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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漫)被初戀殺死的第九次》作者:祈已【完結】

《(綜漫)被初戀殺死的第九次》作者:祈已【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18467個瀏覽者
文案:
  
月見山春是個普通人,死於自己的十九歲生日。
而殺死她的凶手是她深愛的初戀男友,一位可愛帥氣,備受異性歡迎的天才咒術師。
人生倒帶第九次,已經嘗試過八種不同死法的月見山春終於決定先下手為強,干掉那個狗男人!
——
某位特級詛咒師死後發現自己又活了。
他一開始以為是自己不甘心,所以才一遍遍重復這漫長的死亡過程。但直到人生倒帶第九次,詛咒師終於發現困住自己的,並非他的不甘心。
而是他戀人的愛意。
他被自己死去的戀人詛咒,不斷重復失去她的痛苦,重復每個沒有她音容笑貌的無光歲月。
因為愛是這個世界上,最扭曲的詛咒。
  
*CP是蠱王
*殺老婆是會進火葬場的【確信】
*一個迫害所有人的產物,除了女主大部分人都有九次輪回的記憶,又名薛定諤的輪回
  
內容標簽: 綜漫 家教 相愛相殺 咒回
搜索關鍵字:主角:月見山春 ▏ 配角:高專眾人,家教眾人 ▏ 其它:
  
一句話簡介:我對你的愛,既是詛咒,也是救贖
  
立意:哪怕身在黑暗中,心裡也該有光才是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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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九次復活

  夜色正深,四面沉寂。月見山春冷不丁睜開眼,額頭上已經布滿冷汗。

  她捂著心髒爬起來,腦子裡好像被攪拌機剛剛肆虐過一樣又痛又暈。房間裡沒有開燈,足夠厚的窗簾完全隔絕了外面的路燈光芒。

  摸到床頭的手機,月見山春去看上面的時間:2007年07月30日。

  距離31日還有半個小時。

  松了口氣,月見山春脫力的坐回床上,兩手交疊抱著自己的腦袋,強迫自己呼吸漸漸平緩下來:這是第九次了。

  距離那個男人殺死她的時間還有兩個月——兩個月後,月見山春的男朋友會上門親自殺她。

  月見山春之所以會知道得這麼清楚,是因為她已經死過八次了。前八次不管她用什麼辦法:提前分手也好,提前報警也好,甚至聯系男朋友那個據說無敵的摯友也好……

  任何月見山春能想到的自救辦法,她都嘗試過了。但每次的結局無一例外,全都是她慘死在男友手中。

  第一次復活的時間還是在被殺死的前一周。第二次的復活時間就變成了被殺死的前兩周。月見山春一共被殺死八次,所以這次復活,她的時間回到了被殺的前八周。

  月見山春有一種預感:不斷前推的復活時間或許預示著什麼東西。等復活到一定次數時,她將徹底死亡,再也無法復活。

  到底要怎麼做才能避免被那個男人殺死?

  安靜的黑暗中突然響起了來電鈴聲,月見山春像是一只受驚的貓,連滾帶爬往後退,不小心掉下床底。幸好地板上鋪著厚實的地毯,她並沒有摔傷。

  驚恐的瞪著手機數秒,月見山春咽了下口水,過了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去接電話:「喂……這裡是月見山家,請問您找誰——」

  電話那頭傳來少年變聲期過於低沉的聲音:「抱歉,我吵醒你了嗎?」

  這聲音月見山春絕對不會忘記!她嚇得渾身一哆嗦,等反應過來時才發覺自己剛才已經無意識的將電話掛斷了。

  死死盯著手機屏幕上『男朋友』的備注,月見山春再度感覺自己的呼吸困難起來。她咬著唇,思索著要不要再給對方打過去。

  但很快對方又打了個電話過來,這次她稍微有了些心理准備,手忙腳亂的接通電話:「剛才——不小心按掛了……」

  不開口還好,一開口聽見自己不斷發抖的聲音,月見山氣得錘了把自己大腿:太不爭氣了!這聲音聽起來就很有問題啊!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略帶疑惑:「你感冒了嗎?聲音聽起來怪怪的……」

  月見山好不容易抓到一個台階,連忙點頭:「對!那個,我,我感冒了!所以聲音才會這樣——」

  「剛好我在附近執行任務,要不然我給你送盒感冒藥過去吧?」

  月見山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她立刻拒絕:「不用了!我的抽屜裡有感冒藥,我自己會吃藥的,你早點睡吧,晚安!」

  一口氣說完大串,月見山用自己生平最快的手速掛斷電話。掛完電話後她立刻把手機扔得遠遠地,自己跑回床上,用被子將自己嚴嚴實實的裹起來。

  用被子把腦袋也捂住,月見山才終於在促狹的呼吸裡找回些許理智。她躺在床上,又開始懊惱起來:剛才是不是掛得太快了?

  感覺會立刻被自己那個多疑的男朋友看穿。

  月見山也不是沒想過分手——死亡的第五周目時,她終於意識到自己男朋友的心理問題根本不是自己幾句話就可以拯救。

  為了自保,月見山復活後第一件事就是立刻打電話跟夏油傑分手。結果不僅沒有逃離死亡,甚至還直接提前了死亡時間。

  原本五周之後夏油傑才會上門殺她。月見山打電話跟他分手後,夏油傑當天晚上就上門給她送終了。

  想到被咒靈生吞活剝的痛苦,月見山下意識打了個寒戰:還不如老老實實交往到第五周等死呢!至少第五周的時候夏油傑是趁著擁抱自己時,干脆利落的一刀送自己歸西了。

  現在這種情況,月見山哪裡還能繼續睡覺。她裹著被子慢慢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最後決定把它們全部寫下來。

  她就不信自己還能在同一個男人手上死九次!

  一把掀開被子爬起來,月見山重新點亮房間燈,從自己書包裡翻出紙筆,開始奮筆疾書——

  第一次死亡是一切的開始。因為死得次數太多,其實月見山已經不太記得第一次死亡的細節了。

  她只記得那段時間夏油傑個人任務很多,多到月見山足足有兩個月沒有見著自己男朋友面了,而且也沒有給她打電話,不回她郵箱消息。搞得月見山以為自己是不是被甩了。

  事實證明還不如被甩了。

  9月27日,夏油傑打電話說有事情找她談談。月見山以為是自己男朋友終於記起了自己的生日,結果開門就被自己男朋友『握頭殺』直接送走。

  第二次復活後因為時間提前了一周,月見山干脆拉黑夏油傑的聯系方式,准備躲開他。結果到了9月27號,那家伙就像在她身上裝了定位儀一樣准時出現,取她小命來了。

  第三次月見山提前報警,於是臨死前捎走了若干無辜警察陪她一起去西天。

  第四次月見山嘗試著聯系夏油傑的同學,然後在目睹夏油傑和他的那位摯友逼逼賴賴五分鐘,再次死亡。

  全程他那個選修據說是拉二胡的盲人摯友,就像個被迫接受奧特曼其實是幕後boss的心碎大男孩一樣,完全沒舍得對夏油傑下手。

  第五次月見山忍無可忍,直接打電話和夏油傑分手。結果死亡時間第一次被提前,月見山連9月27日都沒有活到。

  第六次第七次和第八次的慘狀,月見山已經麻木到懶得回憶了。

  總而言之,沒一次好活。

  每一次死亡都是9月27號,唯一一次例外是第五周目自己和夏油傑說了分手,導致死亡時間提前。

  月見山把第五次死亡圈起來,雙眼發直的盯著它:「為什麼第五次和其他周目都不一樣呢?」

  她才不信夏油傑是因為『分手』的事情受到了刺激。夏油傑都能殺她這麼多次了,這說明什麼?

  說明那個狗男人根本就不愛她!

  分不分手對於夏油傑肯定是沒有意義的,那麼為什麼第五次死亡會被提前呢?


第2章 粘人的繼弟

  第五周目死亡和其他周目唯一的區別就是自己提前和夏油傑說了分手。但月見山相信這必然不是主要原因。

  目前最讓月見山頭痛的就是信息不對等;她只記得自己男友從去年開始苦夏症狀逐漸嚴重,甚至於連冬天都無法好好吃飯。

  咒術師本來就是007無休的高壓工作,不好好吃飯還要天天加班的結果,就是夏油傑精神狀態在這一年內肉眼可見的下滑。

  沒被殺死之前月見山不是沒想過開解他,但每次都被夏油傑敷衍過去。她察覺到夏油傑內心似乎慢慢豎起了一面牆,而自己卻沒能抓住打破牆壁的時機。

  脆弱的機會轉瞬即逝,一次錯過便再也不會重來。等月見山意識到自己男朋友的腦子已經完全和『神經病』三個字畫等號時,她自己也緊跟著成為了無辜的犧牲者。

  壓力都是慢慢積壓的——所以說現在的資本家們真應該好好反省一下。看看高壓社畜最後都會變成什麼樣子?夏油傑這樣的反面例子還不夠咒術界資本家們去寫個八千字檢討書嗎?

  「春!你怎麼還把房間燈開著?」

  門外母親的聲音打斷了月見山思緒。她嚇了一跳,自動鉛筆在紙面上劃出條長痕。

  「我起來喝水——馬上就睡了。」

  迅速把燈關上,月見山摸黑又爬上床,還不忘把筆記本也揣進懷裡。她不想讓母親為自己擔心,而且被自己男朋友殺了八次這種東西,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

  月見山也不是沒有嘗試向老師父母求助,但他們全都認為月見山是被噩夢魘住了。向來疼愛她的母親甚至委婉詢問她要不要去預約一位心理醫生。

  她早已經放棄說服別人相信自己了。

  一夜沒能睡好,月見山第二天頂著兩個黑眼圈爬起床,搖搖晃晃的出來刷牙。

  因為整個晚上都在想夏油傑的事情,月見山幾乎是睜著眼睛熬到了凌晨,整個人狀態完全是肉眼可見的差。

  「早上好…你臉色好難看,是沒有睡好嗎?」

  變聲期嘶啞的男聲猝不及防在身後響起,嚇得月見山手裡牙杯落地。在牙杯墜落之前,山本武伸出手穩穩地接住了它。

  將牙杯放回洗漱台上,少年疑惑的垂眸看她:「我嚇到你了嗎?抱歉。」

  他沒有穿上衣,頭發亂七八糟的支棱著,蜜色緊實的肌膚距離月見山還有點距離。但即使有那點距離在,月見山也能感覺到對方身上源源不斷的熱度。

  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沒事……我洗漱完先出去了。」

  山本武是母親再婚對像的兒子,比月見山還要小三歲,所以目前和月見山父母住在一起。因為同樣在變聲期的緣故,他的聲音總是讓月見山想到夏油傑——想要不受驚嚇實在有些困難。

  此刻月見山格外後悔,自己當初就不該因為戀家而選擇走讀。如果住在宿舍的就不用這麼尷尬了。

  山本剛;母親的再婚對像,目前經營著一家壽司店,從各方面來說都是嚴格意義上的好男人。

  比如說即使面對自己這個沒有改姓而且已經快要成年的便宜女兒,山本剛也一直是視如己出。山本武每天可以拿到的便當盒,月見山也必然有一份,而且還會比山本武的多幾個小菜。

  除去死了八次,人生倒帶第九次的月見山心情沉重外,她的父母可沒有任何煩惱。山本剛和往常一樣在她出門時將便當盒塞給她,笑眯眯的叮囑:「路上小心啊!如果在學校有什麼困難的話,隨時找阿武幫忙。」

  是的,山本武和月見山還是同一個學校。只是兩人一個在高中部,一個在初中部。

  月見山接過飯盒,禮貌的向山本剛道謝。山本剛看著她蒼白的臉,忍不住問:「是生病了嗎?臉色看起來好難看。」

  她愣了一下,摸著自己臉:「很…明顯嗎?」

  「是啊。」

  山本剛擔憂的看著她:「要不然還是請假去醫院看看吧?最近越來越熱,說不定是中暑了。」

  「中暑?誰中暑了?春嗎?」

  山本武從屋子裡冒出來——他走得很急,腳上還穿著室內拖鞋,俯身將手掌心貼到月見山額頭上:「是冰冰的……嗚哇!老爸你打我干什麼啦?」

  山本剛沒好氣道:「臭小子又不換鞋!你阿姨做衛生有多辛苦你不知道嗎?還有不准把木劍背到學校去!」

  山本武渾然不在意的擺了擺手,一貓腰躲過老爸的『追擊』,跳到月見山身後:「知道啦知道啦!拿木劍是因為最近有社團活動,沒有辦法嘛。」

  「今天我和春一起去學校,如果她不舒服的話我會帶她回來的。」

  說著,他攬過月見山肩膀出門。在力氣上月見山完全無法和山本武相比,這小孩兒明明也才十五歲,身高卻早早的逼近了一米八,單臂就能輕松拖著月見山走。

  兩人站在一起,反而顯得只有一米六的月見山格外嬌小。

  中途多次嘗試掰開山本武胳膊失敗,月見山疑惑的問:「你不用去等你同學嗎?」

  月見山記得山本武有兩個特別要好的同班同學。之前上學的時候他都會去等那兩個同學一起走,還從來沒有和自己一起去過學校。

  山本武一怔。他臉上向來爽朗的笑容微妙凝固了片刻,垂眸時琥珀色眼瞳裡倒映出月見山疑惑的臉。

  其實山本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早上看見月見山的第一眼,他甚至有一種差點要哭出來的衝動。

  好像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月見山了似的。

  這種奇妙的衝動在月見山要出門時達到了頂點!山本甚至有一種:如果自己現在不追上去,可能就會永遠失去對方的惶恐!

  等到山本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拖著月見山走出家好一段距離了。

  「阿綱他們今天有事,要提前去學校。」

  少年彎著眉眼,笑容燦爛:「我不小心睡過頭,就想著干脆和你一起走好了。」

  月見山不疑有他——她滿腦子都是夏油傑的事情,也實在無法注意到山本那微妙到不能再微妙的情緒變化。

  她嘟囔:「這也沒辦法…那就一起吧。」

  說實話,雖然和山本沒有血緣關系,但是這個便宜弟弟渾身上下都散發出讓人安心的可靠氣息。月見山甚至在慌不擇路的時候想過要不要向他求助。

  她在第七次死亡時鼓起勇氣向山本求助過,但五十六通電話全是無人接聽。月見山無從得知山本是因為什麼原因突然消失,她只知道求助山本武仍舊是死路一條。

  兩人一起走到學校,路上遇到不少並盛的學生,以及穿著黑色西裝的風紀委員會成員。

  「春!」

  好友笛木涼子衝上來抱住月見山,滿臉興奮之色,甚至都忽略了跟在月見山身邊的山本——要知道平時涼子看見山本,都是完全移不開眼睛的。

  月見山調整著心情,用和往常一般無二的語氣同好友開玩笑:「怎麼了?這麼興奮,不會是交男朋友……」

  涼子連忙擺手:「不是啦!和我沒有關系哦,是你的男朋友。」

  她向月見山促狹的擠了擠眼,又示意她去看不遠處的校門口:「是你男朋友哦~」

  月見山大腦一空,渾身的血液幾乎都在這一瞬間凝固了!她僵硬的抬起頭,視線落到校門口——

  在一片並盛校服裡,穿著黑色外校制服的夏油傑格外顯眼。當然,這其中也有他身高出眾,容貌姣好的緣故。

  他微微垂著頭,厚實飽滿的耳垂上,那枚黑色耳釘正被夏日清晨的陽光照耀,熠熠生輝。月見山曾經誇他的耳朵很好摸,誇他那顆耳釘很可愛。

  作為戀人,更親密的事情也不是沒有做過。

  但現在,那枚黑曜石耳釘的光芒,在月見山眼裡不亞於一個死亡訊號!

  她本能的往後退,手腳冰涼,直到撞進一個人懷裡。頭頂傳來山本低沉的聲音:「你不想見到他嗎?」

  月見山抬頭,發覺自己繼弟臉上沒有了往日活潑開朗的笑容。他神情肅穆,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已然如同成年人那般有力而可靠。

  這給了月見山一種可以依靠的錯覺。她蠕動嘴唇,聲音微弱發抖:「我…不想見他——至少現在——」

  胃裡無法克制的翻滾著,惡心的嘔吐感幾乎要湧上喉嚨。月見山不確定自己能否站著走到夏油傑面前。

  或許還沒有走到夏油傑面前,她就會因為過度恐懼而直接吐出來。

  這種時候,月見山已經無暇考慮自己毫無血緣關系的繼弟詢問自己是否要見男朋友,是一個多麼荒誕又奇怪的問題了。

  下一秒山本臉上陰霾盡數散去,又笑得和平時一樣燦爛陽光。他按著月見山的肩膀將她轉了個圈,往反方向推:「那就不見,你從後門走,我幫你去打發他。」

  視線裡沒有了男友風姿綽約的側臉,月見山這才感覺自己身體裡的血又開始重新流動了。她捂著自己狂跳不已的心髒,腦細胞亂七八糟的擰成一團。

  她沒有抬頭,自然也就沒有看見山本臉上笑意根本不達眼底。他彎彎的眼瞳裡沒有任何光芒,反而有隱晦的殺意在翻滾。

  看見那個男人的瞬間,山本武終於抓住了自己反復遺忘的『噩夢』。

  他記起來了:這是第九次。


第3章 完美誤會

  被山本推著走了幾步,月見山視線裡不再有男友那張清雋的側臉,渾身血液這才緩慢流動起來。她慢慢找回自己的呼吸,開口時聲音卻還是不自覺的發抖:「…拜托你了。」

  月見山知道自己應該拒絕的。不管怎麼說,山本自己就還是個半大少年,讓他獨自去糊弄夏油傑並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她已經用生命證明了夏油傑發起瘋來根本毫無理智可言,連自己青梅竹馬的女友都可以殺死,再殺一個女朋友的繼弟又算什麼?

  但是月見山害怕。

  她已經被夏油傑殺得快要崩潰了。月見山不知道自己如果再死第九次,會不會也變成夏油傑那樣的瘋子?

  「春,春你怎麼了?」

  涼子用手在月見山眼前晃了晃,滿臉擔憂:「你和你男朋友吵架了嗎?還是生病了?臉色好差……等等!不會是你男朋友出軌了吧?!」

  好友的話讓月見山回過神來。她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在胡思亂想中,居然完全沒有停下腳步,全靠著本能走到了學校後門。涼子還在憤憤不平,一副要去幫月見山質問渣男的模樣——她倒是絲毫沒有考慮也許是月見山對不起夏油傑的可能性。

  月見山干笑,抓住涼子衣角:「沒有吵架,我今天不舒服,沒有化妝,所以不想讓……夏油君看見而已。」

  她不能牽扯無辜的人進來。第三次死亡牽連的那幾個警察已經足夠月見山做噩夢了,如果因為自己的輕舉妄動,而連累涼子或者山本的話,月見山可能真的會瘋掉。

  涼子倒是絲毫沒有懷疑月見山的說辭。她湊過來,用手掌心摸了摸月見山的額頭:「好像是挺燙的。不過我家春就算不化妝也足夠漂亮了,不用在乎這麼多的啦!」

  「夏油那家伙如果是個男人的話,這種時候就該先關心春的身體。怎麼可能會介意你這時候漂不漂亮嘛。」

  月見山低下頭,苦笑:「你說得對…我還是回去和夏油君好好解釋吧,不然夏油君該擔心我了。」

  因為低著頭的緣故,涼子看不見月見山表情。她還以為月見山在害羞,笑嘻嘻的拍著月見山肩膀:「快去啦!你可是我們班公認最可愛的女孩子耶!想追你的人可以從並盛排到橫濱外海好嗎?不要這麼不自信啦!」

  深吸了一口氣,月見山不停的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同時加快腳步:盡管知道夏油傑要等九月才會動手殺自己,但是在月見山記憶中,七月份的夏油傑精神狀態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她害怕山本有哪句話莫名踩中那個瘋子的雷點,當場就被殺了怎麼辦?

  月見山跑回前門,遠遠的就看見夏油傑和山本武站在校門□□流。兩人身高都像磕了激素似的,想讓人不注意到都難。

  山本武還不及夏油傑高,略微仰著頭,臉上笑盈盈的,不知道在和夏油傑說什麼。與山本燦爛的笑容相反,夏油傑看起來有些無精打采,狹長的丹鳳眼底下兩片明顯烏青,垂著眉眼沒有說話。

  月見山心頭一緊,強迫自己拖著幾乎軟掉的腿小跑過去:「你們…在聊什麼?」

  她努力不去看夏油傑,眼睛死死盯著山本武背上的木劍,聲音卻還是無法克制的發著抖。山本武驚訝於月見山居然又回來了——他側過身,恰好隔開了夏油傑和月見山:「我在和夏油大哥說你身體不舒服,今天不來學校了。」

  似乎是為了證明這句話的真實性,山本還彎腰用手掌心貼著月見山額頭:「好像已經退燒了……但今天還是好好休息吧,我送你回——」

  「我來送吧,山本不是還要上學嗎?」

  月見山臉色頓時變得更加蒼白。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眸濕漉漉的幾乎要掉下眼淚,就像是剛被暴風雨摧殘過的櫻花枝,漂亮又可憐得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憫。

  山本垂眸,原本覆在月見山額頭上的手掌下移,遮住了她的臉。少年抬頭和夏油傑說話時又變得笑容燦爛:「哈哈!我今天上午本來也要去社團活動,不能去上課,還是我送姐姐回去吧。」

  「夏油大哥的學習很忙吧?還是不要耽誤你時間了,繼續去忙你的事情吧。」

  夏油傑挑眉,沒有高光的暗紫色眼眸裡倒映出山本武笑臉。他嘴角緩緩往上揚,拉出一個笑容的弧度,眼睛裡卻不笑,也落不到光:「好啊……」

  「不用了!」

  打斷夏油傑的話,月見山還是不敢看他,拉下山本武胳膊後也只敢死死盯著地面:「夏油…夏油君送我回去就好了。阿武你快去社團吧,不要遲到了。」

  不能把山本武攪進來。他還那麼年輕,要是死了的話,山本叔叔會傷心得不得了。

  山本武一愣:「你確定?」

  他神色有些古怪,好像是對月見山的答案感到不可置信。

  月見山不敢抬頭,生怕自己會無意間對上夏油傑的目光。她拉著山本武胳膊,把他往校內的方向推了推:「好了,你快去社團活動吧。」

  耳邊忽然聽到夏油傑低聲笑了笑,月見山差點被嚇得直接坐在地上。她咽了下口水,轉過身試圖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回家——她在心裡安慰自己:反正也就只有這段路而已,等到家了再隨便找個借口支開他。

  正好可以撒謊自己生病了,不讓夏油傑靠近自己。

  月見山記得夏油傑還沒有瘋徹底之前,多少會聽幾句話。

  兩人並肩逆著人群往前走,太陽光將兩人的影子拉長。月見山低頭踩著自己的影子,抓著書包的手指用力到指節都在泛白。她忽然感到後背一輕,嚇得渾身都哆嗦,下意識要躲開夏油傑——

  但就力氣而言,五個月見山都比不上一個夏油傑。她下意識躲開的結果也只是自己書包脫手,被夏油傑攥著一截書包背帶在空中尷尬的晃來晃去。月見山目光盯著晃來晃去的書包,就是不肯抬頭:「我……」

  夏油傑自然而然的將她書包背到背上,繼續往前走:「是中暑了嗎?臉色這麼難看,要不然我先送你去醫院看看吧。」

  月見山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不不用!我家裡有藥——我自己回去吃點藥就好了……不用,不用送我去醫院。」

  去醫院的話夏油傑說不定還會留下來陪她,月見山怕自己真頂不住夏油傑的目光,直接吐出來了怎麼辦?

  她現在就已經覺得胃裡很不舒服了。

  「真的沒關系嗎?」

  面前籠罩著陰影,月見山意識到是夏油傑站到了自己面前。她視線所及是對方黑色的學校制服,領口的扣子太高了,以月見山的身高還看不見那裡。

  夏油傑身上有淡淡的煙味,海鹽香波味,和檸檬洗衣液的味道。都是很清爽的味道,即使混在一起,也干淨得讓人吸一口都覺得上癮。

  這樣清爽的味道出現在男生身上便顯得格外難得,幾乎可以瞬間就讓人判斷味道主人是個很愛干淨的男生。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月見山下意識的想要後退,手腳冰涼,眼前也開始發黑——夏油傑略微彎下腰,他領口金色的制服扣映入月見山視線,然後是下巴,柔軟厚澤的耳垂,和那枚熠熠生輝的黑色耳釘。

  他額頭抵著月見山的額頭,眉心皺起:「也沒有發燒。你今天有點奇怪,是發生什麼……」

  不等夏油傑把話說完,月見山已經忍無可忍,一把推開他,衝到角落嘔吐起來!

  吐得眼淚都掉出來了,月見山才勉強舒服一點。即使吐完了,她也覺得自己整個胃像是被打了死結一樣的難受,發抖更像是完全無法自制一樣。

  扶著電線杆,月見山臉色蒼白——夏油傑還想走近她,她連忙伸出一只手阻止夏油傑過來:「當我求你……別過來。我,我難受……嘔——」

  她又吐了。因為胃裡已經完全沒有食物可以吐,所以月見山現在看起來格外的凄慘。她在自己口袋裡摸索了好一會兒,才找到面巾紙打開,哆哆嗦嗦的用面巾紙擦嘴。

  夏油傑呆愣在月見山身後,想要伸手給她拍拍背順氣,又不敢去碰她。猶豫了兩秒,他無奈的舉起月見山書包:「好,我不靠近你。你自己可以嗎?書包我幫你拿著吧?」

  月見山擦干淨嘴。看不見夏油傑臉後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舒服多了。至於聲音……多聽幾遍,也就勉強可以忍受了。

  深吸一口氣,她聲音打著抖:「就送我到家門口好嗎?先,先不要碰我,我們保持兩米……不,半米,半米就好。」

  「我們保持半米的距離,你把我送回家,讓我自己冷靜一下,可以嗎?」

  夏油傑蹙著眉,猶豫片刻,點頭:「好。」

  這時候夏油傑還聽得進她話。月見山說要保持半米距離,一米八多的高大少年便乖乖跟在她身後半米處,單手拎著女生用的小號書包,書包拉鏈上還掛了一個粉色亮晶晶的水晶兔子。

  強迫自己不准回頭,假裝身後的人不存在,月見山終於艱難的回到家。

  好在這個點父母都已經出門去工作了,她暫時不用擔心夏油傑會遇見自己父母的問題。

  在門口換了室內拖鞋,月見山站在玄關處,硬邦邦的向夏油傑伸出手:「把包給我,你回去吧。」

  夏油傑把書包掛在她胳膊上,低頭斂目,聲音悶悶的:「我惹你生氣了嗎?」

  在外面無所不能的天才咒術師,即使是和自己尊敬的老師說話都沒有用過這麼小心翼翼的語氣。再加上他天生一副好孩子的長相,稍微露出點委屈,都讓人覺得自己是否對他有些過火。

  換成之前,月見山最吃他這一套。但是已經被殺了八次的月見山只覺得他這個表情很可怕;某次死亡裡,夏油傑殺死她時也用這樣悶悶的委屈語氣和她說話。

  胃裡攪成一團,惡心的嘔吐感又從食道湧上來。月見山捂住嘴,慌亂的用力關上門:「對不起,我……我今天不舒服……嘔——」

  ——

  甜品店。

  因為是夏天,所以店裡空調開得很低。夏油傑食不知味的攪著芭菲,勺子都要把冰淇淋給攪化了。

  對面正慢悠悠吃喜久福的五條悟忽然開口:「傑,你最近是苦夏了嗎?臉色好難看哦!」

  旁邊在玩手機的家入硝子手上動作一頓。她撩起眼皮看了眼對面夏油傑,少年垂著腦袋,狹長秀麗的丹鳳眼底下,黑眼圈已經快趕上自己了。

  這一年不知道為什麼,咒靈數量比往年增加了數倍不止。咒靈數量的增加,也就意味著會更多咒術師的犧牲增加。這幾個月家入硝子幾乎就沒機會從高專急救室裡出來——這次要不是五條悟突然發瘋把她強行帶出來,家入硝子也沒有機會坐在距離東京相當遠的並盛喝咖啡。

  她忽然覺得喉嚨有些難受,想要抽煙。

  夏油傑攪拌冰淇淋的動作停下。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快要把這杯冰淇淋攪化了,看著杯子裡黏糊糊的冰淇淋,他也沒了胃口:「嗯,苦夏。」

  說完這句話,夏油傑又開始走神。五條悟貓貓祟祟的把椅子拖到夏油傑身邊,勾著他脖頸:「苦夏怎麼不和我說?我們可是好兄弟耶!」

  「聽說苦夏大多是因為壓力過大,我也覺得最近那群老頭子派下來的任務密集得有些過分。傑,要不然我們玩個人間蒸發,消失去別的地方玩幾天吧?」

  不等夏油傑回答,家入硝子先踹了五條悟一腳。當然,因為無下限的緣故,她沒有踹到。

  硝子對這位同學怒目而視:「消失幾天?兩個特級消失幾個小時那群人都會瘋掉的,你還消失幾天?」

  「你是想要我被工作壓到猝死嗎?!」

  五條悟笑嘻嘻的開著玩笑:「那硝子也一起來嘛!我們一起給那些老家伙一個大大的驚喜……」

  「硝子。」

  夏油傑突然開口,無比認真的詢問好友:「懷孕兩個月左右的話,是不是就該開始孕吐了?」

  這個話題與在座三位國中生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家入硝子沉默數秒,道:「差不多。一般情況下,懷孕40天就會開始有孕吐反應了。所以你為什麼問我這個問題?」

  夏油傑放下勺子,表情凝重:「我女朋友好像懷孕了。」

  五條悟手裡的喜久福『啪嘰』一聲掉在地上。


第4章 時間節點

  家入硝子瞬間忘記了自己想要抽煙的念頭。她茫然看著夏油傑——眼角余光又掃了一眼五條悟——然後家入硝子故作輕松的問:「你確定嗎?」

  夏油傑皺眉:「百分之八十。」

  四舍五入,基本上是確認他女朋友懷孕了。家入硝子深吸一口氣,也沒空和五條悟插科打諢了,表情反倒是難得嚴肅起來:「孩子他爸是你吧?」

  夏油傑臉上表情凝固了兩秒,艱難的開口:「時間能對得上,應該是我沒有錯。」

  五條悟還盯著自己掉在地上的喜久福,難得沒有起哄。年輕的最強此刻滿臉茫然,其震驚的程度看起來似乎比硝子還要深。

  家入硝子盯著夏油傑,神情復雜:「傑,我一直以為你要比五條悟稍微靠譜一點。結果你比他還人渣。」

  夏油傑捏著自己眉心,連苦笑都擠不出來了。

  他一開始去找月見山的時候,根本沒想著要做。他只是失魂落魄的想找個熟悉點的地方呆著:五條悟出任務了,硝子在急救室,找夜蛾的話……夏油傑也並不是會向老師傾訴煩惱的那種學生。

  所以他下意識去找了月見山。剛開始只想抱著女友放空一下,自然沒有帶防備措施。後面被月見山哄著糊裡糊塗的做了,事後還是月見山反過來安慰他自己是安全期,不可能中獎。

  五條悟還盯著自己掉在地上的喜久福,一副被打擊過了頭的模樣。家入硝子捂著自己的臉,頭痛道:「那你現在想怎麼辦?等等,我記得你那個女朋友……額…成年了嗎?」

  她還沒有見過這個只存在夏油傑嘴裡的『女朋友』。

  夏油傑打了個激靈:「成年了!春今年過完生日就十九歲了。我是那種和未成年做的人渣嗎?!」

  他和月見山算是青梅竹馬轉正成男女朋友。兩人互相見過父母,以前還是鄰居——十八歲成年後他們就按奈不住年輕人的好奇心,偷嘗了好幾次禁果。

  月見山性格大膽又外向,第一次做之前還認真要求夏油傑和自己看了七八部片子好好學習,並且相當嚴肅的告誡夏油傑:如果因為你技術不到家而弄痛我的話,我就要用不褪色水筆在你腿上寫『器大活爛』的警告語!

  拜月見山所賜,夏油傑的第一次小心翼翼得像是個被迫接客的貞潔烈男。

  家入硝子面無表情:「嗯,雖然你不做安全措施,但你是個好男人。回歸正題,所以你現在打算怎麼辦?悟,別看那塊喜久福了,你又不缺一塊喜久福的錢。」

  五條悟慢吞吞的把目光從喜久福上挪開:「會不會有誤會?你確定你女朋友真的是懷孕,而不是吃壞東西了嗎?」

  夏油傑感覺自己太陽穴都在突突的亂跳。他嘆了口氣:「不可能是吃壞東西,春胃口很好,不挑食,也很注意自己的三餐規律……如果她真的懷孕了,我想讓她生下來。這個月去申請婚姻屆,然後舉辦婚禮……」

  家入硝子松了一口氣。她又開始慢悠悠攪自己的咖啡:「你不是都已經想好了嗎?干嘛還一副苦惱到不行的樣子?」

  看到同學並不打算當無恥人渣,家入硝子心底的混蛋排名再次將五條悟排上第一名,夏油傑暫時屈居第二。

  夏油傑擰著眉心,疑惑道:「問題就出在這。春最近變得很奇怪,一看見我就躲開,還經常會不小心掛斷我的電話。我今天去找她,她都沒和我說幾句話,自己走了。」

  「她弟弟也一副很警惕我的樣子。」

  家入硝子思考片刻:「我記得夏油傑你這個月的任務量是上個月的兩倍?」

  夏油傑想到了這個月的工作量,胃裡頓時感到惡心。他點了點頭。

  家入硝子憐憫的看著他:「你有沒有想過,是因為你一直忙於祛除咒靈,沒有時間陪你女朋友,所以你女朋友打算和你分手了?」

  ——

  月見山還不知道自己在夏油傑那邊已經單方面被『懷孕』了。夏油傑走後,她整個人都松了一口氣,連帶著胃裡惡心的感覺都消失了許多。

  她處理了自己吐出來的東西後,自己回到房間,又打開昨天用來記錄的筆記本。一時間月見山也不知道該記些什麼,胡思亂想間,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山本武。

  之前因為太害怕夏油傑了,所以月見山一直沒有去想山本武今天的行為。但是現在擺脫了夏油傑的陰影後,正常思考的月見山很快就覺得山本武不對勁了。

  她和夏油傑很早之前就在一起了,互相都見過父母。所以山本武也認識夏油傑的——在月見山記憶裡,兩人的關系雖然算不上很好,但也還算不錯,屬於見面會打個招呼,偶爾還會一起打球的關系。

  但是今天,山本武對夏油傑敵意很深。

  尤其是他問自己是不是不想見夏油傑的時候——月見山確定,那時候山本武肯定知道自己在害怕夏油傑。

  因為知道自己害怕,所以才會問自己要不要避開夏油傑。山本武本身就是個細心體貼的孩子,這種事情他確實做得出來……但是山本武沒有問原因。

  這樣的山本武給了月見山一種,他完全知道月見山為什麼害怕夏油傑的感覺。

  她腦子裡鬼使神差的冒出一個念頭:山本武會不會也和自己一樣,有九次時間倒流的記憶?

  假設並不是自己一個人擁有九次時間倒帶的記憶,就好比一個大型單機劇情游戲裡,NPC們覺醒了自我意識一樣。他們都意識到了自己在一個不斷循環的時間點裡?

  月見山在本子上寫下了NPC自我意識,然後畫了兩個箭頭,分別指向『月見山』和『山本武』兩個名字。

  月見山首先可以確認自己是有自我意識的『NPC』,其次是疑似同樣擁有記憶的『山本武』。那麼現在只有一件事情還讓月見山疑惑:如果自己和阿武都有所有周目的記憶,那麼他們身上倒轉的時間點是否也相同?

  阿武對夏油傑抱有明顯的警惕心和猶豫。如果阿武也和自己一樣有每個周目的記憶,那麼說明阿武已經懷疑在前八個周目是夏油傑殺死了自己。

  按照她一開始的想法,時間倒帶應該是從自己死亡開始,直接倒回死亡之前。但如果時間真的是從自己死亡那一刻開始倒轉的話,阿武根本沒有機會知道凶手是誰。因為每一次死亡,月見山身邊要麼沒有人,要麼就是身邊的人也被夏油傑一起殺了。

  唯一幸存的只有那個號稱最強,夏油傑的摯友。

  阿武會懷疑夏油傑,那就說明阿武時間倒流的點並不在自己死亡的那一天。

  月見山將『山本武』的名字圈了起來,在旁邊打了個問號。她現在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費;如果山本武也有其他周目的記憶,那麼說不定別人也會有。

  萬一夏油傑也有記憶怎麼辦?

  她才不敢去賭瘋子的底線!

  把筆記本急匆匆塞進書包裡,月見山換了鞋准備出門。走到玄關處,她猶豫了一下,又跑回房間,將一把美工刀小心折好藏進自己袖子裡。

  雖然不一定有用,但現在月見山只能靠這些世俗的東西給自己一點安全感了。

  因為早上在校門口被夏油傑堵而耽誤了一些時間,月見山再次出門的時間已經是中午了。她干脆在家附近找了家飯店吃午飯,准備等吃完再去學校找山本武。

  離家最近的只有拉面館——其實還有壽司店,但是月見山不敢去。那家壽司店是山本武父親開的,月見山過去吃午飯,他肯定要問月見山為什麼沒去學校,到時候解釋起來也很麻煩。

  進入拉面館後,月見山立刻被熱到了。她皺著眉看了眼空調,店內空調確實是開著的。櫃台服務員將菜單拿到她面前,笑盈盈的問:「請問您要點什麼?」

  服務員額頭上也都是汗,白襯衫領口被濡濕了一圈,看來並不只是月見山一個人熱而已。

  她接過菜單坐下,順口問:「你們店裡空調壞了嗎?為什麼這麼熱?」

  「這……」服務員猶豫了一會,無奈道:「空調沒有壞,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天氣特別的熱……」

  這話說出口,服務員自己都不相信。因為只要是坐在門口的人,都能輕易感受到屋內溫度比屋外要高出好幾倍不止。

  才坐下沒幾秒,月見山就已經感覺自己熱出了一身的汗。她覺得不對勁,蹙著眉環視店內——緊接著月見山渾身僵硬,目光定格在拉面店角落。

  拉面店角落的桌子那邊坐著兩個人。不,正確的來說,只有一個是人,另外一個是外形詭異,只有一只眼睛,頭部像火山一樣的怪物!

