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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文野)未醒夏初》作者:夏荔【完結】短篇。

《(文野)未醒夏初》作者:夏荔【完結】短篇。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11047個瀏覽者
文案:

「膽小鬼連幸福都會害怕。」
——太宰治《人間失格》

—因為太宰先生太膽小了,我得留在他身邊才好—

太宰治一直都在尋找當初對他這樣說的女孩,他一定要找到她。
然後……一起殉情。

——「太宰先生,請恕我收回前言orz。」

#夏紀我們可以一起抱抱嗎[伸手]QVQ#
#夏紀我們可以一起睡覺嗎[閃亮]QWQ#
#夏紀我們可以一起殉情嗎[拍飛]QAQ#

*排雷*
*封面來自[結巴·阿爾君]
*蘇太宰先生的小嫖文=3=
*前期黑宰,所以可能會被原著各種打臉
*任意揉搓=3=
*和基友們噠聯文:◇ 未念春時 ◆ 未醒夏初 ◇ ◇ 未知秋霖 ◆ 未覺冬來 ◇

內容標籤: 因緣邂逅 愛情戰爭 異能 少年漫
搜索關鍵字:主角:朝月夏紀,太宰治 ┃ 配角:各路太太 ┃ 其它:聯文

[ 本帖最後由 悠于 於 2023-10-10 07:44 編輯 ]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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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分道揚鑣

  天色陷入一片灰黑。

  橘色的夕陽落下最後一片餘暉,偶爾有幾隻海鳥的哀鳴響在頭頂,風流湧動著攜裹著燥熱的氣息,漸漸淡化了下來,潛上了一絲冰涼。

  太宰治看著面前打開的大門,輕鬆地向前走去。

  池水大廈門口仍舊進出著一些運輸貨物的男人,他淡淡留下一句「開始吧」,耳麥被他隨手扔在了地上,負責接應的黑衣男人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和身旁帶著黑色帽子的男人進入了大廈。

  在大概清晨時分,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接手了一個任務。

  任務目標是走私軍火的一個名為「E」的組織頭目,處於港口黑手黨的最基層,卻分外作死且自作聰明的一個小頭領——瞞著上層的眼睛偷偷幹起了向國外黑手黨走私貨物的勾當。

  他們要做的,就是結果這位頭領的性命,並摧毀這個組織。

  太宰治打開電梯門走進去,上升到十四樓,預先留在池水大廈的人已經封閉掉大廈所有的出口,蟄伏在暗處蓄勢待發的黑手黨紛紛退去了偽裝,開始了一場單方面的絞殺。

  他和中原中也兵分兩路——中原中也去追擊其他勢力的黑手黨,而他則負責去抹殺「E」的首領。

  「E」的首領在18層,他從十四層樓梯口不疾不徐向上走著,皮鞋微硬的鞋跟使得腳步聲在這分外寂靜的樓道中更為清晰。

  在轉過十五樓的拐角時,他看到了一個少女。

  少女正在樓梯間輕手輕腳地向下跑著,柔和的雙眼在看到他時驚了一跳。

  她顯然意識到,在慌亂中能走得這麼不緊不慢地男人絕非善類,但那雙漂亮的眼睛裡閃動過一些奇奇怪怪的光澤,卻沒有驚慌或者是害怕之類的感情流露出來。

  太宰治微斂起眼神,抽出在衣兜裡的手指,少女卻先他一步開口了。

  她的聲音也像那雙澄澈的眼睛一樣,細細感覺更像是能浸透人心的琴音一樣柔和動人。

  「先生是要殺了我嗎。」

  「呵。」

  太宰治輕笑一聲,頭微微斜過,棕黑色的髮絲隨著動作輕輕晃了晃:「雖然本來是要殺你的。不過啊——」他頓了頓,向著她靠近幾步,因為踩著下面的樓梯,視線和少女齊平下來。

  「我改變主意了。」

  太宰治盯著她的眼睛,勾唇笑得溫柔:「異能者。」

  對方的臉色白了白。

  他看到那雙純黑無暇的眼中產生了動搖,倒映出他的身影,綺麗得……讓他有點煩躁。

  少女剛才向他搭話的那瞬間,他敏銳地感覺到了一股及其細微奇異的能量籠罩了他的全身,在他身下的倒影忽然晃動起來。

  ——如果不是他及時發動異能,恐怕還真會著了她的道。

  「我要帶你回去。」

  音節清脆擲地,他在瞬間靠近,動作快得她還沒看清,他就已經與她站在了同一水平線上。

  太宰治低下眼看著少女溫婉的側臉露出懊惱,手指扣住她的一隻手背在身後:「說不定會有什麼意外地發現呢。」

  「誒?等等……」

  手指輕盈地握住少女的手腕。

  太宰治隨手從身上取下一根繩子,束住她的手腕,只是輕輕一個用力,就把少女抗在了肩上繼續向上走去。

  「先生!我已經和別人約定好要在這裡見面!」稍許慍怒的聲音從肩上傳來,感覺對方掙扎了幾下,最終老老實實待在他肩上不再動彈,「我還穿著裙子!」

  因為頭部向下血脈逆沖的緣故,少女細膩的皮膚泛起淺淡的紅色。

  太宰治從肩背改為雙手環抱,把她放在了某個辦公室的桌子下,掀起桌布看她。

  他抬起手指放在唇邊做了個禁聲的手勢:「不要叫。你也知道,我們攻陷了這裡,並且不會留一個活口。」

  「所以想活下去的話,就放棄呼救,乖乖呆在這裡隱藏好自己的氣息等我回來,不然如果來的是我們的人,你知道會是什麼後果。」

  少女咬了咬下唇,還是點點頭。

  他滿意地勾唇,合上桌布,熄滅屋內的燈火,推門走了出去。

  青年走後,少女等待了一段時間,然後伸手慢慢地移向側面的口袋 。

  因為雙手被綁在一起,要做到這樣的動作並不輕鬆。手指捏出一款薄薄的手機,「啪」地掉落在地面,她立刻側躺下身體,握住手機低頭看著身體後方,費力地撥通一個號碼,幾聲響之後又迅速掛斷,打開了手電筒。

  明亮的光芒照亮了周身狹小黑暗的空間,她坐直身體向前挪出桌子。

  [21:23]

  她皺了皺眉,已經過了約定時間二十三分。

  騷動大約是從四十分鐘前開始的,她不知道對方是否已經進來,但是透過窗戶,可以隱隱約約看到外面走廊裡的備用燈。她轉過手機,對準連接樓外玻璃上的暗光,打著規律的節奏,心裡默默數著時間。

  一分。

  兩分。

  五分。

  ……

  在過了大約二十分左右的時間,十五樓挨著外面空氣的牆壁附近的空間忽然傳來一陣陣波動。接著像是要撕裂掉空氣般,一個清秀的男孩子落腳踏進來,取出衣服裡的小刀割斷少女手腕上的繩子。

  「夏紀。」對方擔憂地看著她,叫出了她的名字,如同大海般蔚藍乾淨的眼中明亮而溫暖。

  她跟著他走到狹縫中,阻隔了對方疑惑的口氣:「出去再說。」

  *

  天色已晚。

  月光斜照過詭色的天際,沉沉墜下,街道兩旁人來車往,半輪牙白色的新月在天空另一端黯淡地升了起來,風徐徐掠過,晾起了青年米色的風衣下擺。

  站在二十樓的窗戶邊際,青年張開雙臂,回頭望向身後黑暗中徐徐走出的青年,立領被吹得翻滾起來,貼在可謂蒼白的臉頰上。

  青年眼神中似笑非笑,帶著幾許戲謔,被槍的衝擊力打在二十樓邊角的窗戶上,他抬手拍了拍擦破的衣角,回過頭悠悠望了眼底下霓彩的街道。

  「你看——織田作。」被呼喚的青年折過頭,緊捏著的拳頭洩露了他內心的緊張。對方接著說道,「生命就是這麼脆弱,只要稍稍再用力一點,我就會從這兒摔下去呢。」

  握著槍的男人手指顫抖著,青年聳聳肩走過去,掏出一把槍抵在對方的額頭上,遺憾地口吻像在同昔日老友道別般隨意。

  「只有這一次機會,是你自己來浪費了它的。」

  男人的身體在一瞬間悄無聲息地倒下。

  「任務完成。」青年收起手,踏著皮鞋向他走近:「抱歉,織田作,把你也牽扯了進來。不過,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歪了歪頭,問道:「是有什麼任務嗎?」

  織田作之助點頭:「我來接一個新人。」

  「『E』的人應該都會被消滅,織田作說的是什麼樣的新人?」

  「一個女孩子。」他伸手從衣兜裡掏出一張相片,遞給對方,「太宰,你有見過她嗎?」

  「嗯~仔細看著,總感覺有點眼熟——」青年托著下巴想了會兒,「啊,對了。我把她藏起來了!」

  話音落下,空間突然震顫起來。

  青年疾行幾步,驀地頓住。

  異能者的氣息,而且有兩個,現在怕是他回到十五樓,也是人去樓空了。

  「呵。織田作。」他回過頭笑了笑,「看來……我們被人搶先了呢。」

  *

  此時,剛剛跟著少年走出池水大廈的少女,鬆開了緊握對方的雙手。晚風掠起她長長的黑色髮絲遮住了眼,她伸手捋下,站定在原地。

  「夏紀,你還在等什麼。」少年回頭壓低帽檐,清麗的聲線細細聽來略顯纖細。

  「真琴,抱歉。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完成。」

  「和我也不能說的事?」少年挑眉。

  「不,只是對於現在的真琴來說還有些特殊。」她還是笑道,轉化了另一個問題:「真琴相信我嗎?」

  「當然。」少年點頭,他毫不猶豫地肯定著,連那雙澄澈的眼眸都純粹乾淨,毫無一絲瑕疵紕漏。

  「那我就放心了。」夏紀緩慢地,揚起一個笑:「那真琴一定要等我回來啊。」她舌尖輕盈地壓下晶藍色剔透玲瓏的寶石:「拜託了真琴,回到萌繪那裡吧,只此一次。」

  她靠上前去擁抱了她一下。

  真琴的手指抬了抬,似乎想要握住她的手腕,手臂稍微抬起,對方就後退了一步,笑意盈盈地直視著她的眼眸,純黑漂亮的眼瞳裡盡是對她的溫柔。

  她顫了顫唇瓣:「……好。」

  真琴抬眼,看著眉眼柔和的少女抬起手指,壓下被風吹得散亂的黑髮,轉身離開。

  她折過身,低了低眼,步伐越來越遠,一個轉彎後,少女的身影消失在了視野盡頭。

  夏紀低頭撥通一個號碼。

  真琴屏息凝神,隔了有一段距離,少女柔和的嗓音傳來:

  「啊,您好。織田先生,出了點小意外,您現在在哪裡?」

  接下來是簡訊的聲音。

  夏紀低頭查看了下,是發來的定位。隨即對面似乎換了個人,明快的聲線從電話那頭傳來:「我們在那裡等你哦。小夏紀~」

  夏紀措不及防地被噎了一下。

  *

  夏紀推開酒吧的門走下樓梯。

  迷蒙的霧氣圍繞伴隨在她身邊,熾白銀紫的燈光打在她的皮膚上,讓少女的神情在一瞬間看起來有些微冷。

  一路上並沒有什麼人阻攔她,應該是提前被告知了的緣故。

  走到地下室後,太宰治正跟織田作之助一人端著一杯酒坐在櫃檯前。

  太宰治正倒下一杯蒸酒,杯子在手心輕晃,扭過頭對著身邊的男人說道。

  「嗯~織田作,你知道為什麼酒會這麼香醇嗎?」

  「因為年代久遠的緣故?」

  「非也。因為今天我們久違地相聚,以及即將到來的美人相伴。」

  「原來如此。」

  這時候應該吐槽才對吧。

  夏紀站在不遠處,太宰治回頭,輕笑道:「呀,小夏紀。」熟稔到仿佛二人早已認識多年。

  「您好。」夏紀點頭,轉而望向織田作之助:「織田先生,這位是?」

  「太宰治。」織田作之助和太宰治同時說道。

  在來這裡之前,夏紀曾被普及過太宰治之人,是黑手黨歷代最年輕且最有能力的一位幹部。

  「太宰先生。」夏紀微笑著向他打了聲招呼:「雖然之前諸多不愉快,可今後仍舊請多指教。」

  太宰治眯起眼珠子轉了幾圈,看向織田作之助:「嗯~織田作~這次的新人看起來稍微有趣了點呢。」

  「或許。」織田作之助淡淡道。

  「不過可沒空讓你閑著,接下來就有任務。」太宰治抿了口杯中的酒,「你的異能我大概也明白了,接下來就跟著芥川君一起去執行任務吧。至於對新人的教導——」

  太宰治頓了頓。

  織田作之助看了他一眼,青年的神情溫和間夾雜了絲絲玩味:「就由我來沒問題吧?」太宰治接著道。

  「太宰。」織田作之助皺眉。

  「沒問題。」夏紀乾脆地點頭。

  「對於您的教導我略有耳聞,我已經做好了準備。」

  「呀,是個有勇氣的年輕人呢。」

  「多謝誇獎。」

  「坐下來一起喝一杯?」太宰治搖著酒杯示意她。

  夏紀笑著謝絕:「不用了,我還未成年。」

  「誒,這樣嗎?」太宰治驚訝挑眉。

  「況且——」夏紀微笑,低頭的瞬間鬢邊黑髮垂落幾許,她伸手指了指青年身後已經空空如也的幾瓶空罐子:「酒喝多會傷身。」

  太宰治靠著吧台眯眼:「還真嚴格呢。」

  結果在第二天,夏紀才真正明白了太宰治所謂的「教導」與挑在舌尖上輕巧的二字,是有著多麼大的區別。

  作者有話要說:新人新坑求調♂教!

