舞會一開,賓利先生這麼一宣傳——羅蘭旗下的商品,仿佛一下子又有了漲價的空間。

  只不過羅蘭暗自記下:如果簡將來真的嫁給賓利先生,可得提醒他們小兩口,得時不時地查查賬,核對核對價格,要不然總是被僕人們聯起手來蒙騙。

  內瑟菲爾德開舞會,到場的賓客極多,整個梅裡頓,略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出席了。

  但男賓還是少於女賓。小姐們跳舞的時候很容易缺少舞伴。

  羅蘭盡量把跳舞的機會推讓給現場別的小姐,但是她的「防OOC卡」還是為她招惹來了好幾名可愛的軍官。

  不得已,羅蘭借口想吃點東西,婉拒了軍官們,將他們交給其他沒有舞伴的小姐們,自己擠出舞池。

  她發現四姐基蒂正百無聊賴地坐在一邊,手中拿著一本畫本,對著一瓶鮮亮的郁金香,用鉛筆無聊地塗著速寫。

  「基蒂,你畫得真好!」

  羅蘭由衷地贊嘆。

  但事實上,她以前從不知道這位四姐竟然會畫畫。

  單看畫紙上的郁金香,羅蘭就能斷定,基蒂的畫,很有靈性,技巧也很不錯:

  花朵的整體比例恰當,立體感十足,枝葉和花瓣則十分細膩——以羅蘭這種外行眼光來看,基蒂已經夠得上是一個繪制花卉的小行家。

  「畫得好又有什麼用?」基蒂嘆了一口氣,扭頭看向正坐在鋼琴旁彈琴的瑪麗,「這種時候都不能露一手。」

  「再說了,這事兒告訴誰都不能告訴你——你一准拉我去給你那些佃農們畫『種田卡』去。」基蒂嘟著嘴看著羅蘭。

  羅蘭馬上想起來了,上次她給朗博恩的佃農們准備指導種植的「種田卡」,為上面的簡筆畫可是頗費了一番功夫。

  那時基蒂就曾經嘲笑過羅蘭費勁巴拉畫出來的簡筆畫,甚至還順手幫她描了一兩筆。

  但當時,羅蘭完全沒有意識到基蒂竟有這樣的才能。

  她忍不住拉起基蒂的手,大聲說:「親愛的姐姐,你有這樣的本事,怎麼不早說?」

  基蒂在繪畫上很有天賦,在朗博恩竟然從來沒人提起,實在是有些可惜。

  但基蒂在貝內特家就是這樣一個,不被人重視的孩子。一家五個姐妹裡,簡和伊麗莎白成熟大方,羅蘭抽到的角色莉迪亞年幼驕縱,就數瑪麗和基蒂是遠遠被人低估的了。

  既然在這個位面裡是一家人,羅蘭就覺得一定要幫助這個姐姐樹立自信,讓她也能意識到,這種才能可不只是女性用來裝點自己的小才情——對這個位面裡的社會也會有益處才對。

  誰知基蒂看向羅蘭身後,頓時又面露失望。

  她撇了撇嘴,悻悻地說:「喏,丹尼又來邀請你跳舞了。」

  丹尼是駐扎在梅裡頓的年輕軍官之一,英俊瀟灑,對羅蘭似乎也十分有意。自從羅蘭踏入了內瑟菲爾德的大廳,他就一直試圖邀請羅蘭跳最後一支舞。

  羅蘭當然沒心思答應。

  誰知就在此刻,羅蘭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她湊在基蒂耳邊說:「丹尼對我說了好幾次,他想要邀請你跳舞呢。」

  基蒂一呆:……

  「打起精神,基蒂,這舞會上想要邀你跳舞的人可多了。」

  隨後,羅蘭將基蒂的手臂一扶,引著姐姐走向丹尼,故意大聲說:「丹尼,你不是說想要邀我姐姐跳舞的嗎?」

  丹尼:……

  但凡丹尼是個紳士,就不會反駁羅蘭的話。他趕緊恭敬向基蒂鞠了一躬,誠惶誠恐地邀請她跳下一支舞。

  基蒂馬上來了精神,矜持地接受了丹尼的邀請,轉頭看向羅蘭:「小妹,你——」

  羅蘭跑都來不及呢,趕緊搖手說:「在屋裡我覺得有些氣悶,出門去透透氣。」

  她快步走到門房那裡,隨意找了一件哪位姐姐的鬥篷裹在身上,推開法式的落地長窗,就來到了內瑟菲爾德面向花園的平台上。

  出乎她的意料,平台上已經有人在了。

  「達西先生,」羅蘭見到那位「有錢朋友」的背影,微笑著點頭打招呼,並不露怯。

  達西先生轉過身來,見到是羅蘭,微微躬身,點頭致意:「莉迪亞·貝內特小姐。」

  「多可怕呀,舞池那邊的男賓少得令人發指,女士們都因為沒有舞伴而閑坐,您卻獨自待在這裡。」羅蘭快人快語地把該吐的槽都吐了,然後輕松地舒出一口氣,「當然了,還是自由的空氣令人心情舒暢些。」

  室外的空氣,寒冷而清冽,與眾人聚集的室內氛圍迥異。空氣中還傳來陣陣花香,是風信子的香氣。這種環境令羅蘭感到很放松,很舒適。

  達西先生似乎心情不錯,微笑著回應:「從舞池逃離的可不止是我一個,連主人都走開了,我有什麼理由一定要堅守在舞池中呢?」

  羅蘭一想:可不是!從剛才起就沒有見到過賓利先生了。

  連主人都不在,確實應該放松放松。人設什麼的,都可以暫時放放了吧?!

  她索性走到平台一頭,雙手輕輕支撐在大理石欄杆上,深吸一口氣,微微閉目,細細體會。

  這個位面打造得太逼真了,溫度、空氣的濕度、欄杆的觸感……背後華廈內傳出的眾賓喧嘩,一切都太真實了,因此顯得眼前的這份安靜的冷清格外珍貴。

  達西先生顯然也沒有見過這樣安靜深沉的莉迪亞·貝內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向羅蘭這邊稍許靠近了一兩步,輕聲問:「貝內特小姐,我一直有個疑問想要請教——」

  「梅裡頓那間專門出售頂級食材的南北貨食材行,其實是您開的,對嗎?」

  看起來,達西對羅蘭這個小姑娘,好奇心實在是占據了上風。


第22章 傲偏位面22

  羅蘭偏過頭,衝達西先生狡黠地一笑。

  「您這麼問,是不是想取笑我?」

  她這可是什麼都沒有回答。

  達西卻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已經明白了。

  兩人身後的大廈燈火通明,大理石欄杆外的草地卻在月光的映照下,凝上了一層淺淡的白霜。

  達西眼前的少女也是這樣——半邊臉被世俗的燈火映得明亮,另外半邊卻是清冷的。

  她和她這個年紀的普通女孩兒一樣,天真、淘氣、無拘無束,甚至骨子裡帶著點野性——但是從她做的事來看,卻冷靜成熟、特立獨行。

  很難想像,這種反差竟然能在同一個人身上完美融合。

  「貝內特小姐,您知道,我有一個妹妹,和您的年紀相差仿佛。」

  達西望著羅蘭,似乎想在她身上找到喬治安娜的影子。

  「但我必須承認,很難將您和我妹妹相比較。」

  羅蘭「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我就說吧,您果然是特地來取笑我的。」

  「早就聽說,令妹是一位極其出色的小姐,美貌與才藝都是第一流的。」

  羅蘭一邊說,一邊不可避免地想起賓利小姐對達西小姐的百般恭維。賓利小姐還特別喜歡在簡面前誇贊達西小姐,此外還頻頻暗示,說賓利先生和達西小姐才是天生一對。

  她倒很有興趣分辨一下,達西先生是否也有這個想法,要撮合朋友和自己的妹妹。

  但到目前為止,羅蘭可完全沒看出這種傾向,似乎賓利小姐那邊比較一廂情願。

  「至於我麼,才藝……是不存在的。」

  這可絕對不是自謙,羅蘭不會彈琴、不會繪畫、不讀詩歌和莎士比亞,在這個時代裡,她就是與「才藝」絕緣的那種姑娘。

  由於那張「防OOC卡」的存在,羅蘭甚至還張開雙臂,在達西面前悠悠地轉了一個圈,停下來,做出了一個蘇格蘭民間舞結束時向舞伴致意的動作。

  「也就舞跳得還行。」羅蘭笑嘻嘻地說。

  她這話聽起來像是少女不知天高地厚,事實上卻干脆是在自嘲。

  她滿心打算著這話一說出口,和達西先生的這番談話就可以結束了。

  誰知達西正望著她出神,半晌才微微搖頭,說:「不,我倒是認為,貝內特小姐,您日常所展現的,尤其是在這些舞會上,並不是真實的您。」

  羅蘭略有些吃驚。

  能夠從她的「表像」之下,看到她內心世界與人物本身的反差——達西先生,是這個位面的第一人。

  「所以您現在是在取笑我,日常虛情假意?」羅蘭笑著反問。

  達西恐怕她誤解了自己的意思,連忙擺著手連聲說:「絕無此意。」

  這位紳士,在羅蘭這樣古靈精怪的年輕小姐面前,實在是應付不來,根本說不過她。

  「我只是擔心自己在漸漸年長之際,與年輕小姐們的隔閡越來越大。」達西匆匆忙忙地解釋,「我是我妹妹唯一的監護人。因此,我並不想見到這種隔閡的出現。」

  這是一個合理且正當的解釋,解釋者的坦誠和真摯讓羅蘭很快接受了這項解釋,同時也了解了對方這番對話的目的。

  「這麼說吧!」

  難得在這個位面裡遇見一個明白人,羅蘭也有些話,如骨鯁在喉,不吐不快。

  「或許您眼中的我,是唐突沒有教養,放縱不知約束,但這一切在我看來,這只是一個年輕女孩兒的天性流露而已。」

  「是的,您或許會說,只要我表現得更『規矩』一些,最終將能讓我的家庭、我的姐姐們顯得更加『體面』。」

  「但是我想說,這種『體面』是被一個階層、一個群體所定義的,而我們這樣的年輕女人們都是在無形之中被迫接受的一方。」

  內瑟菲爾德大宅的燈火正映在達西先生的側臉上,清清楚楚地映出了他的震驚臉。

  「然而我自認為我善良、勤奮、忠誠、堅貞,」羅蘭卻還沒有說完,「我致力於創造財富,與此同時幫助他人。」

  她這等於是間接回應了達西關於「食材行」的疑問。

  「因此我從來不覺得自己『不體面』。」

  羅蘭果斷地說出這句話,她一對明亮的眼眸裡寫滿了自信,緊緊地盯著對面的達西先生。

  「但是你這樣的年輕姑娘,在主流社會裡依舊缺乏話語權,因此無法避免被他人評價。」達西先生無奈地指出。

  這倒是大實話——

  羅蘭頓時破了功,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一樣,低下頭長長嘆了一口氣。

  「但是我想說,真實的你,或許……是值得人尊敬的。」達西忽然又補充了一句。

  羅蘭終於「呼」地一聲舒出一口氣,揚起臉笑了。

  被達西先生評價一句「值得尊敬」,雖然還沒那麼肯定,但是足以讓羅蘭開心上一陣了。

  她一開心,就調皮起來,偏過臉,對達西先生狡黠地說:「您一直都在說我,那麼您呢,您自己就完全做到表裡如一了嗎?」

  達西一怔:「我……」

  「您內心真實的想法,敢於向我二姐表達了嗎?您覺得她能感受到您對她的心意了嗎?」

  這一軍將得太突如其來,達西漲紅了臉,站在原地,半天沒能說出話來。

  「莉齊對您的『好意』可完全不知情哦。」羅蘭笑嘻嘻地補充。

  她感受到了達西先生的善意,能體察出這是一位真正的紳士,並且願意像對待親妹妹達西小姐一樣對待羅蘭——所以羅蘭也不介意幫他一把。

  她伸手指指身後燈火輝煌的舞廳,嘈雜鼎沸的人聲混著樂曲聲正從室內傳來。

  「還需要我再給您什麼建議呢?今天的舞會上男賓可不算多哦!」

  羅蘭狡猾地給出提示:既然有好感,就應該想辦法多接觸。

  伊麗莎白因為「還過得去」那個梗,對達西印像不佳。但是第一印像是完全能夠隨著時間的推移、鍥而不舍的溝通、以及相互理解的加深,而得以轉變的。

  達西宛如恍然大悟一般,點點頭,往落地長窗那邊走了兩步。

  他突然想起什麼,回過頭來,對羅蘭說:「莉迪亞·貝內特小姐,您的個性確實與舍妹截然不同,但我想,如果她能有您這樣一位的朋友,或許她也會漸漸變得像您一樣有主見——這是我期望能見到的。」

  羅蘭向達西頷首:「您過獎了。」

  「希望將來有一天,能將舍妹正式介紹給您認識。」達西這番話說得輕快,顯然他本人現在的心情很好。

  他話音剛落,內瑟菲爾德莊園的大門處忽然傳來人聲與喧嘩聲。

  緊接著,留在露台上的達西和羅蘭兩人,同時看見一座金碧輝煌的四輪馬車駛入內瑟菲爾德莊園,一直疾馳到大宅門前才停下來。莊園的燈火將這座裝飾華貴的馬車映照得愈發奪目。

  莊園的馬夫與僕從們一溜煙地跟在車身後,一路小跑跟了進來,分列在馬車兩邊。

  「好大的排場!」羅蘭感慨,「這就是賓利先生要介紹給本地人的貴賓吧!」

  達西點了點頭。

  但羅蘭心裡還是覺得不大舒服:賓利先生的這位貴賓,架子擺得太大了。既然要借賓利先生的舞會邁入梅裡頓的社交界,那他干嘛不早點來?

  非得等到舞會開到一半的時候大駕光臨——這是鉚足了勁兒要賺足所有人的眼球啊!

  室內的樂曲聲漸漸停了下來。

  賓客們紛紛從室內走到室外。賓利先生正站在那裡,作為主人,迎接正從馬車中邁出車廂的嘉賓。

  達西正准備趕到朋友身邊去,一回頭看見羅蘭,覺得不能就這麼將她一個人留在陽台上,趕緊說了一聲:「請!」隨後將胳膊借給羅蘭。

  羅蘭無可無不可,當即挽著達西先生的手臂,兩人一同前往內瑟菲爾德的前廳。

  他們所到之處,人們紛紛投來驚異的目光——家貲萬貫的達西先生,什麼時候和朗博恩的小丫頭走得如此之近了?

  這位先生……明明之前對貝內特家那幾位年輕的小姐不屑一顧的呀。

  也因為這個,羅蘭和達西面前幾乎沒有阻擋,人們紛紛為他倆讓開一條路。

  但還沒走到賓利先生身邊,達西先生突然停住了腳步。

  達西的失態沒有半點預兆,羅蘭只覺得自己正挽著的那只胳膊突然變得無比僵硬。

  她偏過頭,見到身邊這位青年的一張臉血色褪盡,蒼白如紙,太陽穴上的青筋隱約可見。

  他顯然已經忘了周遭的一切,只管怔怔地望著來賓的方向。

  賓利小姐、赫斯特夫婦,此刻全部聚在賓利先生身後,滿臉笑容,正熱情洋溢地歡迎那位剛剛從馬車上下來的年輕人。

  這位「大駕光臨」內瑟菲爾德的貴賓是一名英俊帥氣的年輕人。他看起來眉目清秀、體態優雅,相貌非常討人喜歡。

  他的穿著,從外套,到襯衫,再到長靴,每一樣都像是從倫敦聖詹姆斯街上的名店訂制的精品。

  經過如此一番盛大排場才抵達內瑟菲爾德的年輕人,下車之後卻顯得親切且謙恭,臉上掛著溫文爾雅的微笑,又是與賓利先生親切握手,又是上前殷勤親吻賓利小姐的纖手。

  羅蘭站在達西先生身邊,聽見賓利先生朗聲對聚在前庭中的男男女女們介紹:「各位,這位是喬治·威克姆先生。別看他如此年輕,他已經是一位小有名氣的實業家,在大洋彼岸的美利堅土地上擁有多項產業……」

  「……更為可敬的是,威克姆先生是一位白手起家的實干人士,他的產業,完全由他本人創建……」

  羅蘭就這麼聽著賓利先生不遺余力地替「貴賓」威克姆先生吹噓,她自己則心懷不安,時不時扭頭看看身邊的達西先生。

  「達西先生……」

  她小聲提醒這位完全沉浸於思緒之中的紳士。

  達西先生如夢初醒,身軀微微一震,似乎從回憶中猛醒過來,又似乎無法全然擺脫往事的糾纏。

  他只回頭匆匆看了一眼羅蘭,頓時別過頭,目光裡帶著幾分堅決。他輕輕拍了拍羅蘭挽住他的那只小手,隨後猛地轉過身,逆著向前廳這邊湧過來的大批賓客,邁步想要離開。

  「不要害怕,親愛的妹妹,我們走!」

  「我會保護你!」

  「我會帶你從這裡離開……離開……」

  達西先生邁著堅定的步子,任由羅蘭挽著,要從內瑟菲爾德的舞會上離開。

  羅蘭身不由己,被他帶著向前踉蹌了兩步。

  達西先生卻腳步堅決,絕不停留。

  羅蘭心想:達西先生,他……可能把身邊的自己,當成是他的妹妹——喬治安娜·達西小姐了。


第23章 傲偏位面23

  「尊敬的達西先生,德比郡的大財主、彭伯利莊園的少主人……我最親愛的教兄,請您暫且留步。」

  達西先生挽著羅蘭,正要快步離開內瑟菲爾德前廳的時候,突然有一個聲音從兩人身後響起,叫住了達西。

  開口的不是別人,正是那位被賓利先生當作上賓,在內瑟菲爾德大肆歡迎的喬治·威克姆——從美洲衣錦榮歸的「實業家」,身家不菲的年輕富豪。

  喬治·威克姆的排場本就引起了來賓們強烈的好奇心。

  現在這個年輕人竟然如此開口招呼達西,立即將來賓們的注意力引至兩人之間的關系上——羅蘭立即聽見自己身邊響起了竊竊私語,議論的對像正是達西和威克姆這兩位。

  「沒有想到,竟會在這裡遇見您!」

  喬治·威克姆快步上前,來到達西面前,緩慢而恭敬地行禮。

  「老達西先生是我最慈愛的教父,我曾發誓,一世都不會忘記他的恩情。因此見到我這位教兄,不管他如何看待我,我是一定要上前來行禮問候的。」

  威克姆對身邊一道趕上前來的賓利先生解釋著,態度謙卑有禮。

  挽著羅蘭的達西先生,此刻卻面白如紙,異常僵硬地望著在自己面前行禮的威克姆,一言不發,只是稍稍點了點頭,勉強算是向對方致意。

  這兩位會見時的態度形成了鮮明的反差——羅蘭心裡暗叫一聲「糟糕」,達西先生這樣的表現,一定會被人認為是驕矜無禮的。

  賓利先生卻完全沒意識到這些,只管興高采烈地對達西先生說:「原來你早就認識喬治,這太好了。我正想把這位新朋友好好介紹給你呢。」

  「新朋友?」

  達西先生像是後心口被人戳了一刀似的,冷笑著說:「查爾斯,原來這一場盛會,正是你用來招待這位『新朋友』的。」

  「那麼請恕本人著實不便再在此奉陪,賓利先生、威克姆先生,請好好享受這個美麗的夜晚吧。」

  達西先生向眼前的兩位略略躬身,准備告辭。

  賓利先生吃驚不已,威克姆卻一臉了然,流露出一副「諒你也沒臉在此久留」的表情。

  誰知,威克姆的這副表情激怒了羅蘭。

  羅蘭為達西先生感到不值。

  很明顯,威克姆來這裡的一出排場是經過精心安排的。他故意撿了舞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過來,也故意在這麼多人面前與達西相見。

  威克姆見到了達西之後說的那番話,表面上恭恭敬敬,實際上全是冷嘲熱諷。

  他看似可憐巴巴地說「不管他如何看待我」,實際上正是指責達西對他態度冷淡且傲慢;至於「德比郡的大財主,彭伯利的少主人」,更是在嘲諷達西憑借的不過是祖上余蔭,不像他威克姆,才是白手起家的後起之秀。

  最要命的是,威克姆應當是算准了達西先生見到他一定會是如此反應——達西這樣的人礙於自尊,絕對不可能開口回擊。

  因此,這就是一個陷阱,達西卻別無選擇,只能跳進去。

  羅蘭完全不知道威克姆與達西之間發生過什麼,但她就是看不下去:達西先生竟然就這麼被人逼走?在內瑟菲爾德?

  她打算插手。

  「達西先生,」一個甜美的少女聲音在達西身邊響起。

  「您不能就這樣離去!」

  達西愣住了,木然地轉臉看向自己身邊,定了定神,才敢出聲招呼:「莉……莉迪亞·貝內特小姐。」

  他仿佛直到這時,才認清了一直挽著他的羅蘭到底是什麼人。

  「早先您邀請了我跳最後一支舞,難道您忘記了嗎?」羅蘭大大方方地「提醒」。

  這個位面裡舞會的規矩,羅蘭也是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弄明白的。整場舞會的最後一支舞最為重要,很多男士會早早就遞出邀約。這也成了羅蘭用來挽留達西的最佳理由。

  迷惑不已的達西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我好像沒有邀請……

  「對一位女士食言,可不是紳士們應該做的哦?」

  羅蘭狡黠地衝達西先生笑笑,然後壓低了聲音對面前這位紳士說:

  「只要您自己問心無愧,就應該留下來。」

  這道理很明白:如果達西先生現在就走了,那麼,內瑟菲爾德這麼多來賓,自然會認為達西在過去與威克姆的交往中是理虧的一方。

  如果達西自認為對威克姆沒有虧欠,甚至威克姆才是理虧的那一位,那麼達西先生就不應該從舞會上離開。

  「否則您就輸了。」

  這兩個男人之間,如果說正面臨一場戰爭,那麼誰臨陣脫逃,誰就輸了。

  達西被羅蘭一激,果然低頭向她致意,朗聲說:「是,請原諒我,我竟然將最後一支舞的事給忘得一干二淨!」

  他被羅蘭這麼一打岔,已經恢復了鎮定,偏過頭望著威克姆那邊,唇角也捎帶上了淺淺的微笑,語帶自嘲:「可能我確實是被這位年輕有為『實業家』的到來給震住了,竟然忘記了與貝內特小姐的約定。」

  「莉迪亞·貝內特小姐?」

  威克姆饒有興味地望著羅蘭。

  他馬上轉向賓利先生那邊,似乎想請求賓利先生馬上將羅蘭介紹給他。

  但是在賓利先生身後,等待著想要認識威克姆的來賓們已經排成了長隊。除了威廉·盧卡斯爵士等人之外,最急不可耐的還要數賓利先生的妹妹,賓利小姐。

  賓利先生只得帶著歉意看了看威克姆,威克姆則從善如流地轉向賓利小姐等人。

  羅蘭輕輕地出了一口氣,挽著達西先生離開前廳,在內瑟菲爾德富麗堂皇的舞廳一角站定。

  「貝內特小姐,您……」

  她抬起頭,只見達西先生正皺著眉頭望著她。

  「我完全無意過問您的威克姆先生之間的私事……」

  羅蘭趕緊擺手:她對威克姆和達西之間的過往完全不感興趣,剛才挽留達西……只是單純對威克姆看不過眼而已。

  「……只是覺得您就這麼辜負了一場『精心准備』的舞會,有些可惜。」

  達西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望著被被打斷了演奏的樂手們,他終於忍不住嘆息一聲,說:「這確實是一場『精心准備』的盛會啊!」

  「你說得對,我問心無愧,絕不是應當提前離場的那一個。」

  羅蘭心頭松了一口氣:看起來,達西先生終於振作精神,准備應付這一場突如其來的考驗了。

  他們兩人所在的位置視野很好,剛好可以看見貝內特家大小姐和二小姐正站在一起,愉快而興奮地交談。

  「筵席還沒有散場,達西先生,該爭取的還是要努力爭取。」

  羅蘭這是在提醒達西:她二姐那裡,還需要努力爭取,千萬別讓旁人鑽了空子。

  「您可千萬不能因為那位『不速之客』,影響到您今天的計劃。」

  在她看來,達西先生只有表現得一切如常,才能抵消威克姆出現的影響。

  達西卻躊躇了片刻,對羅蘭說:「貝內特小姐,感謝您的挽留,但我必須承認,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我想一個人獨自待一會兒。」

  「不過,我既然答應了邀請您跳最後一支舞,就不會食言,請您放心。」

  達西向羅蘭鞠了一躬,羅蘭則屈膝頷首致意。

  兩人分開之後,羅蘭仿佛化身一只靈巧的雲雀,迅速飛到簡和伊麗莎白身邊。

  「小妹,你剛剛見到新來的那位男賓了嗎?」伊麗莎白頗為激動地問。

  「看到了……」

  「那位威克姆先生看起來很受歡迎。」簡淡然評價。

  「聽說他是老達西先生的教子,是和達西先生一同在彭伯利莊園長大的。」伊麗莎白滔滔不絕地把她打聽到的消息一股腦倒給姐妹們知道。

  「這麼說來,達西先生就是他的教兄了?」

  羅蘭明知故問,心裡卻在想:果然如此,威克姆前腳剛到內瑟菲爾德,這些消息後腳就傳開了。

  達西先生作為賓利先生最要好的朋友,卻對威克姆的到來絲毫不知情。

  這樣看來,說這是一場「精心安排」的舞會,一點兒也沒說錯。

  三姐妹站在舞廳一角,繼續談論這位引人矚目的「貴賓」。很快,瑪麗和基蒂也加入了她們。

  「聽說了沒有,威克姆先生名下的產業,能夠給他帶來每年六千到七千鎊的進項!」基蒂神神秘秘地說。

  羅蘭:……果然,在這個位面裡,財富是不存在隱私的。

  只不過……這個數字也太驚人了。

  按照傳言,威克姆的財富相當於一筆每年有六、七千英鎊收入的年金。

  相比之下,羅蘭銀行戶頭裡趴著的總數……現在剛到四位數,根本就是小兒科。

  按照早先賓利先生介紹的:這位威克姆先生完全是靠自己、白手起家,掙下了這些身家的。

  反觀達西家族和賓利家族……還有貝內特家——家庭的財富都是經由幾代人的努力和積累,才有了今天的規模。

  羅蘭不禁低頭沉思:美洲的產業竟然這麼賺錢嗎?

  如果那裡真的遍地是黃金,她還有什麼必要帶著佃農們一道,在朗博恩辛辛苦苦地種田呢?直接穿過大西洋去淘金不好嗎?

  伊麗莎白似乎和羅蘭想的完全一樣,她聽了基蒂的「爆料」,誇張地抽了一口冷氣,感慨一聲:「這麼年輕,就掙到了這麼一副身家……難不成美洲是個可以隨處撿錢的地方?」

  基蒂正為她打聽到的「消息」而得意。聽見伊麗莎白的感慨,她並沒有覺察出什麼不對,反而接口道:「聽說威克姆先生在美洲擁有好幾座大種植園,他手下有十幾條大船,這些船把美洲種植園裡出產的棉花運到利物浦,轉手賣給英格蘭的棉紡廠,然後再把英格蘭的棉布和羊毛氈運到美洲……」

  「這樣一來一回,財富就能翻倍!」

  基蒂說得滿臉興奮。

  羅蘭則聽得滿心無語——這樣就能財富翻倍?那翻倍也太容易了!

  不過這個位面的人大多算術不太好。

  羅蘭日常和廚娘、佃農們一起工作時深有感觸——他們日常使用的算術都是十以內的加減法,一提起乘除就會犯怵,「翻倍」對他們來說,只是個模模糊糊的概念而已。

  基蒂的算術,應該也不咋地。

  「先別說這個,我還聽說了一件事——」

  基蒂故意壓低了聲音,還特地抬頭看了看四周,看會不會有人聽見她說的話。

  「聽說,威克姆先生是老達西先生的教子。老達西先生在世的時候,甚至對威克姆先生更加器重,像親兒子一樣看待……以至於達西先生心懷嫉妒,老達西先生一過世,就罔顧先人的遺囑,把威克姆先生趕出了家門……」

  這應該就是這個位面、這個時代的「豪門恩怨」了。

  但即便如此,羅蘭也實在沒想到,這些狗血八卦、花邊消息,竟然能在威克姆先生抵達內瑟菲爾德的頭半個小時內就傳開。

  要知道,在半個小時之前,整個梅裡頓可從來沒聽說過威克姆這麼個人。

  ——這足以讓羅蘭暗自「陰謀論」一陣了。

  簡是個好心腸的姑娘,她搖著頭告誡基蒂:「這些根本無法證實的消息,就不要在人背後議論了。這對達西先生和威克姆先生都不太公平。」

  伊麗莎白一向對「還過得去」先生有些成見,她一方面覺得達西傲慢的態度和驕傲的個性,「的確像是能干出這種事的」。

  另外一方面,伊麗莎白又對威克姆先生的種種「傳聞」表示謹慎:「我覺得威克姆先生的財富可能被誇大了——畢竟在美洲,橫跨著大洋,一來一去要好幾個月,消息傳遞得不盡不實也是有可能的。」

  羅蘭聽著,頓時覺得舒服了不少:

  自家二姐果然是個冷靜有判斷力的姑娘。

  伊麗莎白做出她的判斷:「要讓我說,威克姆先生如果沒有誇大其詞,而是誠實地說,他在海外的事業能夠帶來每年兩千到三千鎊的進項——這我可是非常願意相信他的。」

  姐妹們紛紛點頭,都覺得伊麗莎白說出了一個相對合理的推測。

  誰知伊麗莎白說到這裡,突然噗嗤一笑,用十足調侃的口吻說:「但既然威克姆先生生就那麼一張漂亮的臉蛋,哪怕他沒有一分財產,我也很樂意站在他身邊,聽他努力吹噓……」

  伊麗莎白說這話純是開玩笑,落在姐妹們耳中,大家頓時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團。

  這倒是大實話——遠處那個剛剛抵達內瑟菲爾德的年輕人威克姆,的確是儀表堂堂、風度翩翩。單單看著他那張臉,就能讓人覺得如沐春風,聊什麼都能聊得很開心。

  威克姆不僅相貌英俊,而且對各種繁瑣的禮儀十分熟稔,儀態舉止無可挑剔;這才能夠在最短的時間裡贏得這麼多人的好感。

  除此之外,威克姆還有財富——財富是一塊絕好的敲門磚,不僅敲開了內瑟菲爾德的大門,而且迅速敲開了梅裡頓的男男女女,每個人的心扉。

  每年六千到七千鎊的進項,這還是威克姆獨自一人,白手起家,自己創立的產業——如此發展下去,威克姆豈不是要成為整個英倫三島首屈一指的富豪?

  這麼一想,這個年輕人的前途頓時顯得光芒萬丈、無可限量。

  「噓,媽媽來了!」

  一直堅持在旁邊給大家「把風」的瑪麗趕緊提醒。

  貝內特家姐妹趕緊停止了嬉笑。羅蘭回頭一看,果然見到貝內特太太匆匆忙忙地趕來。

  「我的寶貝們——」

  焦慮的母親雙眼一掃,就發現了女兒們身上的禮服這裡穿戴得不夠整齊,那裡的緞帶結系歪了,連忙伸手幫忙整理。

  「貝內特先生已經去見賓利先生去了,希望能盡快把你們介紹給威克姆先生。」

  貝內特太太一把把簡拉到最顯眼的位置上:「我的好寶貝簡,有你站在這裡,賓利先生才能快點找到這裡來——」

  簡:……

  「天哪,一年有六千到七千鎊的進項……」

  貝內特太太整理完女兒們的禮服和緞帶,伸出雙手貼在心口,一副感謝老天保佑的模樣,「上帝終於又給你們送丈夫來啦!」

  羅蘭趕緊低頭。

  她努力憋著,盡量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但是最初這一陣好笑過去之後,羅蘭內心還是相當感動的。

  她感受到了貝內特夫婦對女兒們的慈愛——但這種慈愛在這個時代,這個社會裡只有一種表現方式:就是希望、以及輔助女兒們盡快找到稱心如意的丈夫。

  「簡,待會兒你和賓利先生跳舞的時候,一定要記得幫妹妹們美言幾句,請他提你妹妹們在威克姆先生面前多說幾句好話。」

  「對了,尤其是幫你的小妹妹多說兩句,別盡顧著莉齊——」

  貝內特太太這時終於想起了她和伊麗莎白之間還較著勁兒,忍不住又訴起苦來。

  「如果不是這個自私的莉齊,我已經有兩個女兒要找到好歸宿啦!」

  「她當初答應了柯林斯先生的求婚該多好?」

  「現在卻便宜了瑪麗亞·盧卡斯那個狡詐奸猾的姑娘……貝內特先生百年之後,她就會和柯林斯先生一道,把我們孤兒寡母從朗博恩趕出來喲……」

  說著,貝內特太太掏出手絹,當著女兒們的面哭了起來。

  貝內特家的姐妹們尷尬萬分,又都不知道該怎麼勸解。

  總算羅蘭反應略快,趕緊伸手一指遠處:「媽媽,看,賓利先生和威克姆先生和爸爸一起過來了。」

  貝內特太太馬上不哭了,揭開手絹,眼角干干的,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

  貝內特家的姐妹們:……

  「賓利先生,早就聽說您邀請到了貴賓參加今天的舞會。」貝內特太太先熟絡地與主人寒暄,「想必這位就是。」

  「千真萬確,」賓利先生向貝內特家的小姐太太們行禮,隨後將威克姆介紹給大家。

  威克姆與大家見面時倒沒什麼波瀾——正如伊麗莎白早先所預言的那樣,貝內特家的五個姐妹圍攏在威克姆身邊,一面聽他得意洋洋地吹噓,一面欣賞他那副好皮囊,確實很愜意。

  只可惜好景不長,沒過多久,這位「炙手可熱」的貴賓,又被賓利先生引至別處,介紹給其他人。

  臨走之前,羅蘭似乎覺得威克姆往她這邊看了一眼,頗有深意。

  這個威克姆先生,究竟是什麼人,走的是什麼路數,羅蘭到現在都還沒有任何頭緒。

  但是整個內瑟菲爾德莊園裡,人人都在表示對威克姆的崇敬、贊許和無比同情……似乎達西先生那每年一萬英鎊的進項,都是從威克姆手裡搶來似的。

  貝內特家的姐妹們正在一起熱烈交換看法的時候,賓利小姐突然過來,挽著簡的手臂,面對羅蘭她們倨傲地開口:

  「如果不是我哥哥費盡心思請來了這麼一位嘉賓,大家可能從來都沒有機會見到這麼氣派的實業家吧。」

  實情確是如此,像威克姆這樣的人物,在梅裡頓這樣的小地方,大家都是聞所未聞。

  但是賓利小姐這副洋洋得意的模樣實在是令人不快,她的那副神情,與其說是為哥哥的人脈交際而自豪,倒不如說像是已經將威克姆看成了囊中之物。

  一直在旁看戲的羅蘭終於忍不住,開口問賓利小姐:「我以前一直以為府上不那麼看重『新財富』的?」

  羅蘭口中的「新財富」,newoney,正是像威克姆這樣,白手起家,掙出來的。與之相對的「老財富」,指那些世代積累,代代相傳的財產。

  羅蘭之所以這樣問,主要也是因為賓利小姐為人勢利,以前沒少在人前人後損過貝內特家的親戚——菲利普斯姨夫是律師,加德納舅舅是生意人——這些依靠正經途徑努力謀生的人,反而成為了被人嘲笑的對像。

  但是現在,同樣是依靠做生意起家的威克姆先生,卻被賓利一家當做上賓,大張旗鼓地迎進內瑟菲爾德,甚至不惜傷害到賓利先生的好友達西先生。

  可見職業的貴賤並不是決定社會地位的唯一因素。

  說到底,人們愛的還是錢。

  聽見羅蘭的疑問,賓利小姐高傲地揚起她那對畫得精致的蛾眉,不假思索地說:「這有什麼可奇怪的?威克姆先生憑借自己的努力,從新世界獲得了可觀的財富。他回到英格蘭來,自然是為了尋找一個家世卓越、地位崇高的妻族,讓他這份財富顯得更加尊貴。」

  羅蘭面對這副自欺欺人的說辭,努力忍住了笑,裝作心領神會地點著頭。

  她這份態度令賓利小姐十分滿意。於是賓利小姐把握十足地說:「相信今天跳最後一支舞的時候,威克姆先生也會給主人家面子的。」然後她矜持地搖著扇子,離開了貝內特家人。

  誰知道,沒過多久,威克姆先生又過來貝內特家這邊,邀請了二小姐伊麗莎白跳最後一支舞。

  伊麗莎白欣然應允。

  很明顯,今天威克姆先生的出現太過浮誇高調,伊麗莎白對他的好感有限。

  但是威克姆天生一副賞心悅目的好皮囊,說話又動聽,伊麗莎白並不介意與他共舞一曲。

  再說,能氣一氣賓利小姐也是好的。

  羅蘭對這個安排沒啥意見——雖然威克姆先生邀請了伊麗莎白,但是最後一曲的時候,達西先生照樣有機會和伊麗莎白接觸。

  因為——羅蘭早已偷偷問過樂隊,得知最後一支舞是裡爾舞。

  這種民間舞是從宮廷的四對舞改編而成的。舞池中一開始只有四對舞者,而且這四對舞者會按照樂曲的韻律,定時交換舞伴。

  這樣伊麗莎白就能在達西先生和威克姆先生之間好好做個比較。

  而達西先生也能看出她二姐伊麗莎白是個理性聰慧的女子,既不膚淺,也不以貌取人。

  ——這次助攻真是太棒了!

  羅蘭忍不住想要為自己鼓掌。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達西先生能不能信守承諾,按時出現了。

  達西先生不在舞廳的這段時間裡,關於彭伯利的那段流言早已傳遍。人人都為威克姆真心實意地抱不平——達西先生怎能如此罔顧先人的遺願,迫害一個如此可愛的青年?

  如果達西先生不肯出現,那麼人人都會覺得事實真相就是如此。

  但是在最後一支舞的樂曲聲響起之前,達西先生如約出現在內瑟菲爾德的舞廳裡,向羅蘭伸出手:「貝內特小姐,請——」

  達西先生表現得異常沉穩,似乎今天威克姆的出現沒有影響到他分毫。

  他看起來並不介意在舞池中與威克姆並肩而立,他的氣質儀表一如以往,無可挑剔。

  這令在場的嘉賓見了,心中生出一些其他判斷。

  「達西先生如此優秀,又這般坦蕩,他和新來的威克姆先生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威克姆先生是達西家族老管家的兒子,按說,以威克姆的身份,也不應當從主人家裡奢望太多吧?」

  「誰說不是呢?」

  「……」

  但羅蘭在對面看得很清楚,達西先生正在努力捍衛他的自尊——他抬起頭,平平地直視羅蘭,目不斜視,當身邊的威克姆是空氣……當另一邊的賓利也是空氣。

  反觀女賓這邊,貝內特家占盡了風頭。

  跳開場的四位女賓之中,三位是貝內特家的小姐:

  簡是賓利先生邀請的,伊麗莎白是威克姆先生邀請的;

  羅蘭是自己去邀請的達西先生。

  賓利小姐這時只能眼巴巴地候在舞池邊上,她既沒有得到威克姆的邀請,也無法再喚起達西先生的「友情」,只能在最後時刻隨便答應了一名紳士的邀請,但是卻沒辦法跳開場了。

  樂聲響起,四對舞的八名舞伴一起低頭向對面的舞伴致意。

  羅蘭踩著輕快的步點,來到自己的舞伴身邊。

  達西先生一伸手臂挽住了她,在邁出舞步的同時輕聲向她道歉:「貝內特小姐,今天早先的時候確實是我失禮。多虧有你……」

  「不必客氣,」羅蘭則輕聲回應,「我聽說過一句老話,『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保持耐心。」

  羅蘭對自己也是這麼說的:她對達西和威克姆之間的過節並不了解,也不著急下結論。她相信,遲早有一天,真相會浮出水面。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達西將這句話反復念了兩遍,仿佛第一天認識羅蘭似的,凝望著羅蘭的面孔。

  他腳下一絲不錯地踏著舞步,同時開口稱贊了一句:「貝內特小姐,我不得不承認,此前我對你可能太過低估了。」

  羅蘭展顏一笑:「所以這句老話對我也同樣適用,不是嗎?」

  她算算節拍,馬上就要換舞伴了,連忙對現在的舞伴說:「達西先生,您保持現在的狀態就很好。好好和我二姐跳一曲,她是一個善解人意的……」

  話還沒說完,達西先生已經輕舒手臂,將羅蘭送了出去。

  羅蘭踏著節拍迅速地轉了一個圈,扶住了另一名紳士的手臂。那位紳士剛好把她穩穩地接住,衝她溫和地笑:「莉迪亞·貝內特小姐。」

  「賓利先生,」羅蘭剛才轉得太急,這時終於定了定神,衝賓利露出燦爛的笑容,俏皮地問,「我是不是應該趁現在趕緊多說幾句恭維的話,這樣好讓您心情舒暢,答允盡快再次舉辦一次舞會?」

  她的打趣卻沒有收到預期的效果,賓利這時露出了一點愁眉苦臉的樣子,小聲問:「貝內特小姐,我好像做錯了什麼事。」

  ——賓利先生開始感到後悔了。

  羅蘭當然知道賓利先生哪裡做錯了,但她故作不解,睜著一對明亮的大眼睛望著主人。

  「我沒有事先問過達西的意見,但我確實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賓利看起來滿臉煩惱。

  「您為什麼事先沒有向達西先生打招呼呢?」

  羅蘭心想:賓利先生這麼好的脾氣,和達西又是友誼深厚,為什麼會在內瑟菲爾德的舞會上做出這麼不近人情的決定?

  「是威克姆要求的,他說達西對他有些成見,如果事先打了招呼,達西一定就不肯出席這次舞會了。與其那樣,倒不如他見到達西以後,由他親自解釋也不遲。」

  羅蘭努力地控制,不讓自己笑出來:

  賓利先生這是……太太太太天真了啊!

  威克姆確實將達西的反應預測得非常准確:他也將賓利的脾氣個性摸得透透的。

  「所以您就這樣地……遵循了威克姆先生的『建議』?」

  羅蘭揚起頭,微笑著問。

  賓利先生點了點頭,說:「這當然。達西是我的朋友,威克姆也一樣是我的朋友啊!」

  羅蘭啞口無言了片刻,只覺得骨鯁在喉,有一句話不能不說。

  「賓利先生,我倒是聽過一句老話,『所有人的朋友,不能算是朋友』ヾ。」

  賓利先生確實是個脾氣超好的暖男中央空調,可是朋友是需要有立場的。沒有立場……只可能失去友誼。

  「相信您只要坦誠待人,別人也會坦誠待您的。」

  或許,賓利先生只要把這些實情向朋友和盤托出,達西先生還是能原諒他的吧?

  羅蘭說這話的時候,賓利先生還在喃喃地復述著她那句「老話」,似乎突然悟到了什麼,還有一點話想要再問羅蘭的時候,羅蘭已經再次順著節拍旋轉,離開了賓利,迎來了下一個舞伴。

  第三位舞伴是位上了年紀的紳士,羅蘭和對方沒有什麼話好說。

  很快這四對舞來到了尾聲,羅蘭迎來了最後一個舞伴——威克姆先生。

  這時領舞階段已經結束了。原先等候在舞池邊的男男女女們這時結對進入舞池,踩著歡快的節拍起舞。

  羅蘭面對威克姆,仿佛淹沒在人海裡——她身邊既沒有達西或者賓利先生,也沒有姐姐們。

  威克姆則伸著雙臂,一手緊握著羅蘭戴著長手套的小手,另一手攬著羅蘭的纖腰,輕輕一帶,就能帶著羅蘭瀟灑地轉一個圈。

  而威克姆那一對寶石藍色的眼睛,眼神清澈,此刻正目不轉睛地望著羅蘭,仿佛深情款款。

  他理應很健談,舞曲開始的時候羅蘭好像也曾聽見伊麗莎白和他交談來著。可自從羅蘭被上一個舞伴交到他手裡,威克姆始終一言不發,只管這麼默默地看著她。

  饒是羅蘭心如鐵石,一心只想著種田,她竟然也被威克姆盯得發窘——她最受不了這種剛認識就「含情脈脈」的家伙,過於虛情假意,令她尷尬癌都快犯了。

  總算這一段樂曲演奏完畢,一曲終了。羅蘭倏地向後退了半步,向威克姆先生屈膝行禮,然後匆匆忙忙地轉身,去尋找達西先生的身影——她將由原舞伴帶離舞池。

  在整個過程中,羅蘭也同樣一個字都沒與達西先生交談。

  她能感受到身後目光灼灼——威克姆這時一定正在目送她離開。

  而她挽著的達西先生正關切地偏頭,想知道這個小姑娘剛才到底遇到了什麼事,從一個無憂無慮的話癆突然變成了一個被縫上嘴的小丫。

  羅蘭只是禮貌地向達西先生行禮告別,一閃身就進了內瑟菲爾德一座供來賓休息的偏廳。

  她在偏廳裡的枝形吊燈下攤開手,只見掌心是一枚紅寶石的吊墜。

  紅寶石大約杏仁大小,成色很不錯,寶石周圍鑲著一圈碎鑽,整個吊墜在明亮的燭火下顯得布靈布靈,閃亮璀璨。

  這是剛才,威克姆與她共舞的時候,塞在她手心裡的。


第24章 傲偏位面24

  舞會的第二天是個大晴天。

  朗博恩的廚娘福登太太帶著幫廚和佣人們一起,來到室外,清洗羅蘭從梅裡頓訂購的幾十個大瓷壇。

  福登太太昨天被內瑟菲爾德的大廚房請去幫忙。

  對她來說,這絕對是人生之中最得意的一天。

  在內瑟菲爾德,福登太太可沒少聽恭維話。

  那裡的廚子和幫佣按照她指點的菜單,做出了滿滿當當的一席佳肴。

  其中,作為小食供應的「三明治」,因為品種多樣、餡料鮮美,在舞會間隙取用方便,格外受人歡迎,幾乎被一掃而空,廚房不得不又補做了兩三批,總算是滿足了好奇的賓客們。

  源源不斷的贊許與討要食譜配方的請求湧向內瑟菲爾德的廚房。

  「這是朗博恩的廚娘太太教給我們的法子。」

  每當有人問起,內瑟菲爾德的管家總是這麼回答。這種誠實的做派令福登太太很是滿意,但卻將鄰裡們一股腦兒都引到朗博恩來。

  在清洗瓷壇的過程中,不時有鄰居家的管家或是廚子過來向福登太太打招呼討好,希望能從福登太太那裡得到一些「高級」菜譜。

  「福登太太,您這又是在做什麼?」

  「是按照小小姐說的法子,准備把朗博恩囤來過冬的蔬菜都處理一下,做成一種叫做『泡菜』的腌菜。」

  「府上的小小姐嗎?」

  來人都不太相信——大家都只聽說朗博恩那位年紀最小的小姐,是最愛胡鬧最不懂事的。

  「誰說不是呢?」

  福登太太立刻一扁嘴,皺著眉毛鼻子說,「你要是敢說我們家的小小姐半句不好聽的話,以後多少食譜都沒你們家的份兒。」

  「不敢,真的不敢,」來人被嚇到了,生怕以後再也沒法兒從朗博恩拿到本地最風行的新潮菜譜,「絕對不敢,只是感慨……府上的小小姐真是多才多藝啊!」

  福登太太舒服了:「那當然!」

  她一偏頭:「貝蒂,去拿一張『三明治』食譜去。」

  朗博恩的食譜,早就抄寫停當,正等著大家來取呢。

  「那這『泡菜』……」來人竟還挺貪心。

  「我這兒連做都還沒做出來,你們就惦記上了!」

  福登太太早已染上了「傲慢」的壞毛病,毫不客氣地嗔怪,「等做出來了確實好吃,再給你們方子也不遲對吧?」

  來人一想也是,乖乖跟著貝蒂去了。

  福登太太趕緊帶著其他幫佣一起清洗,將所有的壇子洗干淨之後,又開始清洗各種菜園裡自產的蔬菜:蘿蔔、萵苣、卷心菜、豆角、線椒……將它們都切成大小均勻的塊或者段。

  這些蔬菜剛采了一茬兒,朗博恩收獲頗豐。廚娘原本想著這麼多菜一時半會兒吃不完,如果不送給別家恐怕就要擺壞了。

  誰知小小姐竟說她有辦法,能把這些蔬菜好好保存起來,而且味道變得更好,更適合佐餐下飯。

  福登太太對小小姐的話從不懷疑。她說什麼,福登太太就做什麼。

  如果有不明白的,福登太太也可以隨時開口詢問——因為小小姐本人就在朗博恩大宅一旁的溫室裡忙碌著。

  羅蘭根本沒顧上回想昨晚的舞會,她一大早就起來干活了:

  溫室裡的鮮花大部分都賣給了內瑟菲爾德,再過一個月就是聖誕節,到時鮮花的需求肯定很大,她得趕緊再培植一批出來;

  至於泡菜,則是她之前興之所至,到梅裡頓的時候在瓷器行訂做了泡菜壇子。貨一到,羅蘭就動員廚房裡大家一起來做。

  用這種方法能夠讓朗博恩的優質蔬菜好好保存,不至於浪費,正好聖誕節時能取出來食用。

  此外她也意識到,可能是因為她的緣故,最近整個朗博恩的伙食都好了起來,油膩與葷腥在飲食中的比例開始增加,所以人們也需要一些酸香可口開胃的小菜搭配。

  再說了,她還會好幾種三明治裡會用到泡菜呢,酸酸辣辣的蔬菜搭配烤牛肉或者烤雞腿肉,夾在三明治裡,那滋味……

  羅蘭不再想了,多想徒流口水。

  她在溫室裡忙碌,沒曾留意,有一位先生上午就來拜訪貝內特先生了。

  威克姆先生拜訪過貝內特先生,從朗博恩大宅裡出來,正好看見羅蘭在溫室裡忙碌的背影。

  他卻沒有急著招呼羅蘭,而是在溫室周圍轉了一圈,先仔細看了看這座溫室的結構。

  他來到溫室門口,徑自掀開了厚厚的門簾,清了清嗓子,招呼正在忙碌的少女:「莉迪亞·貝內特小姐?」

  羅蘭轉身,見到了威克姆,有點不情願地停下了手中的事,用毛巾擦了擦手,這才稍稍提起長裙,來到威克姆面前,裝作驚訝:「威克姆先生,您怎麼來了?」

  威克姆伸手彈了彈帽檐,柔聲說:「我來拜訪令尊。」

  他臉上掛著溫柔款款的笑容,眼神裡明明白白地寫著:我是來專程看你的。

  羅蘭:囧……

  她昨夜從威克姆手中收到了一枚紅寶石的吊墜,並沒有聲張,也沒向姐姐們透露,只是把吊墜仔細收藏起來,單看這家伙究竟對她這麼點年紀的小女孩究竟有什麼企圖。

  單從昨天舞會上的表現來看,她還沒有摸清這個威克姆到底是什麼路數。

  他大張旗鼓來到內瑟菲爾德,拉攏賓利先生一家,大肆收割梅裡頓居民的好感,卻又毫不客氣地腳踩達西先生,損害他的名譽。

  他邀請伊麗莎白跳最後一支舞,卻又悄悄送給羅蘭如此珍貴的禮物。

  而她的經紀貓露娜,一直暗搓搓地引導羅蘭往夏洛特·盧卡斯那個方向聯想。

  這讓羅蘭開始猜測:眼前這位威克姆先生,很可能不是原著人物,而是一位「選手」。

  「您是從梅裡頓鎮上過來的嗎?」羅蘭隨口問起。

  「不。承蒙古爾丁先生誠意相邀,我暫時住在海耶莊園。將來有打算在梅裡頓置產。」

  海耶莊園的古爾丁先生是朗博恩貝內特家的另一個鄰居——聽見這個消息,羅蘭倒是松了一口氣。

  至少賓利先生昨夜「懸崖勒馬」,沒有真的招待威克姆在內瑟菲爾德住下來,否則就真的把達西給往死裡得罪了。

  看來昨晚自己勸賓利先生時用的那句俗諺,發揮了作用。

  「那麼,」羅蘭掛上標准的假笑,「歡迎您來到赫特福德郡的梅裡頓。」

  「我剛到赫特福德郡,對這周邊還不太熟悉。能冒昧邀請您陪我散個步嗎?您的父親貝內特先生剛剛也提到了,您對這一帶的森林與河流特別熟悉。」

  威克姆摘下了頭上的禮帽,半躬了腰,殷勤相邀。

  羅蘭想了想,她覺得利用這個機會,打探一下對方的虛實也挺好,於是她點頭答應了,借口換一雙適合外出的鞋,迅速跑回了朗博恩大宅,不一會兒,又咚咚咚地跑了出來。

  她出門的時候,正好看見威克姆伸手拍了拍她家溫室的橡木柱子,然後笑了一聲——嘲笑的那種笑。

  就這一個表情,已經足夠讓羅蘭斷定威克姆的身份了。

  從22世紀來的人,自然不把這種用簡易材料和方式建成的溫室放在眼裡。

  無論威克姆表面裝得有多溫柔多和善,他對這個位面裡所有的人,都正用一種高高在上的眼光看待——這才是真正的傲慢。

  羅蘭不動聲色,熱情邀請威克姆。威克姆將手臂伸給她,羅蘭看了他一眼,毫不客氣地挽住了,兩人並肩,離開大宅跟前的溫室。

  「如果我沒猜錯,您應該和我一樣,是一位為了贏得觀眾的好感,而在位面裡裝模作樣的『選手』吧。」

  威克姆貼近羅蘭耳邊,壓低了聲音輕聲說。

  「彼此彼此!」羅蘭從來就不會示弱。

  「小小姐,您別……別與生人一道出門啊!」

  羅蘭還沒離開朗博恩,佃農托馬斯·巴裡已經從後面追了上來。

  威克姆「嗤」的一聲笑,在羅蘭耳邊低聲說:「想不到這個位面裡的人物對你還有這份忠心?這是個什麼樣的原著人物?佣人嗎?」

  羅蘭不理他,自顧自轉身向托馬斯交代一句:「巴裡大叔,這位不是陌生人,是威克姆先生。他剛剛來拜訪了爸爸。」

  「威克姆先生剛到梅裡頓,我帶他在這附近走走,熟悉熟悉。」

  羅蘭卻丟個眼色給托馬斯,托馬斯馬上會意了。等到羅蘭和威克姆出發之後,他就一直在遠處若即若離地跟著。

  「好了,」威克姆任由羅蘭挽著他的胳膊,一面走一面說,「終於有機會和你單獨談一談了,小姐。」

  他空著的一只手這時突然伸到羅蘭面前,手一松,一枚金燦燦的項鏈頓時在羅蘭面前垂落。

  羅蘭差點兒沒笑出聲。

  她真的很想問問對方:你以前難道是混那些古早狗血風「霸總位面」的嗎?