  但是坐在它對面和前後左右的人都好像沒有看見它一樣,只是扯著衣領抱怨天氣太熱了。

  「小姐,您要吃什麼?」

  旁邊服務員又提醒了一句,月見山恍然回神。她咬著唇,隨便指了份面:「就、就這個……麻煩你了。」

  服務員笑眯眯的說不麻煩,抱著菜單去了後廚。徒留下月見山一個人坐在原地,額頭上不僅有熱出來的汗水,還有被嚇出來的冷汗。

  月見山從小就能看見詛咒。但她沒有咒術師的天賦,只是有一些微薄的咒力而已,再加上和夏油傑這個天才咒術師交往後,月見山身邊基本上就沒有再出現過詛咒了。

  夏油傑沒瘋之前是標准的完美男友,把月見山照顧得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更別提詛咒了,女朋友出現,方圓十裡之內,夏油傑都給清理得干干淨淨。

  月見山無法判斷這個詛咒到底有多厲害,但她清楚這家店裡絕對沒有人能對付詛咒。要對付詛咒,就必須要聯系夏油傑……

  故作鎮定的靠著椅背,月見山假裝若無其事的拿出手機,撥通夏油傑的電話——除了夏油傑之外,月見山想不到自己還能求救於誰。電話撥出去的瞬間,月見山的心也緊跟著沉了下去。

  她忽然意識到了自己每次都被夏油傑殺死的關鍵原因。

  被殺死了這麼多次,遇到危險還是會下意識的找夏油傑求助。因為除了夏油傑之外,月見山根本沒有人可以求助。

  她不能假裝看不見咒靈,悄悄的就這麼離開,眼睜睜等著這間店裡的人全部被詛咒吞噬。同樣,作為柔弱普通人的她,也沒辦法殺死任何詛咒。

  電話接通得很快,夏油傑那邊隱隱約約有吵鬧的人聲,不知道是誰在說話。月見山定了定神,努力讓自己語氣和平時接近:「你怎麼還不來啊?不是約好了中午要在一休屋吃拉面的嗎?」

  「總是讓我等這麼久,也太過分了!」

  說完,月見山像是所有熱戀中無理取鬧的少女那樣,直接掛斷了電話。

  她背對著角落那張桌子,腦袋略微抵著,手不自覺摩挲袖口——那把美工刀就藏在袖子裡。盡管這玩意兒對咒靈無效,但仍舊給了月見山一些安全感。

  「小姐,和男朋友吵架了嗎?」

  月見山抬頭看向說話的人,對方個子高挑,臉色有一種大病初愈般的蒼白。是坐在咒靈對面的男人!

  她緊張得攥緊衣袖,蹙眉,努力讓自己語氣變得凶巴巴:「要你管!多管閑事的大叔!」

  被罵了之後,男人也不生氣。他干脆在月見山對面坐下,笑眯眯的看著月見山:「小姐你太容易生氣了,這樣男朋友會討厭你的哦。」

  月見山假裝看不見男人身邊的火山頭,扯著自己衣領,不耐煩道:「大叔!都一把年紀的人了不要突然跑上來搭話好嗎?再這樣我就要報警了!」

  「這破天氣熱死人了……」

  男人雙手撐著椅子,俯身:「你能看見的,對吧?月見山小姐。」

  月見山臉上裝出來的不耐煩瞬間僵住。火山頭用手指一碰桌子,被它手指碰到的地方瞬間化為焦炭,這是一種無聲的警告。

  男人向月見山微笑:「我可能比你想像中的更了解你。如果不想這間店的人都被詛咒殺死,那麼月見山小姐大概要和我走一趟了。」

  「希望您能更懂事一點,不要增添沒必要的傷亡。」

  餐廳裡的食客還在抱怨悶熱的天氣,櫃台後面的服務員不斷好言安撫著客人們。低沉燥熱的空氣中,粘稠的面湯香氣四散。

  只需要詛咒一個念頭,這所有的一切都會化為廢墟。

  月見山臉色蒼白,卻仍舊鎮定的攥著自己袖口,站起來:「我跟你們走。如果這裡死掉任何一個人,我就自殺。」

  他們想要挾持自己——說明自己對他們有用。不管有什麼用,至少說明自己的命對他們而言姑且算是重要。

  男人微笑,站起身:「當然,我也不希望把動靜鬧大。剛才那通電話是打給夏油傑的吧?」

  「為了保證其他人的安全,不惜自己跟著來意不明的詛咒離開,還真是一位善良可愛的小姐。難怪夏油那麼喜歡您呢。」

  說話的時候,他向月見山伸出手,示意月見山牽手。月見山抿著唇,沒有回答他,謹慎的將指尖搭在男人掌心——男人很快握緊月見山的手,往自己身邊一拽!

  周圍的一切都瞬間模糊起來,月見山感覺自己被扔進洗衣機裡面滾了好幾圈,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周圍的景色瞬間被蒙上一層陰影,她什麼都看不清楚了。

  陰影消散,熟悉的面館景色已經完全消失。周圍是林立高樓的頂層,月見山正站在纖細的護欄上。她往外看,看見底下螻蟻般小只忙碌的人群,同時過高的距離讓月見山感到陣陣眩暈。

  火山頭皺著眉:「你確定是這個女人嗎?她身上雖然有微弱的咒力波動,但也就比普通人稍微強那麼一點點而已,連最不入流的咒術師都算不上。」

  「我確定。」

  男人望著月見山,頂樓過大的風吹起他的頭發,露出額頭上一圈縫線。他抬手掐住月見山的臉,臉上笑容逐漸扭曲起來:「死了八次的月見山小姐,似乎不記得自己死後會變成什麼模樣了。」

  月見山心頭一震,瞬間連恐懼都忘記了!她愕然看著男人:「你是誰?!」

  她發誓自己根本沒有見過這個男人!重復了八次的死亡裡,沒有任何一次有這個男人出現!

  男人松開手,猛然將月見山推下去:「等你死了,就知道我是誰了。」

  「畢竟我可是,曾經被月見山小姐殺死過的哦。」

  從高空墜落,強烈的失重感令人多少有些惶恐。在強風的影響下,月見山甚至連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但是她卻清楚聽見了男人的話——曾經被自己殺死的人?

  第九周目……就這樣結束了嗎?終於有一個周目,要死在夏油傑以外的人手上……

  明明死亡距離自己都那麼近了,月見山反而意外的冷靜了下來。風聲混合著心跳,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第十個周目。

  腦子裡模模糊糊冒出這個念頭的瞬間,月見山被人接住了!

  她茫然睜開眼,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對方,就被對方用力抱進懷裡;少年的胳膊錮著她肩膀,力氣大到月見山都能聽見自己骨頭在哀鳴的地步。

  他黑色的碎發挨蹭在月見山臉頰側,月見山反應過來,聲音發抖:「夏油傑?」

  巨大的咒靈把兩個人都接住了。夏油傑緊緊抱著她,後怕到幾乎不敢放松半點:「我來了,沒事了——不會有事了。」

  月見山卻絲毫沒有被夏油傑安慰到。她發著抖,聲音嘶啞:「夏油傑,你到底是……怎麼找到我的?」


第5章 是葡萄味

  夏油傑沒有正面回答月見山這句話。他抱著月見山,咒靈緩緩降落到地面,底下已經有警察拉起了警戒線。

  他將月見山放下,但是環在月見山腰上的手還沒有松開。月見山腳一挨地,立刻腿軟的又倒進夏油傑懷裡。

  她死死揪著夏油傑的衣服領子,額頭抵住他胸口。夏油傑抬起手,輕輕按著月見山後腦勺:「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來。」

  月見山抿著唇沒有說話。她現在已經有點後悔了,害怕自己剛才那句話會不會刺激到夏油傑。

  夏油傑就好像沒有聽見那句話一樣,將月見山打橫抱起,放進最近的一輛警車裡。車裡還有名穿著學校制服的少女——她抬眸瞥了眼被夏油傑抱進來縮成一團的月見山,又看向夏油傑:「你女朋友?」

  「嗯。」

  夏油傑輕輕揉了下月見山的頭發,道:「在這等我,害怕的話就和硝子聊天,我很快就回來。」

  說完,他把車門關上。

  被夏油傑叫做『硝子』的女生撓了撓頭,十分苦惱的自言自語:「這家伙……不被甩都天理難容啊。」

  雖然她知道夏油傑是急著回去解決詛咒,但是把剛從死亡邊緣救回來的女朋友就這麼扔在其他女人身邊——而且女朋友還懷孕了——家入硝子覺得夏油傑到現在還有女朋友,簡直就是老天爺在偏愛他。

  月見山不知道硝子的眼神已經從思考轉變成憐憫了。她緩過神來,轉頭看向窗外:夏油傑刻意將她放在了車子左邊的位置,從這裡的車窗看出去,只能看見公安拉起的警戒線,是看不見樓頂戰鬥情況的。

  夏油傑向來很體貼,就連食用咒靈都從來是避開月見山的,理由是怕嚇到她。可就是這樣體貼的男朋友,殺死了她八次。

  「要喝點水嗎?」

  旁邊留著齊耳短發的女生擰開一瓶冰水遞過來,月見山接過水瓶,手還有些發抖:「謝謝。」

  硝子不太擅長和這種普通人打交道。她看著對方仰起頭喝水,被冰鎮過的水瓶上掛著許多水珠,隨著傾斜的姿態滾落到少女細瘦的手腕上,欲墜不墜。

  平心而論,這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栗色順澤的長卷發,皮膚很白,身上雖然是普通的校服,但一眼看過去就會讓人覺得這件校服穿在她身上要更加順眼可愛一些。

  如果再觀察得仔細一點,不難發現整套校服都被細微的修改過。版型肯定是重新打的,看起來就不是通版,領口和裙子邊都被手工修改添加了可愛的裝飾品。

  她干咳一聲,主動和對方搭話:「我叫家入硝子,是夏油傑的同學。」

  月見山喝完水,臉色仍舊蒼白得厲害。但是冰水進肚子之後,她反而稍微冷靜下來,將水瓶放到中央扶手箱上:「我叫月見山春,是……夏油傑的女朋友。」

  這個身份艱難的從嘴裡說出來,月見山臉色頓時更蒼白了幾分。

  她以前是很擅長社交的,但現在月見山實在沒有心情。她低著頭看著自己手出神,滿腦子都是之前夏油傑沒有回答的那個問題:夏油傑到底是怎麼找到自己的?

  第一周目月見山是在自己家裡被毫無防備殺死的。但是後面幾個周目她不僅拉黑了夏油傑的所有聯系方式,甚至還換乘車子去到自己都叫不出名字的偏遠地方……即使如此,也每次都被夏油傑找到。

  之前還可以哄騙自己,或許是夏油傑瘋掉之後又研究出了什麼專門找人的術式,才能每次都找到自己。但是現在夏油傑還沒有瘋。

  月見山是在拉面店給他打的電話,被咒靈帶走的時候手機也掉了。就算手機定位也不可能定位到這裡,夏油傑到底是怎麼找到自己的?

  越想越覺得可怕,月見山不禁打了個寒戰。

  旁邊的家入硝子誤會她還在害怕,習慣性的從自己口袋裡抽出一盒煙打開:「你要不要來一根……額,你抽煙嗎?」

  月見山回過神來,抬手從硝子煙盒裡拿走一支:「抽的,謝謝。」

  她想拿打火機,結果一摸口袋,卻摸了個空。這時候月見山才想起自己根本沒有帶打火機,復活之後她像只驚弓之鳥,惶恐不安到現在,哪裡有空去隨身攜帶打火機?

  她轉頭看向家入硝子:「能借我用一下打火機嗎?」

  家入硝子一愣。她摸了下自己口袋,又突然想起對方好像是個孕婦。

  手指摩挲著打火機,家入硝子猶豫道:「可以是可以,但是懷孕的話不太適合抽煙好像。」

  月見山表情呆滯:「懷孕?」

  她什麼時候懷孕的?她怎麼不知道?

  兩人面面相覷,心底不約而同冒出疑惑的情緒。家入硝子露出嚴肅認真的表情:「其實你不用害羞,你和傑……夏油傑——你們都是成年人了,偶爾出現一個意外很正常。我是醫生,你有任何煩惱都可以找我幫忙。」

  看在同班同學的份上,家入硝子完全以醫生自居,忘記了自己還沒有考到營業照的事情。

  月見山茫然:「但是我沒有懷孕啊,我這個月還來了生理期。」

  她的生理期很准,如果有某個月突然沒有來生理期的話,她肯定會印像深刻,絕對不會死了八次都沒有記起來。

  這會換成家入硝子沉默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艱難的開口:「聽說你最近吐得有點厲害,所以……」

  月見山:「我最近吃壞肚子了。」

  其實是被夏油傑給嚇吐了。但是這種事情當然不能對夏油傑的同學說,但是月見山也不想被誤會自己懷孕了!

  氣氛頓時尷尬的沉默下來。家入硝子心想:就離譜。

  連女朋友這個月有沒有來生理期都不知道,夏油傑你到底是怎麼追到女朋友的?

  從自己口袋裡拿出打火機遞給月見山,家入硝子干笑:「那是我誤會了,給你,打火機。」

  咬著煙,月見山稍微低頭用打火機將其點上,薄荷味香煙的味道頓時盈滿整個嘴巴。她身子往車窗外探出去,食指並中指挾煙的姿勢無比熟練,一看就知道是慣犯。

  無可否認,在心情格外焦慮暴躁的時候,香煙非常有用。

  家入硝子忍不住多看了月見山兩眼,忽然意識到月見山似乎是她見過抽煙抽得最好看的女人。該怎麼形容呢?她總覺得月見山似乎是個很在意自己形像的女生,從修改過的校服,再到燙染護理過的頭發,和相當漂亮的抽煙姿勢——

  但奇怪的是,這樣愛漂亮的女生,卻一點淡妝都沒有化,臉色蒼白,嘴唇干燥起皮的就出門了。這不符合硝子常規認知裡『愛漂亮』的女生。

  要知道,長得好看還可以單純用天生麗質來形容。但是細心修改的校服和仔細呵護出來的順澤頭發,可都是要實打實付出時間和精力才能辦到的。

  「傑經常在我們面前提到你。」

  月見山被煙嗆了一口,咳嗽起來。她捂著自己喉嚨,眼角盈著生理性的淚光:「夏油傑嗎?他提到我?」

  看出月見山神色有些意外,而且還有點被嚇到的樣子。家入硝子試圖幫同班同學穩固一下這段看起來搖搖欲墜的戀情,於是發揮了自己畢生的語言功底:「嗯,經常提到你的,他總說你是個很溫柔很善良的女孩子,而且還計劃著准備畢業就結婚。」

  一定要讓這位月見山同學知道,夏油傑對自己女朋友是絕對絕對會負責的!

  不然以特級咒術師007的工作量,家入硝子覺得他們三個人怕不是全部要單身至死。五條悟那種人肯定是沒救了,但是夏油傑看起來好像還能搶救一下。

  畢竟是整個高專唯一脫單的男人。

  月見山頓時沒有心情抽煙了。她擠出一個看起來不怎麼快樂的笑容:「是嗎?」

  家入硝子擺出自己最真誠的表情:「嗯,是真的。」

  月見山:「……」

  那我還真是謝謝您了。當然,夏油傑要是現在就放棄結婚立刻和她分手的話,月見山會更高興。

  哪個正常人活膩歪了要去和夏油傑結婚啊?咋的,九尾狐的命呢這麼敢謔謔?

  雖然不會讀心術,但是家入硝子也看出月見山臉上的笑容並不怎麼快樂。作為一個單身,她回想自己剛才說的每句話,好像都沒有什麼問題,但又好像都挺有問題的。

  她看見月見山手裡的煙,火速禮貌性的轉移了話題:「我沒想到你也會抽煙,跟夏油傑學的?」

  畢竟月見山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漂亮的好學生』氣質。屬於那種第一眼就會讓人感覺:不愧是夏油傑的女朋友啊——的人。

  夏油傑也總是一副好學生的樣子,而且偶爾還會遵守一下校規校紀。和五條悟比起來,他那個『咒術高專年度三好生』的獎項就相當實至名歸。

  月見山眉心一蹙,屈指彈了彈煙身:「不,是夏油傑和我學的抽煙。」

  ——

  具體是多少歲,其實月見山自己都記不太清楚了。不過她隱約有印像,是在冬天。

  並盛中學放春假,月見山那段時間剛參加完內招考試,背書背得頭發一把一把的掉。這種學習上的苦惱她也不和家裡人說,因為說了父母也幫不上什麼忙。

  山本武成績倒是挺好,就是才念初中。所以再好也沒有用。

  壓力大的時候,月見山就會自己給自己找點事情排解。酒不能喝,喝了耽誤她復習,而且酒味重,不好散,容易被發現。

  打游戲之類的更不用考慮,都會影響到她復習效率。所以煙就成了月見山最喜歡的東西——她自制力比較好,偶爾來一支,避開長輩抽,從來沒有被發現過。

  某天夜裡看完書,月見山捏著眉心准備出去抽一根。因為時間已經很晚,所以家裡父母都睡著了。

  月見山輕手輕腳的穿過客廳,拿著煙和打火機下樓去。

  二月還有零星的降雪。因為是晚上的緣故,地面薄薄一層的積雪沒有被掃走。月見山的拖鞋踩在積雪上,發出細微簌簌的聲音。

  她找了個避風的地方,靠著牆用打火機點燃煙。煙霧和月見山呼出的白氣糾纏在一起,在干冷的空氣裡緩緩上升。

  她仰起頭,看見樹邊的櫻花樹上已經有嬌嫩粉色的花苞冒出頭了。

  「早櫻嗎?下個月應該就有斷斷續續的櫻花開了吧。」

  自言自語了一句,月見山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自己男朋友。葡萄味的香煙有點甜,她沒抽幾次就學會了怎麼吐出漂亮的煙圈,同時在心裡想著:下個月給傑送櫻花束吧?大把一點的那種。

  剛好可以趕上他開學,就當是開學禮物好了。咒術師還真是麻煩啊,好好的春假,任務多得像是沒有放假一樣;但凡男朋友能放個兩天以上的假期,自己也不至於需要抽煙來緩解壓力。

  剛想到男朋友,夏油傑的電話就打過來了。月見山挑眉看著手機來電,接起電話:「晚上好小朋友,現在是凌晨三點半,生長期的孩子要早睡早起才可以長高哦。」

  電話那頭的小男友聲音低啞:「你猜我現在在哪?」

  聽著風聲,月見山沉思兩秒,道:「你不會就在我家樓下,懷裡揣著我上次說想要的那本專業教材吧?」

  電話另外一頭的夏油傑沉默下來。他一沉默,月見山便知道自己猜對了。她被男友過於赤忱的小手段逗笑,緊接著就被煙嗆到,一邊笑一邊咳嗽。

  夏油傑聲音無奈:「有這麼好笑嗎?」

  月見山將香煙藏在身後,自己緊貼著牆壁站好:「你現在順著我家樓底下的牆根走,等會要是拐角跑出個人抱住你了,不准起手一個過肩摔。」

  「體諒一下,你女朋友只是個嬌弱的普通人,再摔一次你就等著守寡吧。」

  畢竟夏油傑是個有前科的男人。作為一個業余愛好是技能格鬥而且還超前發育的年輕人,夏油傑的身體記憶對任何貿然接近他的人都不太友好——曾經試圖從背後偷襲給男友一個驚喜的月見山也深受其害。

  路燈昏暗,夏油傑一手抱著能當凶器的超厚專業教材,一手拿著手機。他聽到電話那頭月見山的補充,彎起眉眼笑眯眯的保證:「之前是意外,現在絕對不會了。」

  他順著牆壁一直往前走,五米之後就是個轉角。夏油傑甚至不需要特意去感知那邊有沒有人,細細的一股白煙擴散開來,眼睛不瞎的都知道拐角後面有人。

  走近拐角處,夏油傑還沒看清楚女朋友到底是在燒開水還是在抽煙——月見山已經撲過來將他抱了個滿懷。

  手機和資料書都險些被撞落,夏油傑舉高雙手,有點無奈的低頭:「東西要掉了……這什麼味道?」

  月見山把煙扔進積雪裡,順便用腳踩熄。她趁著夏油傑低頭的瞬間,捧住他臉,踮腳親了上去:少年人長了一副很好親的模樣,嘴唇又軟又溫暖。

  夏油傑被親得愣了幾秒,然後反應過來。他哭笑不得,仰著頭避開月見山的吻:「等等,至少讓我把書和手機放……唔——」

  身高一米七多的少年,被自己不足一米六的女友按到牆壁上。夏油傑的話都沒有說完,就又被月見山捧著臉親了上去。

  月見山的親吻總是來得像夏日暴風雨一樣,連舔帶咬。很快夏油傑就也不說話了,低頭配合著月見山接吻。

  暈乎乎的一個吻結束,月見山勾著他脖頸,笑盈盈的問:「今天沒有任務嗎?」

  夏油傑嘴巴略微紅腫著,扎好的頭發也在剛才的接吻中被蹭亂。他呼吸急促,狹長的眼眸裡蒙著層水光:「在附近的任務,所以就過來看你了……你嘴裡什麼味道?怪甜的,又不像甜點……」

  月見山從自己羽絨服口袋裡掏出煙盒,在夏油傑眼前晃過去:「細煙,葡萄味的。」

  那是夏油傑第一次嘗到香煙的味道,從他女朋友嘴裡。沒有想像中那麼嗆人,反倒是帶著過度溫和的甜味。


第6章 第十周目

  家入硝子倒吸一口氣,突然間對這位『女朋友』肅然起敬。畢竟不是什麼人都敢教夏油傑做事的——習慣了夏油傑在學校裡問題兒童的作風,家入硝子很難想像他聽什麼人的話或者被其他人教著去做什麼。

  硝子由衷道:「你們感情一定很不錯。」

  因為上一個想教夏油傑做事的姐妹校咒術師,現在還在醫院骨科病房裡住著沒出來呢。

  月見山差點因為這句話又被煙嗆到,拿著煙的手微微顫抖:「還……還行吧。」

  這種時候總不能說他們關系很差。

  把香煙掐滅扔進煙灰缸裡,月見山也沒有心情看外面了。反正都是警戒線和路人,根本沒有什麼可用信息。

  她正要把車窗升上去,突然一只手斜插進去,穩穩按住了上升的車窗。

  也不知道這只手的主人到底是什麼怪力,居然還真讓他摁住了。

  月見山趕緊把車窗又降下來。車窗外面冒出一顆毛茸茸雪白的腦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頭發和皮膚都挺白的緣故,對比顯得他鼻梁上架著的那副黑色墨鏡格外突出。

  對方有張不顯年紀的娃娃臉,讓人一眼過去很難判斷年紀。

  他趴在車窗上面,拖長了尾調:「硝——子——咦?不是硝子啊?」

  他好像才認出月見山似的,用食指把墨鏡往下勾,藍色眼瞳好奇的打量著月見山。硝子從月見山身後探出頭:「傑的女朋友,月見山春。」

  「哦,春啊~」

  初次見面,少年很不見外的直接喊了月見山名字,說話時臉上還掛著笑,連外面的太陽光在他笑臉面前都不怎麼亮了。

  硝子絲毫不為這個笑容打動,冷酷又求實的介紹:「五條悟,我和夏油傑的同學。他這裡有點問題,你不要理他。」

  說著,硝子用食指點了點自己腦子。

  月見山對硝子的話深以為然。她只有在第四周目時接觸過五條悟,前後見面時間絕對不超過二十四個小時,但是不妨礙月見山深刻的認知到五條悟腦子有問題這件事。

  如果非要說五條悟和夏油傑的區別,那麼他們唯一的區別就是一個剛好走在和人類大勢相反的路上,一個走在和人類大勢相同的路上。但要論性格的話,月見山一直覺得夏油傑和五條悟都沒差。

  「硝子~怎麼可以這樣形容我呢?」

  五條悟不滿,像個幼稚的小孩子似的為自己正名:「我可是超強,超強的啊!我的智商也很高的好嗎?」

  他明明在和硝子說話,月見山卻感覺對方在打量自己。是種十分隱晦的打量,好像在重新評估月見山這個人的存在。

  轉過頭,月見山假裝去拿中央扶手箱上的冰水,不去看五條悟那張臉。

  夏油傑很快也過來了,把趴在車窗上大型掛件似的五條悟拎開,他彎腰打開車窗,探身進去:「你還好嗎?」

  他一進來,月見山就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緊接著是惡心粘膩的嘔吐感從食道一路衝上喉嚨。她再也忍耐不下去,推開夏油傑跑到警戒線最近的垃圾桶旁邊,扶著桶蓋嘔吐起來。

  早上和中午都沒有吃東西,月見山吐得眼前發黑也只吐出來一些清水。她單手扶著垃圾桶邊緣,手腳發軟,胃裡一陣一陣的痙攣。

  月見山以為自己已經可以心態平和的對待夏油傑了,但最終結果證明她做不到。月見山很難克制自己嘔吐的欲望,也很難忍住衝上去質問夏油傑為什麼殺自己的心情。

  但凡夏油傑作為男友有半點失職,或許月見山都能找到借口在他面前假扮女友,再親手殺死他。

  但相愛過是真的,喜歡是真的,十五歲少年翻過半個操場和圍牆,只為將襯衫第二顆紐扣塞到月見山手心告白的赤忱,也是真的。

  這種時候月見山就格外恨自己為什麼是個軟弱的人,軟弱到明知道夏油傑兩個月後會變成瘋子,但面對兩個月前還沒有徹底瘋掉的夏油傑,她居然還下不了手。

  這時候夏油傑走到了她身邊,他和月見山保持了半米左右的距離,抬手將一張手帕遞給月見山,示意她擦一下。

  月見山沉默的接過手帕擦嘴,眼睛盯著灰黑色牆壁。夏油傑輕聲道:「最近並盛都不會太安全,你身上有微弱的咒力,又不具備術式,很容易被那些詛咒盯上。」

  「為了安全起見,你要不要去我的公寓那邊住幾天?」

  雖然用的是疑問句,但是月見山肯定,哪怕自己不答應,夏油傑也有辦法讓自己住進去。

  將髒了的手帕卷起來,月見山垂眸:「好。」

  「我書包落在拉面館裡了,你等會能幫我取回來嗎?」

  「可以。」

  她想:果然,現在的夏油傑還肯聽自己的話。

  但是再過兩個月,他就會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刺激,變成理念完全反人類的家伙。

  夏油傑在並盛有一間公寓,原本是為了陪月見山過夜而特意買的。月見山不喜歡去酒店,在家裡的話因為有父母也不方便。

  作為咒術師,夏油傑每次任務所得的酬金不低,干脆攢一攢直接買了個公寓。

  雖然公寓是夏油傑買的,但他一個月裡面能住兩周都算他那個月是淡季了。大部分時候還是月見山在住,夏油傑滿日本跑任務,很少去。

  也正因為如此,公寓裡月見山的東西反而要比夏油傑多得多。

  月見山抱著自己的書包一言不發的進入和室,夏油傑跟在她後面換了鞋進去。他似乎已經意識到了自己才是嚇到月見山的主要凶手,所以一路上都和月見山保持了半米的距離。

  身上的衣服都變得髒兮兮的,月見山將書包放到床上,打開衣櫃抱了睡衣准備去洗澡。她往浴室方向走了兩步,抬頭看著還站在門口的夏油傑。夏油傑倒是很安靜,抱著自己胳膊靠在門口,沒有說話也沒有其他的動作。

  他只是安靜的看著月見山,太陽光從他背後落進來,顯得他整個人仿佛成了光亮裡唯一的陰影。

  被夏油傑這樣注視著,月見山不知為何打了個寒戰。她抿著唇,轉身進入浴室,將門反鎖。

  門被反鎖後,月見山才終於感受到一點點安全感。

  她把衣袖裡的美工刀拿出來,對著它看了許久,最終露出苦笑:這種東西,別說對付夏油傑了,就算是對付最普通的詛咒恐怕都不夠看。

  明明自己也是有點咒力的,為什麼半點術式都用不出來呢?

  但凡她有半點咒術師的資質,也不至於每個周目都是死亡結局。

  洗完澡,月見山換上睡衣,將髒衣服扔進髒衣簍裡。她看到洗漱台上的那把美工刀,猶豫了幾秒,最後還是把它藏進袖子裡。

  對著霧蒙蒙的鏡子整理自己衣領,月見山忽然察覺到了不對勁。她眨了眨眼,抬手擦干淨鏡子上蒙著的白氣,干淨的鏡面倒映出她——以及她背後猙獰扭曲的詛咒。

  下一秒她感到後背一陣劇痛,直接被詛咒拎起來砸到了洗漱台上!

  月見山嘔出一口血,痛得下意識流下眼淚。因為是正面被扔過去,洗漱台上的鏡子被月見山砸碎了鏡子碎片散落一地,大半都扎進了月見山胳膊上。

  那只咒靈還在張牙舞爪的想要繼續攻擊她,但是浴室大門卻在這瞬間被破開——咒靈被強大的咒力直接劈開,殘破的門和暗紫色血液四濺!

  夏油傑踏著咒靈屍體走進來,暗紫色的血同樣也濺到他身上。黑色的校服即使濺到了血也不明顯,但他白皙的臉卻和那些血跡顯現出極大色差。

  他走到梳妝台面前,將月見山抱下來,安撫的親了親她額頭:「沒事了,沒事了,已經安全了。」

  渾身哪裡都痛,月見山發著抖蜷縮在他懷裡。她不知道自己出於什麼樣的心理抱緊了夏油傑,眼淚像是不要錢一樣往外流,哭得不停的發抖。

  夏油傑耐心的抱著她,一遍又一遍的重復著『沒事了』。因為月見山的臉完全埋在夏油傑脖頸處,所以她看不見戀人臉上淡淡的微笑,以及眼底詭異的滿足。

  同樣的,夏油傑看不見月見山的臉。所以他看不見月見山哭得嘶聲力竭,無助環抱著他脖頸的手指卻在試探性摩挲他致命的大動脈。

  「最近不要離開我的視線。」

  夏油傑輕輕撫著月見山的脊背,聲音溫柔:「外面太不安全了。如果是因為我最近沒能好好陪你而生氣的話,也暫時等事情結束之後再生氣——」

  他的話戛然而止。

  如果換成平時,別說那把細小的美工刀,哪怕是更鋒銳的大太刀,夏油傑也未必放在心上,因為持刀者根本沒有機會接近他。但如果拿刀的人,是他那個柔弱又無比信任的女朋友呢?

  夏油傑當然不會防備他的女朋友。

  他太熟悉月見山了,他知道這個少女性格善良又柔軟,屬於那種即使被人欺負了也只會自衛而絕對不會做過分反擊的人。別說用美工刀扎進人的脖頸了,她連抓一只三個月大的小野貓都會被野貓揍哭。

  但是現在,那把纖細的美工刀插進夏油傑脖頸大動脈裡,然後又迅速的被月見山抽出來。噴湧而出的鮮血將月見山的臉也打濕弄髒,她單手緊緊抱著夏油傑,毫不猶豫的又刺下第二刀。

  生怕一刀捅不死夏油傑。

  拿著刀的手不停發抖,月見山沒有力氣再捅他第三刀了;目前夏油傑的出血量,很有可能也活不了,只是暫時還沒有死而已。

  但即使到了這一步,夏油傑抱著月見山的手沒有絲毫要松開的跡像。

  月見山發著抖,單手撐在夏油傑肩膀上,試圖推開他——但即使是強弩之末的夏油傑,月見山也一樣推不開。她咬著唇,崩潰的哭出聲:「夏油傑你都記起來了對不對?你有記憶對不對?」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啊?你明知道我那麼害怕……那麼怕痛又怕見血的一個人……」

  「你為什麼要用你的咒靈啊?!」

  剛剛攻擊自己的咒靈,很不巧,月見山認識。她見過夏油傑召喚那只咒靈出來戰鬥——夏油傑可能以為她記不住,但是他忘記了月見山其實也是有咒力的。

  雖然很微弱,雖然連一點術式都沒有,但月見山還是有咒力的。她記憶力又那麼好,稍微有點印像的咒靈都不會認錯。

  所以當月見山看見那只咒靈出現在浴室的時候,她徹底崩潰了;明明這次都提前兩個月了,為什麼夏油傑還要殺自己?

  為什麼他總能找到自己?

  但是月見山推不開夏油傑,所以她也看不見夏油傑的表情。她只是哭得很厲害,整個人的理智都變得搖搖欲墜起來。

  夏油傑冰冷的黑色長發摩挲著月見山側臉,他那顆黑色的耳釘也在月見山的眼角余光裡不停的晃動。

  他艱難的側過頭,柔軟又溫暖的嘴唇停留在月見山耳邊:「我要怎麼樣……才能……救你啊——」

  沾著血的美術刀落地。明明是夏日,月見山卻覺得這裡到處都冷得很厲害。她的眼皮忽然沉重至極,困倦得無論如何也睜不開。

  好困……好困……

  「春!醒醒——醒一醒啦!」

  耳邊嘈雜的聲音逐漸大了起來,月見山猛然驚醒,嚇出了一身冷汗。她茫然的坐直,看見涼子正雙手撐在她課桌面前,校服裙擺抵著她的桌子。

  月見山下意識低頭去看自己的手,白皙嬌嫩的掌心空無一物。她恍然記起自己殺了夏油傑——為什麼時間還在重復?

  「你怎麼了?臉色好難看。」涼子伸出一只手抵著她的額頭,擔憂道:「天氣這麼熱,你是不是苦夏了啊?」

  月見山抓住涼子的手:「今天是幾月幾號?!」

  涼子不明所以:「7月28日啊。糟糕,春你已經讀書讀傻了嗎?」

  上一次時間倒轉是7月30日,這一次也往前推了一周,是7月23日。明明自己沒有死,而且還殺死了夏油傑——時間為什麼還會倒轉?

  月見山從自己書包裡找出手機,涼子見狀急忙提醒她:「今天教導主任要來耶,你這樣明目張膽可是會……」

  「幫我請個假!我今天身體不舒服要早退。」

  月見山抓起自己的書包就往外跑,一邊跑一邊撥通了電話。

  電話那頭很快就接通了,她又聽見熟悉的聲音:「春?這個點怎麼突然給我打電話了?你今天提前下課了嗎?」

  月見山一口氣跑上了天台,順手把天台門反鎖,她背靠著鐵門緩緩滑坐下來,聲音顫抖:「夏油傑……你沒事吧?」

  「我?我沒事啊。」夏油傑的聲音帶上了幾分不解:「我最近的任務還好,遇到的咒靈不怎麼棘手。你怎麼了?聲音怪怪的,是生病了嗎?」

  是自己生病了嗎?

  月見山仰起頭,眼睛被太陽光刺得完全睜不開。她捂住自己眼睛:「我沒事,就是做了個噩夢……關於你的噩夢。現在已經沒事了,你好好做任務吧。」

  說完不等夏油傑回復,月見山把電話給掛斷。

  她面前忽然投下大片陰影,有人走到月見山面前擋住了她的陽光。月見山眯著眼睛,仰起頭看向對方。

  黑色短發的小美人,有一雙和夏油傑略像的丹鳳眼。

  他垂眸,睥睨著月見山:「弱小的食草動物……誰給你勇氣來打擾我的?」


第7章 委員長

  小美人身上有一種冷冽又可怕的氣勢。明明只是個中學生,卻讓人覺得哪怕是□□首領也不過如此的感覺。

  如果換成第一周目的月見山,這會兒可能已經拿出手機報警了。

  但現在是第十周目的月見山。她自己都死過九次了,早就生死看淡隨你愛怎麼搞就怎麼搞。

  把手機塞回書包裡,月見山敷衍道:「不好意思走錯路了,我這就離開。」

  說完她轉身開鎖出門一氣呵成,還沒有走出兩步就有個東西擦著她耳際直接砸進前面的樓梯裡!月見山看著砸進樓梯裡的一小段護欄,內心死魚眼:啊,這一腳踩上去也不知道會不會塌方。真看不出來現在的中學生力氣這麼大。

  好棒棒哦,那是不是說明第十次死亡是墜樓啊?

  實不相瞞,月見山覺得自己現在距離所謂的特級咒術師,也就差個術式的問題了。就精神層面來說,她已經和那些所謂特級瘋子沒什麼太大的交流障礙了。

  她現在已經內心一片平靜,哪怕全世界都有九周目記憶她也無所謂了——去他媽的,如果自己不管死不死,時間都會重置,那麼她前幾個周目被嚇得嘔吐崩潰甚至親手殺死了夏油傑是為了什麼?

  為了殺死狗男友然後再重置時間被狗男友殺死一次嗎?

  在月見山踩上樓梯的瞬間,果不其然那截樓梯塌了;但是月見山並沒能掉下去,她腳下剛一踩空,還沒來得及感受一下失重感,就被小美人揪著後衣領給提了上來。

  被提上來之後,月見山微妙的發現小美人居然還比自己高一點。

  想到初一就已經快一米八的山本武,和十五歲就快一米八的夏油傑,月見山面無表情的想著:男生們的身高都是磕激素的嗎?