  以及因為是新坑所以大家要澆灌我澆灌我澆灌\(≧▽≦)/

  這樣才有動力繼續蘇下去啦!


Ⅱ.煢煢孑立

  夏紀見到了跟在太宰治身邊的另一個少年。

  少年的面色異常蒼白,像是經年累月與陽光隔絕一般沉澱出的白,裹著稍許貼身的漆黑風衣,靠著牆站在地下倉庫的門口,抱著雙臂等待著什麼。

  夏紀跟著太宰治走過去。

  太宰治仍披著那身黑色的大衣,繃帶幾乎遮住了他半張俊秀的臉。

  他抬手推開倉庫的門,一邊說道:「啊對了。芥川君,這是織田帶回來的新人,稍微要好好相處一下啊。」

  聽到這番話,少年抬頭迅速瞥了她一眼。

  夏紀勾唇向他笑笑,少年看起來更加煩躁了,似乎是極為隱忍地,他按下眼中的點點不甘,低低應了聲「是」。

  太宰治率先走進倉庫,握著門把手回頭,嘴角挑起的笑看起來格外虛幻。

  「總之,小夏紀,我們先來測試一下你的能力吧。」

  夏紀不著痕跡地看了眼身旁的少年,少年掩唇輕咳了幾聲,徑直走進去,夏紀點頭,跟在他身後進到倉庫,太宰治合上門,「哢擦」一聲鎖上匙孔。

  「太宰先生,需要我做什麼?」夏紀問道。

  太宰治並沒有在看著她,他的目光落在遙遠的某一點上,像是在思考什麼。

  夏紀也沒能繼續問下去。

  身旁驟然傳來殺氣,暗紅色低沉的卷蛇向著她的面門席捲而來。

  夏紀迅速低頭躲過,眼角瞥見現在正站在不遠處眼神冷冽的少年——他的眼中,正掩著濃厚的殺機和危險。

  他信步走著,緩緩朝她逼近,發梢些微的白也隨著步伐輕輕晃動。

  夏紀警惕地盯著他。

  太宰治抱著胳膊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卻沒出聲阻止,她腦海中劃過一個念頭。

  這是……試煉?

  少年顯然不會給她思考的時間,眨眼間腿掃過眼前。

  夏紀後退一步,腦子開始飛速運轉起來。

  對方的體術異能爆發力等各方面的綜合素質明顯都都比她強,在這種情況下硬碰硬當然不會是什麼明智之舉。

  少年手指屈握成拳,揮過時帶起了空氣中微弱的風流,沖著她的腹部就是一記重拳。

  夏紀咬著唇,身體換了個角度迎上他的拳,同時伸手從腿側拿出刀,刀是從真琴那裡得到的,刀形小巧精緻,尾端綴著一顆寶石,尖刃在白熾燈下泛著銀色的光澤。

  她用力握緊,反手抵上他的脖頸。

  「咳——」

  一聲咳嗽響起,夏紀單手捂著被重創的腹部,面色蒼白地用力緊握了握刀柄,手指覆蓋的傷痕,已經漸漸平復如初。

  「咳、咳咳——」

  又是一串咳嗽聲,少年不顧抵著他脖頸的刀刃,低下身捂著嘴劇烈地咳嗽起來。

  夏紀連忙收起刀,儘管如此,他脖頸上的皮膚,還是因為咳嗽帶來的震動,擦破了幾許。

  夏紀伸手搭在他的肩側,沒有管這是一個剛剛還殺氣驟起要置她於死地的人,柔和溫暖的感覺如同陽光般從肩膀傳給四肢百骸。

  少年皺起眉,聲音因為咳嗽帶上了絲沙啞的怒意:「別、別碰我!咳、咳咳咳——」

  手被驟然拂開。

  夏紀怔了怔。

  太宰治沉下聲,細眸睨過去,「芥川君已經無能到需要對手幫忙療傷的地步了嗎。」

  上一刻彎著腰的少年很快直起了身體,芥川的異能能夠變幻各種外形,夏紀顯然還不清楚這一點,很快便被少年接下來的一擊從背部擊中在地。

  夏紀咬著牙,迅速發動異能,傷痕和疼痛都開始以極快地褪去。

  夏紀的異能——「聖女的救贖」是屬於治癒系的異能。她不知道太宰治為什麼要讓她用這樣的異能對抗攻擊力極強的芥川,但她心裡漸漸浮上一個隱隱的猜測。

  但因為可能性微乎其微,她搖搖頭,認真投入到眼前的戰鬥中去。

  汗滴從額頭落下,長時間地奔跑閃躲讓她的身體漸漸開始疲憊,少年的攻擊已經讓她漸漸力不從心,又一次被他的異能攻在腿上,夏紀跌倒在地。

  「嗯——」太宰治托著腮斜眼看過來。

  少年正在向她緩緩靠近。

  夏紀的眼前終於現出了一雙漆黑的皮鞋。

  少年的黑白鬢髮邊有一束紅黑交錯的利劍,下一刻抵在了她的眉心。

  最後一塊又一塊地,破裂成碎片落在冷冰冰的地面。

  少年「嘖」地咬牙,太宰治最後握住了他的一隻手臂,他抬眼看向從剛剛起便一直在旁邊看熱鬧的青年:「師傅。」

  「所以我說過『要好好相處』啊。」太宰治站在他身後,低眼看著在地上狼狽不堪的少女,「大概也到這種地步而已了嗎。」

  夏紀勉強起身,多處的創傷讓她幾乎快要透支使用了過多的異能:「太宰先生。」

  「嘛,總之還差的遠呢。就跟著芥川君慢慢鍛煉吧,怎麼,害怕了?」瞧見少女臉上的猶豫,太宰治問道。

  「不是。」夏紀搖頭,只是芥川像是異常不喜歡她一樣,不——甚至可以說是討厭了,特別是在太宰治提出這個異議後,他的氣壓已經能低到冰凍住她的地步了。

  青年走過來拍拍她的背:「 那就好好加油吧,小夏紀。」

  *

  芥川身邊多了一隻助手。

  說助手其實並不準確,因為這個助手不但每天被芥川練手,有時候還會異常沒有眼色地阻止脾氣暴躁的芥川做一些衝動的事。

  芥川的手下表示:這姑娘有勇氣。

  夏紀回到基地,熟門熟路地去到地下倉庫。

  進去的瞬間有一道閃電般急迅地東西一閃而過,夏紀歪歪頭躲過,身後的牆壁卻損毀了大半,留下一個深深的凹陷。

  經過一個多月的抗打擊訓練,夏紀已經能熟練地躲避對方的攻擊乃至抵抗那好像插了電的空調一樣不停釋放的冷氣。

  她笑道,「晚上好,芥川君。」

  夏紀邊走過去邊戴起一副手套。

  對方看到她,極為不情願地側過頭,似乎不願意被看到現在狼狽的模樣。

  夏紀伸手放在他的胳膊上。

  芥川皺了皺眉,卻依舊任由她治療著自己的傷口,他啞著嗓子問,「師傅呢?」

  「在和織田先生喝酒,我猜他又來調♂教你了,所以直接從那兒過來了。」

  外傷漸漸在她手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直至消失,「不過明天又會變成這樣吧。」

  他「嘖」地扭過頭,眼睛在捕捉到什麼後,又回頭抬眼看向她的衣襟後方。

  「這個——」芥川走近她,伸手指了指她乳白色乾淨的後衣領,捏下一粒小小的紐扣狀的東西,諷刺地揚了揚唇角,「這是監聽器吧。」

  應該是她離開酒館的時候,對方拍她背時候放入的。

  短暫的沉默後,她一把奪過青年手掌中的東西,用力地捏碎在掌心。

  「嗯,不好。被發現了。」太宰治的指尖落在耳麥上,察覺監聽器被破壞,他揪下耳麥隨手放在桌子上。

  話雖如此,青年柔和的臉上卻沒有絲毫類似於驚訝的神情。

  他手裡握著酒杯輕輕搖晃著,他半托著下巴,像是在思考什麼。

  他抬手在手機上撥弄了幾下,撥通一個署名 「蛞蝓」的電話號碼。

  「啊,小矮人,早安。」

  「早安你個鬼啊!現在已經是晚上了!」

  「不要在意這些小細節了,明晚的任務不需要帶小夏紀和芥川君了。只要我們兩個去就夠了。」

  「之前不是你說要教給他們什麼『戰鬥』的方法——」

  夏紀在出任務時一般會跟在別人身後負責後勤工作——簡單來說就是治療——以防止成員因意外致死造成對組織難以估量的人才損失。

  因為太宰治的有意為之,讓她跟著芥川學習了些戰鬥技巧。

  太宰治低眼看著手中的資料,薄薄的紙張放在吧臺上。他抬起纖秀的手指曲起在一張相片上敲了敲,揚起一個笑。

  「啊,不必了。他們來大概只會添亂吧。」

  *

  雪花遲遲地降落下來。

  在這樣的夜晚濕潤的空氣中伴著欲落未落的花瓣,打濕了青年黑得發亮的皮鞋,傘被隨意扔在了房間角落,閃電照亮了暗黑色的空間。

  夏紀跟著男人走進來,看著地上橫七豎八倒下的屍體:「來遲了嗎?」

  「嗯。」太宰治戴起一副黑色皮質的手套,夏紀看了看他的手套。

  總覺得……有些眼熟。

  在她緊盯的目光下,太宰治輕輕笑了笑:「向中也『借』的。」

  他走上前,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地把摞在一起的兩具屍體分開,「雜活就交給我,小夏紀去隔壁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

  夏紀點點頭,轉過身,眼神忽然間嚴肅起來。

  她扭頭看向太宰治:「太宰先生,有人來了。」

  「哦?」太宰治淡淡應了聲,他的手沒有絲毫停頓地繼續從死者身上尋找著什麼。

  行色匆匆的腳步聲,下一刻已經停靠在了門前。

  太宰治摸進一個口袋,掏出一顆靛藍色的寶石。

  「走了。」太宰治過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熒黑的眸子極快的掩了些她看不懂的神色。

  門被打開的那瞬間,風透過窗戶一貫而入,站在門口的男人垂眼看了看地上的一團散亂,走到窗邊向下望瞭望。

  夏紀正走在街上跟在青年的身後。

  青年米色風衣落上些許濕意,但他絲毫不在意的,手指從衣兜裡抽出,拂了拂棕黑短髮上的雪點。

  從視線所及之處青年丟過來一塊東西,夏紀接在手心,低眼看了看。

  ——是一塊寶石。

  她記得這款寶石。

  這是夏野家暗地裡製作的寶石,曾經真琴給她拿過一塊備用。寶石的質地勻稱觸感清涼溫和,每一個啄刻的棱角邊緣都被打磨的恰到好處,乍一看會以為是珠寶商出售的高檔貨。

  可夏紀知道——掩藏在這小小寶石之下的力量,會把人……變成怎樣強大而可怖的怪物。

  只要閉上眼睛,似乎就能想起印在腦海深處的,幾乎快要吞沒她的絕望和渙散在地獄深處哀哀悲鳴的亡靈。

  「小夏紀幫我留著,說不定以後用的到。」太宰治折過身看她,發現少女神情有些不明所以的恍惚。

  他走過去,修長的左手一點點裹住她的指尖。

  印在目光中的只剩下青年纏繞著繃帶的手臂,和她的手一起交疊著。

  寶石被合在掌心,阻隔了她發怔的視線。

  「小夏紀能告訴我——你為什麼會加入黑手黨嗎?」青年的手指搭在她的肩上,明快的嗓音從頭頂傳過來。

  夏紀回過神,抬頭看著青年。

  青年的目光在冰冷黑暗的雪夜裡,深沉黑暗得有些讓她感到寒冷。

  她把寶石收到口袋裡,沒有回答。

  太宰治盯著她。

  良久,他伸手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很快又恢復到了平時的懶散隨意。他勾著愉悅卻漫不經心的笑,率先走前去:「啊啦,小夏紀不回答也沒關係的。」

  夏紀小跑幾步跟上他。

  微抬眼,可以瞧見青年幾乎可以說是漂亮的臉龐。

  青年的臉非常的柔和乾淨,連笑起來都溫暖明亮得不像是在黑暗的泥沼中摸爬滾打過來的男人。

  夏紀笑了笑,手指擱到鬢邊捋起稍微松掉的髮絲,「我……非常欽佩太宰先生。」

  ——欽佩?