  「對不起,昨天只送了一枚吊墜給你,今天將項鏈補上。」

  威克姆那雙動人的藍色眼睛繼續凝望著羅蘭,似乎想要繼續樹立「深情」人設。

  誰知羅蘭果斷地松開了威克姆的胳膊,非但沒有接他那枚項鏈,反而離他三尺遠,提醒一聲:「請您看看自己的口袋吧。」

  威克姆一怔,將手伸進自己的上衣口袋,從裡面摸出了那枚紅寶石吊墜。

  原來羅蘭早就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這枚吊墜還給了威克姆——她現在不欠威克姆什麼,也著實沒有必要和威克姆走得那麼近了。

  「哈,」威克姆把吊墜和項鏈都收了起來,自嘲地笑了一聲,說,「果然名著位面的選手都不怎麼吃這一套。小美女,你這不會是在拗獨立女性的人設吧?!」

  羅蘭著實沒有興趣回答他這個問題。

  「我看你這陣仗,又是溫室,又是花園,你是從種田位面來的?」

  這回羅蘭禮貌地點頭回答了:「是的,種田選手第一次來名著位面。」

  「那我比你好,我以前是『龍傲天位面』的,這只是我第三個名著位面而已。」

  羅蘭趕緊使勁憋住沒笑——她雖然沒完全猜中,但也大差不差。這位都已經第三個名著位面了,竟然還積習難改,一見面就想用珠寶禮物來騙小姑娘。

  但其實她也是一樣,一進位面就想著種田。

  不過這位「龍傲天」威克姆也確實有點實力,能夠在美洲建立一番事業。想到這裡,她突然起了一點「取經」的心,開口問:「威克姆先生……」

  威克姆也恰好於這時開口:「貝內特小姐!」

  「我有一個提議——」


第25章 傲偏位面25

  羅蘭托著下巴,凝神思考,偶爾轉頭看看身邊的威克姆。

  威克姆提出的建議在她看來相當不靠譜:

  「親愛的小姐,在這個位面裡,咱倆都不是什麼『好人』,觀眾對這兩個角色根本就沒有好感。不如我們制定攻守同盟,你攻略男主達西,我攻略女主伊麗莎白,一起演一場『炮灰逆襲』的好戲,怎麼樣?」

  這解釋了昨晚的舞會上威克姆的行動:他邀請伊麗莎白跳最後一支舞,同時又偷偷向羅蘭示好。

  但是……威克姆是怎樣一眼辨認出她也是個「選手」的?

  她如實把疑問拋了出去,威克姆回答:「你應該也收到了『提示卡』吧?」

  原來是「提示卡」的指點——羅蘭倒是沒想到,她的提示卡給了她「第一桶金」,威克姆的提示卡卻是提示了「對手」們都是什麼身份。

  但威克姆的提議,羅蘭根本就不予考慮。

  很明顯,對方還是典型的「龍傲天」思維,認為在位面獲得「成功」的標准,對於女選手來說,就是嫁個金龜婿;對於男選手而言,就是抱得美人歸。

  且不說羅蘭根本就沒有在位面裡談戀愛的打算;她進入位面後定下的目標,是通過自己的努力,為姐姐們改變現狀,建立安全感,提升全家的地位。

  達西先生,在羅蘭看來,確實是個理想的對像:他沉穩的個性很適合伊麗莎白;而伊麗莎白活潑的心性也能給達西帶來快樂——他們是很合適的一對。

  羅蘭喜歡達西,也喜歡伊麗莎白,因此很想撮合他倆在一起。威克姆提出的建議,就顯得格外「不討喜」。

  於是羅蘭果斷拒絕了這份提議,「龍傲天」頓時不高興了,沉著臉皺著眉盯著羅蘭,仿佛在說:希望你不要不識抬舉。

  羅蘭反問:「威克姆先生,說實話,我認為您在這個位面的成就已經非常驚人。您也看見了,賓利一家把您當做上賓對待,梅裡頓人對您如此熱情……您在美洲的商業成功,足夠證明您的能力,幫您贏得好感。您為什麼一定要我幫您討我姐姐的歡心呢?」

  威克姆冷笑一聲:「你真是個沒見識的小孩……」

  羅蘭努力控制住寄幾:莫生氣……和龍傲天鬥嘴根本沒有意義。

  「我在美洲創造的財富確實給我帶來了一時的輝煌。但又怎麼樣?你能想像嗎,昨天的舞會上,那麼多的來賓,表面上對我稱頌不已,背地裡卻說我是個『美洲來的暴發戶』。」

  「我的父親是彭伯利的管家,我的財產的來源是『做生意』——這些全都成了他們嘲笑我的理由。」

  「這一點你也應該深有感觸才對!」威克姆說,「昨天晚上賓利小姐可是不斷向我提起,你們家有一個在梅裡頓做律師的姨夫,和一個在倫敦做生意的舅舅,所以你們家的女孩兒們雖然優秀,卻很難找到有身份的丈夫。」

  羅蘭:……這確實是實情。

  這是她剛進入位面時沒有意識到的:在22世紀人人地位平等,職業並不能決定一個人、甚至一個家庭社會地位的高低。

  但在這個位面,這些全都是橫在面前的事實。

  「即使我能獲得巨大的商業成功,在那些有地位的人眼裡,我依舊什麼都不是。」威克姆說,「好在我的形像外表不錯,挺會說話,討起女孩子的歡心來得心應手。」

  羅蘭:……?你以為昨天那樣就算是討到二姐伊麗莎白的歡心了嗎?

  在她看來,這個位面既然存在職業偏見和地位偏見,那麼就更應該通過行動,向持有偏見的人證明:從事特定職業的人、社會地位不高的人,同樣可能是善良、勇敢、真誠……品德高尚、品味優雅的人。

  羅蘭在種田位面裡學到的,從來都是迎難而上,想盡一切辦法——來一個問題,就解決一個。

  至於對面龍傲天為什麼會覺得,攻略女主/男主就能夠贏得位面外觀眾的好感——她完全不能理解。

  她再次拒絕之後,威克姆搖搖頭:「話不投機半句多。」

  「本來還想好好提醒你,指點指點你……既然你不願意,那就算了。」

  羅蘭極其不喜歡威克姆這種高高在上的口氣,但仍舊保持了應有的禮貌,給對方指點了一條往海耶莊園去的近道。

  「對了,剛才那個一直鬼鬼祟祟地跟在我們身後的老農,現在好像不見了。」

  威克姆像是在看羅蘭的笑話一樣,故意提醒她。

  「托馬斯?」羅蘭想起這位一向忠心耿耿的佃農,吃驚不小,也顧不上威克姆的嘲笑,循著來路匆匆找回去。

  她在半路上找到了托馬斯·巴裡,這位老實巴交的佃農正急得滿頭冒汗,坐在路邊。

  「您回來了!」托馬斯松了一口氣。

  羅蘭蹲下來查看佃農的兩條腿:「您怎麼了?」

  「我沒事……老毛病了,老寒腿,變天之前最容易發作……」

  羅蘭四周看看,去撿了一枚長長的松枝,把多余的枝葉都拗去了,只剩一條光禿禿的枝干,遞給托馬斯,然後過去扶住他另一邊的手臂,用力一拉,總算將托馬斯扶起來,慢慢扶著他,向朗博恩的方向過去。

  「小小姐,您真是太好心啦!上帝一定會保佑您的……」

  托馬斯忍不住伸手去抹眼睛。東主家的小姐對他如此照顧,這個佃農感動不已。

  「……唉,我這腿,說來也怪,如果一天之內會變冷,我的腿就會疼,比什麼都靈。腿越疼,天氣就會越冷……」

  現在的氣溫不算低,道路旁邊的小水潭還沒有結冰。羅蘭記得她早起時草葉之上凝著一層厚厚的清霜,現在也已經消失了。

  空氣裡濕度很重,隱隱約約傳來一點點紅松林獨有的松香。

  羅蘭順著托馬斯的話想下去:天氣變得越冷,大叔的腿越疼。這豈不是……

  「不好!」羅蘭伸手一拍腦門,「要下大雪了。」

  朗博恩一帶的空氣濕度太大,冷空氣一來,馬上就會下一場大雪。

  托馬斯一怔,竟然也生出幾分力氣,自己拄著松枝,奮力向前走:「小小姐,這我們可得快點……」

  羅蘭:可不是……

  如果很快就會有一場大雪,他們要做的事就太多了。

  「還要通知村子裡的人多做預防……」

  托馬斯卻搖搖頭:「現在是冬閑,村裡的人除了挖松露以外也沒什麼別的營生。小小姐,最緊要的是咱們這裡的牲口棚、雞舍和您的菜園。」

  羅蘭點頭:「對——」

  下一場雪對村民們挖掘松露不會有太大影響:上一年在松露發現地點做的標記今年將發揮巨大的作用,能夠指引人們再次找到這種昂貴的珍饈。

  正如托馬斯所言,他們需要趕緊行動起來,為即將到來的風雪做准備:牲口棚和雞舍需要加固;風雪之夜需要幫助牲口們取暖;三黃雞們最好能夠轉移到朗博恩大宅最底下一層的廚房儲藏室裡……

  「巴裡大叔,您有經驗,待會兒您發號施令,大家都聽您的。」

  托馬斯聽見羅蘭的囑托,更為振奮,用力點著頭說:「小小姐,謝謝您的信任……托馬斯會盡全力為您效勞。」

  兩人還沒回到朗博恩,就撞見了貝內特家的佃農,趕緊上前幫忙,把托馬斯扶回到大宅跟前。

  羅蘭則趕緊請那位佃農前往朗博恩去送信,把要下大雪的事告訴大家,讓大家做好准備。

  午後,不少朗博恩的村民就到貝內特家大宅這邊來幫忙了。他們按照托馬斯說的,將牲口棚和雞舍加固,在北面風口處堆起成堆成堆的稻草,然後用厚毛氈蓋上捆起來,為牲口們擋風。

  貝內特家的小姐們也出了一份力。

  四位姐姐們一起去了頂樓的庫房,把往年不用的舊毛氈都找了出來,分發給朗博恩的村民,讓他們也能夠照顧自家飼養的牲口。

  羅蘭也不忘提醒,讓飼養「三黃雞」的村民們也別忘了把種雞和小雞苗照顧好。

  人多力量大,到了晚間,一切看似都准備就緒了。

  羅蘭卻總有些心神不寧,她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

  上床之前,羅蘭爬在窗台上側耳聽了聽,果然:窗外北風大作,窗戶都被震得哐哐直響。

  她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睡下,很久不曾睡著,一直在反復回想白天裡與威克姆的談話,回想兩人之間的不同立場,又在盤算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會對朗博恩的蔬菜種植有什麼影響……

  她翻來覆去很久,迷迷糊糊地似乎睡著了,似乎又做起了夢——夢中她似乎看到了威克姆早上來到朗博恩大宅跟前的情形:

  威克姆伸手拍了拍她家溫室的橡木柱子,哂笑一聲,說:「算了,不提醒你了……」

  羅蘭猛地從被窩裡翻身坐了起來——她知道自己遺漏了什麼了。

  羅蘭光著腳,從床上跳下來,移過燭台,舉到窗戶跟前。

  窗外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見。寒冷的空氣從窗縫裡不斷地灌進來,羅蘭頓時打了一個寒噤。

  她手中幽淡的燭光照亮了窗玻璃,也照亮了窗玻璃外面,窗台上堆起的幾英寸厚的積雪。

  羅蘭什麼也顧不上了,在晨衣外面披上一件袍子,舉著蠟燭就飛奔下樓。

  她一打開大門,北風挾裹著雪花立即向她沒頭沒腦地卷過來。她手中的蠟燭立即無聲無息地熄了。

  外面是一片白茫茫,天空中無數密密的雪花,正鋪天蓋地地朝羅蘭撲來。

  好在朗博恩大宅的門外還放著一盞馬燈,被積雪埋了一半,依舊放著橙黃色的光芒。

  羅蘭立即提起馬燈,衝了出去,來到自己的溫室一旁。

  溫室上方的玻璃上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積雪,羅蘭似乎能聽見溫室的橡木框架被壓得咯吱作響。

  而此刻哪怕只要有一片玻璃碎裂,從上方掉落:整個溫室裡脆弱的花朵和蔬菜,恐怕都撐不過這個雪夜。

  「扶梯,扶梯……我需要扶梯!」

  羅蘭舉著馬燈,四下裡照耀,拼命回想,托馬斯平時是把登高用的扶梯架在哪裡的。

  她飛快地奔向牲口棚,在那裡找到了木梯。

  她顧不上回頭看一眼自家的家畜,奮力扛起木梯,深一腳淺一腳地來到溫室一旁,將木梯支開,把馬燈掛在扶梯上,自己飛快地爬上木梯,手執一把笤帚,拼了命將溫室玻璃上一層厚厚的積雪奮力掃下來。

  還來得及,她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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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傲偏位面26

  羅蘭人小力弱,在短時間內,不過只掃了溫室屋頂的小小一片。

  雪落下的速度似乎比她掃雪的速度更快,她剛剛清理出一小片玻璃,玻璃上馬上就又覆蓋上了一層積雪。

  羅蘭似乎能聽見整座溫室的橡木框架被壓得咯吱咯吱作響。

  她心頭猛的一驚:現在她已經不再擔心某一片玻璃突然碎裂,她開始擔心整個溫室的框架無法承受積雪的重壓,從而垮塌下來。

  當初從建築公司訂制溫室材料的時候,對方公司確實計算過溫室的跨度和承壓,但是誰都沒有想到過會出現暴風雪的情況。

  但是羅蘭不能停,她從來都不認識「認輸」這兩個字——她能做的,唯有盡一切可能去挽救。

  即使她可能依舊面臨難以估量的損失和挫折,那也必然是在她盡全力之後。

  風雪落在羅蘭的頭發上臉上眼睫毛上,雪花因為她身上的熱意而融化,轉眼卻又遇冷結成冰,她的頭發都成了硬邦邦的。

  她雙臂酸軟,幾乎再沒有力氣再揮動手中的笤帚了。雪卻一直無情地下。

  更要命的是,她孤身一人,溫室,卻有兩座。

  忽然,身後傳來一聲疑問:「是小小姐?」

  羅蘭伸手擦了一下額頭的汗,回頭一看,只見希爾太太手中舉著燭台,站在大宅的門內發愣。

  「小小姐,你等著,我這就去叫人來幫忙?」

  希爾太太眼神震驚,轉頭就跑,咚咚咚的腳步聲從宅子內傳來,一直沉寂著的朗博恩大宅開始傳出人聲。

  正在這時,通往朗博恩村子的道路上也出現了幾點燈火,剛開始還不夠明顯,不多時,燈火越來越亮,人聲也越來越清晰。

  「是小小姐——」

  有人一聲大喊:「大伙兒快去幫忙!」

  頓時十幾號人舉著火把、提著馬燈,一起朝這邊衝了過來。

  「我爸爸說了,在牲口棚的後面堆著好幾枚長短合適的木柱,可以給溫室做支撐。」少女的聲音十分清亮,是貝蒂的聲音。

  「貝蒂!」

  羅蘭自覺連聲音都在發顫。

  她沒想到,真的沒想到——

  在她最無助的時候,竟會有這麼多朗博恩的村民,頂風冒雪地趕到這裡,向她伸出援救之手。

  貝蒂到了之後,立即揭開了溫室門上掛著厚實簾幕,將馬燈掛在門上。然後趕緊去將羅蘭從□□上扶下來,大聲說:「小小姐,您先休息一會兒,讓我們來幫忙吧。」

  羅蘭又豈是能輕易閑下來的。她一轉身進了溫室:她知道整個溫室結構中最薄弱的幾個受力點,對應的地面上也正好預留過凹洞,剛好可以指點村民們把用來加固的木柱支在那些支點上。

  說時遲,那時快,幾個村民已經按照貝蒂說的,從牲口棚後面把合適的木柱找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抱進溫室裡。

  「小小姐,您還在這裡待著做什麼?多危險?」

  羅蘭搖搖頭,笑著說:「因為有你們來了,所以不危險了。」

  「那可不!」幾個村民被她這樣一誇獎,頓時驕傲地挺起了胸。

  他們按照羅蘭的指點,將用以臨時支撐的木柱支起來,頂住了溫室的橡木框架。

  同時有更多的村民,從自家扛了扶梯趕到了。他們將木梯在溫室周圍支起來,七手八腳地開始清理溫室表面玻璃上的積雪。

  朗博恩大宅裡的僕人們這時也全部出來幫忙,貝內特夫婦和姐姐們的臥室也都亮起了燈。

  人多力量大,大約兩小時的光景,兩座溫室的結構得到了加固,溫室表面積聚了一夜的積雪也全部被清掃干淨。

  在這期間,羅蘭反復向朗博恩的村民們確認:「大伙兒自家的房子可安好?積雪多不多,要不要緊?」

  「放心吧,小小姐,這種事咱們有的是經驗,自家那裡都留了人在照看呢。」

  他們還查看了牲口棚,確認一切無礙。

  這時,風雪終於漸小,而天邊開始泛起清光——天,快要亮了。

  「快!大伙兒快請進來!」希爾太太在大宅門前招呼。

  「貝內特先生和貝內特太太請大家進來,喝一盞熱乎乎的姜茶暖暖身,再嘗幾塊廚娘太太最拿手的松餅。」

  「好唉!」

  朗博恩大宅跟前,頓時一片歡呼聲。

  這些英國鄉村裡最普通的農民,穿著被泥水雪水浸透的鞋子,走進了整潔的大宅。

  他們原本想要刻意繞開地上鋪著的精美地毯,站在一旁的木地板上,卻被迎出來的貝內特先生親自攔住了,全部迎進客廳:「歡迎,我的朋友們!」

  他挨個與這些佃農握手,微笑著說:「你們值得我最真誠的感謝。」

  客廳裡的壁爐早已燒旺了,室內洋溢著姜茶的辛辣味。廚娘直接把一整只盛著姜茶的大鍋都提到了屋子裡,大小姐簡正親自一盞一盞地把姜茶舀至茶杯裡,挨個兒遞給佃農們。

  羅蘭剛剛在客廳裡冒個頭,就被伊麗莎白拉住了。

  「還不快去換身衣服,然後趕緊來這裡喝姜茶!」伊麗莎白拿了一條毛巾,裹著羅蘭的腦袋,瞬間把羅蘭那頭濕漉漉的頭發擦了一遍。

  「不然我會認為你是在惦記福登太太的松茸雞湯。」

  羅蘭「撲哧」一聲笑了。

  早先她真的幾乎失卻了希望,認為自己此前的努力必然付之東流,事業倒退會起點……她甚至已經做好了一切從頭再來的准備——

  這時候問題卻都解決了,她心情頓時暢快無比。

  伊麗莎白卻繼續用毛巾揉著羅蘭的小腦袋,扁了扁嘴,裝出一副生氣的模樣:「小妹啊小妹,平時說起來總是一副姐妹情深的樣子,怎麼到了這種時候,你卻只知道一個人跑出去……你應該叫上大家的,大家都會幫你的……」

  羅蘭心想:可不是?

  伊麗莎白在她肩上輕輕一推,羅蘭趕緊回自己的屋子去換衣服,穿戴整齊了之後,才下來感謝特地過來幫忙的佃農們。

  「你們怎麼想到溫室可能會有危險的?」羅蘭問佃農們。

  佃農們一起呵呵笑著,其中一個快人快語地說:「是托馬斯那家伙想起來的。」

  托馬斯·巴裡本人並沒有親至,估計是老寒腿發作,正在家中休養。

  他的女兒貝蒂站在壁爐一旁,伸手烤著活。年輕女孩靦腆地說:「我爸爸還挺自責,他說下大雪的時候得趕緊掃房頂,這道理誰都懂得,但是他怎麼就忘記了小小姐的溫室……其實也是房子。」

  「爸爸走動不便,就讓我叫上大家。」

  所以朗博恩的村民們才會在羅蘭最需要大家的時候出現。

  「小小姐的溫室對我們太重要了——」

  一個佃農補充:「因為有了您的溫室,我們相當於多種了一季蔬菜。這都鄰近聖誕節了都還能再多這麼些收入。」

  「是啊,不止蔬菜,還有松露,還有松茸……」

  貝內特先生這時就站在壁爐旁邊望著大家。羅蘭突然想起來老父親還完全不知道她和佃農之間的安排,連忙給說話的佃農使眼色。

  正說著話的佃農突然意識到不對,頓時啞住,望著貝內特先生,一個字都說不下去。

  貝內特先生則狡猾地衝大伙兒眨眨眼,說:「我這小女兒請你們大家都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對嗎?」

  「沒事的,在我家裡,你們可以暢所欲言。」老先生如是說。

  羅蘭:這下糟糕了。

  「貝內特先生,其實我們是真的,非常非常感激您……」

  早先說話的佃農頓了頓,終於鼓足勇氣,開口說出了內心一直想說的。

  「能住在朗博恩是我們的幸運,」其他人也一起跟著開口,同時也非常誠懇地望著貝內特先生。

  他們說的都是真心話:從去年開始,大家的日子就都肉眼可見地開始變好。

  原本佃農過日子完全看老天,風調雨順的好年景裡大家都能吃上口飽飯,一旦有個雨雪旱災,給貝內特先生的地租就都得欠著。

  可自從去年小小姐在紅松林裡發現了松露,他們就發現,自己的生活沒有必要全指望地裡的出產,他們可以采松茸找松露、飼養良種家禽、種植反季蔬菜……

  小小姐甚至還答應了他們,明年春天會教授給他們新的輪作和套種的方法。

  再加上弗萊徹先生的到來,佃農們一家子老老小小都開始漸漸學習讀寫,很多佃農現在已經能簽自己的名字了。

  他們都覺得自己好厲害!

  歸根究底,這還是因為貝內特先生的一片善意。

  此刻在朗博恩的客廳裡,佃農們都正「深情款款」地望著貝內特先生,似乎他們的眼神還不能夠表達他們內心感激的萬分之一。

  貝內特先生作為一名紳士,這時卻不好意思放任佃農們繼續這麼感激了。

  他趕緊搖搖手,說:「好啦好啦,大家的心意我都知道了,各位,不必再說了,請趕緊喝點姜茶驅一驅寒意。」

  老先生說完,頗為無奈地回頭,看了一眼他的小女兒。

  羅蘭也喝了一大口姜茶,此時此刻,暖意正在她的全身心肆意流動、擴散。

  她正從早先體會到的挫敗中恢復過來。

  對,沒錯,挫敗感——這種挫敗感在早先威克姆出現在內瑟菲爾德莊園的時候就已經存在,得知威克姆也是個「選手」的時候,這種挫敗感更加明顯。

  別人輕輕松松地在美洲建立基業的時候,她還在朗博恩一英鎊一英鎊地緩慢積累。

  果然人生中最令人郁悶的事就是和更強的人比較。

  這種挫敗感在羅蘭發現自己「疏忽」了溫室的加固時,達到了極致。當她困獸猶鬥般地與風雪抗爭的時候,實際上也是在試圖發泄。

  但所有這些郁悶與失落,在身邊出現燈光,在別人向她伸出援手的那一刻,開始煙消雲散。

  她的付出是有回報的。眼前這些佃農們,他們臉上滿足的笑容,他們在她危難之際給予的幫助……這些都是無形的回報,是無法用金錢衡量的回報。

  羅蘭瞬間覺得自己找回了初心——

  在這個位面裡,她與威克姆最大的區別,應當在於:她努力獲取財富,卻並不是全為自己。

  她不追求絕對的財富,但是希望給周圍的人帶來福祉。

  因此她完全不需要將自己的財富與威克姆那令人目眩的財富做比較。

  她最想要的,其實是身邊的人和她一樣幸福。

  當羅蘭捕捉到貝內特先生那暗中責怪、又難掩憐愛的眼神時,忍不住向父親露出燦爛的笑容。

  窗外,朝陽升起,燦爛的陽光照耀著白皚皚的雪地,也映入了朗博恩大宅的客廳。

  瑞雪兆豐年,羅蘭很有把握:來年,朗博恩還會有更多收入的。

  「臥槽,這真的是威克姆嗎?」

  內瑟菲爾德舞會中那一幕上演的時候,位面外的觀眾們都炸了。

  「為什麼賭棍扯謊精總是能長那麼帥?……這不公平!」

  「別用老眼光看待威克姆啊,既然是進入位面的選手,也許威克姆改過自新,不再賭錢說謊了呢?」

  「是呀,他這不已經在美洲賺到錢,成了實業家了嗎?這一季的傲偏位面,他拿到了鹹魚翻身、反派洗白的劇本吧。」

  「但制作方沒把他在美洲的經歷全放出來……我對威克姆持保留意見。這個人物的人設擺在那裡,就沒法兒讓人完全信任。」

  「我去問問有沒有威克姆的事業粉……」

  「別去問了,這哪裡是什麼鹹魚翻身的劇本,這就是小人得志吧?威克姆竟然和賓利成了好朋友,一道擠兌達西……哦我的眼睛看到了什麼?我的小心髒無法承受……哦我親愛的達西!」

  「啊,我對賓利的濾鏡也消失了……敢情為朋友兩肋插刀,就是往朋友兩肋上插刀的意思啊!」

  「是莉迪亞挽留了達西?……如果我記得不錯,她也是個選手吧?」

  「這麼說來,這一季的傲偏位面,選手們各有各的打算,威克姆想要攻略伊麗莎白,莉迪亞想要攻略達西?」

  「不不不,」羅蘭的粉絲這時站出來說了一句實話,「我們蘭蘭對攻略男主沒興趣,她別的都不會,只會種田。」

  「確實如此,她好像是在撮合男女主。」

  「啊我又舒服了——」

  「來人啊,把我剛下單的內瑟菲爾德舞會同款三明治點心套裝給我端上來!」

  「……」

  然而「名著位面」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選手們見面的第一次私下交流,觀眾們可以看見他們的動作與神態,卻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

  「啊,可惡……上次也是這樣,莉迪亞和夏洛特一見面,不知道商量了些什麼,沒過兩天夏洛特就退賽了……是真人秀就該真實呈現給觀眾吧,強行打碼算什麼?」

  但很快大家都看見威克姆手一伸,像變魔術一眼,一枚金項鏈從他指縫間落在羅蘭面前——

  「哈哈哈……」

  頓時滿屏都是觀眾們打上去的「哈哈」,熒幕前應當是笑倒了一片。

  「……不是,威克姆的作風這麼古早的嗎?」

  「『傲偏位面』來過這麼多選手,從沒有人這麼『霸總』的吧。」

  「我有個親戚在『霸總位面』當策劃,我去問問,最近『名著位面』是不是來了古早風『霸總位面』的『難民』。」

  很快威克姆從口袋裡發現了羅蘭「退回」的紅寶石吊墜,又訕訕地把東西都收了回去。

  於是觀眾們集體腦補了「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一類的台詞,羅蘭與威克姆的不歡而散,都在大家的意料之中。

  「你們不說我還想不起來,將來莉迪亞是要和威克姆一起私奔的吧?!」

  「是……好像還真是,每一季都是這樣演的。」

  「為本季選手點蠟,『種田選手』和『霸總難民』私奔,這……」

  「不不不,」羅蘭的粉絲再次重申,「我們蘭蘭不會私奔,她看到田地就走不動路……奔什麼奔?」

  「這倒是,到目前為止小姐姐一直在兢兢業業種田,事業力爆棚。但凡她能堅持下去我就願意投她一票——」

  「也算上我一個。」

  「1!」

  「牆裂要求再多給我來點美食!上次說的『梅裡頓白切雞』『梅裡頓雞飯』我都還沒看到,打滾求!」

  「……」

  位面之外的討論羅蘭一概不知,她的好心情維持了大半天,竟然被來自內瑟菲爾德的一封信打破了。

  信是賓利小姐寫給簡的。她來信通知簡,他們一家人已經追隨達西先生去倫敦了。不出意外的話,會在那裡過聖誕節。

  原來,內瑟菲爾德的舞會之後,賓利雖然沒有留威克姆住下,但昔日好友之間還是生出嫌隙。達西在第二天的一大早就出發前往倫敦。

  而威克姆已經在海耶莊園留下了。

  賓利小姐和兄長一合計,覺得為了威克姆而得罪達西實在是得不償失。每年六七千鎊的海外資產和每年一萬鎊的本地財富比起來,明顯還是達西先生占了上風。

  於是在達西出發兩小時之後,賓利一家子也收拾停當,出發前往倫敦,將內瑟菲爾德莊園留在身後,交給管家打理。

  而賓利小姐這封信是特地吩咐了管家,晚一天再送到朗博恩的。在信中,賓利小姐向簡道歉,走得太匆忙,連個告別的機會都沒有——

  事實上,賓利小姐特地吩咐了管家,讓信在他們走後一天再寄出。因此內瑟菲爾德的僕人愣是等到今天,才沿著被積雪覆蓋的道路,趕來朗博恩送信。

  在信上,賓利小姐沒忘了得意洋洋地提起,他們一家人將在倫敦見到達西小姐,還百般暗示了達西小姐將很快成為他們家的「一員」。

  簡讀到信,自然黯然神傷。

  羅蘭從伊麗莎白那裡打聽到了實情,忍不住對賓利小姐的「說法」嗤之以鼻。

  她們是沒見到達西那天晚上護犢子的模樣:那時達西先生似乎把羅蘭錯認成了達西小姐。

  在舞會風波發生之後,達西小姐要還能嫁給賓利先生那樣的牆頭草?——羅蘭心想:她就把胡蘿蔔倒過來種。


第27章 傲偏位面27

  赫特福德郡一場大雪下過之後,氣溫極其緩慢地回升。兩周之後,終於冰雪消融,朗博恩的一切生產生活都恢復了正常。

  唯一不便的是道路。

  冰雪消融之後,朗博恩到梅裡頓去的大路頓時變得泥濘不堪,馬車車轍深深地陷入半是泥半是融雪的泥漿中,行進變得異常艱難,比化雪之前還難走。

  羅蘭去了一趟梅裡頓送松露,路上不得不親自跳下車幫忙,把深陷進泥水中的馬車推出來。當她趕到梅裡頓鎮上的時候,襯裙上糊了三英寸厚的泥漿。

  羅蘭低頭看看,笑著跺跺腳,將襯裙和鞋子上的泥漿抖落——她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淑女。這樣的形像還挺符合她的種田氣質的。

  將佃農們雪天出門,采集到的松露送到梅裡頓的辦公室,「湯姆遜和弗倫」的工作人員十分驚訝:

  「我們原本以為這次您沒辦法履行合約的。」

  羅蘭心中驕傲,表面卻平靜自然:「我倒認為,『梅裡頓食材行』按時履行合約,並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

  對方一聽,連忙點頭:「確實如此,貝內特小姐和食材行的信譽卓著,在赫特福德郡早已傳遍了,甚至在倫敦也有耳聞。」

  雙方立即交割松露鮮貨——這些都是采摘三天以內的新鮮松露,成色極佳,寒冷的天氣則進一步保證了它們的新鮮度,對方十分滿意。

  交割完畢,對方又向羅蘭提出了獨家承攬朗博恩出產所有松露的請求。

  經過近一年的預熱,英格蘭也產高品質松露這件事,已經漸漸為人所熟知。食用本地產的頂級松露,已經漸漸成了一種時髦的事。

  食客的需求在增加,產量卻相對穩定——松露的價格自然水漲船高,早已不是去年羅蘭剛剛發現松露時的那個價了。

  「湯姆遜和弗倫」的代表當場表示,如果貝內特小姐能夠授予該公司獨家購買權,他們會將收購價從每磅10英鎊的單價漲到每磅15英鎊。

  羅蘭這時卻不置可否了,表示她會和家人再商量商量,以決定是否授予獨家購買權。

  她需要打聽打聽松露的市場行情,再做定奪。

  而她的消息來源,定於今日抵達梅裡頓:

  平時居住在倫敦的加德納舅舅一家,今年決定到朗博恩來過聖誕節。早先貝內特家收到信件,今天他們會抵達梅裡頓。羅蘭正是借口來迎接舅舅一家,才得空跑來梅裡頓的。

  中午之前,加德納舅舅一家就到了。一大家子熱熱鬧鬧地聚在菲利普斯姨媽家裡吃午飯。

  羅蘭抽空問了問加德納舅舅松露的事。

  加德納舅舅人在倫敦,還真的聽說過英格蘭本土的松露就產自赫特福德郡,只是完全沒想到這種珍貴的食材就出產於姐夫名下的松林,而且正由外甥女操持著生意。

  「在倫敦,這麼大的一枚英格蘭紅紋黑松露,」加德納舅舅伸手比了個鴿子蛋的大小,「市價在十二先令到十五先令不等。」

  羅蘭心裡飛快地計算開了——這樣看來,「湯姆遜和弗倫」公司,給她的15鎊價格還算是合理,市面上的松露價格,確實上漲了50左右。

  對方確實是誠心要做好這筆生意的樣子。

  午餐之後,羅蘭找了個借口,溜去了「湯姆遜和弗倫」的辦公室,和對方的代表談妥了收購松露的新合約,授予對方獨家收購權,但是額外加了一個價格浮動條款:

  松露市價每浮動20,「湯姆遜和弗倫」就要修訂一次收購價格。

  如此一來,羅蘭和朗博恩的村民們都能吃到松露價格上漲帶來的紅利,同時也會有一個緩衝,如果價格偶有下跌,那麼也只有在變動幅度超過20的時候才會調整收購價格——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這種幅度的下跌是不太可能出現的。

  羅蘭對新簽訂的協議非常滿意,以至於她與加德納舅舅一家一起,從梅裡頓出發前往朗博恩的時候,滿臉都是笑容。表弟表妹們都覺得這個漂亮表姐比夏天時更加漂亮,都願意坐在她身邊。

  但是大家的好心情對路況並沒有改善,一路上馬車又往松軟的泥地裡陷了兩次。

  羅蘭自然身先士卒地下車幫忙。

  卻見加德納舅舅一家子大大小小,嘻嘻哈哈地從馬車上下來,幫著羅蘭和車夫一起推車,大家都和羅蘭一樣,鞋子、褲子和裙子上沾滿了泥濘。

  而羅蘭的行動力明顯讓加德納太太對她的印像有所改觀——

  大家重新上車之後,加德納太太拉著羅蘭的手,態度熱絡了好些。

  兩人談起了從倫敦到赫特福德郡的道路。加德納太太頗為感慨:「剛出倫敦的那一段道路,都是新修的,確實是好走,只是一路上要給過路費。」

  「過路費?」

  羅蘭驚訝了——怎麼,這些道路難道還不是公共的嗎?從上面經過還需要額外給過路費?

  加德納太太卻告訴羅蘭:倫敦附近很多道路其實都是私人出資修繕的。他們自己掏錢,邀請工人,修築路基,平整路面,挖掘排水渠。而政府則賦予他們收取過路費以彌補成本的權力。

  「那些收費公路走起來實在是方便快捷,雖然要給過路費,但我還是覺得這錢花得很值……」

  加德納太太評價著,她卻不知道身邊坐著的外甥女,心思已經飛到了道路上。

  「要想富,先修路。」

  這在後世被證明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羅蘭有心把朗博恩改造成一個優質食材的輸出基地,但是道路設施的不完善,明顯會阻礙她這項計劃的發展。

  她不為過路費的收入,只為了朗博恩與梅裡頓的長期發展,都應當好好修整一下這附近的道路,以便將來能從朗博恩方便快捷地抵達倫敦。

  可是,如何才能參與到這種私人出資修路的項目中,她又需要付出多少本錢呢?

  赫特福德郡在倫敦西北面,一路繼續向西北,就是未來的工業重鎮伯明翰。伯明翰再向西北,就是港口利物浦和西北工業基地曼徹斯特。

  羅蘭本能地覺得在赫特福德郡投資修路,是一筆大有可為的生意。

  但現在羅蘭還不知該如何下手。

  她想:早知道剛剛在梅裡頓的時候應該向菲利普斯姨夫打聽打聽。如果有這種項目,姨夫身為律師,是應該有消息的。

  事已至此,羅蘭也不再多想。

  她只管高高興興地把舅舅舅媽一家迎至朗博恩。

  到了朗博恩,加德納一家先看到了大宅外面的兩座溫室。

  孩子們簡直樂瘋了,男孩子們繞著高大透明的玻璃房子亂跑,女孩子們都提起小裙子,跟著羅蘭進去看各種各樣的花卉。

  加德納先生和太太並肩站著,兩人交換了一個驚訝的眼神:

  早先他們聽說羅蘭從倫敦回去之後,就著手建了兩座溫室。加德納先生沒在意,還以為是小打小鬧的兩間玻璃房。

  但現在矗立在他眼前的,是兩座貨真價實的大型溫室——

  加德納先生是個見識廣博的商人,這一類工程的造價他心中都有數,知道沒有兩百鎊絕對沒辦法建成這樣兩座。

  加德納先生心中生出疑惑:姐姐姐夫對小女兒的偏愛,真的已經到了予取予求的程度了嗎?

  這時貝內特夫婦也已經出來迎接。

  管家希爾太太把客人們請去了客房。

  少時,大家剛剛換過沾滿污泥的衣服,下來聚在客廳裡。廚娘福登太太恰如其時地送上了烤牛肉三明治作為點心給大家充飢。

  這些三明治是用剛出爐的法棍做成的,外殼金黃焦脆。切開的法棍內裡塗上了黃油和來自法國第戎的芥末醬,醬汁上鋪著切成薄片的烤牛肉和切成薄片的……泡菜?

  羅蘭嘗了一口,趕緊用目光尋找福登太太。

  「成功啦?」

  福登太太笑著衝小小姐點點頭。

  是的——朗博恩自制的泡菜現在已經試制成功了。這種泡菜酸香可口,夾在烤牛肉三明治裡,著實增加了獨特的風味。

  加德納舅舅一家都沒有吃過這種風味。他們本就一路奔波,現在都有些餓了,陡然間嘗到了這種酸香微辣的味道,頓時都是胃口大開。

  尤其是夫婦倆膝下的那些男孩們,一個個都捧著三明治吃得不肯撒手,吃完了竟然還忍不住想要,完全不考慮貝內特太太還給他們安排了盛大的晚餐。

  「在梅裡頓姐姐姐夫那裡就聽說了,姐姐的這位廚娘太太手藝遠近聞名。不止是正餐,各種各樣的小點心、配菜、佐料……都是獨具匠心。現在看來真是名不虛傳。」

  加德納舅舅嘗過烤牛肉法棍三明治之後,完全不吝惜贊美,盛贊起了廚娘。

  福登太太也在場,頓時滿臉自豪。

  只不過她頻頻看向羅蘭的那個方向,似乎在征詢羅蘭的意見,似乎想知道需不需要她把實情說出來:朗博恩這麼多名揚在外的美食美點,食譜配方其實都來源於小小姐。

  羅蘭只是笑著,不說話,微微搖頭。

  福登太太便老臉微紅地接受了加德納舅舅的盛贊,屈了屈膝,從會客廳裡退了出去。

  這兩人之間的互動,卻被加德納太太注意到了,隨即又轉告了丈夫。

  加德納先生也覺得這個外甥女和他印像中的不大一樣,至於到底哪裡不一樣,他卻又說不大出來。

  但是沒多久,就到了加德納先生和貝內特先生對線的時候。

  在朗博恩的書房裡,貝內特先生鄭重感謝了夏天裡加德納先生對小女兒的照顧,並且表示,一定要退還一部分小女兒給他們造成的花銷。

  這回輪到加德納先生驚訝了。

  「姐夫,今年夏天,莉迪亞在倫敦的花銷,都是她自己的……我還特地寫信給您和姐姐,覺得二位是不是太過溺愛莉迪亞了……」

  羅蘭這小小的謊言,頓時瞞不住了。

  她被請進了貝內特先生的書房,面對自家老爹和加德納舅舅。兩位長輩,一位嚴肅,另一位和藹,但都望著羅蘭,請她「解釋一下」,在倫敦的那些開銷,還有那兩間「溫室」的材料錢,都是怎麼來的。

  羅蘭:……這還能咋辦?老實招了唄!

  於是她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想法和做法都招了出來。從一開始的挖松露、找松露,到梅裡頓三黃雞,再到溫室花卉、花園蔬菜……

  她說起做這些緣由,嘟著嘴可憐巴巴地一一解釋。

  「姐姐們嫁妝不夠豐厚,面對合適的對像時缺乏底氣……朗博恩的財產我們既然沒法兒繼承……爸爸百年之後媽媽也需要人贍養照料……我就想,靠自己,掙一點兒財產出來,給媽媽和姐姐們充充底氣……」

  貝內特和加德納兩位先生聽著都面面相覷。

  這不是年輕女孩該做的事,甚至不是她該想的。

  但是她就是這麼一步一步,耐心而謹慎地都做出來了。

  貝內特先生心裡則更清楚:整個朗博恩的佃農和他們的家庭,都正因為他這個小女兒的「異想天開」而受益。

  再想到小女兒如此努力的原因——限定繼承權,貝內特先生心頭忍不住湧上一層愧疚。

  為什麼世上會有這種見了鬼的繼承法,非得剝奪他女兒們的繼承權?

  現在他最小的女兒為了她姐姐們和母親的將來,每天都在忙忙碌碌,一棵菜、一只雞地積累每一分收入……

  貝內特先生對羅蘭的賺錢能力完全沒有概念,但他直覺有自家門種著的那些菜,牲口棚裡喂的那些雞,充其量也就幾個便士、幾個先令這樣的價錢。

  ——這樣一分一分地掙,能掙來多少嫁妝?

  再者小女兒又自掏腰包建了外面那兩座溫室,恐怕是早已將零花錢也用了個精光吧。

  越是如此,貝內特先生對女兒們越發覺得歉疚。他自覺鼻梁上架著的老花鏡上起了霧,趕緊摘下來,擦拭著,掩飾著……

  於是這位老父親終於舍去了以往的乖覺詼諧,轉為十二分的真誠:

  「莉迪亞,你也不需要太過費心。如果你們姐妹那點微薄的嫁妝,真的嚇跑了哪個求婚者,只能說明他還不夠誠心。」

  「不過,孩子,爸爸答應你,不管是什麼事,只要你需要幫助,第一時間來找爸爸。」

  貝內特先生的嚴肅似乎只能持續三分鐘,三分鐘之後,這位老先生又轉為調皮,別過臉笑眯眯地望著羅蘭:「希望到時候你不會是找我帶你去看閱兵。ヾ」

  羅蘭從父親的書房裡出來的時候,加德納太太正坐在起居室裡,將她從倫敦帶來的禮物分發給大家。

  加德納太太送給羅蘭一幅深藍色的毛呢長披肩。羅蘭非常喜歡,抱著舅媽謝了又謝,這才上樓回到她自己的臥室去。

  她的經紀貓露娜此刻並沒蹲在盛著小魚干的食料盆一旁,而是蹲在窗台上,黑色的貓尾一甩一甩,整個貓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怎麼了?」

  羅蘭好奇地問。

  上一回露娜跳到窗台上,還是這個位面裡有選手退賽的時候。這樣一想連帶羅蘭也突然有點緊張。

  「制作方剛才通知我,你的那張『防OOC卡』已經正式取消了。從今以後,你的言行舉止,不會再受到那張卡的限制了。」露娜困惑地說,「蘭蘭,剛剛發生了什麼?」

  竟然是這樣?——羅蘭心想。

  她剛剛向父親和舅舅吐露了心聲,而且……對方似乎都順理成章地接受了她?