  把月見山提起來之後,小美人迅速松手,並且轉身從樓頂跳了下去。其動作之堅決意志之穩定,好像再和月見山這種弱小的『食草動物』共同呼吸同一片空氣他就會窒息一樣。

  月見山倒是不擔心對方會有事。從他稱呼自己為『食草動物』開始,月見山就已經猜到對方是誰了。

  並盛永不畢業的委員長,愛校狂人,雲雀恭彌。

  說實話,剛轉學過來時月見山真誠的問過涼子,雲雀恭彌是不是因為高考一直不過所以才不畢業的。後來她才知道雲雀恭彌壓根就不去上課也不考試,就見天兒在學校裡呆著保護校園。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也是被委員長討厭的抱團食草動物,月見山都要為這個男人的愛校精神感動了。

  六周目的時候月見山就藏在學校裡,結果夏油傑找上門把學校教學樓都掀了也沒看見委員長出來阻止。所以六周目結束後月見山就深刻的意識到:男人,沒一個可以信的。

  哪怕是養了只鳥會唱校歌的男人。

  眾所周知,雲雀恭彌討厭食草動物。所以他寧願跳樓也絕不和那些弱小的食草動物呆在同一片天台上!只是雲雀恭彌萬萬沒想到,自己在別的天台晃悠了一下午,晚上回來巡邏時,那個弱小的女人還躺在天台上。

  雲雀恭彌討厭多管閑事。

  他看著月見山身上的並盛校服,沉默數秒後,從隔壁樓天台跳到月見山所在的天台:「現在是放學時間,校內禁止無關人員逗留。」

  月見山抱著自己書包躺在瓷磚地板上,有氣無力:「委員長,你不算無關人員嗎?」

  雲雀恭彌面無表情:「你想被咬殺嗎?」

  月見山爬起來,拍拍自己裙子上的灰:「委員長,你相信時間倒流嗎?」

  雲雀恭彌依舊面無表情的看著她。雖然他那張臉上沒什麼表情,但『你是傻逼』四個大字都已經快要寫滿委員長的俏臉了。

  月見山抱著自己書包,沮喪的垂著頭:「我這就走,不勞煩您咬殺我了。」

  反正早死晚死都要死,不管怎麼死破時間都要倒回來。果然第九周目的那種危機感全都是錯覺!自己明明沒有死時間也照樣倒退了,看來時間倒退和自己死不死根本就沒有關系……

  繞過了樓梯間的大坑,月見山背著書包沒精打采的走在回家路上。這個點天色已經完全暗了,她出校門時連個鬼影子都看不到。

  然後她就又又又碰上詛咒了。

  看著趴在校門石柱上死死盯著自己,口水都要流下來的詛咒,月見山摸摸自己臉頰:「我什麼時候在詛咒眼裡也成香餑餑了?」

  明明之前自己周圍連只咒靈都沒有,就離譜。

  她正摸著自己臉頰,那只詛咒已經張大猙獰的嘴直接衝著月見山撲了過來!只是它還沒有靠近月見山,就被一道殘影直接殘暴超度!

  一浮萍拐送走詛咒,雲雀恭彌穩穩地落到月見山旁邊,蹙眉:「你能看見這種東西?」

  月見山苦笑:「只能看見而已,它要是動手十個我也打不過。」

  雲雀恭彌瞥了她一眼,毫無人情味的驅趕道:「時間已經很晚了,閑雜人等禁止在校內逗留。」

  好狠一委員長,他愛的可能只有並盛中學吧。

  月見山在心裡苦中作樂的吐槽著,近乎死水的心態也實在激不起什麼水花了。反正都到第十周目了,時間倒轉好像也和自己沒有任何關系,人家想轉就轉了唄,自己死不死的時間又不在乎。

  她背著書包繼續走在回家路上——走了一半,月見山回過頭看著雲雀恭彌:「委員長,你家不是這方……」

  雲雀恭彌冷冷清清開口:「你也是並盛的學生,死在半路上對學校不好。」

  月見山:「……謝謝您了。」

  可以,但沒必要。

  就在這時候,月見山的肚子『咕嚕嚕』叫了起來。她摸著自己肚子,沉思兩秒:「委員長,我能不能繞路去買個晚飯……」

  雲雀恭彌鐵面無私不為所動:「回家。」

  月見山的肚子抗議似的又叫了幾聲。她捂著自己肚子,簡直想戴上痛苦面具:自己就不能遇到靠譜點的男人嗎?

  看看身邊這些男人,難怪自己會和夏油傑談戀愛!

  夏油傑沒瘋之前多好一男友啊!?

  兩人繼續走,影子被月光和路燈拉長,倒映在水泥地面。夏日的晚上也顯得悶熱,偶爾掠過一兩陣夏風,空氣裡都帶著某些食物烤化後的甜膩味道。

  雲雀恭彌就這麼不遠不近的綴在月見山身後三米遠,一點也不被食物所打動。

  月見山沒有回自己家,而是去了夏油傑的公寓。她已經想開了:早來晚來都要來,永遠逃避不如直接面對。

  雲雀恭彌一直跟著月見山到公寓樓底下,目送她進去之後才轉身准備回學校。只是他沒想到自己剛一轉身,就遇到只咒靈直接摁下來的巨大手掌!

  雲雀恭彌閃身避開咒靈,警惕看著咒靈身後的人——對方穿一身黑色校服,是雲雀恭彌不熟悉的制服,額前還留著撮很奇怪的劉海。

  夏油傑狹長的暗紫色眼眸帶笑,聲音也很和氣:「擅自跟蹤別人的女朋友,可是會被揍的。」

  雲雀恭彌想說誰沒事干跟蹤一個抱團食草動物啊?

  然後下一秒他就改變主意了:這男的真強。

  他兩處浮萍拐,表情逐漸興奮起來:「那就打一場來決定答案吧。」

  月見山不知道公寓外面已經打起來了。

  她回到公寓,累得半死,蹬下制服鞋後一頭倒進柔軟床鋪裡。整間公寓只有月見山一個人,夏油傑不在,她也沒有開燈,閉著眼睛發呆。

  為什麼又回來了呢?

  循環原來不是因為自己死了嗎?

  也對,自己只是個有點咒力的普通人,就算真的有時間倒流這種事情,肯定也和自己沒有關系。說不定自己死了之後還等了很久時間才開始倒流,只有已經死了的自己不知道,還以為時間是為自己倒流的。

  就離譜。

  『叮咚——』

  手機發出短信的提示音,月見山伸出手把手機扒拉過來,打開短信;是她老師發的,詢問她是否要去參加一場海洋學公開講座。

  月見山在床上翻了個身,認真回憶:好像確實有這麼一回事。只是前幾個周目時間沒有倒退得這麼前,所以自己才沒有重新經歷講座的事情。

  第一周目的時候……開講座那天她沒有去,因為那天夏油傑難得來並盛出差,兩個人一起出去約會了。

  不過那是第一周目的事。對於月見山來說,她剛殺死夏油傑的事情就像在前一秒似的,要讓她現在去和夏油傑約會,還是算了。

  她回復了會去,又和老師再度確認講座的時間和地點。

  關掉手機之後,月見山餓得無論如何也沒辦法躺下去了。她干脆爬起來打開燈,給自己煮了份泡面,順便打開電視開始放動畫片。

  正好,電視在放【少女革命】。月見山現在對這種大家都很痛苦的片子非常滿意,一邊吸溜泡面一邊看電視,感覺下飯極了。

  外面玄關處傳來鑰匙插進鎖孔轉動的聲音,月見山吃面的動作一頓,緊接著想到夏油傑等會就要進來了,她頓時感覺自己的胃又開始打結,嘴裡的泡面頓時索然無味。

  「咦?為什麼臥室燈開著?傑這家伙不會比我還先回來吧?」

  「傑你任務結束了怎麼不叫我啊?快來今天一起打……阿勒?」

  和室的拉扇被人高高興興的拽開,然後少年臉上燦爛的笑容瞬間頓住。他看著坐在矮桌前盤腿吃泡面的女人:對方用最不講究的姿勢吃著相當普通的垃圾食品,但頭發和衣服甚至連臉上恰到好處的淡妝,都精致得像是隨時可以出去約會。

  是個五條悟不認識,並且相當奇怪的女人。

  兩人面面相覷,五條悟摸著自己下巴:「傑有妹妹嗎?為什麼我沒有聽他講過?」

  月見山把嘴裡的泡面咽下去,面無表情:「初次見面,你好,我叫月見山春,是夏油傑的女朋友。」

  五條悟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哦~是傑的女朋友啊?月見山……春?我記起來了!」

  「傑和我們說過的嘛。」

  他大大咧咧的走進來,在月見山旁邊的墊子上坐下:「春,你還有多的泡面嗎?我好餓哦——」

  明明才第一次見面,五條悟叫月見山名字倒是叫得很順口,好像兩個人關系已經很好了似的。

  月見山往離他更遠的位置挪了挪,道:「廚房裡有,你可以自己去看看。」

  「可是我不想動啊。」

  五條悟趴在桌子上,理所當然並且理直氣壯:「春,幫我嘛——幫我去看看,我想吃好吃一點的口味。」

  月見山光是聽見這個語氣就覺得起雞皮疙瘩。把坐墊拉得離五條悟更遠:「不,我不會動的。還有,你沒自我介紹。你是誰?夏油傑的朋友嗎?」

  「你為什麼有公寓鑰匙?」

  五條悟趴在桌子上,墨鏡底下那雙寶石般璀璨的蒼藍色眼眸一眨一眨的:「噯?我還沒有自我介紹?等等,傑沒有和你提起過我嗎?」

  「我是傑最好的朋友啦!我叫五條悟,你和傑一樣叫我悟就可以了……哇!你那個泡面裡面還有雞蛋耶!」

  「我聽說泡面裡面只有脫水蔬菜,原來還有雞蛋的嗎?」

  月見山:「……」很好,原來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

  她前幾個周目都和五條悟接觸很少,只知道對方是最強,是夏油傑以前的搭檔,也是同學。

  她站起來:「泡面裡面當然沒有雞蛋,雞蛋是我自己加的。我只會煮泡面,你要是想吃我現在去給你煮一鍋也行。」

  「好耶!」五條悟歡呼一聲,很容易讓人看不出年紀的可愛娃娃臉上笑容燦爛:「春你人真好!難怪傑那麼喜歡你,我也怪喜歡你的。」

  月見山抽了抽嘴角。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五條悟那句話好像很有問題,又好像沒什麼問題。

  所以說這家伙是多面人格嗎?不然為什麼每次見面他都表現得完全是兩個人啊?

  不過這破時間反正都要重來,一碗泡面而已,大少爺想體驗『平民快樂』就給他體驗好了。

  抱著這種『隨便吧毀滅吧』的心態,月見山走進廚房開火下面,把調料包全部拆開倒進碗裡。至於這樣分開煮會不會讓牛肉粒不熟?

  月見山才不管呢。

  五條悟像個多動症兒童似的湊過來,身子靠著門框,笑眯眯的看月見山煮面:「泡面裡面能放糖嗎?」

  月見山面無表情:「你想放嗎?」

  一米八的大男孩猛男撒嬌:「想~」

  月見山反手就是五勺糖下碗,然後向五條悟豎起大拇指:「你真是個有品位的男人。」

  來吧!互相傷害吧!反正大家都要倒帶的,那就一起折騰吧!

  五條悟還不知道自己會迎接什麼樣的黑暗料理。畢竟五條家的大少爺,就算是吃泡面都沒有吃過這種接地氣的袋裝泡面,被月見山誇獎後還有些小得意:「沒辦法,誰讓我是最強嘛——」

  要是平時,五條悟肯定沒這麼好哄。但因為對方是夏油傑的女朋友,考慮到自己那個摯友能找到個願意和他交往的女朋友是在不容易,五條悟對月見山幾乎是一開始就戴上了濾鏡。

  泡面煮好了,月見山把面撈進碗裡,倒上面湯攪拌均勻。她把碗遞給五條悟,臉上帶著真誠的笑容:「是的,最強,來吃面吧。」


第8章 你們咒術師都有病

  月見山想像中五條悟面色扭曲的場景並沒有出現。她看著五條悟面不改色一邊吃面一邊坐在矮桌後面看電視,陷入了沉默。

  這個瞬間,月見山忽然覺得自己距離所謂的特級咒術師精神層面……可能還是差了一點。這家伙是沒有味蕾的嗎?!

  「我說,」她單手撐著下巴,狐疑的看著五條悟:「五條先生,你都不覺得難吃嗎?」

  五條悟吐舌頭:「超級~難吃~」

  月見山:「……看你吃得那麼香,我還以為你覺得挺好吃。」

  五條悟聳了聳肩:「因為這屋子裡也沒有其他食物了啊。」

  月見山一愣:「你怎麼知道?」

  雖然這屋子裡確實已經沒有其他食物了,但是月見山記得五條悟只是在廚房門口看著她煮面,並沒有進去查看過冰箱和櫥櫃。

  五條悟抽出張面巾紙擦了擦嘴,難吃得都不想再看眼那個碗:「我就是知道。小姑娘家家的不要好奇心那麼重,很容易失戀的。」

  神他媽容易失戀。

  月見山再次堅信五條悟的腦子有點問題。這讓她不禁想起了九周目只有一面之緣的那個女生,好像是叫……家入硝子吧?

  她說的話倒是很中肯。

  五條悟吃完面,注意力也不在電視上。他好奇的看著月見山,湊過去問:「春,你真的是夏油傑女朋友嗎?不會是夏油傑雇來的合租女友吧?」

  月見山:「……是真的。」

  她記得夏油傑平時還挺受異性歡迎的,但為什麼五條悟和家入硝子在知道自己是夏油傑女朋友後,都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什麼啊——」

  五條悟『嘖』了一聲,噘著嘴。他那張過分優越的臉,即使是做出小女孩的表情來也相當不違和。

  他嘟噥:「那家伙還真的有女朋友啊。我聽他天天說自己的女朋友,還以為他想談戀愛想瘋了。」

  這句話裡面固然有些調侃的成分,不過之前有段時間家入硝子和五條悟是真的不信夏油傑有個女朋友。

  原因?

  拜托!就夏油傑那種一個月三十天裡面有二十九天半在做任務的勞模咒術師,哪個女孩子能接受和他談戀愛啊?除非對方也是很忙的特級咒術師,那自然另外談。

  這時,玄關處再度傳來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月見山打了個激靈,心想:夏油傑有幾個摯友來著?

  好像就五條悟一個人。

  咦?所以現在回來的是夏油傑嗎?

  和室外面響起略顯沉重的腳步聲。五條悟剛剛拉開的拉扇就沒有關上過,所以夏油傑直接走了進來;他看起來有些狼狽,頭發散了,臉頰上還有細小的傷口。

  他走近之後,在場的兩個人甚至都能嗅到夏油傑身上的血腥味。

  五條悟臉上嬉笑的表情一頓:「你被咒靈打傷了?」

  夏油傑搖頭:「路上遇到個麻煩的家伙而已。」

  五條悟身上那股子不正經的散漫已經完全收起來了。他身上微妙的上了一股壓迫感:「御三家?還是京都校的那幾個?」

  他們兩個人行事都不算低調,平時在業內樹敵那不是一般二般的多。只不過因為兩個人都太強了,所以才沒有被套麻袋而已。

  夏油傑捏了捏自己眉心:「不是……只是個小誤會而已,而且我也沒有受傷。」

  「我去洗個澡——我沒有事,你別擔心。」

  他的後一句話明顯是對月見山說的。

  月見山這會兒看見男友那張俊秀的臉,還是有點胃裡打結。但是症狀明顯已經比第九周目好很多了,至少她現在還能平靜的說:「洗完澡出來,我給你包扎一下。」

  夏油傑去洗澡了,月見山轉頭從櫃子裡找出醫療箱打開;箱子裡各種醫療用品一應俱全,她挨個拆開看了看說明。

  說實話,雖然剛剛話說得很順口,實際上月見山自己並沒有什麼治療人的經驗。畢竟她前十幾年都是過的普通人生活,最大的傷口也就是十三歲的時候□□去找夏油傑玩兒然後摔下去磕破了膝蓋。

  不一會兒夏油傑洗完澡出來,換了寬松的睡衣走向月見山:「身上沒傷,就臉上劃到一點,你拆兩個OK繃帶給我貼上就可以了。」

  月見山依言拆開幾個OK繃帶,貼在他臉上的細小傷口上。她湊近了看夏油傑,還會有種莫名恍然的陌生感——月見山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非常可怕的想法:時間倒流的節點,不會是夏油傑本人吧?

  只要夏油傑死了,時間就會倒流?

  如果是這樣的話,擁有多周目記憶的山本武會懷疑是夏油傑殺死了自己,那就完全情有可原了啊!

  說不定有些周目裡山本武比夏油傑活得長,所以每次夏油傑一死就倒帶時間,多來幾次山本武自然就懷疑他了——

  「怎麼了?」

  抬眸看著突然不動的月見山,夏油傑帶著點擔憂問:「嚇到你了嗎?」

  或許是因為月見山是普通人的緣故,夏油傑和她相處時總是不自覺把她放在弱勢地位上小心呵護,就像保護一個精致的易碎品那樣。

  月見山回過神來,立刻後退和夏油傑拉開半米往上的距離:「沒有,我沒事。我今天太困了……我想休息。」

  夏油傑沒有多想。他本來還以為月見山今天不會過來,所以才讓五條悟直接來自己公寓休息。作為摯友,夏油傑可比其他任何人都更清楚五條悟這家伙煩起人來有多煩,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沒回來之前月見山肯定被五條悟煩到了。

  不然換成平時,看見自己受傷了女朋友絕對心疼得要死,才不會像今天這樣冷淡!

  心安理得給摯友扣上鍋後,夏油傑安慰月見山:「那你快去休息吧,我和五條悟擠一間,明天早上我送你去學校。」

  月見山想說別送了吧——但是看著屋子裡兩個最強咒術師,作為柔弱的普通人,她決定把話咽下去。

  五條大少爺的一系列行為充分向月見山展示了特級咒術師豐富的精神世界。月見山毫不懷疑夏油傑殼子裡也和五條悟一樣瘋。

  她當初是為什麼要想不開和咒術師談戀愛?!

  不對,月見山和夏油傑談戀愛的時候,他還不是什麼特級咒術師——他那時候甚至都還沒有評級!

  雖然是第十周目,但今天晚上月見山卻意外的睡了個好覺。不過夏油傑就完全沒有睡好了。

  他做了個噩夢:夢裡他殺死了自己的戀人。


第9章 噩夢

  夏日的夜晚也很晴朗,血腥味混合在蟬鳴裡,整座村莊像是被野狗包圍的墳墓。而夏油傑就站在這座墳墓裡——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這些堆積如山的屍體又是怎麼回事?

  緊接著,夏油傑『動』了起來。他突然意識到不是自己在動,而是這具身體在動,只是自己的視角剛好是這具身體。

  他『跨』過屍體,雙手掰開木制粗糙的囚籠,身邊跟隨著夏油傑熟悉的咒靈;是他平時慣用於戰鬥的那幾只。

  但是,為什麼?

  夏油傑的腦子裡滿是疑惑,但他卻又無法操縱自己的身體。他隱約猜測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但如果是夢的話,這個夢也未免太過於真實了。

  無論是空氣中濃郁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還是雙手掰開木制囚籠的觸感,都真實得讓人完全混淆現實。

  囚籠裡鎖著兩個被折磨到看不出人形的小孩。『夏油傑』向她們伸出手,聲音嘶啞的開口:「出來吧。」

  「不用擔心,猴子都已經……死掉了。」

  那兩個小孩看起來還是很害怕。她們往後縮,被瘦得皮包骨的小臉仰著,眼瞳裡帶有茫然。她們害怕,『夏油傑』似乎也不著急,他耐心的伸著手,聲音溫柔極了:「安全了,已經沒事了。」

  過了好一會兒,其中一個女孩才鼓起勇氣,將自己布滿傷口,髒兮兮的小手輕輕放進夏油傑掌心。夏油傑很快握住了那只手——那只手瘦弱得像是雞爪子一樣,握住時還能感覺出髒污裡混雜的粘膩血液。

  他低垂眼睫,長而濃密的黑色眼睫毛遮蓋住眼中濃烈的情緒:「我們走吧。」

  「我們去哪?」

  「……去一個,我也不知道是否安全的地方,但這是我唯一能想到可以去的地方。」

  可以飛行的咒靈載著夏油傑和那兩個孩子,在城市中穿行。夏油傑將兩個小孩放在自己身後不會被風吹到的地方,以免她們身上的傷口開裂。

  不需要夏油傑操縱,咒靈已經熟門熟路摸到了月見山住處。

  月見山和父母住,但她住的是三樓,父母和繼弟都在二樓。

  夏油傑沒走大門,而是敲了敲被窗簾遮住的窗戶。

  沒敲幾下,深藍色窗簾就被拉開——月見山穿著小碎花的吊帶睡裙,臉上困意正濃。她剛被吵醒,還沒有意識到眼下情況的危急,抬手就將窗戶打開,單手撫上夏油傑冰冷的臉頰:「來找我怎麼不和我打電話?困死了……快進來,外面風好大,你臉都吹得冷冰冰的。」

  忽然指尖挨蹭到粘膩的液體,月見山一怔,抬起頭仔細看:她終於察覺到夏油傑臉頰上濺到的未干血跡,和他難看的臉色。

  此刻夏油傑蒼白得像是個死人。

  月見山嚇了一跳,立刻拉住夏油傑衣袖:「怎麼搞的?被咒靈打了?你先進來,進來把衣服換了,洗個澡……這兩個小家伙是誰?!」

  就在她拽夏油傑袖子的時候,夏油傑身後探出兩顆髒兮兮的小腦袋,兩雙眼睛正怯生生又難掩好奇的看著月見山。

  月見山被這兩個小孩盯著,猶豫了兩秒:「你去福利院出任務了?」

  這兩個小孩看起來少說也有六七歲了,就算夏油傑連夜給自己戴綠帽也趕不上這麼大的。如果說是妹妹的話,月見山又記得夏油傑是獨生子。

  夏油傑抓住月見山的手腕,他手掌心也都是半干不干的粘膩血跡,還混雜著不知道蹭上去的什麼髒東西。月見山被抓得有點不舒服,稍微用力掙扎了一下,卻沒能掙脫開夏油傑。

  他居高臨下的望著自己,暗紫色眼瞳宛如一潭死水:「春,我殺人了。」

  月見山掙扎的動作頓住:「……哈?」

  她腦子宕機了好幾秒,甚至沒能在一瞬間理解夏油傑的意思。月見山以為他身上的血是咒靈的,但是夏油傑現在告訴月見山,他殺人了。

  所以這些血跡是……人的?

  好像生怕月見山無法理解一樣,夏油傑又重復了一遍:「我殺人了,很多人。我把任務對像的一整個村子都殺光了。」

  他握著月見山的手也是冰冷的,沒有絲毫溫度。如果不是因為夏油傑還在說話,月見山幾乎要以為他是一具剛從墳墓裡爬出來的屍體。

  那兩個女孩子又縮回夏油傑身後,抓著夏油傑衣角的手瑟瑟發抖。皎潔月光將她們手上細密的傷口全部照亮,一覽無余。

  月見山蹙著眉,反手拉住夏油傑往屋裡拽了拽:「我知道了,你先進來,把那兩個小孩也帶進來。她們身上的傷口要處理,不然會感染。」

  「你聽不懂嗎?」夏油傑絲毫不動,蒼白的臉色在月光下宛如一尊白玉的佛像:「我殺人了,我現在是逃犯——」

  「我是聾子嗎?」

  月見山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齒:「我當然知道。你帶著這兩個小孩大半夜跑過來找我,我除了和你成為共犯還能有什麼辦法?……快點滾進來!難道還要我一個柔弱的普通人把你抱進來?」

  其實月見山還有其他的選擇,比如說打電話給警察,或者夏油傑的學校。但是月見山直接避開了那些選擇;她做不到。

  那是夏油傑啊。她那麼喜歡夏油傑,喜歡到春天看見第一支櫻花就想自己該給夏油傑送花了。

  夏天吃到第一口冰棒,就擔心夏油傑是不是開始苦夏了。

  她的戀人溫柔又體貼,總是懷抱著自負而可愛的『大義』。月見山不信夏油傑會是濫殺無辜的人,她盲目信任自己的經驗,毫不猶豫的選擇成為夏油傑的共犯。

  夏油傑身上開始回暖。他好像現在才開始感覺到自己心髒又在跳動了,連帶著喉嚨裡粘膩惡心的咒靈味道,此刻也不再那麼令人無法忍受了。

  單手撐著咒靈,他跳進屋子裡——月見山踮腳把那兩個小孩也抱下來。

  夏油傑收起咒靈,頹廢的坐在地板上。殺普通人對於咒術師來說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現在夏油傑卻比殺死了一個特級詛咒還要疲憊。

  他側過身靠著書桌腿,安靜的抬眸望向月見山。

  月見山將兩個小孩放到寬大的藤椅上,叮囑她們不要發出聲音。她自己則利落的打開衣櫃找出之前夏油傑留在這裡的衣服,扔給夏油傑:「你先去洗澡,把衣服換上。」

  「我屋子裡常備的藥沒有了,我出去買一點。那兩個小孩也還沒有吃飯吧?等會我拿兩盒便當上來……阿武有社團活動,這幾天都要住在同學家裡訓練,所以不回來了。山本叔叔住在店裡,我媽媽出差了,所以你們只要注意別吵到鄰居就行。」

  她脫了碎花裙,彎腰從衣櫃裡找出運動服換上。月見山偏瘦,但並不瘦弱,彎腰時甚至還能看出一點肌肉的輪廓。

  夏油傑不錯眼的盯著她看,好像要把這個冷靜又鎮定的背影一直刻進記憶裡。

  月見山換好了衣服,把壓進衣領裡的長發理出來。她轉身拿起書桌上的鑰匙,同時看了眼靠在書桌腿邊的夏油傑:分明是一米八的大男孩子了,此刻安靜的蜷縮在一角,像只被暴雨揍了頓的黑狐狸。

  她在百忙之中,意外感到些許好笑。在夏油傑面前蹲下來,月見山用運動服袖子擦了擦他髒兮兮的臉:「我很快就回來,在這等我。等我回來之後,你再詳細的和我解釋。」

  「今天天氣很好,我白天還去曬了太陽,晚上被子蓋起來會很暖和。樓頂我種的百日草都開花了,等天亮之後我摘下來給你好不好?」

  「沒事了,到我身邊就沒事了。」

  她靠近夏油傑,親了親他的眼睛。月見山的嘴唇柔軟又溫暖,和夏油傑冷冰冰的眼睫相貼,夏油傑猛地抱住了她,聲音啞得幾乎要聽不清楚了:「春,我好像……快要無法忍受了。」

  他厭惡著那些自以為是的普通人,那些被保護著,什麼也不知道,只會向他們咒術師索取生命的猴子。只要想到自己每天每天咽下去的咒靈,都是為了這種人,夏油傑就無法克制自己胃部的痙攣。

  惡心到要吐出來了。

  唯一能拽住夏油傑理智的錨點,是他的戀人。同樣是普通人的月見山春。

  吞咽咒靈的時候,腦子裡會想起很多關於月見山的事情——他想起月見山送給自己各種季節的花,想起她半夜□□送來的南瓜燈,用熒光筆在他手腕上畫的表盤,用機器貓主題曲的調子給他唱【望廬山瀑布】……

  想起她張揚的笑臉,會渡過甜味的吻。

  想到他的春和那些盤星教的教徒,和那個村子裡愚民,本質上居然是同類,夏油傑又會不可抑制的想吐。

  月見山不知道夏油傑發生了什麼。夏油傑從來不和她說祛除咒靈的事情,他認為月見山是普通人,是弱者——夏油傑的正論裡就包括了需要保護這樣的弱者,更何況月見山還是他的戀人。

  他將自己的戀人當成美麗易碎的貴重物品,從來不會放任任何危險靠近月見山。

  感受到夏油傑在發抖,月見山猶豫著環住他脖頸,輕輕拍著他的脊背。

  月見山不敢安慰夏油傑一切都會好起來,也不敢和夏油傑說忍不了就不忍了——因為她什麼都不知道。直到死,月見山還是什麼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夏油傑到底經歷了什麼,不知道夏油傑為什麼崩潰,不知道夏油傑那天是抱著期待被救贖的心情,來見自己的。


第10章 百日草

  月見山出門去采買家裡缺的東西。屋子裡很快就只剩下夏油傑和那兩個小孩;夏油傑撿起月見山扔給他的衣服,按照女朋友的話先去浴室裡洗澡——

  當他面對著鏡子的時候,居住在這具身體裡的『夏油傑』也借由他的視角,看見了鏡子。

  月見山的鏡子面前擺滿了各種瓶瓶罐罐,整間浴室裡也殘留著香氛甜甜的味道。這種過於柔軟的香味明顯和夏油傑整個人都格格不入,他抬起手摘下發圈,黑色長發凌亂的四散開。

  鏡子裡的少年面孔還帶著點稚氣,無論是臉上沾染的血跡和死者般安靜的表情都有些違和。

  夏油傑突然疑惑起來:這真的是夢嗎?

  如果是夢,為什麼他感覺是如此的真實?胃裡翻湧作祟的嘔吐感,和香氣混合的血腥味,在稀薄四散的水汽裡湧動。

  夏油傑的指尖觸碰到潔面乳的瓶子——SK2的洗面奶,瓶身上凝結著一小串水珠。他記得這是月見山很喜歡用的牌子。

  他忽然想到了屋外那兩個女孩子;她們也是女孩子呢。她們會喜歡什麼牌子的潔面乳嗎?

  不對,她們或許根本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種東西。月見山六七歲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呢?

  他的戀人……從小就是開朗明亮的性格,因為她有疼愛她的父母,處處都能遇到溫柔善良的人,一直一直,被人庇佑保護著。

  就像溫室裡精心呵護長大的玫瑰花,嬌弱美麗,根本不需要考慮溫飽問題。但是,真的公平嗎?

  六歲的月見山可以挑選自己喜歡的裙子,可以躺在檐廊地板上吃著西瓜聽風鈴聲。

  六歲的幼年咒術師們被當成異類關進囚籠,被當做未曾馴化的野獸一樣欺凌。

  眼前的景色眩暈起來,等到夏油傑再次低頭時,看見自己濡濕的手掌心;鮮血從他五指的縫隙裡潺潺流出,洗漱台到處都濺著刺目的血。

  他抬頭看向鏡子,目光突然凝固了。

  鏡子裡不僅倒映出夏油傑憔悴的臉,還倒映出他身後的浴缸;被放置在浴缸裡的少女穿著極其符合夏油傑喜好的海藍色浴衣,栗色長卷發濕漉漉的鋪在浴缸和瓷磚上。

  她發間簪著一朵赤紅色的百日草。

  『我種在陽台上的百日草開花了。』

  『摘來送給你好不好?』

  那是他的戀人。

  而這具本該屬於自己的身體,卻絲毫不聽夏油傑的差遣。他垂著眼睫,打開水龍頭,洗干淨自己手上的血跡——洗手時他臉上的表情一直是冷淡的,沒有絲毫起伏。

  把手上血跡洗干淨後,他轉身走到浴缸旁邊,單膝半跪下來,冰冷的指尖觸及到屍體面容。失去的人身上溫度本來應該是很低的,但不知是不是因為時間的緣故,少女臉上還殘留著淡淡的體溫。

  一把美工刀從她脖頸處貫穿,無論是角度還是姿勢都能看出來:這絕對不是自殺可以完成的現場。

  是他殺。

  ——

  月見山睡了個好覺。她印像裡自己已經好久沒有這樣睡好了。自從她陷入這個詭異的時間輪回裡面之後,每天都在提心吊膽,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夏油傑殺死。

  原本試圖尋求真相或者開導夏油傑的想法也在一次次死亡裡破滅。

  尤其是當她認識到自己並不是時間倒流的節點之後,月見山現在已經開始躺平等死了。

  愛咋的咋的吧,希望夏油傑看在自己不跑不鬧也不煩的份上,麻溜的下手快一點。

  早起刷牙,該上的學還是要繼續上。昨天晚上夏油傑和五條悟一間房,月見山自己睡的側臥。

  她的衣服都掛在主臥衣櫃裡,所以干脆穿著睡衣去洗漱。

  結果好巧不巧,月見山在陽台遇見了夏油傑的那位摯友。

  對方穿著藍白條紋的睡衣,頭發亂得像雞窩,正懶散的靠著洗手池刷牙。不得不說臉真的很重要,如果不是因為他好看,也不至於刷個牙都像是在偶像劇裡。

  月見山禮貌的說了聲早,越過對方去拿自己的牙刷。

  五條悟垂眸一瞥:月見山個子比他矮許多,穿著睡裙,露出皙白的肩膀和胳膊。

  他給月見山讓開一半的位置,好奇問:「你鎖骨那邊有個傷疤啊。」

  五條悟的語氣是純粹的好奇,帶著股孩子氣,很難讓人起惡感。主要是他長得好看——月見山是個很沒有骨氣的顏狗,不然也不會被夏油傑那張臉迷得神志不清答應和什麼咒術師交往。

  她摸了下自己的鎖骨,摸到那塊淡粉色的傷疤尾巴:「小時候出去旅游,從民宿的樓梯上摔下來劃傷的。」

  那是月見山六歲時候的事情了,她記得那時候還傷得挺嚴重,一截欄杆插進去了。為此月見山休了一年半的學。

  五條悟明顯只是隨口一問。他聳動鼻尖很快轉移話題:「有股焦味——哈!傑肯定是把早飯煎糊了,我這就去嘲笑他!」

  說完他端著牙杯和牙刷,直接翻過窗台跳進了客廳。看著對方火速竄沒了影,月見山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廚房很快傳來吵吵鬧鬧的聲音,她充耳不聞,假裝沒有聽見的刷牙。

  客廳。

  矮桌上擺著三份煎蛋和牛奶。五條悟個高腿長的大男人,還非要勉強自己把下巴擱在桌面上,整個人扭得活像個奇行種。

  夏油傑臉色有些蒼白,看起來好像是沒有睡好。他從五條悟後面走過去,順便踹了五條悟屁股一腳:「好好坐著,吃飯。」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五條悟滾到地板上,一把抱住夏油傑小腿:「為什麼我的煎蛋是糊的?」

  夏油傑額角的青筋跳了兩下。他昨天晚上睡得相當不安穩,現在腦仁突突的疼,五條悟的每句話都在夏油傑揍人的底線邊緣反復橫跳大鵬展翅。

  他冷漠的試圖把自己腿從五條悟懷裡抽出來:「這麼有意見的話就自己去做飯啊!大!少!爺!」

  「嗚嗚嗚我不要我不要——」

  五條悟在地上打滾,腦袋撞到安靜吃飯的月見山。月見山手一抖,煎蛋掉回盤子裡,她面無表情的低頭看著那塊煎蛋,肚子發出『咕嚕嚕』的聲音:啊,毀滅吧,這該死的世界。

  五條悟明顯完全沒有自己很麻煩的自覺,指著月見山的盤子抱怨:「可是春的蛋是好的!沒有糊!」

  「嗚嗚嗚夏油傑你不可以這樣重色輕友!你怎麼可以給十八歲的兒童吃煎糊的蛋?!」

  月見山剛夾起煎蛋的手一抖,那塊煎蛋再次掉回盤子裡。她看著那塊掉回盤子裡的煎蛋,心想:好餓啊。

  夏油傑叛逃是不是因為不想給這個大少爺當媽啊?

  夏油傑一拳砸到五條悟頭上,然後因為無下限沒有打中。他扯著嘴角,皮笑肉不笑:「五!條!悟!」

  五條悟翻起身,嚴肅:「我要吃草莓大福。」

  夏油傑冷漠的拒絕:「大早上的吃草莓大福很奇怪。而且我不會做,更不可能現在去幫你買。」

  月見山終於把那塊煎蛋叉進嘴裡。她看了眼桌上另外兩份煎蛋,果真如同五條悟所說,兩份都煎糊了,只有自己的那一份是完好的。

  不僅沒糊,而且熟的恰到好處。

  她拿起桌子上的牛奶插進吸管:「這條街上就有蛋糕店,我去買吧。夏油……傑有什麼想吃的嗎?」

  月見山險些叫了夏油傑的全名。開口後她忽然察覺到不對勁,別扭的改口又叫了名字。

  夏油傑頗為頭痛的捏了捏自己眉心:「春,你不用管他。我和悟吃煎蛋就可以……」

  「真的嗎?那太好了!我要四個草莓大福!還想吃全糖的芒果班戟!」

  五條悟一聲歡呼,繞著月見山跑了兩圈:「還有還有……」

  夏油傑一把圈住五條悟的脖子將他過肩摔壓在地上。五條悟沒有用無下限,被夏油傑摔得一聲慘叫;夏油傑抬頭對月見山露出溫柔的笑容:「幫我買包小麥吐司就可以,麻煩你了。」

  月見山看了眼被夏油傑壓制在胳膊底下的五條悟,猶豫了一會兒,輕輕點頭,然後換鞋准備出門。

  她剛打開門,身後忽然傳來夏油傑遲疑的聲音:「春——」

  月見山回頭:「還要別的什麼嗎?」

  說話的時候,月見山已經將門推開了。她單手按在門把手上,栗色長卷發披散至腰間,秀麗的臉上帶有詢問。夏油傑不自覺松開了手上的力道,注意力全都在月見山身上。

  他沉默了兩秒,艱難的開口:「我記得你之前在樓上種了丁香花,現在應該開了吧?」

  月見山被問得莫名其妙,夏油傑什麼時候也關心起自己種的花了?雖然她是經常送夏油傑花沒錯,但夏油傑本人對養花什麼的完全不感興趣,如果不是自己提醒的話他甚至記不起每個月的應季花種。

  「丁香花的花期早就過了。」她理了理自己垂落胸前的頭發,答:「我新種的百日草,應該九月份才會開花吧。」

  月見山也沒問夏油傑為什麼突然開始關心花了,麻木的人本身也會對問題變得不敏感。

  等到月見山把門關上,五條悟稍微用力就掀開了夏油傑:「你什麼時候開始關心花花草草了?這就是戀愛的力量嗎?」

  夏油傑被五條悟掀開,也不掙扎,反倒有些呆滯的倒在了地板上。

  五條悟站起來後見夏油傑還是沒有反應,他皺著眉蹲下來戳了戳夏油傑:「不會真的生氣了吧?好吧好吧,我發誓我知道錯了——我就是開個玩笑,下次見到春我一定和她道歉。」

  「喂?傑?不是吧這麼小氣?」

  五條大少爺的道歉可不是誰都能擁有,他都決定去找摯友戀人道歉了,看自己摯友還是沒有反應,五條悟有些不高興。

  夏油傑沒有像平時一樣和五條悟打鬧,甚至沒有接他的梗。

  他目光看著暗棕色的天花板,自言自語:「我昨天做了個噩夢。」

  五條悟耳朵極好,即使夏油傑聲音很輕,他也聽見了這句話。他覺得莫名其妙:「做噩夢?什麼噩夢?」

  夏油傑看著天花板,臉色蒼白極了:「一個和百日草有關的噩夢。」

  夢裡鋪散於潔白瓷磚之上的栗色長卷發,濕漉漉的滴著水,發絲間簪著大紅色昳麗的百日草花朵。

  百日草花朵的顏色過於赤紅,紅到讓人無法分清血色和花瓣。而他的戀人靜臥在那片百日草之中,安靜的,沒有任何呼吸聲。


第11章 曾經的她

  「四個草莓大福,一盒芒果班戟,一袋小麥吐司……還有瓶番茄醬。總共多少錢?」

  月見山低頭從自己零錢包裡翻出紙幣和零散的數枚硬幣,遞給收銀員。對方接過錢時不經意抬眼一掃:「咦?月……月見山小姐?」

  兩人面面相覷,月見山這才想起自己和這個蛋糕店的收銀員確實認識。但不算熟,僅限於認識的地步而已。

  夏油傑的公寓距離月見山學校更近,所以有時候即使夏油傑不在家,月見山也經常來公寓裡住,為了方便第二天去學校。她也喜歡蛋糕,時常光顧這裡,一來二去就和店裡兼職的收銀員混熟了。

  但自從陷入奇怪的死亡循環後,月見山每個周目都沒有心情來這邊買蛋糕了。

  她撓了撓頭:「是我。」

  「原來真的是你啊。」收銀員小姐長舒了一口氣,把打包好的蛋糕遞給月見山:「剛開始都沒有認出來。你最近是生病了嗎?」

  月見山疑惑:「沒有啊,我看起來很憔悴嗎?」

  明明她昨天睡得很好,早上起來還按時吃了早飯,不管怎麼說,臉色都肯定比前幾個周目更紅潤才對吧?