  太宰治垂眼看著總是對他保持著若即若離距離的少女。

  說的更真實點倒還好,一邊躲閃著他一邊對他說著這樣的話。但奇異的,放在她身上也不是不值得相信的事。

  「太宰先生這麼年輕就當上了黑手黨五大幹部之一,頭腦靈活身手也好,雖然有一個奇奇怪怪的自殺怪癖——但卻和溫柔的織田先生關係密切。這樣厲害太宰先生,說不定也許出乎意料地——」她頓住。

  太宰治沒有低頭,眼瞳漸漸被純黑覆蓋,他歪過頭笑了笑:「小夏紀,你還真和織田作意外地相似呢。」

  「嗯?」她扭頭看他。

  太宰治湊過去拉起她的手:「小夏紀願意和我一起殉情嗎?」

  「恕我拒絕!」夏紀抬手在他頭上敲了一記。

  太宰治吃痛地捂住額頭上的繃帶,在短暫的疼痛後,手指隔著繃帶,觸感柔軟平和,再沒了傷口的痕跡。

  「以後自殺請挑一個不會傷到頭的部位。頭上綁著繃帶會遮住眼睛,傷害到視力的。」夏紀靠近他,伸手扯住他頭上壓住髮絲和眼睛的繃帶,一圈一圈解下來。

  挨得有些近了,太宰治幾乎可以看清少女脖頸邊細嫩皮膚上漂亮的紫陽花細紋身——是朝月家女孩的證明。

  夏紀卻絲毫沒有所覺地繼續著手中的工作,扯下繃帶隨手扔進垃圾桶。

  「呀,小夏紀你果然是我的知己!」

  「……請放開我!」

  在加入黑手黨期間,他留心著她的舉動,卻發現她通過自己的異能,意外地和許多成員打好了關係。

  她看似融洽地待在這裡,卻時刻保持著淡淡的疏離。

  朝月夏紀和黑手黨根本一點兒也不契合。

  越是觀察,就會越是發現這種嵌在深處的違和感。

  在夏紀加入黑手黨時,他就曾反復調查過「朝月夏紀」的過去,是東京首屈一指的軍火家朝月城的獨女。

  即使免不了明面暗地裡做著不少合法非法的交易,可令他訝異的是,生長在這種黑白界限邊緣的少女,她的過去仍舊全然純白,毫無一絲污垢和瑕疵,被所有人保護著嬌寵著成長至今。

  ——這是絕大多數黑手黨所不具備的一種近乎完美無缺的背景,但太宰治知道,這是捏造的。

  「小夏紀先回去吧。」

  「太宰先生呢?」

  「今天還有個任務。」他拿出手機看了看,因為執行任務途中手機被他調成了靜音,十幾個未接電話映入眼簾。

  「啊,糟糕。」太宰治看著時間,頓時目瞪口呆,「有點遲了呢。」

  每當太宰治這樣說的時候,就意味著對方已然遲到了很久。


Ⅲ.反戈一擊

  太宰治與她在門口別過。

  夏紀打開門,把自己關在徹底黑暗下來的房間裡。背脊靠著房門,她手指下滑,輕輕勾上了鎖扣,她保持著這樣的姿勢停留了一會兒。

  太宰治問她:為什麼要加入黑手黨。

  她靠著門抬頭想了想。

  因為党是一個光輝正經有前途的職業?或者因為這裡有著她難以割捨的牽絆?

  她手指摸索著打開燈,熾白的燈光照亮了房間內的一切,她把自己埋進沙發裡。

  她只是有必須要做的事情而已。

  想到這裡,她伸手拿出手機,翻開通訊錄,撥通一個電話。

  「媽媽?」

  「是小紀啊,好久沒聽見你的聲音了呢。」

  「我也很想念媽媽,但我有個小小的請求。」

  那頭稍微頓了下,接著語調溫柔地問道:「是什麼?」

  「你可以搬到東京去住嗎?」

  「小紀……我知道了。」

  夏紀抿著唇,低下了頭,她輕輕笑了笑,「謝謝你,媽媽。機票我已經郵寄過去了,明天早上八點飛過去。晚安。」

  聽到對面溫和地道別聲後,夏紀掛掉電話。

  時鐘滴答滴答敲響。

  「都已經這麼晚了麼。」她起身拉上窗簾。

  太宰治的任務——是什麼呢。

  夏紀搖搖頭,走進臥室,拿出衣兜裡的寶石,她細細地端詳著寶石耀眼的色澤,驀地手指微彎,把它塞進盒子裡,直接鎖進了抽屜。

  她把自己摔在床上,閉上了眼睛。

  先睡覺,至於任務和歷練,那都是醒來之後的事情了。

  *

  夏紀被一陣鬧心的來電鈴聲叫了起來。

  她隨手撈過床櫃上的手機,眯眼看了看時間和來電人,摁下接聽鍵:「中原先生,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朝月夏紀。」對方的口氣異常嚴肅:「我限你十分鐘內,不,是現在、立刻、馬上給我來到基地!」

  夏紀起身揉了揉腦袋,對方的要求簡直就是在強人所難,面對上司的命令,縱然再不情願,她也只得說了聲「是」。

  大晚上的,這個人怎麼這麼大火氣。

  夏紀動作迅速地穿戴好衣物,想必定然是發生了什麼十萬火急的事。想到這兒,她正色起來,嗒嗒嗒跑下樓後,她直接看到了一輛黑色轎車,車窗搖下來,露出中原中也疲憊的臉。

  「上車。」僅僅說了一句話,中原中也就合上了車窗,眉宇間的不耐和焦躁顯而易見。

  夏紀剛坐上車,車子就轟地一聲發動了。

  這個車速……夏紀的眼皮稍微抖了抖。

  「中原先生。」夏紀斟酌著,開口問道,「是任務發生什麼狀況了嗎?」

  如果是需要她這個戰五渣的話,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有人受了非比尋常的傷。

  ——難不成……是太宰先生?

  「不要亂猜。」中原中也從後視鏡瞥了她一眼:「嘖,沒時間跟你解釋這麼多。」

  中原中也醒來的時候,只看到了現場一片狼藉,地上黑紅的血跡已經凝固成一塊一塊的汙澤。

  他又被太宰治那個混蛋給拋下了。距離他昏迷到現在不到一個小時,他聯繫過廣津柳浪。

  真琴還沒有死。

  不過被他整成那樣,她的生命岌岌可危,後悔從心口蔓延,中原中也捂了捂心臟的位置,皺起眉頭。

  他立刻打電話給朝月夏紀,從那邊趕過來接上她。

  一路以這種非人的車速到達了港口基地,中原中也握著夏紀的手腕一路跑到了地下室:「紅葉!我把人帶來了!你快點——」

  在看清走廊上的人後,他狠狠地咬緊牙關:「太宰——!」

  太宰治站在走廊拐角笑眯眯地揮了揮手:「中也這麼快就醒來了啊。」

  夏紀怔了怔:「太宰先生。」

  青年抬起滿是繃帶的手揉了揉微卷的發梢,回身歪了歪腦袋,彎起眼睛:「晚好啊,小夏紀。」

  既然太宰治平安無恙,那又是誰受了傷。

  「呀,小夏紀今晚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殉情?」

  「夠了,太宰。」太宰治身後的拐角走出容姿端麗的婦人裝扮的女子,「夏紀。有時間在那邊和那傢伙閒聊,就過來幫我把這孩子治好。」

  「這孩子?」夏紀看了中原中也一眼,究竟是誰能讓雙黑之一這麼焦急?

  太宰治聳聳肩,伸手過來揉揉她的頭髮:「嘛,那我們下次再聊。」他沖她眨眨眼,隨即大步離開。

  「紅葉姐?」夏紀看向身著赤紅和服抱著雙臂的女人。

  尾崎紅葉轉身走進房間,夏紀跟著她走進去,在目光觸及躺潔白床單上面色蒼白雙眼緊閉的少年時,夏紀的指尖略微顫了顫:「真琴?」

  「我用能力暫時保住了她的性命,但要治她的傷,我還需要你的輔助。」

  尾崎紅葉拿過一副手套,眼神示意她把它戴上。

  「我來治療她身上的致命傷,你把她保護好,不能受到任何病菌侵染,治理她身上的其它傷口。沒問題吧?」

  夏紀鄭重地點點頭,細心地開始發動異能。

  尾崎紅葉「嘖」了聲,「孩子身上零零散散的傷太多了。」

  經過一些時日,夏紀對黑手黨眾多種類的異能差不多瞭解了十之八九。

  這些傷很明顯與太宰治的做法風格迥異,應該是雙黑中的另一位——中原中也所造成的傷。

  那個比她還要略微低點,小巧精練的,她的上司兼幹部。

  *

  夏紀只是機械化地重複著治療,擦拭,換水,治療的步驟。

  嚴格來說,具有異能的人,並不能被稱作醫生。她只是根據自己現有的知識儲備,和尾崎紅葉時而傳達給她的命令謹慎地一步步進行著。

  「聖女的救贖」看似毫無缺陷,可以治癒任何或輕或重的傷,但唯獨——對瀕死之人無效。

  夏紀的手指在顫抖。

  每一次動用異能,用柔和溫暖的光線包裹起少女的傷口時,夏紀都得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手指。