  羅蘭托著腮想了一會兒,得出結論:

  「這張『防OOC卡』,應當只在進入位面初期的時候有用。」

  露娜這時也想明白了,點著小腦袋:「對!選手們要麼按照這張卡上的人設改造自己,要麼潛移默化地去影響這個位面的其他人物,甚至影響觀眾……」

  羅蘭點頭:「一旦所有人都接受了我,認為我這個角色就應該是我這個樣子,那麼『防OOC卡』就此失效了。」

  露娜「喵」的一聲嬌笑:「其實你就是徹底『OOC』了!」

  羅蘭:「沒錯!」——她為此十分開心:

  多虧她一直在堅持做自己,如果被原角色牽著鼻子跑,不僅得不到觀眾的好感,而且有可能會在位面裡迷失自己。

  現在可好,這個位面已經接受了嶄新的「莉迪亞·貝內特」,而羅蘭也少了一層束縛,可以安心大展拳腳了。

  加德納夫婦在朗博恩過聖誕節期間,沒少見到喬治·威克姆。

  加德納先生被威克姆在美洲的經歷給震住了,十分驚異——威克姆如此年輕,就積累了如此驚人的財富。

  而加德納太太本人來自德比郡,與威克姆正好是同鄉,可談論的共同話題自然多。

  加德納太太與外甥女們的看法一致:威克姆先生的皮囊真的不錯,賞心悅目,說話又動聽。

  但是在戀愛這方面嘛,加德納太太還是建議外甥女們保持克制與謹慎。

  「這個年輕人各方面都非常優秀,甚至太過優秀了,讓人感覺……優秀得不大真實。」

  就因為這個忠告,即便威克姆對伊麗莎白發動了猛烈攻勢,一次又一次從梅裡頓訂購了新鮮的花束送到朗博恩,伊麗莎白也只是對威克姆表達了謹慎的好感而已。

  「小妹,我們是不是應該讓他直接付錢給你就算了?」伊麗莎白問羅蘭。

  威克姆訂購的鮮花,全都是羅蘭溫室的出品,在梅裡頓打了個轉,就連同華麗的包裝和到手的收入一起,統統回到朗博恩。

  羅蘭笑嘻嘻地搖搖頭:「讓梅裡頓花店裡的人和跑腿送貨的人也多一份收入,難道不是更好嗎?」

  雖然一樣是自產自銷,但羅蘭一點兒也不介意讓大伙兒多分享一些收入——尤其是這些錢都出自龍傲天的口袋,用不著她心疼。

  唯一讓人心疼的,只有平時溫柔賢淑、偶爾卻會黯自神傷的簡。


第28章 傲偏位面28

  簡的消沉大家都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伊麗莎白和簡談過幾次心。其余幾個妹妹都很小心,盡量避免在簡面前提到「賓利先生」、「內瑟菲爾德」這樣的字眼。

  羅蘭則把簡請去幫忙照料她溫室裡的鮮花,簡的品味不錯,三下兩下就能搭配出一捧精美的花束。

  這樣一來,簡比尋常時候更加忙碌,臉上也難得地多了些笑容。

  羅蘭稍稍松了一口氣。

  誰知聖誕節剛過,加德納舅舅一家正准備啟程返回倫敦的時候,簡突然向羅蘭征求意見:

  「小妹,你覺得,我應該跟舅舅一家去倫敦嗎?」

  問這話的時候,簡正在幫助羅蘭,在溫室裡准備開春種植在花園裡的蔬菜種苗。

  羅蘭完全沒想到,長姐竟然會拿這樣的問題來咨詢自己,一時間愣住了,不知該怎麼回答。

  「舅舅和舅媽都很忙,我在倫敦可以幫忙照顧一下表弟表妹們。而且……我可以去嘗試,見一見,他……」

  簡說話的時候,盯著一株萵苣的幼苗,卻仿佛凝望著一朵迎風開放的玫瑰。羅蘭從旁看她,只見她面頰飛紅,眼神動人,簡直是美艷絕倫。

  羅蘭心裡卻是糾結的:這件事,明明是賓利先生做得不對。

  內瑟菲爾德的舞會上,賓利和簡明明還好好的,第二天賓利就去了倫敦,把簡丟在腦後,仿佛根本沒認識過她一樣——以前那些情意、那些殷勤,都到哪裡去了呢?

  可是簡卻明明是一副動了真感情的模樣。

  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問簡:「你覺得……賓利先生,符合你的標准嗎?」

  簡一怔:「標准?」

  羅蘭趕緊解釋:「賓利先生是個風度翩翩的紳士,人長得英俊,家世也很不錯……但是他也有缺點,他……耳根子比較軟……」

  賓利先生最大的問題,就像羅蘭那天在舞會時說的,他太中央空調了,立場不夠堅定,沒有多少自己的主張,容易被人牽著鼻子走——另外還比較容易上僕人的當。

  簡嘆了一口氣,說:「可是我……我也並不是一個完美的人啊!」

  羅蘭低頭不語。

  直到此刻,她才意識到簡早已經深深愛上了賓利先生,情根深種,不可轉移。

  但她還是想再確定一下,於是羅蘭小聲地提醒:「簡,如果你是為了他那每年五千鎊的進項,那大可不必,你值得更好的……」

  簡頓時低頭笑了,她再抬頭時,視線透過溫室的玻璃幕牆,不知聚焦在哪裡。

  「如果只是因為財富,賓利先生那位朋友豈不是更加富有?」

  「可是……人的感情卻不會被金錢所左右,至少我不會這樣……」

  羅蘭聽到了她想要的答案,立刻大聲說:「簡,去倫敦吧!」

  「想去就去!跟從你內心的聲音。」這還有什麼必要再磨嘰呢?

  「聽我說,簡,你去了倫敦,盡量想辦法直接去見賓利先生,別再通過賓利小姐啦,她一定不會幫你和她的兄長牽線的。」羅蘭快人快語地說。

  簡頓時為難起來:「這……」

  貝內特大小姐只有賓利小姐的聯系方式,事實上,作為一名尚未出閣的淑女,她也只適合與賓利小姐聯系。直接去見賓利先生,哪怕給賓利先生寫封信,都是不合時宜的。

  「在倫敦城裡多走動走動,多去逛逛街,看看商店的櫥窗,在賓利小姐給你留的那個地址附近轉轉,看看有沒有偶遇的機會……」

  羅蘭實在是沒想到,這位長姐的情感如此堅定,行動力卻又如此不濟——確實是一位18世紀淑女的典範,但快把她這個來自22世紀的年輕姑娘給急死了。

  「別的先不多說,我先帶你去見舅舅和舅媽,咱們先把去倫敦的事敲定了再說——」

  說走就走,羅蘭放下手中的小鏟子和小鋤頭,摘下沾滿泥土的手套,拉著簡就出了溫室。

  加德納夫婦很爽快地答應了簡的請求,加德納舅舅一臉感激,似乎簡去倫敦是幫了他們的大忙。

  加德納太太卻好奇地看看簡,又看看羅蘭,似乎稍許領悟到了什麼。

  於是,新年剛過,朗博恩的姐妹們送別了她們的舅舅一家,和她們的長姐。

  簡離開朗博恩之後,羅蘭繼續埋首工作:她打算一開春把菜園再次種滿。

  這一季,除了被規劃出各種形狀圖案的平面花園之外,羅蘭還開辟了一大片專門為藤蔓植物設計的棚架。

  棚架被規劃出了幾大片區域,主要用來種植黃瓜、絲瓜、扁豆、麝香葡萄。

  棚架邊緣區域則都種上了紫藤、三角梅和薔薇——一方面為了花園的美觀考慮,另一方面羅蘭存了私心,打算將來可以做點藤蘿餅之類的點心解饞。

  朗博恩的菜園之外,佃農們正在將土地平整、翻土碎土,在田地裡犁出一道道的深溝,以待播種。

  而羅蘭已經帶著他們采了所有田地的土壤樣本,並且做出了一張巨大的「輪作表」。

  「輪作」這個概念,對於18世紀中葉的農民來說並不新鮮。

  事實上,17世紀之後,英格蘭的農民們就已經漸漸放棄「休耕」的傳統做法,開始嘗試在本應「休耕」休養生息的土地上種植其他作物,以「補充地力」。

  但是像羅蘭這樣,分析土質,並且制定詳細輪作計劃的,佃農們還是第一次見。

  只見羅蘭把從田地裡取來的土壤都做了標記,然後灌入玻璃瓶中,加入水浸泡;之後再將瓶中澄清的水倒出來,往這些水中滴入各種各樣有顏色的試劑。

  然後她把這些水的顏色變化結果全都一一記下來,並且按照這個結果,制定了一張巨大的「輪作表」,上面標明了每一塊田地今年的「耕作方案」。

  佃農們:……小小姐,您這是……什麼法術嗎?

  羅蘭:……?

  她這只是測試了土壤的酸堿度和特定化學元素含量的多少,以決定什麼種什麼作物更合適而已。

  但這很難向佃農們解釋清楚。

  羅蘭理解佃農們的擔憂:種田的人最關心的就是地力保持,輪作增加了土地的使用時間,讓土地無法休息。

  她的輪作表一出,佃農們發現好些土地幾乎是一年四季都在種植作物,沒有休養生息的機會。再加上這種做法是第一次提出,佃農們接受起來,自然有些困難。

  事實上,「輪作」本身,就是一種補充地力的方法,尤其是種植豆科植物和根莖類作物,都是幫助土壤固氮的好辦法。

  但是,怎樣才能讓佃農們明白,並且接受這種新鮮的種植方式呢?

  一番深思之後,羅蘭請來了家裡的「學究」瑪麗。

  出現在佃農們面前的時候,瑪麗小姐特地戴了一副銅絲邊眼鏡,抱著好幾本厚厚的書籍,時不時地伸手把鼻梁上的鏡架往上推一推。

  「哦,輪作啊?輪作在上世紀末就出現啦!」

  瑪麗聽見佃農們的問話,抱著書本嚴肅地回答:「1700年,英格蘭已經有了諾福克四圃輪作制ヾ啦。第一年種冬小麥,第二年種蕪菁,第三年種春播大麥,第四年種苜蓿和黑麥草……這都是書上寫的呀!」

  佃農們:……好厲害!不愧是瑪麗小姐!

  「但是……」

  幾個年輕的佃農還是鬧不大明白,「小小姐給我們的輪作表上,有些田地是加一季夏播,種豌豆、巢豆和蕪菁,有些田地是春播就改種油菜,然後再是夏播,夏播之後再種一季冬小麥……這,和您說的諾……諾福克,不大一樣啊?」

  他們這幾個年紀較輕的佃農,已經向見習教士弗萊徹先生學了好一陣的拼寫。羅蘭制作的「輪作表」,他們已經都能自行讀懂了。

  「哦,」瑪麗伸手扶一下眼鏡,翻開一本又大又厚的書籍,「諾福克那是很久之前的做法啦,根據這本《農牧業與園藝業概論》的解釋ゝ……」

  佃農們:可以了可以了……瑪麗小姐,我們都聽見啦!這麼高深的學問,有您和小小姐明白就夠啦!

  佃農們散去之後,羅蘭開心地抱著三姐的胳膊表示感激:

  「瑪麗,你真是貝內特家最最最出色的才女!」

  可不是嗎?她這才一提「輪作」的概念,瑪麗竟然就真的從典籍裡把相關的記錄找出來了。

  瑪麗板著臉裝深沉,輕描淡寫地說:「我也就是隨性地讀了幾本書,覺得有趣就記住了。」

  「才女」扭頭,望著妹妹,耐心叮囑:「田地的產出對佃農們都非常重要,你可千萬別胡來,知道嗎?」

  「那當然!」羅蘭打了包票——在種田這件事上,她可是非常非常有經驗的。

  「瑪麗,我在想,將來咱們朗博恩的田地種得越來越好,花園裡蔬菜越產越多,咱們是不是也可以把咱們種植的經驗記錄下來……就和那本《農牧業與園藝業概論》一樣,但是咱們的可以叫《農牧業與園藝業實踐》……」

  羅蘭滿心想著拉瑪麗入伙,伸手去為三姐按摩肩頸,同時滿臉笑容地建議:「瑪麗可以執筆,基蒂可以畫插畫——我來為你們提供素材。」

  羅蘭的按摩手法精妙,瑪麗正舒服著,一聽羅蘭這麼說,頓時笑了:

  「想要我幫你檢查拼寫?直說就行啦!」

  羅蘭吐吐舌頭:她的古英語不大行,確實是想請瑪麗幫忙檢查拼寫的,沒想到剛開口,瑪麗就看破了她的用意。

  但這個主意確實不錯,羅蘭打算這就開始著手收集素材。

  將來沒准她們真的能出一本「農書」,然後在署名上寫上「貝內特姐妹著」,或者謙虛一點,起個筆名,然後標注上「來自朗博恩」——得到幫助的廣大農人就都會感謝她們。

  就在羅蘭興致勃勃地准備籌備這本「農書」的時候,梅裡頓突然傳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倫敦的議會又通過了一條「收費公路」法案,在倫敦到伯明翰之間將建立一段收費公路,通過赫特福德郡。

  議會通過法案之後,授權成立了修建「收費公路」的信托公司,安排從民間征地並且集資。

  這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好機會。

  事不宜遲,羅蘭一聽到消息,就動身趕往梅裡頓。

  她那位住在梅裡頓的姨夫,做律師的菲利普斯先生,一定對這個項目非常了解。

  「莉迪亞,是你爸爸讓你來打聽的嗎?」菲利普斯姨夫以為是貝內特先生對這個項目有意。

  「確實,這和你們家有些聯系。」

  這條規劃中的「收費公路」,已經計劃到了梅裡頓。

  但是從梅裡頓一路繼續往西北,前往下一個市鎮的道路,還沒有確定。

  梅裡頓一帶都是私人領地,如果在上面修路,負責開發的信托公司需要征地,並且支付大量的補償金——這是信托公司不願意做的。

  信托公司更希望看到的是,擁有土地的鄉紳們點頭,同意在他們的土地上修築道路,並且願意支付一定的修路成本。

  如此一來,這些明智的鄉紳們將擁有從「收費公路」中獲取「過路費」收入的權力。

  而議會所賦予這條道路的「收費」權力,至少在一百年以上,可以在代際之間繼承。

  羅蘭:這太好了!

  「莉迪亞,如果貝內特先生有興趣,請他盡快聯系我。我認得收費公路信托公司的籌辦人,可以替他牽線。」

  菲利普斯姨夫還挺高興,不用親自跑一趟朗博恩,就有人能幫他傳遞消息。

  誰知坐在他面前的這個小外甥女搖了搖頭,說:「不,不是我爸爸想要建這條收費公路,而是我……我們姐妹!」

  參建收費公路,可以獲得「過路費」的收益。

  按照羅蘭的理解,隨著工業革命的興起,從倫敦往返伯明翰的道路使用率,在未來數十年間會以幾何數級增長。

  道路建成之後的收益,在剛開始的穩定期之後,想必也會進入一個高速增長的時段。這份收入絕不會少。

  此外,這條道路如果修在貝內特家的土地上,定然能促進朗博恩與大城市之間的往來,對於朗博恩的發展大有好處。

  但是就是不能以貝內特先生的名義持有,否則將來又會落到柯林斯表兄的口袋裡——這就失去了羅蘭為姐姐們著想的本意了。

  她要做的,就是創建一份,能夠以貝內特姐妹的名義持有的資產。

  為此,羅蘭打算把她手頭現有的一千多鎊資金全部投入,在所不惜。

  菲利普斯姨夫聽了羅蘭的打算,驚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反應過來:

  「這,這……」

  羅蘭異常真誠地望著姨夫:「您說,這可行嗎?」

  菲利普斯姨夫想了半天,才回答:「理論上是可行的……」

  羅蘭高興極了,小手一拍:那不就結了?

  「但是……要建這條公路,必須由貝內特先生同意。」菲利普斯先生「但是」了半天,才冒出這麼一句。

  「那是當然。」

  羅蘭想了想,覺得這也正常。畢竟貝內特先生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在這片土地上開發建公路,肯定要他首肯才行。

  「另外……另外,即便貝內特先生同意了,要加入公路信托,也至少要繳納兩千鎊,作為分擔初期費用。」

  兩千鎊啊……

  羅蘭手頭現在只有一千多鎊的現金資產,她還有些資金被壓在種子種苗和各類貨品上,還有一些是日常經營必須用的流動資金,不能動用。

  她還缺一千鎊。

  一千鎊是多少錢?——她們一家子五姐妹,外加母親貝內特太太,在貝內特先生身後總共能繼承五千鎊。羅蘭能夠繼承的份額是一千鎊不到。

  一千鎊,對於貝內特家姐妹,這是她們有可能能得到的嫁妝總額;

  而對於不少朗博恩的佃農而言,一千鎊是他們一輩子都可望而不可及的天文數字。

  一文錢尚且難倒英雄漢,她上哪兒去補這一千鎊的差額去?

  菲利普斯姨夫見到羅蘭一臉的為難,料定她沒辦法拿出這筆錢,嘆了一口氣,對外甥女說:「莉迪亞,你有這份心已經很不容易……其她像你這樣年紀的女孩兒們根本想不到這些。」

  「乖乖回家,把這些消息都告訴你爸爸——這麼大的決定,也應該由一家之主來決定不是?」

  羅蘭點點頭,乖巧地起身。

  她決定先回朗博恩,把這個消息告訴父親——無論是對他們一家,還是對朗博恩村子裡的居民們,這都是一個極其重要的決定。

  至於錢,羅蘭心想,天無絕人之路,她總能想到辦法的。

  她這麼想著,匆匆趕去路邊停泊的馬車那裡。還沒等她登上馬車,面前斜刺裡突然遞過來一朵猩紅色的玫瑰——

  「威克姆先生?」

  話說見人就遞玫瑰的做派,還挺符合龍傲天先生的人設的。

  羅蘭一眼就瞅見了自家溫室裡出產的玫瑰,不由得她不給對方一個面子。羅蘭沒有直接上車,而是將身上裹著的毛呢披肩裹得更緊了些。

  她轉過身,用一張笑臉歡迎和自己同為「選手」的喬治·威克姆。

  「是不是缺錢了?」威克姆柔聲問。

  羅蘭一挑眉:「您怎麼知道的?」

  威克姆呵呵地笑了,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小聲對羅蘭說:「要想富,先修路。我就知道你一定在打『收費公路』的主意。」

  羅蘭被威克姆猜中了,卻不置可否,不透露自己的真實想法。

  只見威克姆將身體向羅蘭這邊倚靠過來,湊到她耳邊小聲說:

  「只要你向我開個口,我就借給你——」

  「不就是兩千鎊的事兒嗎?」

  「誰讓你是莉迪亞·貝內特呢?」


第29章 傲偏位面29

  「威克姆先生,謝謝你的鮮花!」

  羅蘭不動聲色地接過了威克姆遞過來的玫瑰。

  這麼漂亮的玫瑰,留在那家伙手裡,回頭不知又會用去撩撥哪家閨秀的芳心,不如羅蘭自己收好。

  至於剛才威克姆趾高氣揚地提出要借給羅蘭兩千鎊,這話被羅蘭當做是一陣耳旁風,聽過就算了。

  「錢的事,我自有安排,感謝關心,不勞掛懷。」羅蘭不鹹不淡地把威克姆的提議擋了回去。

  別說羅蘭目前暫時不考慮從別人手裡借錢,就算是借,也不會從「龍傲天」手裡借——免得他動不動就擺出一副要他人好好感激他的模樣。

  參建「收費公路」,是羅蘭必須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解決的問題。

  如果真有這能力,她就會代表貝內特家的女孩兒們參與這個修路計劃;如果籌不到錢,她就干脆放棄這個計劃,繼續老老實實地從種田做起,從土地裡找尋財富。

  借錢不能解決貝內特家目前的問題——借龍傲天的錢更加不能。

  羅蘭這麼想著,卻並沒有意識到:這其實也是她個性使然,無論遇上多大的困難,她都傾向於用自己的力量去解決問題,而不是向他人求助。

  但「收費公路」的這件事,羅蘭必須向一個人求助——貝內特先生。

  在朗博恩的書房裡,羅蘭面對老父親貝內特先生,吞吞吐吐地問出了她想了很久才想到的一個主意:

  「爸爸,您和媽媽結婚的時候,曾有協議說會留給子女們五千鎊的財產……我能不能……預支我那一份……」

  羅蘭越說聲音越小,低下了頭不敢看貝內特先生。

  她知道這話相當不禮貌,而且非常傷人——她竟敢當著父親的面討論他老人家將來身後留下的遺產。

  她把自己的意思完全表達之後,就低著頭,等待貝內特先生大發雷霆,把她大罵一頓。

  誰知她話音一落,貝內特先生就笑吟吟地問:「怎麼了?我的小可憐莉迪亞,你是不是被哪個小伙子騙得暈頭轉向的,竟然向爸爸討嫁妝?明天你是不是就要去格雷特納格林ヾ了?」

  「……」

  羅蘭:我沒有,我不想!

  她憋了半天,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老父親用一句話,直接瓦解了她全部的尷尬與緊張。

  「既然如此,爸爸替你收著你的嫁妝,等待你的真命天子來娶你的時候再把這份微不足道的財產交給你,又有什麼不妥呢?」

  貝內特先生語意裡一半是笑謔,一半是憐愛。難得他沒有介意羅蘭的「冒犯」,相反他笑得很慈祥。

  羅蘭趕緊抬起頭:「可是,爸爸,現在有一個絕佳的機會,能讓我的這份嫁妝,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能變成一份穩定的年金收入——這份財產絕對能給姐姐們的嫁妝增光添彩。」

  她把從菲利普斯姨夫那裡打聽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都說了。

  除此之外,她還詳細說了加德納夫婦從倫敦來時提到過的,使用「收費公路」的經歷;甚至是她從各處打聽到的伯明翰的情況,那座新興的城市正在興建工廠,人口開始大規模聚居……

  「你的意思,如果在我們的土地上,修建這樣一條公路,將來可以從這條公路上受益匪淺,得到源源不斷的收入,你姐姐們的嫁妝會因此光彩不少,對嗎?」

  羅蘭趕緊點頭。

  「可是……我的孩子,你想過沒有,」貝內特先生的鏡片後面閃著慈愛而敏銳的眼光,「多了這一條寬闊的大道,朗博恩這個美麗的鄉村,是否依舊能維持它本來的樣貌?」

  羅蘭:糟糕!……她忘記了,貝內特先生是最喜歡鄉村田園生活的人。

  而她是一個百分百的現代人,她早已習慣了高效便捷的生活,道路四通八達,貨物是日運達,垂手可及。

  但她現在置身18世紀位面。

  修築公路,必然會給道路兩邊的土地和村莊更多更快地帶來外界影響,其中有很多是正面的,但也不乏負面影響。

  公路會給恬靜的鄉村輸入屬於城市的生活方式,並且讓農村的人口漸漸湧向城市——這是社會發展的必然走向。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公路在英格蘭的延伸,也正在為舊時代人們田園牧歌式的生活奏響了一曲挽歌。

  羅蘭能理解貝內特先生的顧慮,但她又不能坐視貝內特一家人錯過這個讓整個區域都獲得發展的新機遇。

  「爸爸,請您想想看——您現在樂在其中的田園生活,事實上卻是建築在佃農們一年到頭不停歇的勞動上的。」這時羅蘭也完全顧不上委婉了。

  「公路的修建,可以讓佃農們種植的作物、養殖的家禽牲畜,送到更遠的地方賣上更好的價錢;他們的生活能夠得到迅速的改善;他們的孩子能夠有機會受到更好的教育;他們有機會走向城市,不再重復他們祖輩們一直重復的生活……」

  「他們和您一樣熱愛朗博恩,熱愛鄉村田園,因為這片土地賦予了他們寧靜的生活和獨特的產出——」

  「但是道路給他們提供的,並不僅僅是變化,而是一個機會,讓朗博恩所有的人,都有機會選擇想要的生活。」

  「這個機遇擺在眼前,您理應給整個朗博恩一個獲得改變的機會。」

  羅蘭現在沒有了「防OOC」卡的限制,可以在貝內特先生面前暢所欲言。

  而貝內特先生聽到這話十分震動,他當場摘下鼻梁上的老花鏡,再度審視面前的小女兒——他再也不能當這個最小的女兒當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來看待了。

  「收費公路當然不會從您最喜歡的田野中穿過,不會從景色絕美的紅松林裡穿過,更加不會跨越您日常釣魚的河流……它只可能在原有大路的基礎上擴建。」

  所有的可能性羅蘭都想過了,她認為新的公路不可能破壞朗博恩現有的農田、樹林與河流——在這種地方修路都會增加額外的成本,都是錢,精明的老爺們肯定不會答應的。

  因此最可能的就是循著現有的梅裡頓到朗博恩的道路擴建,這條道路經過朗博恩的村口,距離貝內特家的大宅大約有500米左右的距離,然後再向西北繼續延伸。

  貝內特先生想了好一會兒,才問:「真的是這樣嗎?」

  「當然。爸爸,您是這片土地的主人,您如果決定參與,您當然有絕對的話語權。相反,如果您把修路的機會拱手讓人,這才是失去了主導權。」

  這倒是真的,菲利普斯姨夫確實曾經這麼說過。

  貝內特先生想了想,說:「孩子,你的這個建議……或許真的值得考慮。」

  羅蘭:那必須的。

  「但是……你確定,你奉獻出自己那一份一千鎊的嫁妝,就足夠參建這條收費公路嗎?」

  羅蘭點點頭:「是的,菲利普斯姨夫說是至少要兩千鎊——而我最近剛好存了一千鎊出頭。」

  貝內特先生一呆:他壓根兒沒想到,自己的小女兒竟然已經存了這麼多錢。

  朗博恩大宅外面的那些菜地、牲口棚和溫室……這麼吸金的嗎?

  但他無論如何拉不下面子,讓自己的小女兒掏腰包,來為女兒們的嫁妝「增光添彩」。

  「孩子,把你這個傻念頭收回去吧。嫁妝就是嫁妝,是我和你們的媽媽結婚時就已經商量好的,不便動用。」

  「你如果真差一千鎊的差額……你能存下一千鎊的零花錢,你爸爸也總還有和你差不多的私房錢——」

  貝內特先生狡黠地把手指放在唇上,示意此事不宜聲張。

  誰知門外突然響起一個聲音:「不妥,不妥……姐夫,如果真是為外甥女們的將來考慮,您還真的不宜動用自己名下的財產。」

  說話的人,竟然是姨夫菲利普斯先生。

  早先他在梅裡頓,聽羅蘭說了自己的打算之後,大為驚異。

  在羅蘭走後,菲利普斯先生卻又覺得此事確實大有可為,於是匆匆忙忙地趕來朗博恩,想要面見貝內特先生,商量此事。

  沒曾想,到了朗博恩,貝內特先生的書房門沒有全關上,剛好讓他聽到了一小段談話——菲利普斯先生萬萬沒想到,最小的外甥女竟然已經把姐夫給說服了。

  貝內特先生竟然願意動用自己的私房錢,加入修築「收費公路」的信托公司?!

  但他身為律師,該提醒的,菲利普斯先生必須提醒。

  「姐夫,您和姨姐結婚時有過協議,留給外甥女兒們的嫁妝總共只有這麼多。如果您再自掏腰包,想要參建公路獲得收費權,這項收費權,理應歸屬您的繼承人——」

  就是那位遠在肯特郡亨斯福德的柯林斯表兄。

  羅蘭趕緊輕呼一聲:「爸爸……」

  ——您看我說的吧!

  貝內特先生鎖緊了眉頭。

  他問:「如果我把私房錢偷偷拿出來,不聲張呢?」

  羅蘭:……沒想到您是這樣的老先生!

  菲利普斯先生趕緊向貝內特先生擠眉弄眼,示意隔牆有耳,自己那位「神經不太好」的妻妹也正在門外聽著。

  「這……也不太行。柯林斯先生,可以請求財產溯源,如果外甥女兒們無法舉證是她們自己名下的財產投入了收費公路,那麼柯林斯先生就可以實際獲得公路的收費權。」

  書房門外有些動靜,恐怕是貝內特太太想起了傷心事,又要哭起來了。

  「其實……」

  菲利普斯先生斟酌了一下,才謹慎地開口,「其實外甥女兒剛才提的建議倒是可行。」

  羅蘭的雙眼一下子亮了,她的目光緊緊追隨著貝內特先生。

  「您預支外甥女兒的嫁妝,將它們折換成『收費公路』的『收費權』。即便是柯林斯先生要求溯源,也沒有任何問題。您只是把她們的嫁妝折換成了投資,再給她們陪嫁出去罷了。」

  「是啊,爸爸,只要您同意,把我的那份嫁妝投入『收費公路』信托,剩下的一千英鎊,我來想辦法。」

  「等得到了公路的『收費權』,我們也都放在一個信托裡,就叫『貝內特姐妹信托』,得到的收益就由我們姐妹共享——」

  羅蘭似乎已經看到了美好的前景:她的理想實現了。姐姐們無論是嫁與佳婿還是待字閨中,這條通過朗博恩的收費公路都能給她們帶來穩定的收入。

  「小妹,這可不行哦!」

  是二姐伊麗莎白的聲音。

  貝內特先生書房的門被打開,三位姐姐魚貫進來,後面還跟著貝內特太太。

  貝內特太太手裡捧著手帕,紅著雙眼,泫然欲泣,進屋就抱住了羅蘭:

  「哦我的心肝寶貝莉迪亞,還是你願意為姐姐們著想。」

  「不過你們說的那個『收費權』,究竟是什麼東西喲?」

  羅蘭:哦親愛的媽媽,這一時還真沒工夫再向您解釋。

  「但是莉迪亞,」伊麗莎白聲音穩穩的,「既然你提出來,說這收益大家將來共享,就不能只犧牲你一個人的嫁妝。」

  「爸爸,這一千鎊,從我們姐妹的嫁妝裡一起出吧。」伊麗莎白說。

  貝內特先生望著他的女兒們。

  「簡不在這裡,你們可以代她做決定嗎?」他問伊麗莎白。

  「可以,」伊麗莎白說,「我相信簡那裡絕對沒有問題。我們大家都相信您和姨夫的眼光……」

  說畢她轉向羅蘭:「當然了,我們也都相信小妹。」

  羅蘭:太棒了。

  貝內特先生則看向他另外兩個女兒:「瑪麗、基蒂,你們呢?你們怎麼說?」

  基蒂還有些懵,一會兒看看羅蘭,一會兒看看伊麗莎白;

  瑪麗卻很肯定地開口:「當然……再說了,八百鎊的嫁妝和一千鎊的嫁妝也沒有多大的區別。」

  貝內特先生:……

  羅蘭心裡直樂,想:這是瞎說什麼大實話。

  原先還有些舉棋不定的基蒂,看見姐姐妹妹都這麼堅決,她也跟著釋然了。

  一時間貝內特家的家庭會議開完,做出了以下決議:

  請菲利普斯姨夫代為出面,聯系信托公司,表達貝內特先生的意願;

  貝內特先生聯系公證人,在遺產繼承協議上增加補充條款,將未來分給女兒們的遺產,提出一千鎊來,投入收費公路信托,剩余部分由羅蘭名下的實業支出;

  伊麗莎白則趕緊寫信給簡,解釋一切,並且確認簡那裡不會有異議……

  除此之外,貝內特先生還交給羅蘭一個任務:去說服朗博恩的村民,讓他們以平和愉快的心態接受這一項變化。

  羅蘭:這有什麼難的?

  這道公路,會給他們帶來很多好處。

  但她和朗博恩的村民交流之後才發現,有不少村民對這樣的變化心存警惕,甚至有當場向羅蘭求情的:

  「小小姐,您和貝內特先生好好說說,別修這路了……以後村口的大路上人來人往的,不管什麼人都能來村子裡……這,多可怕!」

  「是啊,我有個親戚住在肯特郡,上回托人傳口信來,說他們那裡新修了收費公路,路上竟然有劫匪……咱們這兒會不會也有啊?」

  羅蘭:萬萬沒想到,這些村民第一個擔心的,竟然是安全問題。

  確實,道路的修建,會給社會帶來改變和衝擊,某些地方也會出現一定程度的犯罪率上升,但是她相信這些不會影響到朗博恩。

  更重要的,即使有負面影響,也應該著手解決,而不是因噎廢食。

  於是她詳細向村民們解釋了公路的規劃:

  收費公路從朗博恩村口經過,附近不設收費站,往來人員主要的食宿場所都在梅裡頓。

  朗博恩未來將會考慮開設一家下午茶小館或者速食店,為往來車輛提供臨時休息和飲食的場所。

  這家小店將設在村子和公路之間,起到觀察外來人員、保障安全的功能;

  此外,店裡還能代為出售一些村裡的土特產。

  在這些便捷與安全設施之外,將來在朗博恩與梅裡頓之間,羅蘭還打算設置一駕「公共馬車」,方便村民往來。

  一聽說了公共馬車,朗博恩的村民全部來了興趣:

  「小小姐,您是說……像咱們這樣的人,只要花上一點小錢,也能坐馬車去梅裡頓了?」

  羅蘭點點頭:「那當然!」

  「這……」

  村民們紛紛面露欣喜。

  年長的朗博恩村民,像托馬斯·巴裡那樣,腰腿不大好的,覺得以後多了方便的代步工具。

  而村子裡的年輕人,則興奮地覺得他們以後可以方便地往來外面的世界,可以多去梅裡頓看看,想要前往其它的市鎮,甚至是倫敦,似乎也更容易了。

  經過羅蘭的解釋,村民們對於「收費公路」的抵觸,一下子減少了大半。

  雖然有些人心中多少還存有疑慮,但經過日後慢慢解釋,應當也都能接受這個事實。

  「貝內特小姐!」

  常駐朗博恩的見習教士弗萊徹先生招呼羅蘭。

  年輕的教士溫文爾雅,對待朗博恩的村民,無論是大人還是孩子,都盡職盡責。羅蘭對這位教士先生十分敬重。

  「看來您的這番話,在最短的時間內改變了很多人的看法。」弗萊徹一雙柔和的灰色眼眸,帶著笑意望著羅蘭,「您是我見過的,少數這麼年輕,就能擁有說服力與號召力的女性之一。」

  羅蘭衝弗萊徹先生屈了屈膝,送上笑臉:「您過獎了。」

  「我能將您采取的這些措施,向上級教士提起嗎?」弗萊徹先生征求羅蘭的意見,「您知道,在即將修建的道路上,有許許多多像朗博恩這樣的小鄉村,您的做法或許可以幫到他們。」

  羅蘭完全沒問題:「您請盡管提起,如果覺得有任何疏漏之處,也請告訴我。我很感謝各位有識之士的意見。」

  弗萊徹先生看起來對羅蘭更加欣賞,摘下了他的帽子,貼在胸前,鄭重向羅蘭行禮,這才告辭,回他的教士小屋去了。


第30章 傲偏位面30

  隔天羅蘭在梅裡頓,又遇到了威克姆。

  其時威克姆正站在帽子店外,與鎮上的兩位年輕小姐熱烈交談,羅蘭根本沒想打擾。

  誰知她沒走多遠,威克姆就追上來,彬彬有禮地問好。

  「恭喜你,貝內特小姐,聽說府上參建『收費公路』的事已經定下來了?」

  羅蘭可沒從威克姆的聲音裡聽出任何恭喜,嘲諷倒是聽出不少。

  對方似乎在笑她:區區兩千鎊也需要大費周章,連嫁妝都動用?

  於是羅蘭也笑眯眯地反問:「聽說威克姆先生也對這次的『收費公路』項目頗感興趣,想必也已經承攬了好幾個路段的『收費權』了?」

  她是從姨夫菲利普斯先生那裡聽說這個消息的:威克姆詳細地打聽了參建公路的全部細節,卻在最後關頭放棄了出資。

  菲利普斯先生將這解釋為:威克姆先生應當看不上這點小生意吧。

  但羅蘭卻聽出了一點「色厲內荏」的味道,這時一記反問,「龍傲天先生」果然呵呵干笑了兩聲,笑容由殷勤轉為冷淡。

  「我的資金一向都投放在美洲,英格蘭的投資利潤率是達不到我的要求的。」

  「還有,女人……就不要總擺出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威克姆盯著羅蘭,很真誠地建議,「男人不會欣賞懂得太多的女人。」

  羅蘭差點沒憋住笑。雖然勉強忍住了,她的笑意卻幾乎要從那雙明亮的美目裡溢出來,讓她一張嬌俏的小臉格外漂亮。

  她湊近威克姆小聲說:「我簡直想給您點一個大大的贊,您不愧是『龍傲天』位面的資深選手,說話深得『龍傲天』的精髓。」

  威克姆被她這一番吹捧得極為舒服,摘下帽子向羅蘭行禮:「貝內特小姐,您太過獎了。」

  過獎?——羅蘭頭一回見到這樣無知到可笑的龍傲天,還是活的,實在覺得有被對方娛樂到,頓時也笑吟吟地向威克姆行禮,這才轉身離開。

  羅蘭剛剛遠離威克姆,就見到鄰居盧卡斯爵士家的大小子,正站在路對面呆呆地望著自己。

  「貝內特小姐!」

  那小子突然高聲叫道:「我爸爸今天到府上拜訪你去了,可是你為什麼要出現在梅裡頓?」

  羅蘭:……我為什麼不能出現在梅裡頓?

  不過,自從「她的」朋友瑪麗亞·盧卡斯嫁給柯林斯表兄,盧卡斯爵士夫婦已經很久沒有拜訪過朗博恩了——每回見到貝內特太太,貝內特太太都會對盧卡斯一家冷嘲熱諷,說話不會好聽。

  所以為什麼盧卡斯爵士夫婦還會特地上朗博恩,還是指名要拜訪她呢?

  事不宜遲,羅蘭辦完了她在梅裡頓的一切要務,匆匆忙忙地踏上回程,趕在盧卡斯夫婦告辭之前,趕回了朗博恩。

  這一對鄰居夫婦是由伊麗莎白出面招待的——原本應當招待客人的主婦貝內特太太,一聽說是這兩位上門,「神經」就立即出了問題,躺在床上直哼唧。伊麗莎白無奈,只能親自出面,代替母親招呼客人。

  「原來兩位真的是特地來見我的?」

  羅蘭見到盧卡斯夫婦時,驚訝依舊不減。

  但很快就弄清楚了原委:盧卡斯夫婦是邀請羅蘭和他們一起前往亨斯福德,看望已經出嫁的瑪麗亞去的。

  瑪麗亞與柯林斯先生已經成婚,早已雙雙動身,前往柯林斯先生所供職的教區去了。

  臨走之前,瑪麗亞一直攛掇著柯林斯先生邀請羅蘭前去肯特郡看看她,但又不好請羅蘭單獨一人前往,於是請盧卡斯爵士夫婦出面相邀,陪同前往。

  盧卡斯爵士原本也很想親眼看看女兒過得怎麼樣,這才不顧貝內特太太的惡劣態度,直接上門——但卻沒想到羅蘭不巧去了梅裡頓。

  好在伊麗莎白態度溫和,廚娘福登太太手藝出眾,用各種茶點將盧卡斯夫婦一直留到了羅蘭回來。

  羅蘭聽這兩位說明了來意,稍稍思考一陣,點著頭說:「承蒙相邀,我很樂意。」

  盧卡斯爵士頓時笑得合不上嘴,開心地拍著妻子的手。

  盧卡斯太太卻問伊麗莎白:「伊麗莎白小姐,您是否也願意一道前往,去看看肯特郡的風光?」

  很顯然,盧卡斯太太覺得羅蘭年紀太小,不諳世事,她家的瑪麗亞年紀也不大,希望能有一位溫柔成熟的姐姐陪伴她們兩人在亨斯福德小住一陣。

  伊麗莎白待人周到有禮,為人則友善明智,正是最合適的人選。

  伊麗莎白:「我?」

  她倒是沒想到這話題最後會拉回到自己身上。

  伊麗莎白低頭思索片刻,轉頭看向羅蘭。只見羅蘭一副慫恿的模樣,伊麗莎白頓時點了頭:「感謝二位相邀,榮幸之至。」

  很快雙方就商定了,一過復活節,盧卡斯爵士就派車來接兩位小姐,一起前往亨斯福德。

  盧卡斯爵士夫婦離開之後,貝內特太太雖然還是滿心的不高興,但也改變不了羅蘭和伊麗莎白的決定了。

  羅蘭立即忙碌起來:她要趕在離開之前,將朗博恩所有的農事都交付給可信的人處理。

  松露季已漸告一段落。隨著春天的到來,鮮花和反季蔬菜也可以暫歇一陣。朗博恩這裡主要的生意就只剩花園種菜和三黃雞養殖。此外,朗博恩的村民忙於「輪作」,可能也需要一定的指導。

  羅蘭將這些工作分別交給可靠的人負責,自己又專門制作了一批關於「輪作」的「種田卡」,分發下去,並且贈送給見習教士弗萊徹先生一套,請他閑時能給村民講解講解。

  弗萊徹先生欣然領命。

  「這些繪畫,也都是出於您的手筆嗎?」弗萊徹先生望著「種田卡」上精美雅致的繪畫,滿懷欣賞地詢問。

  「不不不,」羅蘭趕緊搖頭否認,「這是我四姐凱瑟琳的作品。」

  「凱瑟琳」是基蒂的大名,羅蘭在外人面前不敢貿然使用自己姐妹之間的昵稱。

  而種田卡上基蒂的畫作確實非常精妙——她用木炭打底稿,用羽毛筆和墨水作畫,只用線條,就將作物的幼苗、花朵和成熟的植株畫得惟妙惟肖,而且線條優美,獨具美感。

  「非常生動,」弗萊徹先生一張卡一張卡地翻過去,贊了又贊,又提起,「卡上的文字也寫得棒極了,簡潔平實易懂,比上次……」

  弗萊徹先生意識到了什麼,趕緊住嘴,不說了。

  羅蘭知道他想說什麼:這次「種田卡」上的文字,是瑪麗幫忙潤色過的,不求多有文采,但求精准到位、平實易懂……而且沒有拼錯的單詞。

  瑪麗可是幫她避免了好些拼寫錯誤。

  羅蘭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好,俗稱的「臉皮很厚」,當著弗萊徹先生的面,把兩個姐姐的實力一通猛吹。

  見習牧師先生一邊聽羅蘭吹噓,一邊笑著點頭,聽得格外認真。最後他開口建議:

  「貝內特小姐,您是否考慮過,將令姐的畫作制成版畫,這樣復制印刷也容易,不需要令姐一幅一幅地反復描繪了。」

  ——這是個好主意!

  羅蘭頓時來了精神,請弗萊徹先生介紹相熟的制版師傅。

  弗萊徹先生果然沒有讓她失望,當真給了她一個地址——在倫敦。他甚至還寫了一封信,交給羅蘭,請她帶給那位制版師。

  「太好了。這次我去肯特郡看望朋友,剛好會在倫敦停留。」

  羅蘭一行的計劃就是這樣:從赫特福德郡出發,在倫敦停留,拜訪加德納舅舅一家,順便看望一下日子過得不大順心的簡;然後再啟程前往亨斯福德。

  「弗萊徹先生,真的非常感謝您。」

  羅蘭向見習教士鄭重致意,弗萊徹先生也同樣鄭重還禮,請羅蘭放心,他會按照「種田卡」指導佃農們種田的。

  羅蘭少不了心想:這人與人真是不同——

  同樣是教士,柯林斯先生是那樣一副酸腐模樣,而弗萊徹先生卻又是如此開明友善。人家還只是見習教士呢。

  不過,她還從來沒有問過弗萊徹先生的來歷背景,只知道他來自倫敦附近的某個地方,距離赫特福德不遠,口音聽起來很熟悉。

  據朗博恩的村民說,弗萊徹先生的家境應該很不好——否則,這位學識淵博的年輕人又何必屈尊到朗博恩來當一個見習教士。

  作別家人之後,羅蘭同伊麗莎白一道,在盧卡斯爵士的照顧與陪伴之下,抵達倫敦。

  女孩子們先去拜訪加德納舅舅一家,並且探視她們的長姐簡。

  簡一如既往的甜美嫻靜,但是眼眸裡寫著落寞,只有最熟悉她的人才能看出她受了情傷。

  伊麗莎白一見到簡,就把長姐拉到一邊說悄悄話去了。

  羅蘭:不用說,簡一定是還沒有見到賓利先生。

  果然,伊麗莎白和簡談過話,憤憤不平地來到羅蘭身邊,坐下來生著悶氣,抱怨道:「那個狡猾的賓利小姐……」

  羅蘭頓時也嘆了一口氣:她早料到了,賓利小姐顯然不可能在簡和賓利先生之間幫忙穿針引線。

  而簡,顯然也沒辦法豁出去,以任何「不夠淑女」的方式,見到賓利先生,表達她心中濃烈的情感。

  好在有伊麗莎白在,不用羅蘭多說什麼來安慰簡。

  羅蘭向加德納夫婦打過招呼之後,就帶著弗萊徹先生的信件去了查令十字街。見習教士先生所推薦的制版師傅應當就在那裡。

  到了查令十字街ヾ,羅蘭才發現這條街上有很多家出版商,密密的一家挨著一家。這裡的店面大多外面是書店,出售自家出版的書籍,書店裡另有會客室,供出版商與作者和版權方洽談。

  她按照地址,找到了地方,卻發現這也是一家店面寬敞的書店,櫥窗裡擺了不少大部頭的精裝書,革制封面上是燙金的書名;卻也有不少巴掌大小的口袋書、小冊子,看起來制作都頗為精良。

  而弗萊徹先生指點她去找的那位制版師傅斯科特爾先生——難道是供職在這書店的職員嗎?

  羅蘭推門進店,店門處的鈴鐺發出清脆的「叮當」聲。

  一位年輕的店員熱情地迎上來,羅蘭說明了來意,並且取出了弗萊徹先生的信件。他趕緊將羅蘭迎至店面之後的一間會客室,並且殷勤地奉上了熱茶,請羅蘭在那裡暫候。

  這是一間會客室,也是一間展覽室。四面牆壁上安裝著的書架,正壘著滿滿的書籍。

  羅蘭只坐著等了一會兒,就坐不住了,站起來瀏覽室內架上的藏書。

  這是一座包羅萬像的藏書室,書籍的主題似乎也是精心安排過的。

  從講經布道的神學書籍,到自然科學、人文類,再到文學作品,從古典的到時髦的,從詩歌、戲劇到新潮小說,這間藏書室裡似乎應有盡有。

  羅蘭望著這間會客室笑了——下次無論如何都應該將瑪麗帶來才對。

  她隨手從書架上取了一本書翻閱,只看書裡的插畫。那些插畫應該是木版畫,線條纖細流暢,畫面清晰,畫幅完整。

  羅蘭心裡暗暗地想:基蒂的畫,印出來能是這個水准就足夠了。

  正想著,會客室的門被推開,一位四十歲上下的紳士走了進來,脫帽向羅蘭致意:「您就是來自朗博恩的貝內特小姐吧。」

  羅蘭連忙行禮,將手中的書籍放在桌面上。

  對方熱情地招呼:「我是出版商喬瑟夫·斯科特爾。西蒙給我寫信,說您這裡有非常棒的書稿考慮出版。」

  他口中的西蒙,自然是指西蒙·弗萊徹,朗博恩小村裡的見習教士。

  羅蘭:……!

  斯科特爾先生……難道竟是出版商嗎?

  「據我所知,弗萊徹先生給我推薦了一位,將手稿制成版畫的制版畫師。我確實不知道……」

  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可是他說的沒錯,制版對我來說也確實很容易哦,」斯科特爾先生說話十分風趣,「貝內特小姐,您要不要先將您的手稿讓我看看?」

  羅蘭沒有遲疑,將她隨身帶著的一束手稿取出來,雙手輕推,送到斯科特爾先生面前。

  那是一束用緞帶系好的手稿——事實上也是羅蘭發給朗博恩佃農們的「種田卡」:她沒有專門將基蒂的畫和瑪麗修改過的文字分開,而是包在一起帶來倫敦,此刻就一起送到了出版商的面前。

  她的確考慮過,以後將在朗博恩指導佃農種田的內容結集,嘗試出版——但卻從來沒想過會用她手裡這套「種田卡」去試投。

  因此羅蘭表面看來平靜且自信,心裡卻真的有十五只吊桶在打水,忐忑不已。

  「唔……」

  斯科特爾先生看得非常仔細,一頁一頁地翻過去,一邊看一邊問:「小姐……您這套手稿的內容,經過驗證沒有?」

  那必須的!——羅蘭心想,這些都是她在「種田位面」反復嘗試,驗證過的種植方法。

  但是在這個位面,她必須說實話:「有一部分已經驗證過……」

  冬季蔬菜的那一部分已經經過驗證,關於輪作種植的那一部分卻還沒有。

  「還有一部分正在驗證之中,在今年夏天就能看到初步的效果。」

  斯科特爾先生「嗯」了一聲,繼續專心翻看那些「種田卡」。

  「貝內特小姐,西蒙在信上盛贊了您這一套『農書』的內容,因此我對您的期望值非常高——現在我看過之後,我有一點小小的失望,認為它還沒達到能夠出版的要求。」

  羅蘭很平靜——她原本就沒想過拿這個出版。

  但是表面上她一定不能露怯,面對面露失望的斯科特爾先生,羅蘭點了點頭,說:「這一套手稿,主要是為了鄉村中從事農業實踐的農人們設計的——文字上盡量淺顯易懂,多用插畫來傳達信息。這是我們姐妹制作這套手稿時的初衷。」

  「當然,我們也很想聽聽出版商先生的意見——能讓更多的人看到這些新穎高效的種植手法,提高田地的利用率,是我們姐妹樂意見到的。」

  斯科特爾先生好奇地問:「原來竟是您與令姐妹一道合作,寫成的手稿?」

  羅蘭鄭重點點頭。

  斯科特爾先生思考了一會兒,就羅蘭這套「種田卡」提出了幾項建議,主要是編排、背景闡述、參考書目和引用方面的——有別於「種田卡」,一本「農書」需要更嚴謹的結構和更充實的內容。

  「非常感謝您的建議,」羅蘭一定程度上依舊堅持自己的觀點,「我會按照您的建議加以完善,撰寫一套完整的書稿;但是您或許也可以考慮,在書本的尾頁,放置一些可以取下的『卡片』,這些卡片可以發放給真正種田的人。」

  她的初衷是指導農業種植,一本專供學術大家們收藏,並且束之高閣的「典籍」就失去了她的本意。

  說這番話,羅蘭是為了向斯科特爾先生表達:在出書這件事上,她也是有堅持,有底線的。

  斯科特爾先生想了想,也覺得有些道理:「這樣一來,農莊主購買書籍,就能指導農人們使用這本書——是個不錯的想法。」

  「小姐,您什麼時候能夠完成書稿的修改?」斯科特爾先生溫和地問羅蘭。

  羅蘭心頭一陣狂喜:「這麼說來,您是有興趣出版這樣一本,接地氣的、著眼於『實操』的,給普通人看的『種田書』了?」

  斯科特爾先生笑著點點頭:「我的商業判斷告訴我:是的,這樣一本書會有市場。」

  羅蘭猛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這太好了!」

  不過她馬上就冷靜下來:「先生,按照您的修改還需要一些時間,正好書裡的一部分內容也需要驗證,我認為,在夏天結束的時候,我能向您提交一份修改完善的,達到您要求的稿件。」

  「一言為定,」斯科特爾先生答應了羅蘭的建議,「貝內特小姐,我期待您的修改稿送到我這裡的那一天。」

  他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塊懷表,看了一眼,說:「貝內特小姐,我另有一個事先約定的會面,因此我必須向您告辭了。」

  羅蘭知趣地把她的手稿都收好,捧在胸前,向出版商行禮告辭,轉身離開了會客室。

  誰知出版商的客人已經在會客室外等候了,見到羅蘭,兩人都有些吃驚。

  「貝內特小姐——沒想到在這裡見到您?」

  「達西先生……確實,好久不見。」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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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傲偏位面31

  出版商斯科特爾先生很大方地把會客室讓了出來,讓達西先生與羅蘭有機會寒暄幾句。

  「貝內特小姐,有些日子沒見了。」達西嘆息一聲。

  羅蘭點頭:「是呀,上次見面還是在內瑟菲爾德的舞會上。」

  自那之後,達西先生就來了倫敦,而賓利一家也很快跟上。自那之後,羅蘭就再也沒有聽到過達西先生的音訊——沒想到竟然在查令十字街的書店裡遇上了。

  「您到出版商這裡來是……」達西突然想起了這個問題。

  羅蘭則毫不謙虛地回答:「和出版商談一部『農書』的出版,斯科特爾先生為我提供了許多寶貴的建議。」

  「農書?出版?」達西顯然很驚訝,但他馬上恢復了禮貌,點頭道,「我明白了,貝內特小姐,您在做很有意義的事。」

  「將來您的書籍出版,我一定會買上一些,分發給幫我照料彭伯利產業的人們。」

  達西先生非但沒有打擊羅蘭,反而殷勤地鼓勵了幾句,羅蘭聽了,心中格外開心。

  她的經紀貓露娜曾經多次向她明示暗示,建議她與達西先生搞好關系——按照露娜的說法,這位先生「人氣很高」,與達西先生保持友好的聯系,有助於提高在觀眾們心中的好感度。

  「對了,我姐姐簡自從聖誕節之後就一直在倫敦,您有見到過她嗎?」

  羅蘭隨口一問。

  達西先生搖了搖頭:「我在新年之後回德比郡處理了一些家族事務,復活節前我都不在倫敦——令姐真的到了倫敦嗎?我從未聽賓利先生說起……」

  羅蘭望著達西先生笑笑:「看來賓利先生依舊是您的朋友。」

  達西嘆了一口氣:「賓利先生那樣的脾氣……很難讓人責怪他,他也很難責怪別人。」

  這一對朋友,應當已經和解了吧?——羅蘭心想。

  不過,賓利先生從未在達西先生面前提起簡——賓利究竟是故意冷落,還是根本蒙在鼓裡不知情?