  收銀員理所當然道:「因為你今天完全沒有打扮就出門了嘛!雖然月見山小姐素顏也很可愛就是啦,但是這樣隨便的樣子一點也不像月見山小姐。」

  月見山愛漂亮。哪怕只是下樓扔個垃圾,她都要換身衣服再出門。一周之內不會背重復的包,頭發每天晚上都有好好護理,每天會按照天氣決定當天噴什麼類型的香水,再根據當天噴的香水來決定要化什麼妝。

  總而言之,是個精致到讓同性都完全嫉妒不起來只會嘆為觀止的家伙。

  像眼下這樣穿著睡衣拖鞋就晃悠出來買早飯的情況,在月見山沒有經歷過輪回的前十九年人生裡從來沒有出現過。

  走出蛋糕店,月見山難得開始自我反省:我是不是應該更注意一點?

  不對,就算現在開始注意形像也來不及了吧?不管自己還記不記得前幾個周目,夏油傑看起來都不會放過自己。已經確定時間倒流根本和自己沒有關系,搞不好就是因為夏油傑的死亡才倒流的……

  月見山正走著神,迎面衝過來一個少年;對方跑得太快,幾乎要撞到月見山身上。她反應迅速的往旁邊一躲,眼睜睜看著那個少年摔倒在地,發出一聲慘叫。

  「你沒事吧?」

  少年從地上爬起來,手忙腳亂的在地上到處摸索:「眼鏡眼鏡眼鏡——」

  看著就掉在自己腳邊的眼鏡,月見山嘆了一口氣。她半蹲下來撿起眼鏡,遞給對方:「給你,眼鏡。」

  少年接過眼鏡戴上,長松了一口氣。他抬起頭一疊聲的和月見山道謝,突然他瞪大眼,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月見山,緊接著少年從自己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遲疑的問:「請問您是……月見山小姐嗎?」

  月見山剛剛還放松的心情,立刻緊繃起來。她警惕的看著對方,同時悄悄把手伸進睡衣口袋裡,抓緊了自己的手機:「我們認識嗎?」

  少年連連擺手:「現在、現在還不認識——初次見面,我、我叫入江正一——」

  他似乎是想禮貌性的和月見山握個手,但是再看見月見山的臉之後,少年又緊張得連話都說不清楚。

  盡管入江正一看起來十分人畜無害,但月見山絲毫沒有放松警惕。她不著痕跡的後退,拉開自己和入江正一的距離,同時悄悄撥通了夏油傑的電話。

  她倒是不想向夏油傑求助,但現在除了夏油傑之外,月見山居然想不出第二個戰鬥力了。

  她假裝平靜的開口:「所以呢?你手裡的照片是我嗎?你哪裡來的我照片?」

  入江正一站起身,紅著臉不敢和月見山直視,磕磕絆絆道:「我、我只是來傳話而已——總之,你——你不要相信白蘭!」

  「還有,不要,不要試圖去救無可救藥的人——就這些了!」

  說完,少年像只受驚的兔子,一溜煙兒跑遠了。只留下滿頭霧水的月見山。她撓了撓頭,看著入江正一已經跑得沒有人影了。

  月見山疑惑的自言自語:「真奇怪,這家伙到底是哪裡冒出來的?難道也是有記憶的覺醒NPC?」

  不過,白蘭又是誰?

  傳話?他又是幫誰傳話?

  不過看在少年暫且沒有傷害性的份上,月見山掛掉還沒撥出去的電話,決定不和夏油傑說這件事情。反正說了也不能解決事情,誰知道夏油傑到時候是先解決事情還是先解決她。

  ——

  「奇怪,最近是開始流行返璞歸真鄉村風了嗎?」

  涼子抱著兩瓶冰鎮過的果汁跑過來,將其中一瓶遞給月見山時,順口問了句。月見山接過果汁,疑惑:「應該,沒有吧?」

  涼子瞪大了眼:「那你今天為什麼這麼……額——樸素?」

  她實在沒法將『土氣』二字安在月見山頭上。任何人只要看一眼月見山,就會下意識認為這個女孩配得上一切精致昂貴的奢侈品,而恥於向她獻上任何庸俗的告白。

  但是今天月見山也打扮得太隨意了,隨意得讓涼子完全摸不著頭腦。什麼時候她這個熟知時尚潮流熱衷香水包包的閨蜜,居然也能披頭散發來學校上課了?

  月見山沒法和涼子解釋原因。她只好含糊其辭:「下午有個講座要去聽,我想給老師留下好一點的印像。」

  涼子毫不懷疑:「哦哦,這樣子啊!聽說這次負責的講座的老師是個三十多歲的老頭子,古板得要命。你要是打扮得太出挑說不定會給他留下不好的印像……春大學是想念海洋學吧?」

  大學?

  久違的詞彙突然冒出來,月見山一愣,過了好幾秒才意識到自己該回答了:「嗯……不出意外的話。」

  第一周目被殺死前,月見山正在猶豫要不要填寫去國外留學的申請書。

  考試成績其實已經通過了,那邊專業的老師母親也拜托人接觸過,對方很滿意月見山的考試成績。但是月見山很猶豫,她那時候已經意識到夏油傑精神狀態不太好,擔心自己離開後,本來就性格內斂的男友會更加自閉。

  事實證明月見山的擔憂並非空穴來風,夏油傑最後果然還是瘋了。

  下午的海洋學講座在一點半。月見山提前和老師打過報告,下午要去聽講座所以不能來上課。

  講座地點設在校外,她擔心公交車遲到,所以先過去了。

  因為提前入場的緣故,月見山到時整個小禮堂還很安靜。這裡原本是某個合唱團的私人練習場地,但不知道為什麼願意出租給一個海洋學教授開講座。

  或許那個教授的學校很有錢吧。

  月見山隨便找個了中間的位置坐下,把自己紙筆拿出來。她翻本子時不期然翻到前面的內容,看見許多自己以前寫的筆記,每個字都端正漂亮到可以拿去當書法教材。

  「字寫得很漂亮。」

  身後突然響起男人誇贊的聲音,月見山嚇了一跳。她下意識把本子合上,轉頭去看自己後座——穿著白色長風衣,頭頂斜戴一頂白色帽子的俊朗男人,正俯視著她。

  對方實在太高了,以至於月見山需要非常吃力的仰起頭,才能勉強看清楚男人的臉。在她拼命仰頭的死亡角度下,居然也能看出男人的臉非常好看;月見山毫不懷疑,如果是正常角度的話,對方一定是帥得驚天地泣鬼神!

  至少是可以和自己那個狗男友不相上下的帥!

  對方似乎是混血兒,五官很深邃,碧色眼瞳好像翡翠,眼睫毛也長得讓女人都想落淚。他誇獎完月見山的字跡後,便輕松跨過桌子,在月見山身邊坐下。

  對方坐到自己身邊後,月見山更加近距離的感受到了兩人間巨大的體型差。對方目測至少有兩米,穿著文雅的長風衣也能看出其寬肩窄腰的好身材。尤其是在他坐下後,貼身的藍色打底衫勾畫出胸肌腹肌的線條。

  月見山按著自己的本子,悄悄往反方向挪了挪,和對方拉開距離。她可太清楚自己對美貌這種東西沒有很強的抵抗力,所以面對『高級誘惑』最好的辦法就是自動遠離。

  命都要沒了,誰有空去欣賞『高級料理』的美麗啊?!

  她正小心翼翼,試圖在不引起對方注意力的情況下和對方保持距離時,視線裡突然闖進一個渾身發紫的猛男。

  真·猛男。

  胳膊看起來至少抵她兩條腿,赤著上身,臉頰幾乎貼到月見山臉上。月見山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驚叫出聲後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小禮堂的椅子是可以活動的翻轉課桌椅,月見山往後摔倒時整個椅子也跟著翻轉。就在她要從椅子縫隙間摔下去時,旁邊那位混血帥哥伸出手抓住月見山肩膀,像拎小貓似的直接將她拎起來。

  月見山踉蹌了幾步,勉強站穩,驚魂未定的抬起頭。她個子太矮,抬起頭時鼻尖幾乎撞上對方緊實的胸肌。

  沉默了兩秒,月見山試圖後退。奈何壓在她肩膀上的手卻像是銅澆鐵鑄似的,無論如何也無法撼動半步。

  對方用那雙碧色漂亮的眼眸注視著她。緩緩開口:「果然,你能看見替身。」


第12章 替身使者

  月見山剛想說自己沒看見——她還沒有開口,就見那個渾身紫色的魁梧猛男閃現在男人身後,雙手環胸,發出小小的一聲『歐拉?』。

  她嘴裡沒說完的狡辯頓時噎住,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好在男人並沒有強求月見山承認。他松開了月見山肩膀,轉而拿起自己桌面上的教材:「好好聽課吧。」

  肩膀上沒有了禁錮,月見山往後又坐回椅子上,有些驚魂未定的瞪大了眼睛。那個紫色皮膚的猛男已經消失不見,那就是男人所說的『替身』嗎?

  她忍不住看向對方,然後注意到男人手裡拿著的教材似乎是海洋學方面的。

  小教堂裡陸陸續續開始有學生進來,將其他的空位填滿。周圍逐漸四起的竊竊私語讓月見山稍微回神。她旁邊的位置已經換了另外一個不認識的男生,之前那個男人早不知所蹤。

  她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臉色頓時難看起來;那個男人手勁太大了,明明是要幫忙扶她,卻愣是捏得月見山肩膀生疼。不用掀開衣服看,月見山也知道自己肩膀那一塊兒肯定青了。

  「那個,同、同學,你好——」

  坐在隔壁的男生頗為羞澀的向月見山靠了靠:「我是東高男校的廣田。」

  月見山還在震驚之中,沒空理會搭訕。她看了對方一眼,又轉過頭繼續低頭看自己的本子:「哦。」

  她態度過於冷淡,對方很快就被嚇退,將月見山旁邊的位置空了出來。

  不一會兒講座開始,小教堂的大燈暗下,四周竊竊私語的聲音也跟著安靜下來。月見山抬起頭去看台上的人,當她看清楚講台上拿著講義的男人時,臉上不可自制露出了錯愕的表情:是之前坐在她旁邊召喚了紫皮猛男的家伙!

  「我叫空條承太郎,是負責這次講座的教授。我們這次講座的主要內容是……」

  他兀自講著課題,講台上的一束燈光將他整個人籠罩在裡面。明明是個教授講座,現場卻像是明星現場。

  那雙翡翠似的眼眸裡落進燈光,比星辰更迷人。

  不知道是不是月見山的錯覺,總覺得對方講到一半時目光若有若無的落到自己身上。想到對方之前提到的『替身』,月見山越發覺得自己好像不小心又推開了什麼新世界的大門。

  她下意識將眼前所經歷的一切和前幾個周目相對比:海洋學講座的時間太靠前,前幾個周目自己復活時它早就已經結束了。

  只有在第一周目時,月見山經歷過海洋學講座。但她那次沒去,因為當時夏油傑來並盛了,月見山想多陪陪情緒低落的男友,拒絕了老師給的推薦機會。

  第一周目的她還沒有決定是否要去留學,心中天平甚至更傾向於留在國內。夏油傑的工作性質就擺著那,他不可能再換別的工作了——月見山想更多的留在戀人身邊,不想要聚少離多的異國戀。

  這個想法多少帶點過於天真的一廂情願,但十幾歲的月見山本來就是被愛情蒙蔽雙眼的小姑娘。正如夏油傑所記憶的那樣,她從小到大就沒遇到過什麼壞人,長輩疼愛,家境優越,是像牙塔裡泡著蜜糖和玫瑰花長大的小公主。

  過於美好的成長環境,也養成了月見山明亮溫柔的性格。這樣的人最難狠下心去傷害什麼人,即使她知道那個人未來一定會傷害自己。

  講座結束,月見山匆忙收拾了自己的本子要離開。她走到小教堂門口時,毫不意外的看見那位空條教授堵在門口——他碧色眼眸微垂,望向月見山。在月見山遲疑的停下腳步後,空條承太郎大步向月見山走過來。

  月見山有些緊張的往後退了兩步:「空條教授……您好。」

  「你好。」

  他開口,聲音醇厚而富有磁性:「有時間嗎?我想和你談談。」

  月見山警惕的望著他:「空條教授想談什麼?」

  空條承太郎看出了少女的警惕。他並不介意,甚至很滿意對方的警惕心:「關於替身使者——你可以看見,對吧。」

  他說話的同時,身後那個紫色皮膚的猛男又冒了出來,銅鈴似的眼眸直勾勾看著月見山。月見山有點受不了這種安靜又極具攻略性的目光,舉起自己的筆記本擋在臉前:「能、能看見。」

  之前她那麼大反應,現在再撒謊也來不及了。所以還不如大大方方承認算了。

  空條承太郎看了眼月見山的反應,隨即收起自己替身,以免嚇到女孩子:「不用擔心,我不是什麼壞人。我住的酒店就在隔壁,你方便和我一起——」

  「不方便!」

  月見山立刻反駁,說完這句話之後她又意識到自己是不是反駁得太快——她用筆記本抵著自己下巴,干咳一聲:「我是說……我一個女孩子,單獨跟著你回酒店,影響不太好。」

  空條承太郎倒是沒有反駁。和他極具有壓迫感的外表相反,這個男人意外的好商量。在月見山提出反對後,他思考了數秒,提議:「可以去隔壁的咖啡館嗎?就當我請你喝一杯。」

  「我沒有惡意,只是想向你詢問一些事情。」

  說完,他抬手壓了壓帽檐,本意是想遮蓋下自己的表情。但是壓完帽檐後承太郎突然意識到:以他和月見山的身高差,不管怎麼壓帽檐都是無法遮蓋住自己表情的。

  甚少與年輕少女打交道,並且相當不擅長應對年輕少女的空條教授,下意識『呀嘞呀嘞』起來。

  他這幾年脾氣已經好了很多,尤其是面對女生。至少在對方沒有給自己造成麻煩的情況下,承太郎已經不會對異性隨便使用『臭婆娘』這種詞彙了。

  月見山沒有注意到空條承太郎的各種小動作。她考慮了數秒,點頭:「可以。」

  對方看起來沒有惡意,而且月見山也確實很好奇他所謂的『替身』。這是月見山前幾個周目沒有經歷過的事情,或許她可以藉此找到擺脫死亡輪回的辦法也說不定。

  兩人一起走出小禮堂,外面的太陽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大了,明晃晃的刺著人眼。咖啡廳雖然說是在小禮堂隔壁,但其實還有十來分鐘的路程。

  月見山下意識從自己包裡拿出傘——撐開傘後,她想起旁邊還有個人,於是順口問了句:「空條教授要撐傘嗎?」

  月見山因為個子矮,所以撐開傘後傘面也才勉強到空條承太郎下巴處。他垂眸看了眼傘面上交錯的格子,月見山正從格子傘面下探出小半個腦袋。

  他已經能感受到對方在很努力的仰頭了,但以承太郎的身高,仍舊只能看見對方長而濃密的眼睫。

  她不知道刷了什麼睫毛膏,眼睫在陽光下閃爍著淡淡的藍色。

  承太郎往旁邊避開:「不用了。」

  這個身高差,不管誰撐傘都會很難受。更何況承太郎也搞不明白這點距離有什麼撐傘的必要,他只是覺得月見山的眼睫在太陽光底下還挺好看的。

  顏色像是冰層堆積後呈現出來的淡藍色。

  月見山撐著傘和承太郎一起走,她冷不丁打了個寒戰,茫然的抬起傘面掃視四周。就在剛才,月見山突然感覺到一種奇怪的,被人注視的感覺。

  承太郎停下腳步:「怎麼了?」

  月見山環顧四周,沒有看見任何熟人。她心裡感到疑惑,但也不好當著承太郎的面說自己毫無由來的第六感,只好輕輕搖頭:「沒事。咖啡廳到了,我們進去吧。」

  小禮堂門口。

  之前向月見山搭話過的廣田臉色蒼白,脊背緊貼著牆根——他面前分明是人來人往,卻沒有人能看見他和身邊的少年。

  有一層『帳』,將兩人和其他人隔開。

  他咽了下口水,努力忽視自己脖子上環繞的『幽靈』,悄悄瞥向那少年:對方穿著黑色校園制服,扎丸子頭,留有奇怪醒目的劉海。

  少年的眼眸狹長,看誰都莫名顯得溫柔多情。而他修長而骨節分明的五指翻轉,一支打火機在其中不斷打著圈。

  「剛剛和月見山同學一起走的男人,你認識嗎?」

  他沒看廣田,開口時冷淡的聲音卻嚇了廣田一跳。廣田戰戰兢兢的回答:「認、認識……是負責這次講座的空條承太郎教授……」

  少年抬眸看了眼廣田,那雙狐狸般狹長柔媚的眼裡冷冰冰的:「你和月見山同學搭過話吧?」

  廣田打了個寒戰:「只是打招呼而已!沒有搭話!」

  他現在再蠢也反應過來,面前這個怪人完全是衝著月見山來的!

  擦了把幾乎快要流進眼睛裡的虛汗,廣田拼命轉動自己的小腦袋瓜試圖自保:「你喜歡月見山同學嗎?我,我和月見山同學也算認識,你要是喜歡她,我可以把她介紹給你的——約會!對,你想要和月見山同學約會吧?」

  「我有辦法幫你把月見山同學約出來!到時候隨便你對月見山同學做什麼都可以!」

  實際上廣田並不認識月見山。他只是在並盛中學校園祭上遠遠的看過月見山,對這個女生有點好感而已。不過眼下保命最重要,只要能穩住面前這個瘋子,他也顧不上其他的了。

  少年沒有打斷,靜靜的等他說完,並不言語。少年不說話,廣田反而緊張起來,喉嚨裡干澀極了,惶恐的睜大眼看著對方——下一秒他感到脖子上發緊,呼吸困難起來。

  少年低頭,食指並攏中指挾著一支煙,點燃。

  「我不會殺你,只是給你個警告。」他偏過頭,暗紫色狹長眼眸裡倒映出廣田徒勞掙扎的臉:「最後再告訴你一個小秘密。」

  「我叫夏油傑,是月見山同學的男朋友。」

  說話時,他彎起眼眸,笑意盈盈。


第13章 杜王町的記憶

  空條承太郎選了咖啡廳二樓的包間,坐下後自己點了杯黑咖啡,示意月見山也點個飲料。月見山不喜歡苦的飲料,隨便點了個偏甜的奶咖。

  服務員上完咖啡和一些甜點後離開,包廂裡很快便安靜了下來。

  月見山捧著杯子小啜了一口,被甜得發膩。她假裝若無其事的放下杯子,詢問空條承太郎:「空條教授,關於您之前說的替身,能詳細的和我說一說嗎?」

  她真的很好奇。如果替身是和咒術師類似的東西,那麼能看見替身的自己,會不會雖然沒有術式天賦,卻能召喚出紫皮猛男一樣厲害的替身?

  空條承太郎沉吟片刻,開口:「在我向你解釋什麼是替身之前,我需要先了解一件事情。月見山你……去過杜王町這個地方嗎?」

  杜王町。

  這個只存在於久遠記憶裡,略帶熟悉感的地名突然出現,讓月見山摩挲咖啡杯子的動作都跟著停頓下來。她費了點時間去回憶,因為是很小時候的事情,邊回憶邊敘述時,月見山的語速比平時慢上很多:「去過。」

  「大概在我六歲左右的時候,我幼兒園畢業的那個夏天……我父親還沒有去世,因為公司安排,我們一家人去了杜王町。」

  ——

  月見山的父親就職於某家私人醫院。夏天的時候,醫院內部組織了老員工旅游活動,月見山父親也在其中。

  因為醫院手術總是很多,月見山醫生又剛好在牙科,一年也沒幾天放假,所以從來沒時間出席女兒幼兒園的一切親子活動。這次旅游活動,月見山醫生特意帶上了自己年幼的小女兒,想作為補償,多和女兒相處段時間。

  杜王町接近海邊,但並不算十分出名的旅游名勝,所以人流量也不多。月見山那時候還很小,對於杜王町最深的印像就是中心噴泉裡有個奇怪的雕像,以及那邊的海鮮面很好吃。

  至於人的話,月見山只隱約記得一位身材格外高大的漂亮哥哥。她的顏控倒是從小到大都始終如一,僅僅是因為那位小哥哥有雙漂亮的大海一樣的眼眸,她就一直將這個模糊的印像記到了現在。

  除去年紀小之外,月見山對杜王町印像不深的原因還有一個:她並沒有在杜王町呆很久。

  原定一個月半的旅行,在剛到杜王町的第二周,月見山失足從民宿樓梯上摔下來;當時民宿樓梯的最後一截扶手極其不牢固,月見山從樓梯上摔下去,慌亂中拽住了最後一截扶手。

  那截本來就不牢固的扶手被月見山一拽,直接斷開,隨著慣性在她胸口至鎖骨下方劃出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

  空條承太郎聽完了月見山的描述,沉思了一會:「你是說,你六歲在杜王町的時候,曾經被一截欄杆劃傷過胸口嗎?你還記不記得那截欄杆長什麼樣子?」

  月見山無語凝噎:「……空條教授,那是我六歲時候的事情了,我連當時自己住的民宿長什麼樣都不記得了,還會記得一截欄杆嗎?」

  空條·十七歲拯救世界·無敵的5A替身使者·承太郎,陷入了短暫的疑惑。疑惑了兩秒後,他仍然感到不可思議:「你看起來就像個普通人一樣。」

  月見山被這句話給逗笑了:「空條教授,我本來就是個普通人……」

  「你不是普通人。」空條承太郎雙手交疊墊在下巴處,道:「替身使者和替身使者之間是會相互吸引的,我是因為你,才會來到這裡。」

  他說話的同時,召喚出了自己的替身:「這就是替身。」

  「替身是從人類生命本源中誕生的力量,擁有替身力量的人,我們將其統稱為替身使者。但並不是每個人都能覺醒替身,這世界上的大部分人終其一生都沒有機會覺醒這種力量。我也是在學生時期,誤打誤撞覺醒了替身。」

  身材高大的紫皮猛男站在空條承太郎身後,居然莫名透出一股乖巧的氣息。在空條承太郎說完話後,他甚至還應和般『歐拉』了一聲。

  空條承太郎介紹道:「這是我的替身,名為白金之星。」

  「替身覺醒期間,替身使者會有高燒不退的現像。你仔細回憶一下,自己以前有沒有毫無征兆的就開始發高燒過?或者自己身邊出現過類似於背後靈之類的東西?」

  月見山連連擺手:「不可能啦!我都說過了,我爸爸是醫生,我又從小身體就很好。雖然以前也有過感冒,但是從來沒有莫名其妙的高燒不退……等等。」

  擺到一半的手停住,月見山遲疑起來:「好像,是有過一次高燒不退的情況。就是,在杜王町……從民宿樓梯摔下來,送進醫院之後,有段時間不停的發高燒。」

  「我自己不太記得了,聽別人說是燒了三天三夜,醫院裡的醫生甚至都告訴我父母可以准備後事了。但是第四天凌晨的時候,高燒突然自己退了。」

  「不過也有可能是我傷口感染引起的高燒,和替身使者沒有關系。如果是覺醒替身使者的話,為什麼我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替身?」

  「這正是我要調查的另外一件事情。」

  空條承太郎表情嚴肅起來,道:「你仔細的回憶一下,有沒有什麼時候會感覺自己現在所經歷過的一切,都是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他的話猝不及防觸及月見山心底最大的秘密,月見山愣了兩秒,睜大雙眼,眼裡滿是錯愕。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猶豫的試探:「第……第十次?」

  空條承太郎倒是沒有像月見山那樣錯愕。他只是若有所思的蹙著眉:「果然,你也有記憶。之前我來過很多次並盛市,但是每次都沒有遇到你——替身使者之間互相吸引的宿命讓我們必將相遇,而我們這麼多次的錯過,正說明有人在背地裡阻止我們相見。」

  「等等!」月見山有點糊塗,忍不住提問:「互相吸引的前提是兩個人必須都是替身使者吧?但是正如您所見,我並沒有替身……」

  空條承太郎那雙碧色眼瞳深幽的望著月見山:「你怎麼知道自己沒有替身?」

  「你知道這個世界的時間一共輪回了多少次嗎?並不是你所說的十次。按照我的觀察,一共是二十三次。而你——月見山春,你是每次輪回的中心點。」

  他從自己口袋裡拿出兩張被塑料白膜密封起來的照片,將其推到月見山面前,示意月見山看。月見山只掃了一眼,便覺得渾身冰涼,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在這一刻被凝固。


第14章 葬禮的記憶偏差

  兩張照片所拍攝的內容均是葬禮現場,裡面的主人公也只有一個人:是穿著黑色禮服,神情冷漠的小姑娘。

  她被人牽著手,懷裡抱有一大束白色百合花。女孩身後是挨挨擠擠的黑色禮服,因為身高差,只拍攝了女孩的照片並沒能拍出其他人的全貌,但模糊的背景也能讓人看出是在葬禮上。

  兩張照片角落均有標注拍攝時間。但是拍攝時間不同,一張拍攝於1994年8月25日。一張則拍攝於1994年9月1日,中間不多不少正好差了七天時間。

  月見山對照片拍攝內容並不陌生,這是她父親的葬禮,而照片上的小女孩無疑正是月見山自己。

  那場杜王町之旅倒霉的不僅僅是月見山,還有她的父親。月見山摔下樓梯後立刻被送去了當地最好的醫院,而她的父親則因為自責而一直沒能好好休息,在某次開車從醫院前往民宿取行李的途中發生了連環車禍,不幸去世。

  月見山記得自己父親的葬禮在九月舉行,母親從他們臨時居住的民宿回來時還為她帶回來一束金色的大麗花。原本是開在民宿陽台上的花,被作為禮物送到了月見山的病房裡。

  大麗花是九月份的花。

  可是為什麼,空條承太郎手裡會有八月的葬禮照片?明明八月的時候自己還在病房裡修養,根本不可能去參加什麼葬禮。

  而且在月見山的記憶裡,八月她也沒有什麼親戚去世。畢竟九月份就是父親的葬禮,如果上一個月同樣有舉行葬禮的話,月見山不可能不記得。

  她咽了下口水,感覺自己喉嚨干澀得厲害:「這兩張照片……是怎麼回事?」

  「這正是我來找你的原因。」

  空條承太郎用食指輕輕點著照片,道:「這兩張照片是我的一位親戚拍攝之後用特殊方法保存起來的。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二十三次時間輪回嗎?除去這個時間點所進行過的十次輪回,前十三次輪回恰好出現在你六歲那年。」

  「一開始還沒有人意識到時間被輪回了,我也是直到第三次才確定自己在一個輪回裡面。這兩張照片分別拍攝於第十次和第十一次輪回。」

  月見山咬著唇,臉色蒼白:「我不知道,我一點記憶也沒有。」

  她沒有任何關於自己六歲的時間輪回過的記憶。在月見山的回憶裡,六歲時父親的死亡只有一次。

  「你為什麼斷定每次輪回的中心點都是我?我需要一個……能讓我相信的理由。」

  空條承太郎點頭:「理由就是這兩張照片的拍攝者。那位拍下照片的人剛好也是一位替身使者,他甚至還調查過當時你摔下樓梯的事情——替身使者的精神力遠勝過普通人,所以在輪回進行到第五次時他就意識到了自己正處在一個時間循環裡。」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當年發生的事情,這次輪回一開始也是他最先聯想到你,從而提醒我的。」

  月見山抿了抿唇:「我可以和他見一面嗎?」

  「可以。」空條承太郎點頭:「就算你不提出這個要求,我也會帶你去見他。他現在因為一些原因無法離開杜王町,如果要見他的話,我們必須去一趟杜王町。」

  「去杜王町?現在嗎?」

  月見山遲疑起來——她這邊還有個夏油傑沒有解決,去杜王町就可以躲過夏油傑?

  空條承太郎皺眉:「你還有別的安排嗎?」

  「我有個男朋友,」月見山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他是個很厲害的咒術師,我在想要如何瞞著他跟你去杜王町。」

  空條承太郎一愣:「為什麼要瞞著他?」

  無敵的空條教授完全沒有需要瞞著誰的概念。准確的來說,當他決定了一件事情時,也絕對不會對任何人解釋——這種性格完全得益於空條承太郎身邊的伙伴包括長輩全都是讀心十級理解家,但凡換個脾氣暴躁點的不慣著他……不慣著他的人很有可能被白金之星揍。

  那也挺危險的。

  月見山被空條承太郎問得也是一愣:「因為……因為……就是,這麼危險的事情,他很有可能阻止我參與。」

  她可太了解夏油傑了,別說是『替身使者』這種聽起來就很危險的身份,光是跟著面前這個認識不到六小時的男人去杜王町這件事情,就給足了夏油傑阻止月見山的理由。

  空條承太郎只是皺眉,用食指抵著自己額頭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兒:「這件事情關系到你自己本身,我不管怎麼說也是局外人,沒辦法給你更加有效的建議。我只能向你提出忠告——」

  「雖然在換位思考的情況下,我同樣不會允許自己的女人置身於危險。但在危險之上,她更應該擁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月見山怔住,隨即低頭掩飾性的喝了口咖啡。甜膩的奶咖讓她空蕩蕩的胃有點惡心,她舔了舔唇,終於下定決心:「明天就走。」

  「你可以開車來接我嗎?在我學校門口。」

  空條承太郎點頭:「可以。」

  和空條承太郎約定好明天出發後,兩人互相交換了聯系方式,見面便結束了。月見山抱著自己的書包准備回家,但並不是回山本家,而是准備去夏油傑的公寓。

  她記得夏油傑這一周之內都不會離開並盛市,第一周目時就是這樣。要想辦法瞞過夏油傑,至少在離開並盛之前,不能被夏油傑發現。

  正走神的想著要怎麼騙過夏油傑——月見山忽然注意到自己經常去的那家百貨超市被一層黑色『帳』籠罩了起來。周圍已經拉起警戒線,顧客也被清空了,月見山只是路過,但守在外面的公安仍然露出緊張的表情。

  不等他們過去驅趕,月見山自己便先識趣的繞向另外條小路。

  托自己咒術師男友的福,月見山對這個場景並不陌生。裡面大概是有位咒術師在祛除咒靈,說不定還是自己認識的人。

  夏油傑?

  還是五條悟?

  他們兩個現在都在並盛市吧——

  「喂!等一下!」

  隨著脆生生的女孩聲音,還有一只手猛地拍到月見山肩膀上。對方恰好拍到之前空條承太郎抓過的地方,當即痛得月見山臉色微變。

  她捂著自己肩膀,茫然的轉過頭——拍她肩膀的是名少女,身高與她相差無幾,穿著黑色學院制服,雙馬尾。

  看校服好像是夏油傑的同學。

  還挺可愛的,就是發飾和衣服不太搭……其實蕾絲會和黑色制服更配吧?

  匆匆一眼掃過對方,月見山下意識做出了這樣的評論。但她沒有把這種話說出來,只是疑惑的看著對方:「您認識我嗎?」


第15章 情敵?

  對方卻因為這個問題,露出了明顯憋屈的表情。她咬了咬下唇,道:「認識——我單方面認識你而已。我叫松島希,你就不用自我介紹了,我知道,你是夏油前輩的女朋友。」

  「你不會還和夏油前輩在一起吧?」

  她語氣有些微妙,說不上是錯愕還是生氣。這樣微妙的語氣難免讓月見山誤會:「你是……夏油傑的同學?」

  既然都叫前輩,那肯定是學妹。不會是暗戀夏油傑的學妹吧?

  有人暗戀自己男朋友倒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畢竟作為一個顏控,月見山對自己選男友的眼光向來很自信。顏控都會喜歡的臉,放在現實裡肯定也會招蜂引蝶。

  松島希又一次咬了咬下唇,表情逐漸尷尬起來:「不,不能算同學。我是京都學院的,夏油前輩是東京都那邊的。」

  月見山眨了眨眼,聽得糊裡糊塗。說實話,她對咒術師的事情一竅不通,還以為這種培養咒術師的學院只有一所。

  現在聽這位『學妹』的描述,似乎並不是那麼回事。

  她迷茫的點了點頭:「哦,我知道了。那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

  松島希糾結的看著月見山,心裡掙扎許久。就在她猶豫的時候,身後傳來一個女聲:「松島!走了——你在和誰說話?」

  她有些慌亂的回頭:「和一個朋友……歌姬前輩你們先走吧,我等會就追上來!」

  等到同伴們都走遠,松島希才松了口氣轉過頭,卻發現月見山還在望著自己。她干咳一聲:「你別誤會!我問那個問題並不是因為我對夏油前輩有什麼非分之想!」

  「我是在——」

  話到一半又再次卡住,松島希糾結的攪著自己手指,聲音弱了下去:「理由……理由我不方便告訴你,但如果你還和夏油前輩在一起的話,我勸你最好換個對像。你和夏油前輩不合適!就是這樣!」

  鼓起勇氣一口氣說完,松島希轉身就要落荒而逃。她腳步還沒有抬起來,就聽見身後婉轉動聽的女聲:「我錄音了。」

  松島希:「……哈?」

  她僵硬的轉過頭,看見月見山正笑眯眯向她揚了揚手裡的手機:「從你來找我搭話的第一句開始,我就錄音了。所以今天你一定要把事情和我說清楚,不然我就把錄音發送給夏油。」

  松島希瞪大了雙眼:「你!你、無恥!」

  「當然,你想要搶走手機銷毀證據我也攔不住你,畢竟我只是個嬌弱的普通人罷了。」月見山攤開雙手,滿臉無辜:「但我會拼命保護的自己的手機,如果搶奪手機的途中我不小心受了傷,夏油那家伙絕對會追根究底的。松島學妹了解夏油的性格吧?」

  松島希心底剛剛升起『毀了手機』的念頭,這下徹底泡湯了。聽見月見山的反問,她在心裡哀嚎:怎麼可能不了解?

  那個總是裝出三好生模樣,靠著自己一張好臉泡了漂亮姐姐的人渣!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那你想干什麼?我跟你說,我可是咒術師!不管夏油傑多厲害,反正他現在不在這裡,我一個能打你八個!」

  說完,生怕自己的話沒有重量,松島希還伸出手攥成拳頭在月見山眼前晃了晃。月見山頓時啞然失笑——她生怕惹惱這個小學妹,於是很辛苦的憋著笑,向松島希保證:「只要你好好回答我的問題,我保證不會把今天遇見你的事情告訴夏油。」

  「先來第一個問題吧,你為什麼會在這?並盛市最近詛咒很多嗎?」

  松島希別扭的看著其他地方,不情不願的回答:「我是和歌姬前輩一起來這邊解決詛咒的。並盛市詛咒多不多我倒不是很清楚,應該和其他城市差不多吧?今年也沒有聽說並盛有出現什麼大規模的惡性詛咒事件。」

  月見山挑眉:歌姬?