  像是過了很長時間,尾崎紅葉終於舒了一口氣,一把坐在椅子上靠著椅背合起羽扇:「嗯,暫時應該沒有生命危險了。」

  夏紀的眼睫輕輕上下翕動著,真琴身上的傷已經好了大半:「紅葉姐,謝謝你。」

  緊接著,她看到躺在床上的少女,眼皮顫動著,夏紀怔怔地看著她,隨後才感覺到久違的欣喜湧上心頭:「她……醒了?」

  「夏紀,真的辛苦你了。」尾崎紅葉拍了拍她的肩,語調稍顯柔和:「先去休息下吧,首領那邊有命令說不會動這個小姑娘的。」

  「既然紅葉姐那麼說的話,我也就謝謝紅葉姐的好意了。」夏紀擔憂地朝著這裡看了一眼,「拜託你了,紅葉姐。還有,銀——」

  「嗯?」帶著面罩的少女微微看過來。

  「把水換一下……幫她擦擦汗,她似乎出了一身汗來著。」

  「嗯,我知道了,夏紀姐。」銀似乎笑了笑,「你看起來很疲憊的樣子,回去後好好休息。」

  「嗯。」夏紀彎起眼眸,推開門走了出去。

  在地下層的入口處,她看到了穿著黑色風衣靠牆把玩著一隻遊戲機的青年。

  青年見她上來,一把把遊戲機丟給中原中也,支起身體。

  中原中也皺了皺眉,「你這傢伙——」沒什麼心思的和他糾纏,他沖到夏紀面前:「真琴怎麼樣了?」

  「嘖。中也——」太宰治隨手揪住搶在他面前的搭檔的後衣領,毫不客氣地一把扯後去:「夏紀現在很累吧,你這麼著急也於事無補的。」

  「嗯,已經沒事了。中也先生。」

  聽到這句話,中原中也沖到醫療間門口,卻在手指碰到門把手的那一刻,頓了下來。

  「哼,多半也是在門外徘徊卻不敢進去的膽小鬼吧。」太宰治嗤笑一聲,目光轉向她:「沒事吧?」

  「嗯。」夏紀笑笑,輕輕闔上了眼皮。

  太宰治一把接住女孩精疲力盡倒下的身軀。

  「嗯……太宰先生,給您添麻煩了。」

  夏紀眯著眼睛,低低說了聲,手指搭在青年的肘關節上,微微施力想重新站起來。

  青年攏了攏她的頭髮,按住了她的手掌,目光透過一樓不遠處的窗戶,落在即將亮起來的天際上:「困了的話,就睡吧。」

  依稀間,青年溫暖的臂膀包裹著她。


Ⅳ.間不容髮

  最初從戶口上遷到朝月城這個名字下並被接回朝月本家,是因為她異能的覺醒,在那之前,夏紀的姓氏還是淺川。

  那時候真琴父母對寶石的研究還只是初期階段,真琴曾告訴她:寶石是抑制異能的關鍵物品。

  可恰恰是那塊寶石,對於朝月夏紀和夏野真琴,卻帶來了截然相反的效果,隱藏在夏紀體內的另一份異能,就連朝月城都無法抑制,只能壓制起來,別無他法。

  「小夏紀,休息夠了嗎?」

  半夢半醒間,青年溫和帶笑的嗓音傳入她的腦海。

  她從淺睡醒來。

  午後溫暖的陽光透過窗棱斜射進來,暖金色的光芒打在青年微捲曲的發梢上,給他添了幾分柔軟隨和。

  青年挽著笑意的臉龐映入眼簾,她疑惑道,「太宰先生?」

  太宰治的手指還落在她的鬢髮上,坐在沙發上,另一隻手放在她肩頭,此刻他正彎著腰,棕黑的髮絲垂落,俊俏的臉仍舊被繃帶大片遮掩,露出的右眼眯起。

  頭底下枕著的東西溫暖平和,她頓了頓,忽然紅著臉驟然起身。

  「唔……」

  「啊抱歉,太宰先生麻煩請讓一下……」

  太宰治按了按額角,斜過眼睨著她,上次任務的傷口仍舊隱隱作痛:「嗯……」

  夏紀坐起身,略微有些後悔地看著揉著額角的青年,從沙發上挪了挪湊過去,伸手覆在青年骨骼分明的手背上,指尖碰在對方的繃帶上,暖光徐徐浮起。

  「抱歉,太宰先生……」伸手輕撫著青年的傷痕,他也沒有拒絕,只是安靜地閉上眼,任她為他療傷。

  這個人……什麼時候可以不再受傷呢。

  總是這樣滿身繃帶地出現,看起來像個二級傷殘,時而冷漠時而溫柔……就像一隻時刻警惕別人靠近的刺蝟一樣,用尖利的刺把自己包裹住,卻又露出想讓人靠近的親切神情。

  「今天……有個特殊的任務要交給你。」太宰治扯掉繃帶站起身回頭看她:「跟我來。」

  「什麼任務?」夏紀問道。

  「嘛,芥川隊逮到了特務組織那邊的人……」太宰治棕黑的瞳孔裡洋溢著天真的神氣,出口的話卻習慣性的冰冷:「所以自然是需要審訊啊。」溫柔地眯起眼睛:「小夏紀不會拒絕吧。」

  夏紀緩緩地握起了手指,早在決定成為黑手黨時,她就應該具備這種覺悟了。

  雖然在前一天,她才從朋友身邊離開,還和太宰治,走在冰寒的雪夜中有一搭沒一搭地談論著些或有或無的話題,青年握著她的手指淺笑低語談笑自若。

  失去了溫情的庇護和偽裝,她被一巴掌狠狠地拍回了現實。

  太宰治永遠是太宰治。

  他可以溫柔地拭去你的消沉煩惱,也可以在下一秒就笑容滿面地——拉你墮入黑暗。

  「結束了。」

  隨著叮噹的器具收拾聲,染滿黑紅汙澤地器皿被丟到垃圾箱,青年緩緩撤下手上的白手套,細眸斜過去。

  「嘛,小夏紀不必治療他了。」

  「可是……」

  「你的能力……其實是非常消耗體能和精神力的吧。」

  夏紀吃驚地看著他。

  「別這麼驚訝嘛,這種事情可是很容易就能看破。」太宰治聳肩:「這次多虧了小夏紀呢。」

  青年走過來拍拍她的頭,卻被夏紀側頭躲過。她伸手搭在已經傷痕累累的男人身上,再次發動了異能,太宰治挑眉。

  聯繫上夏野真琴那一次,先後兩次救護重傷的人,對於她來說理應相當吃力了。

  「夠了,你的臉色很難看。」太宰治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你一直都這麼亂來麼。」

  「……這種話,太宰先生根本沒資格對我講吧。」

  「我,可是你的師·傅啊。」

  「……」

  「呀……」太宰治挑眉,一字一頓道:「你不會忘記了吧?」

  怎麼可能……夏紀沒力氣和他辯駁,光束從指尖脫落,她閉上眼搖搖頭,重新聚集起精神。

  「太宰先生,真是抱歉。對於我來說……活著比什麼都重要。」她側過頭,抿起了唇瓣。

  「那還真是遺憾。」太宰治對答如流:「對於我來說,追求和美女共同殉情比什麼都重要喔。」

  「哦呀……」伸手接住倒在他懷中酣睡的少女,他輕聲笑了笑:「對我太放心……可不是一件好事呢。」

  他低頭,棕黑的髮絲垂落在少女耳畔,手指靈巧的竄上女孩的臉,豔紅的血濺到了她白皙的頰上,他用染滿鮮血的手指愛撫著她的長髮,低下唇瓣在她耳鬢廝磨。

  「你啊,還是沒變呢。」 他拖著懷裡沉甸甸的分量,目光輕微的停滯在她的頰上,被鮮血浸染的少女一無所覺的沉睡著,側臉有陽光打落,宛若散發著暖金色的光輝。

  從港口黑手黨出來後,太宰治直接就開車奔向了夏紀的公寓,他十分輕巧地打開少女家的房門,把她安置在了臥室床上。

  微托著腮,稍微打量了下室內整齊的傢俱擺設,他的眼神停留在靠著窗戶倚牆而立的寫字臺,整個屋內所有東西都以開放式的風格放著,而只有右手邊的抽屜,被用一把精緻小巧的銀鎖扣住了。

  他勾唇一笑,伸手從桌子上搗鼓了幾下,悄然摸出一把鑰匙來,「嗯,我看看——」

  「哢嗒」一聲脆響,銀鎖落在了青年的掌心,櫃子裡是一本黑色的日記,他略微失望地耷拉下眼皮,還是伸手打開。

  平淡無奇的開頭。

  他往後翻了一半,發現字體較前面而言相對有了些細微的變化。從字跡來看,應該是從以前就開始記錄的。

  他垂眸看著日記最後一頁女孩用清秀的字體認真寫下的最後一句話。

  「我加入了港口黑手黨,遇到了一個奇怪的人。」

  下一句應該是時隔許久又添上去的,墨水的深淺略有差異。

  「我希望……有一天他能不再受傷。」

  靜靜地看了良久,直到電話響起,他單手合上日記,從大衣裡掏出手機接通。

  「太宰,有安吾的消息了。」

  太宰治沉下眸色,「嗯,我知道了,織田作,你先在那兒等我,我馬上就到。」


Ⅴ.時過境遷

  那時的太宰治,不過剛剛十四五歲的年紀,他還不會斂著內心深沉的心機,還未曾遇見織田作那麼溫柔的人,他的內心仍然藏著厚重的,仿佛永遠也不會融化的冰雪,他還沒有學會沒心沒肺的假笑。

  可是那時候的太宰治,還算是一個人。

  他是有心的,儘管那心裡藏著的,是深深的寒冰,是決絕的冷漠,是不屑一顧。

  可是失去了織田作的太宰治,就再也不是太宰治了。

  夏紀永遠也不會忘記,在她得知那麼溫柔的織田作之助死亡的消息後,目睹的……太宰治的臉。

  他很平靜。

  那張白皙如瓷玉的臉,始終是平靜無波的,他甚至在看到她時,輕輕地笑了笑,伸手拍拍著她的頭,神態中是少有的親昵,「怎麼這副神情,小夏紀。我沒事哦。」

  可是因為太平靜了,他的平靜之下,他的眼神裡,醞釀著一些很深很深的,她看不太懂的感情。

  「太宰先生……」看著這樣的太宰治,她頭一次,產生了想要……一直陪在他身邊的念頭,她想讓這個人,不再孤單。她站起來伸手,第一次大膽地抱住了他,太宰治棕黑色的髮絲服帖地貼在她的胸口,繃帶下的眼睛閃過驚訝,女孩摸著他的頭髮,像在安撫一頭受傷的小獸:「你明明……在難過。難過的時候,就不要再笑了。」

  太宰治眯上眼,輕輕推開她,重複道:「我沒事哦,小夏紀。」

  「只是突然……想看看你。」

  因為他……是時候離開了。

  那是太宰治對她的,最後的道別,但那時候夏紀並沒有聽出來。

  「你還記得嗎,三年前,東京。」太宰治突然轉過頭,棕黑色眼瞳看著她,漾著淺淺的辨不清道不明的神采。

  「……三年前?」夏紀的眼睛先是下意識地輕輕眯了起來,她的心中略過一絲極度的驚恐和不安,但她很快的,微微歪過了頭,漆黑明亮的眼珠睜大,「東京發生過什麼事嗎?」

  見她一臉疑惑,太宰治盯著她沉默著,許久他勾著唇,淡淡搖了搖頭,「沒什麼。」

  記憶中熟悉而陌生的女孩,她手上染滿了豔紅的鮮血,向他伸出雙手祈求,仿佛被從雲端拽落跌了一身泥土的飛鳥,她的翅膀折斷了,流著血,在土中撲棱,再難以飛翔。

  那時候,她的另一個異能——「影子之書」第一次釋放。

  與此同時,太宰治抓住了她的手。

  那恐怖的影子漸漸消失,剩下的,就是女孩睡著的臉靜靜倚在他的懷中,因為臉頰太過乾淨,也因而染滿鮮血時就更加顯得觸目驚心。

  朝月夏紀的雙手,早已鮮血淋漓。

  所以她才會不斷用著「聖女的救贖」拯救著身邊的人,想以此贖清她的罪過。

  而他,也將以另外一種形式,應著織田作的請求,為黑手黨的深重罪孽,畫下一個終止音。

  「難道……我們曾經認識嗎?」夏紀看著太宰治的臉,一種若有似無的感情,漸漸地,泛著淺淡的漣漪,一圈一圈地,在心中擴大。

  「我……忘記了一些東西。」夏紀傷腦筋地笑了笑,「父親說,那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可是,我知道的,我忘記的,是很重要的事情。」

  「忘了就忘了吧。」太宰治起身,朝月城為了保護這唯一的女兒,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甚至催眠她忘記了三年前的事,不過……

  「有時候忘記反而是好事。」

  「太宰先生……」

  「不必送我,拜拜咯。」

  夏紀目看著青年的背影,似乎……她總是看到,這個人的背影,一直都是一次又一次的目送著他離開。

  就像曾經……

  嗯?曾經?