  「哎呀,真是太不巧了——舍妹幾天前剛剛去斯卡伯勒1去了,早知道貝內特小姐會來倫敦,我應該多留她幾天的。」達西突然想起了妹妹喬治安娜。

  他顯得十分惋惜。

  當初他在內瑟菲爾德的舞會上就曾經提起過,想要將羅蘭介紹給妹妹喬治安娜認識。

  現在他舊話重提,羅蘭看在他為人誠懇的份兒上,於是決定指點一下。

  「我和姐姐伊麗莎白明天出發,前往肯特郡的亨斯福德,去我的表兄表嫂那裡小住一陣。您還記得嗎?我的表兄,柯林斯先生?」

  「柯林斯?」達西茫然地回想了一陣,還是在羅蘭的提醒下,才想起柯林斯先生曾經在公開場合向自己「毛遂自薦」,並且當著很多人的面,大肆頌揚了一番「恩主」凱瑟琳·德布爾夫人的恩德。

  德布爾夫人是達西先生的姨媽——羅蘭聽柯林斯表兄大肆吹捧時提起過這層親戚關系。

  「了解了,」達西先生站起來送別告辭的羅蘭,「貝內特小姐,祝你們一路順風。」

  達西喜怒不形於色,話說得也不多——連羅蘭也有點拿不准,這位先生現在對她二姐究竟是什麼心思。

  如果一個地位低微,說話又蠢的遠房表兄,就能改變達西先生對她們姐妹的看法,那這樣的達西先生就真的是太過傲慢了。

  誰知臨別時達西先生又添了一句:「希望能在羅辛斯見到二位。」

  羅蘭這才確認了達西先生的心意,知道她的「指點」是有意義的。羅蘭滿意地行了一個屈膝禮,告別了達西先生和出版商。

  第二天她和伊麗莎白一道,告別了簡,跟著盧卡斯爵士一起,離開了倫敦,前往肯特郡。

  一路上她見識了加德納舅媽曾經提到過的那種「收費公路」。

  這些公路的確是路面平整堅硬,非常好走。從梅裡頓到倫敦要走兩天的同等路程,走倫敦附近的「收費公路」,一天就能走完。

  而這種「收費公路」,正在以倫敦為中心,向四面八方延伸。

  羅蘭就看見了不少地方正在大興土木,工人們正在加寬路面、修築路肩,把原本一走車就塵土飛揚的土路改成高等級的「收費公路」。

  坐在羅蘭身邊的伊麗莎白也見到了這副場面,不由得輕拍羅蘭的肩膀,笑著說:「小妹,果然你的眼光不賴,參建這『收費公路』,且不管那『收費權』如何,以後咱們從舅舅家回朗博恩,就也能這麼舒舒服服的坐著馬車,大半天就回到家……」

  羅蘭也笑:「最好這路能快點兒修,在簡回家之前就修完——這樣簡就會大吃一驚……」

  誰知她一提起簡,伊麗莎白立即臉現愁容。

  羅蘭頓時也沉默了。

  隔了一會兒,羅蘭委婉地提起在倫敦遇見了達西先生——這個消息她在倫敦時,當著簡的面,不方便向伊麗莎白提起。

  誰知伊麗莎白皺起眉頭,問羅蘭:「你說——達西先生是不是也和賓利小姐一道,一起向賓利先生隱瞞了簡的消息?」

  羅蘭別過臉,挑起眉,反問伊麗莎白:「你怎麼會這麼想?」

  「我……」伊麗莎白也不知道自己這念頭是怎麼來的,頓了片刻,才說,「他們是很要好的朋友啊?!」

  「而且達西先生曾經很傲慢地拒絕了和你跳舞。」羅蘭補了一句。

  她覺得伊麗莎白對達西先生確實有些偏見,偏見太久了就不容易掰正,她得盡早著手,掰一掰才行。

  伊麗莎白頓時不服氣地嘟起了嘴,瞪了羅蘭一眼,又補充了一句:「但我們都知道達西先生是怎麼對威克姆先生的。」

  在達西和賓利先生離開內瑟菲爾德之後,梅裡頓簡直成了威克姆先生的天下——幾乎每個人都知道達西先生在先父過世之後,是怎麼苛待先父心愛的教子的。

  羅蘭頓時笑了。她笑眯眯地望著伊麗莎白:「是誰提醒我們,一面之詞不可全信的。是誰指出當事人缺席,無法反駁的?」

  伊麗莎白頓時無語了。

  威克姆先生在梅裡頓大肆宣揚達西的「劣跡」,而伊麗莎白出於「謹慎」,每每告誡妹妹們,對於威克姆的話不可全信。但是很明顯,伊麗莎白自己多多少少也受了些影響,對於達西的「偏見」又加深了些。

  羅蘭就是要幫助伊麗莎白,把這種「偏見」打消掉。

  所以她等了一會兒,讓伊麗莎白意識到自己存在偏見以後,才告訴伊麗莎白實情:「達西先生自己說了,他新年之後就離開了倫敦,正好和簡錯開,確實不知道簡也在倫敦。」

  伊麗莎白「啊」的一聲,輕輕掩口,顯然意識到自己確實錯怪他人了。

  羅蘭繼續補充:「他也說賓利先生從未提起簡也在倫敦,很可能賓利先生自己也被蒙在鼓裡。」

  伊麗莎白一拍手:「對,因為賓利先生不知情,又容易受身邊親人的擺布,所以他才會這樣……可憐的簡。」

  兩姐妹齊聲嘆氣,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怎樣才能幫助長姐。

  羅蘭提起:「也許我們能在亨斯福德遇見達西先生。或許他能夠幫助我們向賓利先生施加一些影響,讓賓利先生知道他其實是受了蒙蔽?」

  伊麗莎白立即盯著羅蘭,問:「難道你竟會告訴達西先生,我們將前往亨斯福德?」

  羅蘭意識到自己可能說得太多了,馬上搖頭否認:「我沒有!」

  「我只是……想到達西先生是表哥那位『恩主』的親戚。」

  這一招轉移了伊麗莎白的注意力,她「噗嗤」一聲笑起來:「聽柯林斯表兄說得天花亂墜,我現在確實很想認識認識德布爾夫人……」

  「巧了,我也是哦……」

  一路上,兩姐妹談談說說,一點兒也不寂寞。再加上道路暢通,她們很快就抵達了亨斯福德的教士住宅。

  柯林斯表兄和瑪麗亞·盧卡斯——現在是瑪麗亞·柯林斯了,一起站在門外迎接。

  「伊萊扎、莉迪亞……你倆能來,真是太好了。」

  瑪麗亞見到伊麗莎白和羅蘭,顯得格外高興。

  羅蘭瞅瞅瑪麗亞,覺得這位「朋友」似乎對伊麗莎白的態度更熱切一些:

  她知道瑪麗亞是頂替了「夏洛特」這個角色嫁給柯林斯表兄的。

  因此在原著裡作客亨斯福德的,恐怕是伊麗莎白。羅蘭才是順帶的。

  但無論如何,瑪麗亞是羅蘭名義上的最好朋友。羅蘭只能打起精神,在瑪麗亞與柯林斯表兄的引導下,參觀教士夫婦共同布置的新婚「愛巢」。

  她驚奇地發現,這座房子裡,瑪麗亞和柯林斯各自的活動區域有著明顯的區分——

  柯林斯表兄的活動範圍主要在室外,教士小屋後的一大片花園都是他的「領地」。

  自從客人們踏入教士住宅的那一刻起,柯林斯表兄就在不斷吹噓著他的花園,百般邀請,想讓伊麗莎白和羅蘭去他的花園看一看。

  但最終,柯林斯先生只請到了盧卡斯爵士和他一起前往。

  伊麗莎白和羅蘭默契地借口鞋子不方便,都留在了宅子裡,參觀瑪麗亞按照她自己的品味收拾出來的起居室、會客室,帶著飄窗和小陽台的書房。

  伊麗莎白和羅蘭齊聲誇獎,說這裡很像「盧卡斯小屋」。這句贊美簡直把瑪麗亞高興壞了。

  「承蒙柯林斯先生托付,把內宅都交給了我。我當然按照自己的喜好來布置。」

  「不需要考慮柯林斯表兄的意見?」

  瑪麗亞搖搖頭:「當然不需要。他這人呀,除了知道羅辛斯的品味是好品味,其他就一概不懂了。很容易駁倒他的。」

  「他不去花園的時候,就在他自己的書房裡待著。」

  「我可以在會客室招待我自己的客人,需要寫信或者看書的時候,就去起居室,他不會來打擾我。」

  伊麗莎白與羅蘭對視了一眼,都覺得這對夫妻不簡單。

  當初柯林斯表兄向伊麗莎白求婚被拒,一轉眼就找上了瑪麗亞。

  三天內求了兩次婚,足以證明這位先生的訴求很簡單:找一位願意嫁給自己的姑娘,並與之結婚。

  瑪麗亞絲毫沒有介意柯林斯表兄的「閃電」求婚,反而爽快地接受了對方。這證明瑪麗亞的訴求也很簡單:找一位願意娶自己的先生,有正當的職業,有一定的財產和地位,就與之結婚。

  從現在的情形來看,雙方的目的都達到了。

  同時,因為雙方的目的都十分純粹,因此這一對夫婦過得很融洽,涇渭分明,互不相擾。

  在瑪麗亞看來,柯林斯表兄這位「丈夫」,估計就是個大工具人,在瑪麗亞需要「丈夫」的時候使用一下。

  在柯林斯表兄看來,瑪麗亞的功能角色恐怕也不過如此。

  這對夫妻各取所需,在外人看來,已經是一出相當理想的婚姻。

  但是真的站在當事人的角度上看待這段婚姻,羅蘭卻不知道:瑪麗亞會不會在人生的某個時刻,為自己當初的抉擇,感到那麼一點點的……意難平。

  但她想起了一件事,趕緊向瑪麗亞請求幫助。

  她需要使用教士小屋的起居室,來撰寫她的書稿,也需要給留在朗博恩的兩位姐姐去信,報告和出版商初步協商的結果,並請姐姐們繼續幫忙,畫更多插畫稿,撰寫更完整的書稿文字。

  「莉迪亞,你說什麼?」

  連伊麗莎白都震驚了:「你是說,你和瑪麗她們一起做出來的『種田卡』,經過修改和整理之後,有可能能出版?」

  羅蘭笑眯眯地望著姐姐點頭。

  伊麗莎白頓時張開雙臂,緊緊地抱著羅蘭,姐妹倆相擁著轉了一個圈。

  在這個時代,一群未出閣的年輕姑娘,竟然能出版一本書——這是叫人根本無法想像的事。所以伊麗莎白才會如此興奮。

  瑪麗亞聞言也高興壞了。她直接跑去了柯林斯先生的書房,把能夠搜羅到的紙張、墨水、羽毛筆……全部找了出來,堆放在起居室裡。就差把柯林斯先生那張山毛櫸木的書桌也搬出來了。

  瑪麗亞告訴羅蘭:「盡管用,盡管用……哦我的天哪,我的最好朋友,馬上就要出版一本書……哦我的莉迪亞,我簡直不管相信,你真是太聰明了!」

  與朗博恩通信的事也馬上得到了解決。

  「你盡管放心,要送信的話很簡單,羅辛斯就有郵差,每天往返倫敦,你需要寄信就告訴我。」瑪麗亞說。

  「你住在亨斯福德也不用擔心打擾,每天就在這裡寫書就行!柯林斯先生那裡你不用擔心,我絕對不讓他來打擾你。」

  瑪麗亞的話,再次證明了柯林斯表兄的大工具人屬性,哪裡沒用就從哪裡扔出去……

  等到柯林斯表兄和盧卡斯爵士回來,先生們立即發現教士小屋變了樣子。

  柯林斯的書房就像是被洗劫過一樣,但凡能用的文具都被搬到了起居室裡。

  主人立即表達了抗議。

  小姐太太們這時全都聚在起居室裡,對於柯林斯表兄的抗議,根本無人理會。

  「柯林斯先生,您的表妹莉迪亞,將可能有機會出版一本書,一本至關重要的農書……您難道不對她表示一下支持嗎?」

  瑪麗亞被丈夫惹煩了以後,一轉臉就拋出如此令人震驚的事實。

  柯林斯表兄也被徹底震住了:如果他沒記錯,他最小的這個表妹,應該是最沒文化、不學無術,連《布道集》都聽不下去的。

  但萬一妻子說的是真的,那豈不是……

  這位教士先生天生一副見風使舵的脾氣。出版這種事,換做是他自己,肯定是也想都不敢想的。表妹如果真做成了,那絕對是一份值得誇耀的成就。

  於是柯林斯表兄立即滿臉堆笑,馬上開口恭維羅蘭,再恭維伊麗莎白,以及朗博恩的貝內特一家,並表示:當初他一踏進朗博恩那座房子,就體會到了那裡深厚的人文氣息——他一早就知道他的表妹們不簡單,將來是能出書的。

  這位絮絮叨叨的先生一直嘮叨到了餐桌跟前,用來迎接客人的豐盛晚餐才勉強堵住了他的嘴。

  晚上就寢之前,伊麗莎白來到羅蘭的臥室裡,拉著羅蘭的手,動情地說:「小妹,今天真是謝謝你。」

  羅蘭笑嘻嘻地說:「這有啥可謝的?」

  伊麗莎白感慨:「柯林斯表兄大概特別想看到我後悔的樣子。誰知大家全都在關心你出書的事。」

  柯林斯先生白天裡的態度就是這樣的,把自家的房子、花園、恩主……誇了又誇,就等著伊麗莎白流露出後悔的神色,悔不當初沒有答應他的求婚。

  誰知連他自己的太太都顧不上他,還把他的文具席卷一空,全都拿去招待朋友——羅蘭現在回想起教士表兄的表情,都還覺得好笑。

  伊麗莎白正經了一小會兒,立即又轉為活潑,笑著問羅蘭:「你說,要是柯林斯表兄發現了真相:你的這本書其實還在籌備之中,並沒有已經出版,他會不會後悔,為你說了那麼多好話?」

  的確,今天柯林斯先生話裡話外,都把羅蘭說成一位大文豪似的。連羅蘭也沒搞清楚,柯林斯先生到底有沒有理解他太太的意思。

  「那當然,」羅蘭模仿起柯林斯表兄的口吻,皺著眉頭說,「原以為是個大作家,誰知道竟然只是給佃農們發『種田卡』,這算個啥?」

  她模仿得太過惟妙惟肖,令伊麗莎白直接笑倒在羅蘭的床鋪上。

  兩姐妹說笑一陣,伊麗莎白就回屋就寢了,臨走時沒忘了囑咐羅蘭:「好好休息,接下來你恐怕要忙一陣子了。」

  羅蘭:是呀,她確實會忙一陣子。

  但她要忙的,可不僅僅是那本農書的手稿——此行來德比郡,她可是有一個重要任務的:

  「梅裡頓南北貨食材行」,打算在肯特郡逐步拓展業務。

  羅蘭來到了風景如畫的亨斯福德鄉村,想的可絕不僅是欣賞田園風光——她還有一個任務,送「雞」下鄉。


第32章 傲偏位面32

  羅蘭事先打聽過,肯特郡與赫特福德郡很相像,都是一派田園風貌的鄉村,氣候相近,地形甚至比赫特福德郡更平坦,擁有大片大片的農田,連丘陵與樹林都很少見。

  也是一個非常適合「種田」的地區。

  羅蘭有心把在這一區域引進「梅裡頓三黃雞」的養殖,借更多農人之手,推廣這種優秀雞種。

  這樣一來,「梅裡頓三黃雞」的名聲將更加響亮;朗博恩的佃農們,也可以出售他們繁育出的種雞,從而賺上一筆。

  但在這之前,羅蘭需要先讓肯特郡的居民了解「梅裡頓三黃雞」的優點才行。

  第二天一早,羅蘭向瑪麗亞確認了一下教士小屋有沒有自己的雞舍。答復是真沒有。

  看起來柯林斯表兄雖然很喜歡拾掇花園,但也並不是一個熱衷於將園藝轉化為生產力的人。指望他養雞,也真是難為了他。

  也幸虧羅蘭沒有直接從倫敦帶「雞」下鄉,而是在亨斯福德找好了可以代養的農戶之後,才將信件送回了「食材行」,讓「食材行」的人送十只「三黃雞」過來。

  五天之後,「三黃雞」送到——這些全是剛剛長大、可供食用的鮮嫩肉雞;種雞都還留在朗博恩那裡。

  這些三黃雞由農戶幫忙照料,不用羅蘭費神,她只需要找到一個切入點,把這種良種雞宣傳出去就行。

  為此,羅蘭專門去了一趟亨斯福德的周末集市。

  肯特郡靠海,擁有多佛等幾座重要港口,因此亨斯福德的集市上,舶來的商品也遠比梅裡頓的要多。

  羅蘭在這集市上竟然找到了大米——是質量相當不錯的絲苗米,聞起來清香撲鼻。

  她開心之下,把這些米全都買了下來,請人先送到教士小屋去。她自己則把出售這種大米的進出口公司名址都記下來,以便日後再次購買。

  回到教士小屋,瑪麗亞正望著朋友送來的這種「食材」發呆。

  「莉迪亞,這是大米吧?我見是見過一兩次,可是卻從來沒自己做過。」

  柯林斯夫婦沒有自己的廚娘和佣人,瑪麗亞早已跟著盧卡斯太太學了一手烹飪——卻完全不知道如何烹調絲苗米。

  「這個簡單……朗博恩的福登太太給我看過一張食譜,是說怎麼樣用雞湯來做飯的,我們明天來試一試。」

  瑪麗亞一聽就放心了:「福登太太呀,她的食譜一定很棒!」

  羅蘭不禁笑了:朗博恩的廚娘名聲在外,就是有這點好處,任誰都不會懷疑。

  第二天,瑪麗亞與羅蘭就請鄰人農戶幫忙,宰殺了一只三黃雞,並且借了一口大鍋,帶回教士小屋的廚房。

  瑪麗亞給灶台生了火,羅蘭就把整只三黃雞投入鍋內燉煮,雞肉煮到恰到好處便即撈出衝涼。余下的雞湯反復過濾澄清——這次卻不是用來喝的,而是用來煮飯。

  用雞湯煮飯的同時,羅蘭騰出手來,將完全晾涼的三黃雞斬件,還快手快腳地用姜片、蒜末和紅蔥頭用雞油炒香,加點佐料,調了一個蘸醬。

  還沒等這一鍋飯煮熟,瑪麗亞就直嚷嚷,連聲說「太香了」。

  確實,雞湯的濃香味,混著絲苗米獨有的米香,早已充滿了廚房,並且從這小小一間廚房的門窗裡溢了出去。再加上羅蘭用雞油炒香了紅蔥和蒜蓉,這香味就太霸道了。

  「柯林斯太太,親愛的——」

  羅蘭正和瑪麗亞在廚房內忙碌著,柯林斯先生突然衝了進來。

  他對廚房裡傳出的香味視若無睹,衝進來就把瑪麗亞拉出廚房。

  「快摘下你的圍裙,整理你的衣服——哎呦,你這一身的柴火氣味喲——」

  柯林斯先生完全無視了妻子的勞動。

  這令羅蘭張口就想要懟人。

  誰知柯林斯先生對瑪麗亞說了「誰誰誰」現在正在大門口。

  瑪麗亞便也慌了神,手忙腳亂地把身上的圍裙摘下來,飛快地整理了衣裙,就要跟隨丈夫出門。

  她臨走,只來得及留給朋友一個「抱歉」的眼神。

  好在米飯已經煮得差不多了。羅蘭沒有瑪麗亞在一旁幫忙,也能應付得過來。

  她自行把盛著雞飯的大鍋從灶台上端下來,把醬汁盛在小碟裡。

  這時伊麗莎白趕來幫忙,順便將消息告訴羅蘭:「據說是羅辛斯的德布爾小姐。她的馬車在門口。不止是柯林斯表兄,連盧卡斯爵士都出去致意了。」

  羅蘭心想:難怪。

  她和伊麗莎白一起,透過廚房的一扇小窗向外望,看見教士小屋門外停著一輛低矮的四輪敞篷馬車。一位年輕小姐和一位上了年紀的女士並肩坐在車中。

  「那位就是德布爾小姐,陪伴她的是詹金斯太太。」伊麗莎白都打聽清楚了才進廚房來的。

  說來也怪,德布爾小姐的馬車一直停在教士小屋的門口,就是沒走。

  羅蘭突然有了個想法:「莉齊,你看會不會是這鍋雞飯太香了,德布爾小姐才遲遲不走的?」

  伊麗莎白想了想,忍不住笑了,說:「我看有很大的可能。」

  兩姐妹繼續透過廚房的窗戶觀察,羅蘭自言自語:「德布爾小姐看起來好瘦啊,氣色也不太好。真弄不懂她為什麼坐在敞篷馬車上,還在戶外待了那麼久。」

  「莉齊,你說,咱們有沒有辦法能把德布爾小姐請進屋,請她吃一點東西?」

  羅蘭回頭看看剛剛煮出來的一大鍋香噴噴的雞飯。

  伊麗莎白想了想,說:「交給我!」

  她說著就提起裙子,走出了廚房。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安排的,過了十分鐘左右,外面果然有了動靜。

  柯林斯先生像是迎接英格蘭王太後一樣,把德布爾小姐迎進了教士小屋。

  瑪麗亞則低眉順眼地跟在德布爾小姐身後,一直進了屋,才一轉彎,拐到了廚房來,後面跟著伊麗莎白。

  在廚房裡,瑪麗亞擦著額頭上的汗說:「真……真是天大的榮幸啊!竟然說動了德布爾小姐進屋坐坐。」

  羅蘭暗暗吐舌頭:這要放在22世紀,人與人之間地位平等,絕對不會發生這種事。

  可是現在,柯林斯夫婦,還有盧卡斯爵士,似乎都覺得這很正常。

  「莉迪亞,你煮的飯,適合請德布爾小姐品嘗嗎?」瑪麗亞異常局促地問。

  「我不大了解府上和羅辛斯的關系,沒辦法替你們做判斷。」羅蘭實話實說。

  「但是德布爾小姐……她看上去這麼瘦,臉色又這麼蒼白,確實應該多吃一些,補一補氣血!」

  這也是羅蘭的真心話:德布爾小姐看起來確實太弱不禁風了。這樣的天氣裡又在室外待了很久,羅蘭猜她一定是感覺到不舒服了。

  又或者三黃雞那無與倫比的香味勾起了她的飢火——總之,德布爾小姐需要吃一點東西了。

  羅蘭已經幫瑪麗亞准備好了:

  一只裝飾著少許新鮮生菜葉的雪白圓盤上,扣著一碗米飯,米飯顏色金黃,正是用雞湯煮成的。

  米飯一旁整齊堆放著切成塊的雞肉——羅蘭深知這些貴族後裔們都是不會自己剔骨的巨嬰,特地撿了已經去骨的雞肉放置在米飯旁。

  最後,圓盤上還放了一只小小的淺碟,碟中盛放著羅蘭特地做的蘸醬。事實上,這蘸醬比雞飯還要香味濃郁。

  但是瑪麗亞還是很緊張,她的臉色蒼白,端著托盤的手都有些發抖,羅蘭能聽見盤子和碟子之間輕輕撞擊,發出「叮叮叮」的聲音。

  「瑪麗亞,放心,這我原本是打算做給咱們自己的,味道一定不賴。」

  瑪麗亞聽見羅蘭這麼說,稍許放心。

  「還有,你付出了勞動和真心,就算是德布爾小姐,也沒有理由無視你的付出。」

  瑪麗亞聽了繼續點頭,臉上多了幾分血色,點頭也點得更堅定了。

  「去吧,」羅蘭笑著囑咐,「如果德布爾小姐問起,你就說,這叫三黃雞飯,是按照一個來自南方的食譜做成的,對長年體弱的人格外有益。」

  德布爾小姐這麼瘦弱,確實需要吃點好的補一補——藥補不如食補,這個道理,古今中外,無論哪個位面都是一樣。

  瑪麗亞「嗯」了一聲,告辭去了。

  羅蘭自己也餓了,舀了一碟雞飯,挾了幾塊雞肉,靠在灶台邊自己品嘗了一回——

  完美!

  這正是著名的海南雞飯,飯是用雞湯煮的,每一粒米都浸潤著雞湯的香氣。而雞肉晾涼之後,雞皮滑彈,肉質細嫩,皮與肉之間,有一層亮晶晶的膠質。

  單吃雞肉的滋味略有些寡淡,但是只要蘸上事先准備的蘸醬,立即變得滋味豐盈,香滑入味。

  羅蘭自己都沒想到,這一道雞飯竟能做得如此成功——她明明還缺少很多香料與佐料,連醬油都沒有。

  但是完美的n3909就是有這種能力,即便缺這缺那,有優質的良種雞在,整道雞飯顯得毫無瑕疵,風味絕佳。

  羅蘭和伊麗莎白沒打算出去拜見那位「貴人」,而是繼續留在廚房裡。

  無所事事之際,羅蘭去把早先在附近菜地裡采來的一大捧油菜花扔進了一口鐵鍋干炒,炒著炒著,鍋裡就自然而然炒出一汪新鮮清澈的菜籽油1。

  她用這些菜籽油煸炒切碎的紅蔥頭,炒干的蔥頭可以長期保存,撒在菜肴或者沙拉上,是不錯的調味品。

  這香味實在難以抵擋,連盧卡斯爵士都中途過來了一次,想要看看廚房裡究竟是什麼「好東西」。

  終於等到德布爾小姐離開,瑪麗亞端著空盤子回到廚房裡。

  她竟然依舊在發抖,盤子和碟子依舊在輕輕地相互撞擊著。

  伊麗莎白與羅蘭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有憂色,都很擔心:別是出了什麼岔子。

  誰知瑪麗亞放下盤子,上前擁抱羅蘭:

  「哦我的朋友,多虧有你——我可從來沒想到,有一天可以在自己家裡招待德布爾小姐,請她吃飯。」

  羅蘭趕緊問對方的評價。

  瑪麗亞搖搖頭:「沒有評價。」

  「沒有評價?」

  瑪麗亞「嗯」了一聲,看見羅蘭和伊麗莎白流露出驚訝的表情,她突然舒心笑了,說:「但是德布爾小姐把送上的飲食都吃完了。」

  羅蘭頓時松了一口氣,伊麗莎白「撲哧」一聲笑了。

  ——這恐怕是德布爾小姐對食物能給出的最高評價了。

  少時柯林斯表兄也走進了廚房,將德布爾小姐的優雅高貴與平易近人大大地誇獎了一遍,同時和他的妻子一樣,百般感慨,自己竟然有這種榮幸,能夠用如此低調謙遜的食物招待這樣一位尊貴的小姐。

  「親愛的表妹,我對兩位光臨寒舍感到十二萬分的感激……如果不是有兩位表妹出眾的廚藝,我也絕沒有這樣的機會招待德布爾小姐……」

  「不過,我最心靈手巧的表妹,我還想請問一句……」

  柯林斯先生不好意思地開口,「德布爾小姐屈尊享用的那種……飲食,還有嗎?」

  羅蘭笑了:當然有。

  這一下皆大歡喜,教士小屋裡,主人和反客為主的客人們一道享用了美味的雞飯。

  盧卡斯爵士贊不絕口,柯林斯表兄則一早忘記了「貪食」是一種罪孽,在三五分鐘之內,直接光盤,並且流露出意猶未盡的表情。

  「親愛的柯林斯太太,請您一定要把這道菜的菜譜整理好。」

  柯林斯表兄提醒妻子:「雖然羅辛斯的廚子比您的手藝要高明百倍,但是您這道菜也算是別有風味。我相信德布爾夫人一定會考慮從您這裡借鑒一回菜譜的。」

  瑪麗亞連忙望著羅蘭:「好莉迪亞,我可以嗎?」

  羅蘭笑了:「當然可以。」

  「不過,我還是想提醒表兄一句,就算是府上向羅辛斯進獻了這道『三黃雞飯』的做法,德布爾小姐可能還是會時不時大駕光臨,屈尊品嘗這道菜品的哦。」

  僅僅拿到菜譜是沒有用的——這道菜的真正秘訣在於全英格蘭獨一無二的材料,梅裡頓三黃雞。

  目前在整個肯特郡,這種材料也只剩九只。

  而這正是羅蘭的目的: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肯特郡的人遲早能「吃出」不同。

  有需求就能催生產業,像羅辛斯這樣的大莊園求購梅裡頓三黃雞,相應的養殖產業就能在肯特郡逐漸發展起來。

  柯林斯表兄大約以為羅蘭在真心恭維,誇他和羅辛斯的關系好,臉上仿佛樂開了一朵花。

  而「三黃雞飯」的食譜第二天就被送到了羅辛斯——據說德布爾小姐身體不太好,食欲不佳。昨日在教士小屋,是她頭一回胃口大開,吃掉了整整一份雞肉與米飯。

  德布爾夫人心情大好,在咨詢過大夫之後,確認雞肉確實對德布爾小姐有益,立刻決定羅辛斯也要隔三差五地做這種食物,給德布爾小姐滋補身體。

  羅蘭聽說之後,在心裡暗暗倒數:德布爾夫人還有幾天會親自上門,探索這道「三黃雞飯」的奧秘?三天、兩天、一天……

  出乎羅蘭的意料,上門的不是德布爾夫人,也不是她的女兒,而是她的外甥。

  當瑪麗亞認出來人之後,又驚又喜,趕緊去招呼羅蘭和伊麗莎白:「伊萊扎、莉迪亞,看看是哪位先生專程來拜訪你們了。」

  「達西先生?」

  伊麗莎白忍不住橫了一眼自己的妹妹——羅蘭早先的預言竟然實現了,她們真的在肯特郡見到了達西先生。

  羅蘭卻笑嘻嘻地心想:這裡既沒有賓利小姐,又沒有威克姆先生……伊麗莎白和達西先生應該可以無人打擾地好好相互了解一下,談一把戀愛了吧?

  達西先生卻苦笑著開口:「事實上,今天我是受人之托,來請莉迪亞小姐幫忙的。」

  視線頓時全部集中在羅蘭身上:是什麼,能讓達西先生紆尊降貴,到教士小屋來請莉迪亞·貝內特這樣的姑娘幫忙?

  「教士先生,前兩天羅辛斯從府上討走了一張菜譜。」達西先生轉向柯林斯。

  柯林斯表兄聽見尊貴的達西先生竟然對他如此客氣,笑得雙眼眯細成一條縫。

  「敝表妹前日裡曾經在府上品嘗過這道菜,之後便念念不忘。姨母愛女心切,特地向府上討的菜譜。」

  「但是羅辛斯的廚子按照菜譜做出來的,敝表妹卻始終覺得和在府上吃到的味道不同。」

  柯林斯立即回頭看向他的妻子:「哦,柯林斯太太,你送給羅辛斯的菜譜,會不會有什麼遺漏?」

  瑪麗亞驚訝不已,一頭看看達西先生,一頭又看看羅蘭。

  達西先生連忙搖手解釋:「不不不,教士先生,千萬不要懷疑尊夫人的菜譜。敝表妹也說了,做法和她嘗到的一模一樣,但就是……沒有府上嘗過的那個味道。」

  「這令我回想起了從前,同樣的事,在內瑟菲爾德也發生過。」

  羅蘭已經笑起來了,她也想起來了——朗博恩曾經有過一道招牌菜鹽焗雞,方子也同樣給過內瑟菲爾德。

  「內瑟菲爾德的廚子也號稱技藝絕佳,曾經向朗博恩的廚娘討要過一份菜譜。」

  「但是,無論內瑟菲爾德的廚房怎麼嘗試,我們都覺得不是在朗博恩嘗到的味道——」

  達西先生描述了內瑟菲爾德的過往,余人都覺得和眼下的情形一模一樣。

  於是達西揭曉了謎底:「最後才發現,是食材不一樣所致。」

  沒有優質的梅裡頓三黃雞,哪怕用完全一樣的做法,加入完全一樣的佐料,做出來的風味也會大有差別,遠遠不及。

  「因此,今天我到府上來,除了誠摯邀請各位去羅辛斯作客以外,還想請莉迪亞·貝內特小姐指點迷津:這肯特郡,究竟哪裡才能找到,能與教士先生府上菜肴媲美的珍貴食材。」

  達西先生鄭重邀請,鄭重請教。


第33章 傲偏位面33

  面對達西先生的邀請,羅蘭倒真的不好推脫了。

  畢竟這位先生是第一個目光如炬,看穿食材行是由她操持的人。

  考慮了片刻,羅蘭說了實話,她現在總共有九只名品「梅裡頓三黃雞」,大老遠地帶來,原本是送給朋友瑪麗亞的。

  她剛說到這裡,柯林斯表兄就馬上表示:柯林斯太太消受不起這些美味,理應都送往羅辛斯,供凱瑟琳夫人支配。

  柯林斯先生話還沒說完,就被羅蘭狠狠地瞪了一眼。

  羅蘭的眼神太過凶悍,柯林斯先生一見就嚇得膽戰心驚,當場住嘴不敢再說。瑪麗亞有朋友支持,膽氣也壯起來,一時也用責備的目光看著丈夫。

  羅蘭帶來給瑪麗亞的禮物,憑什麼由柯林斯先生支配?

  達西先生則當場表示:既然都是羅蘭帶來的,自然該尊重羅蘭的意見。他只需要羅蘭指點一下材料的來源就行。

  羅蘭略思考一下,決定贈送先兩只「三黃雞」給羅辛斯的廚子——至少要讓德布爾小姐確認一下確實是她嘗過的味道才行。

  然後她據實以告:「達西先生,據我所知經營這種食材的食材行,現在在倫敦剛剛開設了一個代理點。食材行有心向肯特郡出售『三黃雞』,也在物色農戶,想要合作,在肯特本地飼養。」

  話一說開,一切就都簡單了。

  達西先生向羅蘭討要了她食材行代理人的地址,之後會安排羅辛斯的管事前去聯絡。

  既然德布爾小姐對三黃雞做成的美味如此喜愛,德布爾夫人又確認這對她女兒的身體有益,那麼羅辛斯就少不了會安排農戶,購入雞苗,飼養並消費。

  以後在肯特郡,羅蘭完全不用親自過問,三黃雞的生意,就能像在朗博恩那樣,按照她的想法推廣開來。

  當然,這些都是長遠的計劃。

  眼下羅蘭和二姐伊麗莎白需要應付的,是兩天後去羅辛斯作客的事。

  為了這件事,柯林斯夫婦和盧卡斯爵士一直都在惴惴不安。瑪麗亞一直在幫朋友策劃,去羅辛斯應該穿什麼,戴什麼顏色的帽子。

  相反,伊麗莎白和羅蘭都泰然自若,各自忙各自的。

  羅蘭寫給朗博恩的信已經有了回音,瑪麗和基蒂都為從出版商那裡得到的好消息而振奮鼓舞。

  大家在信中重新分配了一下工作,羅蘭和伊麗莎白在肯特,瑪麗和基蒂在赫特福德,一家人在兩地,分頭開始了撰寫和整理書稿的工作。

  至於去羅辛斯作客,羅蘭只當它是忙碌的「寫書」生活中的一項消遣而已。

  畢竟她是一個來自22世紀的現代人,她從不認為德布爾夫人比自己高貴,因此見到羅辛斯的煌煌大宅,也只是覺得不錯而已,並未顯出任何誠惶誠恐的模樣。

  柯林斯先生因此十分不滿。

  「親愛的表妹,我需要提醒你,羅辛斯可是全英格蘭最宏偉壯麗的莊園,而凱瑟琳夫人是據本人所知,全英格蘭最有氣度、最仁慈的貴夫人。」

  羅蘭向這位沒有眼力勁兒的表兄笑笑:「柯林斯表兄,我想提醒您,這話當著凱瑟琳夫人的面說說也就罷了,可不要當著那位外甥的面說。我聽說達西先生的彭伯利莊園,也很宏偉壯麗呀。」

  「啊呀!」柯林斯先生立刻自悔失言,「表妹,幸虧有你提醒。」

  羅蘭繼續笑:「至於貴夫人麼,宮裡還有王太後、王後呢。」

  柯林斯先生額頭上出汗,一面聽一面點頭,連聲應「是」。

  伊麗莎白這時正好站在羅蘭身邊,哭笑不得地聽妹妹和表兄鬥嘴,玩笑開得不亦樂乎,偏偏柯林斯表兄把羅蘭說的一切都當真……

  到了羅辛斯,達西先生代替主人出來迎接——這倒令人忍不住聯想。

  羅蘭早在赫特福德郡的時候就聽說過了:德布爾一家與達西一家確實是關系非常密切的親族,沒准長輩們有讓孩子們彼此聯姻的打算。

  達西先生向眾人問好之後,特地趕到羅蘭身邊,小聲告訴她已經聯系上了「食材行」的代理人,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請她不用擔心。

  隨後,達西先生向伊麗莎白問安,並且陪伴她走進羅辛斯的大宅。

  羅蘭跟在達西先生身後,聽著他和姐姐有一搭沒一搭的談話,心裡竊喜——這段時間她可以好好觀察一下這兩位的感情進展,沒准伊麗莎白在回朗博恩之前,就能收獲達西先生的求婚呢?

  一行人在達西先生的帶領下,走進一間金碧輝煌的會客室。會客室的牆上掛滿了金色邊框的肖像畫,全身的,半身的……羅辛斯的先人們正姿態莊嚴地窺探著畫外的世界。

  偶爾能見到一兩幅畫風清新的風景畫混跡其間,卻都是畫幅極小的小品,讓人看了總覺得不過癮。

  客人到時,凱瑟琳夫人母女正坐在沙發上。

  安妮·德布爾小姐屈尊站起來迎接羅蘭她們,凱瑟琳夫人則像是接見臣民的女王,端坐著半點兒沒挪窩。

  羅蘭留意了一回安妮·德布爾小姐。

  如同她上次在教士家的廚房裡遠遠見到的,安妮小姐是個相當瘦弱的姑娘,臉色也不好看。

  但這一次見面,羅蘭卻覺得安妮小姐的氣色「好了一點」,臉上稍許有些血色了。

  在她身邊,瑪麗亞心直口快地大聲說:「德布爾小姐,您看起來精神好極了,臉色十分紅潤。」

  坐在沙發上的凱瑟琳夫人立即得意大聲笑起來:「柯林斯太太,你也這樣覺得嗎?真是要感謝上次你家的邀請,安妮現在覺得胃口好多了。」

  羅蘭聞言,頓時唇角彎彎,心裡十分滿足。

  安妮小姐看見了她的笑容,也稍許有了幾分笑模樣,衝羅蘭略點了點頭,又坐回沙發上。

  這時賓主才紛紛入座談話。

  少時,羅辛斯的管家用一只小推車,將下午茶的茶點推了上來。

  下午茶的點心被盛放在一座三層托盤的架子上,每一層盛放的內容不同,由上至下分別是三明治、糕點和司康。

  三明治按照餡料不同被區分開,總共有三五種。這些三明治被切成二指寬、一指長的大小,方便人取用。

  司康是剛剛烤出的,似乎還冒著熱氣,搭配新鮮制成的果醬,十分誘人。

  下午茶的茶點一經推出,凱瑟琳夫人立即大聲宣布:「都來試試,這可是從英格蘭宮廷傳出來的下午茶。」

  她話音剛落,柯林斯先生立即開口,接著夫人的話茬,大加吹捧。

  不多時,他的岳父,盧卡斯爵士,也反應過來,和女婿一唱一和,兩人合力,將這種三層下午茶吹上了天。

  凱瑟琳夫人聽見了這種令人肉麻的吹捧,大約覺得入耳十分舒服,一邊聽,一邊微笑著點頭。

  羅蘭沒說話,與伊麗莎白相視一笑。

  她們都知道這種下午茶的「首創」是在朗博恩,三層架子是羅蘭想出來的,三明治是瑪麗從游記上看到的,其他點心都是廚娘按照傳統配方做出來的。

  羅辛斯的下午茶和朗博恩的一模一樣,不可能是巧合。

  但主人既然如此自豪地拿出來招待客人,就也實在沒什麼「戳穿」的必要,大家和和氣氣地享用一頓就挺好。

  達西坐在羅蘭和伊麗莎白對面,安妮小姐的身邊。他見到了羅蘭和伊麗莎白之間的眼神互動,略想了想,便開口問凱瑟琳夫人:「您知道宮裡是什麼時候開始流行這種三層下午茶點的嗎?」

  凱瑟琳夫人被外甥逗起了談興,頓時開始了滔滔不絕:

  「去年聖誕節之前。今年二月我去了一趟倫敦,見了見朋友。當今王太後的首席女官和我最為要好,聊天的時候提起了這個,承蒙她專門給了我配方和這種架子的草圖。這麼一套,是我在倫敦專門定做的……」

  達西先生頷首:「原來是去年聖誕節之前啊!那就說得通了。」

  「去年秋天我離開了赫特福德郡,前往倫敦,和一個朋友提起了在赫特福德郡嘗試過的下午茶。」

  「赫特福德郡?」所有人都驚訝了。

  瑪麗亞似乎想起了什麼,卻又不敢說,只好轉向羅蘭,望著她。

  「那個朋友負責管理宮廷事務,曾問過我民間有什麼新鮮的飲食,我就把這種三層下午茶轉告給他——看來,他確實將之引入宮廷了。」

  凱瑟琳夫人睜圓了眼睛:「什麼?」

  這位夫人年輕時或許曾經好看過,但現在她睜圓了眼,確實很有威懾力,有點凶神惡煞的模樣。

  不過,想像一下,這位夫人引以為傲的「宮廷」下午茶,事實上卻源自民間——羅蘭可以理解,凱瑟琳夫人心裡肯定不舒服。

  達西先生卻頂住了壓力,誠實地說:「這種進入宮廷的下午茶,我是在貝內特小姐家第一次吃到的。」

  「算起來,那已經是去年……春天的事了。」

  貝內特家用來招待客人的下午茶,竟然比宮廷還早——這個事實讓柯林斯先生和他的岳父都驚呆了,不知該繼續誇下去,還是別再提這茬的好。

  瑪麗亞露出了然的神色。

  安妮小姐微微點頭,似乎在說「果然如此」。

  ——能做出美味的雞飯,下午茶應該也不在話下。

  而凱瑟琳夫人震驚了許久,突然,她那兩道精心畫就的細眉斜斜地向上挑起,這位夫人神色不善地盯著羅蘭和伊麗莎白,問:「原來,兩位小姐認識我的外甥,還邀請他去府上吃過飯?」

  羅蘭和伊麗莎白都平靜地點頭,神色裡對凱瑟琳夫人的震驚表示不解。

  凱瑟琳夫人想了想:「那麼,這種三層下午茶,難道是你們家先想出來的?」

  伊麗莎白扭頭看了看妹妹,說:「是我妹妹先想出來的。」

  凱瑟琳夫人頓時斜眼打量羅蘭,上上下下將她看遍了,才問:「這麼說來,莉迪亞·貝內特小姐,你是一位才女了?」

  羅蘭聽出了來者不善的意味,剛想開口說:「不敢當」。

  凱瑟琳夫人卻像是連珠炮似的把問題都拋了出來:「既然如此,你會什麼演奏樂器嗎?你會唱歌嗎?舞蹈呢,繪畫呢?你寫不寫詩?……你們姐妹的家庭教師是哪一位夫人,她有名嗎?除了你們,她還執教過哪家的閨秀?」

  「如果你什麼都不會,你又有什麼資格,稱自己為『才女』?」

  羅蘭:?……我可沒有稱自己為才女啊?

  她閉口不言,免得為這位夫人在沒來由的怒火上繼續澆油。

  誰知瑪麗亞在一旁冒出一句:「可是……莉迪亞她……她可能很快就要出版一本書了呀?」

  凱瑟琳夫人:……!