  又是她不認識的人。不過應該也是咒術師。看來松島希的咒術師等級應該不高,屬於收到任務就去做的那種新手學生。

  這個結論是月見山通過對比得出來的。和夏油傑想比,松島希好像連自己執行任務的地區都迷迷糊糊不太了解。

  她繼續下一個問題:「你之前說的單方面認識我,是什麼意思?」

  松島希捏了捏自己裙角,臉頰上居然升起淡淡的紅暈:「非、非要回答這個問題嗎?」

  看著小學妹這幅表情,月見山突然感到幾分不妙。但這種時候後悔也沒有用了,她硬著頭皮點點頭:「你說吧,我保證不會告訴其他人。」

  ——

  作為東京都姐妹校的京都校,京都校學生和東京都向來是互相不對付,見面都恨不得薅下對面幾根頭發來。但在夏油傑這一屆,兩校關系發生了十分不愉快的轉變。

  夏油傑和五條悟這兩個人,強得離譜。正因為兩個人都過分的強,以至於他們年紀輕輕就已經成為了傳說的一部分。

  和這兩個天賦強大像是太陽一樣耀眼的家伙相比,同期那些勉強可以被稱之為天才的學生們全部都失去了光芒。別說比賽了,每年姐妹校交流會,只要五條悟和夏油傑兩個人上場,京都校的人只要考慮保命就完事兒了。

  得分?夢裡都不太可能實現。

  耀眼的太陽總會吸引各種人跟隨,但是五條悟除外。這位大少爺的惡劣性格和他的天賦完全成正比,不管是同期還是前輩後輩,除了家入硝子外就沒有他嚇不哭的女生。

  和五條悟相比,雖然算不上好脾氣但意外很遵守校規的正論咒術師夏油傑,簡直是天使。再加上外貌和身高的加持,夏油傑的異性緣幾乎是一騎絕塵,常年高居第一。

  而松島希,就是暗戀夏油傑的異性之一。但她又比其他異性更猛一點,畢竟她是個術式適合近戰的猛女;在某次『友好交流』大會上,眼看著夏油傑的咒靈快要一嘴把自己吞下去的瞬間,松島希橫起咒具大刀卡住咒靈的嘴,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大喊:「夏油前輩!我喜歡你!請和我交往吧!!!」

  其聲音之洪亮,嚇得帳外偷摸出來點煙的家入硝子煙都掉了。

  近距離被喊話的夏油傑也愣住,旁邊五條悟立刻放棄了手上還在挨揍的某個倒霉鬼,火速竄過來嘲笑夏油傑:「哈哈哈哈傑你被告白了耶哈哈哈哈——」

  雖然不知道這種事情為什麼好笑,但畢竟被告白的對像是夏油傑,總之先笑他就完事兒了。

  夏油傑反應過來,有些哭笑不得。他操縱著咒靈毫不留情的把松島希咒具咬斷,聲音仍舊溫和:「抱歉,我已經有女朋友了。」


第16章 失戀的女人

  那天的交流賽,京都校輸得徹徹底底。尤其是因為五條悟的惡劣作風,直接導致不少人被打擊到當場失聲痛哭。

  松島希是哭得最慘的,聲音哭得比那天的太陽光還扎眼睛。雖然她哭不是因為輸了,而是因為失戀。

  家入硝子都看不下去了,從五條悟口袋裡掏吧掏吧,搶走兩顆糖塞給小學妹:「別哭了,吃點甜的緩解下心情,去追下一個吧。」

  追五條悟都比追夏油傑有前途。畢竟五條悟雖然雞嫌狗憎了一點,但養個兒子總比養個親爹更輕松。

  畢竟兒子還可以拿來打,爹不行。

  松島希哽咽的捏著那兩顆限量高級糖果,滿臉眼淚鼻涕:「嗚嗚嗚嗚……我——嗚嗚嗚——為什麼、為什麼夏油前輩會有女朋友嗚嗚嗚——難道五條悟還有個雙胞胎妹妹嗎?」

  家入硝子:「……啊。應該是沒有。而且傑的女朋友是普通人,他說過對同行不感興趣。」

  松島希哭得更大聲了。

  交流賽結束,松島希堵上自己畢生的耐心和智商,發誓一定要找出夏油前輩的女朋友!她倒要看看,是什麼樣的普通人,能馴服夏油前輩這樣的天才。

  然後半個月了什麼蛛絲馬跡都沒有發現。

  直到偶然一次,松島希被派往並盛執行任務,無意間撞見夏油傑和一名女性疑似約會。松島希不敢一直跟著,怕被夏油傑發現。畢竟對方可是特級咒術師!

  但等到夏油傑去出任務,松島希要跟蹤普通人月見山春就完全無所顧忌了!

  松島希發誓要把自己的所見所聞全部寫在筆記本上!要三百六十五度無死角的分析出這個女人的缺點,然後再把筆記本給本人看,讓她明白自己根本配不上夏油傑前輩,然後自己知難而退!

  松島希ソ筆記本:

  早7:30

  名為月見山春的女人每天這個點會准時出門。

  為什麼她每天早上出門的時候頭發都可以扎得這麼整齊漂亮?她後腦勺的那些花和珠子到底是怎麼固定的?靠意念嗎?

  為什麼她跑步的時候劉海不會被晨風掀起來?!這家伙的劉海是鐵打的嗎!!!

  早8:00

  她進入學校了,路上一共有二十三個女生和十六個男生向她打招呼。她居然每個人的名字都能正確的叫出來!

  這個女人的記性好可怕!

  早9:00

  她開始上課了。

  見鬼!這個女人居然還是班長!她上課居然還會寫筆記!

  完全是好學生啊。

  中午12:00

  她開始吃午飯了。她的午餐便當看起來好好吃,餓了。

  啊她開始喂貓貓狗狗了,她是在演偶像劇嗎?!

  下午2:00

  為什麼,為什麼這個女人,上課不會打瞌睡?

  好困,我要先趴樹上睡了。

  下午3:00

  籃球社足球社網球社棒球社……這家伙到底參加了幾個社團?居然可以不停的連軸轉!她是鐵人嗎?

  雖然這家伙穿運動服的時候確實很帥就是了。

  下午3:50

  她放學回家了。

  明明早上出門前化妝了吧?雖然是淡妝但那個唇色絕對是口紅吧?

  為什麼到現在還是一點也沒有花啊!!這個女人是做了妝容半永久嗎?

  下午4:00

  啊她在花店買花了,好多迎春花,好漂亮哦。

  月見山給路過的狗狗編了花環。

  給路過的小朋友編了花環。

  給養老院的老人編了花環。

  給不知道誰的墓前放了好多花環。

  她編的花環真好看,我現在假裝路過她會不會也送我一個?

  下午5:00

  她把最後一個花環送給她媽媽了,她人還挺好的。

  她還會做飯。

  嗚嗚嗚好香,我蹲在樹上都聞到了,好餓啊。

  下午6:00

  她在打游戲。

  她打游戲好厲害哦。

  啊她在玩塞爾達。她居然已經把主線推到這裡了!好厲害!

  晚上7:30

  月見山在輔導她弟弟寫作業了。她弟弟到底是什麼品種的歐皇笨蛋?!居然靠蒙的過了及格線!

  連這種笨蛋都能耐心的教會,月見山這個女人的耐心也太可怕了吧!

  晚上9:00

  她居然看假面騎士!她審美好好哦!

  晚上10:20

  她開始看書了。她書架上居然有典藏版的幽冥白書!還有全職獵人和犬夜叉!嗚嗚嗚好想問她站犬薇還是桔梗!

  啊她在組裝的是什麼?鋼鐵俠手辦!!!是我之前沒有搶到的限量版!

  嗚嗚嗚她品味好好哦!不管是看書還是挑男人的品味,簡直是太好了!

  晚上11:30

  她洗澡了,她出來了。她用的香波好好聞,是我喜歡的味道耶!

  貓咪睡衣也好可愛。是我喜歡的那種!

  啊她睡前要抹好多東西,聞起來都香香甜甜的,我好餓。

  她用小兔子耳朵的發箍耶!可愛。

  晚上12:00

  她睡著了。

  好乖哦,都不會踢被子。她的被窩看起來好軟,和她一起睡覺肯定很舒服。

  寫著寫著,松島希突然停下筆,茫然看著自己筆記本上的內容:我在寫啥?

  我不是來給情敵挑刺的嗎?

  這都是些什麼鬼!

  悻悻的收起筆記本,松島希突然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從這個情敵身上挑出什麼缺點。除去不是咒術師外,這家伙簡直優秀得讓人連嫉妒心都生不起來。

  抱著筆記本焉巴巴的溜下樹,松島希已經完全對自己失去信心,決定打道回府了。

  下樹時腳下踩空,她險些摔倒。不知道什麼東西在後面扶了一把,松島希險之又險的站穩。她剛想回頭說聲謝謝,結果看見一只咒靈蹲在自己身後。

  松島希嚇得一口氣又咽回去,哆哆嗦嗦的抬眼看向對面——穿著黑色校服的前輩遠遠朝她揮了揮手,那張她曾經很喜歡的臉上帶著笑容。

  咒靈扶完松島希後,跳起來抽走了她的筆記本,在松島希還沒反應過來的瞬間竄回了夏油傑身邊。夏油傑低頭翻看筆記本,臉上笑容漸漸凝固。

  松島希小心翼翼往後退了一步:「夏油前輩,你聽我解釋……」

  夏油傑面無表情的用咒力絞碎筆記本,連碎紙片也沒放過,全部塞進了咒靈嘴巴裡。他扯動嘴角,露出一個非常沒有靈魂的假笑:「既然松島同學有閑工夫來跟蹤別人女朋友的話,不如多參加幾場對抗訓練怎麼樣?」

  松島希:「……」

  我完了。

  當然,看在大家都是同行的份上,夏油傑肯定不會真的對松島希做什麼。但他確實說到做到,把松島希拖進訓練場以『姐妹校友切磋交流』的名義,把松島希揍得哭爹喊娘。

  事後包扎自然是她溫柔可親的歌姬前輩負責。歌姬倒藥的手一抖,松島希就慘叫一聲。

  歌姬都不忍心聽了,嘆著氣道:「你惹誰不好,偏偏要惹那個瘋子?不過話說回來,你到底做了什麼?那家伙任務做完沒有掃尾直接甩手給五條就跑了,火急火燎的樣子就好像自己家被偷了一樣。」

  松島希在心裡訕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夏油前輩確實是被偷家了沒有錯……等等。

  她的智商突然在這個節點前所未有的拔高起來,瞬間在歌姬那句話裡抓到了重點:「歌姬前輩,你也和他們一起出任務了嗎?任務地點是哪啊?」

  歌姬俯身幫她纏著胳膊上的繃帶,漫不經心的回答:「剛好任務地點在同一個地區,所以碰面了而已。這次是去北海道,我給你們都帶了伴手禮……」

  前輩後面還說了些什麼,松島希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她滿腦子只剩下一個疑問:遠在北海道的夏油前輩,是怎麼知道自己跟蹤了他的女朋友,並且准確找到了自己的?

  越想越覺得可怕,松島希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戰。


第17章 未知的契闊

  北海道距離並盛至少差了小半個日本。而據松島希所知,當天在北海道出任務的咒術師之中,並沒有瞬間移動這類術式的咒術師。

  同樣也不可能有人通知夏油傑,自己在跟蹤月見山的事情。月見山只是個普通人,她不可能察覺自己正在被咒術師跟蹤。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各種可怕的猜測便會由大腦自己完成。松島希感覺自己好像無意間觸碰到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同時又有點不太願意相信自己的那些猜測。

  畢竟是她曾經暗戀過的人。

  帶著懷疑,松島希忍不住去調查了當天的航班;從北海道到並盛的飛機最快也要兩個小時,新干線是三個小時,而且都不是直達。

  歌姬前輩曾經說過夏油前輩是結束完任務趕回來的——他們任務在下午六點才結束,最近的飛機航班是晚上八點。

  雖然說夏油前輩有個能在天上飛的咒靈可以驅使,但從北海道到並盛這樣的長途旅行肯定沒辦法用咒靈來飛。

  如果說夏油傑是結束完任務立刻買了最近的航班機票回來,那麼中間幾乎沒有任何休息時間。這種情況可以完全排除夏油傑是臨時起意,突然回來找女朋友聯絡感情然後無意撞見自己的情況了。

  他是知道了有人在跟蹤月見山,他是特意趕回來的。

  咒術師想要掌握一個普通人的動向,方法多得兩個巴掌十根手指都數不過來。更何況夏油傑還是特級咒術師。松島希沒膽子繼續追查下去,怕被夏油傑發現。

  雖然已經下定決心不管這件事情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學校發布並盛地區的任務,松島希總是不由自主的去接下任務。

  每次任務結束後,她總是不由自主的晃悠到月見山學校和住處附近,偷偷摸摸在暗處看上幾眼,結果好幾次撞到同樣在附近徘徊的夏油傑。越看松島希越擔心月見山——這姑娘明明平時又聰明又漂亮的一個人,怎麼就看不出自己男朋友有問題呢!

  不能因為男朋友長得好看!就忽略他的性格問題啊月見山!

  你快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這家伙是人渣吧?絕對是吧!全方面無死角監視女朋友的變態人渣啊絕對的!

  每次都可以在自己遇到危險時從天而降的完美男友,放在童話故事裡還算浪漫。但如果是現實的話,不管怎麼想都很可怕才對吧?

  自己要不要……去提醒她一下啊?

  不行不行!上次自己就跟蹤了月見山一天,差點被夏油前輩揍得退出咒術界了。要是自己真的去勸他們分手,夏油前輩那不得把自己切吧切吧喂咒靈啊?

  內心糾結的松島希又接了並盛地區的任務,她發誓這是最後一次。如果任務結束後能遇見月見山本人,那麼她就去勸他們分手!

  如果沒有遇到,那就說明他們不應該分手。自己只要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就可以平安畢業了!

  ——

  「就、就是這樣了。」

  松島希有點不好意思,避開了月見山的眼神,聲音漸漸低下去:「沒想到任務一結束,就遇到了你。我就想冒險來告誡你一下……」

  雖然同樣都是咒術師,但松島希勉強還算正常人。更何況她是個女性,因此更能從女性角度考慮問題。

  不管多麼恩愛的情侶,行蹤無時無刻都被掌握仍舊是件讓人頭皮發麻的事情。

  月見山聽完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一時間不知該先吐槽松島希的跟蹤狂行為還是該先吐槽夏油傑。

  這兩個人湊在一起交流下說不定還有挺多共同話題的。

  她在腦子裡大致梳理了一下松島希所描述的時間線:松島希開始關注她應該是一年前的事情,一年前……那麼久之前,夏油傑就已經開始能對自己的行蹤了如指掌了嗎?

  松島希見月見山不說話,反而替她擔心起來:「你沒事吧?臉色看起來很差啊。」

  月見山扯了扯嘴角,勉強露出一個笑容:「我沒事。謝謝你來告訴我這些……你能看出夏油是怎麼——判斷我位置的嗎?」

  松島希退後兩步,認真的上下打量著月見山:「唔……我看看啊,首先排除咒靈之類的。或許是契闊?」

  月見山疑惑:「契闊?那是什麼?」

  被她疑惑又求知的眼眸盯著,松島希難得感到幾分不好意思。她干咳一聲,道:「我也不確定,瞎猜的。因為你看起來一點也不知情,又不是咒靈,所以我現在只能想到契闊。」

  「契闊是咒術師經常用來制定契約的一種手段。契約內容需要雙方都同意才能生效,無論任何一方違背契約都將會受到懲罰。」

  在松島希的解釋中,月見山心裡也跟著沉重起來。雙方都要同意才能生效的契約?

  她拼命回憶自己以前有沒有答應過夏油傑類似的事情,但月見山以前答應夏油傑的事情實在太多,她一時之間居然記不起來自己到底有沒有答應過這類契約。

  捏了捏眉心,月見山強打起精神:「原來如此,我知道了。還是謝謝你……特意來告訴我這些。」

  松島希連連擺手:「沒事沒事——那個,就是那個錄音……」

  說話的時候,她小心翼翼瞄了眼月見山的手機。月見山挑眉,抬手摁亮自己手機,當著松島希的面解鎖:「不好意思,剛才為了套話,我騙了你,我其實根本沒有錄音。」

  松島希先是一怔,隨即瞪大雙眼。她錯愕的看著月見山,心裡對漂亮姐姐的濾鏡瞬間破碎,氣得說話都結巴了:「你你你——」

  月見山將手機放回包裡,笑眯眯的拍了拍松島希腦袋:「好了,出完任務就趕緊去吃晚飯吧。這是我的電話號碼和郵箱,有時間可以隨時聯系我哦。」

  她將一枚寫著自己聯系方式的卡片放進松島希裙子口袋裡,然後在小學妹炸毛之前趕緊離開。

  松島希氣得直跺腳,碎碎念的罵道:「果然長得好看的最會騙人!這個女人就和夏油前輩一樣!」

  雖然心裡很氣,但是松島希摸了摸自己口袋裡的聯系方式,還是沒有把那張卡片扔掉。她拿出手機存下來月見山的聯系方式,自我安慰:我才不是想加她聯系方式!這只是一位善良咒術師對無賴普通人的小小照顧而已!

  月見山走路的時候一直關注著自己的手機。之前為了不給商場門口的公安們造成多余煩惱,她特意繞開商場走了另外條小路。

  這條路要偏僻一些,也更遠。

  她還沒有走到出口,就感覺口袋裡的手機傳來一陣振動。月見山低頭看了眼手機屏幕,不出意外,果然是松島希發來的短信,讓她存一下備注。

  月見山松了口氣:松島希這條線是自己始料未及的。

  前幾個周目都沒有倒回這麼靠前,根本沒有講座和商場封閉事件。而唯一可以經歷這些事件的時間點是第一周目;第一周目月見山為了陪夏油傑而拒絕了講座旁聽名額。

  沒有去聽講座的她自然不會路過商場,也不會遇見松島希。

  沒有遇見松島希,就不會觸發之後的事件。

  如果說松島希的事情還可以單純理解為自己的不同選擇,導致了觸發的事件,那麼空條教授呢?

  為什麼之後的輪回,自己都沒有碰見過空條承太郎?

  空條承太郎明顯和松島希不同。他是在別人的提醒下,懷疑時間輪回和自己的未知替身有關。以空條承太郎的性格,只要他察覺到了自己的輪回,那麼他不管用什麼辦法,都會來見自己一面。

  除非他在撒謊,或者有另外一個人在阻止空條承太郎找到自己。

  下午的見面談話太短了,月見山倉促之下甚至來不及仔細詢問。更多的問題,只能明天見面之後再問空條教授。

  她倒是一點不懷疑空條承太郎是壞人。光是空條承太郎的那個替身,就能一拳一個自己了;如果空條承太郎要害自己,大可不必繞這麼大一個彎子。

  如果撒謊的不是空條承太郎,那麼是誰在阻止空條承太郎找到自己……

  月見山正思索著除了夏油傑之外的可疑對像時,忽然被人從後面捂住口鼻!


第18章 襲擊者

  對方在捂住月見山口鼻的同時,還用小臂勒住了她的脖頸。大約是害怕月見山出聲引來其他人,對方用的力氣很大。

  瞬間的窒息和被襲擊的恐慌讓月見山來不及思考——她強迫著自己在拼命呼吸的同時思考起來,手指無意識抓撓著對方橫在自己脖頸上的小臂。

  這時捂住月見山口鼻的人發出一聲慘叫,松開了她。來不思考對方為什麼松手,沒有了扶持的月見山跪坐在地,捂住自己喉嚨劇烈的咳嗽起來。

  短時間缺氧讓她本能的劇烈呼吸,每一口氧氣穿過喉嚨,都像是塞進去一把辣椒。

  無意識的發抖,流淚,月見山眼前視線一片昏暗的模糊。而就在這片昏暗不明的光線中,有人向她伸出手,溫柔擦去了她臉上的眼淚。

  她抓緊了對方的胳膊,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緊接著月見山清醒過來,為自己擦掉眼淚,抱著自己的人,是夏油傑。

  本能的打了個哆嗦,被襲擊和對夏油傑的恐懼交疊,這個瞬間月見山居然不知道應該先躲開哪一個比較好。

  夏油傑垂眸看著月見山——個子本來就不算高挑的少女靠在他懷裡,無助的發抖,哭得眼圈發紅。就算是哭,月見山也哭得很好看,我見猶憐,像被迫承接了一場暴風雨的溫棚花。

  單論五官,月見山確實不算非常驚艷的美人。但她卻有一股美人的氣質,微妙的讓人覺得她一舉一動都好看極了。

  他很久沒有看見月見山哭成這樣了,好像上一次月見山這樣哭,還是他們頭一次遇見攻擊性咒靈的時候。

  那時候夏油傑和月見山也就十三歲。

  輕輕抱著月見山,好像抱著一個嬌弱易碎的玻璃娃娃,夏油傑安慰她:「沒事了,沒事了,我在呢。」

  他拍了拍月見山背,同時看向襲擊了月見山的男人——剛才一腳踹開那人時,夏油傑便詫異的發現對方居然只是個普通人。

  比如現在,一只小小的三級咒靈就能將對方按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

  隔著點距離,夏油傑都能聞到對方身上的酒臭味。這條小路比較偏,月見山平時根本不會走。

  因為沒走過,所以她不知道這條路最近經常有襲擊女性的醉漢出沒。

  夏油傑仔細看著那張醉漢的臉——男人顯得很恐懼,不明白自己被什麼東西遏制。他倒是想大喊救命,只是嘴巴也被咒靈塞得慢慢當當,根本沒有機會開口。

  夏油傑覺得醉漢的臉很眼熟,他好像在哪裡見過。

  他收斂了自己的疑惑,繼續低頭安撫自己脆弱的女朋友:「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還能說話嗎?」

  月見山吸了吸鼻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喉嚨裡還熱辣的滾著痛意,她推開夏油傑,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喉嚨,然後搖頭,表示自己現在不能說話。

  如果換成第一周目的月見山,現在肯定已經嚇得完全傻掉了。但現在的月見山已經經歷過前幾個周目的死亡,雖然害怕,卻還是迅速冷靜下來。

  比起害怕,還有件事情更讓月見山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夏油傑,為什麼又找到她了?

  夏油傑的目光落到月見山脖頸上:她的脖頸修長而白皙,現在上面出現青紫色的勒痕,顯得很可怕。

  夏油傑的眼神也緊跟著沉了下來,隱約透出可怕的氣勢。他抬手想碰一下月見山的脖頸,月見山卻在他抬手的瞬間,受驚的後退。

  兩人目光相觸,月見山驚恐的模樣好像剛才襲擊她的人不是醉漢,而是夏油傑一樣。

  夏油傑明顯一怔。

  月見山也意識到自己好像反應過度了。不管怎麼說,這次是夏油傑救了自己。

  她抿了抿唇,避開夏油傑目光:「我剛剛,被嚇到了……」

  開口後月見山才發覺自己聲音嘶啞得厲害,幾乎連她自己都聽不清楚自己說了什麼。說話的時候,她喉嚨一扯一扯的疼。

  夏油傑眉頭一皺:「你別說話了,我送你去醫院。」

  月見山這種時候倒有點佩服夏油傑了。她自己都聽不清楚自己說了什麼,夏油傑看起來好像每個字都聽明白了的模樣。

  夏油傑又重新召喚出一只咒靈,然後向月見山伸出手:「過來。」

  月見山瞪著那只咒靈——又看了看夏油傑——說實話,她現在還有點不能接受近距離和夏油傑的咒靈呆在一起。

  把由手往身後藏了藏,月見山轉而指著地上被咒靈死死按住的醉漢,眼神詢問夏油傑。

  夏油傑仍舊向月見山伸著手:「我打電話報警了,等會公安會過來。」

  「你喉嚨啞了,要快點處理,學校那邊也要請假。」

  他自顧自幫月見山安排好了一切,完全沒有給月見山任何余地。月見山看著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她往後退了一步,視線上移,落到夏油傑臉上。

  月光與路燈光芒都落下來,他年輕的臉龐也被這些光芒分出明暗。

  明暗交錯間,他好看得像是尊掂花悲憫的佛像,垂眸看來的目光溫柔極了。

  月見山後退,夏油傑疑惑的看著她:「怎麼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忽的放緩語氣,像是哄小孩子一樣:「別擔心,我會陪著你,也會叮囑醫生,不打針,不吃中藥,開西藥要帶糖衣的。」

  夏油傑很了解自己的女朋友。她平時總顯露出過分早熟而游刃有余的一面,但在某些地方卻意外的嬌氣。

  他喜歡月見山身上的這些小嬌氣。因為這些都證明了月見山從小到大都被人愛著,才會在小習慣上無所顧忌的撒嬌。

  但這次不一樣。

  月見山聽著夏油傑勸告的話,心想:不是藥的問題,也不是醫生的問題。

  她慌亂的找著借口——總之不要上夏油傑的咒靈,隨便什麼借口都行——

  慌亂間,月見山瞥見地上醉漢的臉。雖然那張臉因為恐懼而有點扭曲,月見山居然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她茫然驚恐的發現:這個醉漢,居然是她三周目經歷過的三位警察之一!

  二周目的時候月見山還以為自己在做夢,應對得也很不積極。直到第三周目,對自己男朋友實力還沒有正確認識的月見山選擇了報警。

  第三周目的死亡記憶,月見山其實已經有點模糊了。她只記得自己當時因為過於慌亂,所以報警電話也打得前言不搭後語。

  但意外的公安居然選擇了相信她,還提出她如果害怕的話,當天晚上可以留在警察局。

  月見山到現在還清楚的記得,當天晚上只有三個值班警察。因為那是唯一一個卷進了無辜人死亡的周目,所以月見山即使都不記得自己怎麼死的了,卻清楚記得那三個公安的臉。

  但為什麼——其中一名公安會是襲擊自己的醉漢?

  「……夏油傑。」

  她艱難的開口,每說一句話喉嚨都痛得厲害。

  夏油傑以為是襲擊者又嚇到了月見山。他想也不想,立刻捂住了月見山的眼睛:「害怕就別看了。」

  「交給我,我來解決。」


第19章 契闊

  醫院。

  醫生給月見山檢查了喉嚨,又開了點藥。

  傷得不算嚴重,甚至不需要住院。醫生又額外給她開了些助眠藥,讓她回去好好休息。

  夏油傑全程都陪著月見山,中途出去接了兩通電話。他有意避開月見山,大概是不想讓月見山聽見電話內容。

  因為月見山喉嚨受了傷,醫生建議這兩天最好不要說話,可以用手寫板代替日常交流。

  雖然麻煩了一點,但這樣有助於喉嚨恢復。

  夏油傑打完最後一通電話回來,剛好月見山這邊也結束看診了。

  醫生送了她一塊手寫板,月見山便順手抄起手寫板寫字問夏油傑:【誰的電話?】

  夏油傑姿態自然的拎起月見山的包,解釋:「前兩個是警察局那邊打過來和我確認情況的,襲擊者還有兩個同伙,不過現在都已經落網了。」

  「最後一個是悟打過來的,問我今天回不回去,他和硝子准備去吃烤肉。」

  他沒有說自己拜托了靠譜的後輩幫忙,才在短時間內抓住那襲擊者的同伙。夏油傑總覺得這種事情沒必要和月見山說,說了反而容易讓月見山擔心。

  她只要知道安全的結果就可以了。

  月見山抱著手寫板,寫下:【我可以讓阿武來接我,你先去吃飯吧。】

  「我現在怎麼可能還有心情去吃飯。」

  夏油傑捏了捏自己眉心,眼瞼底下明顯帶著黑眼圈:「而且你這樣回去,阿姨見了也會擔心。今天晚上要不要先住我那邊?」

  要去夏油傑那邊過夜嗎?

  月見山腦子裡飛速分析著利弊——誠然如夏油傑所說,如果回去的話媽媽一定會追問自己脖頸上的傷。現在事情已經解決了,照實說出來的話只會惹媽媽傷心而已。

  山本武來接自己的話,就還要和山本武解釋一遍,也很麻煩。

  但如果和夏油傑一起住的話……

  抿了抿唇,月見山在手寫板上寫字:【好。】

  目前為止,去夏油傑那邊過夜是最好的選擇。而且她還有事情要問夏油傑,今天晚上能和他待在一起是最好的。

  至於會不會被夏油傑殺死,在眼前情況下反而顯得不重要了。月見山想死得明白點,至少弄明白自己為什麼死。

  現在時間還有兩個月,只要夏油傑不提前發瘋,她就還有時間。

  夏油傑打了出租車,兩人一起回去。車上月見山因為喉嚨受傷,不用說話,反倒避免了很多尷尬。

  月見山不知道該和夏油傑聊些什麼。明明以前他們總覺得時間太短,根本說不了幾句話就要分開,一個電話可以打三小時。但是現在——月見山不知道該對著殺了自己八次,還被自己殺了一次的初戀,說什麼才好。

  前幾個周目從來沒有把時間倒轉這麼前面,所以月見山醒來第一件事情就是想著怎麼保命,怎麼避開夏油傑。她覺得自己應該恨夏油傑,恨得想要殺了他才對。

  第九周目她不就殺了夏油傑嗎?

  可是月見山很清楚,她對夏油傑的恨不是純粹的恨。恨一個人的時候不會對那個人抱著希望,她被襲擊被救,眼睛裡全是眼淚都看不清楚是誰救了自己的時候,月見山第一反應是夏油傑。

  她潛意識裡覺得夏油傑是會來救自己的。

  她既期盼又害怕著,期盼被救,也害怕著被殺死。夏油傑為什麼要殺自己?

  「到了。」

  前面司機提示了一聲,月見山從自己亂糟糟的思緒中脫身,解開安全帶下車。

  夏油傑在她起身下車的瞬間,抬起手墊在車門頂上,以免月見山碰到頭。等月見山下車後他才下來,背上還背著月見山的包,側面那個水晶兔子的裝飾隨著他動作晃來晃去,被路燈折射出漂亮的光。

  他去找司機付錢,司機順勢關心了一句:「和女朋友吵架了?我看她路上都不和你說話。」

  夏油傑側目看了眼站在路燈下等他的月見山——她身上還穿著校服,栗色長卷發柔順的披散著。夏夜微微的風吹過她裙角和袖口,她右手握著左臂,一截纖細白皙的手腕露在風裡。

  柔弱,漂亮,又轉瞬即逝的普通人。

  他收回目光,向司機笑了下:「沒有吵架。她身體不舒服,不想講話。」

  司機明顯不信夏油傑的說辭。他單臂壓著車窗戶,用過來人的口吻語重心長道:「小伙子啊,我跟你說——現在的小姑娘有什麼心事都不會直接告訴你的,她要是說自己沒生氣那肯定就是生氣了。」

  「你要多哄哄她,把自己說得可憐一點。現在不流行大男子主義那一套啦,你要讓女孩子覺得你也需要她才行啊。」

  夏油傑有些哭笑不得。他隨口應承下來,然後轉身去找月見山。

  月見山下意識站在路燈底下等夏油傑。這邊光亮,顯眼——雖然以特級咒術師的視力,應該也不至於看不見她。

  等夏油傑走到自己面前了,月見山才舉起手寫板問:【剛剛那個司機和你說什麼?】

  夏油傑也沒隱瞞,帶著幾分無奈的笑道:「他問我們是不是吵架了,不然你為什麼不和我說話。」

  當然,司機讓他沒事兒多裝裝可憐的話,夏油傑沒說出來。

  兩人一起上樓,開門時夏油傑狀似無意的提起:「今天松島希找你了?」

  抱著手寫板走在夏油傑後面的月見山,無意識攥緊了手寫板,臉色蒼白——她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低頭在手寫板潦草的寫著字:【你怎麼知道?】

  她從前幾個周目就覺得奇怪了——夏油傑到底是怎麼找到自己的?他對自己的掌握程度……到底有多少?

  夏油傑開門進屋,將鞋櫃上的室內拖鞋取下來放到月見山面前。他自然也看見月見山舉著的手寫板,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我們定了契闊的,你怎麼又忘記了?」

  月見山:「……啊?」

  因為太過於驚訝了,她連寫字都顧不上,下意識說了話。結果一說話喉嚨裡就撕扯著痛,她又皺著連捂住了自己喉嚨。

  我和夏油傑定過契闊?

  什麼時候的事?

  怎麼我一點印像都沒有?

  夏油傑著急的湊近她,用手捏著月見山的臉蛋稍稍用力:「嘴張開,我看看喉嚨——」

  月見山有點怕這個動作,下意識把嘴緊緊閉上,掰著夏油傑手指,搖頭。夏油傑力氣大,月見山掰不開他的手,但也不肯張嘴,白淨的臉上很快被捏出五個淺紅色指印。

  夏油傑倒也沒強求,松開了手:「今天是怎麼了?臉色很難看,人也迷迷糊糊的。嚇壞了嗎?」

  他轉而摸了下月見山的額頭,滿臉擔憂。

  好在月見山額頭不燙,就是臉色看上去不怎麼好看。她急著搞明白契闊是怎麼回事,也不管自己喉嚨還不適合說話,追問:「契闊——契闊,是怎麼回事?我好像沒有印像了——」

  因為喉嚨受傷,她努力大聲說出來的話,也輕飄飄的像貓兒叫。月見山急得都要哭了,恨不得拿個擴音器喇叭在夏油傑耳朵旁邊喊。

  夏油傑還是頭一次看見女朋友急成這樣。他在『春不會嚇失憶了吧』和『春被咒靈操控了嗎』兩個選項之間反復徘徊,內心掙扎的同時,仍舊是乖乖回答了月見山的問題。

  「一年半前,你說每次我一出任務就要走至少半個月,有時候電話都打不通,會很擔心。讓我立刻想個辦法——隨便什麼辦法——像動畫片裡演的一樣定下契約,讓你隨時都可以知道我還活著。」

  「作為咒術師,契約之類的我只知道契闊,所以用了契闊。」

  「條件是我如果死了,你一定會知道。而你遇到危險時,我也一定會保護你。相對應的,我可以隨時知道你人在什麼地方,接觸到哪些擁有咒力的人或者咒靈。」

  契闊條件對雙方都有限制。如果違背契約內容,則違背契約的人會受到反噬——這一點月見山已經從松島希口中知道了。她現在再聽這個契闊內容,感覺確實會是熱戀期自己能提出來的想法。

  看看,看看,什麼叫美色誤人。

  但是不科學啊!不是說一定會保護自己嗎?夏油傑前幾個周目可是親手殺了自己!他怎麼沒被契闊反噬?

  還是說其實有反噬,只是自己已經死了,所以沒看見?

  月見山恍恍惚惚的換完鞋,坐在客廳沙發上思考人生。夏油傑還在擔心自己女朋友的腦子,放完東西後隔三差五就要找借口在她身邊晃幾圈。

  但是月見山現在沒空管他了,她在思考另外一個更嚴重的問題:空條教授說自己六歲的時候時間就已經輪回過十三次了,但是月見山自己卻沒有任何記憶。

  夏油傑說他們的契闊是自己提出來的,月見山也沒有印像。

  三周目的警察其實是夜晚在小巷子裡伏擊女性的醉漢,這點月見山也沒有絲毫印像。但如果先把對方打上『居心不良』標簽,再仔細回憶第三周目的話,確實自己從報警到躲進警察局,都有大把的漏洞。

  完全沒有任何證據的報警,真的會有警察相信嗎?

  而且一個警察署裡為什麼只有三個警察?

  沒道理所有人都聯合起來騙她,所以只可能是月見山自己的記憶出了問題。她的記憶裡好像缺失某個至關重要的部分——到底缺少了什麼呢?


第20章 三周目死亡

  夏油傑晃了半天也沒能引起自己女朋友的注意。男子DK垂著腦袋,像是只不被主人關注的大狗狗一樣,沮喪的抱著自己睡衣:「春,你要去洗澡嗎?」

  月見山還在思考人生。她舉高寫字板回答夏油傑:【你先去吧。】

  夏油傑焉巴巴的看著她後腦勺:「那你晚飯想吃什麼?」

  月見山這才想起自己還沒有吃晚飯。她想了想,寫字:【我現在不想吃,你自己點外賣吧。】

  只要拋開『可能被夏油傑殺死』的恐懼心理,事實上月見山還真不怎麼怕夏油傑。

  趁著夏油傑去洗澡的功夫,月見山立刻爬起來找出自己手機,開始給松島希發消息。

  月見山:在嗎?能不能幫我找到微型定位器,你們咒術師要找這些東西應該不難吧?

  松島希:不難是不難……你為什麼要微型定位器?

  月見山:哦,想給傑一個驚喜而已。今天晚上能找到嗎?能找到的話可以明天早上到我學校給我嗎?我會付錢的。

  遠在宵夜攤子上吃烤串的松島希被自己口水嗆到,咳得驚天地動鬼神。旁邊歌姬連忙怕了拍她的背:「怎麼了?怎麼吃個串還嗆到了呢?」

  松島希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茫然的反問歌姬:「前輩,變態這種東西還會傳染的嗎?還是情侶之間就是玩得這麼……熱情?」

  歌姬:「???」

  後輩到底在手機上看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得到松島希的確定回答後,月見山又給山本武發了消息。

  月見山:阿武,我明天要回老家一趟,年初回去掃墓的時候,有需要的參考資料落在那邊了。拜托你幫我和媽媽說一聲,讓她不要擔心。

  月見山:還要再麻煩你一件事情。能不能幫我打聽一個叫入江正一的孩子家裡電話?他和你應該差不多大,在貴族私立學院上學。我之前撿到了他的學生卡,一直沒有機會歸還。

  入江正一的學校,是月見山看著他校服猜的。至於學生卡更是無中生有的事情。但如果是拜托山本武的話,對方根本不會多問。

  果不其然,月見山消息剛發出去沒多久,就收到了山本武肯定的回答。

  她把兩份聊天記錄都刪掉,然後重新從聯系人裡面找到空條承太郎——兩人還沒有互相發過消息,也沒有打過電話,聊天記錄一片空白。

  月見山在心裡默念了好幾遍電話號碼,直到將這串號碼背熟,她才關上手機。

  ——

  夏油傑又做夢了。

  他清楚記得這是第三次噩夢——這一次依舊是他體驗第一視角,卻無法掌握自己的身體。

  夏油傑坐在警察署的屋頂,身邊趴伏著咒靈。明明是奪走人類生命的詛咒之物,但在他身邊卻顯得格外乖巧,好像被馴服了的狗。

  特級咒術師——或者說,詛咒師。無論哪一種,但畢竟是特級,夏油傑的五感是毋庸置疑的好,他完全可以聽到樓底下那三個假警察的竊竊私語,可以嗅到櫃子縫隙裡散發出來的血腥味。

  他想櫃子裡應該塞著屍體,和多出來的警服。

  他想春一定沒有發現這些細節,只顧著哭,慌不擇路的從家裡逃進這裡。這個女孩子總是不太長記性,因為沒遇到過什麼壞人,所以一廂情願的覺得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好人,覺得好人都會有好報的。

  夏日微熱的夜風拂過他發梢,黑色短袖的袖口也被吹得晃動,緊貼著少年肌肉輪廓分明的胳膊。很難想像他也不過十八歲的光景,就已經要開始考慮怎麼毀滅五分之四的人類了。

  正常少年的十八歲應該還在追熱血少年漫畫,打電動,或者苦惱周末去哪裡兼職,女朋友過生日要送什麼禮物。

  如果性格跳脫一點的,或許還要過兒童節,畢竟還是青少年呢。這個年紀就算犯了罪,都勉強算是法律要輕判憐惜的年紀。

  但夏油傑已經完全把自己從自己該有的年紀裡抽出來了。他要找的不再是這個年紀該找的東西,也丟棄了一切少年骨子裡過於天真爛漫的正論。

  夏油傑在更加極端的道路上前進,為了堅定的活著,或者說——為了他的『大義』。畢竟已經沒有人可以和他同行了。

  屋子裡的假警察們還在竊竊私語。

  「屋子裡那個女的還在哭啊,她是不是腦子有問題?我聽她電話的時候就覺得她在胡說八道。」

  「你管她呢!腦子有問題不是更好嗎?好騙。而且她長得那麼漂亮,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大哥,櫃子裡的屍體怎麼辦?」

  「嘖……回頭一把火燒了,我們直接去橫濱。聽說那裡的黑手黨很歡迎異能力者,我們一定——」

  三人中唯一的異能力者還沒有來得及說完話,眼前視線突然天旋地轉。他看見自己的身子,卻沒有看見自己的頭,過了半秒——或許更久,他意識到:自己的頭『掉』了。

  另外兩個人瞪大了眼,驚恐的聲音被瞬間堵在喉嚨裡!