  有什麼模糊不清的影像從腦海中一略而過,待她細細捕捉時又不見了蹤影。

  算了。她搖搖頭,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沒有做。

  太宰治離開的動靜可謂不小,中原中也一邊咬牙切齒地說自己的車被太宰治炸掉的同時,一邊流露出極大的被拋棄不甘心和怨念。

  他仰頭灌下一杯酒,因為酒精的緣故面色通紅,他看著夏紀,「喂,你說說看,太宰治那個死人為什麼要離開啊!」

  夏紀伸手,白皙細嫩的指尖托著一點點光,治癒了青年被炸彈波及的手臂。

  「可能……是因為這裡已經沒有什麼值得他留戀的東西了吧。」夏紀低著眼輕聲說。

  遇見織田作的太宰治太過有情了,也正因此,才會顯得對其他人的太過無情,對於太宰治而言,他們不過是他隨手就可拋卻的東西罷了。

  明明她是明白這些事的,可是內心深處,還是隱隱約約地……

  抽疼。

  中原中也的眼中極為輕快地閃過一絲受傷的神色,隨即惡狠狠地錘爛了面前的桌子,「可惡!下次我一定要親手殺了那傢伙!!!」

  夏紀默默收拾著上司的爛攤子,一邊勸說著中原中也要冷靜,深夜裡把中原中也丟給來接他的人後,她一個人,走在了寒冷的街頭。

  「朝月。」面前突然出現的黑衣少年擋住了她的去路。

  「呀,芥川君。好久不見。」夏紀彎起眼睛,笑著向他打招呼。

  「你托我找的人,其實就在你身邊。」他有些擔心她,所以在發現這個事後,第一時間趕來通知她。

  「是嗎。」夏紀的睫毛揚了起來,純粹的黑色眼瞳透著驚喜,「太好了。」

  她來到這個組織,最終的目的,其實是為了尋找她的妹妹,多年前被淺川家一手拋棄的兄妹,其兄長早已在貧民窟死亡,而女孩卻陰差陽錯地結識了芥川,來到了黑手黨。

  「那孩子……還好嗎?」

  「還算不錯。」像是思及了什麼有趣的事,芥川的唇角揚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

  「既然你找到了要找的人。那你呢,也要像師……」芥川眼中劃過一絲狠辣的決絕和殺意,「像太宰那樣離開嗎?」

  「我會留在這裡。」夏紀笑著回答。

  印象中,這個女孩似乎無時無刻不在微笑。可是她的笑容,從未像這一刻一樣,仿佛一碰就碎。

  「為什麼?」他問道。

  「我做不到像太宰先生那樣冷漠,我有很多東西放不下。而且,我走不了。」

  太宰治能走,是因為他有絕對的把握擺脫黑手黨的糾纏,而她倘若走了,可能第二天街頭剩下的,就是她的屍首了。

  「你可以選擇回到朝月本家的。」芥川冷冷看著她。

  夏紀眨眨眼,言辭輕鬆間卻透著無奈,「如果父親捉住了我,我就再也不能出來了。」

  就像Q一樣,永遠關在暗無天日的牢籠中,失去了自由,也失去了自我。

  朝月城是個極富野心的人,只要是他想要的。他就會用他強勢的手腕和手段去征服,與這種強硬作風相不符合的,是朝月城過於俊美柔和的外表,凡是見過他的人,都驚歎于他的美麗,尤其是他的美麗經過歲月的沉澱和洗禮,變得內斂而成穩,絕不會給人一種柔弱感。

  與之相反的,朝月城的妻子,淺川綾女卻是極為普通,僅僅是一個小家族的女子,容貌也是極為普通,頂多算得上清秀,但是膽子卻大的很,曾經也一度憑藉著聰明的頭腦替朝月城出謀劃策。

  雖然後來,二人因為某種未知的原因異地而居,她的母親甚至改回了曾經的姓氏,撫養她長大,一直到把送她回朝月本家。


Ⅵ.千鈞一髮

  太宰治就這樣走了三年。

  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夏紀在黑手黨也漸漸從一個中原中也手底下一個打雜的變成了一個在中原中也手底下一個高級的打雜的,她自己手下也漸漸有了幾個後輩,每當聽到別人夏紀姐夏紀姐的叫她,夏紀總有一種感覺——歲月不饒人。

  她從曾經十八歲的少女,變成一個二十一歲的大姐。

  她的妹妹——淺川未咲,此刻正掰著一個人的腦袋一臉小大人模樣地訓斥一個新人:「不對!戰鬥時速度要快,不能光靠蠻力,要用腦子!你想直接給敵人送人頭嗎?」

  「是!淺川前輩!」

  「好了,未咲。」夏紀按著女孩的肩膀,「他還是個新人,不要太過苛求。」

  「可是——」淺川未咲剛要說話,瞥見姐姐認真的神情,止住了話頭。

  新來的青年一臉感激地看著她,夏紀沖他輕輕笑了笑,「過幾天芥川君應該沒事了,你先跟著他學學吧。」

  「……是。」看著青年的神情進行了一陣精彩的變化,夏紀的心情稍微愉悅了。

  青年走後,夏紀看向坐在椅子上輕輕擺動雙腿的女孩:「未咲,前幾天,你去哪兒了。」

  淺川未咲的身體僵了僵:「就是……出去轉轉而已。」

  「去了偵探社?」夏紀一眼看穿。

  「唔,是啦。」被識破謊言,淺川未咲也不窘迫,而是笑了笑,從椅子上跳下來,「夏紀姐,你真的不去看看太宰治嗎?」對於太宰治,她倒是直呼其名得很順口。

  經三年前一別,太宰治的消息,就是從未咲的口中偶爾若隱若現地出現,留在記憶裡的,青年溫暖的指尖,和總是帶笑的臉龐,似乎透過這個女孩子的描述,愈發真切了起來。

  時間似乎絲毫沒有把他從她的記憶中抹去,反而更加清晰起來,從另一個人的口中,她看到了更多模樣的太宰治。

  偶爾,也就是偶爾,她會在一個人的時候,學著中原中也的模樣,一個人窩在酒吧喝酒,她也漸漸地學會了一個人。

  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沒有未咲和芥川,沒有上司中原中也,沒有太宰治,只有她自己,熬過黑手黨的這幾年。

  「夏紀姐,你喜歡太宰治嗎?」淺川未咲突然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嗯?」夏紀茫然,喜歡太宰治?

  這個問題似乎她還真從未考慮過,她只是單純地想要守護太宰治,雖然這個人已經被她的妹妹描述成一個臭不要臉每天和各種漂亮小姐姐親親我我摟摟抱抱想要殉情的……人渣後,但是她仍然明白,那是太宰治的面具,她摘不下他的面具。

  可是喜歡太宰治這個問題——

  「沒有吧。」應該。夏紀在心裡默默加了一句。

  「哦——」淺川未咲狡猾地笑了笑,沖她擺擺手,「夏紀姐,我先走啦,還有個任務呢。」

  「嗯,小心點。」夏紀囑咐。

  最近,興起了一個組織,他們習慣稱之為組合,據說對方的異能力者十分強,異能也詭異莫測,偵探社和黑手黨迫不得已聯手,也是因為這樣,淺川未咲才能有機會去偵探社。

  「安心啦,有夏紀姐在,不怕的。」

  *

  倉庫裡經年沉默的鐵具安靜地蹲在角落裡,太宰治輕巧地踩上去,漆黑的皮鞋蕩起細微的灰塵,他屈膝半蹲在上面,看著手機螢幕上的亮光,神情漸漸嚴肅起來。

  僅是不久,從倉庫外便傳來稀稀疏疏的聲響。

  倉庫的門被推開,接著進來十幾個舉著槍的人,把太宰治包圍在其中,他看著從人牆後緩步走出的人,神色不見一點驚慌,勾唇笑著:「呀,真是大陣仗呢。」

  那人嘴角緊繃,說道:「對您,我們並不敢小覷。」

  「那可真是抬舉我了。」太宰治聳肩:「敢問閣下大名?」

  「朝月城。」

  「哦?」太宰治頗為訝異地揚了揚眉,笑道:「談合作的話怎麼敢勞煩您親自出馬,派人知會一聲就行的。」

  「不,」朝月城皺眉,「我來接我的女兒。」

  他朝月城的女兒,居然成了黑手黨雙黑之一的弟子,傳出去簡直是天大的笑話,可是對方明顯把蹤跡隱匿的非常好,好幾次都是即將追到的時候,卻又沒了蹤跡,所以這一次,朝月城決定親自出馬。

  「令千金?」太宰治佯裝驚訝地看著他,隨即笑了笑,語氣無辜:「我怎麼會知道她的消息呢?」

  「據我所知,您和她關係匪淺。即使您現在不知道也沒什麼,待會兒……您自然就會知道了。」

  *

  「什麼?太宰被抓走了?!怎麼可能哈哈哈,那個老奸巨猾的傢伙怎麼可能被抓走啦哈哈哈!」

  大清早,港口黑手黨就陷入了中原中也的大嗓門中,夏紀捂著耳朵,聽完中原中也對手機的一通喊話後,立刻知道不妙。

  果然,總中原中也沒笑幾聲,臉色沉了下去,他掛掉電話,抬眼狠狠瞪著夏紀,夏紀莫名其妙地回望著他。

  「知道抓走太宰的人是誰嗎?」中原中也問她。

  看著對方一臉嚴肅的神情,夏紀想了想:「是誰?」

  雖然太宰治看起來漫不經心,可實際是心思縝密可以說是算無遺漏,論能力更可以說是被稱為黑手黨的第一把交椅,說他被人抓走,簡直是不可思議。

  在夏紀的心裡,太宰治儼然被打上了「狡猾」的標籤。

  中原中也拽起她的手腕,眼神兇惡得簡直要吃了她,一字一頓地說道:「是朝月城,他點名要用你來交換太宰那傢伙。」

  朝月城。

  夏紀的肩膀顫了顫,她眨巴著眼睛,漆黑得透徹的眼瞳裡滿是訝異。她的確是從朝月本家逃到橫濱的,可是沒想到,這麼長時間以來,突然在今天被人發現了蹤跡。

  夏紀垂下眼睛,中原中也顯然不懂得什麼是憐香惜玉,她白嫩的肌膚在他的手中泛起了青黑色,她忽然笑了:「讓我去吧,讓我去換太宰先生。」

  「哼。」中原中也繼續走,突然斜過眼看她:「我說,你不會是朝月那老賊派來的奸細吧。」在她面前,他倒是毫不掩飾對朝月城的厭惡。

  「中原先生覺得我像嗎?」夏紀笑著問他。

  「那老賊應該會派個更聰明點的來。」中原中也皺眉,這話聽起來,倒像是變相地信任。

  「謝謝你,中原先生。」

  中原中也睨了她一眼,他明明是要以她為人質交換太宰治的,可是看到那張長久以來柔和微笑的臉龐時,他感到內心,卻輕輕地顫動了一下。

  在來朝月家的一路上,夏紀都沒有再開口說過一句話。

  在車輛剛進入朝月家的管轄範圍內,中原中也忽然扭頭問了她一句話:「喂,你說你老爸那個老奸巨猾的傢伙,不會反悔吧。」

  「不會。」一路過來臉色平靜的少女在這一點上異常肯定。

  車子剛停在朝月家門口,立刻就有人把他們圍住了,中原中也率先下車,正打算說兩句嘲諷的話,對方卻恭恭敬敬地對他一鞠躬。

  「中原先生,這邊請。」

  「小姐,」一位上了年紀的老管家走到夏紀身邊:「跟我走吧。」

  「嗯。」夏紀點點頭,她走到中原中也身邊,伸手替他整了整領帶,見中原中也眉頭一皺,她立刻放下手,退後幾步笑著解釋:「歪了。那……再見,中原先生。」

  「哼。」中原中也沒有答話。

  *

  夜幕時分,窗外的風輕柔地吹動著窗簾擺動著,夏紀靠著窗戶,看著外面的天際。二十樓的房間外,不停地有外面不斷有人的腳步聲略過,朝月城為了防止她逃跑,已經派了許多人手在看守她,她微微闔起眼瞼,疲憊地揉了揉頭髮。

  在白天為中原中也整理領帶時,她悄悄在領結處塞進一支鑰匙,那是老管家向她打招呼時候暗中遞給她的,如果沒猜錯的話,那個老管家,就是太宰治找的人。

  「哢噠」一聲,門開了又合上,進來一個瘦瘦高高的男人,他的帽檐很低,但是露出的嘴角始終掛著柔柔的笑,他的聲音有種喑啞的低沉,「小姐,您的晚飯。」

  「嗯,放那兒吧。」

  那人慢慢放下飯菜以後,不但沒有出門,反而漸漸靠近她,「難怪這麼久沒見你給瘦了,不好好吃飯可不行呢。」


Ⅶ.曾幾何時

  聲音……改變了。

  夏紀猛地回頭,那人緩緩摘下帽子,帽子下的臉還是那麼的熟悉,帶著幾分戲謔的笑意,幾分熟悉的柔和,他高揚起唇角,「被困住的小姐,我來接你了。」

  「太宰……先生!」她驚訝地捂住嘴唇,隨即快步走到他身邊,手指情不自禁地握住了男人的胳膊,「你沒事嗎?太宰先生,他們沒有傷害你吧!」

  「沒事哦。」太宰治柔和地彎起眼睛,三年不見,他變了許多,原本周身冷硬的氣場消失不見,他以前即使笑著,卻也給人一種難以接近的感覺,可是現在,他變得更加……溫和了。

  夏紀的眼睛裡,閃動著純粹的,明媚的色澤,她專注地看著他,仿佛怎麼也看不夠一樣,仿佛這個世界只剩下了眼前這個人,她一隻手緊緊地,緊緊地攥著他胸前的衣服。

  太好了,終於……又見到了。

  「沒時間了,我們走吧!」太宰治一把握住她的腰身,一手穿過她的腿彎間,把她打橫抱起來,從二十樓的窗戶一躍而下,風從她的臉頰刮過,她長長的黑髮向上漂浮著,纏繞著,和他的頭髮糾纏在一起,她用力地抱緊了太宰治,眼睛還是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似乎怕他隨時會消失一樣。