  坐在夫人身邊的安妮小姐,看待羅蘭的眼神也立即有所不同。

  伊麗莎白坐在羅蘭身邊,點著頭說:「確實如此。」

  「雖然,我們家從來沒有請過家庭教師,我們姐妹每個人的發展全憑各自的興趣……不是所有人都會彈琴,也不是所有人都會畫畫,但是……」

  伊麗莎白特地吊了一下所有人的胃口,頓了頓,這才繼續往下說:「但是,的確,我妹妹也許很快就能出版一本書了。」

  凱瑟琳夫人繼續睜圓她的眼睛,估計她實在是沒辦法理解,一個既不會畫畫也不會彈琴,家裡也從來沒請過家庭教師的女孩子,究竟是怎麼做到能夠出版一本書的。

  達西先生也願意出面為羅蘭證實:「確實如此,我在倫敦和出版商斯科特爾先生見了一面,他就是願意為貝內特小姐提供出版機會的人。」

  有達西先生幫忙做的這個注腳,凱瑟琳夫人就算是不信也不行了。

  「好吧,我姑且承認你是……」

  「不,我不是,」羅蘭終於開口了,「夫人,我不是什麼才女。我只是在自己專攻的領域裡有些許心得,並且想要將之分享的一個普通人罷了。」

  整個位面裡,關於農事和園藝這個領域,沒有人比她知識更廣博,也沒有人比她更樂於親手實踐。

  此外,無論是下午茶,還是各種名菜的菜譜,無論是種苗種雞,還是種植的方法,她都毫不藏私,願意分享,帶著更多的人共同致富。

  但是對於羅蘭而言,別人怎樣看她她並不在意,她自己覺得這樣的人生更有意義,她樂意去追求這樣的目標罷了。

  凱瑟琳夫人聽見羅蘭自己開口,才緩緩地點了點頭:「你是一個挺有自知之明的姑娘……」

  這回,連一直安靜坐在一旁,一言不發的安妮小姐,都忍不住揚了一下嘴角,險些笑出來。

  為了達西先生的面子,羅蘭和伊麗莎白都使勁忍住了,不敢露出什麼異樣表情——她倆正坐在凱瑟琳夫人的對面。

  而凱瑟琳夫人的兩個「應聲蟲」:柯林斯先生和盧卡斯爵士馬上同聲稱贊羅蘭的「自知之明」。

  達西先生只能微微點頭,向羅蘭和伊麗莎白致意,感謝她們周全凱瑟琳夫人的面子。看來,這位紳士已經自覺欠她們一個人情了。

  話題隨即轉移開,伊麗莎白被凱瑟琳夫人指使去打開了客廳一角的鋼琴蓋,為大家演奏「一點音樂」。

  凱瑟琳夫人聽見伊麗莎白的演奏,立即想起了外甥女喬治安娜·達西,大著嗓門問達西先生:「喬治安娜可好?她現在應該有伊麗莎白·貝內特小姐那麼高了吧?」

  羅蘭在一旁安靜坐著,聽達西不緊不慢地回答。

  「夫人,喬治安娜很好,她現在已經有莉迪亞·貝內特小姐那麼高了。」

  羅蘭比二姐還要略高一點點。

  「對了,喬治安娜和莉迪亞·貝內特小姐剛好同年,我一直有心介紹她們兩位認識……」

  達西先生一旦談論起喬治安娜來,那簡直是三句話不離羅蘭。

  羅蘭一邊聽一邊想:她好像有點兒明白,為啥達西先生這麼照顧她了——自己可能確實和喬治安娜各方面都比較相像。

  由此可見,去年內瑟菲爾德那場舞會,達西先生是真的錯把她認成是自己妹妹了。

  可是被達西先生頻繁提及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隨即羅蘭感受到了,達西一面說著,凱瑟琳夫人的銳利眼刀一把又一把,不斷朝自己這邊擲過來。如果眼光真的能傷人,她早就遍體鱗傷了。

  看來傳言是真的,凱瑟琳夫人早就把這個外甥看成是了未來的女婿,見到達西與羅蘭很親近,老夫人心裡自然不樂意。

  您誤會了,夫人!——羅蘭很想向凱瑟琳夫人澄清:達西先生只是把我當作又一個妹妹而已。

  不過……可能這樣也好——羅蘭轉念一想:有她在這裡做擋箭牌,達西先生和伊麗莎白,應該就能有一段不受外界打擾的時光。

  於是,當伊麗莎白演奏完畢,回到妹妹的身邊時,剛好看見羅蘭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神情,臉上寫著四個大字:「向我開炮」。

  在羅辛斯的這一頓晚飯,羅蘭吃得險像環生,賓主險些不歡而散。

  但到了最後,凱瑟琳夫人還是對羅蘭流露了些許善意:

  不是因為她老人家突然大發慈悲,轉了性子,而是因為羅蘭提起了她手裡還有一些食譜,據她所知,特別適合給安妮小姐滋補身體。

  僅僅是為了女兒的健康著想,凱瑟琳夫人竟然當場放下了全部傲慢與姿態,接受了羅蘭的建議,並且和顏悅色地與羅蘭握手。

  為此,柯林斯先生照例又將凱瑟琳夫人的愛女之心大肆褒揚了一通,賓主雙方這才友好告別。


第34章 傲偏位面34

  盧卡斯爵士在亨斯福德只住了一周的時間。他確定女兒有了一個不錯的歸宿,就放心地回赫特福德去了。

  羅蘭在亨斯福德的日子過得很愉快。

  鑒於柯林斯先生只是個「大工具人」的角色,她們姐妹日常與瑪麗亞相處,就仿佛還是昔日親密無間的閨中密友。

  可憐的柯林斯先生,只能日復一日,把閑暇都貢獻給教士小屋的花園,連和妻子說句話、喝杯茶的工夫都沒有。

  羅蘭在忙於整理書稿的同時,每天都會和伊麗莎白出門散步,飽覽肯特郡柔美的鄉間風光。

  她們時常在散步時遇到達西先生,剛開始還像是巧合,後來就更像是約好了一樣。

  達西先生在陌生人面前總是寡言少語、不苟言笑,與貝內特姐妹熟悉之後,卻漸漸顯出他健談風趣的一面。有這位先生的陪伴,羅蘭和伊麗莎白都覺十分舒心。

  這天他們一起散步時,剛好經過羅辛斯的花園。

  專門供園丁進出的小門大開著,幾名建築工人模樣的人正在進進出出。

  羅蘭看了一眼他們的制服,頓時「咦」了一聲,說:「這是伍德先生的建築公司?」

  達西先生點點頭:「凱瑟琳夫人打算在花園裡建一座玻璃房。現在這種建築在東南一帶相當流行,很多人都選擇在花園裡興建這種新奇的建築。伍德建築公司是最擅長建玻璃房的建築商。」

  他話音一落,三個人相互看看,全都笑了起來。

  ——大家都想起了朗博恩的那兩座「大溫室」。

  「不過凱瑟琳夫人並不打算建溫室,她就是希望有個能在寒冷天氣裡遮風避雨、又不妨礙她欣賞花園風景的茶室罷了。」

  羅蘭心想:這也正常。豪門大戶裡的貴婦人們無須為生計煩憂,也不必琢磨田地裡該種植些什麼。在自家花園裡搭一座溫室,自然是為了風雅與享受。

  無論是大型溫室,還是小規模的花園玻璃房,經過羅蘭的指點,建築商都可以方便快捷地搭建。

  看來,伍德先生的建築公司,應該能在這項產品上大賺一筆。

  誰知有一名建築工人剛好停下腳,看了看站在路邊的羅蘭,突然伸手指著她:「您……您是……梅裡頓的……」

  羅蘭也認出來人:「你是湯姆對嗎?抱歉我不記得你的姓氏了。是,我來自赫特福德郡的貝內特家,你曾在我家幫我建造過大溫室。」

  湯姆一拍腦門:「對,貝內特小姐!」

  他面露喜色,但隨即又想起什麼,大喊一聲:「這可壞了!」

  「伍德先生去赫特福德郡找您了,可是您竟然來了這裡……這怎麼辦,怎麼辦才好……」

  「伍德先生找我?」

  這回輪到羅蘭吃驚了。

  溫室建成已經有一段時日,羅蘭也沒有提出需要維修保養,為什麼建築商會急著找她?看湯姆的模樣,這事兒好像還很急。

  「不用擔心,」達西先生提醒羅蘭,「如果建築商去朗博恩找您,您的家人一定會指點他來亨斯福德。」

  「如果真是急事,他應該很快會趕來肯特郡的吧?」

  兩天之後,羅蘭坐在教士家的會客室裡,面對建築商伍德先生,心想:達西先生真是個預言家。

  「貝內特小姐,」伍德先生一路風塵僕僕地趕來,見到羅蘭就直入主題,「請原諒我冒昧打擾,我來是為了那項組裝溫室與玻璃房的技術……」

  「那項技術……我不是已經寫了授權書,授權您使用了嗎?」羅蘭很驚訝。

  「事實上,我是特地趕來,想請您趕緊就這項技術申請專利的。」

  伍德先生說起這事,頭上直冒汗。

  「有人正在倫敦就這項技術申請專利,一旦他申請成功,不止所有的技術使用方要向專利持有人上繳使用費,他還可能隨時對之前的技術使用方追繳使用費,甚至是罰金、訴訟……」

  「我們建築業的利潤率非常低,工人又辛苦。如果還需要補繳專利使用費,那我,我就只能……申請破產了。」

  羅蘭震驚了:竟然還能這樣?

  伍德先生的反應充分佐證了這件事的嚴重性,也證明了對方所要求的「專利使用費」可不是隨隨便便的幾鎊幾十鎊,而是一個大數目,天價。

  她當初只是一時心軟,不想獨占這項技術——畢竟這技術不是她先想出來的,她沒有理由壟斷這項技術。

  可是這個位面和現實世界一樣存在激烈競爭,她存了善念,沒有率先注冊專利,別人卻選擇了搶注,壟斷技術,並據此斂財。

  「在您看來,我如果現在申請專利,有機會在競爭對手之前,申請成功嗎?」

  羅蘭神色肅穆,在伍德先生提到「破產」二字的時候她就下了決心——總不能因為人家幫她建了兩座溫室,就害得人家破產吧?

  但凡還有希望,她就要不惜一切代價去爭取這項專利。

  「太好了!」

  伍德先生長舒了一口氣,掏出手帕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說:「英格蘭的法律規定,對方申請專利時,您可以提出異議。」

  「如果您能夠證明,您使用這項技術在先,而對方又拿不出證據反駁,那麼這項專利將轉至您的名下。」

  「最早使用這項技術的,是朗博恩的大溫室。」羅蘭說。

  「是的,」伍德先生點頭確認,「只要您能找到幾位德高望重,或者是地位卓越的人士為您證明,他們在去年夏天就見證了那兩座溫室的建造。您就有希望獲得專利審核委員會的認可。」

  「德高望重、地位卓越的人士?」

  羅蘭想了想說:「好,我這就去寫信。」

  伍德先生旋即告辭,表示他會在倫敦等候音訊。但凡有任何需要他幫助的地方,請貝內特小姐盡管開口。

  羅蘭送他出了教士小屋,立即回去寫信。她首先要聯絡的人是梅裡頓的菲利普斯姨夫,請他推薦一名熟悉專利申請的各類材料,和專利審核委員會打過交道的律師。

  至於「德高望重、地位卓越」,羅蘭先想到了自家老爹和鄰居盧卡斯爵士。

  她剛想動筆,卻想到了別的人選,趕緊去找到伊麗莎白:「莉齊,能陪我去一趟羅辛斯嗎?我有急事要找達西先生。」

  「找達西先生?」伊麗莎白十分好奇,當即陪她一起去了。

  達西先生聽她說了前後原委,也十分吃驚:「竟然有這種事?」

  「貝內特小姐,請你不要擔心,我在倫敦還算是有幾位朋友,也認識專利審核委員會的人,我完全可以幫你去打聽一下這件事。」

  「你需要我為你證明溫室的建成時間,也沒有問題。」

  「我還可以說動賓利先生,請他一起,為你做證明。」

  羅蘭和伊麗莎白都面帶感激,望著達西先生。她們都知道,達西和賓利之間的關系有點微妙。達西先生卻願意幫羅蘭這個忙,主動去聯系賓利。

  「但是,小姐,我想再次向您確定一下——您是真的想要以自己的名義,申請這項專利嗎?」

  羅蘭抬起頭,望著達西,眼光裡帶著疑問。

  「我的意思是說,之前……很少有女性成功申請到專利,尤其還是這樣,技術型專利。我擔心你到時需要面對委員會的質詢,屆時會有很大的壓力。」

  「英格蘭的法律裡有寫明,女人不能持有專利嗎?」

  羅蘭問達西。

  達西先生笑了,搖了搖頭。

  「我不怕壓力。」

  羅蘭坦蕩地回答:「這種技術我很了解,清楚它的每一個細節。朗博恩的溫室建造起來的時候,我也全程在場。無論面對什麼樣的質詢,我都不怕。」

  「原先我沒有申請專利,不是因為我是女人我不敢,而是因為我覺得沒有必要壟斷這項技術並靠它盈利。」

  「但現在我明白了,我應該去申請這項專利,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讓更多的人能夠使用它。」

  「得到這項專利之後,我會授權像伍德先生這樣的建築商免費使用這項專利。」

  達西先生雙手輕輕一拍,點頭贊道:「這太好了。這件事我也會轉告建築商的公會,他們聽見這個消息,也會向審核委員會游說的。」

  「既然如此,貝內特小姐。您就安心住在亨斯福德,閑暇時准備一些相關的文書,」達西站起來,向兩位小姐告辭,「我看我有必要去一趟倫敦了。」

  達西先生果然離開羅辛斯,去了一趟倫敦。

  凱瑟琳夫人聽說達西先生見過貝內特家兩位小姐之後,立即動身趕去了倫敦,簡直大發雷霆。

  教士一家接連一周都沒有接到邀請去羅辛斯作客。

  柯林斯先生惶惶不可終日,幾次試圖勸說伊麗莎白和羅蘭一起去羅辛斯,向凱瑟琳夫人陪個不是,都被妻子瑪麗亞懟回去了。

  瑪麗亞擺出的理由也很簡單:達西先生自去倫敦辦事,定然是紳士們有事務要處理,與羅蘭她們又有什麼相干?

  這時候羅蘭巴巴地跳出去道歉,正好坐實自己心虛——這種事是絕不能做的。

  柯林斯先生一想也有道理,他也說不過妻子,唯有天天祈求達西先生能趕快回到羅辛斯,親自熄滅凱瑟琳夫人的怒火。

  好在一周之後,達西先生回到了羅辛斯,帶回了好消息。

  他打聽了一下競爭對手的進度,確認羅蘭現在提交申請還來得及。

  屆時羅蘭只要按照規程,將所有的申請文件都准備好,在提交時附上幾位紳士的書面證明,證明她的溫室最早建於去年夏天——剩下的,就要看對方能不能提交更早的證據了。

  現在羅蘭已經收集到了父親和盧卡斯爵士的書面聲明,以及建築商喬治·伍德的證明信。另外,達西先生和賓利先生都已經答允寫信給專利審核委員會。

  只要對方不比羅蘭早,那麼這項專利最終就會落到羅蘭手裡。

  「貝內特小姐,我在賓利先生那裡,還聽說了一個消息。」

  達西告訴羅蘭:「你的競爭對手,現在看起來好像是……喬治·威克姆。」

  羅蘭:?!

  據達西解釋,想要搶注這項專利的人,雖然不是威克姆本人,但是有威克姆在背後指使。如果專利注冊成功,獲益也將是威克姆先生占大頭。

  「賓利先生傳來的消息?」

  「是的。」達西先生點點頭。

  達西和賓利已經恢復了舊日的友誼。而賓利先生則他從威克姆先生那裡打聽到的內情全都告訴了達西。

  羅蘭:……賓利先生這還真是「所有人的朋友」啊。

  既然幕後之人是威克姆,整件事就都說得通了。羅蘭還記得威克姆站在朗博恩的溫室外面,拍著柱子詭笑的場面。

  搶注專利這種事,「龍傲天」的確做得出來。

  「威克姆有沒有可能是從建築商那裡盜取了這項技術?」達西皺著眉頭問羅蘭。

  「不,他不需要盜取——」

  羅蘭清楚威克姆的底細:他也來自位面之外,農業種植威克姆學不來,但這種以構件的方式蓋房子的技術,對威克姆來說應該挺簡單的。

  「既然這樣,貝內特小姐,那您一定要提供詳實的技術細節,確保不會輸給對方。」達西嚴肅地提醒——

  「我會盡全力!」

  這樣一來,羅蘭立刻忙碌百倍。

  她既想在夏天結束之前,完成答應出版商的書稿,又想盡快完成專利的申請——這樣才能保證倫敦的建築商不至於破產。

  於是她不再有出門散步的時間,幾乎每天從睜眼開始,就在教士小屋的起居室裡忙於「著述」。

  這樣一來,時常出門散步,並且偶遇達西先生的,就只有伊麗莎白一個了。

  也不知這位外甥是怎麼勸說的,沒過多久,凱瑟琳夫人的怒氣終於消散,再次邀請教士一家去羅辛斯吃飯。

  偏巧這天伊麗莎白有點不舒服,羅蘭也不想在羅辛斯應酬浪費時間。姐妹倆就決定留在教士小屋裡。

  伊麗莎白打算在起居室看點書,打發時間。

  而羅蘭把她的文稿都搬去了柯林斯表兄的書房,在那裡繼續寫稿。

  她寫得太投入了,書房外有任何動靜都不知道。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從「種田」和「建築」雙料技術文稿中抬起頭來,她聽到了外面有位男士的聲音——不是柯林斯表兄。

  羅蘭打開了書房的門,頓時看見伊麗莎白和達西兩個人,雙雙站在教士小屋的門口說話。

  這兩位一見到羅蘭,雙雙紅了臉,站在那裡,都不做聲。

  然而羅蘭最擅長打岔,她當即向達西先生打招呼:「感謝您來探視我姐姐。」

  達西:「啊,是呀,聽聞令姐身體略有不適……我正好來探視……」

  伊麗莎白的臉也漲紅了,像是一塊粉色的綢布。羅蘭一打岔,她反而鎮靜了一些,大大方方地向達西先生屈膝行禮:「感謝您的關心,我只是略微有些頭疼而已……」

  「那就好,那就好……」

  達西有些語無倫次,趕緊向兩姐妹告辭。他臨走時看了羅蘭一眼,羅蘭准確捕捉了眼神裡的含義:——求助,達西這是在求助呢。

  羅蘭:我也得鬧清發生了什麼才好幫忙呀!

  她送走了達西先生之後,先有條有理地把留在柯林斯書房裡的書稿都收好了,一切都收拾停當了,她才回到伊麗莎白身邊坐好。

  「莉齊,堅持一下,表兄表嫂他們很快就要回來了。」

  伊麗莎白聽見,趕緊坐正了身體,表示:「我沒事!」

  她倆准備的正是時候,伊麗莎白話音剛落,門外就有了響動。柯林斯夫婦回來了。

  瑪麗亞見到兩姐妹都在起居室裡,稍稍松了一口氣,說:「伊萊扎,你還在這裡等著做什麼?你看你,臉紅紅的,別是發燒了。」

  「莉迪亞,還不快來,我們一起把伊萊扎扶回房去休息。」

  羅蘭正求之不得,她謝絕了瑪麗亞的幫忙,自己把伊麗莎白送回臥室,兩姐妹總算有一個無人打擾的空間,可以說說話了。

  伊麗莎白坐在床鋪上發起了呆。

  羅蘭在她身邊坐下,湊到伊麗莎白耳邊問:「達西先生……是不是向你求婚了?」

  伊麗莎白一呆,猛地轉過頭來:「你怎麼知道的?」

  她不打自招,只能在羅蘭的追問之下,把早先達西先生和她單獨相處的情形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果然是一場求婚!

  「他說,已經愛上我很久了。」伊麗莎白至今依舊感到震驚,整個人恍恍惚惚的。

  羅蘭扁嘴:果然,當事人永遠是最後一個知道真相的。

  「但是他也歷數了咱們家許許多多的不利條件——爸爸的財產不夠多,我們姐妹沒什麼嫁妝,舅舅和姨夫的職業不夠體面……小妹,你說說看,這世上還有比他更傲慢的家伙嗎?」

  羅蘭啞口無言。

  相較於伊麗莎白,她更了解達西先生的脾氣:這位其實是太實誠了,主動把自己的全部心理活動和盤托出——誰知起到了反作用。

  這些「顧慮」,非但沒有向伊麗莎白證明他的勇氣與決心,反而冒犯了伊麗莎白。

  「那……莉齊,我知道你肯定沒答應他,但你都和他說了些什麼?」

  伊麗莎白總算回過神來,回想了一會兒,才答道:「我先問了他,有沒有向賓利先生隱瞞簡在倫敦的事。」

  「他的回答和你說的一樣,之前他一直不在倫敦,自然無從隱瞞。這次去倫敦,他又太匆忙了,忘記向賓利提起簡的事……」

  但這個解釋顯然不能讓伊麗莎白感到愉快。

  「然後我又問了他,關於威克姆先生的事,問那些關於他苛待威克姆先生的傳聞,是不是都是真的……」

  說到這裡,伊麗莎白自己也流露出幾許愧色——她並不完全相信威克姆先生的說辭,但是在被達西先生「冒犯」她的時候,她也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用這件事來「反擊」。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

  羅蘭坐在伊麗莎白對面,聽得真想伸手薅自己頭發。

  這兩位,難道真的不能讓她這個「助攻手」省點心嗎?


第35章 傲偏位面35

  全過程就是這樣——

  這場達西先生向伊麗莎白小姐的真摯求婚,在他們兩人各自的「努力」之下,完全演變成了一場「較勁」。

  如今,伊麗莎白還在不服氣地辯解:「可是達西先生也沒法兒解釋清楚,他和威克姆先生到底有什麼過節……」

  羅蘭反問:「那麼達西先生拒絕向你解釋了嗎?」

  伊麗莎白:「……這倒沒有。」

  「他像是有難言之隱,說會在恰當的時候把一切實情都告訴我。」

  羅蘭攤手:「這不就結了?他還是想向你解釋的,只不過可能時間和場合不合適。」

  伊麗莎白:「可是……」

  羅蘭:「如果他不是一位真正的紳士,完全可以編造一個故事來搪塞你——你反正也不是特別相信威克姆。」

  「可是他沒有,他答允在合適的時間和地點告訴你真相。」

  「而你呢?你自始至終透露著對他人品的懷疑,你從來沒有信任過他——」

  「說實在的,你倆的『情商』……都不怎地。」

  羅蘭一口氣吐槽完畢。

  伊麗莎白呆呆地看著羅蘭,實在招架不住這個鬼精鬼精的小妹妹,不懂她到底在說什麼。

  「所以呀,莉齊,你暫且放下這件事,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咱們再想這件事該怎麼善後,好嗎?」羅蘭扶伊麗莎白躺下,給她蓋上毯子,看她當真閉眼睡了,才離開了姐姐的臥室。

  但這一夜對於伊麗莎白來說,定然是不眠之夜——對於羅蘭來說也同樣是。

  羅蘭在自己的客房裡回想起達西先生臨走時遞來的「求助」目光,唉聲嘆氣地想:明天她又得耽擱一整天的工作進度了。

  第二天清晨,伊麗莎白和羅蘭兩人同時頂著黑眼圈出現,嚇壞了瑪麗亞。

  「伊萊扎,莉迪亞,你們沒事吧?」柯林斯太太生怕兩人都生病了。

  「寫稿太辛苦了,」羅蘭拉上伊麗莎白出門,「我必須和莉齊一道散散步,才能緩解緩解,重新振作精神。」

  「哦,那你們快去吧!」瑪麗亞信以為真,趕緊送兩人出門。

  羅蘭挽著姐姐的手臂,扭頭,見到伊麗莎白竟然還有些恍惚——這也很正常,被達西先生這樣的人當面求婚,要是還一切如常就奇怪了。

  羅蘭辨清路徑,只管帶伊麗莎白去她們以前最常碰見達西先生的地方。

  而伊麗莎白默不作聲,估計還在回想昨晚的事——

  羅蘭卻很敏捷地透過一排樹籬,看清了達西先生常穿的外套顏色。

  時機正好!

  於是羅蘭清了清嗓子,故意帶著責怪的口吻問伊麗莎白:「莉齊,你為什麼不答應達西先生呀?達西先生一年有一萬鎊的收入!嫁給他,你會變得多有錢啊?」

  樹籬對面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羅蘭真不知道達西先生聽了她的話會作何感想。

  「想想看,你會有多少新衣服,多少零花錢,多少駕馬車供你使用呀?就算是簡嫁給賓利先生,也及不上你一半兒。你為啥就不答應他呢?」

  伊麗莎白迷茫地抬起頭,羅蘭趕緊遮擋她的視線,免得她看見樹籬後面的人。

  「小妹,你在胡說些什麼?」

  「婚姻並不是你有多少財產,我有多少財產,我倆把財產合並起來這麼簡單的事。」

  「我不能答應達西先生的求婚,是因為我問自己,我能給予他,那種美好的、健康的、堅貞的愛情嗎?我能令他幸福嗎?」

  「如果我的答案是不能,我又有什麼資格答應他的求婚?」

  這就是羅蘭所知道的伊麗莎白——她的姐姐始終都認為,婚姻的基礎是愛情,是相互理解與支持。這是伊麗莎白一直在默默堅持的:她想要嫁給愛情。

  這也正是羅蘭想讓達西先生去理解的:男方的萬貫家貲、崇高地位……恰恰不是女方最看重的東西。

  頓時,羅蘭聽見樹籬後面傳來幾聲明顯的呼吸聲,連忙輕咳幾聲。

  她又問伊麗莎白:「莉齊,如果比較達西先生和威克姆先生的說辭,你更願意相信誰?」

  伊麗莎白想了想,說:「誰能拿出最合情合理的解釋,我就相信誰。」

  「威克姆先生解釋過他的遭遇,聽起來很令人同情,但是冷靜下來回想,是能聽出破綻的。威克姆先生的說辭,並不完全經得起推敲。」

  羅蘭得意了:自家二姐確實是個理智而清醒的姑娘。

  誰知伊麗莎白接下去:「可是目前為止,達西先生並沒有給過我任何解釋。我雖然不相信威克姆先生,但我也沒辦法認為達西先生就是無可指摘的。」

  「但你可以好好問他嘛!」羅蘭還是有點心痛,她能想像昨晚達西被伊麗莎白搶白時是什麼心情。

  「誰讓他總拿咱們家的缺點說事?」伊麗莎白悻悻地說,「總說貝內特家這不好、那不好……好像他向我求婚,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他既然這麼委屈,為什麼還要向我求婚?」

  羅蘭差點沒笑出來:這一句槽吐得太到位了。

  「總之我還是那一句話,他當然可以驕傲,也有資格驕傲;但只要他的驕傲沒有傷害我的自尊,我就可以原諒他的驕傲1。」

  話說到這裡,羅蘭覺得火候差不多了,她得想個辦法脫身,讓達西和伊麗莎白單獨交流。

  誰知遠遠的,柯林斯先生向她們跑過來:「表妹,表妹們,大喜事!」

  他一路上跑得太急,氣喘吁吁地來到羅蘭她們面前,站定了喘了兩口氣,才說:「凱瑟琳夫人要單獨接見莉迪亞表妹,這真是天大的榮幸!」

  伊麗莎白與羅蘭相互看了一眼,兩人都有點納悶:凱瑟琳夫人怎麼就突然想起來要見羅蘭了。

  但這對羅蘭是個絕好的借口。

  於是她告訴伊麗莎白:「也許就是問一問食譜的事,應該用不了多久。莉齊,你在這附近走走,我見過凱瑟琳夫人就來找你。」

  想必她離開之後,達西先生就能找到機會,繼續與伊麗莎白好好推心置腹地談一次。

  希望這次他的「情商」能提高一點。

  羅蘭跟著柯林斯先生來到了羅辛斯的大宅裡。

  這次在那座金碧輝煌的起居室裡等著羅蘭的,只有凱瑟琳夫人一個人。安妮小姐和詹金斯太太都不在。

  「請坐,貝內特小姐。」

  凱瑟琳夫人大約是看在羅蘭是個「才女」的份上,才對她如此客氣,沒讓她站著答話。

  羅蘭依言坐下,不做聲,靜候對方開腔。

  「貝內特小姐,恕我直言,你今年年紀不大吧?」

  「我今年十六歲。」

  「聽說你們家有五個姐妹,全都出來交際了?」

  「是的,夫人,我們家有五個姐妹,全都出來交際了。」

  羅蘭一面不卑不亢地回答,一面暗中猜測凱瑟琳夫人找她來談話,究竟是什麼用意。

  「看來,你們的家長挺精明的,五個如花似玉的女兒,都送出來交際,單看誰有本事與手腕,先鎖定一門榮耀顯赫的親事,然後再扶持其他姐妹們……」

  羅蘭聽對方提到了貝內特夫婦,當即坐正了身體,正色問:「夫人,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貝內特小姐,據我所知,你的嫁妝並不豐厚吧?」

  「就算你能夠贏得『才女』之名,再出上一本書,也不能為你那寒酸的嫁妝增添多少光彩吧?」

  「我的嫁妝經由我和家人的共同努力,正在迅速地充實。」羅蘭盡力忍耐,讓自己的語氣對得起面前這位尊貴的夫人。

  「迅速充實?新積累的財富嗎?」

  凱瑟琳夫人揶揄地笑:「和那些號稱從美洲賺到了錢、回到英格蘭來招搖撞騙的人一樣嗎?」

  看來威克姆說的沒錯,像凱瑟琳夫人這樣,靠著祖蔭,繼承並看管著一大筆財富的人,根本看不起所謂的「newoney」。

  「夫人,您今天請我來,不會只是為了當著我的面數落這些的吧?」

  羅蘭笑嘻嘻的,臉上沒有任何慍色。這表示她絲毫不為所動,任憑凱瑟琳夫人說什麼,都不會影響到她。

  凱瑟琳夫人卻有點急了。許是她平時見慣了柯林斯那樣卑躬屈膝、瑪麗亞那樣誠惶誠恐的人,羅蘭這樣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確實挺讓夫人擔心的。

  「昨天晚上你借口照顧姐姐,沒有來羅辛斯赴宴。」

  羅蘭心想:竟然是為了這個?

  「夫人,為此我深感歉意,昨晚確實……」

  她道歉的話還未說完,凱瑟琳夫人就打斷了她的話:「我的外甥也借故外出,你說,他是不是去找你的?」

  羅蘭:……

  她現在知道什麼叫做「陰錯陽差」了。

  昨晚達西先生到教士小屋向伊麗莎白求婚,凱瑟琳夫人卻以為是去找羅蘭的。

  不過這也難怪——達西先生確實對羅蘭的事非常上心,為了她那份勢在必得的專利,特地跑去倫敦幫忙打點。

  但羅蘭心裡非常清楚,達西先生對她,更像是對待自己的親妹妹喬治安娜。

  甚至達西先生對羅蘭多加照顧,也是為了伊麗莎白,想讓伊麗莎白能看在他一番真誠的份上,能夠接受他。

  但是凱瑟琳夫人卻認為,達西先生正在追求的人,不是伊麗莎白,而是她。

  這誤會險些讓她當場石化。

  可是她的震驚,在凱瑟琳夫人看來卻成了「默認」。

  這位夫人又氣又惱,一開口就滔滔不絕:

  「我真後悔邀請你們到羅辛斯來,貝內特小姐。」

  「真不明白,你為什麼不照照鏡子,瞧瞧自己配不配得上我的外甥。」

  「實話告訴你吧,我的親外甥達西,和我女兒安妮,早就訂婚了。」

  「這是雙方父母為他們從小就訂下的親事!」

  羅蘭剛想插嘴提醒:近親結婚,並不符合優生學,對後代並沒有好處。如果凱瑟琳夫人向讓達西先生的血脈能夠長長久久地延續,就不應該勉強撮合達西先生和安妮小姐。

  但是凱瑟琳夫人根本就沒有住嘴的念頭,口沫橫飛地繼續:

  「眼看他們兩人都安安穩穩地長大,老姐妹兩個畢生的心願將要實現,卻突然有個既無財產,又無地位的小妮子跑來,想要拆散他們。2」

  羅蘭被氣笑了:達西先生如果和安妮小姐情深愛篤,那麼她肯定不想讓伊麗莎白插足其間……但這些日子看起來,達西先生和安妮小姐之間,根本沒有任何化學反應。

  凱瑟琳夫人和達西夫人的如意算盤指定是要落空的。

  「您的意思是,達西先生,還有令愛……這世間的年輕男女們,可以為了財產而結婚,可以為了地位而結婚,可以為了父母而結婚……就是不可以為了感情和幸福而結婚?」

  羅蘭笑著開口。

  「還敢回嘴!你這放誕無禮的臭丫頭……」

  凱瑟琳夫人震怒了:這年頭,敢在她面前這樣說話的,估計羅蘭是首屈一指,只此一個。

  「別跟我談什麼愛情——你這點年紀懂得什麼愛情?」

  「過去二十多年,我在這個教區裡,見過太多慘烈的例子了。年輕的男女口口聲聲因為熱情和衝動……對,這兩個詞才是最恰當的用詞……他們把『門當戶對』這四個字拋在腦後,自以為愛情可以幫助他們克服一切世俗的困難,但是結果呢?」

  「他們要麼被其中一方的社會地位所連累,落到底層,要麼因為澎湃的熱情無法持久,過了兩年就情馳愛淡,各自見異思遷……」

  羅蘭緊緊地抿著嘴,心裡並不同意凱瑟琳夫人的看法——

  伊麗莎白和達西都受過良好的教育,思想一致。他們如果能結合,嚴格來說根本不能算是跨階層結合;至於情馳愛淡、見異思遷的問題,這還是要看他們各自的品行和經營婚姻的能力,不可一概而論。

  人類的社會文明之所以前進,就是因為人類在不斷打破社會中的條條框框,從自我束縛走向自我解放。

  在18世紀的歐洲,凱瑟琳夫人還在大談特談父母包辦婚姻;到了22世紀,「自由戀愛」卻早已經有了兩三百歲的年紀了。

  只可惜這只有跨越歷史的人,或者是真正有長遠目光的人,才能看到這些。

  「貝內特小姐,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心裡對你還是挺有好感的。我還記得我當時很吃驚,這麼年輕的小姐,竟然可以出版一本書,這才情,快趕上我們家安妮了……」

  羅蘭:……

  「可是現在,我要告誡你一句,你這麼年輕,長得也不賴,千萬不要相信你的一時的好感;」

  「更加不要被一時的好感所迷惑,就輕易放縱你的熱情——」

  「放縱熱情,任由輕狂的衝動主宰你的人生,你遲早會身敗名裂,而你的家庭,你的姐妹,讓所有的親戚們,你自己選擇的伴侶……都會因為醜聞而受到連累!」

  這倒是一句忠告。

  羅蘭心想:且不論未來如何,單以本位面的情況來看,凱瑟琳夫人說的沒錯。

  她聽柯林斯夫婦提起過,凱瑟琳夫人在本教區就像是一個事務長一樣,教區居民的任何瑣事都逃不過她的雙眼。

  大到婚喪嫁娶,小到家庭爭吵,凱瑟琳夫人都會像是一個法官一樣,去干涉,去裁判。

  說這位夫人富有人生經驗,倒也沒說錯。

  羅蘭有點觸動:雖然凱瑟琳夫人本意是想要通過這樣的說教,打消羅蘭對達西的「想法」,但至少凱瑟琳夫人確實是在以自己的人生經驗,努力勸說,希望羅蘭能夠對自己負責,對家人負責。

  於是她再次坐正了身體,向凱瑟琳夫人頷首致意:「感謝夫人的教導。您的話,我會記在心裡的。」

  凱瑟琳夫人見她這樣表態,稍感安慰,臉色放緩,居高臨下地問:「那麼,我問你,我的外甥,達西先生,向你求婚了沒有?」

  羅蘭馬上搖搖頭,誠實地回答:「沒有。」

  凱瑟琳夫人的臉色更加好看,就差要眉開眼笑了。

  「孩子,」她的口氣變成了循循善誘,「你能發誓,即使他向你求婚,你也不會答應,你這一輩子永遠都不會嫁給菲茨威廉·達西嗎?」

  羅蘭搖搖頭:「我不能。」

  凱瑟琳夫人那兩道細細的眉毛立即再次斜斜地挑了起來,眼裡怒火上升,似乎在說:白瞎我跟你說了這麼多……

  羅蘭微笑:「我不能因為您的請求而發這個誓。」

  「婚姻大事,擁有最終決定權的只是我本人,我不可能讓任何人強迫我做決定,即便是尊貴如夫人您,也不可以。」

  她雙目灼灼,自信而坦然地望著凱瑟琳夫人:她永遠相信,這世上所有的人,都擁有自由戀愛的權力,婚姻的決定權也理應掌握在自己手裡。

  凱瑟琳夫人氣結,惡狠狠地盯著羅蘭。

  卻聽羅蘭施施然開口:「不過呢,我至少可以說點讓您放心的。」

  「我對達西先生沒有任何超乎友誼的感情。哪怕天底下只剩達西先生一個男人,我也不打算嫁給他。3」

  這回輪到凱瑟琳夫人吃癟了:她把她那外甥當塊寶,別家的年輕小姐一旦接近達西先生,她就立即跳出來橫加阻撓。

  可惜各花入各眼,達西先生根本就不是羅蘭的那杯茶。

  「好……好吧!」凱瑟琳夫人勉勉強強地為今天談話的結果感到滿意。

  老夫人那張刻板嚴肅的臉白了紅,紅了白,臉色變了又變,眉毛偶爾向上一跳,又一跳,雙眼盯著羅蘭,嘴唇張開又合上,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羅蘭卻在心裡笑開了花:

  凱瑟琳夫人確實心思敏感而富有經驗,找准了時機想要「棒打鴛鴦」,誰知道竟然打錯了人。

  她這次的「掩護」,可打得真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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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傲偏位面36

  羅蘭回到教士小屋的時候,伊麗莎白早已經回來。

  羅蘭故意問姐姐散步散得可好,伊麗莎白臉上紅了又白,白了又紅,推說還不錯,全然沒提遇見達西先生的事。

  隨後伊麗莎白又反過來問羅蘭,凱瑟琳夫人找她去做什麼。

  羅蘭哪兒敢把真實情況告訴伊麗莎白,只好又搬出「食譜」的事做借口。

  兩姐妹各自隱瞞了一部分真相,但又都知道對方有些難言之隱,不方便直說。

  說完,兩人就這麼沉默地對視著。

  隨即,羅蘭「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伊麗莎白也跟著笑了,伸指頭戳了戳羅蘭的額頭,嗔怪地說道:「你呀……」

  她們姐妹之間,已經沒有多少彼此剖白的必要了——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些事發生之後,羅蘭和伊麗莎白一致決定,盡快離開亨斯福德,先回倫敦,然後再和簡一起回赫特福德去。

  她們向教士夫婦提起這事的時候,瑪麗亞萬般舍不得——畢竟羅蘭她們一會去,她就又得成天獨自面對柯林斯先生了。

  但這是瑪麗亞自己的選擇,怪不了別人。

  恰在這時,伊麗莎白收到了加德納舅舅的來信,他們夫婦邀請伊麗莎白與羅蘭一起,夏天去湖區旅行。

  羅蘭高興壞了——她在這個位面待了快兩年了,還沒有看過這個國度的自然風光。

  但是一想到她手頭堆積如山的工作,羅蘭又不得不忍痛割愛,謝絕了舅父舅母的邀請。這趟湖區之旅,只能由伊麗莎白一人陪他們前往。

  與此同時,羅辛斯也有消息傳來,達西先生忙於事務,離開了肯特郡,往北方去了。

  據羅蘭觀察,伊麗莎白聽說這事的時候,好像並不覺得意外。

  她暗自揣測,伊麗莎白與達西這兩人之間可能有了某中約定,決定彼此都先冷靜一下,靜待誤會和偏見慢慢消解。

  這也是一件好事。

  至少凱瑟琳夫人不再著急上火了。

  她老人家甚至在羅蘭和伊麗莎白離開之前,還特意邀請她們去羅辛斯吃了一次飯。

  柯林斯表兄為此長舒一口氣,放下心來:原來表妹們並未得罪他的貴人恩主。

  而羅蘭與凱瑟琳夫人也心照不宣:

  一個以眼神提醒:你別忘了自己發過的誓;

  另一個以眼神確認:那當然,我從來不是這樣出爾反爾的人。

  相反,真正的當事人,伊麗莎白,反而一無所知,以為這只是一道普通的送別晚餐。

  就這樣,羅蘭與伊麗莎白姐妹倆,一起告別了羅辛斯和亨斯福德的教士夫婦,返回倫敦,再次見到加德納夫婦和簡。

  羅蘭卻沒有太多工夫與舅舅和姐姐們多說什麼——她剛到倫敦,就接到了伍德先生的通知,專利申請的材料已經都交上去了,三天之內專利審核委員會將會召開審核答辯。

  菲利普斯姨夫推薦的知識產權律師就在倫敦。羅蘭少不了先去拜訪律師,將答辯和聽證的全部流程都問清楚,又回去將她手頭所有的資料都整理了一遍,默默記憶,確保萬無一失。

  ——畢竟她從不打無准備之仗。

  舅舅加德納先生久在奇普賽德街做生意,專利糾紛他見得太多了。

  但加德納先生也從未想過,自家的外甥女,竟然也能申請專利。

  於是這三天裡,奇普賽德街的加德納一家,人人都小心翼翼,甚至不敢高聲說話,生怕打擾了羅蘭,耽誤了她作為全英格蘭第一個獲得「專利」的女性。

  答辯的那天上午,加德納先生親自護送外甥女前往專利審核委員會所在地。

  在羅蘭的馬車抵達之前,委員會所在的樓宇外面已經聚了烏壓壓的一大幫人,個個都穿著正式,頭戴禮帽——他們以伍德先生為首,都是建築商。

  消息早已流傳開:一旦這項「玻璃房」的專利被他人搶注,追繳起使用費來,但凡曾經使用過這中技術的建築商們,都少不了「大出血」。

  因此這些紳士們都十分焦慮,答辯會還未開始,他們就全都聚在了門口,等待答辯人出現。

  加德納先生的馬車一到,黑色的車門一打開,一個極其亮眼的人影就從馬車裡跳了出來。

  羅蘭今天穿著一件鵝黃底小碎花的細紗夏裝,戴著同樣顏色的帽子。

  這樣清新的顏色,落在烏壓壓的紳士禮帽之間,如同盛開了一朵嬌嫩的小花。

  建築商們目瞪口呆:他們早就聽伍德先生說過,站在他們這邊的專利申請人是一位女性——但誰也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一位朝氣蓬勃的年輕女性。

  「這位小姐……究竟成年了沒?」

  一名建築商憋了半天,突然冒出這樣一句。

  一時間人人心頭都是惶恐,誰也不相信,這樣一個小姑娘真的能申請到專利。

  而他們……竟然將他們的財產、他們的公司、他們的事業,都押在了這麼一個小姑娘身上?

  好在加德納舅舅見慣了大場面,下馬車之後就立即張開雙臂,護著羅蘭往前走。

  「借過,請讓一讓,這位是貝內特小姐,應邀前來答辯。」

  羅蘭雙臂都戴著雪白的長手套,一手提著一只小巧的手提袋,另一只手臂則抱著一疊厚厚的文件。

  論氣場,她可和後世那些職場女性絲毫沒有兩樣。有加德納舅舅在前面護著她,羅蘭穩步沿著台階而上,一雙漂亮的大眼睛時不時向周圍看一圈,算是向在此「恭候」她的人們打招呼。

  伍德先生立即迎了上來,緊張地向羅蘭問好:「貝內特小姐,我們建築師公會已經盡可能向審核委員會游說了,也向他們陳述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原委。您……」

  他原本想問:「您真的可以嗎?」

  畢竟建築師公會曾經建議找一個律師,代羅蘭進行「代理」答辯。

  但是話到嘴邊,伍德先生靈機一動,把問題改成了:「您……有把握嗎?」

  羅蘭聞言停下腳步,轉臉向伍德先生笑了笑,反問他:「您除了因為我是年輕,以及我是個女人之外,還有什麼理由值得擔心的嗎?」

  伍德先生一個激靈,連連搖頭:「沒有啦,沒有啦!」

  這項技術是羅蘭最早提出來的,各中技術細節也是她向建築商和建築工人們一一解釋清楚的——如果她不能勝任答辯工作,那麼就沒有人能勝任了。

  「那您就請放心吧!」羅蘭果斷地說。

  她不再多說,由加德納先生陪著,快步走入審核委員會所在的大廳。

  建築商們卻進不去,此刻只能在外面等候消息。

  這樣的空等最是煎熬,建築商們剛開始還能保持耐心,後來就都聚在一起開始議論。

  「伍德先生,您確定……這位就是申請人本人?」

  ——他們還是沒辦法相信。

  「我確信,」伍德先生鄭重點頭,「當年就是她當著我的面,把草圖繪制出來,交到我手裡的。」

  建築材料商也在一旁給伍德先生幫腔。

  「可是她是個女人,又這麼年輕……」

  「各位,歐洲各國歷史上可都是出過幾位年紀輕輕就登基的女王的——從來沒有人規定過,女人不能拿專利。」

  「可是……想要搶注專利的對方……」

  伍德先生點頭:「是的,沒錯,對手是個男人,是個專門搶注專利的老手。」

  「但是,各位,你們想沒想到過,我們現在別無他法,只能信任貝內特小姐,並且祈禱她能夠獲得這項專利。」

  「因為她親口說過,一旦她拿下專利權,她會把這項技術免費授權給我們使用。」

  「她說過她的本意不是獨占,而是分享。她之所以現在去爭取這項專利,正是為了讓更多的大眾能夠享受到技術帶來的便利——」

  「有了這項專利,植物園能夠有溫室,花園能夠有陽光房,而那些為了救災救濟而建的緊急房屋,只要把玻璃換成木板,就也能使用這中技術……」

  「我的老天爺喲,」一名從沒聽說過這些的建築商摘下了頭上戴著的禮貌,「那我必然要向上帝祈求,求他保佑這位貝內特小姐,長命百歲,拿下專利。」

  余人紛紛附和,他們除了祈禱之外,也確實沒有別的法子了。

  誰也沒有把握——羅蘭真的能成功嗎?

  偏偏這次答辯的時間特別長,眼看正午都過了,答辯都還沒有出結果。

  焦慮清清楚楚地寫在每一位紳士的臉上——

  她能應對審核委員會層出不窮的問題嗎?

  她能扛得住申請對手給的壓力嗎?

  ……

  委員會,最終真能把專利頒給一個女人嗎?

  直到突然間有人推門而出。

  加德納先生護著羅蘭從大廳裡走出來,快步來到階前。

  羅蘭表情沉穩,旁人從她臉上看不出喜色,瞬間全都惶惶然地擠上前來。

  「貝內特小姐,貝內特小姐……情況如何?」

  最焦慮的莫過於伍德先生——他的建築公司承建的最多,如果專利被人搶注成功,他要賠一大筆,就只能破產了。

  因此現在他急急忙忙地攔在羅蘭面前,語無倫次但卻又問不出這中話:小姐……您不會失敗了吧。

  誰知羅蘭衝他甜美地一笑:「恭喜您,伍德先生,您公司的拳頭產品:溫室和陽光房,以後就還會是那個成本,那個價格。」

  「您的生意,只會蒸蒸日上,絕對不會破產了。」

  伍德先生聞言呆住了,半天沒回過神。

  這番對答發生在羅蘭與伍德先生之間,別的建築商都沒聽到。一時間人們都急壞了,人人都在大聲詢問,誰也聽不清誰的聲音。

  加德納舅舅果斷大喊了一聲:「請安靜!」

  現場迅速安靜下來,幾乎人人屏息。

  加德納舅舅大聲說:「各位,你們可以放心了,貝內特小姐申請到了這項建築技術的專利——只要各位來函提出申請,她就可以提供授權書,授權你們免費使用。」

  「這是真的嗎?」

  兀自還有些人不敢相信:「這麼年輕的一位小姐,難道她真的……」

  另一些人已經在歡呼:「好耶!」

  瞬間竟有不少平時一本正經的生意人,伸手摘下了頭上戴著的禮帽,向天空擲去。

  在這看不見硝煙的戰場上,這一仗贏得真漂亮。

  「貝內特小姐,貝內特小姐,我們公會願意承擔你本次申請專利的費用,任何申請費、路費、律師費……只要您提供票據,交給我們,我們為您實報實銷!」

  建築商公會的人搶上來向羅蘭提供這項財務利好。

  「貝內特小姐,在這個行當您還有什麼奇思妙想,可以申請專利的,請盡管提出來,我們以後可以合作,合作!」

  羅蘭微笑著向這些樂開了花的建築商們一一點頭致意。

  她的眼光終於落在了遠處等候的某位紳士的面孔上。

  她向那裡輕輕地點頭致意,對方也遙遙地摘下了帽子,向羅蘭行了一禮,然後翻身上馬離開。

  那位正是達西先生本人。

  看達西離開的方向,這位先生應該是在她的答辯結束之後,就出發去英格蘭北部去了。

  盡管遠處那位先生已經轉身離開,羅蘭還是開口,小聲地說了一句「謝謝」——

  早先,在專利申請委員會的答辯現場,羅蘭曾經遭到申請對手的瘋狂「攻擊」。

  對手顯然不具備羅蘭那樣豐富的知識,也不了解技術的具體細節。在委員會提問的時候,遠遠做不到像羅蘭那樣對答如流,也無法提供有名望人士的證言。

  但是對方口口聲聲地說:

  「這絕不可能是一個年輕姑娘發明的。」

  「你們見過女人能干這個嗎?」

  羅蘭:雖然這技術確實是我從位面外帶進來的,可是古今中外,就真的沒有女性從事建築設計嗎?

  ——並不,有許許多多的女性都在從事這個行當,她們都干得好著呢!

  於是羅蘭一次又一次地把話題拉回到專利本身來,免得對方總拿她的性別與資歷說事。

  但對方始終不依不饒,抓住這一點窮追猛打,大做文章……

  終於,有一位委員會成員仗義執言,駁斥了對手的一派胡言,並且禁止他繼續進行這樣的「人身攻擊」,如果對方繼續,就將被趕出答辯現場,剝奪獲得專利的機會。

  最終審核委員會經過合議,一致通過了羅蘭的申請——羅蘭的這項申請只需要再公示十天,沒有人再提出異議的話,這項專利就將正式授予她了。

  答辯結束之後,羅蘭親自去感謝那位委員。對方卻說:「不用謝我,有位先生曾事先向我提過,你可能會受到不公正的攻擊。」

  「我欠那位先生一個人情,因此答應了那位先生,會在不影響公正性的前提下,制止對方的行為。」

  羅蘭考慮過很多可能性:這位暗中幫忙的神秘人,究竟是加德納舅舅、菲利普斯姨夫,還是伍德先生或者建築商公會?

  直到見到了遠遠等候的達西先生,羅蘭才突然反應過來,這位一直在幕後默默關心她的,原來竟是這位。

  她望著達西先生遠去的背影,在心裡默默地感謝:「您真是一位好兄長呀。」

  好消息瞬間就在親朋好友之間傳遍了。

  當羅蘭和兩位姐姐一起回到梅裡頓的時候,她已經儼然成了一個「名人」。

  從馬車裡下來的時候,她看到了菲利普斯姨夫全家、瑪麗與基蒂、盧卡斯爵士一家,和鎮上不少有頭有臉的人,都聚攏在馬車外面等她。

  「貝內特小姐,恭喜成為第一名獲得專利的女性——您真是梅裡頓之光,是赫特福德郡之光啊!」

  盧卡斯爵士作為前任鎮長,代表大家向羅蘭表示祝賀,這番話說得得體又漂亮。

  羅蘭面上微赧,點頭謝過大家的祝賀。

  「貝內特小姐,既然您獲得這個專利,貝內特家要發財了吧?」

  不知道是誰,如此市儈,在人群中大聲問了一句。

  以前大家都知道貝內特家的小姐們無法繼承財產,但現在最小的小姐名下擁有了專利——這東西是柯林斯教士沒法兒從貝內特先生那兒繼承的。

  人們都在猜:貝內特家的小姐們嫁妝要漲了,她們將在婚姻市場上獲得更大的優勢——追求者們要趕緊了。

  誰知羅蘭開口說:「我和倫敦的建築商公會達成了一致,除了少部分申請專利的費用之外,不會向建築商收取別的使用費。」

  「這也要多謝姐姐們體諒我,理解我。」

  免費授權專利的這件事,羅蘭一早就向姐姐們打過了招呼。所有的姐姐們都明確表示,專利是羅蘭自己的,一切都該由羅蘭自己決定。

  「唉喲——」

  立刻有人為貝內特一家感到惋惜:「這麼好的發財機會。」

  「原來沒有錢的呀——」

  聚在貝內特一家人周圍的梅裡頓居民頓時發出「散了散了」的聲音,大家除了恭賀兩句的漂亮話之外,再沒有人真心關注貝內特家了。

  這終於讓貝內特姐妹們能在菲利普斯姨媽家裡先好好聚一聚,坐在一起吃頓飯了。

  「簡,莉齊,莉迪亞……你們回來了,太好了!」

  瑪麗與基蒂早已等得望眼欲穿。

  雖然大家平時會有些小摩擦,可是一旦分開了,才察覺彼此有多麼重要。

  下午,姐妹們告別了菲利普斯姨媽一家,坐上自家的馬車回朗博恩。

  羅蘭剛要上車,基蒂笑著推了推她,向遠處揚了揚下巴。

  只見威克姆正站在遠處等著,見到羅蘭轉臉,便摘下了頭上戴著的禮帽。

  「你回來之前,威克姆先生向姨媽打聽了好幾次,問你什麼時候回來,」基蒂笑嘻嘻地告訴羅蘭,「今天上午我來梅裡頓的時候他還特意來問呢!」

  「快去跟人打個招呼吧!」基蒂用肘輕輕一推。

  羅蘭郁悶了:威克姆在人前擺出這樣一副奮力追求她的樣子,可是人後……這家伙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她不好拒絕基蒂的建議,於是走上前,向威克姆行了一禮,笑著招呼:「威克姆先生,有一陣子沒見了。」

  威克姆的外表一如既往地討人喜歡,他又是躬身又是吻手,臉上掛著溫文爾雅的笑容。

  但只有羅蘭聽見了他壓低聲音、磨著後槽牙的問話:「你為什麼……總和我過不去?」

  羅蘭:……哦豁!