  瀕臨死亡的人可以看見咒靈,他們終於看見了這間屋子裡密密麻麻的咒靈,幾乎要填滿整間屋子。

  這時,警察署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那些密密麻麻的咒靈也跟著向兩邊分開。它們在忌憚和害怕進來的人。

  而推開門的少年,身材高挑,那張臉也過分的年輕。他穿著一身黑衣黑褲,笑眯眯的走進來,厚澤耳垂上那枚黑色耳釘襯應著同樣烏黑柔順的碎發。

  不用多說,也應該明白眼前一切都是這少年的手筆。假警察發著抖,全靠纏住他的咒靈支撐才沒有癱軟在地,臉上眼底都流露出驚恐哀求。

  夏油傑看著他臉上驚恐的表情,微笑:「其實一開始就想殺了你們的。但我覺得,還是先告訴你們為什麼會死比較好。」

  「我啊,最討厭猴子了。尤其是試圖搶走我東西的猴子。」

  假警察的嘴巴被塞得滿滿當當,想辯解也無法發出聲音。如果能說話的話,他必然要大罵面前這個少年:誰搶你東西了?誰會和一個瘋子搶東西啊!不要命了嗎?

  但他沒有機會再開口了。夏油傑說完話的瞬間,那些咒靈得到命令,貪婪又迅速的吞噬了他們。

  而夏油傑,他收起了臉上淡淡的笑容,冷漠的穿過咒靈群,走向休息室。休息室的門隔音效果很好,外面細微的聲音,裡面根本就聽不見。

  他輕易的推開門,然後看見了蜷縮在長椅上的少女。

  夏油傑看不清她的表情,因為她把臉埋在了膝蓋之間。吊帶碎花裙只遮到小腿,栗色長卷發隨著月見山低頭的動作,柔順的向兩邊散開,暴.露出她脆弱的脖頸。

  聽到開門聲,她像只被人圍趕捕捉的野貓,慌亂驚恐的抬頭側目看過來——濕潤的眼睫,哭紅的眼睛,看起來可憐極了。

  夏油傑狹長的眼睛和柔軟的唇,都彎出帶著笑意的弧度。他向月見山伸出手:「春,到我這來。」

  沒有關好的門外面飄來血腥氣,透過錯落的縫隙,月見山看見門外警察的屍體。她尖叫一聲,赤著腳摔下椅子,毫不猶豫的選擇了翻窗。

  門口站著夏油傑,而距離月見山最近的出口只有窗戶。

  她剛抓住窗戶框,毫無章法的爬上去,纖細的窗戶框咯著她嬌嫩的膝蓋。月見山險之又險的探出去半邊身子,還沒有看清楚窗戶外是什麼景色,又被人按著腰拖回去。

  不論是速度還是力氣,月見山都不可能比過夏油傑的。

  她哭著去掰夏油傑的胳膊,踢他小腿,夏油傑全部都無動於衷。他單臂就可以輕松抱起來的女孩只是個普通人,無論她怎麼掙扎,力氣在夏油傑看來都和被野貓抓了幾下沒差。

  「別動,會摔跤的。」

  他的聲音幾乎貼著耳朵響起,月見山嚇得渾身一僵,當真不敢再動了。

  夏油傑將她放到桌子上,自己坐著一邊的高腳凳,握著月見山腳腕將她的腳放在自己膝蓋上。月見山一路跑過來,自己也不記得在什麼地方跑掉了鞋子。

  腳面還算白淨,腳底卻髒得很,邊緣還有不知道什麼地方劃出來的細碎傷口。

  夏油傑捏著她纖細的腳腕,低頭撩起自己上衣一角,仔細的幫她把腳上髒污都擦干淨。隨後他從口袋裡取出創可貼撕開,貼在那些細碎的傷口上。

  他的動作都很輕,手指每次碰到月見山,月見山都下意識的往回縮。但她力氣比不過夏油傑,每次往回縮的時候,夏油傑扣在她腳腕上的手都會更加用力一些。

  月見山吃痛,便不敢再往回縮了。

  她鼓起勇氣看了眼門外,開口:「門外、門外的警察——」

  「我殺的。」

  夏油傑松開了月見山腳腕。他抬頭仰視著月見山:「我以後還會殺很多人,只有這樣,才能創造我理想中的世界。」

  他說自己殺了人時,神色平靜,好像在說自己剛剛吃了只烤鴨。月見山終於忍無可忍,氣得一腳踹在夏油傑肩膀上:「你瘋了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現在是不是還要把我也一起殺——」

  月見山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夏油傑推著肩膀按在了桌子上。她後腦勺將要撞到桌子上時,夏油傑伸手幫她墊了一下。

  「我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他垂眸看向月見山,奇怪的是——夏油傑看月見山的眼神卻很溫柔。他湊近抵著月見山的脖頸,給了她一個戀人似的擁抱:「春,別折磨我,讓這一切都結束吧。」

  夏油傑貼著月見山的耳朵說話,每一個字都溫柔又壓抑著某種情緒。他眼底神色不屬於這個年紀,更多的是成年人帶有痛苦的包容。

  ——

  自噩夢中驚醒,夏油傑睡衣都被冷汗打濕。他睜開眼看著屋頂,良久沒有反應過來。過了好一會兒,夏油傑才敢抬起手,卻還恍然覺得自己手掌上沾滿了溫熱的血。

  像是突然受到了刺激,夏油傑慌亂的爬起來,連拖鞋都來不及穿,赤著腳衝去了隔壁月見山的房間。


第21章 夏日的戀情

  外面夜色還很濃。夏日的晚上本該溫度偏高,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夏油傑出了身冷汗的緣故,他現在覺得很冷。

  月見山的房間就在隔壁,她倒是睡得很香。九周目殺死夏油傑之後,月見山就陷入了一種雖然害怕被殺但又有點自暴自棄想殺就殺吧的微妙狀態。

  盡管空條承太郎說過,時間倒流可能和她那個暫時不確定的替身有關。但月見山還是更傾向於時間倒流是因為夏油傑。

  月見山迷迷糊糊的被熱醒了。她腦子裡冒出個念頭:空調沒有開嗎?

  好像是沒有開。晚上睡覺的時候感覺不是很熱,就拉開槅門然後自己睡了。

  開空調開空調——

  她閉著眼睛,困得完全睜不開,想要伸出手去摸索枕頭旁邊的空調遙控器。月見山剛動了動手,便立即發覺自己的手好像被什麼東西嚴絲合縫的壓住了。

  她只能勉強動一動指尖。

  月見山瞬間被這個認知嚇得清醒了許多。當她稍微清醒點之後便能察覺自己眼下情況的危急——自己之所以會被熱醒,是因為身後貼著個不斷散發熱氣的『火爐』啊!

  腰上牢牢地箍著條胳膊,她搭在枕頭邊的手也未能幸免,被迫向上張開,與身後的人五指相扣。對方的腦袋幾乎就貼在月見山後脖頸處,黑色柔軟的半長發快要越過她脖子,錯落到她眼前來了。

  月見山自己的頭發染了淺栗色,和夏油傑黑色的頭發交錯,相當顯眼。少年的胸腹緊貼著她的脊背,因為體型差的緣故,月見山被他環抱著時,生出一種自己被迫陷入大型發熱款懶人沙發的錯覺。

  不對,懶人沙發應該沒有這麼硬。

  大半夜榻上突然多出一個人這種事情有多驚悚,月見山已經不想形容了。原本迷迷糊糊的就還覺得這熱度還可以勉強忍受,但是清醒之後她被熱得只想戴上痛苦面具。

  試探性的想爬出夏油傑懷抱,月見山剛挪動不到一釐米,腰上橫著的胳膊再度收緊,毫不留情的將她拖了回去!

  身後夏油傑滾燙的胸腹再次貼上脊背。月見山夏天怕熱,習慣於吊帶睡裙,背後從肩膀到整個蝴蝶骨都完全露在外面。赤.裸的肌膚貼著對方胸口,她像是被迫貼了一背的暖寶寶貼。

  月見山又嘗試著動了動手,想掰開夏油傑的手指——笑死,根本掰不開。

  即使很早之前就知道看似光風霽月的溫柔少年其實是個體力怪物,男女混隊的初中時期就能靠著體力差成為籃球隊主力。但每次正面對上夏油傑的力氣,月見山還是想罵一句:離譜!

  這種自己使出吃奶的勁兒都掰不開對方一根手指的力氣,是真實存在的嗎?

  好在夏油傑半夜出現在自己房間看起來很像一部驚悚片,不過看他熱了這麼久也沒有動手的樣子,今天晚上應該是不會殺自己的。

  話說回來,年輕人火氣這麼大的嗎?

  月見山胡思亂想的試圖轉移注意力,但最終還是失敗。她被捂得渾身都發紅,又熱又黏糊得覺得自己都要化了。

  視線所及,空調遙控卻並不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也許是她之前熟睡的時候,胳膊無意間給它撞出去了。

  深吸口氣,月見山把另外一只沒有被壓住的胳膊,艱難的伸出去,去夠遙控器。她指尖勉強碰到了一點點邊緣。

  努力再深吸一口氣,月見山繼續伸長胳膊:快了,就差一點點,一點點了。

  空調!

  就在這時,一直緊緊扣著她手的夏油傑忽然松開,俯身越過月見山,拿起來空調遙控器。隨著『滴』的一聲,空調開了。

  冷空氣四散,雖然效果不算立竿見影,但也送來了一陣涼爽。

  同時夏油傑明顯帶著困倦的低音在月見山身後響起:「醒了?現在才兩點多,再睡會。」

  月見山:……哦,原來你沒睡著啊?

  她尋思著人都醒了,自己這時候再推開夏油傑他肯定不好意思繼續裝睡不放手。畢竟現在還是七月份,七月的時候夏油傑沒那麼瘋。

  月見山把上半身往外挪了挪,同時低頭開始掰夏油傑攬在自己腰上的胳膊:「熱醒了的。你先松手,我去關槅門。」

  房間被設計成了和室,本意是為了節省空間。平時不開空調就算了,開空調的時候肯定要把窗戶和槅門全部關上才行。不然兩面都是出口,空調約等於白開。

  說完這句話之後,月見山都要忍不住在心裡感嘆自己的進步。上一個周目她還看見夏油傑就嘔吐呢,現在這個周目已經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和他躺在同一個榻上了。

  感謝九周目夏油傑在她手上死了一次,消除掉月見山不少恐懼心理。

  夏油傑當然沒有松手。他變本加厲的把月見山困在懷裡,手指強硬的穿過月見山指縫——兩人都算是手指修長的類型,但骨架大小畢竟擺在那裡,月見山的手遠比夏油傑小得多。

  並不算寬闊的指縫被撐開,被迫與對方五指相扣。

  強行被塞回發熱款『懶人沙發』中,本來就有些怕熱的月見山幾乎是崩潰的。她咬著後槽牙:「夏油傑!你不熱嗎?」

  夏油傑的腦袋就埋在她後脖頸處。那裡平時就聚集了不少熱量,再讓少年灼熱的呼吸一拂,甚至於讓月見山錯覺自己是不是被燙到了。

  他的聲音也迷迷糊糊的:「春——我做噩夢了——」

  月見山差點被他給氣笑了:你是三歲小孩嗎?做噩夢了是不是還要我抱著哄你啊?

  「我夢見你死了。」

  「我……救不了你。」

  後兩句話從夏油傑口中說出來,帶著後怕與嘶啞。他說完之後,仿佛是為了證明那真的只是個噩夢一般,收緊了手上的力氣。

  懷裡柔軟的女朋友不是假的,所以假的只是噩夢而已。現實裡他的春還好好活著,沒有死,也沒有受到那些痛苦的折磨。

  月見山腦子裡狂飆的諷刺彈幕瞬間卡住。她愣了兩秒,心底突然湧上一股莫名的委屈感。

  這不是很害怕自己死嗎?明明是自己偏愛嬌縱出來的戀人,夢見自己死了都要用著快哭出來的語氣撒嬌要抱。這麼一個……這麼一個,好孩子。

  為什麼會親手殺了自己呢?

  夏油傑還緊緊抱著她,像是抱著即將枯萎的花,或者快要融化的雪人。他竭力想要留下的珍貴之人,是個如此脆弱的普通人。

  隨便一只不起眼的低級咒靈,只要越過自己的視線,就能輕易殺死的普通人。為什麼會愛上這樣的普通人呢?

  ——

  2002年8月

  夏日,蟬鳴,燥熱。

  這年夏油傑只有十三歲,還在念初二。

  初中生的學業並不繁重,但夏油傑的假期也很少和同學們出去玩。他大多數時候是窩在家裡看書,或者鍛煉身體。也不是沒有長輩指出過夏油傑的社交狀態不太健康,但全部都被夏油傑巧妙地繞開了話題。

  雖然只有十三歲,夏油傑在各個方面——不論是發育過度的身高,亦或者是思考方式,都明顯過於穩重。

  「傑!作業寫完了嗎?」

  和室槅門被拉開,母親的聲音和屋外高低起伏的蟬鳴一起鑽進來。夏油傑合上書:「已經寫完了,在看書。需要我幫忙嗎?」

  這個點已經是午飯時間,他猜測是在廚房的母親需要幫廚所以才主動來找自己。

  雖然是從小一起住,但實際上夏油傑和父母關系卻並不親密。他本質上認為自己和父母並不是同一類人。

  他能看見另外一個世界,這是夏油傑的秘密。

  夏油媽媽從廚房裡出來,將新烤好的曲奇餅擺放進干淨漂亮的紙盒子裡:「那剛好,你幫我把餅干送去給隔壁吧。」

  夏油傑走出房門,帶點疑惑的詢問:「隔壁?隔壁搬來新住戶了嗎?」

  他們隔壁確實有棟老式的兩層小洋房,但已經空置了許久。從夏油傑有印像開始,裡面就沒有住過人了。

  夏油媽媽將紙盒封好,用紅色緞帶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笑眯眯的叮囑道:「是啊。隔壁的新鄰居家裡也有小孩子呢,說不定傑可以交到好朋友……包裝好啦!麻煩你跑一趟哦。」

  她將兩個裝了曲奇餅干的紙盒遞給夏油傑,同時嘟囔著隔壁搬進來的時候,好像沒有看見男主人。

  也不知道是沒有和妻子一起回來,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夏油傑表面上乖乖答應,實際上並沒有把母親的話放在心上。交朋友這種事情……不是什麼人都可以成為朋友的。他和普通人有著無法跨越的差距,除非他們也能看見自己所看見的世界,體驗自己曾經感受過的恐懼和威脅。

  否則夏油傑無法說服自己和任何人建立起類似友誼的感情。

  他抱著兩盒曲奇餅干,穿過一小段馬路,到了隔壁。隔壁與他印像裡荒蕪的模樣已經相差了許多——院子小路上的雜草被清理干淨,兩邊種著的七裡香上原本覆蓋了厚厚的藤蔓,也被完全清理下來了。

  掩埋在藤蔓底下的七裡香墨綠色枝葉此刻才得以見天日。

  院子裡那棵樹好像是新移栽進來的,刷了白漆,用木條四面捆牢。夏油傑沒有認出來是什麼樹。不過味道很好聞就是了。

  院子外面的門不高,甚至只到他肩膀,也沒有門鈴。門邊掛著『月見山』的小木牌,姓氏下面被畫了朵小小的燈籠花。

  夏油傑站在門口猶豫了一會,高聲詢問:「您好——我是隔壁夏油家,請問有人在家嗎?」

  裡面的大門很快被打開,一個穿著棗紅色長裙和白色鏤空披肩的女人赤著腳走上走廊。走廊外面擺著幾雙木屐,有一雙格外小號的,應該是他們家裡小孩穿的。

  夏油傑估量了一下木屐的大小,在心裡推測:八歲?九歲?

  總之不會是很大的小孩兒就是了。

  女人已經踩著木屐過來,幫他打開院子門。門沒有鎖,只有個插銷,她一邊開門,一邊溫柔的向夏油傑笑:「是隔壁家的孩子嗎?快進來——我姓月見山,你叫我月見山阿姨就可以了。你叫什麼名字啊?家裡大人讓你過來的嗎?」

  月見山夫人很明顯不是這個鎮子上的人。她說話帶點口音,夏油傑具體聽不出是什麼地方的口音,但是語調很俏皮可愛。

  他走進院子裡,禮貌的自我介紹:「阿姨好,我叫夏油傑,就住在隔壁。」

  夏油傑指了指隔壁自己的房子,月見山夫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夏油傑又舉起自己手上的盒子:「這是我媽媽自己烤的曲奇餅干,她讓我送一點過來給您,希望您喜歡。」

  家裡有小孩子的話,應該會喜歡餅干吧?

  果然,月見山夫人顯露出幾分驚喜:「是手作的曲奇餅嗎?那太好了——剛好我切了西瓜,你也進來吃一點吧。」

  夏油傑想拒絕的。他只負責把東西送到這裡,更深度的社交應該由父母來完成才對;但奈何月見山夫人太熱情了。

  她接過餅干盒子,同時還牽住了夏油傑的手。這位夫人的手很軟,沒有什麼勞作的繭子,只有指腹的位置有一些薄繭。

  那應該是常年握筆才會有的。

  夏油傑被迫牽著手進屋。作為一個尊敬長輩的好孩子,他暫時做不到突然甩開長輩手的行為,所以只好跟著月見山夫人進屋。

  裡面的大門是開著的,可以直接看到客廳。夏油傑在門口換了一次性拖鞋進去,第一眼就感覺到了客廳的違和感:家具都是日式的,擺放有些隨意。尤其是靠著窗戶的那張矮桌,和整個西式客廳格格不入。

  看得出來,月見山家以前應該是住的比較傳統的日式建築,所以連帶著家具都是配套的,還沒來得及換新。

  月見山夫人朝著樓上喊了一聲:「春!別看動畫片了,家裡有客人,把西瓜拿下來。」

  客廳中間的旋轉樓梯上很快響起來咚咚咚的腳步聲,不難猜出腳步聲的主人肯定赤著腳連跑帶跳的在下樓——似乎是個很活潑的孩子。

  夏油傑這樣想著,目光投向樓梯。

  穿著白色吊帶裙的小姑娘,赤腳從樓梯上跑下來。她皮膚很白,因為跑動,又處處泛著動人的淺粉色,懷裡抱著一大束綠色蓬勃的七裡香。

  白色小小的花朵藏在碧葉底下,可憐可愛。

  小姑娘有雙很容易擾亂人心跳的眼眸,笑起來彎彎的。她說話時和她母親一樣,有活潑俏皮的尾調:「我沒有看動畫片,我在把院子裡的七裡香移植到樓上去。」

  緊接著她就注意到了夏油傑,笑盈盈的眼眸望過來:「你好,我叫月見山春——春天的春。」

  「你叫我春就好了。」

  夏天過於熱的溫度,讓空氣中七裡香的香味驟然濃烈起來。夏油傑被對方燦爛的笑容晃了下神,目光無法從她身上移開——卻又突然不敢再繼續盯著她看——

  直到這一刻,他才真切感覺到了夏天。

  夏天,鮮花,明亮的太陽光,蟬鳴聲,女孩子的裙角——是真的到了啊,夏天。


第22章 習慣

  「我叫夏油傑。」

  對方都讓他直呼名字了,自己禮尚往來至少也要報上名字。

  夏油傑假裝看不見樓梯上那只懵懂盤旋的詛咒——只是這種程度的詛咒,根本達不到傷害人的程度。他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是看不見這些東西的。

  如果他說實話,就會變成撒謊的壞孩子,帶著不祥之兆的麻煩精。

  月見山夫人從春手上接過那一大束七裡香,摸了摸花枝修剪整齊的斷口:「昨天不是說要在陽台上種燈籠花嗎?」

  「這邊的氣候可能養不活。而且又是夏天——」

  春嘟囔著,順手從那大捧七裡香裡面折下朵花,踮起腳別在母親耳邊。

  月見山夫人把那兩盒曲奇餅禮物和七裡香都拿走,叮囑春帶著夏油傑去樓上吃西瓜。夏油傑的目光總是不自覺去看春赤.裸的雙足。

  她母親好像也不在意女兒光著腳跑來跑去,只叮囑了其他無關緊要的東西。

  然後春帶著他上樓梯,一步三跳的走路,和他搭話:「你是從哪裡來的客人啊?」

  她問得不算客氣,但是她好奇的看過來的眼眸那麼漂亮動人,讓人下意識覺得這個女孩絕不是沒有禮貌。她或許只是純粹的好奇而已。

  夏油傑清了清嗓子,道:「我是住在隔壁家的。」

  「哦——那就是鄰居啊。」

  春說話時拖長了尾調。兩人路過咒靈時,她往旁邊讓了讓,避開咒靈,又若無其事的偏過頭和夏油傑說話:「我可以叫你傑嗎?」

  她叫得很親昵,夏油傑卻更關注她剛剛避開咒靈的動作。他鬼使神差的問出了一句:「你也能看見嗎?幽靈。」

  「原來是幽靈啊?」

  春吃了一驚,又轉頭去看還在樓梯上飄蕩的咒靈。樓下傳來月見山夫人的聲音:「春!你在說什麼幽靈?都讓你少看點恐怖片了——」

  「在客人面前不要說這種沒有禮貌的話!」

  來了,成年人慣有的說辭;接下來的話夏油傑幾乎都可以猜出來了。

  但好像又和他猜測的不太一樣。

  春不怎麼怕那個飄蕩的咒靈。她抓住夏油傑的手,催促他:「走走走,快上樓。不然我媽媽又要嘮叨我了!」

  她似乎並不在意自己的話不被相信。

  她的手心很熱,皙白的手腕上沾著點泥巴,和七裡香的味道。夏油傑被她拽著往樓上跑,樓梯出口的太陽給春也渡上一層金紅色光輝。

  他忽然意識到:春,是我的同類。

  ——

  夏油傑確信自己是一見鐘情。

  在不知道春也能看見咒靈之前,在他意識到夏天來臨的時候。

  他的初戀也來臨了。

  夏油傑在迷迷糊糊的回憶初戀,而月見山快要熱瘋了。雖然有空調,但是兩面槅門都開著,空調頂個屁用啊!

  盡管夏油傑剛才那兩句喃語確實有觸動她那麼一點點,但也就那麼一點點。相比之下還是快被熱死的現實更重要。

  她曲起胳膊肘試圖推開夏油傑:「我沒死,就是個夢而已……你能不能先讓我去關個窗戶?真的很熱啊夏油!!」

  夏油傑不為所動,繼續埋頭在她脖頸處裝死。

  緊巴巴的貼著就算了,夏油傑偏偏還留了長頭發。月見山自己的頭發都嫌熱,平時睡覺要全部散開。夏油傑貼著她入睡時,頭發全部隨著他的動作堆疊在月見山脖頸處。

  很好,溫度+10086。

  不過——他是不是也太熱了?

  忽然間意識到不對勁,月見山吃力的扭過身;胳膊都被夏油傑壓住了,她只好用自己額頭貼了貼夏油傑的額頭。

  果不其然,燙得厲害。夏油傑發燒了。

  我要是現在不管他,會不會就人直接燒死了?

  月見山在心裡苦中作樂的想著,卻仍舊沒辦法坐視不管。她確實恨夏油傑殺了自己,但無法遷怒面前這個什麼也沒有做過,依舊會抱著自己用別扭方式撒嬌的男朋友。

  雖然私心裡月見山已經給這個男朋友正式更名為『前任男朋友』了。

  如果夏油傑本性真的是個惡人,或許月見山還能狠下心不管。但夏油傑不是。

  夏油傑屬於那種,看見老奶奶過馬路都會去扶一把,小孩子氣球掛樹上了他會主動去幫忙取下來的三好青年。雖然性格裡的某些地方有點孩子氣的惡劣,但真的和『惡人』二字沾不上邊。

  空余的手勾過空調遙控器,月見山將空調關上。空調聲音剛一停止,夏油傑就又啞著嗓子迷迷糊糊的問:「你不熱了嗎?」

  月見山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她抬起沉重的胳膊,當然,胳膊之所以會重,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因為夏油傑非要和她五指相扣。

  她抬個手還要把夏油傑的手也跟著抬起來,能不重嗎?

  「我不會走,也不會出事。」月見山稍微緩和了語氣,道:「你現在發燒了,不能吹空調。先把我放開,我去給你拿藥過來。」

  夏油傑不說話,用他暗紫色狹長的眼眸盯著月見山。他臉色因為生病和連續熬夜而有些蒼白,但眼眶和臉頰上卻有著相當不正常的紅暈。

  月見山不知道是不是發燒的人都這樣——她看夏油傑還是沒有聽懂,很迷糊的樣子。

  在月見山印像裡,還是第一次看見病成這樣的夏油傑。夏油傑的身體素質很好,月見山自己在季節變化的節點上都會偶爾感冒,但夏油傑就從來不感冒。

  她捧著夏油傑發燙的手,又重復了一遍:「我不會走,也不會出事的,我就去幫你拿個藥,很快回來。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著我一起去客廳拿藥。」

  月見山記得她之前在客廳放過一些應急藥物,現在應該用得上。

  夏油傑沉默了好幾秒,才松開月見山的腰。但是他沒有松開月見山手,仍舊強硬的和她五指相扣。

  月見山懶得與病號計較這個。她爬起來,夏油傑也跟著爬起來;一米八多的個子,因為生病而晃晃悠悠的。

  月見山生怕他摔倒:夏油傑自己摔了沒事,別到時候還要連帶她也摔了。

  無奈之下,她只好扶住夏油傑。

  夏油傑身上溫度很高,月見山費了點力氣才把他扶到沙發上。她從櫃子裡找出溫度計,捏著夏油傑的臉頰:「張嘴。」

  生病中的夏油傑格外好說話,甚至不需要月見山用力,便乖乖的張開嘴。月見山將溫度計塞到他舌頭底下:「先用舌頭壓住,我看看你燒到幾度了。」

  夏油傑又乖乖把嘴合上,身子後仰靠著沙發,細而狹長的眼眸水霧霧的望過來。他眼眸裡沒有焦點,這樣看起來還怪可憐的。

  月見山當然不覺得夏油傑可憐——要說可憐,還是死了八次的自己比較可憐。

  拆開退燒貼貼到夏油傑額頭上,月見山幫他把劉海理出來,忍不住吐槽:「每次剪頭發都要特意留下這撮劉海,這撮劉海難道是本體嗎?」

  夏油傑沒有回答她,也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聽見了但是不想說話。

  沙發很軟,以夏油傑的體重壓進去,很快就陷了下去。有更加龐大的沙發做對比,勉強顯得夏油傑有了那麼一絲『弱小可憐』的氣質。

  月見山本來縮在旁邊,想等他量完體溫再說。

  夏油傑當然要比月見山重得多,所以他躺的位置,也壓得比月見山所坐的位置更低。月見山因為慣性而往夏油傑方向滑過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往下滑了一段,終於意識到不對勁,單手撐著沙發靠背想要坐回原位。

  這時候夏油傑突然又好像清醒了,在月見山往回挪的時候,他抓住月見山腳腕往自己方向輕輕一拽。不需要多大的力氣,在慣性的幫助下,月見山幾乎是『滾』進了他懷裡。

  鼻子尖撞在夏油傑胸口,月見山恍然間痛得以為自己鼻梁骨都要被撞斷了。她趕緊扶住夏油傑肩膀,咬牙切齒:「夏!油!傑!」

  活著要折騰她,死了要折騰她,生病了還要折騰她。她上輩子是欠了夏油傑多少錢,這輩子才要和他談戀愛?!

  夏油傑把溫度計吐掉了。他手腳並用,滿足的將月見山圈進懷裡:「春,我難受,讓我抱一會。」

  月見山推不開他,氣得想扒光他頭發:「難受就應該吃藥!松手。」

  「嗯。」

  好聲好氣的答應著,夏油傑滾燙的脖頸完全貼在她額頭上,明目張膽的在陽奉陰違,一動不動。月見山只能對著眼前一片睡衣布料干瞪眼:「夏油傑!你別光說話,你倒是松——唔!」

  「夏油傑你是狗嗎?!」

  肩膀上吃痛,月見山下意識的罵出聲。夏油傑也不生氣,唯一溫度稍低的舌尖舔了舔月見山肩膀上齒痕。

  他剛咬了一口,即使病得迷迷糊糊了,也記得不能太用力咬。用力了,春就會生氣。

  「你肩膀上有指印。」

  夏油傑聲音平平淡淡,卻又明顯透出些許委屈的意味:「不是我抓的。」

  月見山:「……」

  她錯了,她不該唐突的認為自己在精神層面上,居然可以和特級咒術師相媲美。她只是心理承受力好,但特級咒術師都他媽是神經病!幼稚鬼!年紀加起來絕對不會超過八歲的家伙!

  「是今天同學不小心捏到的,你快放手,我要被捂死了!」

  夏油傑終於松開胳膊了。月見山一把推開他,終於獲得可以大口呼吸的新鮮空氣。她再次感嘆:那位醫生果然還是低估了人類的極限。

  你看,讓夏油傑這麼一氣,自己現在就能說話自如了!

  就是喉嚨還有點痛。

  緩過神,她看見夏油傑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自己;他安靜不說話的時候是真的很好看,尤其是眼下黑發散亂,渾身都因為高燒而透出紅暈時。

  讓人有一種自己剛把他欺負了個爽的錯覺。

  月見山撿起他扔掉的溫度計看了一眼:「燒得有點嚴重……我去抽屜裡拿退燒藥來,吃完明天早上如果還不退燒的話,我再送你去醫院……」

  送完人剛好可以直接去學校,和空條承太郎彙合。

  打開醫療箱開始翻找能吃的退燒藥,月見山剛找出一盒,還沒看清楚注意事項,背後就猝不及防被滾燙又沉重的胸腹壓上。

  她差點從沙發上摔下去,但又沒有摔下去;夏油傑及時伸出手攬著她的腰,輕易又把她拖回懷裡抱著。

  眼看醫療箱被帶翻在地,月見山的耐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她捏著那盒退燒藥,扯了扯嘴角:「夏——油——」

  後一個拖著尾調的『傑』字還沒有出口,被喊到名字的人已經條件反射性捏著她下巴,俯身親吻下去。

  夏油傑太習慣於去哄月見山了。這種習慣接近於本能,就像他苦夏時也總記得五條悟愛吃甜的,硝子喜歡什麼口味爆珠的香煙一樣。

  即使高燒到混淆了夢境和現實,他也記得:春生氣的時候,要哄她,要接吻。


第23章 脆弱的強者

  月見山已經快要忘記接吻是什麼感覺了。好像上一次和夏油傑接吻,已經是好幾輩子之前的事情那樣遙遠。

  她剛剛還覺得夏油傑渾身都因為高燒而泛紅的樣子,好像被人狠狠『欺負』了一頓。萬萬沒想到這個吐槽如此之快的也應驗在自己身上。

  非要追根究底的話——多少有點算月見山自作自受。因為夏油傑這個習慣完全是她連哄帶騙慣出來的。

  月見山從小就察覺到自己的小鄰居是個非常安靜內斂的人;雖然偶爾會表現出腹黑記仇的一面,但他似乎更習慣於獨自解決事情。即使在發現兩人都可以看見詛咒之後,夏油傑將她劃進了『自己人』的範圍,但也很少和她傾訴什麼。

  秉承著『既然我比你大一歲那就應該照顧你』,以及『就算是安靜不哭的小孩也該有糖吃』的原則,月見山總是有意無意引導著夏油傑養成各種和他『三好少年』形像截然相反的小習慣。

  從結果來說,月見山成功得不能更成功。

  就是她那時候沒預料到小鄰居養大了會變成男朋友,還會變成殺死自己的凶手。

  從驚愕突然的吻裡面抽身,月見山呼吸紊亂的推開了夏油傑,扶著他肩膀——夏油傑低垂眉眼,他本來就生得清秀,但並不女氣。

  他撥開月見山臉頰上貼著的,汗濕的頭發,像只大型犬親昵的貼著她。夏夜熱得出奇,客廳沒有開空調,月見山靠在他肩膀上調整著呼吸,臉上發燙。

  「春,我最近——」

  「總覺得你在離我遠去。」夏油傑收緊了胳膊,環抱著月見山的腰和脊背:「有時候我分不清夢和現實,覺得好像我現在所經歷的一切才是在夢裡。」

  他其實還在發燒,現在的狀態有點近似於燒糊塗了在說神志不清的胡話。月見山捏著那盒退燒藥,硬紙殼的盒子被她捏得皺皺巴巴,濡濕的蜷縮著。

  夏油傑還在繼續自言自語:「春,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嗎?」

  他像是數千年前那位被挖去心髒的比干,誠惶誠恐的問別人:沒有心還可以活嗎?

  月見山松開手,放過了皺巴巴的藥盒:「我不會離開你的。先松手,我去倒水給你吃藥。」

  被順了毛的大狐狸乖巧松手,縮在沙發的角落裡團著。他用濕漉漉的暗紫色眼眸注視月見山,明明已經松開了手,炙熱的眼神卻讓月見山錯覺自己好像一直被困在少年懷裡。

  深吸了一口氣,月見山將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趕走。她起身去廚房燒了開水,順便把粥也煮上——廚房冰箱裡空空如也,就一盒雞蛋,早上還讓夏油傑煎完了。

  月見山認命的關上冰箱門,准備等會換衣服出去買點菜。現在才五點多,做個早飯不會耽誤自己和空條教授約好的時間。

  把燒好的開水和涼白開兌一兌,試過溫度後,月見山按照退燒藥的使用說明拆了四顆膠囊出來。

  「張嘴,吃藥。」

  夏油傑順從的張開嘴,水潤的眼眸向上望著月見山,眼周因為高燒而泛出昳麗的紅。月見山一怔,險些端不穩水杯。她努力無視自己好像一個『S』的詭異氣氛感,把膠囊塞進夏油傑嘴裡,將水杯遞給他——

  月見山本意是讓夏油傑自己拿著水杯喝水,夏油傑卻抬起胳膊握住月見山手腕,就著她的手喝起水來。

  夏油傑吃藥的時候總是很乖,一口藥就一口水下去,不哭不鬧也不會嫌棄藥苦,只是眉頭會下意識的皺起一點。喝完藥他往後仰躺回沙發裡,黑色頭發凌亂的四散開,臉頰側和線條利落的眉眼都搭著幾縷黑色的頭發。

  月見山下意識從桌底罐子裡掏出一顆薄荷糖拆開,投喂進夏油傑嘴裡。糖是月見山托人帶的一個種花家小作坊產出的手工糖,雖然說是糖,但其實吃起來沒有一點甜味。後來因為難買,月見山自己還跑了一趟國外,去學怎麼做。

  她向來擅長和人打交道,只要月見山有心想要認識誰,或者想要學習什麼,就很少有不成功的。除去術式這種對天賦有硬性要求的東西之外。

  罐子裡的糖還有大半,把糖塞進夏油傑嘴裡後,月見山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好像又做了不該做的事情。

  被養成習慣的不僅僅是夏油傑,其實還有她。只是月見山自己不承認而已。

  她抿了抿唇,將糖罐重新放回桌子底下。

  夏油傑一側的臉頰因為包著糖而鼓了起來,看起來多少讓人能意識到他只有十八歲而不是二十八歲。他舔了舔牙齒,嘴巴裡都是薄荷清涼的味道,讓他清醒了許多。

  月見山俯身隔著退燒貼摸了摸他額頭,又摸摸臉頰和脖頸側——溫度還是挺高,好像沒怎麼退燒。她起身撿起沙發上掛著的外套:「我出去買點菜回來做早飯,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順便去醫院看看?」

  「不去。」

  夏油傑把頭別了過去,聲音沙啞。他不太喜歡醫院,因為某些私人原因。

  月見山剛剛還有點復雜的心情,一下子被逗樂了。只要暫時不想未來可能發生的慘劇,她和夏油傑待在一起時所有的心情都會格外生動。

  「你十八歲的人了,醫院能吃了你嗎?」月見山一邊穿衣服,一邊催夏油傑:「快點起來,貼了那麼久退燒貼還是燙,不去醫院看看怎麼行……」

  夏油傑仰躺在沙發上裝睡,不吱聲。月見山靠著門框,挑眉:「不起來就算了,我去買早飯,你在家等我——」

  夏油傑一翻身從床上站起來,撿起自己外套披上,聲音悶悶的:「去。」

  月見山換鞋出門,夏油傑就安靜的跟在她身後。兩人保持著大約三十釐米的距離走了一會兒,夏油傑突然加快腳步,走到月見山身邊,牽住她手。月見山抬眸看了他一眼,夏油傑捏著她纖細的手指,小聲:「我是病號。」

  理直氣壯的要求被照顧——好吧,這也是自己造孽慣出來的。

  月見山咬著後槽牙,手被夏油傑捂得快要化了。她蜷了下手指,夏油傑牽得太緊,她沒能蜷動。這時候夏油傑的手機響了,他從外套口袋裡拿出手機,也不知道看了什麼簡訊,眉頭緊皺起來。

  月見山忍不住問:「是有任務了嗎?」

  「是之前的襲擊者……」夏油傑也沒有瞞著月見山,將手機遞給她:「身份已經確認了,是從意大利流竄過來的逃犯,其中有一名是異能力者。」

  簡訊是備注為『灰原雄』的人發來的,裡面不僅有那三個襲擊者的簡略資料,甚至還有照片。有了照片,月見山迅速將這三人的臉,和第三周目那三個警察的『臉』對上。

  原來如此……所以第三周目接受了自己的報警,並讓自己留在警察署的根本就是假警察,是這三個逃犯假扮的。至於真正的警察——應該是在自己報警之前就出事了。不然那麼大一個警察署,只有三個警察,不管怎麼想都不對。

  還是自己經驗不足,才會發現不了異常。

  月見山正要把手機還給夏油傑時,手機一震,『灰原雄』又給夏油傑傳來了新的簡訊。

  灰原雄:前輩!我和七海接到了新的二級咒靈任務,現在就要出發離開並盛啦!你好好休息哦!