  只要在這個人身邊,她就不會有事。她如此深信著。

  下墜驟然停止,太宰治摟著她滾到了一個墊子上,又從窗戶滾進房間,掉到了一張床上。

  可是太宰治仍然保持著抱著她的姿勢看著她,終於她的眼睛有點發酸了,她意識到自己和太宰治這樣的姿勢太過曖昧時,輕輕紅了臉頰。

  「喂,你們兩個趕緊給老子滾下去!老子要進去!」隱隱帶著幾分怒意的聲音從窗外傳來。

  夏紀這才看到在窗外,中原中也手裡拿著一塊墊子,他用自己的異能側站在了大廈的牆上,用這個墊子接住了他們。

  夏紀連忙紅著臉坐起來,太宰治笑了一聲,讓開了一個空擋,中原中也踏腳進來,「幹得好,小矮人。」

  「你說什麼!臭青鯖!」

  這種久違的場面讓夏紀一瞬間好像回到了三年前,她忍不住笑出了聲。

  中原中也立刻臉色臭臭地瞥她,太宰治拉起她,塞給她一套衣服,「穿著它我們走,很快就會有人發現你不在了的。」

  「嗯。」夏紀點頭。

  手腳麻利的穿好衣服後,太宰治,中原中也,夏紀三人喬裝成大廈裡的工作人員,混跡在人群中,他們順利走出了大廈,遠離了那裡後,三個人總算松了一口氣。

  太宰治摘掉帽子,愉悅而輕鬆地笑了笑,他側過身,拍著小徒弟的腦袋,剛剛打算說什麼時,他們被一群人給團團圍住了。

  「夏紀,跟我回去。」發話的人語氣輕描淡寫,可是卻露出不容置喙的冷淡和威嚴,「他們可以走,可是你不行。」

  「父親……」夏紀的臉一瞬間蒼白。

  「等等,朝月城先生。」太宰治笑著站到夏紀身前,「您的女兒似乎並不想和您回去呢。」

  他沒有理會太宰治,只是淡淡地,看著他身後的他的女兒,語氣仍舊是那樣的冷,如極北寒冰,「夏紀。」

  「我……」夏紀閉上了眼。

  「朝月城,你就是這樣拿自己的女兒當實驗材料嗎。」太宰治的聲音也冷了幾度,他斂起了笑容,眼眸中的棕色更深了。

  「什麼?」朝月城臉色微變。

  「生長在朝月家的大小姐,真是可憐,明明和母親生活的好好的,卻在十二歲時候被父親接回本家,用她的超能力得到了不少好處吧,殺了多少人?幾百?幾千?還是更多?」太宰治冷冷笑了,「夏野家的寶石,是你們一直暗地裡大批購買吧。你們手底下究竟有多少超能力者使用了這種寶石,可是這種寶石是有缺陷的,不是嗎。所以你們準備讓夏野家完善它,可是沒等到寶石完成,那兩個科學家就死了。」

  朝月城眯起了眼,「是你們殺的。」

  「對,是我們。」太宰治點頭。

  中原中也皺眉,朝月城不知道的是,在三年前的那次暗殺,他們並沒有殺死那對科學家,而是秘密囚禁在了黑手黨的暗牢中。

  「你們的這種行為本來不在我們的管轄範圍內,可是軍火的大肆蔓延已經破壞了橫濱的秩序。」

  「夏紀的母親,正是察覺了你的野心,才帶著她離開的,她以為這樣,就能逃過一劫。可是她沒想到,你會對孩子下手。真不愧是軍火大家,手腕還真狠辣。」

  朝月城皺眉,緩緩地說:「夏紀……是個意外。」

  太宰治溫柔地撫了撫夏紀的頭髮,嘴角翹起,他仿佛在在女孩耳邊,又仿佛只是不經意對著她,用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對,意外地讓女兒使用了寶石,意外地讓她幫你掃平了幾家軍火大商的敵人,意外地……成了日本軍火的主宰。」太宰治彎腰湊在她耳邊,「有的事情你並不是忘了,而是在逃避。」

  夏紀的身體在輕輕地發抖,太宰治說的對,那些被她丟棄的東西,她並不是想不起來,只是刻意去忽略而已。只要有人稍加提點,她還是無法忘記。

  六年前,她接受了夏野真琴送給她的寶石,說是能夠壓制她體內的超能力,可是她在那之後,精神越來越不好,母親迫不得已,只能讓她被接回了本家,然後……她第一次殺了人。

  潔白的指縫間滿是鮮血,她忘了自己為什麼會失控,為什麼會殺人,可是她記得在她意識朦朧之中,有一個聲音堅定地,不容置疑地下達著命令,然後她的腦海中,就只剩下了殺戮和血腥。

  她消滅了一家最大的軍火庫,被她的父親操控著。

  她不知道一切是怎麼結束的,她醒來的時候,就剩下了滿身的血污,和仿佛殘留在她腦海的,永遠也不會消失的哀鳴。

  用她的另一個異能——「影子之書」。

  這個異能會操控所有人的影子,她操控著影子的動作,而所有人也會跟著影子做出相同的動作,在那時候,她下達的命令是「死亡」,影子旋轉扭曲,屍體旋轉扭曲,她的心也跟著扭曲迷失。

  後來,真琴幫助她從本家逃了出來,她在真琴和萌繪的幫助下,短暫脫離了朝月城的掌控,一年後,她加入了黑手黨尋找她的妹妹,她加入黑手黨的另一個原因,也正是可以擺脫朝月城的追蹤。

  這時候,包圍的人忽然之間都被一股神奇的力量放倒了,他們一個接一個地,哀嚎著被打倒在地,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白頭發的少年,他臉色肅穆,眼神堅定,在看到太宰治後,卻突然變得像小狗一樣溫順。

  朝月城臉色陰沉,他立刻下達了撤退的命令,臨走前,他的目光落在太宰治身上,微微笑了一下。

  那笑容詭異極了,是找到獵物的,興奮的神情。


Ⅷ.南轅北轍

  「太宰先生!我們來了!你沒事吧?沒有受傷吧?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讓與謝野小姐看看?」白頭發的少年拉著太宰治就是一通上看下看。

  「沒事啊,與謝野小姐請不要用那種興奮的目光看著我,我真的沒事啦。哈哈哈……」

  趕來的是偵探社的人,與謝野,國木田,中島敦。太宰治這次果然是故意被捕的,他利用這樣的機會,潛伏進了朝月家,調查了許多事,朝月家的管家,也是太宰治的人,他早就已經安排好了退路。

  「有時候,我真希望,我能夠像太宰先生一樣決然。」夏紀突然蹲了下去,她的雙臂遮掩住了她的臉,頭髮披散在彎曲的背脊上,這是太宰治第一次看到那個一直以來笑啊笑的要強姑娘,在這麼多人面前,展現她的柔弱。

  她也想決然地拋下一切,不管不顧地,只為了一個人生活著。就像太宰治為了織田作,可以拋下黑手黨一樣。

  「你在怪我嗎?」太宰治單膝跪在她身前,看著女孩深埋入膝蓋的樣子,他把手放在她的頭頂,輕聲問道。

  她沒有回答,偵探社和中原中也詫異地看著他們。

  「那就怨恨我吧,如果你能好受一點的話。」

  看啊。這個人還是這麼的絕情,他永遠不懂怎麼安慰一個人,他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做著自以為正確的事。

  「從三年前,或者更早以前我就一直都在調查你的事,朝月家的事曾經是黑手黨的事,如今也是偵探社的事。剛才說出真相,也不過是為了拖延時間等偵探社的人來而已,我沒想過用這個來傷害你。還有三年前,我拋下了你和芥川離開。」

  「太宰先生……難道是沒有心的麼?」夏紀抬起頭,她居然笑了!她笑看著他,說道:「沒關係,我都懂。太宰先生,不是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太宰治是沒有心的,他的心早就在織田先生死亡的那天丟了,織田先生臨死前的話困住了他,他變得越來越陌生,越來越讓她看不透,更何況,他現在有了新的弟子,新的夥伴。

  明明他離開了誰,都可以好好生活的。

  太宰治怔了怔,沉默不語。

  「中原先生,我們走吧。」她起身,走到中原中也身邊,中原中也沉默地點點頭。

  太宰治還是跪在原地,他的心中,突然地生出一種異樣的情緒,好像有什麼東西漸漸離開了他的掌控。手指似乎還殘留著女孩的體溫,他的心輕微地抽了一下,女孩剛才抬起頭的神情深深地刺痛了他。

  他們都習慣了用笑容掩蓋自己的真實情緒,可是那時候她的笑,帶著怎麼也抹不去地痛苦和無奈。

  他是不是……對她太過分了。

  他明明可以對織田作溫柔以待,明明可以對認識不久的中島敦諄諄教誨,明明可以對偵探社的人綻開笑顏,可他似乎一直沒有好好對她。而她為他療傷,相信他,信任他,崇拜乃至仰慕他,他都一直不為所動,甚至惡劣地利用她,順藤摸瓜地調查她和她的背景,他還曾想過像朝月城那樣,起過利用她異能的念頭,他本質上並不比朝月城那個狐狸強多少。

  他一直都沒有好好對她,甚至還對他說,難受的話就恨他吧。他明明清楚得很,她是個和織田作一樣善良的人,絕對不可能恨他的。

  「太宰先生,剛剛的人是誰?」

  「她是我的……」太宰治驀地頓住。

  我的……什麼呢?

  *

  「前段時間,遇到了人虎,和太宰先生。」很長一段時間,芥川對太宰治的稱呼是「那個男人」,這久違的敬稱,令夏紀疑惑,芥川捂著嘴唇輕咳兩聲,撇過頭去,竟然像是有點害羞:「他說,我變強了。」

  「是嗎,恭喜你,芥川君。」恭賀的話語習慣性的脫口而出,夏紀握了握手指,揚起一個笑容。

  「那……你呢?」芥川問,「先生他……被人虎,被偵探社改變了。」芥川繼續說道。

  「芥川君也變得柔軟了。」夏紀淡淡說道:「也是因為人虎嗎。」

  芥川不悅地蹙眉,聽出女孩語氣中的漫不經心,惡狠狠地握緊拳頭,看向她:「柔軟?你要試試嗎?」

  「我又不是擅長戰鬥的人。」夏紀聳肩,從他面前走開。她擅長看人心,也熟悉芥川,他沒有像平時一樣囂張跋扈又不屑一顧地說要殺死人虎,而對她生氣——周圍的人一個個都變了。

  未咲,芥川,太宰治。一個個離她熟悉的樣子逐漸遠去。只有她,一直停在原地,她感到煩躁,不耐,和仿佛會失去什麼的害怕。

  她甚至有點羡慕嫉妒那個白頭發的少年,就上次那麼驚鴻一瞥,他堅毅的眼神就深深印在了她腦海中,那確實是個容易讓人動心的孩子,似乎在他面前,任何不可能都會變成可能。

  那是個非常純粹的孩子,純粹得有點……像織田作先生,似乎待在他身旁,就能得到救贖。

  *

  太宰治坐在河岸邊的欄杆上,百無聊賴地托著臉頰眺望著河岸對面來來往往的船隻。

  三年的時間,女孩的身影也沒能從他的記憶裡淡去,他曾經無所謂受傷,因為不管什麼時候,她都會在他身後,安靜地看著他,為他療傷。

  太宰治向來不屑於依賴別人的力量,當這種認知出現在他腦海裡時,他也只是淡淡一笑,對此置之不理。

  可是,偵探社教會了他珍惜,教會了他保護。

  而再次見到她時,她受傷的模樣在他心中揮之不去。

  她在不安。

  那種不安是深入骨髓的,難以輕易拔除的,長久以來她都缺乏安全感。如果那時,他在女孩無助地蹲在地上時,能給她一個讓她安心的懷抱,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們現在的目標是——組合。

  太宰治輕輕跳到岸上。

  他記得,這次任務裡,有夏紀的名字。


Ⅸ.十全十美

  橫濱爆發了Q引發的慌亂後,夏紀接到的任務是支援中原中也,緊急救援傷患。

  在趕往救援區的路上,她看到了一個男人,傷痕累累的男人,被壓倒在廢墟下,苟延殘喘地往出趴,他看見她,眼睛一亮,「是你,可愛的小姐,能救救我嗎?」

  「你……認識我?」夏紀頓住腳步。

  「太宰先生命我……咳……保護你去執行任務……」男人艱難地說著,「可是途中發生了些不幸的事,我被剛才的災難襲擊了。小姐,救救我!」

  太宰先生……?