  達西先生向她提醒過,說威克姆可能是「搶注專利」這件事的主謀。

  現在,威克姆不打自招了。


第37章 傲偏位面37

  羅蘭很能理解威克姆的憤怒。

  大家都是從位面之外來的,技術也是從位面外帶來的,憑啥羅蘭就能橫刀搶下這個專利權,斷人財路?

  關鍵她還免費授權給他人——這不是典型的「損人不利己」嗎?

  「虧我還想著與你合作。」威克姆壓抑著怒氣,憤憤地說。

  偏偏在遠處外人們眼裡看來,這位英俊的紳士竟還是一副情意綿綿,訴衷腸的模樣。

  羅蘭笑笑:「您說完了嗎?」

  他們二人理念不同,像威克姆那樣,不顧他人的死活,用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斂財——這種事情她反正是干不出來。

  搶注專利的這件事已經塵埃落定,她不打算再和威克姆多啰嗦一句。

  「當然……沒有!」

  威克姆流露出一點點泄氣的模樣,喃喃地自言自語:「誰能想到你這小丫頭,運氣竟然這麼好。」

  「我說,你上次花那兩千鎊買下的『公路收費權』……」

  「怎麼?」

  羅蘭好奇地一揚秀眉。

  她從倫敦回赫特福德郡的時候,已經看到倫敦那頭開始修路了。據說另一頭也已經從伯明翰修起。

  春天裡她不在朗博恩的這段時間,貝內特先生已經和菲利普斯先生一起,與這條收費公路的建築公司敲定了朗博恩這段公路的所有規劃。

  萬事俱備,只等開工。

  這時候威克姆來找她談這段「公路收費權」的事,會出於什麼目的?

  「你願不願意,我倆合作?」

  「怎麼個合作法?」

  「我替你打理你家修築這段公路的一切,替你鞍前馬後地跑腿,在公路修築期間任你使喚……一切你不方便打理的事務我都替你出面,只要你把我的名字加入信托,收益權分我一半。」

  威克姆片刻間就把這份「合作」建議統統說完了。

  而羅蘭卻只聽見「收益權分我一半」這半句。

  羅蘭在做任何決定之前,都習慣於稍微等一等,務必等到所有事實都浮出水面之後,再采取行動,也就是「讓子彈先飛一會兒」。

  這可以讓她避免因為信息不對稱而做出錯誤的、不利於自己的決定。

  現在面對威克姆先生,羅蘭更不能答應了。

  她笑吟吟地轉身准備離開:「這……我先問問爸爸和姨夫再做決定吧。」

  誰知威克姆先生急了,上前一把拉住了羅蘭戴著長手套的手臂,小聲而急切地說:「你當時不是出了兩千鎊嗎?我給你一千鎊,讓我也入個股,分一半的收益權可好?」

  「威克姆先生——」

  簡的聲音響了起來。

  羅蘭的兩位長姐,簡和伊麗莎白,已經來到了羅蘭身邊。

  「我家小妹不太懂事,或許冒犯了您。」簡的性格穩重平和,但是看見威克姆竟然拉羅蘭的手臂,連簡也覺得太過分了,上前提醒,「但是請您顧念自己的身份,對莉迪亞尊重一些……」

  羅蘭一抬頭,正看見伊麗莎白睜圓了眼,瞪著威克姆,一副怒氣衝衝的樣子。

  見到貝內特家兩位小姐都站了出來,威克姆自己也慫了,掩飾著說:「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我很久沒見到莉迪亞·貝內特小姐了,一時激動……」

  他馬上又恢復了那彬彬有禮的派頭,鄭重地衝羅蘭鞠躬:「請原諒我,畢竟愛情總是那麼容易讓人一時失態……」

  威克姆這麼一解釋,簡就釋然了,溫柔地笑著,向威克姆道別,然後挽著羅蘭,同伊麗莎白一道,返回自家的馬車。

  馬車上,瑪麗和基蒂坐在羅蘭對面,同時望著羅蘭詭笑。

  「莉迪亞,是不是很快就會有人求婚了?」

  簡也溫和地說:「威克姆先生今天確實魯莽了一些,但是考慮到他這麼久沒有見到莉迪亞……」

  「不,威克姆這個人不可信!」

  伊麗莎白突然很激動地冒出一句。

  姐妹們的目光都聚在她臉上。

  羅蘭想:難道伊麗莎白真的從達西先生那裡,聽說了什麼?

  但伊麗莎白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一本正經地說:「就是直覺,你們都懂的,女人的直覺……」

  瑪麗和基蒂頓時都笑了起來,一起擠眉弄眼地看看羅蘭,又看看伊麗莎白。

  羅蘭坐在伊麗莎白身邊,伸手拍了拍二姐的手,表示她全都明白。

  伊麗莎白這才心平氣和,看向馬車窗外,不再就威克姆的事做任何表態。

  羅蘭也當然知道威克姆不可信。

  不過,那條「收費公路」,一定發生了什麼,才導致威克姆那樣迫不及待地要與羅蘭「合作」,甚至提出,用一千鎊換一半的收益權。

  殊不知,威克姆越是這樣急切,羅蘭就越是認定了他別有所圖,想要借助某些信息不對等的機會,謀取利益。

  不管是什麼原因,羅蘭相信:這肯定不是壞事,否則威克姆也不會這麼急急地找上門來了。

  至於到底發生了什麼,羅蘭也不著急——有做律師的菲利普斯姨夫在,她遲早能得到消息。

  回到久別的朗博恩,羅蘭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她的經紀貓。

  「露娜!」

  小小的黑白花蹲在地板上,揚起小腦袋,一對明亮的貓眼盯著羅蘭,要多萌就有多萌——只不過稍許胖了一點。

  羅蘭心想:過兩天得帶她去運動運動才行。

  「在亨斯福德和倫敦發生了很多很多事——」

  羅蘭迫不及待地想要和自己的經紀貓交流一下過去的事,她有無數故事要和露娜分享。

  誰知道露娜捋了捋細長的貓須,點著頭說:「我都知道啦,蘭蘭,干得漂亮!」

  羅蘭:……她差點兒忘了。

  露娜是能做到每天與位面外聯系,聽取位面外反饋的。

  她在亨斯福德做了什麼,露娜全都知道,還能知道觀眾們的反應如何。

  「尤其是達西先生——你贏得了他不少好感!」

  羅蘭心想:……他也贏得了我不少好感。

  「我說,蘭蘭,你看看能不能找個合適的時機,請達西先生幫你拉一下票!」露娜說。

  「拉票?」

  「就是請他替你在位面外的觀眾那裡說點好話,贊揚一下你的表現之類——」

  「這……」

  羅蘭:這多不好意思?

  「但這非常非常重要啊,你也知道,達西先生是這個位面裡最具人氣的人物。」露娜見羅蘭面露猶豫,急得喵喵叫。

  「更何況,你還有『必走劇情』要走。」

  羅蘭馬上伸手,把小貓咪抱了起來:「你知道我快要走『必走劇情』了?那會是什麼?」

  小貓咪愁眉苦臉:「這我不能說啊,我要是劇透的話,制作方會對我進行處罰,把我直接從位面裡踢出去……」

  羅蘭笑笑,一開口就很無情:「那問題也不大。」

  小貓咪更加變成一張哭臉:「沒准還會罰掉你的獎金……」

  羅蘭:「哦,這樣可不行。」她伸手把小貓咪放下來。

  露娜終於松了一口氣:「謝天謝地,你總算不追問了。」

  「不過,說實話,要是沒有這段『必走劇情』就好了。」

  羅蘭衝露娜齜牙咧嘴:「不是剛說了不能劇透的嗎?」

  小貓咪趕緊用爪子捂嘴嘴:「所以啊,蘭蘭,記得讓達西先生幫你拉票啊!」

  「好!」羅蘭采納了經紀貓的建議,但她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再見達西先生一面。

  回到朗博恩,大致安頓下來,羅蘭立即著手與瑪麗和基蒂核對進度。

  這時距離與斯科特爾先生約定的日子已經不遠了。此前她們三個人分兩地,現在必須要把各自負責的部分都合起來,編纂成一套完整的書稿。

  朗博恩的大宅立即恢復了往日的熱鬧,起居室裡回蕩著姐妹們核對書稿時的吵吵嚷嚷,各種不同意見和錯誤糾正……

  這天,正當姐妹們在起居室裡吵鬧的時候,門鈴響起。

  羅蘭全神貫注地在整理她的書稿,沒把這當一回事。反正管家太太回去應門。

  門開了,來客是菲利普斯姨夫。

  羅蘭她們都起身向姨夫問好,菲利普斯姨夫卻看起來恍恍惚惚的,迷迷糊糊向外甥女們問了一聲好,就往貝內特先生的書房去了。

  貝內特姐妹們也沒在意,起居室裡繼續吵鬧。

  過了一會兒,貝內特先生打開書房的房門,和菲利普斯先生雙雙出門來,兩人都是恍恍惚惚的,從書房一直恍惚到了起居室裡。

  「小姐們,我和你們的姨夫,有一件事要向你們宣布。」

  貝內特先生看看菲利普斯先生,似乎在征詢對方的意見。

  菲利普斯先生趕緊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表示這件事該由貝內特先生親自宣布。

  姐妹們都被這架勢嚇住了,一時間誰也不敢說話。起居室陡然靜了下來,在宅子裡走動的管家太太一時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在起居室門外探頭探腦。

  「事關之前用你們的嫁妝換來的公路收益權——事實上,我也不知道我理解得對不對。菲利普斯先生,請你隨時幫我補充指正。」

  貝內特先生一提起公路收益權,姐妹們都不免有點緊張:那可是她們用嫁妝換來的呀。

  只有羅蘭有一點心理准備,早先威克姆來找她,她就知道:一定是「收費公路」的修建發生了什麼變化。

  「是這樣的——原先這條公路籌建的時候,議會的決議是,參與信托的人家,可以獲得這條收費公路的『收費權』這項權證。」

  「你們菲利普斯姨夫剛剛收到了來自倫敦的通知,說是下議院已經通過了一項議案,將允許這個信托裡的『收費權』轉為有價證券,在市場上流通。」

  貝內特先生一邊說,菲利普斯先生一邊點頭。

  但姐妹們都茫然地睜大眼望著父親和姨夫。

  只有羅蘭心裡稍稍明白了一些:轉為有價證券,可以流通?……這豈不是就是……上市了?

  那以貝內特姐妹的名義持有的,豈不就是……原始股?

  羅蘭不是專業金融領域的,但按照她的理解,大概是那個意思。

  她們竟然持有原始股?……那麼以後這些股份的價值會……

  「這……和我們有什麼關系嗎?」伊麗莎白不解地向父親詢問。

  貝內特先生「嗯」了半天,又看看內兄,轉頭對大家說:「簡單地來說,就是這兩千鎊換來的『收費權』,現在升值了。」

  基蒂天真地問:「爸爸,升了多少?有兩百鎊嗎?」

  貝內特先生激動地搖頭:「不,比這要多……」

  「比兩百鎊還多?……難道,翻倍了?」

  「不止翻倍……」

  貝內特先生終於又流露出那股迷迷茫茫的勁頭,甚至伸手撓了撓頭。

  「據說,至少漲了十倍。」

  起居室裡全都是倒吸氣的聲音。

  「據說,以後還會上漲……」

  當初兩千鎊的投入,如今已經至少值兩萬鎊了。

  不止如此,按照菲利普斯先生的說法,這些有價權證一旦上市流通交易,價值可能還會再翻番。

  起居室裡安靜了好一陣,基蒂突然尖聲叫起來:「老天爺,那是我們的嫁妝啊!」

  是啊!——那是大家的嫁妝。

  貝內特姐妹原本總共只有五千鎊的嫁妝,現在她們擁有的有價權證,剛上市就已經值兩萬鎊了。

  貝內特姐妹們頓時圍住了羅蘭,挨個與她擁抱。

  「小妹,當初都是你的主意——」

  羅蘭連忙回答:「都是姐姐們當初支持我。」

  她沒有先見之能,而且怎麼也預想不到下議院竟會批准這條道路的收費權轉變為有價權證,上市交易。

  同樣的,她那些姐姐們也完全不知道事情會往這個方向轉化。她們都只是因為多年來的姐妹情誼,就選擇相信了羅蘭,從她們微薄的嫁妝中拿出了一份支持羅蘭——她們原本都沒指望會有這種回報。

  而現在——她們有錢了。

  雖然依舊不是什麼大錢,和達西小姐、德布爾小姐的嫁妝完全無法相比,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有價權證會讓她們的資產越來越充實。

  「爸爸,謝謝你支持我們。」還是簡最懂事,想到要去感謝貝內特先生。大家又挨個上前擁抱貝內特先生,然後是菲利普斯先生。

  「不,孩子們,爸爸其實沒有做什麼,爸爸只是尊重了你們自己的決定。」貝內特先生樂呵呵地說,「是你們自己,支持了自己。」

  姐妹們相互看看,全都笑了。

  羅蘭趁著沒人留意,輕輕地推推在一旁發愣的伊麗莎白:「莉齊,等你下次再見到……」

  「是的,」伊麗莎白正狡黠地得意著,「等下次見到……我一定會大搖大擺地走到他面前……」

  基蒂在旁邊聽見了,連聲問:「『他』?哪個『他』?」

  她不依不饒地追問,伊麗莎白招架不住,唯有求饒。簡和羅蘭趕緊來打圓場……

  一時間,客廳裡充滿笑鬧聲與唏噓聲——命運的禮物降臨得太快太突然,雖然誰都沒有做好接收的准備,但它就是這麼降臨了。

  貝內特太太一轉眼也聽到了消息。

  她的反應最為直接:「哦,我的寶貝們,你們有錢啦!」

  「通知福登太太,」貝內特太太第一時間吩咐管家太太,「拿出她壓箱底的本事,今天晚上多做一點主菜,把好酒都拿出來。大家慶祝,人人有份!」

  管家太太高興地應聲去了。

  貝內特太太也真的高興壞了,沒忘記叮囑:「宅子裡所有人都有賞金……」

  貝內特先生望著太太,他的妻子理直氣壯地說:「孩子們都有錢了,我們還那麼節儉做什麼?要把省下來的錢都留給柯林斯先生和瑪麗亞·盧卡斯嗎?」

  貝內特先生:……我竟無言以對。

  他不得不承認,今天他的妻子表現得格外睿智,她的話竟然無可辯駁。

  這消息在梅裡頓不脛而走。轉眼間,貝內特家的姐妹們就成了炙手可熱的的香餑餑。

  「聽說了沒?貝內特先生把姐妹們名下的一部分嫁妝換成了『築路權』,一轉眼,這『築路權』就變成了錢,價格嗖嗖地往上漲。」

  「以前她們姐妹總共只有五千鎊的嫁妝,現在啊,已經至少有兩萬五千鎊了。」

  「兩萬五千鎊也不能算豪橫,畢竟五個姐妹一起分……」

  「這你就傻了,貝內特姐妹手上持有的『道路收費權』,是有價權證,這些權證除了它們本身所具有的價值之外,等到道路建成,她們馬上就會從收費公路的收入裡得到分成。」

  「從倫敦到伯明翰是一條大路,這分成至少要有兩千鎊每年……」

  「這就相當於,嫁妝多了兩萬鎊,外加一筆兩千鎊的年金?」

  「不止……她們的有價證券據說上了市之後市價還會翻番……」

  「那……我們現在參加這條『收費公路』,還來得及嗎?……」

  全梅裡頓的人現在全都是這樣的心態:別問,問就是後悔!

  「別提了,倫敦到伯明翰這條收費公路能掛牌交易了,消息一傳出去,想投資公路的人就太多太多了,以後哪裡還有兩千鎊投建公路的好事?」

  「……」

  問話的人想想也是。

  機會稍縱即逝,唯有貝內特家姐妹有這好運氣,把握住了這樣的良機。

  「總之,貝內特家姐妹們有錢嘍,不愁嫁不出去嘍!」人人都忍不住感慨。

  實情也確實如此。

  貝內特小姐們每次前往梅裡頓,人們對她們的關注多了不少。連最愛出風頭的基蒂都每每嚷嚷,說是不想再去梅裡頓被人圍觀了。

  無數舞會的邀約蜂擁而至,許許多多的青年都在打聽,貝內特家的小姐們將會在哪裡消磨夏日——

  而羅蘭根本無暇過問這些,她有與出版商的約定在,這個夏天是注定要奉獻給書稿和田地的。

  誰知即便這樣還是無法拜托她不想要的干擾。

  比如在梅裡頓食材行的辦公室門口,威克姆先生伸臂攔住了羅蘭,似笑非笑地問:

  「今年夏天想去哪裡度假?」

  「海邊考不考慮?布萊頓,全英最好的海灘,陽光、沙灘、假日……」

  「嗯——?」

  最後一個「嗯」字,音調上揚,充滿誘惑,頗為魔性。


第38章 傲偏位面38

  羅蘭認為,上一次在梅裡頓見到威克姆,正是威克姆最「降智」和「掉價」的時候。

  他一上來就求合作,要求羅蘭把手裡的「公路收費權」收益分一半給他,還曾出價一千鎊交換——

  哪怕用腳趾頭思考,羅蘭也不可能答應這種「合作」。

  難道威克姆真的認為她如此無腦、如此輕信,還是「龍傲天」們心中根深蒂固地認為女人都沒有持有有價證券的能力?

  但是威克姆的這種「失態」好像只是一時的。

  她第二次再見到威克姆的時候,威克姆已經恢復了正常。

  他再也沒有提「公路收費權」的事,仿佛那件事既然已成定局,無法改變,他就完全拋諸腦後,不再去想了。

  「貝內特小姐,去布萊頓嗎?」

  相反,威克姆極力向她推銷「布萊頓」這個「夏日度假計劃」。

  「布萊頓是個好地方。小姐,你一定會喜歡。」

  在羅蘭明確表示沒有興趣之後,威克姆依舊反反復復地勸說。

  「親愛的貝內特小姐,布萊頓擁有這個位面裡最好的海濱浴場——」

  他壓低聲音,湊在羅蘭耳邊:「你是不是到了這個位面就再也沒有游過泳了?」

  羅蘭:的確如此。

  在這個位面,陽光、沙灘,在海水裡輕快自如地游泳……聽起來就好遙遠。

  「布萊頓有專門給女性提供的海濱浴場1,在那裡,你們可以穿上長褲長袖的泳衣下海游泳……」

  威克姆的眼光上下打量羅蘭高挑健美的身材,眼神似乎很享受。

  「……比基尼是肯定穿不了的,但是,下海享受一下清涼,絕對可以做到。」

  羅蘭好笑地望著威克姆:「先生,是您自己想去吧?」

  她正告這位「競爭對手」:「對不起,我是真的沒空,夏天只能待在朗博恩。不過我相信,您即便獨自在布萊頓,也一定能干出一番事業,贏得位面裡外的好感的。」

  她希望威克姆趁早去布萊頓,不然的話去美洲也行,總之走得遠遠的,越遠越好。

  可出奇的是,繼威克姆之後,竟然有好多人,一起出面勸說羅蘭去布萊頓。

  他們都是和威克姆沒什麼關系的人:菲利普斯姨媽、駐扎梅裡頓的某位軍官和他的太太……最後甚至是基蒂。

  基蒂從起居室桌上堆著的書稿之間抬起頭來,望著羅蘭說:「親愛的妹妹,我們這麼辛苦,夏天是不是應該去哪裡放松一下?聽說布萊頓不錯,有海……」

  羅蘭只能回答她:「等我們把書稿都完成了再決定吧!」

  為此,羅蘭還在露娜面前抱怨了一回布萊頓。

  「人人都說那裡的海濱浴場好,我卻只想留在朗博恩,這是怎麼回事?」

  小貓咪聞言,突然就炸了毛,弓著背跳了起來,尖聲問羅蘭:「布萊頓?人人都想邀你去布萊頓?」

  這只可愛的經紀貓問著問著就有點失神:「蘭蘭,有點可惜……要是上次你遇見達西先生的時候,就讓他幫你拉一下票就好了。」

  羅蘭:「你這麼說……難道我的『必走劇情』會發生在布萊頓?」

  露娜揚起兩只小爪子,捂著嘴使勁搖頭。

  「不,蘭蘭,布萊頓只是過程,不是結果……」

  說完這一句,露娜就放下了兩只小前爪,喵喵叫著跑去床下喝水去了。

  羅蘭一直盯著露娜,還想再問她兩句什麼。

  誰知小貓喵喵地喝完水,跳到羅蘭懷裡撒嬌。羅蘭喚它幾聲,它卻始終沒有再回復。

  這種情況持續了半個小時,羅蘭突然想到了什麼,擼貓的手倏地停下來。

  「露娜,你不會是……」

  劇透的後果是被驅逐出位面,她的經紀人不會就因為剛剛說的那一句話,就……

  懷裡的小貓:喵喵喵喵喵……

  羅蘭:……

  布萊頓只是過程,不是結果?

  ——這是什麼意思?

  但是經紀人離開位面已經既成事實,羅蘭無論如何都要在位面裡堅持下來。

  羅蘭婉拒了一切邀她前往布萊頓的請求。

  剛好她也確實分身乏術,答應出版商的書稿完成在即,羅蘭和姐姐們從頭到尾整理了一遍之後,終於定下了最終稿。

  將樣稿一張一張全部都整理好之後,羅蘭打算親自跑一趟倫敦,去見一下出版商斯科特爾先生。

  這時機卻一點兒也不巧。

  在貝內特姐妹們完稿的第二天,加德納夫婦來了朗博恩——原本他們約好了要帶伊麗莎白去湖區。現在行程有所改變,目的地變近了,成了位於德比郡的峰區2。

  「什麼,外甥女兒要再去一次倫敦?」

  加德納先生很驚訝,立即與太太商量,要不要他們立即返回,先等羅蘭在倫敦的事都辦完了之後,再重新上路去度假也不遲。

  「謝謝舅舅,但是真的不必為我而麻煩。」

  羅蘭趕緊感謝舅父母的好意,但是舅父母的行程已經縮短了一次,再為她耽擱兩天,豈不是約等於沒有了?

  「我會請菲利普斯姨夫送我前往的。」羅蘭告訴舅父母。

  她沒忘了和伊麗莎白對一下暗號:「莉齊,你可千萬別忘了,要大搖大擺地走到某人的面前……」

  某位先生的家,彭伯利莊園,就在德比郡。

  伊麗莎白莞爾一笑,然後搖搖頭,說:「那些都只是一時意氣的玩笑話罷了。如果真能在德比郡見到他,我想,我們應該能心平氣和地相見……沒准還能成為朋友……」

  羅蘭撇撇嘴,心想:那位先生期望的可絕不止是成為朋友。

  不過那是伊麗莎白和達西先生的雙向選擇,除非他們兩人情投意合,否則這樁婚事也成不了——

  這些她就都沒法兒再操心,要靠當事人自己去努力了。

  伊麗莎白和加德納夫婦出發一周之後,羅蘭和菲利普斯姨夫一起,前往倫敦,拜會出版商斯科特爾先生。

  她那本「農書」的樣稿,已經事先寄給了斯科特爾先生。她這次去倫敦,是特地為了當面聽取他的意見,商量出版事宜的。

  和他們一起出發的還有西蒙·弗萊徹先生。

  這位見習教士說是要前往倫敦,拜會他的老師。

  一路上,菲利普斯先生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弗萊徹先生聊天。

  兩人剛巧談到弗萊徹先生的履歷,菲利普斯先生驚訝地問:「原來您的老師竟然這麼有名?」

  此前羅蘭也對弗萊徹先生的履歷一無所知,直到今天她才聽說:弗萊徹先生竟然師從上一任格洛斯特大主教,這位主教,如今是國王身邊最重要的高級顧問。

  「失敬失敬,弗萊徹先生,」羅蘭吃驚不已,「我們都不知道您……」

  菲利普斯先生也忍不住感慨:「有您這樣的師從經歷,又何必到朗博恩這樣的小村子裡做一名普通的見習教士?」

  「事實上,我正是應恩師的要求,前往朗博恩應聘的。」

  羅蘭和菲利普斯姨夫都驚訝萬分地聽弗萊徹先生詳述:他到朗博恩來,正是為了看一看英格蘭農村的真實情況,農業的發展、佃農的負擔、識字率、道路修建和城市化對鄉村的影響……

  「貝內特小姐,感謝您,您在朗博恩所做的一切,對英格蘭別處的鄉村都很有借鑒意義。」

  弗萊徹先生表示,他在朗博恩深受啟發。

  「見到恩師以後,我會向他提起朗博恩在這短短幾年間發生的變化,也會向他詳述您的各項舉措……您真是一位非常有創見的女性。」

  「不敢當——」

  羅蘭微微羞紅了臉蛋:她其實只是……擅長種田而已。

  「希望不久的將來,就能再次見到您!」

  分別的時候,弗萊徹先生脫下帽子,鄭重向羅蘭行禮。

  告別弗萊徹先生之後,菲利普斯姨夫帶著羅蘭,在奇普賽德街暫住一宿。羅蘭越好了去拜訪出版商的日子,正是翌日。

  剛巧這天菲利普斯姨夫需要在倫敦拜訪幾位客戶,於是羅蘭與他約定了在傍晚時在奇普賽德街會合,一起返回赫特福德郡。

  來到查令十字街的書店,前來應門的不是上次羅蘭見到的職員,而是一位上了點年紀的婦人。

  這位太太看起來慈眉善目,書卷氣質濃厚,出口成章。她自我介紹說是夫姓楊格,剛來出版商手下工作不久,請羅蘭多多擔待。

  羅蘭:這位楊格太太,看來還挺適合書店的這份工作的。

  到店之後,楊格太太馬上將她迎進了書店後面的會客室。在那裡,羅蘭一面慢慢啜飲楊格太太泡的茶,一面局促不安地等待著。

  她不知的出版商會如何決斷這份書稿的命運。

  如果只是她一個人的勞動成果,羅蘭可能還不會這麼緊張。

  偏偏這份書稿,彙聚了大家的心血:

  基蒂承包了這本書裡所有的插圖,每一份插圖,都是她在田地和菜園裡,照著實物寫生畫下來的;

  瑪麗承包了所有文稿的潤色,還幫羅蘭撰寫了前言和結語,並且校對了所有的文字、注釋和索引;

  伊麗莎白在亨斯福德郡就已經開始幫羅蘭檢查拼寫,並為她提供了不少建議;

  簡表面上看來什麼都沒做,但是這位長姐把一切家事都料理得妥妥帖帖,沒讓妹妹們有半點後顧之憂……

  但現在,羅蘭只覺得手心微汗:她可不想讓大家的心血付之東流,也不想回到朗博恩的時候看到大家失望的眼神。

  隨著一聲咳嗽,斯科特爾先生出現在會客室門口。

  出版商手裡拿著的,正是她早先寄去的那份書稿,羅蘭用來扎書稿用的粉色緞帶也早已拆下來,折成一疊,別在書稿外面的包裝上。

  斯科特爾先生坐下來,熟練地拆開外殼,露出那一疊厚厚的書稿,他抬起頭,面對羅蘭:

  「貝內特小姐,你的書稿我全部看完了。關於這本書,我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想要請教——」

  「上次我們提到過種田方法是否得到過驗證的問題。」

  「如今我確實看到文稿裡提供了一些證據——這些數據都是真實的嗎?」

  「真實!完全真實!」羅蘭連忙點頭。

  數據都來自朗博恩的田畝和菜園。除了羅蘭本身就有記錄數據的習慣之外,朗博恩的佃農們承擔了大量搜集數據的工作。

  跟隨弗萊徹先生學習讀寫和算術的孩子們有了「用武之地」,將他們在見習教士那裡學到的內容直接「現學現用」,用來計算和記錄田地的各種信息。

  「這就意味著……您的書稿裡,還有一小部分內容,還沒有來得及得到驗證,對嗎?」斯科特爾先生溫和地往下說。

  羅蘭的心瞬時往下沉了沉。

  這是沒辦法的事:所有的種田方法都是經過驗證的,只是有些是在位面外驗證的,在這個位面裡,她還沒有足夠的時間在自己的田地上完成實驗。

  「確實……希望您能理解,時間有限……」

  羅蘭定了定神,讓她的話說得鎮定而有條理:

  「書中所載的大部分種田方法都已經完成了驗證,結果數據都附在了書稿裡;還有一部分沒有完成的,我們都索引去了其他可借鑒的農書,在那些書籍裡都能找到為之佐證的內容。」

  「而這部分尚未完成的驗證數據只需要再有一年,甚至只需要一個季度,就能完成……」

  「事實上,我有一個建議。」

  斯科特爾先生悠悠地打斷了她的話。

  「畢竟我的出版社不可能出版一份不完整的書……」

  羅蘭在心裡給自己暗暗點蠟,心說:壞了,出版商估計想要把出版的事往後押了。

  誰知斯科特爾先生微笑著繼續:「我的建議是,將您所有的驗證數據,單獨取出來,做成一本附件小冊子,小冊子可以像雜志一樣,定期發布。」

  「而您這本解說細致、圖文並茂的『農書』,就能夠作為一本指導性的書籍,盡快出版了。」

  「這是真的嗎?」

  出版商出人意料的答案讓羅蘭一下子從座椅上跳了起來。

  「當然是真的。」

  「您……您就這麼信任我……」

  羅蘭心裡還是有一絲絲的不放心。

  「我當然信任您,您是弗萊徹先生推薦來的。他可是在信中向我詳細描述了您的種種『神奇』。」

  「您在自家田地上完成的農業試驗,已經獲得了如此巨大的成功。」

  斯科特爾先生將右手放在羅蘭那疊書稿上,溫和地笑著:「在英格蘭其實有很多人,急切地需要這一類的書籍……」

  羅蘭聽懂了出版商的意思,也展顏笑了。

  「而圖書出版、付梓印刷需要一定的時間。我認為,等到這本書出版的時候,您也一定得到了更多的驗證數據,到時完全可以將其作為附件,隨原書一道出售。」

  「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您的積累,我想,在原書再版之前,您還有機會完成五到六次數據驗證……」

  「您是說,這本書,還會有再版的可能?」

  羅蘭睜大了眼,雙手撐在會客室裡的橡木桌面上,殷切地望著出版商。

  姐妹們殫精竭慮,投入了無數時間和精力,共同完成的這份書稿,竟然還有一次、兩次、三次……出版的可能。

  「那當然,貝內特小姐,請您相信我作為出版商的眼光。」

  「我還是那句話,在英格蘭的土地上,需要這一類書籍的人,還是挺多的。」

  出版商將話說到這份上,羅蘭再也不能懷疑對方的決定。

  她趕緊為自己的「小失態」道歉,重新坐下來。

  接著就是授權出版商出版書稿的一系列手續,簽署各種文件。

  「非常好,」斯科特爾先生將她稱贊了一番,「我似乎能感覺到,您是一位出版界的老手了呢。」

  「我的姨夫菲利普斯先生是一位律師,他向我描述過出版的流程和各種注意事項。」

  「難怪如此。」斯科特爾先生也覺得與羅蘭的合作格外順暢。

  「請您先在這間會客室裡等候一陣。我另有一些事務需要處理,大約需要過一小時之後,會將所有簽署完的文件和協議一起拿給您。」

  「您會不會覺得等待的時間太長了?」斯科特爾先生殷勤地詢問。

  「怎麼會?」羅蘭轉頭看看四壁上書架壘著滿滿的書籍,「在您的這間會客室裡,又怎麼會覺得時間難熬?」

  這是對出版商最好的恭維,斯科特爾先生頓時笑得歡暢,鄭重向羅蘭行了一禮,這才起身離去。

  出版商離開之後,楊格太太進來,又為羅蘭奉上了新沏的紅茶,和一些小茶點,然後轉身出門。

  偌大的會客廳裡,只留下羅蘭一個人。

  她起身,准備去書架上取一本書來看,發現自己剛巧站在帶有制作方標記的一整排書架跟前。

  書架上壘的滿滿的,都是不同時代的「名著」。羅蘭大多久聞其名,卻無緣識荊。

  羅蘭輕輕地笑了:不曉得這是不是制作方借此機會,讓她好好「補習」一下諸多名作的內容。

  她捧起楊格太太送上的紅茶,飲了一口,然後伸手去書架上抽了一本,打開扉頁——

  她卻好像打開了一副流動的畫,打開了一個真實的位面,在這個位面裡,人物們紛紛行動起來,上演這些栩栩如生的「故事」。

  時光似乎悄無聲息地停止了流逝。

  羅蘭像是頭一次接觸戀愛故事的少女,打開了這些書本就完全停不下來。她捧著這些書本,一本接著一本地往下看。

  沒有人打擾她,她看完了一本,馬上開始看下一本。

  在這過程中,她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專注了太長時間,也沒有留意到,在這麼久的時間裡,出版商斯科特爾先生壓根兒沒有出現……

  陪伴她的,只有一個個鮮活的人物,一個個動人的故事。

  楊格太太推開會客室的門,見到屋子裡的情形。

  有教養的婦人面上流露出矜持而得意的笑容,上前將桌上那盞飲了一半的紅茶收去,換上另外半盞。

  等到斯科特爾先生回到會客室裡的時候,忍不住望著空空如也的屋子發起了愣。

  第二天,一封急信從倫敦去了朗博恩。

  緊接著,信件又匆匆被送往德比郡的蘭頓鎮,送至加德納夫婦和伊麗莎白暫住的小旅店裡。

  伊麗莎白看了信立即跳起來,急匆匆地要出去找加德納夫婦——剛好遇見到旅店來邀請她的達西先生。

  「我的小妹妹,莉迪亞出事了……」

  伊麗莎白聲音顫抖,完全無法鎮定。即便有達西先生在旁安撫,伊麗莎白還是不敢相信她看到的事實,半天才說出這一句。


第39章 傲偏位面39

  朗博恩最早接到的消息是:貝內特家最小的女兒,莉迪亞·貝內特,從倫敦出發,和另一個年輕人一道,去蘇格蘭了。

  也就是……私奔了。

  發出消息的人是菲利普斯姨夫,他獨自在奇普賽德街等了一天,卻在傍晚時分,收到了外甥女留給他的信件。

  菲利普斯先生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的外甥女是來倫敦談出版的,哪兒來的心思去私奔?

  但是,外甥女留下的書信裡寫得清清楚楚:

  「我要去格雷特納格林……我心愛的男人世界上只有一個,他真是個天使……1」

  署名是「莉迪亞·威克姆」。

  菲利普斯先生絕不肯相信這是真的,連夜去出版商斯科特爾先生那裡拜訪。

  斯科特爾先生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貝內特小姐給出版商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像:當她聽說書不僅可能出版,而且會一版再版的時候,整個人從頭到腳都透露著雀躍與歡欣。

  少女那樣發自內心的真誠喜悅,足以打動所有人。

  這樣的貝內特小姐,怎麼可能會在接下來幾個小時之內,就轉身私奔呢?

  但是,莉迪亞·貝內特小姐,確實是從他的書店會客室裡悄無聲息地離開的。

  當斯科特爾先生帶著所有簽署完畢的文件返回時,看見了空無一人的會客室,飲了一半的茶和剩下的茶點都還放在橡木大桌上。

  據書店裡的楊格太太說:她曾看到貝內特小姐出門,和一名年輕男子並肩離開。

  整個過程看來,貝內特小姐都是自願離開,沒有任何人強迫。

  菲利普斯先生急壞了,當晚立即借助他在倫敦的各種關系,前往各家旅社、車馬行去打聽消息。

  倫敦的小旅館和車馬行多如牛毛,找這樣兩個年輕人幾乎是海底撈針。

  翌日清晨,菲利普斯先生往朗博恩送了第一封信,簡單報告了莉迪亞「私奔」的初步結論。

  朗博恩,貝內特全家人都驚呆了。

  貝內特太太當場病倒,開始承受神經的折磨。

  而貝內特先生在大宅裡反反復復踱步,皺著眉頭,試圖想清楚整個事情的經過與後果。

  「不,這不可能……」

  「莉迪亞不可能喜歡威克姆啊!」

  基蒂是和妹妹走得最近的人,她絕不肯相信妹妹竟然會和威克姆一起跑路。

  「可是,你們也沒辦法確認莉迪亞討厭威克姆,對嗎?」

  簡提出了異議,她曾經見過妹妹和威克姆先生在一起的樣子——這兩人在一起交談時,天然有一種熟稔,仿佛他們是來自同一個地方的人,只有他們才能聽懂彼此在說著些什麼。

  「會不會是他們原本就相互有好感,但誰也沒告訴?」

  瑪麗敲著桌面:「請讓我們回到問題的一開始:如果莉迪亞與威克姆相互之間有好感,他們為什麼要去蘇格蘭?」

  「威克姆先生直接求婚不就行了?」

  「請注意,我們貝內特姐妹有錢了,而威克姆先生,身家也不少啊!」

  大家頓時都覺得瑪麗這個疑問很有道理。

  「除非……她覺得自己是小妹妹,不太可能越過姐姐們先結婚。」

  基蒂替妹妹想了一個理由出來,大家又一起跟著嘆氣。

  羅蘭失蹤的第三天下午,菲利普斯先生在倫敦城無功而返,回到梅裡頓,並且把外甥女留下的信件送來朗博恩。

  貝內特太太一看見是女兒的字跡,立即大哭,並且逼著貝內特先生趕緊去倫敦或是蘇格蘭找人,一定要看著女兒和威克姆先生好好地結了婚再回家來。

  而瑪麗讀了妹妹留下的這封信,卻冷靜地說:「各位,這不是莉迪亞寫的信。」

  姐妹們都有些發愣,連菲利普斯姨夫也吃驚不已。大家一起盯著瑪麗。

  瑪麗卻很有把握地說:「這封信上,每個單詞都拼得很准確,一個拼寫錯誤都沒有,不可能是莉迪亞寫的。」

  基蒂連忙點頭:「對對對……我說這封信為什麼讀起來總不對勁。」

  貝內特家眾人:……這樣也行?

  因此,在德比郡,伊麗莎白接到的第一封信,向她報告了莉迪亞與威克姆一起「私奔」的事實;

  第二封信,則是給出了新的推斷,一家人都認為,貝內特家最小的小姐,有可能是被威克姆先生秘密劫持了。

  說不上哪種情況更糟糕——如果真的是私奔,當事人如果真去了蘇格蘭結婚那還好說,可是按照菲利普斯先生的查訪,沒有任何證據說明這一對年輕男女是去了蘇格蘭。

  如果是被劫持那結果就更壞——這意味著莉迪亞與威克姆,未婚男女曾經單獨相處,如果他們最終還無法結婚,那麼莉迪亞就徹底成了一個不知廉恥、放蕩無行的女人……她的人生就徹底被毀了。

  同時,所有貝內特家姐妹們的名譽都會被小妹妹帶壞;

  相比之下,「公路收費權」給貝內特家增加的那些財富,壓根兒抵不上這件事帶來的損害。

  一家人就更焦急了。

  貝內特先生親自去了倫敦,發誓要找到女兒。簡因此寫信給伊麗莎白,要她代為請求舅父幫忙。

  當伊麗莎白收到信的時候,剛好遇上了達西先生。

  伊麗莎白實在無法控制自己,終於當著達西先生的面哭了出來:

  「都是我的錯,我是知道威克姆先生的真面目的。我卻一直相信妹妹是個明智而理性的姑娘,不會上威克姆的當……但我從沒有提醒過妹妹,她可能會面對如此險惡的人心……」

  達西先生聽到這個消息,也直接愣在原地,根本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伊麗莎白小姐,恕我直言——」

  消化了一切消息之後,達西先生嚴肅地開口:

  「當務之急,是不惜一切代價,先找到令妹的下落,再說其他。」

  「舍妹喬治安娜這兩天剛好從倫敦附近到德比郡來……我原本打算去接她,然後再邀你到寒舍作客的……」

  「感謝您的好客,但是現在,我已經完全沒有心思去府上作客了。」

  伊麗莎白抬起眼,淚眼婆娑地望著達西先生。

  在這種時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加德納夫婦一起返回,回到家人們的身邊,看看有什麼能幫助他們的。

  「確實……」

  達西先生只能說出這兩個字。

  他向伊麗莎白行禮道別。

  「請原諒我必須離開,伊麗莎白小姐。也請您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令妹……一定會安然無恙的。」

  年輕的紳士就這樣轉身離開,留給伊麗莎白一個背影。

  伊麗莎白怔了怔,心底一陣遺憾。

  她明明已經檢討了一切偏見,做好了一切准備,想要與這位先生好好相處……

  可是此刻情況緊急,伊麗莎白也顧不上什麼遺憾了。她立即找到舅父母。

  加德納夫婦聽說消息,也不敢怠慢,馬上動手收拾。一行人在第二天早上就離開了蘭頓鎮,向梅裡頓進發。

  他們剛剛離開蘭頓,走了一天,在一處旅店落腳的時候。達西先生竟然又出現了。

  「伊麗莎白·貝內特小姐,加德納先生……我有一個非常重要的請求。」達西先生語氣肅穆,鄭重請求。

  「我必須請各位留在德比郡,並且前往寒舍彭伯利——作客。」

  羅蘭像是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在夢中她見到了許許多多的故事——那些書架上的「名著」,仿佛全變成了名著位面的「精華版」,在她眼前一個接一個地播映。

  這些故事如此逼真,羅蘭仿佛陪著那些主人公們一起,嘗遍了人生的酸甜苦辣——這就像是,她把以前缺的那些「文學史」課程全都認認真真地補習了一遍。

  然而她置身在18世紀的位面中度過的這幾年,讓她對這些「人生」又擁有了一重更深刻的理解。

  但當她從「名著精華」中清醒過來的時候,卻並未置身於出版商那間堆滿書籍的會客室裡。

  她置身於一間看來很普通的客廳裡,正躺在一座單人沙發上。客廳裡點著燈,燈光昏黃。窗外已經天黑了。

  羅蘭吃了一驚,急忙坐起來。

  她看看身周,見到自己出門隨身不離的小手提袋不見了,心裡已經道一聲「糟糕」。

  這時,一位穿著樸素的婦人,手裡托著托盤,進來給羅蘭送晚餐。

  羅蘭一下子就認出了她:「楊格太太!」

  「貝內特小姐,您休息得怎麼樣?」

  楊格太太一邊說,一邊把晚餐放在她面前的茶幾上。

  羅蘭低下頭,看見楊格太太正放下一對銀質酒杯。

  「原來是那杯茶……」

  這念頭剛說出來,就被羅蘭自己否認了:自己剛才沉浸在「名著」的世界裡,以至於失去了在位面裡的知覺,這顯然都是制作方安排的。

  這……制作方太不講武德!

  竟然用這種方法把她強制搬運到了這裡。

  誰知楊格太太馬上就笑著承認了。

  「是的,您飲下了那杯茶之後,睡得可安詳了。我趕緊叫人把您從書店的後門帶出去。」

  原來如此,原來她是這樣被偷偷運出書店,離開出版商的視線。

  羅蘭微眯雙眼,望著楊格太太:「您知道嗎?您這樣的行為,其實是犯罪……」

  楊格太太輕輕一笑:「我這怎麼是犯罪?我這是在成人之美,您難道不該感謝我嗎?」

  她一揚下巴向房門那裡看去,說:「威克姆先生,這裡我就交給您了。二位成婚之後,請千萬不要忘記我這個大媒人。」

  房門「吱呀」一聲響,威克姆將門敞開,油腔滑調地笑道:「當然不會,我忘了誰也不能忘了您呀!」

  「是是是,我這就離開了,留你們小兩口好好享受這良辰美景。晚餐放在那裡啦!」楊格太太高高舉起雙手,表示她也不想繼續打擾這一對青年男女,走出門,出門前沒忘了再向威克姆討要了一張五英鎊的鈔票。

  楊格太太離開之後,威克姆帶上了門,來到羅蘭身邊,和她一道,並肩坐在沙發上,手一伸,提起酒瓶,倒了一杯酒,遞給羅蘭。

  羅蘭卻不接:都到這時候了,她還能相信威克姆遞來的任何飲食嗎?

  「即使在位面裡,你也需要食物和飲水。」

  威克姆一副很有經驗的樣子。

  「來,不要做傷害自己的事,沒意義。」

  「再說了,把你弄到這裡,也並不是我的安排——我和你一樣,不過是拿了劇本的演員,被人牽著鼻子走的小醜……」

  你才是小醜——羅蘭衝威克姆皺皺鼻子,翻了個白眼。

  威克姆卻笑了起來:「小姐,你竟然還不信,你難道沒聽說過『必走劇情』嗎?」

  羅蘭:……?!

  她陡然想起了露娜說過的話:「布萊頓」是過程而不是結果。

  也就是說,她的「必走劇情」並沒有因為她避開了布萊頓而終止。

  這段劇情,並不是去海濱度假,也不是在熱鬧的小鎮上向一打英俊的紳士賣弄風情,這段劇情其實是……

  「對,莉迪亞·貝內特小姐——『私奔』,就是我們兩人的必走劇情。」

  威克姆湊在羅蘭耳邊小聲小聲地說。

  也就是說,羅蘭根本不是楊格太太那杯茶放倒的。

  她在出版商的書店裡,就自然而然地進入了制作方創造的屏蔽環境,她自以為在觀賞那些「名著」故事的時候,但在位面的觀眾們看來,她被威克姆帶離了書店,來到了這裡,並且即將與威克姆……私奔。

  整個事件,是制作方安排的;

  換句話說,安排一切的——是命運。

  劇情簡介上曾經提到過的——女主人公的妹妹和人私奔。然而羅蘭早已淡忘了。

  就算她還記得,她也絕想不到自己頭上:貝內特家姐妹那麼多……

  「這是我倆共同的必走劇情,就相當於我倆的宿命。」

  威克姆把給羅蘭的酒遞到她手裡,抬手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所以,不要再虧待自己了,沒意義。再掙扎也沒有用的。」威克姆小聲小聲地安慰她。

  「我也不是沒掙扎過,我也不想成為威克姆,我也想做一個好人——可是怎麼辦呢,就是抽中了這張倒霉的人物卡,我根本沒辦法成為一個受人喜歡的人……」

  「我也想改變啊,我也嘗試過對抗『必走劇情』啊,我哪兒想一直私奔私奔呢?……可是他們就告訴我,只有一個法子能夠繞開——」

  「就是退賽!」

  羅蘭喃喃地接話。

  「你也知道啦?」威克姆飲了一大口葡萄酒,在羅蘭耳邊微噴著酒氣說。

  「是的!」

  羅蘭揚起頭,她想起了夏洛特·盧卡斯。

  夏洛特在臨退賽之前來見過她一面,並在離去之前,留下過一句贈言。

  「希望你在面對『命運』的時候,也能像你說的那樣,擁有在位面裡做出選擇的權力。」

  羅蘭現在完全明白夏洛特的意思,也明白自己的困境了。

  「聽著,寶貝兒,」威克姆在羅蘭耳邊小聲繼續。

  「你嫁給我,我們兩個人,就相當於是強強聯手。」

  「你已經很成功了,你已經有了財產,有了自己名下的產業,有了專利,聽說你還能出版……」

  「而我,我也一樣不賴,我在美洲有種植園,在海上有航運生意。」

  「你我成婚之後,我們就肩並肩回到原先那些看不起我們的人面前,響亮地打他們的臉,告訴他們:我們回來了,我們將取代那些腐朽的虛偽的老套的……未來的世界將由我們主宰。」

  羅蘭盯著威克姆的眼睛,搖頭說:「我並不覺得這個位面的人物都是腐朽的虛偽的老套的,相反,我覺得這個位面的人也在尋求改變與進步……」

  每個位面都有自己的局限性,羅蘭並不認為自己比這個位面裡的「土著」們更高貴——

  相反,她在很多人身上都看見了善良和友愛,這是貫穿各個位面始終的,人性的閃光點。

  「再說了,您在美洲有種植園,在海上有航運生意——您憑借自己的力量,已經完全能夠達到您自己的目的。您為什麼一定要與我聯手?」

  羅蘭話音一落,威克姆臉上頓現尷尬。

  「我的產業畢竟都不在英格蘭本土……觀眾們不一定看得到……」

  「再說了,小姐,這不是『必走劇情』嗎?」威克姆再度提醒。

  「我親愛的莉迪亞寶貝,現在,到了你做決定的時候了。」

  「你現在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和我一起私奔。我保證會和你結婚——我們會有一場非常隆重的婚禮,你知道我在這些事上從來不吝嗇……」

  「我們還能上演濃情蜜意的感情戲。」

  威克姆又湊近了些,羅蘭厭惡地往後縮了縮。

  誰知威克姆卻小聲說:「別怕,這個位面是全年齡段的,所有脖子以下的戲份都會全程打碼。我們兩人之間不會發生任何實質的接觸。」

  羅蘭:……

  威克姆靠近她,卻又偏過頭:「如果你不喜歡吻戲,我們也可以借位……」

  羅蘭的尷尬滿滿溢出,表情管理直接完蛋。

  「如果你不同意,就只能選擇『退賽』。你會損失所有獎金——想想看吧,你在這個位面裡堅持了那麼久,付出了那麼多,這都已經快到尾聲了你才退賽……」

  「你虧不虧得慌呀!」

  威克姆小聲地嗔怪。

  羅蘭也覺得如此:她明明這麼努力……卻為什麼不得不面對這樣的困境。

  要麼違背自己的內心,要麼堅持自己但要放棄在這個位面的一切成果……

  不過……等等……

  這個「必走劇情」,她記得是一張卡——「必走劇情卡」。

  她也同樣有過一張「人設保持卡」——這張卡最終在她的努力之下被取消了。

  說到底,這些位面真人秀都是商業行為,為了收視效果,制作方向來不惜修改規則。

  那麼,這對「必走劇情」來說,是不是也同樣適用呢?