  灰原雄:我昨天不小心看見了你的任務安排,也太可怕啦!一天至少兩起任務,前輩就算是特級咒術師,也要保重身體啊。

  月見山看著最後一則簡訊,怔了好一會兒。她知道夏油傑在瀕臨瘋狂的前一兩個月,精神狀態都很不正常。但是這樣清楚的看見他的日常工作量,月見山還是忍不住嘆為觀止。

  一天兩個任務,按照夏油傑的術式,那一天至少需要吞食一個咒靈。而且詛咒師基本上沒有周末,就這工作量,夏油傑不生病誰生病啊?

  她把手機還給夏油傑:「就算是特級咒術師,也沒必要這樣壓榨吧?」

  夏油傑低頭看了眼手機屏幕,立刻明白了月見山為什麼這樣說。他收起手機,唇角上揚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容:「是我主動要求增加任務的。我……不想被拋下。」

  他每次執行任務,有時候任務中遇到年輕的女孩子,都會想到某個死在自己懷裡的少女,繼而想到月見山。

  如果……如果,那一次,站在他身後的人是月見山,而敵人是伏黑甚爾,他是不是也一樣無法保護對方?

  月見山不知道該怎麼勸夏油傑。准確的說,她在猶豫——最後月見山決定先送夏油傑去醫院。

  任務……生病了的話,就會暫時不接那麼多了吧?

  送夏油傑去附近的醫院看醫生。醫生原本是要給夏油傑打吊瓶,夏油傑拒絕了,讓醫生給自己開了藥,堅持跟著月見山一起去買菜。

  帶這個病號,月見山不好耽誤時間。她隨便在超市挑了葷素搭配的便當盒後,帶著夏油傑去付賬,回家。

  兩人轉完一圈回來,家裡粥也差不多煮好了。月見山找出便利貼,挨個寫好備注貼到便當盒上,將它們整齊的碼在冰箱裡。

  粥是白粥,月見山給電飯煲設置了自動保溫。

  等到月見山忙完出廚房時,夏油傑已經蜷縮在沙發上睡著了:退燒藥和醫生開的藥裡面都有助眠成分,他也確實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呆在月見山身邊後不自覺的放松下來,陷入了難得的熟睡。

  月見山沒有靠近。她站在廚房門口看夏油傑,少年的臉埋在柔軟抱枕裡面,睡著時眉頭也微微的皺著,臉色蒼白,顯得又安靜又乖巧。

  夏油傑睡相很好,不打呼嚕也不說夢話。唯一的缺點就是睡眠淺,很容易被驚醒;所以月見山很少有機會看見他的睡顏。

  她知道夏油傑很強。但現在毫無防備的在月見山身邊熟睡,向她坦然露出致命弱點的夏油傑,卻讓月見山覺得很脆弱。

  即使知道這個人是未來的凶手,但此時此刻,月見山居然仍舊對他生出一股憐愛的情緒。

  外面清晨的太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在它們照到夏油傑臉上時,月見山轉身把迅速把窗簾給拉上了。她背對著夏油傑,揪著窗簾一角的手用力到指節都在發白。

  她自言自語:「月見山啊月見山,你真的是瘋了嗎?」

  她一定是瘋了。不然怎麼會憐愛一個未來的凶手?

  夏油傑被電話聲吵醒,皺著眉閉眼接起電話:是輔導監督打來的電話,問他關於任務的事情。

  他扶著額頭爬起來,頭還有些痛,但已經退燒了。畢竟是特級咒術師,身體素質很好。周圍光線很暗,夏油傑環顧四周後才發現窗簾都被拉上了——不用多想也知道,肯定是月見山做的。

  電話那頭輔導監督還在報告後續,夏油傑敷衍了幾句,同時察覺到桌子上貼著兩張寫得密密麻麻的便利貼。他俯身將那兩張便利貼撕下來,不出意外在上面看見了月見山的筆跡。

  醫院開的藥每天吃多少,一天吃幾次,我都寫了便利貼貼藥盒上了,記得吃藥。廚房電飯煲裡面有粥,醒了可以自己吃。冰箱裡有現成的便當盒,給你買了兩天的量,早飯午飯晚飯我都有分別貼不同的便利貼,你按照我貼的提示去熱就可以吃了。

  我要回老家一趟,過年有資料落在那邊了。大概要等兩到三周才能回來。你醒了之後如果還不舒服,就再吃一道藥。——月見山 留

  夏油傑用食指點了點便利貼薄薄的紙面,幾乎可以想像自己女朋友坐在矮桌旁邊,垂眸認真寫下這些字的表情。他不自覺勾起嘴角,同時揉了揉自己發脹的太陽穴:或許可以趁著這次生病,短暫的休息兩天也好。

  最近總是做噩夢……說不定就是因為任務太重了,才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

  「阿嚏!」

  月見山打了個噴嚏,眼睛一圈兒都紅了。她吸了吸鼻子,手忙腳亂的從汽車前擋紙巾盒裡抽出面巾紙。

  旁邊駕駛位上的空條承太郎瞥了她一眼:「你感冒了?」

  月見山把髒紙巾團成一團扔進垃圾桶,聲音沙啞:「被傳染了。」

  空條承太郎指了指抽屜:「那裡面有口罩,和感冒藥。」

  月見山有點意外。她一直以為空條承太郎應該是不會注意細節的人,但他比自己想像中的要更加體貼。

  「謝謝。」

  禮貌的道謝後,月見山沒有立刻去拿口罩和藥。她從自己口袋裡拿出一個迷你掌上屏幕遞給空條承太郎,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向他解釋:「是微型追蹤器。這個屏幕可以顯示我的位置。在這場旅途中,我不會離開你的視線。」

  空條承太郎沉思了兩秒,收下顯示器:「那麼追蹤器,在你身上?」

  月見山下意識的,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後槽牙:「嗯,在我身上,但我不會告訴你它具體在哪。說實話,雖然我覺得您不是壞人,但我現在並不能完全的相信您。」

  「我已經確定我的記憶出現了問題,在收集到足夠的線索之前,我為了自己的安全,必須對一切事物包括人,都保持警惕心理。」

  空條承太郎並不反感月見山的行為。他向月見山頷首,道:「可以。」

  他已經不是需要同伴的年紀了,至少月見山也沒有必要成為他的同伴。在來並盛之前,空條承太郎悄悄調查過自己即將接觸的目標——月見山春,作為一個替身使者來說,她的生活過於平靜了,平靜得完全像個普通人。

  好像有一張看不見的網在她四周,完全過濾掉了所有的危險。這樣安全環境下長大的女孩子,並不適合成為承太郎的同伴。

  車子緩緩發動,逐漸將月見山熟悉的景色拋在了後面。月見山見承太郎同意了自己的話,不禁松了口氣。

  她低頭回復松島希:謝謝你幫我找來的微型跟蹤器,錢我已經轉給你個人賬戶了。

  現在加上空條承太郎,就相當於一共有兩個人掌握了自己的具體行蹤。只要兩個人的目的無法達成一致,自己的安全程度就會上升。

  只有先確保自己活著,才能找回自己真正的記憶!


第24章

  菜菜子和美美子是一對姐妹。她們的年紀放在外面也就是普通的國中生,簡稱風華正茂一切少女漫的御用女主角:漂亮的女子jk。

  最近幾年平凡少女的人設在少女漫中突然不吃香了,突然開始流行起了漂亮小惡魔。菜菜子和美美子無疑是其中翹楚。

  雙胞胎也是一個萌點嘛……或許?

  「美美子!」

  菜菜子舉高自己手裡的漫畫書,噘著嘴不滿:「這本漫畫女主我好討厭!我們今天晚上就去做掉畫出這玩意兒的猴子吧?」

  她的性格比雙胞胎姐妹要更活潑,也更衝動一些,配合上天然金色的長發和改良後不到膝蓋的校裙,看起來就像個能隨時把人拖進廁所暴打一頓的不良。

  與菜菜子相比,美美子要顯得更安靜些。

  她抱著一個殘破修補後的布偶,老實的搖頭:「菜菜子,夏油大人沒有讓我們出去,不可以給夏油大人添麻煩……」

  美美子的話還沒有說完,內室傳來一陣壓抑的咳嗽聲。菜菜子立刻扔掉漫畫書,跑進內室:「夏油大人,您又咳嗽了!」

  內室原本緊閉著門。夏油傑單手支著自己的額頭,眉心微微皺起。在雙胞胎姐妹探頭進來之時,他又立刻舒展開眉頭,和平時一樣笑著摸了摸她們的頭:「老毛病,不嚴重。走吧,今天還有客人要見。」

  確實有客人。畢竟夏油傑的身份不僅僅是曾經的特級咒術師那麼簡單——他現在還兼職盤星教的教主,

  新派詛咒師頭領,以及……特級詛咒師。

  畢竟曾經當咒術師的時候就是特級,沒道理變成詛咒師之後評估就要降低嘛!更何況,夏油傑犯下的案子完全足夠匹配這個評估。

  客人是來見盤星教教主的。於是夏油傑就是盤星教教主——當然,她們喊大師還是教主,夏油傑根本不在乎——他只希望這次可以遇見更有意思的詛咒。

  至少不要是些四五級的小魚小蝦。這種爛魚臭蝦吃多了也很影響胃口,他晚上還要陪美美子和菜菜子去吃烤肉的。

  兩個小姑娘對澀谷可是向往已久,連晚上要去哪裡購物都計劃好了。夏油傑並不想讓她們失望。

  「大師啊,你看我家孩子——還有救嗎?嗚嗚嗚我們家小春是個好孩子啊,為什麼會被這種惡靈纏上嗚嗚嗚——」

  面前的夫人還在掩面而泣,坐在旁邊的少女卻已經開始不耐煩了。她拽了下母親的衣袖,動作有些粗暴,瞪著夏油傑的目光也毫不掩飾:「媽媽,別這樣,太丟人了。」

  就算騙子長得再好看,也不能掩蓋他欺騙無知中年婦女的罪行!等會回去就報警,舉報這個詐騙窩!

  少女過於直白的厭惡表情,把一切情緒都明明白白的寫在臉上。夏油傑笑眯眯的,並不在意對方言辭不敬:「這位,嗯——近藤夫人。」

  「不用擔心,惡靈什麼的我會解決。」

  雖然只是三級詛咒。不過因為比預期的好一點,夏油傑也不算很失望。

  那位夫人的哭嚎聲一止,弱氣道:「其實我姓佐藤……」

  「不重要啦,」夏油傑笑眯眯的彎起一雙狐狸眼,表情無端透出許多真摯的意味:「春小姐,最近總是覺得右邊肩膀略重,夜裡會夢見自己被強迫喂食,清醒時便食欲不振,時常感覺想吐是嗎?」

  和他對視,春小姐面上微紅,連驚訝都慢了半拍。原因無他——只是因為這位教主大人……稱呼她名字時,聲音溫柔得讓她有種被戀人耳際廝磨的錯覺。

  她糯糯開口:「是、是這樣沒有錯…您怎麼會知道?」

  看?這不就用上敬稱了嗎。

  夏油傑在心裡想著,並不覺得高興,但也不會不高興。都是猴子而已,他沒必要被一群猴子牽動情緒。

  隨手將那個趴在少女背上的咒靈拽下來團成球,他和善道:「已經解決了。」

  「不過你回去之後要改個名字哦。春,這個名字太軟弱了,會招來不好的東西。」

  「是、是這樣嗎?」

  佐藤夫人絲毫不懷疑尊敬的教主大人,點頭如同小雞啄米:「我記住了,回去就給小春改個名字……說到底還是要怪小春的爸爸!早就說了春這個字都爛大街啦,起這種名字真的是一點辨識度都沒有。」

  「怎麼能因為是女孩子,又剛好出生在春天,就隨便起名叫春呢!」

  後面她們好像還說了些東西,比如酬謝啦!下次還要再來啦!那個女孩子還隱晦的問他聯系方式。夏油傑走著神,面上和善的笑,把這對母女送出去——他轉過身的瞬間,單手捂著嘴又咳嗽起來。

  其實很多人都知道夏油傑有咳嗽的老毛病。雖然十個人裡面有七個人都覺得是這只狐狸假裝的,也就他一手養大的菜菜子和美美子對此深信不疑。

  但實際上,夏油傑咳嗽的毛病遠比他們所看到的更嚴重;至少沒有人看見過夏油傑咳嗽到滿手是血的狼狽模樣。

  他把手背到身後,若無其事的將浸滿血跡的暗紫色花瓣捏碎。這種時候就要感嘆於咒力的好用,用來毀屍滅跡當真是半點痕跡都不會留。

  當初當咒術師的時候就覺得好用了。變成詛咒師之後就用得更加得心應手。

  雖然工作量是半點沒有減少,甚至還變多了。畢竟嘛!咒術師暫時只考慮咒術師的事情,但現在夏油傑還想幫猴子們也考慮考慮。

  他要比十幾歲那會兒圓滑多了——盡管十幾歲那會,夏油傑也是很圓滑。圓滑到每次他和五條悟明明是同時犯錯,但是每次被夜蛾正道揍的人只有五條悟一個。

  為此他沒少哄那個大少爺。

  其實夜蛾正道有時候看出來了,但是不管。因為他那時候才十幾歲呢,夜蛾正道雖然凶,但其實對他還算不錯的。

  夏油傑記得他那屆大概進來了五六個人。結果沒兩周就走得只剩下三個了。

  他和五條家的大少爺,外加一個看誰都像看垃圾的喪氣小姑娘。夏油傑剛開始不太喜歡硝子,他更喜歡——

  打住。

  硝子又不是他的女朋友備選,長相不是他的菜也很正常嘛!

  就是硝子抽煙總是不抽他喜歡的煙,這點讓夏油傑平時就沒辦法總向硝子借煙了。沒辦法,誰讓他抽煙是和——

  繼續打住。

  不計較抽煙口味的話,其實硝子也算個不錯的煙友。

  走著神應付完白天的客人,夏油傑終於下班了。他去接菜菜子和美美子,一家三口和和睦睦的出門逛街;兩個女孩子都穿得很可愛,不同風格的校服,並肩走在一起都像道風景線。

  半路她們跑進去照大頭貼,夏油傑在外面等——遇見了女同事。其實算下屬,不過大家都處得像家人。

  除去工作,家人的私生活夏油傑向來不過問。這次是女同事主動過來和他搭話:「陪菜菜子和美美子出來玩嗎?」

  夏油傑點頭,笑眯眯的:「女孩子嘛,喜歡逛街。」

  女同事將夏油傑上下打量,嘖嘖稱奇:「教主啊,你就說實話吧。你到底談過幾個年下女朋友,才會對養小姑娘這麼有心得?」

  她是早期跟隨夏油傑的一批人。她知道菜菜子和美美子基本上是夏油傑一手養大的,從不及人腰高,瘦巴巴的小姑娘,養成了現在兩個漂漂亮亮的鮮妍花朵。

  夏油傑要說自己沒有經驗,她打死不信。她至今記得夏油傑在兩個養女滿十五歲的時候托自己去找性啟蒙教育片,還分了七八種。

  連小姑娘用什麼潔面乳搭配什麼衣服噴什麼香水,都買得得心應手。一看就是沒少買這些東西來哄小姑娘。

  夏油傑笑眯眯的。他笑起來好看,彎彎的狹長的眉眼,端正秀麗的臉,耳垂厚澤,像是自在觀音像,莫名顯得悲天憫人。

  他說:「沒有的事,我不喜歡年下。」

  這是實話。其實年上夏油傑也不喜歡。他不怎麼有空想喜歡和不喜歡,平時光是工作就很辛苦了,還有長長的,一眼看不見盡頭的未來。

  所以夏油傑沒有時間想自己喜歡的類型。

  那高專的時候呢?

  其實那會兒也沒想過。夏油傑覺得自己就是……太早遇見不該遇見的人了。以至於往後很難再根據自己的喜惡去想像自己的理想型。

  正好這時候菜菜子和美美子拍完大頭貼出來了。於是夏油傑找到借口,帶著兩個養女溜之大吉;他怕自己再不跑,女同事就要開始八卦自己到底有幾個前任了。

  夏油傑不是個喜歡回憶過去的人。他只有在很偶爾很偶爾,在別人提起來的時候,稍微回憶那麼一下。

  只回憶一瞬,很快就會略過。但是今天夏油傑回憶了很多,因為他聽到了一個不想聽到的名字,為了不去回憶更不願意面對的現實,夏油傑寧願選擇回憶他那戛然而止的青春。

  但有點慘的是,夏油傑發現自己只要回憶過去,就根本繞不開那個人。

  她即使死了,對夏油傑來說也仿佛無處不在。

  她說xxx牌子的潔面乳好用。她說女孩子等十八歲再性啟蒙就太晚了,最遲十五歲就該有這方面的教育。她說xx的香水就應該配xxxx的衣服。她說女孩子大多喜歡逛街的嘛,你偶爾也要陪陪我啊。她說東京哪裡都好,就是不方便養花。

  她說……

  啊,糟糕。

  夏油傑從半夢半醒的狀態裡驚醒過來,捂著自己嘴巴,咳得撕心裂肺,喉嚨和嘴巴裡都是腥甜的血液味道。他張開手,掌心裡是血,還有浸泡在血液裡的深紫色花瓣。

  有人說這種病叫花吐症。單相思的人就會得這種病,得了就活不長——需暗戀對像親一口,如果對方也喜歡自己,患病者才能活下去。

  不然就會死。也許一兩周,也許一兩個月。

  夏油傑把染著血的花瓣扔進垃圾桶,黑色長發披散,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這種病他已經得了九年;死倒是沒死,只是綿長的拖著,也叫人厭煩。

  就像他心頭始終揮之不去的夢魘。每次咳嗽出血和花瓣,都像是重新回到那人死在自己面前的場景。

  都要死了,怎麼還非要穿他最喜歡的和服,對他說那些他根本不想聽的話呢?

  外面的月光透過窗戶照了進來。陽台上那盆燈籠花垂著紫色的花朵,花開得很少,看起來好像要不行了。

  如果這盆也枯掉,那就是夏油傑養死的第十二盆了。其實比起第一盆算是很有進步,第一盆他只養了兩周半,就枯死得不能再死。

  養花的人說燈籠花就是嬌氣,難養。別說夏油傑這種半路出家的外行,就算是老手,也經常養死,所以養不活也不必氣餒。

  燈籠花嘛,本來就有個綽號叫度夏死的。這種嬌氣漂亮的花,在夏季是死亡高發期。

  夏油傑隔著玻璃,看一眼燈籠花,又開始無法克制自己的咳嗽。他咳嗽出大朵紫色的燈籠花,浸著血,比陽台上那盆焉巴巴的花要更加鮮艷。

  那些花落在他手掌心,從指縫間透出些許嬌嫩的花瓣。

  它們像極了夏油傑的女朋友——她也一樣,沒能活過夏天。

  她說,等夏天結束了,就一起去澀谷吃烤肉吧。

  其實夏天也可以吃烤肉的。但是夏油傑知道,因為自己苦夏,所以她不會提議去吃。就性格來說,她也和這種花一樣,柔軟,嬌氣,沒有攻擊力。

  夏油傑攥著一把柔弱的花,這捧花浸著他的血,嬌滴滴,又柔順的貼著他掌心。他拼了命的避免去想那個人,他寧願去想高專,想夜蛾正道,想五條悟,想硝子,但是不敢去想……她。

  夏油傑以為自己沒有愧疚心的。他早就沒有退路了,他的大義,他的正論,早就被猴子的貪婪扭曲,不得不走在更加極端的道路上。

  俗稱,以暴制暴。

  可是深夜裡,他捧著花,無法克制的想起她。

  夏油傑終於小聲的念出她名字,又像是覺得這樣不好,念了一遍之後便住口了。他想:這樣不好。

  萬一人死了之後有靈魂,萬一春的鬼魂真的能聽見,那該怎麼辦?她說想看自己長命百歲的活著,她說要給自己未來的。

  春如果看見自己現在這樣,肯定會生氣。說不定還會罵他,罵高專,罵五條悟——反正春罵人很厲害的,五條悟說不定都吵不過她。

  五條悟還不認識春呢。他們肯定也可以做好朋友,沒有人討厭春的……

  一滴眼淚猝不及防的掉進手掌心,掉到花瓣上。夏油傑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皺著眉將那些花全部扔到地上。

  他擦了擦臉,但是不清楚自己有沒有摸到眼淚。因為夏油傑手上也是濕的血,濕漉漉的也貼到臉上去。他不在乎——他告訴自己,沒有什麼可在乎的。

  春也是會被人討厭的。她善良,溫柔,對誰都很好;可世界上的好人太少太少了,少到夏油傑稍微疏忽一點,柔弱的花便會死在夏天。

  他還有漫長的,看不到未來的未來。

  而燈籠花是活不過夏天的。


第25章

  他們的車早上七點出發。月見山在車上吃了感冒藥後,就戴著口罩睡著了。

  她沒有熟睡,察覺到車停下後就立刻醒了,轉頭看向窗外:他們到了一處加油站。

  月見山重新看了眼時間,已經是下午一點。

  她有點餓,問承太郎:「空條教授,您車上有吃的嗎?我餓了。」

  空條承太郎搖頭:「車上沒有吃的,等車子加滿油,我們去附近的鎮上吃飯,吃完再繼續出發,傍晚就可以到杜王町了。」

  月見山對他的安排沒有異議。她早早查詢過路線,空條承太郎並沒有偏離,所以暫時不需要擔心被拐賣的問題。

  她看到加油站左上角有家便利店:「那我去便利店買點水可以嗎?」

  空條承太郎沒有反對,只是點了點頭,讓她小心。月見山下車走向便利店,替身『白金之星』也跟在她身後。

  便利店距離加油的地方大約有一百米左右的距離,月見山小跑過去。便利店內部擁擠,門口就是收銀台,裡面兩排貨架挨得很近,頂上掛著一連串的貨物垂下來;月見山粗略估計了一下,如果自己走進去的話,瞬間就會被淹得沒了人影。

  「喲,歡迎光臨~」

  大咧咧翹起二郎腿,躺在搖椅上的店老板,從收銀台後面冒出頭來。他聲音拖著些許尾音,顯得誘惑,頭發是少見的白色,左邊臉頰上有倒皇冠狀的紫色印記。

  也不知道是胎記還是紋身……月見山更傾向於是紋身。

  她沒有過度打量對方的臉,從最近的冰櫃裡取出兩瓶礦泉水放到收銀台上:「結賬。」

  老板單手撐著自己臉頰,笑眯眯的,但是並沒有給月見山結賬。他曲起食指彈了彈自己面前的玻璃煙灰缸,道:「我覺得小姐你和我很有緣分,所以決定不收你的錢啦!」

  因為他的動作,使得月見山也好奇的看了眼玻璃煙灰缸。

  裡面有幾支熄滅的煙,灰藍色煙灰掩埋著小小的昆蟲軀體。即使死了,它也抽搐著,抖了抖翅膀——是蜻蜓。

  而且是一只沒有頭的蜻蜓。

  在月見山望過來的瞬間,老板像是一個早有准備,同時有著旺盛表達欲和交流欲的人一樣,立刻笑眯眯的向她解釋起來:「是蜻蜓喔!純黑色的蜻蜓,很少見吧?據說在大洋彼端的東方國家,認為這種純黑色的蜻蜓身上,寄托了亡者的靈魂。」

  「很不可意思吧?就算沒有了頭,失去全部的意識,它也會本能的掙扎……畢竟對於動物來說,本能似乎要更高於一切呢~」

  他紫色狹長的眼眸裡盛滿笑意,溫柔的看著月見山,同時緩慢的捏起一塊棉花糖,放進自己嘴裡。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無意,他吃得很慢,一截鮮紅的舌探出來,勾著雪白柔軟的糖塊——無論是眼神還是動作,都讓月見山錯覺他吃的不是棉花糖,好像是自己。

  她被這個聯想刺激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覺得這個老板是不是腦子有什麼問題。

  自己是命中注定招精神病嗎?

  正當月見山准備別買水了,人先撤的時候,那位老板又開口:「這位小姐是否也有惦記的亡者……」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白金之星一拳打進了牆壁裡!

  脆弱的牆壁明顯禁不起這麼強大的衝擊力,應聲而倒!月見山被突然行動的白金之星嚇了一跳,抱起收銀台上的兩瓶水就往外衝——轉身出門的瞬間撞到人,月見山還沒來得及說道歉,就被人攔腰拎起來塞到後面:「別亂跑,是敵人。」

  直到對方開口,月見山才發現自己是撞到了空條承太郎。

  月見山覺得這不能怪自己反應能力慢,還是因為空條教授實在太高了。夏油傑那個高度她都覺得夠嗆,空條承太郎那絕對有兩米的身高,四舍五入算兩個月見山了。

  煙塵散去,店老板從一片廢墟裡爬起來,咳出一口血,仍舊不緊不慢的:「唔,看來時間重來太多遍也不是什麼好事……老是被認出來的話,我可是會很苦惱的。」

  白金之星揪著他衣領把他拎起來,在高大強壯的替身面前,本就身材纖細的店老板顯得格外弱小又無助。空條承太郎抬手抵了抵帽檐:「呀嘞呀嘞,還真是陰魂不散的家伙。你到底有什麼目的?最好在我耐心耗盡之前說清楚。」

  沒有人會懷疑空條承太郎這句話的真實性,如果店老板再不說實話的話,月見山確信他絕對會被白金之星揍成小星星。

  不過聽承太郎的語氣,他認識這個店老板?

  雖然被敵人揪起來了,但是店老板卻一點也沒有成為了俘虜的自覺。他臉上裂開一個笑容,毫不在意自覺額頭和鼻子嘴巴都流著血:「目的?我沒有什麼目的哦,只是來看看我可愛的盟友是否安好——看到小姐還能活蹦亂跳的模樣,我就完全放心了。」

  「我還給你們准備了一個禮物喔!」

  看著店老板的笑容,空條承太郎猛然抓住了自己腦中一閃而過的線索。他喊了一聲:「白金之星!回來!」

  同時他抄起月見山一路狂奔,月見山下意識抱緊了懷裡的兩瓶水,滿腦子漿糊:什麼東西?什麼玩意兒?跑什麼?

  很快月見山就知道答案了:因為加油站,爆炸了!

  巨大的火光,爆炸聲,還有四處蔓延的灼熱溫度!在爆炸來臨的前一刻,空條承太郎將月見山按進懷裡,白金之星更是直接將兩人懷抱保護起來!

  即使如此,月見山也能感受到一股股熱浪竄上來。

  過了大約五六分鐘,她終於被松開,手軟腳軟的面前站在地上。月見山下意識去關心別人:「空條教授,白金之星沒事吧?」

  她還記得一開始是空條承太郎抱住了自己,但是在最外面承受爆炸余波的卻是白金之星。

  空條承太郎的袖子都有被燒破的痕跡,臉上也帶著黑乎乎的印子:「白金之星沒事。只是一點爆炸而已,不算什麼。你呢?」

  他翠色明亮的眸子望過來,雖然語氣平靜冷淡,但眼神卻讓月見山微妙的感覺對方是在關心自己。

  「我沒事。」

  月見山搖了搖頭,把自己懷裡的水擰開一瓶遞給空條承太郎:「那個店老板,空條教授你認識嗎?」

  承太郎也沒有拒絕月見山的水。他現在確實需要,所以沒什麼可矯情的。擰開水瓶衝洗手和臉,他回答月見山:「前幾個周目見過。這個男人……很奇怪,我查不到他的來歷,他好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但是每次他都會設計各種意外,不讓我見到你。」

  「這周目一直沒有見到他,我還以為他已經死了。」

  可是這個男人明顯認識我——不然不會對我說那些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話。同盟?是指我嗎?

  月見山的腦子在這一瞬間湧過很多個想法,她小心翼翼的問:「你們都有九次周目的記憶嗎?」

  這也是月見山最疑惑,最想立刻知道的事情。她一開始以為只有自己有周目記憶,但是後來發現似乎其他人也有。但是某個周目結束後,下一周目他們又沒有記憶了。

  這讓月見山百思不得其解。她能接觸的人有限,這也就意味著月見山可以放開交流和參考的目標都會大大縮水。

  空條承太郎洗完了一整瓶的水,倒是也沒有拒絕回答月見山的問題:「看人。並不是每個人都會有時間輪回的記憶,在時間輪回的時候,所有人的記憶也會被影響。」

  「可以確定的是,普通人絕對不會記得自己是在輪回裡面。但即使是身上有特殊能力的人,似乎也並不是每個人都能覺醒。比如說拍下照片的那個人——他叫東方仗助——他就只有小時候那幾次輪回的記憶。最近的十次輪回裡,他只記得部分周目,並沒有每周目都記得很清楚。」

  「其實我也一樣,並不是每周目都能記得很清楚。」

  月見山沉默下來。有了可以大大方方討論時間輪回的對像之後,月見山越發感覺到自己和其他人不同的地方;連空條教授都說,他並不是每個周目都有記憶。

  可是月見山自己,是每個周目都有記憶的。不僅有記憶,甚至還很清楚。

  按照他們的調查,普通人不應該有記憶。那麼同樣也是普通人的自己,為什麼會有記憶?還是說像空條教授猜測的那樣,自己真的是替身使者?

  空條承太郎將用完的空瓶子扔進垃圾桶裡,道:「車子也在加油站裡,一起被炸毀了。之前就覺得加油站的員工有點不對勁,應該是那時候就被他做了手腳。我們先去鎮子上的酒店休息,我會通知朋友過來接我們,晚點到杜王町。」

  「那個家伙既然出現了一次,就說明他要開始行動了。你最近跟我緊一點。」

  他語氣平淡,好像在吩咐什麼似的。但月見山知道這也是對自己最好的選擇,所以沒有反對,連連點頭。倒是月見山的溫順引得空條承太郎多看了她兩眼——說實話,小姑娘乖得讓空條承太郎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她今天好像沒化妝——盡管化了承太郎可能也看不出來——但是他覺得月見山的臉色今天格外蒼白。蒼白就算了,病態不自然的蒼白裡面,還透出一股更不自然的潮紅色,尤其是鼻尖和眼周,紅得好像要立刻哭出來。

  不會是嚇到了吧?

  想想也是,按照自己查到的資料來看,這個女孩別說是爆炸現場了,連春節突然響起的爆竹聲都會把她嚇一跳。

  用指尖壓了壓帽檐,空條承太郎盯著自己帽檐邊緣:「會害怕嗎?」

  「啊?」

  月見山抱著水瓶茫然的抬起頭,還沒理解明白空條教授的話,兩行眼淚先跟著流了下來。她趕緊低下頭,手忙腳亂的從自己包裡翻出紙巾:「不、不好意思!我感冒了,鼻塞,呼吸不暢的時候就會忍不住流眼淚……您剛剛問我什麼?」

  空條承太郎壓住帽檐的手松開:「……我問你有沒有重要的東西落在車上。」

  月見山連忙搖頭:「沒有,我東西都放在隨身的包裡了。」

  空條承太郎『嗯』了一聲:「那先去旅館,吃飯,修整。」

  空條教授靠著自己的鈔能力和人脈,迅速訂好了酒店。兩人的行李箱都在車上被炸毀了,唯一令人欣慰的就是月見山和空條承太郎都沒有將重要物品放在車上的習慣,所以只是損失了換洗衣物。

  車子壞了,兩人只好步行去酒店。他們暫時落腳的酒店在加油站附近的鎮子上,好在距離不算遠。就是一路上月見山都要小跑著去追空條承太郎。

  沒辦法,身高差擺在那裡,空條承太郎走一步,月見山要走兩步。她咬咬牙,也沒提出讓空條承太郎等自己:反正小跑幾步又不是追不上,但如果放慢速度的話反而更耽誤時間。

  但不知道是不是月見山的錯覺,走到後面,空條承太郎的腳步好像……放慢了?

  兩人走到酒店,空條承太郎讓月見山把學生證給他,他去辦理入住手續,自己則坐在大廳沙發上等他。

  把學生證遞給空條承太郎時,月見山小聲道:「空條教授,其實我可以和你一起去辦理入住手續的……」

  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給別人來辦,她有點不安。再加上剛才突然冒出來的店老板,越發讓月見山覺得自己身邊到處都是危險。

  九周目的時候不還有一個和咒靈混在一起,揚言要殺了自己的男人嗎?

  第十周目開始後就沒有再看見他們了,也不知道是還沒有到出場時間,還是因為她的『蝴蝶翅膀』而錯失了良機。

  空條承太郎拿過學生證,目光掃過上面的照片:照片上的小姑娘還是黑色頭發,乖巧端正的面對著鏡頭。

  他道:「你坐著等我就行了。」

  他雖然不太喜歡說話,但觀察力很好,一早注意到月見山跟得很吃力。去辦理手續大約還要站會兒,承太郎覺得讓她多休息會兒也無妨。

  空條承太郎說話沒有給人留反駁的余地,月見山便不再堅持。等到承太郎離開,月見山的手機剛好發出一聲短信提示,她低頭看了眼,是山本武發來的,還有夏油傑的消息。

  山本武:17628xxxx

  山本武:入江同學的家裡電話,你如果有事情找他的話可以打這個電話。

  山本武:你回老家的事情我已經和阿姨說過了,她說讓你到了之後給她發消息報平安。

  夏油傑:到了嗎?

  夏油傑:我吃過藥,已經好多了。你記得也吃點感冒藥,預防感染。


第26章

  月見山回復完山本武短信,反手就把夏油傑的短信給刪除了。

  反正就假裝自己已經睡著,沒有看見短信好了。她現在可不想和夏油傑有任何交集——月見山已經察覺到了,她不能和勉強算正常的夏油傑長期相處。

  還算正常人的夏油傑,對月見山來說殺傷力太大了。只要和那樣的夏油傑在一起,月見山就會動搖。但動搖歸動搖,她又無法否定自己記憶中殺死了自己的夏油傑。

  兩種感情交雜在一起,不斷撕扯著月見山的立場。現在月見山能想出來的,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自己和夏油傑暫時隔離開——只要不被夏油傑動搖,她就能繼續往前走。

  酒店門口傳來一陣喧嘩的聲音,月見山抬頭看過去,看見吵吵鬧鬧的一家人進來:兩個年級和她不相上下的少女,一個小學生,還有個看起來有點死魚眼的中年大叔。

  他們應該也是來登記酒店的。

  月見山只看了一眼,就不再注意他們。偏偏這時候,門口又走進來兩個格外顯眼的少年。他們穿著黑色制服,其中一個人是金發,五官明顯帶著混血兒的輪廓,格外的深邃。重點是,

  他們身上校服和夏油傑的學校校服一模一樣。

  兩個人都是月見山不認識的人。她忍不住在心裡犯嘀咕:這裡什麼地方又發生惡性詛咒事件了嗎?

  以前也沒有這樣的好運氣,走哪兒都能碰到詛咒。

  「手續辦理好了。」

  空條承太郎走過來,將房卡遞給月見山:「為了安全起見,我只開了一間房。晚上我睡沙發,你睡床。」

  「鑰匙有兩份,你自己的那份需要自己保管好。」

  「旅店老板說晚上有土地神廟會,所以客人會比較多。敵人可能會趁亂混進來,所以我們要趕在晚上廟會開始之前離開這裡。」

  月見山將房卡和鑰匙收好:「晚上廟會什麼時候開始?」

  空條承太郎:「八點。」

  月見山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現在才一點多,她吃個午飯立刻補覺,也不會耽誤多少時間。

  只是關於那兩個出現在酒店的咒術師,月見山多少有些好奇:他們要祛除的詛咒,會不會和土地神廟會有關?

  但好奇歸好奇,都到這個節骨眼上了,月見山也不想節外生枝。趕緊到杜王町,把替身的事情弄清楚更重要。

  她跟著空條承太郎上樓,進入房間。房間挺大,也沒有出現意外租到情侶套房的尷尬情況——但從訂房間這件事情來看,不得不說空條教授是個可靠的男人。

  月見山比劃了一下整個房間唯一的沙發,道:「空條教授,沙發我來睡吧,你睡床。」

  空條承太郎沒有應她,但投過來的眼神裡明明白白寫著疑惑。月見山指著沙發解釋:「這個沙發太小了,您沒辦法睡。我這個體型睡上去剛剛好,反正也不會在這停留很久,其實睡哪兒都沒差。」

  隨著月見山這麼一指,空條承太郎也注意到那個沙發的大小確實不夠睡自己。他那體格睡上去只能手腳都蜷縮起來,這樣也確實不舒服。

  點了點頭算是同意,空條承太郎看著自己手表道:「我叫了餐,你吃完可以睡一會兒。」

  末了,他瞥著月見山紅通通的臉,和同樣泛著紅的眼眶,問:「你吃感冒藥了嗎?」

  月見山坐在沙發上,老實回答:「吃了的。等會飯後再吃一道……」

  空條承太郎大步走到她面前,半蹲下來,手掌貼了貼月見山額頭。他的手掌寬大,只是貼著額頭,無名指的指腹卻能輕易觸到月見山顫動的眼睫。

  好像脆弱撲閃的蝴蝶翅膀,輕輕刷過他指間。

  他得出結論:「你發燒了。」

  沒用問句,是肯定句。白金之星的精密a用來測溫度多少有些大材小用,但也間接證明空條承太郎的結論絕對不會出錯。

  月見山一愣:「發燒了?」

  空條承太郎收回手:「嗯。我身上沒有退燒藥,等吃完飯再帶你去鎮上醫院看看。」

  她下意識的追問了一句:「會不會耽誤我們離開的時間?」

  「耽誤了也沒有辦法。」承太郎看著月見山,翠色眼眸冷冷淡淡:「你現在的情況並不適合長途跋涉,還是你覺得發燒死不了人?」

  被承太郎這麼一質問,月見山難得感到幾分心虛。她有點不敢反駁承太郎,小聲:「也沒有那麼嚴重吧……」

  她一心虛,就不敢看人,目光躲閃的咬著下唇,臉頰和脖頸都透出艷麗的紅。也不知道是因為發燒,還是不好意思。

  承太郎的目光從那些晃眼的紅色上面一掠而過,隨即又若無其事的站起身:「吃完飯去醫院。」

  這就是沒得商量的意思了。

  怎麼感覺自己不是找了個伙伴,是找了個爹?