  夏紀走近幾步,忽然警惕地站定,眼神連帶著都銳利了幾分,「你有什麼證據,你是太宰先生派來的?」

  「咳咳……太宰先生說他離開黑手黨前,最後見的人……是你。」

  知道這件事的,只有她,和太宰治,那一別,就是三年。

  夏紀鬆口氣:「別擔心,我會幫助你的。」她伸手一塊又一塊地搬開壓在男人身上的石塊廢墟,她白嫩的手指磨出了血,汗水順著她柔軟的臉頰滴落,她把男人的身體小心翼翼地拖出來,指尖徐徐升起白光,治癒著男人的傷口。

  「謝謝。您是我的救命恩人。」男人感激地說道。

  夏紀擦掉汗,沖他笑了笑:「沒什麼,能告訴我太宰先生……在哪裡嗎?」

  「嗯,沒問題。」他斂下眼神,唇畔揚起一個輕柔的笑,沒等女孩做出反應,就一把擁住她,一把尖利的刀刃,從身後沒入了她的後背。

  夏紀立刻抬手推開他,伸手摸向衣側口袋裡的寶石含入口中,男人饒有興趣地看著她,緩緩逼近,語氣中帶著惋惜。

  「如果不是因為您是黑手黨的人,我會很高興認識您的。」

  「難道,你是……組合……?」可他為什麼知道只有太宰治和她才知道的事?

  夏紀抬起手指聚起光芒,卻在下一秒被擊倒在地,男人的腳踩住了她的手指,彎腰用一隻手掐著女孩柔嫩的臉頰迫使她張開口,食指和拇指輕探入口中,取出了她口中的寶石。

  「不是組合哦。」在黑暗中,男人搖搖頭,輕輕說道:「不過您也沒必要知道,但願……您能活著。」他抽出手中的劍,再次從少女背後刺入,他們曾經看過黑手黨的資料,也因此知曉他們每個人的異能,所以他下的是殺手,她不可能活下去。

  看著男人漸行漸遠的背影,夏紀吃痛地爬起。傷口已經太深了,繼續這麼下去她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的,她一邊發動異能為自己療傷,一邊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

  她該去哪裡呢?

  港黑。

  偵探社。

  還是朝月宅?

  不——她只想去……見見那個人。

  在等待著中島敦回來的途中,太宰治看著濃煙四起的城市,看到了他可愛的舊弟子,終於來見他了。

  ——那個孩子,穿著一身黑色的緊身衣,平日裡垂在肩頭柔順的頭髮高高紮成一個馬尾的模樣,還真是說不出的漂亮俊俏。

  「呀,怎麼了?小夏紀。」

  太宰治低眸盯著她,逐漸靠近的女孩,走路越來越不穩,他走上前,單手攬住了她搖晃的身體。

  幾乎是一瞬間,他立刻就察覺到了女孩身上的不對勁,她蒼白著一張臉,指節發青,用力的握著他的手臂。

  太宰治緩緩抬起手,目光微微下垂。

  他的手真紅啊……染滿了鏽味腥甜的血香,女孩兩眼望著他,她的手指抓得他真疼,可她一定要更疼。然而即使如此,她臉上還是平靜的,隱忍的,在這張清秀的臉上,他第一次看見了那雙柔軟澄澈的眼睛裡,蓄滿了透明的淚水。

  他迅速半蹲在地上,抱著女孩,讓她的大半身體依靠著他。

  「太宰……先生……」她動了動手指,暖光從指尖不斷聚起又剝落,她似乎是想用異能,可從橫濱的東面橫穿三四條街道,她都是用她的異能護著傷口過來的,現在她的身體,已經不允許她這樣做了。

  「聖女的救贖」——唯獨對瀕臨死亡的人無效。

  「小夏紀!」

  這個男人的臉上終於不再是戴著假面一樣虛偽無情的微笑了。

  夏紀伸出手指,握著他的手,她感覺自己已經不能好好說話了,只要張口,就有大片大片的血沫溢出。

  「對不起……之前向太宰先生說了過分的話。我不能……陪著太宰先生了,對不起……」

  太宰治這個人啊,膽小又怕被拋棄,所以總是做那個先丟棄她的人。像他這樣的膽小鬼,即使把幸福捧在他眼前,他也會毫不猶豫地丟棄吧。

  一想到這次真的要離開他了,她的內心泛起去潮水般,一波又一波的悲傷和難過。

  她要一直陪著他。織田先生離開的那天,她看著太宰治對自己說。

  可是,連她也要和織田先生一樣了嗎?

  那太宰先生……就太可憐了啊。

  太宰治在原地呆了呆,他看著她漸漸合攏眼皮,終於抬手摸著她的頭頂。

  真是個……傻孩子。

  從以前開始,你就一直這麼高高在上地俯瞰著這個世界的污穢,俯瞰著這個世界的掙扎,遙遠到讓他感到難以觸及甚至厭煩,他想把她從雲端拽落,把她弄的污穢不堪。

  看啊,他就是這樣的人——明明不值得的,為他這樣的男人。

  「真是——傷腦筋啊,組合。」

  太宰治半眯著眼睛,他已經很久沒有露出這種喜怒不辨的神情了,他橫抱女孩的身體,他離開的這幾年來,她越發的輕巧了。

  他低下頭,輕輕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個吻——我的睡美人啊,你現在,還不能離開。


Ⅹ.月白風清

  與謝野又一次見到了那個女孩。

  太宰治身上染滿了血,他小心翼翼地抱著女孩,眼神裡無悲無喜,平靜得令她意外。那個女孩失去了笑容,虛弱地倚在他懷裡,也沒了笑容包裹下的尖利的刺。

  上一次見到那個女孩,她還蹲在地上,瘦削的肩頭把自己捂成小小的一團,太宰治摸著她的頭,臉上露出一種不可估摸的神情。

  與謝野頭一次看到太宰治露出那種神情。

  與謝野當時心中劃過唯一一個念頭就是,那就是太宰治牽掛著的人啊。

  她看著太宰治懷裡仿佛失去了生氣的女孩。

  「救她。」

  太宰治只說了這一句話,沉默地看著她動用異能,刀切割進女孩的身體時,他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盯著,專注而認真。

  與謝野把一個完整健康的女孩還給他時,太宰治淡漠的眼中終於浮現出了一點溫柔。

  「與謝野,謝謝。」

  太宰治看著與謝野,十分鄭重地向她道謝。

  *

  夏紀睜開眼時,已經是接近黃昏時分了。

  傍晚暖金色的陽光照射著青年,他正坐在她床邊,一隻胳膊用繃帶綁著吊在胸口,他單手捧著一本書看著,青年見她醒來,彎了彎嘴角:「小夏紀,睡好了嗎?」

  「太宰先生,我……」夏紀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活動著關節各處,疑惑地看向他。

  太宰治「啪」地一聲單手合上書,伸了個懶腰,笑道:「在偵探社,重傷等於無傷哦。」

  「對了,任務……」

  「全都結束了。」

  「全部?」

  「嗯。」太宰治伸出食指,彈了彈她的額頭,笑了:「所以,從今天起,安心地待在偵探社吧。」

  太宰治不吝嗇誇獎別人,也不吝嗇讚美別人,他會調笑著說愛著某位美麗的女性,也會執著她的手溫柔地說要殉情。

  可他很少愛人。

  他愛人的方式,就是牢牢地抓住她,折斷她的羽翼,讓他庇護她,永遠也離不開他,他不會給對方囚籠,可是卻比囚籠還要緊地,無形之中就籠住了她。

  就算她想拒絕,他有一千種一萬種方法能讓她再也拒絕不了他。

  太宰治在女孩吃驚的眼神中,吻了吻她的手指:「這位小姐,你願意待在我身邊嗎?」

  *

  夏紀木然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他。太宰治完全沒給她拒絕的機會,他手指靈活地從身旁書桌上抽出幾張蓋著黑手黨鋼印的文件,放在她眼前。

  「喏。中也批准的檔,他說暫時同意把你寄放在偵探社。」

  「……」夏紀默默接過他手中的那幾張紙仔細看了一遍。

  「關於朝月城的事,偵探社也清楚了,以偵探社的實力來看,他還不會輕舉妄動,就算他來了,也不足為懼。」太宰治一邊說,一邊倒了一杯水遞給她。

  「……」夏紀默默接過太宰治遞過來的一杯水。

  「之前說的話,也只是在朝月城面前拖延時間的權宜之計。」所以,他並不是故意在她面前揭她的傷疤。

  太宰治抱著胳膊,他的風衣還殘留著戰後的硝煙味沒有換過,目光向下,可以看見他不管有沒有傷都習慣性地在胳膊纏著繃帶。

  太宰治這番話不過是解釋而已,但他知道她懂他的意思。

  「……」夏紀默默垂下了眼瞼。

  「還有什麼問題嗎?」太宰治問道。

  「沒有了。」夏紀默默搖搖頭。

  「那,安心留下來吧。」

  溫暖寬厚的手掌搭在了她頭頂,太宰治嘴角的笑,從未像此刻一樣柔和過。

  夏紀抽了抽鼻子,揉揉眼角:「……好。」

  *

  「夏紀姐,太宰治又去江邊找人殉情了哦,你不管管。」淺川未咲坐在桌子上咬著蛋糕面無表情。

  「小孩子瞎說什麼,我那是去刺探情報。」

  「哦……刺探情報要握住對方的手?」真琴補刀。

  「真琴你啊——」

  太宰治止住話頭,轉身看向坐在沙發上的夏紀,伸出手臂攬住女孩的肩膀:「我想殉情的物件,只有小夏紀哦~」

  「與謝野姐,我覺得你說的也不全對,這個肌肉組織應該這樣……明顯是在這個地方……嗯?太宰先生,怎麼了嗎?」夏紀疑惑地看著肩膀邊太宰治的頭。

  太宰治瞥了眼與謝野和夏紀手裡一張人體肌肉分析圖:「……沒什麼。小夏紀,別看這些了,和我一起去殉情吧~」

  「恕我拒絕,我覺得和與謝野姐能學到很多東西。」夏紀拒絕太宰治拒絕得越發乾脆俐落。

  組合戰勝利後,黑手黨和偵探社的合作取消,雖說之前聯手只是暫時的,但至少到現在,兩家相處還算和平。

  夏紀得到中原中也的允許,繼續留在偵探社。

  可這面臨著不少問題。

  比如一言不合就推理的亂步,無時無刻不妹控的谷川,拿著大刀行走江湖的與謝野大姐,每天說著想和她殉情的太宰治,和被真琴和未咲時不時拿出來調侃的太宰治和她。

  「我說你啊,死腦筋!」真琴戳著夏紀腦門數落:「喜歡誰不好,偏偏喜歡太宰治!太宰治這人多狐狸你不知道嗎!」

  「其實……他也不是那麼壞……」解開了當初的誤會,夏紀和真琴這對好友再次在一起談心。她無奈地笑著給太宰治辯解,雖然這話聽起來並不那麼可信。

  聽了夏紀的回話後,真琴默默地轉向了太宰治那邊的陣營:「太宰治,夏紀那孩子從小到大沒見過什麼好男人,雖然有點不幸遇到的第一個男人是你……」

  太宰治眯著眼笑著聽她說完,毫不意外地從她的話中找到了重點,語調輕鬆,語氣愉悅:「這麼說的話,我是她第一個喜歡的男人咯~」

  「咳……」真琴捂著嘴唇。

  「沒事。告訴你一件事,你也是中也第一個喜歡上的女人哦~」

  「咳咳……」真琴的咳嗽更加厲害了。

  準備教訓太宰治的她被太宰治反將了一軍。

  太宰治每天和夏紀膩在一起。

  一個每天調戲著另一個,另一個小臉紅撲撲地每天被調戲著。

  「啊,虐狗了虐狗了!」未咲面無表情地露著指縫看著沙發上正襟危坐的兩隻。

  「太宰先生……不要……」

  「來吧,小夏紀~」

  「可是感覺很害羞……」夏紀臉紅低頭。

  「沒什麼的。」

  「那……」夏紀抬著眼,聲音低低地叫他:「……治,阿治。」

  「啊,虐狗了虐狗了!」淺川未咲面無表情地被人悄悄合上了指縫。

  指縫看不見的外面,太宰治輕輕吻了吻女孩的唇瓣。

  門外中島敦和泉鏡花拖著淺川未咲偷偷紅了臉。


ⅩⅠ.月夕花朝

  黑手黨是一個強有力的後盾和庇蔭,朝月夏紀在其庇護下安全度過了四年,黑手黨同意她留在偵探社,一是太宰治從中作梗,二是黑手黨也想脫手這燙手的山芋。

  朝月城的爪牙漸漸地滲入了橫濱各個地方。

  這一點太宰治不會想不到,可他並沒有告訴夏紀。他聯繫上了朝月家許久未見的老管家。

  太宰治在等待過程中回復著夏紀發來的消息。

  「夏紀:

  你去哪兒了,我做了一點泡芙,你不回來的話就要被大家吃完了哦~」

  「太宰:

  嗯,我在和一個老朋友喝酒,小夏紀親手做的一定要留給我哦。等我回去~」

  「夏紀:

  ……我可能留不住了QAQ!」

  太宰治看著螢幕彎了彎嘴角,他放起手機,抬頭看著門口進來的男人:「好久不見。」

  「真是好久不見了。」管家摘下帽子,露出斑白的頭髮,和藹可親地笑了。他坐下給自己倒一杯酒,喝了一口:「是時候了嗎。」

  「嗯。」太宰治點頭:「這麼長時間真是辛苦你了。」

  管家搖頭:「這是我的職責而已。」

  從很多年前,太宰治佈置的局就已經算入了朝月家,以前他在黑手黨時,覺得黑手黨還可能利用朝月家,可是現在,他要親手拔除這顆刺人的棋子。

  朝月城在橫濱的勢力已經被他摸得一清二楚,接下來只要他把這些消息洩露給有心人,就可以借手一一剷除朝月城的勢力。

  這個有心人——自然就是黑手黨,黑手黨垂涎這塊肥肉很久了,對於黑手黨來說朝月家要麼利用,要麼毀滅。

  接下來要做的事,就是防止狗急跳牆的朝月城傷害夏紀和她的母親,所乙太宰治提前派人把夏紀的母親從東京接回了橫濱,所謂危險的地方才最安全,與其遠離橫濱這個事發地,不如到這兒受他們的保護。

  太宰治在機場見到了他的岳·未來的·母,女人長得不算漂亮,清秀的臉上沒有什麼歲月的痕跡,長長的頭髮盤了一個簡單的髮髻,太宰治從她手中接過行李,笑著微彎下腰。

  「淺川女士,請吧。」

  他放慢步伐走在女人身邊。

  「你是給我發那封信的人?夏紀沒什麼事吧?」

  「正是。請您放心,小夏紀現在正受我們保護,她很好。」

  淺川綾女像是想到了什麼:「你是……她的師傅?」

  「姑且算是吧。」太宰治頓了頓,微微頷首:「不過也是她的男朋友。」

  淺川綾女欣慰地笑了:「太好了,看來夏紀有一個不錯的男友呢。」

  太宰治饒有興趣地看著她:「她經常和您提起我?」

  「也並不是經常,只不過很少從那孩子口中聽到什麼別人的名字。看得出來,她很喜歡很尊重你,你一定是個好人。」

  「好人……啊。」太宰治勾唇。

  淺川綾女跟著太宰治來到了偵探社,夏紀看見他們,驚訝地笑了,她看著太宰治,又看看母親,一切都在不言中了然。

  「媽媽!」

  「夏紀……」

  太宰治看著相擁的母女但笑不語。

  夏紀抱了會兒,拉著母親坐下:「你還好嗎,媽媽?對不起……這些年讓你擔心了。」

  「我很好,我來這裡就是想看看你。」淺川綾女摸著夏紀的頭:「夏紀都二十一歲了,是個大姑娘了。有了不錯的人照顧,也有了朋友。看到你這樣,媽媽也很替你高興。」

  「媽媽……」夏紀扭頭看著太宰治,太宰治抱著胳膊站在她們身邊:「這是我的……我的師傅,太宰治。」

  「僅僅是師傅嗎?」太宰治笑著問她。

  「也是……我的……男友。」夏紀紅了臉。

  「嗯,媽媽知道了。夏紀選的人不會有錯的。」淺川綾女笑著答應,她皺皺眉:「不過,我明天就得走了。」

  「去哪裡?」夏紀疑惑地問道。

  「去找朝月城。」

  「……不能去!」夏紀拉著她的手緊了緊。

  淺川綾女苦笑:「過去我逃避現實,讓你受了那麼多苦,現在,我要去了結這一切。」

  「可是……」

  「夏紀。」淺川綾女打斷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需要自己堅強地走下去。」

  夏紀看向太宰治,太宰治點點頭:「我不反對。」

  朝月家受到了黑手黨的壓制後,朝月城損失慘重,淺川綾女和朝月城的事,最終還是由他們自己解決,不過有一點……

  「不過你得確保,朝月城不會再打偵探社和夏紀的主意。」

  淺川綾女笑了笑:「我保證。」

  十年前淺川綾女帶夏紀離開了朝月城,就是擔心她的異能被利用,後來朝月城以保護的名義接夏紀回去,保護她的同時也利用了她。朝月城一直都在保護著夏紀不假,可是他的保護手段太極端,他的利用也讓淺川綾女心寒。

  曾經她多次去見夏紀,但都被攔了下來。

  漸漸地,二人的隔閡越來越深。

  夏紀和太宰治把淺川綾女送到了車站,她擔憂地望著遠走的車輛,太宰治握了握她的手。

  「沒事的。」

  「嗯。」

  太宰治的話總能給她安心的力量,夏紀收回目光,抱緊了青年瘦削的腰,把臉埋在他的胸膛上。

  這些日子以來,她對他越來越放下了心中的芥蒂。

  太宰治伸手回抱住她,手指扣住她的肩膀和腰身。

  「我想……變成一個堅強的人。」悶悶的聲音從太宰治胸前傳來:「我想成為對你有用的人。」

  「嗯。」

  「那次被那個男人偷襲,我覺得很慚愧。」夏紀的聲音聽起來很鬱悶:「他說是你派他去保護我的」

  「原來如此。」太宰治的語氣涼嗖嗖的,居然利用他來下手。

  「我想退出黑手黨。」

  「好。黑手黨並不適合你。」

  「我想幫助你。」

  「好啊,我很樂意。」

  「我想,只要是和太宰治這個人在一起,即使和他殉情也沒關係。」

  「哈哈,你終於想通了嗎。小夏紀~」

  「但是,我有一個任性的願望……」夏紀踮起來腳,吻上太宰治的嘴唇,太宰治一楞,她很少主動對他做這些溫情的事,隨即抱住她熱烈地回應著。

  車站人來人往的人群紛紛駐足看著這對年輕的情侶。

  由淺及深的吻,直到女孩子紅著臉微微喘息著,她明亮的充滿水氣的眼睛直直地看著他。

  「我更想和他一起活著。」

  太宰治輕眨了眨眼睫,點頭:「嗯。」

  然後……

  第二天……

  「小夏紀我們一起去殉·情~吧!」

  「恕我拒絕!」

  女孩伸手推開他的頭,順手對著他的腦袋就是一敲。

  「夏紀姐,太宰治好像掉河裡了。」

  夏紀「颼」得火速趕過去撈人。

  「喂喂,夏紀嗎,我在米花街剛破完一個案子,是這樣的,我覺得坐在天橋欄杆上的男人很像……太宰……啊……他跳下去了。」

  夏紀「颼」得火速趕過去救人。

  他自殺,她會救他。

  他也知道,她會來。

  這樣的生活似乎,也不是那麼乏味單調了。 

  ——Fin.


ⅩⅡ.往昔流年

  太宰治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這麼狼狽,在接這個任務時,他原本認為可以很輕鬆地完成的。

  穿在外面的黑色風衣只是略有褶皺,可襯衣腹部處卻整齊地劃開一道駭人的傷口,鮮紅的血不斷汩汩流出,漸漸染紅了他身下的草地。

  他坐在籬笆後隱匿住自己的氣息,靠在牆上伸手捂住傷口,繃帶從手臂滑落——不只是腹部,就連他全身上下,都佈滿了大大小小新舊的傷痕,他諷刺的勾勾唇角。

  身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他的眼暗了暗。

  ——這麼快?

  「先生?你……怎麼了?」猶疑的呼喚從牆角傳過來,他瞥過去。

  ——是個女孩。

  女孩的年紀看起來比他稍微小點,站在那裡望著他,如同小動物般的眼睛裡充滿了警惕和若有若無的擔憂。

  判定為沒有威脅。

  太宰治抽出衣兜裡的刀,想直接殺了對方。

  女孩咬著唇瓣,似乎在糾結,可在目光落在地上蔓延開的大片血跡後,又堅定地點了點頭:「請跟我來。」

  她的年紀很小,但是做起包紮來卻一點也不手生,熟練地幫太宰治處理了傷口後,她遞給他一把鑰匙。

  「這是?」太宰治接過,疑惑不解。

  「你能進來這裡,說明你身手很好。我幫了你,那你也要給我報酬才好。」

  太宰治淡漠地看著她,可真是個膽大的小姑娘,那時候的太宰治話不多,也不愛笑,他沉默了半晌,點點頭。

  這個女孩可以在這裡自由行動,說明她身份很特殊,他只是,想弄明白這個女孩的目的而已。

  「這是我父親書房的鑰匙,我想讓你偷偷去那兒找一件東西。」

  接下來,在女孩詳細的描述中,他順利地瞭解了這裡的地形,偷出了她要的東西。

  「謝謝你。」她抱著匣子,然後一個人坐在床上搗鼓著密碼,試了很久後,匣子哢得開啟。

  他不由得瞥過去。

  不過是個簡單的寶石而已,他皺眉。

  「先生,那個……」女孩猶豫了下,伸手摸上他的腹部,他反射性地就想退後給她補一刀,卻被她靈巧地躲過了。

  太宰治瞬間察覺到,被她觸碰後的腹部,奇跡般的沒有了疼痛感。

  「異能力者?」

  「謝謝你幫我拿回這個,這是報酬。」女孩笑笑。

  「你要用這個做什麼?」他用下巴指了指那個寶石。

  「逃走。」女孩狡猾地笑了,門外突然傳來淩亂的腳步聲,女孩把寶石含入口中,「先生,你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太宰治的影子突然晃動起來,就在一瞬間他明白了她就是他要找的人,他這次接受的任務就是,殺掉朝月城手中的影控者。

  只是他們不知道,朝月城手中的影控者,居然只是個孩子。

  ——朝月城讓一個孩子做了這麼多殘忍的事。

  影子攜著風,一瞬間帶他去到了門外,他根本沒時間擔憂那個孩子的命運,剛一出去,他就被人發現了,他只能迅速逃離出去。

  太宰治再一次看見她,看到的是在血海中,一個人孤獨地抱著膝蓋坐在地上的女孩,她沒有看任何東西,即使他向她走過來,她的眼神也還是空洞的,仿佛他是個死物一樣。

  所有的人全部被她殺了,包括那些負責回收她的人也一樣,太宰治走近她,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發動了異能,女孩的眼眸忽然轉了轉,看向他。

  太宰治戒備地盯著她。

  女孩抬頭向他笑了笑。

  「是你啊,先生。」

  「……」太宰治皺眉。

  「之前我救過你,你還欠我一個人情。」

  「……」

  「請殺了我。」

  「……好。」太宰治答應了她。

  女孩閉上眼,突然間倒了下去。

  太宰治一把接住她。

  他伸手試圖拭去女孩臉上的血跡,她的臉頰非常的……白淨,也因此染上鮮血時,才更加觸目驚心。

  他把槍抵在她白嫩的額頭上,他的任務,終於能夠完成了。

  可是,他為什麼……動不了手。

  之後的幾年裡,太宰治時不時的會聽到朝月家的消息,朝月家已經成為了日本第一大軍火商,而關於影控者的消息,卻仿佛銷聲匿跡了一樣。

  「織田作,你說你要去接一個新人?」太宰治笑著問身邊的友人。

  「嗯。」

  「朝月城那老賊佈置在池水大廈的眼線今晚就要被一網打盡了。你也在那兒的話,要小心哦。」太宰治漫不經心地喝著酒,說的話一是透露了自己的行蹤,二也給了友人忠告。

  「好。我會小心。」織田作之助點頭。

  太宰治信步走在樓梯上,在轉彎處,看到了那個皺著眉頭的女孩。

  她向他搭話了,她的聲音還是和以前一樣。

  她甚至想對他用異能先發制人,真是天真。

  他一把扛起她。

  女孩有點怒了,用手掩著裙擺喊他先生的樣子有點有趣。

  ——「噓,不要叫。」

  我,會回來接你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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