  羅蘭頓時有了主意。

  她轉頭望向威克姆,眼裡開始有了光彩。對方卻已經輕輕托著她纖細的腰肢,把她從沙發上扶起來。

  「來吧寶貝,讓我們共舞一曲,明日,明日我們將攜手踏上美好的坦途……」

  羅蘭亮晶晶的眼神大約讓威克姆感覺到了希望,他輕輕哼著歌,扶著羅蘭,輕輕攬著她,在空蕩蕩的客廳裡轉著圈子起舞,就像是在內瑟菲爾德的舞會上那樣。


第40章 傲偏位面40

  達西先生在彭伯利舉辦了一場午餐會,特別招待那些逃離大城市,到德比郡來避暑的友人。

  伊麗莎白和加德納夫婦當然也在被邀請之列。

  伊麗莎白在這裡見到了幾位老朋友——與她向來不對付的赫斯特太太和賓利小姐赫然在座。這兩位對伊麗莎白的出現都感到有些吃驚。

  但是賓利先生的出現很快讓伊麗莎白忘卻了這些人。

  賓利先生見到伊麗莎白,先是吃了一驚,然後走上來與她熱情握手,問候她的家人,尤其問候了她的姐姐——貝內特家的大小姐。

  「我姐姐今年春天一直在倫敦。」

  伊麗莎白不客氣地揭露了這件往事。

  事實上,她心裡正裝著另一件麻煩事,簡和賓利的事,她已經不想去細究了。

  如果她們的小妹妹那件事無法妥善解決,簡和賓利……恐怕也就是有緣無分。

  「是……」

  賓利先生尷尬不已,「我也是事後才知道令姐在倫敦住了一陣,如果當時我知情……」

  賓利先生轉頭去看他的姐妹。

  伊麗莎白暗暗嘆了一口氣。

  這麼容易被身邊的人擺布——真是一項討人喜歡的缺點。

  這時達西先生從外面走進來,他的身邊立即出現了賓利小姐的身影。

  「親愛的達西先生,您今天是怎麼有興致召開這午餐會的?」

  賓利小姐自然而然地挽上了達西先生的胳膊,用格外活潑的語氣問:「我一直以為您會等到喬治安娜回來之後再邀請大家的。」

  達西先生借一個轉身的機會,悄悄地抽開了他的手臂,說:「今天的午餐會就是為了歡迎喬治安娜回來。」

  「哦,達西先生,您真是一個貼心的好哥哥——喬治安娜只是回到彭伯利,您也給她安排這樣的盛會歡迎。查爾斯如果有您一半的貼心……」

  達西先生笑了笑,坦白地說:「舉辦這場午餐會,一方面我是想將伊麗莎白·貝內特小姐介紹給喬治安娜,另一個原因是,喬治安娜此行帶了一位她的好友同行前來。我認為,這樣歡迎的儀式會比較適合她——喬治安娜的朋友。」

  這番話,賓利小姐還沒聽完就打翻了醋瓶子:聽說達西先生要把妹妹介紹給伊麗莎白,她心裡那叫一個酸。

  不過聽到最後,賓利小姐意識到,即將和喬治安娜一起出現的,還有一個「她」。

  達西先生好像也很重視「她」。

  賓利小姐立即起了幸災樂禍的心思,她很想知道伊麗莎白和這位神秘的「客人」,到底誰更受達西先生的重視。

  天氣晴好,午餐會露天舉行。

  盛會剛剛進行到一半,忽聽遠處車馬聲傳來。幾輛廂式四輪馬車不徐不疾地駛進彭伯利莊園,向眾賓所在的花園靠近。

  達西先生一臉喜色:「舍妹到了。」

  他向伊麗莎白伸出手臂:「願意與我一道去見見舍妹嗎?」

  伊麗莎白微微頷首,默不作聲地輕輕挽住彭伯利的主人。

  她的手在輕輕顫抖,泄露了她或緊張或失落的心情。達西偏過臉,以眼神安慰伊麗莎白,鼓勵她鼓起勇氣。

  眾賓見是達西小姐的馬車到了,也一起聚過來准備迎接。

  賓利小姐感嘆了一句:「這麼大的陣仗,真讓人想起上次在內瑟菲爾德莊園……」

  上一次在內瑟菲爾德也是這樣,舞會開到一半來了新的來賓,賺足了眼球。

  賓利先生不滿地看了一眼妹妹,似乎覺得她「哪壺不開提哪壺」。賓利小姐這才住嘴了。

  遠處,彭伯利的門童搶上去為達西小姐乘坐的馬車開門。

  在眾目睽睽之下,達西小姐邁出車廂。

  「喬治安娜一如既往地漂亮!」賓利小姐站得很遠,連喬治安娜的面容都看不清,她還是特地把這話說給哥哥聽。

  誰知下一刻,車廂裡又步出一名年輕的小姐。

  眾賓頓時覺得自己眼花了:究竟哪一位才是達西小姐?

  兩名年輕女性並肩站在馬車跟前,一起往眾賓這邊看過來。

  在賓客們眼裡,她倆幾乎一般高,遠看甚至連容貌都有些相似,但是氣質迥異,各有千秋:

  一個含蓄羞怯,仿佛一朵在清晨悄悄綻放的百合花;另一個則明艷熱烈,如同在艷陽下盛開的玫瑰,嬌艷而奔放。

  達西先生陪著伊麗莎白朝馬車那裡去了幾步。

  伊麗莎白看見了來人,似乎覺得不可思議。她情不自禁地向前邁上兩步,看看達西小姐身邊的來賓,又轉頭看看身邊的達西先生。

  達西先生衝她鼓勵地點點頭。

  伊麗莎白頓時松開了他的手臂,提起裙裾,快步向來賓那裡跑過去。

  達西小姐身邊的女孩也沒有遲疑。她張開雙臂,向伊麗莎白跑去,同時大聲呼喊:「莉齊——」

  轉眼間兩人已經來到彼此面前。伊麗莎白不顧一切地張開雙臂擁抱來人:「妹妹,我的好妹妹,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這一幕落在來賓們眼裡,人們都已經看呆了。

  賓利小姐張大了嘴,半天才對身邊的兄長說:「我當是誰……和喬治安娜一起來的,竟然是……最小的那位,貝內特小姐?」

  三天前。

  楊格太太的客廳裡,威克姆攬著羅蘭的纖腰翩翩起舞。

  氣氛十分暖味,舞到一半,威克姆擁著羅蘭轉到靠牆壁的一側,突然伸出一只手,將羅蘭擠到牆邊,手撐著牆壁。兩人面對面,眼對眼。

  「我的美人兒,你決定了嗎?」

  「和我繼續一起演戲,還是干脆退賽?」

  「別動……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但是這樣,觀眾喜歡!」

  說話間,他又靠近了些,兩人能夠清楚地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羅蘭險些被威克姆氣個倒仰:

  「你這是以前在『霸總位面』待得久了,才會覺得觀眾喜歡這些吧!」

  威克姆笑嘻嘻地糾正:「是『龍傲天』位面。」

  羅蘭:……

  「難道年輕的女孩子不都喜歡這些你儂我儂,冒粉紅泡泡的場面嗎?」

  「你們不都喜歡口是心非,嘴上不要,身體卻很誠實嗎?」

  「別怕……」

  威克姆手上動作,溫柔地替羅蘭摘下一直她手上戴著的長手套。

  卻沒想到,他握住的卻不是一只纖纖柔荑,那只手生得勻稱修長,手指指肚和手掌上卻都有一層薄繭。

  ——果然是種田位面來的土老帽!

  威克姆在內心暗暗評價。

  但是為了他的計劃,威克姆依舊擺出一副眼神迷離的模樣,慢慢垂下眼簾,低頭湊近,似乎想要一親芳澤。

  「別怕……你應該懂得,我們要共同經歷的,不過是植根於我們生命本源處的……你不是一個18世紀的淑女,你是個現代女性,應該更勇敢、更熱烈地去追求……」

  羅蘭被摘掉了一只長手套,脊背則緊緊地抵著客廳的牆壁,為了避免接觸威克姆,她幾乎不能動彈。

  但這並不妨礙她思考:

  威克姆提到生命的本源,她卻馬上想到了一望無際廣袤豐腴的土地,高產的作物正在那裡迅速開花結實;

  她最期望的,莫過於在並肩奮鬥的同時結下深厚的友誼,在收獲的時候能夠不分彼此地共同歡慶;

  最令她快活的,是這個位面裡,她身邊的人,她愛的和愛她的人們,因為她的努力和啟發,每一天都能變得比之前更好……

  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替她定義「渴望」與「快樂」。

  同樣的,也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強迫去接受一個她不愛的人,即便是作者、是位面、是制作方也都不行。

  羅蘭在這一瞬間做出了決定:

  「見你的鬼吧『龍傲天』!」

  她突然飛起一腳,正中某人下懷。

  「龍傲天」萬萬沒想到羅蘭會在這時候發難,疼痛難忍之際,捂著襠部當場蹲下。

  「你……這麼狠……」

  羅蘭微笑:「威克姆先生,這也是為您好——本位面是全年齡段位面,您剛才挨的那一腳,會被全程馬賽克,觀眾們不會見到,更加不會有損你的『完美形像』。」

  「而我——相信劇情永遠為人設服務,我就是這樣一個女人,我的腦子裡沒有卿卿我我,萬萬不可能走出這種痴戀你,和你一起私奔的劇情!」

  威克姆先生痛苦地抬頭:「你這個……女流氓……」

  羅蘭抬了抬嘴角:「這是給你一個教訓,提醒你我們是在傲偏位面,不是『紅字』位面,更不是『德伯家的苔絲』1!」

  她迅速在這客廳裡翻找,想找回自己的手提包,那只小包裡有些零錢,還有她回家需要的旅行證件。

  「沒……沒用的,你命中注定,就是要和我私奔——這是必走、必走劇情……」

  威克姆先生扶著身邊的沙發,晃晃悠悠地站起來。

  「能證明你身份的東西,都被楊格太太扔掉了——你也沒有錢……」

  「楊格太太帶你來的時候,特地向左鄰右舍和車馬行打了招呼,告訴他們你是『威克姆太太』!」

  「你的親友會接到你的親筆信,告知他們你已經和我私奔——」

  「沒有我,你寸步難行……」

  「小姐,我好像還沒告訴過你,你已經不在倫敦,你在倫敦南面的埃普瑟姆。你在這裡舉目無親,你只有我……」

  羅蘭突然停下來,她聽見門外有人聲:是楊格太太,她像是停下了腳步,在向鄰居們打招呼。

  這一耽擱給了羅蘭最後的機會,她迅速地打量了一下房子的地形,馬上丟下威克姆,一閃身就打開了通向屋後花園的門。

  月色下,小小的花園被一道一人高的樹籬環繞,樹籬之間有一扇小小的木門,門上安著插銷。

  羅蘭伸手一試:可以!

  她撥開插銷,一閃身,已經從花園後面溜出去,遁入茫茫夜色中。

  夜已深,羅蘭心想:威克姆這人也不能算是全然一無是處——至少他有一點說中了,即便是在位面裡,她也需要吃喝,來保證體力。

  她上一次進食還是在出版商的書店裡,她飲了一兩口水,吃了一小塊餅干。

  現在她確實感覺到了保存體力的需要。

  按照威克姆的說法,她現在在倫敦南面的小鎮埃普瑟姆。

  羅蘭聽舅父加德納先生提到過這裡,小鎮是個旅游勝地,以設施完備的賽馬場著稱。夏季裡人們成群結隊地從倫敦城來到這裡,觀看賽馬,然後參加無休無止的盛會、晚宴。

  羅蘭盡快離開了楊格太太那間小屋所在的街區,來到鎮中心。

  賽馬場就在鎮中心的一側,另一側還點著燈的,正是鎮上唯一的車馬行。

  車馬行還亮著燈,羅蘭朝那裡看了片刻,立即轉身,向反方向走:

  威克姆一定會盯著這間車馬行,而且她……身無分文,連個稍微值點錢的銀別針都沒有。

  她料想鎮上最大的旅店應該就在賽馬場的附近。果然,不久羅蘭就找到了那裡。

  羅蘭可沒有傻到直接去住店,而是從旅店的側門溜了進去,去了那裡的馬廄。

  羅蘭穿過馬廄,一匹匹驛馬噴著響鼻向她打招呼。

  在馬廄盡頭,她看見了旅店的馬夫。中年人用釘耙叉起厚厚一疊草料,斜過眼來問羅蘭有何貴干。

  「我家小姐將一個手提袋落在馬車上了,差我來拿。」

  馬夫偏過頭,朝另一個方向努努嘴。

  「謝了!」羅蘭按照指點,果然找到了旅店存放客用馬車的地方。

  羅蘭輕輕拍了拍其中一座的車門,果然沒有上鎖。

  她攀進馬車,直覺這是一座女士用的廂式四輪馬車,車廂裡彌漫著一陣幽淡的香氣,不是古龍水的味道,倒像是真正的花香。

  羅蘭被這種幽淡的味道安撫了。她緊張的神經終於開始松弛。

  在這漫長的一天鄰近結束的時候,羅蘭終於找到了這小小的一片棲身之所——她太累了,整個人蜷在馬車裡天鵝絨包裹的座椅上,進入了夢鄉……

  車身一動,羅蘭才醒來。

  蹄聲的的響起,她意識到,馬車已經被人套上了馬匹,正在向不知什麼方向行去。

  車廂裡光線幽暗。

  也許正是因為車窗上掛著的簾子都垂著,馬車夫才沒有發現車廂裡還有她這麼個「漏網之魚」。

  羅蘭輕輕將車廂的窗簾撩開一角,正好看見馬車正在向旅店正門處駛去,顯然是要去那裡接人。

  羅蘭將身子縮起來,盡量貼著車廂的門邊,這樣在車門被打開的時候,車外的人不會發現車廂裡還有另一個人。

  不久,車輛停下,一個中年婦人的聲音大聲問:「怎麼車上的窗簾都垂著?」

  另一個嬌嫩而靦腆的女聲響起,只聽見她柔聲說:「沒事的,我們上車之後不就都能打開了?」

  隨即車門打開,一個高挑纖細的姑娘走進車廂。

  羅蘭眼疾手快,趁對方低頭進來的時候,突然將她往自己身邊一拉,讓她坐下,伸手、捂嘴,伸腳、關車門……一氣呵成。

  那姑娘猝不及防,還沒等她出聲,嘴就被人捂上了,緊接著,一個同樣年輕的女聲在耳邊響起:「別喊!無惡意!求你幫個忙!」

  ……

  車門外的女家庭教師只覺得莫名其妙。

  自家小姐一進車廂,就突然關上了車門。車窗的簾子也沒有拉起來。

  好在這種情況片刻後就得到了改變:車門悠悠地再度打開,小姐的聲音響起:「羅傑斯太太,您也請進來吧!」

  家庭教師搖搖頭,沒想其他,也低頭進了車廂……

  她面對並排而坐的兩位年輕小姐,驚訝至極:「喬治安娜,這是怎麼回事?」

  ……

  「喬治安娜?」

  羅蘭轉頭看向身邊羞澀的小姑娘——她看起來是個始終被人呵護在手心裡的孩子,雖然也已經有十六歲了,生得高挑而美貌,但她和羅蘭一比,十足十的還是個孩子,此刻正怯生生地望著羅蘭。

  盡管如此,坐在兩人對面的女家庭教師,卻礙於這小姑娘的權威,不敢細問羅蘭的來歷,只能以狐疑的目光反復打量羅蘭。

  羅蘭果斷地向羅傑斯太太點頭。

  女家庭教師總算發了話:「車夫,我們走!」

  馬車車身一動,蹄聲隨之的的地響起。

  羅蘭輕輕地舒了一口氣:沒有人意識到車上已經多了一人。

  她隨即輕聲開口:「這位小姐,您的教名是喬治安娜?敢問您姓……」

  這個名字,這副和自己有幾分肖似的容貌,不得不讓她想起某位先生曾經提起過的……

  豈料她話還未問完,馬車又停下了。

  車廂外一個聲音響起:「打擾了,敢問我可以請教一下車廂裡的幾位都是什麼人嗎?」

  ——是威克姆的聲音。

  威克姆竟然找到了這裡,攔在她逃離埃普瑟姆的路上,要求檢查馬車?

  羅蘭十分緊張。

  她不確定自己偶然相遇的這一對主僕,願不願意保她,或者說……有沒有這個能力,保她。

  誰知她身邊的少女比她還要緊張,喬治安娜幾乎縮成了一團,緊緊地抱著羅蘭的胳膊,小聲小聲地哭道:

  「是他,是他——」

  羅蘭:……?這怎麼回事?

  她還沒有害怕呢,怎麼對方先哭了?

  小姑娘抱著羅蘭的胳膊,讓羅蘭油然而生一股保護欲。別說外面只是個色厲內荏的龍傲天,哪怕外面真的是個強大的敵人,她也願意護住身邊這個嚇成一團,瑟瑟發抖的小姑娘。

  「達西小姐,達西小姐……您怎麼了?」

  羅傑斯太太焦慮的呼聲證實了羅蘭的猜測——世上的事,無巧不成書,更不用說是在位面裡。

  羅蘭這次是誤打誤撞,竟然上了喬治安娜·達西小姐的馬車。

  她遇上的,是達西先生的親妹妹。

  而喬治安娜一聽見威克姆先生的聲音,就嚇成這副模樣。

  羅蘭腦海裡靈光一現:她記起了當初在內瑟菲爾德的舞會,記起了達西先生見到威克姆的時候,把自己誤認做喬治安娜。

  羅蘭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

  威克姆口口聲聲,說他的「必走劇情」就是「私奔」。

  這個「私奔」,可能不止是和貝內特家的小姐私奔,也包含了和達西先生的親妹妹私奔。

  這就能解釋達西先生的一切反常了。

  羅蘭得出結論:眼前的這個困境,是需要她和喬治安娜共同面對的。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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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傲偏位面41

  威克姆在埃普瑟姆最大的旅店外面攔住了一座外觀豪華的馬車。

  他唯一的懷疑在於,大白天了,馬車駛出的時候,車窗上掛著的窗簾卻四下裡垂著。

  威克姆的心情很是不好:昨晚挨的那一腳,想必會讓他在觀眾面前大失顏面。

  而他直到現在都沒能想通,對方怎麼就能躲開「必走劇情」的,難道是制作方故意通融的?還是說「種田選手」就真有特權,能夠避開感情戲?

  現在看到這樣一座四輪馬車駛離旅店,威克姆果斷上前,將馬車夫喝住,提出要檢查一下馬車裡的情況:他猜想他的獵物可能會藏身於別人的馬車裡,偷偷離開埃普瑟姆。

  「你如果拉起窗簾,能讓我看見車廂一角,我都不會起疑。」

  威克姆喃喃自語,「偏偏啊,偏偏你要自作聰明……」

  誰知就在此刻,車廂的車簾刷的一聲被拉開了,一位中年婦人端坐在馬車裡,柳眉倒豎,喝問道:「這是什麼人,竟然敢攔阻羅辛斯的車輛?」

  「羅辛斯?德布爾小姐?」

  威克姆嚇了一跳,隱隱約約看見車廂內還有另一個人影,別過頭,靠在中年婦人的肩膀上,秀發散落,一副身體不佳、氣力不繼的模樣。

  威克姆領教過凱瑟琳·德布爾夫人那張利口,心想:怎麼就這麼不巧,惹到這一位的頭上了呢?

  他還有什麼方法,只能乖乖放行。

  馬車剛剛走遠,羅蘭已經從家庭教師肩膀上彈了起來,望向車座對面,縮在窗簾後面的達西小姐。

  她心疼地望著對方慘白的小臉,關切地問:「你沒事吧?」

  達西小姐小臉微紅,囁嚅著說:「我……我好沒用。」

  羅蘭卻搖搖頭:「你難道不知道自己剛才表現得多寬容,多善良,多大度嗎?」

  如果不是達西小姐默許收留了羅蘭,而是鬧將起來,被威克姆發現,不僅羅蘭可能會被威克姆當做「小逃妻」帶走,達西小姐……可能也免不了要受到些羞辱。

  「您也知道羅辛斯?」女家庭教師驚訝地問,「羅辛斯是小姐的姨母,凱瑟琳夫人的家。」

  羅蘭點點頭,正色回答:「我有幸造訪羅辛斯,見過凱瑟琳夫人與德布爾小姐。」

  「我的名字是莉迪亞·貝內特。達西小姐,久仰大名,很高興今天能見到你。」

  達西小姐一雙漂亮的大眼頓時直了,呆呆地望著羅蘭。

  車廂裡一時沒人說話,耳邊只有驛馬勻淨的蹄聲,的噠的噠,的噠的噠……

  「你真的是貝內特小姐嗎?」達西小姐面頰上浮起薄薄的紅暈,「哥哥的信上多次提到你。我實在沒想到,今天竟然在這裡遇到你。」

  「如假包換。」羅蘭的笑容也很真誠,「今天相遇的事,說來話長。在合適的時候我會把全部經歷都告訴你。」

  她面上的表情卻明明白白地告訴眼前的小姑娘:放心吧,達西小姐,往後的這段路,我會全心全意、勇敢地保護你——

  誰讓我們經歷過相似的遭遇呢?

  離開埃普瑟姆,羅蘭馬上開始琢磨這件事該如何善後。

  按照威克姆所說的,她留給親友們的「信」已經送出去了——料想威克姆會通過楊格太太弄到她的手稿,可以模仿她的筆跡。

  信的真偽,親友們未必能夠區分。

  因此,她和威克姆一道「私奔」的這個流言,一定已經傳播出去了。

  她不能操之過急,而是應該找一個合適的時機,不止在親友們面前,也要在世人面前澄清這件事,否則貝內特家一家的姐妹,都會因為她而名聲受累。

  另外,威克姆雖然偶爾會犯蠢,降起智來也挺厲害,但是她逃出去以後,這位「龍傲天」就未必沒有後手。

  這個位面的優勝者獎金不少,羅蘭相信對手們怎樣都會努力再做最後一搏的。

  想了很久,羅蘭終於決定,與喬治安娜一同北上,前往德比郡,暫時不把自己的消息透露給親友們,免得威克姆也聽到風聲,有所行動。

  但是達西先生是一定要通知的。她們剛到倫敦,一封急信就已經送往德比郡的彭伯利。

  而達西先生收到信,正是剛剛離開伊麗莎白,奮力趕向倫敦,准備嘗試搭救羅蘭的時候。

  看到來自羅蘭和喬治安娜的信件,達西先生長舒一口氣。

  他同意羅蘭的意見,認為羅蘭絕不能就這麼貿貿然回家,而是應該在很多人的場合出現,並表示她這段時間一直和喬治安娜在一起——這樣才能減輕流言蜚語帶來的影響。

  也正是收到了這封信以後,達西先生立即回頭,迎上正在南下的伊麗莎白和加德納夫婦,安排了這一場彭伯利的盛大午餐會。

  見到羅蘭,伊麗莎白和加德納夫婦都長舒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小妹,你往朗博恩送信了嗎?大家都急壞了……」

  伊麗莎白總算找到了一個機會和羅蘭單獨說話。

  羅蘭伸手拍拍姐姐的手背:「放心,給所有親友的信,都會今天准時送到。」

  也就是說,今天,同一時間點上,所有知道這件事的親友們,都會收到澄清,和威克姆先生私奔的事,完全是子虛烏有。她自從離開出版商的那個時刻起,就和達西小姐待在一起。

  甚至連出版商斯科特爾先生都會收到她的致歉信,為她那天的不告而別表示抱歉,申明出版的協議她絕對會遵照履行,並且委婉提醒出版商——楊格太太不是個好人。

  「莉齊,快來見見我的朋友,喬治安娜·達西小姐。」

  羅蘭突然想起了身邊的人,趕緊拉朋友來見過姐姐——這幾天她們一路並肩北上,羅蘭已經完全了解了喬治安娜的性格,並且和她成為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這次多虧有她幫忙!」

  伊麗莎白聽聞,感激地拉住了喬治安娜的雙手,卻發現喬治安娜其實是個無比靦腆的小姑娘——有傳言說她傲慢,多半卻是因為她的羞怯不愛說話造成的。

  「莉齊,喬治安娜可厲害了,她是一位真正的才女。」

  羅蘭在朋友身邊毫無保留地吹噓。

  喬治安娜羞澀地低下頭,臉上飛起一片片紅雲。

  達西先生自覺地站在遠處,望著妹妹她們自行交談,心裡十分安慰。

  甚至在他看來,僅僅是與羅蘭相處了這麼幾天,喬治安娜……好像已經勇敢開朗了很多。

  羅蘭少不了趕緊去見舅父母,將自己無恙的消息告知。加德納夫婦都很欣慰——不過他們還是很好奇,實在是沒想明白,這個最小的外甥女是怎麼從風評被害、為人所不齒的浪蕩少女,搖身一變,變成彭伯利的座上賓的。

  有了羅蘭和喬治安娜的加入,午餐會熱熱鬧鬧地舉行。

  眾人多半對兩位少女的出現感到吃驚,卻都沒有多想什麼。

  如同一切為子女感到驕傲的家長一樣,達西先生也有意讓妹妹在眾人面前露一手:一架雅致的演奏鋼琴早就放置在了彭伯利的露台上。

  賓利小姐過去打開了鋼琴的琴蓋,對喬治安娜笑說:「我親愛的達西小姐,接下來你看著辦。」

  喬治安娜小臉紅紅的,扭過臉在人群中找羅蘭的身影。

  羅蘭看到鋼琴已經走了過來:「喬治安娜,我在羅辛斯就已經聽聞你的演奏非常出色,現在更加急不可耐地想要親耳聆聽。」

  喬治安娜與羅蘭之間仿佛有一種奇特的化學反應,羅蘭說什麼,喬治安娜都願意相信——

  果然,聽見羅蘭的話,喬治安娜點點頭,過去坐到琴凳上,抬起雙手,十指輕輕放置在琴鍵上,同時抬起頭來,望著羅蘭。

  羅蘭衝她鼓勵地一笑。

  下一秒,優美動人的琴聲從喬治安娜指下流淌而出。

  在戶外三三兩兩聚著聊天的人們大多被這曲聲吸引,停下了交談,安靜聽喬治安娜演奏完一曲,齊聲鼓掌喝彩。

  喬治安娜收手之後則撫著心口,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

  羅蘭微笑望著她,心想這個小姑娘果然幸福,是個一直被哥哥保護得很好的小可愛。

  但有些風雨,必須喬治安娜自己承受才行,否則她很難學會如何經營自己的人生。

  喬治安娜謝過眾人的誇贊,又應賓利小姐之邀,為大家演奏起一支蘇格蘭小調。

  曲調悠揚歡快,彭伯利跟前的大平台上,已經有嘉賓情不自禁地隨曲調起舞。

  羅蘭一面站在鋼琴邊聽喬治安娜演奏,一面出神。

  忽然,她聽見喬治安娜彈錯了兩個音,緊接著整個調子都亂了。有什麼突然干擾了演奏者的心緒,令她的彈奏錯漏百出。

  羅蘭抬起頭,看見喬治安娜一張小臉漲得通紅,手指凌亂,指下的曲子已經不成調。

  她的眼神裡含著羞臊與恐懼,正望向彭伯利大宅跟前的某個方向。

  羅蘭也看見了,一駕敞篷馬車停在那裡,另有一名男子正翻身下馬。不用說,這位正是喬治·威克姆——他追蹤到彭伯利來了。

  羅蘭站在喬治安娜身後,伸出手,輕輕搭在她肩頭。

  「親愛的朋友,別怕——」

  「你在彭伯利,這裡是你的家,有你的兄長,身邊都是你的朋友。」

  「我們都會給你不遺余力的支持,但是你也要勇於面對。」

  「……」

  聽著這些,喬治安娜的手指漸漸穩住,曲調重新變得流暢。

  「過去的事情已經無法再傷害你,那個品行不端的男人更加不能。」

  在來彭伯利的路上,羅蘭與喬治安娜推心置腹地談了一次,因此了解了這個小姑娘的一些往事。

  前年夏天,喬治安娜曾經被威克姆哄騙,答應他,要與他私奔。

  這件事被達西先生及時發現並制止了,喬治安娜才避免了一樁冒失而不幸的婚姻。

  為此達西先生給了威克姆一筆錢,並且打發他去了美洲——條件是威克姆再也不會回到彭伯利來,永遠不見喬治安娜。

  可今天,威克姆竟然自毀誓言,重新回到彭伯利來了。

  「作為朋友,和有過類似遭遇的女性同胞,我願意永遠站在你這一邊。」

  羅蘭依舊站在喬治安娜身後,右手輕輕地搭著喬治安娜的肩——

  「但是這一次,對手是衝著我來的……親愛的朋友,此時此刻,我也一樣需要你的勇氣,你的力量——」

  的確如此,羅蘭正在深吸氣:此前她曾反復思考,猜測威克姆會怎麼對付她。她想過很多種可能,但不是所有的招數她都有辦法對付。

  此時此刻,她既是在勉勵朋友,也一樣是在鼓舞自己。

  與此同時,喬治安娜的琴聲,變得越來越穩健,越來越有力度,甚至能從琴聲裡聽出隱隱約約的憤怒,似乎是在指控威克姆。

  她手下調子一轉,已經不再是婉轉悠揚的蘇格蘭小調,而是換成了雄壯激昂的曲風。喬治安娜似乎在用自己的方式,對羅蘭表達支持。

  「是的,我們會站在一起。」

  羅蘭感激地輕拍喬治安娜的肩膀,轉過身,迎向威克姆過來的方向。

  與他在一起的,還有一位穿著深色外套的中年男子,看起來,不是律師就是公證人。

  「親愛的喬治安娜,這麼久沒見,沒想到你用這種方式來歡迎我——」

  威克姆衝羅蘭的方向大聲說。

  喬治安娜的琴聲又是一頓。

  但她馬上又恢復了勇氣,將原先的調子繼續演奏。

  琴聲裡傳出的憤怒與激昂,提醒了彭伯利所有的來賓。

  眾賓都停止了交談,朝鋼琴這邊聚攏。

  達西先生早已停止了和伊麗莎白的談話,快步趕上來,攔住了威克姆。

  「想不到,你竟然還有臉回到這裡?」

  「喬治·威克姆,你留在這裡一分鐘,都是在玷污先父的心意與名譽。這裡不歡迎你,請你立即離開彭伯利。」

  威克姆卻衝達西先生笑笑:「虧你還好意思提起老達西先生?」

  這一句挑釁,只有徹底激怒達西先生,他頓時從上衣口袋裡取出一枚手套,衝著威克姆那張英俊的臉就要摔過去。

  眾賓們發出一陣驚呼,達西先生竟然向威克姆挑戰,要和他決鬥嗎?

  然而達西與威克姆這兩位之間的是非曲直,少有人知道內情——到底誰占理,沒人肯站出來。

  只有賓利先生大踏上一步,站到了達西先生的身邊。

  「住手!」

  千鈞一發的時刻,威克姆卻喊了停:「我今天來,不是和你計較舊事的,我親愛的教兄——」

  「您就算是出於舊怨要趕我走,我也不會計較。但是,我要——帶她走!」

  威克姆朝鋼琴的方向一指,同時指了兩人,羅蘭和喬治安娜。

  喬治安娜的琴聲戛然而止,少女一張俏臉血色盡褪,如紙般雪白。

  羅蘭卻向前大踏上一步,對威克姆先生說:「這裡都是本國自由的公民,你沒有權力帶走任何人。」

  威克姆竟然被她的話堵住了,頓了頓才反應過來,趕緊換了另一副語氣,對羅蘭說:「親愛的威克姆太太,別意氣用事了,跟我回家吧!」

  什麼?——在場的來賓,但凡有認識威克姆先生的,此刻都愣在當場。

  威克姆太太?

  威克姆先生這是什麼時候結的婚?

  話說,一年六七千鎊的進項——這樁婚事……還不錯啊。

  在座的嘉賓,也有不少人也考慮過將威克姆作為婚姻對像——沒想到卻被人捷足先登?

  「各位,我與莉迪亞·貝內特小姐日前在格雷特納格林成婚。昨天我們夫婦略有些口角,她就單獨離開了。」

  「各位,我們新婚燕爾,拌一兩句嘴也屬尋常。各位且幫我勸一句,勸一勸威克姆太太,隨我一道,回朗博恩拜會岳父岳母吧。」

  「我們就不打擾各位的雅興了。」

  威克姆在眾目睽睽之下,衝羅蘭一瞪眼:「還不快跟我走?」

  在格雷特納格林成的婚?

  彭伯利的來賓們紛紛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人們紛紛讓開一條路,似乎羅蘭理應跟隨威克姆離開,夫唱婦隨乃是天經地義。

  無論貝內特小姐真實的心意到底如何,既然她已經與威克姆成婚……人家的家務事,就別再過問了。

  好在羅蘭還有親友在場。

  加德納夫婦馬上站了出來。

  加德納舅舅以前見過威克姆先生,馬上說:「威克姆先生,我想尊駕一定是搞錯了。」

  「外甥女日前前往倫敦,與出版商洽談出版事宜。將一切都談妥之後,遇上了達西小姐。」

  「外甥女原本就打算來德比郡與我們會和,遇到達西小姐之後,兩位便決定結伴一起前來。」

  「這幾天,外甥女都與達西小姐在一起。閣下說的格雷特納格林雲雲,恐怕是閣下臆想出來的吧?」

  「日前外甥女確實獲得了一點小小的資產,閣下如此急切,想盡一切辦法向外甥女求婚都被拒絕。現在卻在大庭廣眾之下制造謠言,威克姆先生,您真的當我們這些親友不存在嗎?」

  加德納舅舅心思縝密,反應非常快。

  此前他只與羅蘭稍微交談了幾句,就已經自行推測出了羅蘭和威克姆兩人的全部動機,這時有理有據的一條條說出來,聽得彭伯利的眾賓連連點頭。

  要真是這樣,他們如果還任由威克姆帶走貝內特小姐——這種袖手旁觀,無異於犯罪。

  可是威克姆卻看起來早已准備,他一轉身,指向和他一起來的人:

  「這位是格雷特納格林的公證人,我們結婚之後,在他那裡做了一份公證。」

  「這位剛好有事南下,我就把他請了過來。」

  「各位,這是我們結婚的所有法律文件。我和莉迪亞·貝內特小姐,確實已經結婚。」

  說著,威克姆轉向了達西小姐:「親愛的喬治安娜,我一向把你當妹妹。我知道你聽了我太太的一番花言巧語,就想為她掩飾。」

  「喬治安娜,說謊不是什麼好習慣!」

  「來,說實話吧,你和我太太根本就不是在倫敦相遇的,對不對?」


第42章 傲偏位面42

  喬治安娜今天表現得很有勇氣。

  但她到底還嫌稚嫩,被老辣的威克姆一問,就露出了馬腳。

  「您到底是在哪裡遇見貝內特小姐的?哪家劇院?哪家旅店?」

  「……什麼,埃普瑟姆?喬治安娜,剛才還說是倫敦,現在變成了埃普瑟姆?你倒是說清楚啊……」

  這邊喬治安娜先自亂了陣腳,那邊加德納先生拿著公證人遞來的法律文書發愣——這文件周到完備,連他這樣商場上的老手,也看不出任何問題。

  加德納先生深吸一口氣,轉頭盯著公證人。

  他再三考問這位公證人,公證人卻對答如流,一口咬定:威克姆先生與貝內特小姐,確實在格雷特納格林結了婚。

  「達西先生,過去的個人恩怨今天我不想重提,」

  威克姆得意洋洋地望著昔日的教兄,問:「但我是不是可以帶著我的太太離開了?」

  達西先生沒有接話,反而從口袋裡掏出了懷表,低頭看了一眼。

  威克姆轉頭向周圍望望。

  彭伯利的來賓們很有眼色地不出聲。

  這些嘉賓敏感地意識到:眼前這位身陷旋渦中的莉迪亞·貝內特小姐,是彭伯利的主人,達西兄妹兩人共同要保護的人。

  除了達西兄妹以外,賓利先生顯然也站在了朋友這一邊。

  至於他們這些來賓,被邀請,恐怕也是充當了「見證人」。

  那麼,彭伯利上演的這一場「鬧劇」,究竟會如何收場?——眾人都無法預測結局,只有靜觀其變。

  威克姆終於轉向羅蘭,似笑非笑地望著她,卻不說話。

  但羅蘭明白他的意思:既然是「必走劇情」,就別想著能輕易避開。只要她人還留在這個位面裡,這段劇情,就肯定還會陰魂不散地糾纏她。

  但是,今天這一場好戲,結局已經注定。

  羅蘭專注地望著威克姆,眼神裡帶著幾分探究——

  這讓威克姆得意洋洋地笑了起來,他一定以為羅蘭已經認命了。

  誰知羅蘭一點兒不擔心,事實上她還有點好奇:

  她想不明白威克姆為什麼會跑到彭伯利來——究竟是誰給他的勇氣?

  她相信,是個選手都很明白:威克姆這樣做,會把位面外觀眾的好感全部敗光的。

  這是位面真人秀,在位面裡賺得盆滿缽滿,觀眾不喜歡也是白搭。

  如今威克姆這是真的走投無路了,祭出這樣的降智操作,難道是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干脆破罐破摔,死也要拉上羅蘭做墊背?

  又或者「龍傲天」的觀念根深蒂固:以這種方式娶到家貲豐盈的美貌嬌妻,才符合位面外觀眾們的預期,代替觀眾們玩了一把「逆襲」?

  羅蘭緩步上前,越過身邊的喬治安娜和達西先生,正面面對威克姆。

  「喬治·威克姆先生,」

  連名帶姓地稱呼對方其實很爽,有一種控訴的意味。

  「我建議,我們雙方都簡單點、真誠點。」

  「我相信,在這個世上,還是存在公理、正義和真相的。我希望您也這樣認為。」

  「我究竟有沒有在您說的那天,出現在格雷特納格林,有一萬種方法能夠證實。只是我更希望您良心發現,在散布了一千一萬句謊言之後,能說出一句實話而已。」

  威克姆緊繃著臉皮,少有人注意到他的右手微微抖了抖,然後捏成了拳。

  「我的財產很平庸,」羅蘭自嘲地笑了笑,「和您的相比,根本是小巫見大巫。」

  確實,她們姐妹現在也不過是五千鎊的嫁妝,外加一大堆剛剛起步、零零碎碎的產業。

  與威克姆在美洲的產業相比,著實不值得一提。

  「但是我想說,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和您結婚。」

  「或許有這樣一個舉世公認的真理:有錢的單身漢總要娶位太太——但是,」

  「我的財產和我的能力賜予了我自主選擇的能力:有錢的單身姑娘,只有遇上真正敬重和愛的人,才有必要結婚。」

  聚在彭伯利的來賓聞言,都驚愕地呆在當地。

  確實,羅蘭的這一番話對他們來說,實在太過驚世駭俗,太令人震驚了。

  但無論如何,這確實說明了羅蘭根本不想和威克姆結婚——而且她也確實沒有這個必要。

  滿臉震驚的嘉賓之間,只有喬治安娜一個,低下頭,將羅蘭的話慢慢咀嚼,像是金科玉律一樣記在心裡。

  「真相來了!」

  達西先生話音剛落,彭伯利莊園的大門外突然駛進一輛馬車。數騎緊跟在馬車之後,馬背上的人身穿制服,是德比郡警察廳的服色。

  馬車和騎手們在彭伯利的主要建築跟前停下。警察們一躍而下,馬車打開了車廂,兩個警探模樣的人從車中跳了出來。

  「喬治·威克姆先生,請跟我們走一趟。您被控告偽造文件——」

  威克姆大吃一驚,轉臉看向羅蘭。

  羅蘭則無情地緊盯著威克姆。

  這個世界上,不僅存在公理和正義,還有個東西叫做法律。

  自從她聯系上達西先生,針對威克姆的反向追蹤行動就已經開始了。

  威克姆偽造結婚法律文件,邀請假冒的「公證人」……種種行徑,一一落在他人眼中。

  如果威克姆沒有那麼「貪心」,沒有當面來彭伯利要人,他就不會正好撞在達西先生手裡,被當眾戳破陰謀。

  還沒等威克姆反應過來,此前一直在與加德納舅舅交涉的那個「公證人」,一把推開身邊的人,率先奪路而逃。

  德比郡的警探都不是吃素的,立即有兩人衝上前去,將「公證人」擒住,死死地按在地上,不讓對方掙脫。

  這相當於不打自招,「公證人」是個冒牌貨。這人的身份一旦揭穿,威克姆的計劃立即完蛋。

  威克姆轉身朝馬車上下來的警探虛弱地笑了笑:「我想……這可能是一場誤會。」

  警探卻給他看證件:「喬治·威克姆先生,我們來自蘇格蘭場1。」

  「倫敦來的警探?」

  聚在彭伯利的來賓們更加驚訝——事情好像越鬧越大,不止德比郡當地的警察,連蘇格蘭場都來人了。

  「威克姆先生,您涉險偽造文件、虛構資產信息、高息非法集資,以及詐騙……請您跟我們走一趟吧!」

  「不……」

  威克姆顯然對此沒有任何准備,眼睜睜地看著一枚冰冷的手銬,銬住了自己的手腕。

  「如果不是德比郡的同仁正巧查到你偽造結婚文件,我們還沒辦法那麼快追查到你的頭上……達西先生,非常感謝您的配合。」

  蘇格蘭場的人正要當場銬走威克姆,在彭伯利的來賓中,卻有人受不了了:

  「高息非法集資……威克姆先生招募的,投向美洲的那些投資……難道都是假的嗎?」

  早先威克姆借他在美洲的「成功」,在英格蘭大肆招募投資者,為他們描繪了「遍地是黃金」的美好前景。

  不少人為高額回報所誘,往威克姆的資產裡投入了真金白銀。

  但現在看來,這些錢,應該都打了水漂,根本沒有投到什麼美洲去,而是落進威克姆一個人的口袋裡,供他花天酒地了。

  「不錯,各位如果有損失,可以向警方申報,蘇格蘭場歡迎各位提出證據。」

  隨著威克姆的落網,對騙子的聲討頓時響成一片,人人都說,他們第一天認識威克姆的時候,就意識到他是個偽君子——在美洲創業雲雲,都是一派謊言。

  至於他們自己,卻一個個撇清得干淨。

  「沒有沒有,我可從來沒有相信過威克姆的謊言,從沒有將一分資產投給他。」

  所謂「打落門牙和血吞」,這個時代裡,任何讓人質疑自己財產的風險,都是不能接受的。

  在場的諸位嘉賓,為了他們的名譽,和兒女們未來的婚姻,不得不強顏歡笑,一個接一個地上前感謝達西先生,感謝他幫忙戳穿了威克姆的假面具,讓他們避免了「將來可能的」損失。

  「賓利先生,」

  塵埃落定之後,達西先生轉向自己的朋友。

  「關鍵時刻,很高興你還站在我身邊。」

  早先確實情勢緊急,一觸即發,達西先生差一點就向威克姆挑戰,要與他決鬥了。

  但是賓利先生毫不猶豫地站在了達西先生這一邊。

  這位「人盡可友」的好好先生,在關鍵時刻終於還是做了一把選擇,選擇支持自己多年的老友。

  兩位紳士重重握手,相互拍了拍肩膀,眼瞅著是心無芥蒂的重歸於好了。

  在一旁守著的賓利小姐則趕緊上前祝賀,一邊說盡好話,一邊心疼自己那些打了水漂的「美洲投資」。

  加德納夫婦與伊麗莎白到這時才終於放下懸著的心。

  「小妹,你真勇敢!」

  伊麗莎白上前擁抱羅蘭的時候,幾乎要落淚了。

  「現在終於沒事了,沒有人會欺負到咱們頭上了。」

  威克姆被蘇格蘭場抓了個正著,以後不會再有人陰魂不散地纏著她們。

  再加上羅蘭的那一番宣言,這世上也沒有哪個輕浮男子,再敢打貝內特家姐妹們的心思了。

  「的確如此,」賓利先生再次回轉,向羅蘭與伊麗莎白殷勤致意,「我必須請二位小姐轉達對你們全家的歉意——」

  「今年春天……陰差陽錯,我確實沒能在城裡見到令姐。」

  「但我想,重聚的季節很快就會到來……我真誠地希望,能與各位,在內瑟菲爾德重會。」

  伊麗莎白與羅蘭對視一眼,兩人都是長舒一口氣。

  雖然都知道賓利先生沒有那麼有擔當,可是簡卻深深鐘情於他。

  要讓這段感情就這麼無疾而終,也確實是件無奈而痛心的事。

  但是現在,賓利先生澄清了,這是個誤會,他願意回到赫特福德郡,和簡重新開始——這是件皆大歡喜的事。

  很快羅蘭收到了出版商的回信。

  斯科特爾先生回復說,很高興得到她的親筆確認。如今她那本農書的稿件已經在校對,插畫的制版工作已經開始,不出意外的話,一兩個月之內,她就能收到樣書。

  另外,楊格太太的事他略有耳聞,這位婦人已經沒有懸念地被炒了魷魚,而且沒有推薦信。無論是家庭教師還是書店助理,這位以後都不會再有希望了。

  羅蘭聽到了好消息,就來了精神,要喬治安娜帶著她去參觀彭伯利。

  伊麗莎白和加德納舅媽也一向對彭伯利的優美風景心向往之,跟她們一同前往。

  至於加德納舅舅,他早已帶上了釣竿,正在要求達西先生指點他,哪裡能釣到德比郡最好最肥的鮭魚。

  走在偌大的彭伯利莊園裡,無論是主人喬治安娜,還是客人伊麗莎白和舅媽,都盡量住嘴,聽羅蘭一個人說話。

  「這一片花園,可以改種紫色的花椰菜和紫甘藍——這兩樣都是觀賞植物,正適合向陽的區域。每年可以種兩季,能向廚房供應五個月。」

  「這裡有藤架呀,這太好了,這片藤架非常適合種植藤蘿和黃瓜。我還有一種非常小巧的辣椒和番茄,適合種植在吊盆裡,是絕佳的觀賞作物,當然味道也不差哦……」

  「對不起對不起,喬治安娜,這是你的家,我不應該多嘴。」羅蘭看了看朋友的神色,趕緊改口,「我這是……職業習慣,見到花園就忍不住想種菜……」

  她一看見彭伯利擁有這麼好的資源,就根本忍不住。

  美觀大方的花園和高效多產的菜園其實並不衝突。

  喬治安娜「嗤」的一聲笑了出來:「我聽哥哥提過好多回,早就聽說府上的花園……菜園十分特別,甚至能惠及佃農。」

  「彭伯利將來一定會有那麼一天的……等我有了,嫂嫂……」

  喬治安娜害羞地抬頭,朝伊麗莎白那邊看看。

  很明顯,這個小姑娘也很想幫她的兄長使一使勁兒,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加德納舅媽眼尖,正看到達西先生遠遠地朝這邊走來。

  她趕緊一拉羅蘭和喬治安娜:「我看那邊還有一排樹籬……我們去看看那邊能種什麼。」

  「莉齊走累了吧,在這裡歇歇腳,我們很快就回來。」

  加德納舅媽已經過了最擅長運動的年紀,可現在她一手挽著一個,依舊健步如飛。

  羅蘭卻還未意識到:「舅媽,樹籬這樣就很好,花園不僅需要豐產,也需要給人帶來美的享受……」

  「不過,我們確實可以考慮在樹籬地下再種一圈帶刺的黑莓,可以有效防止附近的松鼠、豪豬之類的小動物誤入……」

  加德納舅媽將雙臂一放:「好了!」

  羅蘭一回頭,這才見到達西先生正站在一棵參天大樹之下,低下頭,與伊麗莎白說話。

  她與喬治安娜和舅媽相互看了一眼,三個人都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

  確實,這副畫面太美了。

  頂天立地的橡木下,站著一對極其登對的青年男女。

  他們之間有過很多波折,也曾經被傲慢與偏見暫時蒙蔽了雙眼。但他們都不曾放棄過心中的堅持,才換來了今天,站在一起四目相對的機會。

  一周之後,貝內特姐妹二人和舅父母一道,返回朗博恩。

  期間加德納太太反復問過伊麗莎白,達西先生有沒有向她求過婚。伊麗莎白都沒有正面回答。

  答案在一個月之後揭曉。

  在這段時間裡,賓利先生果然搬回了內瑟菲爾德,重新見到了簡。

  賓利先生不知是怎麼做到的,不僅得到了簡的原諒,並且向她求了婚。

  貝內特太太高興壞了——卻沒想到更讓她高興的還在後面。

  賓利先生與簡訂婚兩周之後,達西先生向伊麗莎白求婚,而且成功了。

  朗博恩頓時成了整個赫特福德郡最喜氣洋洋的地方。

  貝內特太太則忙於四處找最好的裁縫,要給她最出色的兩個女兒訂制最好的禮服。

  這位太太偶爾經過羅蘭,會停下來抱住她的雙手,不無惋惜地說:「哦,我親愛的寶貝莉迪亞,我知道你很委屈……」

  羅蘭:「媽媽,並不……」

  關於她「私奔」的那段流言,被證明是威克姆先生為了掩蓋他岌岌可危的資金鏈,吸納更多人加入他的「投資」計劃,從而策劃好的一場陰謀。

  事情得到澄清以後,同情都落在了羅蘭這一方。

  但是,人們偶爾也會質疑:「雖然不是女方的錯,可是女方必定也有輕浮不檢點的地方。否則威克姆先生為什麼偏偏會找上她?」

  「所以啊,貝內特一家想嫁女兒,恐怕還是難……」

  這種論調一出,轉眼簡和伊麗莎白就都找到了好歸宿。被啪啪打臉的鄰居們不得不對貝內特一家羨慕嫉妒恨,認為他們家的女兒們簡直占盡了天下的便宜。

  「我親愛的寶貝,你放心。你的姐姐們不會忘記你的功勞,她們出嫁之後,一定會替你物色更好的對像……」

  貝內特太太望著小女兒,難掩慈愛。

  羅蘭:確實……可是,我並不在乎什麼對像。

  在這個位面裡,她還有好多事可以做,農書要出版,各種種田的新姿勢需要解鎖,道路要修起來,公共馬車可以辦起來、普通人的生活都要好起來……還有這一片她深愛著的土地。

  她還有很多可以大展拳腳的空間,但好像,這個位面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也許,告別的時刻很快就會來臨……

  「莉迪亞,貝內特先生在嗎?」

  達西先生進屋的時候,只有羅蘭一個人坐在客廳裡。

  「不在,爸爸出門散步了,媽媽帶姐姐們去了梅裡頓。達西先生,您有什麼事嗎?」

  達西先生與伊麗莎白訂婚之後,早已將羅蘭當自己的妹妹看待。

  他的神色頗為焦急,略有些煩亂。

  但他聽見羅蘭詢問,當即吸了一口氣,回答:「請轉告,我這就要趕到倫敦去。」

  「倫敦的大主教沒有批下我和伊麗莎白的特許結婚證2。」

  「此行我會去努力斡旋,請轉告我的未婚妻,請她放心。」


第43章 傲偏位面43

  在這個位面裡結婚,通常是用不著申請「特許結婚證」的。

  像簡和賓利的婚禮,就是在教區的教堂裡掛「結婚通告」,掛滿三周,無人反對,這婚就算是結成了。

  但是達西先生為了避免凱瑟琳·德布爾夫人的反對,特地通過他在教會裡的關系,向大主教申請了「特許結婚證」。

  誰知,大主教那邊竟然拒絕了這個請求。

  這事不用想,一定是凱瑟琳夫人手可通天,對外甥的婚姻橫加干涉。

  申請特許結婚證被拒絕,這事兒一出來,朗博恩立即亂了套。

  貝內特太太的「神經」立刻又發作了,折磨得她夠嗆:眼看到手的鴨子飛了,這口氣她怎麼也咽不下。

  於是這位太太只管逼著貝內特先生想辦法。

  貝內特先生並沒有什麼辦法可想,只能以此為借口,避到倫敦去。

  姐妹們都在安慰伊麗莎白。

  伊麗莎白卻說:「我不害怕!」

  「小妹,你再和大家說一遍,他臨走前留下的那句話。」

  達西先生離開之前,托羅蘭轉述的原話是:「請轉告我的未婚妻,請她放心。」

  如果達西先生沒有這份堅持,一遇到阻撓就退縮,那麼他也就不值得伊麗莎白托付終身了。

  羅蘭卻不打算在朗博恩坐著傻等。

  「是大主教不同意發放『特許結婚證』嗎?」

  姐妹們一起點頭。

  「那麼,我們有什麼辦法能夠見到大主教,向他說明實情,要求他批准這一張『特許結婚證』呢?」

  大家都覺得羅蘭在異想天開。

  達西先生與教會的關系深厚,依舊被無情地拒絕。而她們這些小姑娘,既無背景,又無人脈,連大主教的面都見不到,更別提勸說大主教改變心意,頒下特許結婚證了。

  「為了伊麗莎白,我們必須想想辦法。大家都振作一點,畢竟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羅蘭握著小拳頭說。

  那麼,究竟有什麼辦法能見到大主教呢?

  「有了!」羅蘭匆匆忙忙換上了出門的鞋子,「我去村子裡見一見弗萊徹先生。」

  「弗萊徹先生?那位見習教士?」

  瑪麗和基蒂茫然不明所以。

  羅蘭卻顧不上解釋了,上次去倫敦時,她和菲利普斯姨夫曾經讓這位見習教士搭便車,由此才得知弗萊徹先生師從昔日的大主教。

  雖然弗萊徹先生的老師已經不再擔任主教的職務,轉而進入宮廷,但或許能從他那裡找到途徑,想到辦法。

  「您是說,您想要見到主教大人,勸說他更改心意,重新把『特許結婚證』頒給令姐和達西先生?」

  羅蘭使勁點頭,依稀覺得弗萊徹先生對此好像並不吃驚。

  「嗯,讓我來向恩師修書一封,看看他有什麼主意。」

  弗萊徹先生答允之後,一切就只能等消息了。

  過了大約一周,弗萊徹先生登門拜訪羅蘭。

  「莉迪亞小姐,我想,今天可能會有消息了。」他面上掛著衝淡的笑容,捧起加入接骨木糖漿的紅茶,飲了一口,隨即露出贊嘆的眼光。

  羅蘭雖然心焦,但她揣摩弗萊徹先生的意思,即便有消息,也應該是好消息。

  果然,沒過多久,菲利普斯姨夫從宅子外面衝了進來,帽子都來不及摘,就要找羅蘭說話。

  「外甥女兒,天大的好消息,這是天大的榮耀……」

  上了年紀的菲利普斯先生,激動之下,嘴唇翕動,卻連話都說不出來。

  沒隔幾分鐘,鄰居盧卡斯爵士也來了,滿面笑容,走進朗博恩的大宅子,向羅蘭恭喜。

  「貝內特小姐,這是真正的榮耀,是整個鎮子的榮耀,是赫特福德郡的榮耀啊——」

  羅蘭兀自不明所以:「姨夫,爵士,您二位都在說什麼?」

  「外甥女兒,您入選了入宮覲見陛下的淑女名單。過兩天,您就能見到國王陛下啦!」

  菲利普斯先生終於結束了哆嗦,費勁地說出這一句。

  「貝內特小姐,恭喜您!」盧卡斯爵士則表示熱烈祝賀。

  「誰也想不到,您竟會因為成功申請了一項專利,和即將成功出版一本書,而受到國王陛下的召見。」

  「以前覲見陛下的淑女,都必須是貴族小姐。如今陛下此舉,一定是旨在頌揚勤儉致富的美德,與大公無私的知識分享……貝內特小姐,您值得這份榮耀。」

  盧卡斯爵士是見過大場面的人,這番恭賀的話說得漂亮得體,卻也很有道理。

  「這——」

  這好消息來得太突然,羅蘭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稍頓了頓,她馬上轉頭去看弗萊徹先生。

  「教士先生,我記得您提到過,國王陛下,同時也是英格蘭教會的領袖?」

  弗萊徹先生微笑點頭:「小姐,您很聰明。」

  這——

  羅蘭頓時朝弗萊徹先生深深行了一禮:「我明白了。」

  「當我見到國王陛下的時候,我會向他陳情,請他收回大主教的成命,請他頒給姐姐姐夫『特許結婚證』。」

  朗博恩的起居室陡然安靜下來。

  菲利普斯先生與盧卡斯爵士面面相覷:

  覲見國王,這是多大的榮耀啊,很多人一生都沒有這個機會。

  可為什麼,貝內特小姐,滿腦子想的卻是借這個機會,為她的姐姐和未來的姐夫排憂解難,這……會不會惹惱了國王陛下喲。

  「貝內特小姐……您,要不要慎重一點?」

  這時,姐妹們聽到了動靜,紛紛下樓來,聽說了好消息,也一起向羅蘭恭賀。

  羅蘭卻想起一件事,她轉頭問盧卡斯爵士:「您剛才是說,我是因為能夠成功出版一本書,才得到國王陛下召見的,對嗎?」

  盧卡斯爵士點頭:「報上確實是這麼寫的。」

  羅蘭想了想:「那麼,瑪麗和基蒂也應該和我一起去。」

  瑪麗和基蒂對於羅蘭的幸運原本只有羨慕的份兒,聽見羅蘭這麼說,兩個姑娘突然手足無措起來。

  「我……我們也要去嗎?」基蒂害怕得連聲音都發顫了。

  「當然!」羅蘭大聲說,「兩位親愛的姐姐,沒有你們的支持,我一個人,萬萬完不成這項工程。這件事裡你們居功至偉,你們理應和我一起去。」

  「基蒂,你不是一直很想去倫敦的嗎?」羅蘭抱住基蒂的胳膊,「我會帶你去倫敦最大的百貨公司,我們一起去把奇普賽德的購物街逛個夠!」

  「還有瑪麗,我要帶你去查令十字街,帶你去看出版商的藏書室,在那裡你能找到所有你想看的書籍……」

  她又轉頭去看菲利普斯先生:「親愛的姨夫,我們一起去覲見國王,這……可以嗎?」

  菲利普斯先生還未從震驚中緩過來,隔了半晌,才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報紙,說:「上面寫著,貝內特小姐,『因專利與出版方面的貢獻而入選』……」

  「我想,是的,三位外甥女,你們既然都參與了出版的工作,那麼你們……理應都能夠入宮覲見國王!」

  貝內特家三名小姐即將覲見國王的消息傳出之後,整個梅裡頓都被震動了。

  貝內特太太的「神經」神奇般地不藥自愈,她從病榻上起來,精神百倍地給女兒們收拾進宮覲見時的「戰衣」。

  「我的寶貝們,你們見到陛下,一定要多為你們的二姐姐多美言幾句。」

  一想起伊麗莎白和達西先生懸而未決的婚事,她卻又開始淌眼淚。

  羅蘭、瑪麗和基蒂輪流上來擁抱媽媽。

  「媽媽放心吧,上天賜給我們這個機會,足見天無絕人之路。我們一定會成功的。」

  而羅蘭最感激的是見習教士弗萊徹先生。

  她特地去朗博恩村子裡,在小小的禮拜堂裡見到了這位見習教士,特別表達了她的感謝之情。

  「親愛的貝內特小姐,其實我根本沒做過什麼。」

  「我只是從前曾在恩師面前提了一句朗博恩發生的事而已。嗯……最近在宮裡確定覲見名單的時候,我又給恩師去了一封信。」

  「在這座村落裡,指點大家種田的是你,改變大家生活的是你,引導大家接受新事物的……也是你。」

  「如果你一定要感謝,那麼你最需要感謝的,就是你自己。」

  「助人者自助,這是上帝教給世人的真理。」

  弗萊徹先生溫和地說,「去吧,貝內特小姐,去為你們自己的將來爭取。你一定能夠成功。」

  羅蘭告別了赫特福德郡的親朋好友,與兩位姐姐們一起前往倫敦。

  貝內特先生和加德納先生早已得到了消息,在倫敦等待她們的到來。

  在那裡,三姐妹接受了幾天「覲見禮儀」的訓練——力求讓她們在王室成員面前也表現得像個「淑女」。

  羅蘭卻很厭煩這種訓練。

  好在有瑪麗與基蒂戰戰兢兢、惶惶恐恐地練習各種儀態和稱呼,讓羅蘭稍許放心——萬一自己忘記了什麼,有姐妹們在身邊,彼此可以有個照應。

  「有姐姐們在身邊就是好!」羅蘭情不自禁地感嘆。

  「依我看,莉迪亞·貝內特小姐,您恐怕是不耐煩這些繁瑣的禮儀,想要稍稍偷個懶吧?」

  一個成年男子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達西先生,」羅蘭一下子跳起來,轉過身。果然見到了這位未來的姐夫。

  達西先生雙眼含笑,望著羅蘭。自從他與伊麗莎白訂婚,貝內特一家人都與他熟稔親近了很多。

  盡管達西先生對待他的這些妻妹們依舊彬彬有禮,羅蘭她們卻已經將他當成兄長來看待。

  「莉迪亞,」達西先生望著羅蘭,「我已經聽聞一切。你們為我和伊麗莎白所做的,我將終身感激。」

  「請千萬不要有負擔,見到陛下,有合適的機會提出固然好,若是不方便,也請不要為了我們而為難……」

  「請放心,我和姐姐們一定能找到機會,向國王陛下提出請求的。」

  「既然他願意接見我們,想必不會是一個拘泥於階級身份地位之別的君主。這麼合理的請求,應該能得到支持的。」

  達西先生眼裡流露出欣喜,伸出手與羅蘭握手。

  「親愛的妹妹,請容許我將你當成我自己的妹妹——我非常感激你,有你們的鼓舞,讓我更有信心,去追逐這份幸福。」

  「一家人,千萬不必這麼客氣。」

  羅蘭說起這話,竟然還有些扭捏,「將來我恐怕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拜托您幫忙……」

  她想起了露娜提過的,請達西先生幫忙「拉票」的事。

  這是這件事說來頗有些難以啟齒。她想了好久,都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才好。

  偏偏達西先生很關切:「怎麼了?遇上了什麼為難的事?」

  「有任何用得上的地方,請盡管告知,我任憑差遣。」

  羅蘭糾結了片刻,還是決定先將這件事放一放,無論如何,都要等到真正幫上忙之後,才能說這話。

  「後天就是覲見國王的日子,我先不打擾各位了,」達西先生彬彬有禮的告辭,「我會……靜候好音。」

  覲見國王的日子轉眼即至。

  這天清晨,羅蘭和兩位姐姐,已經穿上了貝內特太太親手挑選,又由簡和伊麗莎白稍加改動過的禮服「戰衣」。

  羅蘭戴著一雙用綢緞做成的上好長手套,卻不忘了緊緊抱著懷中一本簇新的書本。

  這書本還散發著油墨清香,是剛剛印刷完畢,馬上經過裝幀,送到羅蘭手裡的「樣書」,還是由羅蘭親手把它裁開的。

  瑪麗和基蒂手裡也各自有這樣一本。

  姐妹三人彼此望望,不敢相信,卻又格外驕傲。

  她們曾經夜以繼日地撰寫、繪畫、統計、校對……這些努力從來沒有白費,如今都變成了鉛字,成了一本書。

  這書的封皮上寫得非常清楚:作者,貝內特姐妹。

  此前出版商斯科特爾先生曾經特意來信,詢問她們的意見:如何作者署名。

  斯科特爾先生建議她們取一個筆名,中性的名字就行,不必透露她們的女性身份。

  出版商提這建議的理由是,用中性名字作為筆名,可能會比用她們的本名,銷路來得更好。

  斯科特爾先生的潛台詞是:她們出版的是一本農業與園藝的指導書籍。作者如果是男性、哪怕是個中性的名字,也會讓人覺得更加可信一點。

  羅蘭想了想,最後還是拍板用了她們的本名。

  「我讓斯科特爾先生放心,這本書的銷路絕對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羅蘭這樣對她的兩位姐姐解釋:「你們想想,簡和伊麗莎白嫁的這兩位姐夫,名下有多少土地,土地上又有多少佃農呀?」

  「為了這些土地的出產,為了佃農的福祉,他們也不好意思不買上幾套農書,發給教區的教士,讓他們念給佃農們知道,對不對?」

  瑪麗和基蒂聞言都笑了起來,連連稱贊她說得對。

  說話間,馬車就已經到宮廷。

  三姐妹剛下馬車,就被宮廷禮官引去了等候覲見的偏廳。

  這間偏廳大約有百余平米,一面是落地大窗,另一面是繪有宗教題材的掛毯。枝形吊燈從天花板上垂落,大廳裡的氣氛既尊貴又肅穆。

  基蒂進了屋以後,幾乎連說話也不會了。

  瑪麗還鎮定些,但是卻覺得雙眼不夠看——這裡是宮廷,這裡的每一件器物陳設,每一種裝飾紋樣……都是她們在朗博恩從未見過的。

  貝內特家姐妹進廳時,已經有十幾名衣著華貴的小姐們在此等候。

  見到她們進來,有一名態度傲慢的貴族小姐走上前,高高在上地詢問她們的姓名和來歷。

  「赫特福德郡的貝內特家?」

  聽羅蘭等人自報家門之後,那位貴族小姐一句話未說,直接斷然轉身,離開了羅蘭她們。

  「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姓氏……」

  「……現在什麼人都可以來覲見陛下了嗎?」

  羅蘭她們三人都聽見議論聲遠遠地傳來。那些名門貴女們正在皺著眉頭議論。剛才「屈尊」上前,與羅蘭她們對答了一句的小姐則拼命地用扇子扇著風,仿佛和她們說上一句話,就是受到了侮辱。

  基蒂頓時低下頭,瑪麗的臉也漲得通紅。

  「別理她們——」

  羅蘭用別人也能聽得見的音量安慰自己的姐姐們。

  「時代在改變,衡量一個人的價值的,不再是出身,而是對社會的貢獻。」

  她拍拍手裡的書籍:「這就是我們對這個社會的貢獻。」

  遠處的名門貴女們顯然聽見了她的話,錯愕之下,紛紛露出不屑一顧的表情,並且一起用扇子使勁扇風,似乎這樣能讓她們心裡好過一些。

  豈料,過了片刻,偏廳的門大開。

  王室禮官宣布進廳覲見的人員順序。貴族小姐們一下子都湧到了前面,期待早些聽到自己的名字,早些覲見國王。

  「宣瑪麗·貝內特小姐,凱瑟琳·貝內特小姐,莉迪亞·貝內特小姐,覲見——」

  貝內特?——貴族小姐們都愣住了。

  這個姓氏,明明就是剛才她們嫌棄不已

  羅蘭偏過頭,看看她的姐姐們。

  瑪麗還算鎮定,基蒂看起來還是有點慌。

  這時,擠在前面等候覲見的貴族小姐們,就算是再不情願,也不得不為羅蘭她們讓開一條道路。

  羅蘭先握了握瑪麗的手,然後再拍了拍基蒂的肩膀,小聲說:「讓她們看看,新一代的女性應該是什麼樣子。」

  在她的鼓勵下,瑪麗和基蒂一起點了點頭。

  三姐妹紛紛揚起頭,不再理會她人的眼光。她們並肩而行。在進入國王大廳之前,羅蘭把手中那本嶄新的「樣書」交給了候在門口處的王室禮官。

  那名禮官趕在她們面前,一溜煙地把書籍送到了國王陛下手裡。


第44章 傲偏位面44

  覲見國王的時間,比她們所想像的要長一些。

  瑪麗與基蒂見到國王陛下之後,都有些局促。

  國王陛下卻溫和地鼓勵了一回,並且饒有興致地將當初她們創作這本「農書」的起因與過程詳細問了一遍,勉勵她們繼續努力,將來可以再出第二版、第三版。

  「我可以向你們保證,這本書正式上市以後,白金漢宮和聖詹姆斯宮的園丁,一定會人手一本。」

  「這太好了。」

  連原先最緊張最拘束的基蒂都忘記了她這是在國王面前,脫口而出,隨後又後悔不已,趕緊伸手掩口,卻又偷偷吐了吐舌頭。

  連國王都被逗笑了,他合上書本,對瑪麗與基蒂說:「兩位小姐,我可以與你們的妹妹單獨說兩句話嗎?」

  「當然……陛下!」

  瑪麗突然想起了回答時要用敬語,趕緊補上。

  兩位貝內特小姐一起屈膝行禮,然後離開覲見的大廳。

  臨走時,瑪麗和基蒂沒忘了回頭,衝著羅蘭使眼色,提醒她不要忘記了「特許結婚證」的使命。

  羅蘭獨自面對國王。

  「貝內特小姐,早在大半年前,我就動念想要召你進宮覲見了。」

  「是這樣嗎?……陛下。」羅蘭也想起了要用敬語。

  「是的。」

  「最初想要召見,只是因為那條『收費公路』的事。高級顧問聽說了這件事之後,一開始是當做一件新鮮趣聞說來聽的。」

  「女孩兒家用自己的嫁妝換收費權,有這樣眼光的年輕姑娘,並不多見。」

  國王陛下的聲音很溫和,說話的方式則有一點像貝內特先生。

  「但如果你只是投入了兩千鎊之後,什麼都不做,坐等升值——可能我也根本不會想到要召你覲見。」

  「你卻偏偏想到了要安撫那些因為道路的修建而受到影響的人。」

  「很多人熱衷於建設道路,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想到這些變化給普通人帶來的影響。你家所在的那座小村,正好給研究這些變化的人提供了一個樣本。」

  羅蘭恍然大悟。

  原來,她能夠得到國王陛下的青眼,竟然也始於那條「收費公路」——應該叫「好運公路」才對。

  「之後我就吩咐人去查了查你都做了些什麼,一查之後發現不得了。原來宮廷裡能夠品嘗到的新鮮松露,竟然全部出自你擁有的產業。」

  「恐怕還不止松露……」羅蘭微笑著說,然後就發現自己又忘了敬語,趕緊補上,「陛下。」

  她的食材行在倫敦的事業拓展很順利。羅蘭雖然不曾親自打理倫敦的生意,但是她在辦公室裡見到過白金漢宮采購總管的名片,因此知道「梅裡頓三黃雞」有一半是銷往宮廷的。

  「的確如此,」國王陛下微微搖著頭,望著羅蘭,稍稍流露出一點煩惱的模樣,說,「希望你以後能夠給宮廷這樣的采購大戶稍許打一點折扣。」

  沒想到國王陛下竟然還會煩惱這個。

  羅蘭差一點笑了出來,連忙屏住,點著頭說:「好的,陛下。」

  「然後我又聽說你得到了一個專利……」

  「陛下……」

  羅蘭聽說這個,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其實我並不是……」

  「所以你阻止了他人搶注和高額授權。」

  「年輕的小姐,你的確讓我刮目相看。」

  國王陛下望著她的眼光裡頗多贊嘆。

  「當然,最後讓我決定召見你的,還是這本《農牧業與園藝業實踐》的出版。」國王陛下舉起了手中的書本。

  「有能力,願意改變,都是優秀的品質,更加難能可貴的,是願意分享。」

  「真誠地感謝你,貝內特小姐。」

  羅蘭揣摩國王的話應該說得差不多了,趕緊見縫插針地問上一句:

  「陛下,事實上,我們姐妹……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道您作為英格蘭的教會領袖,是否能夠幫我們一個忙……陛下。」

  「是令姐與另一名紳士的婚事嗎?」國王聽完,笑眯眯地回應。

  羅蘭心頭一陣狂喜,連忙點頭。

  難道是弗萊徹先生的老師,已經事先向國王打過招呼,提過她們姐妹的訴求了?

  「不,這我不能決定。」國王為羅蘭指點,「你從這條通道出去,通過一扇門。在那裡,你能見到有能力決定的人。」

  「非常感謝……陛下!」

  羅蘭連忙行了一屈膝禮,准備告辭。

  而這位和藹的國王,在她離去之前,沒忘了再次鼓勵她一句:

  「你是第一個,因為『種田』而被國王召見的女性。祝你好運。」

  羅蘭沿著國王指點的通道,很快來到了一扇大門跟前。

  通道裡空空蕩蕩的,早先引她進入大廳的王室禮官現在卻不見蹤影。

  羅蘭有點猶豫,不知道是不是該自行推門進去。

  ——她這是要見誰?王太後嗎?還是大主教?

  但為了達西和伊麗莎白,她又有誰是不敢見的?

  想到這裡,羅蘭果斷伸手,在門上輕輕地叩了兩下,聽見裡面沒有動靜,便自作主張,「吱呀」一聲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這是一座小廳,格局與宮廷裡的截然不同。牆上不是被璀璨閃亮的綢緞壁衣,而是貼著小碎花的半舊牆紙。

  廳裡也沒有直掛而下的奢華枝形吊燈,靠近羅蘭的地方擺著一張寫字台,台上除了墨水和羽毛筆之外,還放了一盞小小的油燈。

  油燈旁邊,還擺著一只藤編的小筐,筐裡是棒針和兩團毛線,以及一截看不出是什麼衣物的織品。

  強烈的光線從窗外照射進來。

  羅蘭身在暗處,還未適應這樣強烈的光線。她只隱隱約約覺得有一個人影,此刻正站在窗前,她卻全然看不清。

  「請問……」

  羅蘭開口相詢。

  「莉迪亞·貝內特小姐。」

  窗邊的人轉過身來,一口喝破了她的名字。

  是個女人的聲音,溫柔,但是每個發音又都很有力。

  「您是……」

  羅蘭偏過頭,想避開強烈光線對她視線的影響。

  「我很抱歉……是我讓你承受了不公的命運。」

  女人慢慢地朝羅蘭走過來。

  漸漸地,羅蘭能看清她的樣貌——絕不是什麼宮廷貴婦,她的穿著打扮和梅裡頓鎮上的人一樣,穿著細沙的裙子,腰間裝飾著淺灰色的緞帶……

  她的相貌也並不出眾,五官不夠立體鮮明,眼角爬著不明顯的細紋。

  再看她的裝束,這位是……一位老姑娘。

  羅蘭卻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與對方有了共鳴。

  她壓抑著心中的激動,大踏步走上前,問:

  「您是……作者本人?」

  試問,還能有誰,能夠賦予角色生命,卻又眼睜睜地看著她走向不如意的結局……只有作者,才會發出這樣的感慨。

  是我讓你承受了不公的命運。

  「不,不不……您沒有,」羅蘭忽然有些感動,她使勁地搖著頭。

  「在您這裡我過得很幸福,很充實。我體會到了親情和友愛,我也在一項又一項的成功裡感受到滿足。」

  「我為威克姆對你的所作所為感到抱歉——他慣於欺騙善良的靈魂。而你的個性,相比我的筆所能駕馭的,又太大膽了。」

  女人一步一步地向羅蘭走來。

  「可是,我私心裡是多麼羨慕你——」

  「嫁給愛情……他們都說這是一個笑話……」

  那女人已經走近,羅蘭在對方眼裡清楚看見了亮晶晶的淚水。

  「不,這絕對不是一個笑話。」羅蘭頓時奮力搖頭,「您不知道嗎,在數百年之後,每個人,無論是男性還是女性,都已經享有戀愛與婚姻的自由……」

  「雖然他們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斤斤計較,家境和嫁妝,從來沒有從談婚論嫁的字典裡消失,可是……您知道嗎?我們自由了。」

  「我們可以嫁給喜歡的人。」

  「如果真的不喜歡了,也一樣可以轉身離開。」

  「這並不意味著我們會拿婚姻當兒戲,但這給了我們權利,我們可以選擇:結婚,或者不結婚。」

  她希望每個人都能看到希望,即便這樣的時代會在一兩百年之後才會到來。

  「你是一個好孩子,」女人走上前,握住羅蘭的雙手,「你有一顆善良的心,你的話安慰了我——」

  「可我依舊佩服你,那能豁得出一切的勇氣……拋卻一切,追求所愛,是我始終想做卻永遠沒能做成的事……1」

  羅蘭聞言也覺得雙眼酸澀。

  她明白了,她眼前的作者,並不是在對自己說話,而是在對那個書中的,無法無天、不知輕重、任性妄為的莉迪亞·貝內特。

  她突然能夠理解這位作者,理解她把莉迪亞·貝內特和喬治·威克姆的婚姻,批判為一樁「壞」的婚姻,把莉迪亞私奔的舉動批判為一樁遺禍家族,牽累所有姐妹的,不負責任的行為——

  私心裡她卻也明白,這是因為愛,因為熱情,因為被壓抑。

  只是她看到了那可怕的後果,她覺得有必要把血淋淋的現實寫出來,警示天下和她一樣,懷抱著浪漫幻想的女孩兒們:

  代價太大——如果真的只是一時的熱情,那麼你們……還是放手吧。

  「您知道嗎?」

  羅蘭也握緊了那女人的手,「我來自一個東方國度,在那裡,有一句話叫做『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每個人都有努力的空間。」

  「在這社會中的每個人,毋庸置疑都必須在約定俗成的框架中行事;但我們每一個人,所付出的每一點努力,聚沙成塔,卻終將改變我們所在的社會。」

  「如果一代人做不到,那麼幾代人的努力,必然能見到成果。」

  「事實上,在您之後的幾十年間,就會出現許多與『我』類似的角色。」

  與作者一樣,羅蘭口中的「我」,也正代指原作中的莉迪亞·貝內特。

  「她們與『我』一樣天真,與『我』一樣幻想,甚至也與原來的『我』一樣邁出了那無法回頭的一步……」

  「但是,讀者的反應已經不一樣了,她們沒有再受到萬人唾棄,沒有再被人認為是『壞女人』,相反,她們得到了人們的同情、憐憫和惋惜,她們的抗爭被人理解,她們提出了問題,驅動越來越多同樣的人去努力尋找答案……這或許就是這一類『人設』存在的意義。」

  早先在出版商的小屋裡,她可是「惡補」了「傲偏」問世後百年間的各種作品,也見證了各種人物的命運。

  「真的嗎?」女人顫聲問,淚水順著面頰紛紛滾落。

  「多希望您能和我一樣,也親眼看到這一切。」

  羅蘭緊緊地握著對方的手,她希望作者也和她一樣,能夠看到希望。

  「我希望您能開心一點,您給我們留下了無比令人愉悅的作品,並且成為經典——但它不會是永恆,故事裡的人和事,隨著時光流轉,都會發生改變。」

  「『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壞到骨子裡的壞女人,而我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因此我從來不會對您有任何抱怨。」

  「謝謝你,」女人輕輕拍著羅蘭的手,反復說,「謝謝你,好孩子!」

  「但是,您也一定會讓達西先生和伊麗莎白幸福的對不對?」

  羅蘭突然想起了她背負的「使命」,這是她此行前來的最重要的目的呀!

  「好孩子,你看看,這是什麼?」

  女人牽起羅蘭的手,陪著她一起轉向來時的門。

  羅蘭突然感到一陣暈眩。她感到身邊的女人松開了她的手——她馬上置身於不同的場景之中。

  教堂的鐘聲正在響起,周圍的景物迅速切換。原先那間鄉間小屋般的陋室不見了,轉眼已是聖壇。

  達西先生,正與伊麗莎白並肩,站在聖壇跟前,立下最莊嚴的盟誓。

  隨之而來的,是灑向空中的鮮花花瓣,眾賓的掌聲、歡呼聲,以及貝內特太太喜極而泣的哭聲。

  羅蘭轉頭四下裡尋找,瞬間已經看到了自家姐妹、親朋好友、左鄰右舍的面孔。

  但是她還是想再找一找。

  果然,羅蘭在教堂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找到了一張她剛剛還面對著的溫柔面孔。

  《傲慢與偏見》的作者,簡·奧斯汀,站在聖壇後的一個角落裡,衝她微微點頭致意,露出無比欣慰的笑容。

  「通知:選手離開位面的時間還剩,5分鐘。」

  這行通知從未在羅蘭眼前消失,而「5分鐘」的字樣隨即變成了「4:59」「4:58」……這樣的倒計時。

  而新婚夫婦這時也已經與大家話了別,准備登上馬車,前往彭伯利了。

  達西先生和伊麗莎白准備先去一趟彭伯利,在那裡稍事休整,然後去湖區度蜜月。

  加德納舅父母正在羅蘭身旁欣慰地感慨:「當初幸虧沒有帶伊麗莎白去湖區啊!」

  誰知達西先生在將上馬車之前,突然想起了什麼,向妻子打了一聲招呼,轉身匆匆地朝羅蘭這邊跑過來。

  「莉迪亞……小妹,」達西先生望著羅蘭,滿含歉意地開口,「你幫了我們的大忙,沒有你,大主教不會批准我們的『特許結婚證』;偏偏我最近忙過了頭,竟然忘記了你交代過的事……」

  「你說過,有一件事需要我的幫忙。」

  羅蘭又扭捏了,「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

  她眼前的倒計時還在「2:48」、「2:47」地跳動著。

  「不,你不把要托付我的事說出來,我是沒辦法放心去度蜜月的,小妹。」

  達西先生緊盯著羅蘭的眼睛,說得異常真誠。

  「其實是一件非常小的事。」

  羅蘭雖然覺得好尷尬,但是為了不辜負她家經紀貓的提醒,還是從手提袋裡拿出了一張小紙條,遞給達西先生。

  「您……請按照上面說的,幫我這一個小小的忙,好嗎?」

  達西先生展開紙卷,倒覺得十分意外。

  「不需要當著我的面,您……離開之後再說也不遲。」

  在這種時候,從來都冷靜自持的羅蘭,突然害羞得幾乎想要伸手捂住面頰。

  她怎麼可能親口向達西先生開口,請他幫她拉票呢?——這多不好意思啊!

  所以她才想出了這個辦法,把希望達西先生說的話都寫在了紙條上。

  「謝謝您!」

  羅蘭做了一個拜托的手勢,她在這個位面已經進入了最後一分鐘的倒計時,最終結果將如何,全看達西先生的表現了。

  達西先生覺得這確實是一個出奇的請求,但既然是羅蘭所請,他沒有理由拒絕。

  於是他把這張小紙條握在手心裡,回頭向馬車走去。

  在登上馬車之前,達西先生再次回頭看了一眼,卻發現羅蘭已經不在她原來在的那個位置上了。

  「小妹找你幫什麼忙?」

  馬車上,伊麗莎白笑望著丈夫。

  「她遞給我一張小紙條,要我按照上面說的做,就是幫了她的大忙了。」

  「上面寫的是什麼?」

  伊麗莎白好奇地探頭去看。

  「請如實評價您心目中的莉迪亞·貝內特小姐,括號,稍許加一兩句贊美也絕不會有損您的客觀公正。」

  伊麗莎白讀完,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一如既往有拼寫錯誤呀!」

  原來羅蘭實在是沒好意思,請求達西先生幫她「拉票」,而是請求一個相對客觀的「評價」——這也是因為她相信,她在這個位面裡的表現,一定給這位主人公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像……

  當然,肯定是相當不錯的印像。

  伊麗莎白狡黠地挽著達西先生的手,問:「那麼讓我來聽聽,您究竟會如何評價我這位小妹妹呢?」

  達西先生裝作在思考:「莉迪亞·貝內特小姐麼……」


第45章 傲偏位面45|基督山位面1

  羅蘭從轉移艙裡出來,見到她的經紀人露娜和整個制作方團隊都站在一面大屏幕跟前,觀看屏幕中投影出的景像。

  「露娜——」

  羅蘭一聲歡呼,衝她的經紀人就撲了過來。

  自從上次露娜不慎「劇透」,給了她一點提示之後,羅蘭就再也沒有和那只「黑白花」成功溝通過。

  小喵喵從來不搭理她,美味的小魚干卻一點兒都沒剩下。

  當時她就猜想露娜應該退出位面了。

  現在看來,確實如此。

  這麼久沒見,還真怪想的。

  露娜剛一轉身,就被羅蘭熱情地抱住。

  經紀人挑了挑眉,無奈地說:「蘭蘭,你現在真的活潑了很多,越來越像原著裡的莉迪亞了呢。」

  「知道嗎?達西先生剛剛對你進行了評價。」

  羅蘭頓時臉紅了。

  她的經紀人讓她請達西先生幫她拉票,她實在沒好意思,改為請達西先生「評價」她。

  「……聰慧、熱情、樂於助人而且勇於助人,永遠保持了一顆驕傲而樂觀的心……」經紀人笑嘻嘻地重復剛剛從位面裡傳出的話語。

  這評價太高了,羅蘭只覺得愧不敢當,只想捂臉。

  不過,能夠得到達西先生這樣的人如此正面的評價,也足夠讓她驕傲一陣了。

  這時,總導演也來到她的身邊,向她道賀:

  「羅蘭小姐,干得非常漂亮!」

  「當然,您經紀人的小小失誤也絲毫沒有影響到位面的結果,二位在以後的位面不會受到任何處罰。」

  聽見總導演提起露娜的那次「險些劇透」,羅蘭和露娜同時偷偷地吐了吐舌頭,彼此扮個鬼臉。

  「不過,您想知道,您在這個位面的最終成績如何嗎?」

  「您在這個位面,至少認出了夏洛特·盧卡斯和喬治·威克姆這兩位競爭對手,您想知道還有一位是誰嗎?」

  羅蘭苦笑:她當然想知道!求求了……別吊胃口了。

  「請您進入評價艙吧。」總導演做出邀請的手勢。

  「現在距離投票通道關閉還有最後15分鐘,在那之後,您就可以知道本位面真人秀的最終結果了。」

  羅蘭點點頭,又回頭看了看她的經紀人。

  露娜衝她點點頭,露出一副頗有把握的模樣,用眼神讓她放心——這個位面的成績絕不會差。

  於是羅蘭邁步,進入現場四個「評價艙」中,唯一敞開著大門的那一座。

  「評價艙」是真人秀節目宣布最終結果的地方。

  這是一座擁有360°環形屏幕的封閉艙。艙內頂部是巨大的計時器——投票通道關閉的最後15分鐘,這時只剩10分鐘不到了。

  羅蘭一進入艙內,就看見四面八方的屏幕上出現了很多過去她在位面裡的場景。

  「這是觀眾們集體票選出來你的『高光時刻』。」

  露娜的聲音響了起來。經紀人終於能像以前一樣,親口為她指點迷津了。

  羅蘭定睛細看:咦,怎麼全都是吃的?

  是的,屏幕上出現的大多是她親手烹制的美食,從早期的炙烤松茸、松露烤雞、松露腊腸,各種下午茶點心,再到後來的鹽焗雞、梅裡頓雞飯……

  「額,蘭蘭,希望你不要介意,但是觀眾們一致認為你最高光的時刻都是在美食上。」

  「所有關於美食的周邊都賣得很好。」露娜的聲音透著得意,「這在『名著位面』也是有史以來第一次,估計咱們能得到一份額外的分紅。」

  但在各種各樣的美食之間,偶爾也會出現其它高光時刻:

  羅蘭站在專利審核委員會跟前侃侃而談;

  羅蘭欣喜地接過出版商地給她的樣書;

  羅蘭在凱瑟琳夫人面前毫不留情地把對方懟回去……

  為什麼還會有馬賽克?

  羅蘭:哦,這可能是她嘗試擺脫「必走劇情」的時候,給威克姆來的那一腳。

  竟然也入選了「高光時刻」?羅蘭有些哭笑不得。

  這時,倒計時結束,計時器歸零。評價艙內馬上變得幽暗,只有一束光從羅蘭頭頂上打下來,將她整個人罩在光束中。

  「『傲慢與偏見』位面,選手羅蘭,最終成績是——」

  羅蘭面前的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分數。

  羅蘭很茫然:她第一次參加「名著位面」的節目,完全不知道這個分數是好還是壞。

  耳邊卻傳來露娜壓抑著的歡呼聲:「哦我的天……蘭蘭,你得到的,是這個位面有史以來的第一高分……」

  「真的嗎?」

  羅蘭覺得不大可能。

  她只是一個初次參加的選手,抽中的角色又是原始好感度為負的配角——有史以來第一高分,這……不合理。

  「這是因為……你是第一個通過劇情,觸發原作者出現,並與原作者進行溝通的選手。你拿到了加分項!這在位面的歷史上還是第一次!」

  「蘭蘭,你開創了先河!」

  露娜的聲音透著無比的激動。

  「制作方都在說,你這個標杆立得太高,恐怕以接連後很多季的選手都沒有可能超過你——」

  羅蘭想起了她在離開位面之前,與原作者的會面,不知為何,她的眼眶竟然有些微濕。

  「選手羅蘭,最終名次是——1/1。」

  「蘭蘭,我們成功了,你是第一名!」

  露娜已經開始歡呼。

  羅蘭卻再度吃驚。

  有史以來的第一高分,拿下第一名自然不奇怪。可是名次「1/1」意味著,她是這個位面在結束時唯一合資格的選手,因此她理所當然地獲得第一名。

  「躺贏?」

  羅蘭不喜歡這樣。

  這樣她即便拿下了第一,也顯得太輕松、太無敵了。

  誰知露娜卻異常激動:「蘭蘭別傻,這個位面的獎金,是按照你獲得的分數乘以系數計算出來的。你拿到了位面有史以來最高額的獎金。」

  如果這還不足以讓羅蘭感到欣慰——

  「而且獎金會在所有合資格的選手中按名次分配,也就是說……蘭蘭,你將獨享全部——」

  ——好吧!

  羅蘭終於微露笑容。

  她隨即抱著雙臂,低頭仔細回想。

  位面裡四名選手:夏洛特·盧卡斯早早就退賽了。

  剩下喬治·威克姆和另一位她由始至終沒有認出的「選手」——那兩位如無意外,是一直在位面中的。他們怎麼會被取消了評分呢?難道是……違規了?

  「『傲慢與偏見』位面,初始選手四人。」

  說話間,屏幕上出現了四個人影,羅蘭也赫然在其中。

  羅蘭看了一眼「第四人」,心中暗想:竟然是他——

  「夏洛特·盧卡斯,主動退賽。」

  夏洛特的形像瞬間星碎,慢慢消失。

  「喬治·威克姆與查爾斯·賓利,私下達成攻守同盟,期望其中一人能奪得獎金,並約定平分獎金。」

  「此舉嚴重違規,因此雙雙剝奪資格,希望各位能夠引以為戒。」

  那兩位男選手的形像上多了一個「違規」的標記,閃爍了好一會兒,最終也都慢慢消失。

  「查爾斯·賓利呀……」

  此前羅蘭怎麼也沒想到,查爾斯·賓利,竟然也是選手之一。

  但現在回頭仔細回溯,很多事反而能想通了。

  喬治·威克姆拿到的「提示卡」,向他揭示了其他選手的身份。讓他有機會與其他選手聯絡。

  早先賓利先生在內瑟菲爾德的舞會上介紹威克姆,可能就是這麼辦到的。

  位面後期,威克姆出現了「破罐破摔」的傾向,而賓利先生的形像卻漸漸「光偉正」起來,重新贏得了達西先生的信任,估計也借此刷了一把好感度。

  誰知道這竟是兩人私下勾連,商量好的。之後賓利先生如果獲得獎金,就得分給威克姆先生一半。

  羅蘭恍然大悟。

  這時,總導演的聲音在羅蘭耳邊響起:

  「羅蘭小姐,您完全不用懷疑自己的表現。就憑那兩位,即便是聯手,也沒有超過您拿到的分數。」

  「祝賀您,您的名字,在可見的未來裡,會一直和『傲偏』位面聯系在一起。」

  羅蘭:好吧,希望下一個位面,我的「對手」們,能夠再給力一點。

  「下面宣布您的優勝者獎勵……」

  正如制作方事先宣傳的,優勝者能拿到豐厚的獎品。

  唯一優勝者羅蘭,獲得本位面的全部獎金。此外,作為唯一優勝者,她還將獲得一張「萬能卡」。

  「蘭蘭,萬能卡就是在緊急時候可以使用的援助卡。能得到萬能卡的機會非常難得,你一定要謹慎使用。」露娜小聲叮囑自家選手。

  「位面結果公布完畢,還有問題嗎?」

  總導演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有問題,我想問關於『必走劇情』……」羅蘭舉手。

  她的「必走劇情」是和威克姆私奔,威克姆也確實安排好了私奔的一切「手續」。但她最後還是逃出來了。

  現在這麼問,確實有點像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意思:好像她逼著制作方改掉了「必走劇情」,現在又來反問。

  總導演的回答卻很明確:

  「『必走劇情卡』和『防ooc卡』是緊密聯系在一起的。你通過自己的努力,潛移默化地改變了別人對你的看法,導致『防ooc卡』失效。」

  「你的人設改變,直接導致了『必走劇情』的變化。」

  「按照你後期的人設,如果還讓你『私奔』,估計制作方會被觀眾罵哭吧。」

  羅蘭:原來是這樣……

  「再以其他選手舉例,查爾斯·賓利,他的必走劇情,是漠視簡的情意,與簡分開——他的人設是好好先生,耳根軟,容易受人蒙蔽。人設未改變,導致劇情也不會改變。」

  「喬治·威克姆,他的必走劇情,和你一樣,是『私奔』,但他不只是和你私奔,他還試圖與達西小姐私奔……」

  羅蘭心裡暗暗嘆氣:可憐的喬治安娜呀。

  「他的人設就是虛榮、愛財、投機,同樣,他也不可能避開這段『必走劇情』的。」

  「羅蘭小姐,您的問題,是否得到了解答。」

  羅蘭連連點頭,卻聽見耳邊有露娜的聲音。露娜一聲偷笑,說:「制作方越來越能自圓其說了。」

  事後才想出來的自圓其說?

  羅蘭心想:但這樣一來,對於我這樣有「經驗」的選手,豈不是這兩張卡都不管用了?

  果然,只聽總導演說:「鑒於您在本位面的表現,以後您的『人設保持卡』和『必走劇情卡』,都只提供指導作用,不做強制。」

  「太好了!」羅蘭向空中一揚粉拳。

  她以後再也不會被迫說不想說的話,做不想做的事了。

  「好了,本位面的結果宣布完畢。羅蘭小姐,歡迎進入下一個『名著位面』,基督山位面。」

  羅蘭睜大眼睛,看著劇情簡介卡上的「基督山」幾個大字。

  她確認,不曾在出版商的會客室裡看到過這本書——顯然制作方原本就沒打算劇透。

  「這是一個關於復仇的故事。」

  露娜這時也坐在羅蘭身邊。

  「但凡你抽到的人物不是復仇者,所有關於如何復仇的劇情都會對你屏蔽,就算你看過原著,也會把相關劇情都忘掉。」

  羅蘭暗暗記下「復仇」兩個字,然後翻開人物卡,茫然地問:「歐仁妮·唐格拉爾小姐……這是誰?」

  露娜頓時無語,半天才說:「我親愛的羅蘭小姐,你這抽卡的手氣……是不是太差了一點?」

  羅蘭問:「又是邊緣人物嗎?」

  她翻看人物細節:「初始好感度:沒有……」

  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邊緣人物?以至於觀眾對她連評價都沒有,連印像都沒有。

  「但我應該會有一張補償卡,對不對?」

  這可能是對她唯一的安慰。

  「你確實有一張補償卡,」露娜無奈地說,「這種卡叫做『自信卡』。」

  「自信卡?」羅蘭問。

  她一向很自信的,為啥還額外要卡?

  「就是……你可以信任這個人物的人設,只要是寫在人設卡上的能力,你都可以信任,一定能達到你的期望。」

  「這……」

  羅蘭心想:制作方這可真是雞賊啊。

  她剛剛摸索出避開「人設」的方法,制作方反手發給她一張卡,讓她「信任」這個人設。

  「我會是復仇者,還是被復仇的對像?」

  露娜搖頭:「你無從得知,而且我這回絕對不能再劇透了。蘭蘭,我還是很想陪在你身邊的。」

  羅蘭頓時上前擁抱了她的經紀人。

  她也很希望在位面裡的時候,有個朋友能夠在身邊陪伴,哪怕不能給予她實質性的幫助,可是精神上的支持也是很必要的。

  「不過,蘭蘭,你想過沒有,如果你面對一個受盡苦難,一心想要復仇的人,你會勸他原諒嗎?」

  羅蘭想也沒想,回答:「勸人原諒,天打雷劈,我不會做這種事的。」

  露娜:……

  「那萬一你自己成了被復仇對像,又或者是被復仇對像的親屬,你該怎麼辦呢?」

  羅蘭:這……

  她那句「天打雷劈」好像立即說不出口了。

  「你該怎麼辦?」

  露娜緊緊地盯著羅蘭,似乎希望她在進入位面之前,能給自己的行動定下一個「宗旨」。

  「那我只有好好想辦法:盡力彌補、尋找退路。」

  「仇恨很難輕易消解,不過我相信一個連好感度都沒有的人物,不太可能是始作俑者。」

  「很大可能是被復仇對像的親屬。」

  「作為這樣一個人物,在位面裡,我最應該做的是,盡力經營自己的人生,然後靜觀其變。」

  「一切都只能到時再說了。」

  「好的,蘭蘭!」露娜似乎對羅蘭的「宗旨」很滿意。

  「走,我們去轉移艙!」

  羅蘭通過轉移倉進入「基督山位面」,睜眼發現她身處一座女子寄宿學校中。

  看來,她在新位面的「適應期」,將從校園生活開始。

  她有一間單人宿舍,宿舍很寬敞,幾乎可以算是一個套間:

  裡間是臥室,外面有寫字桌和沙發茶幾,可以用來會客。

  臥室裡的床鋪上鋪著柔軟細密的亞麻床單,窗上垂掛著碧綠的天鵝絨窗簾,光線從厚重天鵝絨後面透過來,牆上像是掛了一大片鮮亮的苔蘚。

  羅蘭適應了一下裙袍裡穿著的緊身胸衣和裙撐,走到臥室裡的鏡子跟前看了一眼自己的「新形像」。

  這是一個絕美的姑娘——

  她的頭發烏黑發亮,長而微卷秀發自然起伏著披於身後;她的眼睛和頭發一樣烏黑,黛眉彎彎,皮膚卻異常白皙。

  對於普通人而言,她的嘴顯得稍大,兩邊嘴角之間的距離似乎太寬了。但這有益於將人們的視線拉到她猩紅艷麗的唇上,從而讓唇角那一點調皮的黑痣更加明顯。

  「這位大概是……狩獵女神狄安娜……」

  羅蘭望著「自己」,給出評價。

  是的,這副面孔,還有這傲然揚起的頭顱,挺直了的腰板……無一不昭示了這是一個驕傲而頑強的姑娘。

  因為她的美,完全是建築在堅毅和陽剛之氣上的。1

  「唐格拉爾小姐,你好!」羅蘭望著鏡中的自己,忽然生出一種親近和喜愛。

  或許她原本的性格就與這個角色有重合,雖然不像唐格拉爾小姐一樣,習慣把驕傲與頑強都放在表面上。

  「喵——」的一聲,小小的黑白花從她的單人床下面爬了出來。

  「你好,我的經紀貓。」

  露娜也進入了這個位面,這令羅蘭感到很開心。

  「趕緊和你說一下人設吧。唐格拉爾小姐的性格:獨立、自專、傲慢……」

  羅蘭一邊聽一邊點頭,她更加喜歡這個人物了。

  「……特殊能力是音樂,她是極為出色的女高音,鋼琴也彈得非常棒。」

  「女高音?鋼琴?」

  羅蘭低頭思索:她原本的能力是種田,而現在人物的天賦是音樂——和她本來的能力根本風馬牛不相及。

  位面裡的發展道路出現了分歧:她到底應該走種田路線還是走音樂路線?

  不管了,羅蘭抱著貓,昂首挺胸地離開自己的寢室。

  「先熟悉一下位面的情況,過了適應期再說。」

  一人一貓,離開了寢室所在的樓層。

  耳邊傳來「叮叮咚咚」的琴聲。羅蘭莫名覺得這琴聲有些熟悉,於是循著聲音找到了琴房。

  在那裡,她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一個十五六歲的年輕姑娘,正背對著羅蘭演奏。

  羅蘭對音樂並不了解,但是卻能聽出這曲子彈得十分流暢,悠揚悅耳。

  一曲終了,彈琴的姑娘回過頭來,怯生生地望著羅蘭,小聲打招呼:「唐……唐格拉爾小姐。」

  羅蘭眼前出現提示:「路易絲·德·阿米利小姐,寄宿學校的學生,家境貧寒,是天賦出眾的鋼琴家。」

  羅蘭卻望著眼前那張和上一個位面裡,達西小姐一模一樣的溫柔俏臉,連連苦笑。

  沒想到,名著位面也這麼摳門,喜歡「物盡其用」、「人盡其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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