  月見山小小的腦袋裡,盤旋著大大的疑惑。

  實話實說,她還沒有被誰管住過。但不知是不是因為空條承太郎的氣勢過於迫人,月見山多少有點怕他。上一個讓她這樣警惕害怕的人,還是徹底瘋掉的夏油傑。

  她決定不和承太郎對著干。人貴在有自知之明,打不過又惹不起的人,她還不能繞開嗎?

  不一會兒承太郎叫的餐來了。月見山實在沒什麼食欲,扒拉了兩口飯就放下碗筷,等承太郎。承太郎頭也不抬的吃著飯,問:「飽了?」

  月見山摸了下自己平坦的肚子:「沒什麼感覺……感冒了,嘗不出什麼味道。」

  這句是實話。感冒的人吃什麼東西都覺得缺了點味道,食欲下降也是正常。

  但承太郎好像沒理解這句話,聽著就皺起了眉。月見山生怕他讓自己再吃幾口,連忙解釋:「感冒了就是這樣的,等我吃過藥睡一覺起來就會想吃東西了。」

  承太郎倒是沒有再說話,只是加快了吃飯的速度。他幾口吃完剩下的飯,將碗筷一放:「去醫院。」

  月見山看了眼空碗,本來想說您這速度還挺快——但是怕說出來之後空條教授會不高興,於是她決定不說話,背上自己包小跑跟上承太郎。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房間,下樓時剛好遇到那兩個穿著校服的男學生。因為對方穿著和夏油傑一樣的校服,月見山多少有點在意,多看了他們兩眼。

  不看還好,多看兩眼之後,月見山發覺對面那個矮個子大眼睛的咒術師也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她不覺有些疑惑:我認識這個人嗎?

  「你認識那兩個學生?」

  走出旅店,承太郎問了這麼一句。月見山搖頭:「不認識。但他們的校服和我男朋友學校校服一樣,所以我就多看了兩眼。」

  承太郎提醒她:「剛剛那個矮子學生一直盯著你,可能也是有記憶的人,小心為上。」

  月見山聞言立刻警惕起來。她點頭如搗蒜:「我會注意……」

  話音未來,兩人身後由遠及近追來一道男聲:「等等!那個——前面那位小姐——」

  承太郎立刻擋在了月見山身前,目光冷淡的看著對方。他不必多說話,只是一個眼神,就足夠震懾人了。

  果然,那位追出來的矮個子男學生在承太郎面前剎住腳步,卻仍舊努力的試圖越過承太郎,去看月見山:「請問,請問是、月見山春小姐嗎?」

  月見山難得被人連名帶姓叫全名字。平時除了表彰大會,她聽得最多的還只有單獨的名或者姓。

  猶豫了兩秒,月見山緊張的死死抓住承太郎衣角:「是我,你認識我嗎?」

  聽到月見山承認自己的名字後,矮個子學生如遭雷擊,恍恍惚惚的往後退,直到後輩撞到自己的搭檔。他一把抓住自己高大混血搭檔的胳膊,慌亂道:「真真真的是月見山春啊啊啊啊!是夏油前輩的女朋友!」

  「夏油前輩知道自己女朋友腳踏兩條船嗎?不知道吧肯定不知道啊!嗚哇哇哇夏油前輩也太可憐了吧!這種事情要不要告訴夏油前輩?」

  「七海你說個話啊啊啊啊——」

  七海:「……灰原,我建議你先松手,肉要被你掐掉了。」

  灰原眼淚汪汪的松開手,不時還向月見山投去幽怨的目光,像一個幫自己偶像抓出軌妻子的鐵杆粉絲。

  月見山:「……?」

  承太郎用食指抵著帽檐:「呀嘞呀嘞…麻煩上門了。」

  雖然不是擁有記憶的輪回者,但看來確實是認識月見山的熟人。好像還被誤會了。

  雖然有點害怕承太郎,但是想到自己還高燒不退孤苦伶仃的可憐前輩,灰原鼓起勇氣大聲質問:「你怎麼可以和有男朋友的女孩子出來開房呢?我跟你說,我、我前輩比你還高!比你還帥!你這樣的他能打八個!」

  月見山抽了抽嘴角:「這位同學,不要盲目崇拜。夏油傑怎麼可能有空條教授高…不對,這個不是重點——」

  「月見山桑也過分了!」灰原把討伐對像轉向月見山:「都這種時候了也不考慮夏油前輩的心情,居然還為別的男人說話!」

  唯一看起來勉強可以交流的七海居然也跟著點頭。

  月見山:「……」

  毀滅吧,破世界。


第27章

  「我覺得你們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月見山捂著臉,長長的嘆了口氣。因為生病的緣故,她呼出的氣息都有些溫度偏高:「空條教授是我的前輩,我們要一起去杜王町取資料,路上車子壞了,所以在酒店暫時休息。」

  灰原一臉正氣凜然:「那你們為什麼要開一間房?我看見了,你和這位——空條教授——從同一間房裡出來了吧!」

  他才不會被騙!也不會再讓可憐的夏油前輩被騙了!

  果然好看的女人都是騙子!

  月見山松開手,沒好氣指著自己通紅的臉頰:「我生病了!發燒了!為了照顧你可親可愛還在生病的夏油前輩,我被他傳染了,懂嗎?!」

  「空條教授是為了照顧我才呆在我房間裡的,他現在正要陪我去醫院。」灰原啞火了。

  他看了看月見山,又看向空條承太郎。空條承太郎明顯不太想參合,在月見山解釋完之後,淡淡的接上一句:「解釋完了嗎?解釋完了就走吧,不要耽誤時間。」

  拖得越久越容易發生意外,這點空條承太郎深有所感。

  月見山按了按自己發燙的額頭:「走吧,先去醫院。」

  灰原目送他們兩個走遠,撓了撓頭:「我……是不是真的誤會了?」

  七海滿臉生無可戀:「大概吧。」

  說實話,七海覺得灰原可能沒有誤會。但想想這是人家情侶之間的私事,他最好還是不要過問太多。

  醫生給月見山開了藥,讓她打個吊瓶。月見山本來還想拒絕,空條承太郎已經接過單子去結賬了——她沒有辦法,只好跟著護士去打吊瓶。

  空條承太郎回到注射區時,月見山左手背上已經扎好了針頭和導液管。他在月見山身邊坐下來,將一包椰子糖放到她膝蓋上。

  月見山有些詫異:「空條教授?」

  承太郎自顧自的翻開一本書,聲音也淡淡的:「剛剛在前台,護士推薦給我的。」

  他沒說是自己問了護士後特意去買的。這種事情承太郎覺得沒有要特地說出來的必要,麻煩;之所以給月見山買糖,也是因為他確實打心眼兒裡把月見山當成後輩看待。

  或許還夾雜了一點補償心理。

  作為一個典型的大男主主義者,『負責』這種優良品種就相當於承太郎的本能一樣。月見山是他帶出來的,不管怎麼說,也算是『自己人』的範圍。

  現在人發燒了,還是個從小沒吃過什麼苦頭的柔弱少女【在承太郎眼裡】。所以承太郎理所當然的認為自己應當多照顧月見山一點。

  月見山拆開包裝,往自己嘴裡放了一顆椰子糖:還挺甜絲絲的。

  她其實不能算嚴格意義上的甜黨。但對糖這種東西,也很喜歡;不過如果平時和夏油傑一起出去約會的話,就只能先排除所有帶甜味的食物了。

  夏油傑不愛吃甜的。

  突然意識到自己又想到夏油傑身上去了,月見山頓時憋屈起來。她感覺自己吃的不是糖,是夏油傑本傑。

  承太郎本來在認真看書。旁邊突然傳來細微『咯吱咯吱』的聲音。這種聲音對於普通人來說或許可以算不存在,但對於替身使者來說就相當明顯了。

  他不禁瞥了月見山一眼:她一側白皙的臉頰鼓起,正用力的咬著糖。不一會兒,鼓起的左邊臉頰平下去,右邊臉頰又跟著鼓了起來,約莫是換成了右邊牙用力。

  承太郎:「……」

  小朋友心理活動還挺豐富。

  注射區原本還有兩個護士在忙活。這時醫院外面突然傳來了大鼓的聲音,那兩個值班的護士一溜煙跑到窗戶底下,興奮的踮起腳往外看。

  「開始了嗎?現在已經開始了嗎?」

  「應該是預習吧!正式的晚會要等晚上八點才開始呢。」

  「嗚哇今年可以看到阿航吧?」

  「好可愛!」

  ……

  月見山有點好奇。她小聲問承太郎:「空條教授,我可以過去看看嗎?」

  承太郎倒是沒有攔著她,點了點頭。月見山高高興興的就准備湊過去和護士們一起看熱鬧——她站起身正要自力更生的扛起移動輸液架時,坐在旁邊的承太郎突然站起來,單手幫她拿起了輸液架。

  月見山有些錯愕的看著他。承太郎疑惑:「不去看了嗎?」

  她反應過來,連忙點頭:「看。」

  兩個人湊到玻璃窗戶面前,月見山踮起腳,目光越過矮牆,看見了熱鬧的窗外。正如那兩個小護士所說,只是排練而已,真正的廟會要到晚上才會正式開始。

  其中一名護士見月見山對排練很感興趣的模樣,便熱情的與她搭話:「小姐喜歡廟會嗎?」

  「喜歡。」

  月見山彎著眉眼,笑盈盈的:「你們這的廟會看起來好有意思。」

  和她老家那邊的廟會很像,也是每次正式開場之前需要排練一番。月見山自從前年搬去東京之後,已經很久沒有參加過這麼復古又熱鬧的廟會了。

  雖然東京也偶爾會有盛大的廟會。但畢竟是完全商業化的鋼筋城市,遠不及小地方的廟會有氣氛。

  而且東京的人,真的是太多了。

  「喜歡的話晚上可以留下來看哦!」

  護士熱情的給月見山推薦,道:「今天晚上阿航說不定也會上場呢!」

  月見山好奇的追問:「阿航?」

  護士點頭:「是神主長谷川家的孩子,很可愛呢~每年大會的面具都是由他們家制作,今年應該也不例外。」

  月見山在鄉下住過幾年,大致能聽懂這些民俗稱呼。她有些可惜:今天晚上肯定不能留下來看了。

  其實排練現場的話倒也沒有什麼特別好看的地方,很多攤位都只搭了架子,看起來空落落的。月見山看了會兒熱鬧,就回位置上乖乖坐著了。

  等到月見山離開,那兩個護士又開始閑聊——她們刻意壓低了聲音,以為月見山和承太郎都聽不到。但好巧不巧,這兩人一個是替身使者,一個是聽力恰好比普通人好那麼一點點。

  「不過最近鎮子上有些不好的傳聞,廟會不會出事吧?」

  「呸呸呸!你別烏鴉嘴——不就是因為除了那些事,所以才特意將廟會提前嗎?」

  ……

  月見山和承太郎對視了一眼,承太郎心領神會,主動起身去向那兩個女護士搭話。月見山以為承太郎多少會費點時間,沒想到他就過去不到兩分鐘,又走回來:「問清楚了。」

  月見山瞪大眼:「這麼快?」

  從另外一種意義上也是無敵的空條教授疑惑:「問個事情而已,還需要費時間嗎?」

  看了眼還在花痴的兩位女護士,月見山決定把自己沒有說出口的話給咽回去。差點忘記了承太郎的魅力。

  「最近鎮子上的神廟好像出了問題,有好幾個僧人在廟裡失蹤了。」空條承太郎說出了自己問到的情報:「目前為止還沒有確定死人,但是神廟來了不少外地的警察駐扎。原本廟會應該是三天後才開始,但是為了安撫鎮民,鎮長決定將大會提前舉行。」

  神廟出了問題?

  難道是詛咒嗎?

  月見山皺著眉,隨即想到她在酒店遇見的灰原等人:如果這樣的話,那就說得通了。為了祛除詛咒,當地出現咒術師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我決定留下來。」

  「噯?!」

  月見山愕然看著承太郎:「空條教授為什麼……」

  「如果沒有遇見就算了。但既然遇上了,我就不會視而不見。」

  空條承太郎抬手輕輕一壓自己的帽檐,道:「裡面可能是替身使者在搗亂。」

  盡管相處時間並不算長,但月見山已經大致摸清楚了一些承太郎的性格。她知道承太郎如果做出什麼決定的話,那麼自己恐怕很難讓他改變主意。

  她有點無奈,問:「那麼晚上的時候,您是打算親自進神廟看看嗎?」

  如果承太郎要親自去神廟裡面的話,月見山肯定也不會自己一個人在酒店裡呆著。除非她嫌棄自己命太長,又或者嫌那些想殺她的人太少太弱。

  承太郎沒有絲毫猶豫,道:「我自己去就可以了,晚上會有人接你去杜王町。」

  月見山皺眉:「您是讓我跟著別人走嗎?」

  她說這句話或許並沒有其他的什麼意思,而只是單純的詢問。但無論是泛著紅的眼圈,還是同樣透紅的臉頰,都可憐兮兮的讓人覺得這是個要被拋棄的可憐孩子。

  承太郎的心理頓時微妙起來,避開了月見山仰頭看過來的視線:「我會安排可靠的人來接你……就是拍攝照片的人,東方仗助。」

  月見山對此沒有意見。反正不管誰來接自己都可以,大家都是要去杜王町的。如果是拍攝照片的人,她還更歡迎——月見山剛好沒有六歲時間輪回的周目記憶,如果那位東方先生能提供點什麼情報,自然是最好不過。

  醫生開的藥裡面含有些許安眠成分,所以月見山打完吊瓶回去後睡得很熟。直到傍晚承太郎把自己叫醒,她才迷迷糊糊的從沙發上爬起來。

  「仗助已經在樓下等你了,你們先去杜王町,我查清楚這邊神廟的事情後,很快就追上來。」

  月見山打了個哈欠,暈乎乎的點了點頭,走得一路三晃。承太郎看著小姑娘迷迷糊糊的樣子,實在很難放心。

  他伸出兩根手指,搭在月見山額頭上碰了碰:好像比中午那會兒更燙了。

  難怪月見山看起來一副茫茫然的模樣,看起來是病得人都不清醒了。

  嘆了口氣,承太郎干脆把月見山攔腰拎起來,大步直接出了酒店。東方仗助的車子已經等在門外了,他人沒在車裡,而是靠著車窗在梳理自己的頭發。

  從車窗倒影上看見承太郎,東方仗助立刻挺直了背:「承太郎先生!」

  隨即他的目光落到承太郎臂彎,被承太郎拎著的月見山也茫茫然的看著他。兩人目光相觸,東方仗助自言自語:「承太郎先生,這可不太great啊……」

  承太郎拉開車門,將月見山塞進去。他本來還擔心月見山情況,但看月見山坐到車上後自覺還知道系好安全帶,承太郎稍微放心了一點。

  他叮囑東方仗助:「這位是月見山春,我們要調查和保護的對像。我還有些事情沒有解決,所以要拜托你自己送她去杜王町。等我處理完這邊的事情,會立刻跟上你們的。」

  「她發燒有點嚴重,藥我放在她包裡了,你車上有水的話讓她先吃點藥。等到了杜王町,再找個醫院給她看看。」

  東方仗助看了看月見山難看的臉色,撓頭:「原來是生病了啊。行,這點小事您就放心交給我吧!」

  只可惜瘋狂鑽石不能拿來治病,不然東方仗助就直接對月見山使用替身了。

  承太郎拍了拍東方仗助的肩膀,兩人很快便各自分開行動。

  東方仗助發動車子,順便關心了月見山一句:「你要不要聽一下音樂?」

  月見山正難受著,捏著眉心,聲音低啞:「都可以。」

  於是車子裡很快響起了舒緩歡快的英文歌,是【soft

  and

  wet】。月見山勉強打起精神:「你喜歡prince嗎?」

  東方仗助正跟著旋律哼歌,聽見月見山的話,他頓時有了聊天的興趣:「他是我最喜歡的歌手了!你也知道他嗎?他的歌真的是超級great!」

  月見山被他的口癖逗笑。面對東方仗助時她不自覺放松了一些,或許是因為東方仗助勉強算她同齡人的緣故?

  她正要回答東方仗助時,外面突然傳來女聲尖銳驚慌的求救聲!

  車內放的音樂聲音不大,月見山和東方仗助幾乎是同時聽見了聲音。東方仗助立刻踩了剎車:「外面有人在求救,我下去看看——月見山你……」

  「我也去!」

  月見山立刻解開自己的安全帶,果斷:「獨自留在車上不安全,而且我不會開車。」

  被她的後一個理由震住,東方仗助撓頭:「那一起吧。」


第28章

  月見山頭重腳輕的跟著東方仗助下車,被外面冰涼的夜風一吹,喉嚨裡發著癢,想咳嗽。夜風裡有股腥鹹的味道,月見山猜測或許是因為鎮子靠近海邊的緣故。

  鎮子不算很發達,這段公路上只有零星幾盞路燈。下車後尖銳的呼救聲更明顯了——在昏暗交錯的光線裡,

  月見山隱約看見對面有兩個扭打在一起的人影。

  呼救的是女孩子。

  東方仗助大步衝過去,一把揪住其中的男人將他拽開:「你在干什麼?!」

  他個子高挑而壯,眉眼都帶著混血兒獨有的深邃漂亮。而被他單手拎起來的男人卻顯得矮小瘦弱,蹬了好幾下腳都沒能掙脫東方仗助的禁錮。

  他慌亂道:「我、我沒干什麼——我不會傷害夏芽醬的!我是她的男朋友啊!」

  「他騙人!」

  摔在地上的少女害怕而憤怒的發抖,哭泣著尖叫:「他是變態!騙子!跟蹤狂!」

  她指責男人時手還死死抓著自己衣領,指節因為過度的用力而泛白。

  男人結巴說話,試圖伸出手去夠她:「不是,不是這樣的——夏芽醬,你聽我解釋——我是愛你的,我……」

  「喂喂,強迫女孩子可就不太好了啊。」

  東方仗助皺眉,直接扭折了對方的手指。

  男人慘叫起來——少女則咬著唇,略帶害怕的往後退了退。

  這時,一件鵝黃色的薄開衫外套搭在了她身上。

  外套上殘留著人的體溫和淡淡的香水味道,對於她來說,這個味道似乎已經幾百年沒有聞過了;在這個小鎮子上,時髦是件羞恥又奢侈的東西。

  「別害怕,仗助君不是壞人。」月見山抱住少女拍了拍她的背,聲音溫柔的安慰:「你叫什麼名字?是鎮子上的人嗎?我和仗助君可以把你送回家。」

  少女咬著唇,怯生生的看著她:「我…我叫滿月夏芽,是鎮子上的人。你們可以送我回去嗎?」

  夏芽的小臉還帶著點未長開的稚氣,月見山粗略估計她也就十五歲上下。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而且還有點眼熟——但是月見山不記得自己在哪裡見過了。

  「我叫月見山春,那位是東方仗助先生。」

  她扶夏芽起來,將少女摟在懷裡:「嗯,我們可以送你回去的,不用擔心。」

  「這個跟蹤犯,我們也會把他送給警察,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

  夏芽被大姐姐抱在懷裡,短暫的溫暖和香水的氣味安撫了她。她下意識的抱緊了對方的腰,祈求從年長者身上獲得更多的力量。

  在聽到月見山的話後,她卻猛地打了個寒戰,迅速清醒過來:「不行!不能報警!」

  東方仗助疑惑:「為什麼不報警?這家伙襲擊了你吧?」

  男人在聽到夏芽的話後,卻像是打了興奮劑一樣,拼命的想要掙脫東方仗助:「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夏芽醬你也是愛我的對嗎?你是被那個臭小子強迫了才會和他接吻,你是愛我的!!」

  「才不是!」

  夏芽氣得發抖,又因為男人掙扎的醜態而感到恐懼——這時一只柔軟發熱的手輕輕蓋在她眼睛上面:「沒事,沒事,別擔心,交給我來解決。」

  月見山向東方仗助使了個眼色,做口型:【先把人帶走,把跟蹤狂綁起來。他會嚇到夏芽。】

  東方仗助會意,也不管男人嘴裡還在嘰裡咕嚕的喊著什麼,直接壓著他朝車子走去:東方仗助的車上有繩索,可以先用著。

  等到跟蹤狂被拖遠,月見山才松開捂住夏芽眼睛的手:「沒事啦,壞人我已經讓仗助君拖走了。那麼你可以告訴我嗎?告訴我為什麼不可以報警。」

  「這樣我才能幫你呀。如果你不告訴我原因的話,我可沒辦法幫到你哦。」

  月見山低著頭,一邊好聲好氣的和小姑娘說話,一邊幫她整理頭發。夏芽的頭發在剛才掙扎的時候已經完全扯亂了,但月見山在扎頭發這件事情上可謂是相當有天賦。

  她沒費多少功夫,就幫夏芽重新挽好了發髻。

  流連於發間和臉頰的溫暖手指讓夏芽放松下來,她還無意識的揪著月見山裙子一角,不自覺流露出依賴:「因為…報警的話,會上報紙。我不能上報紙,會變成醜聞。」

  「如果有這樁醜聞的話,會影響接下來的雜志拍攝。」

  雜志拍攝……雜志拍攝……

  月見山的腦子裡倏忽閃過一個印像來,恍然大悟:「哦!這樣子啊。」

  她終於記起來面前這個少女為什麼眼熟了。之前有一本時尚雜志的封面就是她!不過雜志封面上那個穿著裙子,妝容精致的模特和面前這個純質的少女,看起來還是有點區別。

  月見山摸了摸夏芽的頭:「我明白了,放心吧,我來處理。」

  她對這個模特挺有印像,因為那期雜志裡面推薦的某個單品包包月見山很喜歡,當天回去就下單了。不過之後就很少看見夏芽的封面了,月見山隱約記得是因為緋聞而淡圈——因為她不太關注這方面的新聞,所以印像不深。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大概能理解夏芽為什麼不想報警了。這種事情一旦鬧大,吃虧的當然還是夏芽,說不定就算送去警察局,到時候也只能選擇和解。

  還不如一開始就私了。

  「夏芽!!」

  少年急促驚慌的呼叫聲打斷了月見山的思緒,她余光裡只看見一頭淡色的短發在昏暗光線裡衝過來。

  月見山還有心情自己給自己開玩笑:原來發燒還影響視力啊?

  剛剛還縮在自己懷裡安靜下來的夏芽,瞬間像是找到親人一樣撲進少年懷裡,崩潰的大哭出聲。

  東方仗助從車子後面溜過來,看見淺色頭發的少年,剛想伸手把他也揪過來——月見山趕緊攔住他:「別動手…這是人家認識的人。」

  說不定是情侶啊。

  看著哭得十分委屈的夏芽,月見山在心裡感嘆:果然是情侶吧?不是姐弟就絕對是情侶了啊。

  少年抱著一直哭泣的夏芽,亮晶晶的警惕雙眸像是小獸,緊盯著月見山和東方仗助:「你們是誰?」

  聽出他的語氣不好,夏芽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小聲:「他們不是壞人。月見山姐姐剛剛還救了我。」

  真正救人的東方仗助撓了撓頭。月見山干咳一聲,補充說明:「主要是仗助君的功勞。」

  這是實話。沒有東方仗助的話,月見山可打不過一個成年男人。她頂多算個事後心理疏導而已。

  少年一怔,隨即禮貌客氣起來:「謝謝你們。」

  東方仗助問月見山:「那個跟蹤狂怎麼辦?」

  少年緊跟著像是炸了毛的貓:「跟蹤狂?!」

  月見山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嘆氣:「先把他們送回鎮子上…跟蹤狂等會再送去警察局……」

  本來只是發燒,夜風吹了會兒之後頭痛變得更加厲害了。她強打起精神,道:「別說是跟蹤了夏芽。就說他一直鬼鬼祟祟跟在我們後面,想襲擊人的時候被你抓住了。」

  東方仗助沒有意見,點了點頭:「行。」

  東方仗助去將車開過來,月見山站在原地等他,捂著嘴打了個小小的噴嚏。她覺得自己喉嚨裡又癢起來了,很想咳嗽。

  旁邊少年在低聲安慰夏芽,月見山被迫聽了一耳朵別扭小情侶的悄悄話。她敏銳的捕捉到少年名字,偏過頭問:「你是叫……阿航?」

  少年沒想到月見山會和自己搭話,怔了一下:「是長谷川航一郎。」

  月見山迅速將這個名字和護士間的對話聯系上:「長谷川家的孩子?」

  阿航疑惑:「你也知道我家?」

  在他看來,月見山是生面孔,完全不是鎮子上的人。畢竟這個鎮子就這麼點大,如果搬來了新的住戶,他不可能不知道。

  對於月見山知道自己全名,阿航多少有些訝異。

  月見山笑了笑:「之前聽鎮子上的人閑聊提起過。你們家是負責鎮子上祭祀的人,那麼對於祭祀應該比其他人更清楚吧?」

  「你知道祭祀為什麼提前嗎?或者說,最近你們有沒有在鎮子上遇見過奇怪的外鄉人……」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刺眼的前車燈光一閃而過。是東方仗助把車子開過來了。

  東方仗助搖下車窗,從裡面探出頭:「上車啦!」

  夜色裡,青年那雙蔚藍色的狗狗眼顯得格外可愛,就像一只搖著尾巴等待主人摸頭的大型犬。月見山不禁想到了空條承太郎——空條教授好像說過,他和東方仗助是親戚。

  氣質是不是也差得太大了?

  恍惚的想著,月見山暫時將之前問阿航的問題拋下。反正從這邊驅車回鎮子上,還有一段距離。她可以在車上慢慢問。

  剛抬腳往前走了一步,月見山眼前發黑,周圍的景色都變得模糊起來。她暈乎乎的像是踩到了棉花上,終於意識到自己還是個發著高燒的病患。

  好困……

  ——

  2004年3月。

  雖然新年已經結束,但陸陸續續的廟會卻越來越多。或許是為了迎合即將開放的櫻花,也為了慶祝今年櫻花又可以多撮合幾對情侶,今天晚上還有煙花晚會。

  「春!走啦!你還沒有好嗎?」

  朋友在外面催促著,月見山蹲下身,對著鏡子最後抿了抿唇膏:「就來!」

  確認鏡子裡可可愛愛的美少女沒有任何不可愛之處後,她對著鏡子裡的自己嘟起嘴拋了個飛吻,又自覺害羞的用食指壓了壓自己嘴唇。

  正紅色的唇膏塗抹在她飽滿的唇瓣上,給尚且青澀的少女面容增添一絲亮色。

  這種顏色的唇膏當然不是月見山的,她悄悄偷用了媽媽的口紅,但絕對不能讓媽媽知道!所以出門時要小心的避開母親,穿過院子去和朋友會合。

  和兩個朋友剛在門口碰面,風音就搶先發現了亮點:「喔!唇膏顏色好漂亮!」

  「春好可愛!」

  「海藍色的浴衣和你好相配啊!」

  ……

  月見山干咳一聲,害羞又壓抑不住幾分期待,用食指繞了繞垂落肩膀的幾縷黑發:「你們也很可愛啦!不要這樣誇我,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那個,這個唇色…真的好看嗎?」

  「超級!配你的耶!」

  風音向她豎起大拇指,同時向她擠了擠眼:「梅太郎一定很喜歡。」

  月見山一愣,心底幾分害羞頓時完全消失了。她有些哭笑不得:「這關梅太郎什麼事啊?」

  朋友們用『我們都懂』的表情看著她,風音更是大大咧咧的直言:「他不是經常來我們班找你嗎?上次我還看見你們一起逛商場了哦!」

  月見山覺得有些好笑。她沒想到只是答應給野崎梅太郎做一段時間的參考模特,也會被傳出這麼離譜的緋聞。

  不過因為答應了對方不會把他在偷偷畫畫的事情說出去,所以月見山聳了聳肩只是反駁風音:「沒有在交往哦。之前去商場只是因為梅太郎想給喜歡的女生送禮物,讓我幫忙參考而已。」

  反正這種事情隨便找個理由糊弄過去就可以了。

  幾個小姑娘熱熱鬧鬧的挽著手穿過馬路,從隔壁院子路過時,月見山踮起腳向裡面問了一句:「夏油阿姨!今天傑回來了嗎?」

  正在院子裡澆花的夏油夫人直起腰,看見時月見山,臉上頓時露出笑容:「是春啊。」

  「傑今天下午回來了。不過明天又要去學校,你們晚上要一起出去玩嗎?」

  聽到夏油傑今天回來,月見山心底頓時雀躍起來。她努力讓自己臉上的笑容不過分燦爛到惹人懷疑:「嗯,傑說他如果今天晚上回來的話,就和我一起去廟會玩兒。」

  「是嗎?那太好了。」

  夏油夫人欣慰,又有些感嘆:「那孩子總是不太擅長交朋友。幸好春你總是願意和他一起玩,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和那孩子說話。」

  自從兒子去了那什麼高專念書後,夏油夫人發現自己居然還和兒子有了些許共同話題。他們的共同話題就是夏油傑問她春最近過得怎麼樣,她也偶爾和夏油傑提起家裡的事情。

  平心而論,春確實是個很討長輩喜歡的孩子。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家孩子……夏油夫人倒是真的很希望自己家也能有一個這麼開朗可愛的女孩子。

  月見山笑眯眯的安慰了夏油夫人幾句,便跟著朋友離開。現在還是傍晚,天邊燒著大朵大朵紫紅色的雲,好像重重積壓下來的花朵。

  遠處已經隱約可見一輪彎彎的纖細的月牙。

  她們走出沒多遠,月見山忽然摸著自己的手提袋,驚慌道:「我忘記東西了!」

  「噯?忘記什麼了?」

  「是急需品嗎?」

  月見山咬著唇,有些歉意:「你們先過去吧,我去拿了東西很快就追上來。」

  風音不放心:「要不然我們在這等你吧?」

  月見山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沒事沒事,我回去拿沒有那麼快。你們先走吧,我拿完東西就過來。」

  朋友們只好先離開,臨走前叮囑月見山快點追上來。雖然現在還沒有到晚會開始的點,但是她們也不僅僅是去看煙花啊。

  還要逛街,買吃的,撈金魚。

  月見山滿口答應,轉身一路小跑。她當然沒有忘記東西,也沒有回家,而是繞到了隔壁家的後面。

  夏油家後面是堵一米高的矮牆。

  月見山熟門熟路的先把手提袋扔過矮牆,然後脫了木屐,也扔過矮牆。最後她撈起自己的裙子,在大腿的位置打了個結,自己也翻過牆去。

  矮牆和房子的距離很近,一扇窗戶正和矮牆相接。

  那扇窗戶時開著的,月見山的手提袋,木屐,全部都隨著慣性被扔進了窗戶裡面。她扶著牆頭,顫顫巍巍的伸腿去踩窗戶邊沿。

  兩邊距離很近,踩上去並不費勁。月見山輕易的從牆頭攀入窗沿,堂而皇之的坐在窗台上。

  屋子裡整理得很清爽,牆上貼著籃球明星的大幅海報,靠牆書架上擺滿了書。黑藍色深邃的地毯上扔著月見山的手提袋,木屐。

  比這些更吸引人目光的,是坐在床沿看漫畫的少年。

  他穿著黑色學生制服,身高出挑,眉眼清雋而不顯女氣,厚澤的耳垂上有一對黑色耳釘,同樣黑色的長發綁了個丸子頭。在月見山把那堆東西叮叮當當的扔進來時,少年就注意到她了。

  直到月見山坐上窗台,少年才放下漫畫書,幾步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月見山往後仰著身子,一腳踩在對方掌心,氣呼呼:「一走就是三個月,短信不回電話也不接,見面就想抱我?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夏油傑無奈,但也不躲,隨便女朋友在肩膀和胳膊上踩了幾腳發泄:「抱歉,這三個月去加訓了。」

  他剛剛通過推薦成為了一級咒術師。夜蛾正道說,非御三家的咒術師裡,夏油傑的天賦堪稱第一。即使是放進御三家裡面,這樣的天賦也絕對是下代家主接班人的資質。

  但這種事情夏油傑並不打算告訴月見山。咒術界的事情,他不會讓月見山摻和進去。

  月見山當然沒有真的生氣。夏油傑給她道歉了,她也接受得極快,乖乖彎腰讓夏油傑抱她下來。

  夏油傑將女朋友放到床沿,撿起地上的木屐給她穿好:「今天晚上要去看煙花嗎?」

  「看啊。」

  月見山笑眯眯的,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喜歡晚會了。不管是廟會還是焰火晚會,都喜歡!」

  「傑,你玩過句子接龍嗎?」

  夏油傑幫她穿完鞋,干脆就地坐下。聞言他面露疑惑:「句子接龍?不是詞語接龍或者成語接龍嗎?」

  月見山搖頭:「不是,就是句子接龍。來,我問你——『今晚的月色很美』後面接什麼?」

  新晉一級咒術師,咒術界炙手可熱的天才新星,發揮了自己聰明的腦袋瓜,肯定道:「風也溫…唔——」

  話還沒有說完,他就被月見山捧住臉頰親了上去。月見山原本坐得比夏油傑高,撲進夏油傑懷裡後高度立刻就低了下去,以至於夏油傑不得不低頭扶著月見山的腰,才能繼續這個突如其來的吻。

  他嘗到唇膏的香氣,有點橘子的味道,還嘗到甜津津的味道。夏油傑很確定自己不是甜黨,卻喜歡索取對方口中模糊而不真切的甜味。

  接吻結束,氣息遠遠比不上夏油傑的月見山呼吸急促,全靠著夏油傑的胳膊才沒摔下去。她還捧著夏油傑的臉,被吻過的唇泛著淋漓水光:「回答,錯了。」

  夏油傑:「…不是那句嗎?」

  「今晚的月色很美,後面應該接——」

  「應該接吻。」


第29章

  睜開眼時醫院天花板,月見山愣了兩秒。

  腦子裡還昏昏沉沉的不太清醒,她也意識到自己是做夢了。夢裡……她夢見了什麼?好像是夢見了焰火晚會。

  不過住在老家的時候經歷過好幾場焰火晚會。當時是幾幾年來著?糟糕,記不起來了……

  扶著額頭爬起來,月見山環顧四周:好嘛,果然是在病房裡,她還打著點滴。

  左邊躺著熟人灰原,胳膊和腿上都是石膏。右邊是個大叔,有點眼熟,胳膊上也打著石膏。

  「你醒了?」

  東方仗助立刻把熱水遞給月見山,擔憂:「快喝點熱水。」

  這家伙倒是出乎月見山意料的細心,遞來的水都熱得恰到好處。月見山接過水杯小小的抿了一口,問:「現在幾點了?」

  「這兩個人又是怎麼回事?」

  東方仗助嘆了口氣,向月見山解釋:「那位灰原同學,是來自咒術高專的學生,是個咒術師。之前承太郎先生不是去調查寺廟的事情了嗎?」

  「正好遇到灰原同學和他的搭檔在寺廟裡祛除咒靈。不過他們似乎遇到了一點麻煩,承太郎先生就順手把他們救下來了。」

  「右邊這位是知名偵探毛利小五郎先生。他和家人來鎮子上旅游,發現了寺廟裡的第一名死者……不過因為及時通知了警察,並沒有受到詛咒傷害。毛利先生胳膊上的傷是下山時沒看清楚路,不小心摔的。」

  月見山:「…那他們運氣還不錯。」

  難怪她覺得這個大叔很眼熟。這不就是經常出現在電視上,被大家叫做『死神追逐的偵探』的男人嗎?

  據說走到哪哪裡死人,所以大家都祈禱這輩子只要在電視裡看見他比較好。沒想到自己今天倒是能見到真人——

  不管怎麼看都是個非常非常普通的大叔吧?

  月見山捧著水杯,左右看了看都沒有看見承太郎,忍不住問:「那空條教授呢?」

  東方仗助朝著門外努了努嘴,小聲:「在外面吸煙區。」

  月見山頓時了然,不再追問。成年人嘛,偶爾有點需求也很正常。她看了眼自己手背上的輸液針:「我在路上暈倒了嗎?那個跟蹤狂…還有夏芽,他們怎麼樣了?」

  她不說還好,一說東方仗助可來勁了:「跟蹤狂我已經交給了認識的警官,他們會幫忙好好『教育』那家伙的。夏芽和航一郎我也把他們送到家門口了,不必擔心。比起他們,春你不如多擔心一下你自己吧!」

  「明知自己生病了還要把外套給別人。照顧別人之前也先顧慮一下自己的身體吧?」東方仗助曲起食指敲了敲桌子,板起臉來嚴肅:「你這種習慣可非常的不great啊!」

  「你說她也沒有用的。」

  旁邊吊著胳膊的毛利小五郎慢悠悠開口,單手抖著一份報紙:「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才不考慮後果,我對此是很有發言權的。誰讓我有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兒呢?這個年紀她們不僅不會體諒年事已高為家奔波的老父親,還要在外面和不三不四整天見不著人影的臭小子談戀愛來氣你。」

  「重點是你永遠不知他們到底是發展到牽手還是到抱抱了。唉,這就是人到中年的男人——」

  東方仗助抽了抽嘴角:「大叔,不要隨便亂接話好嗎?誰和你是一個年紀的人啊。再說了,就算有不三不四的人敢和我女兒談戀愛,我也是絕對不會允許的!」

  到時候甚至不需要瘋鑽!他一拳就能讓對方知什麼叫做人世險惡!

  月見山:「…仗助君有女兒嗎?」

  東方仗助理直氣壯:「我都沒有女朋友怎麼會有女兒!」

  ……這就是男人的自尊心嗎?

  嘆了口氣,月見山決定不管那位偵探大叔。她看了眼隔壁床位的灰原:「灰原君怎麼樣了?」

  「醫生說沒有生命危險。」東方仗助聳了聳肩,:「搶救及時,就是腿上的傷有點麻煩。不管他現在不能隨便移動,他的搭檔說他們那什麼,高專,會有人過來專門幫他治療。」

  其實這種程度的傷,瘋狂鑽石也可以修復。但是兩邊人都不熟,那位咒術師並不放心把自己搭檔交給來路不明的替身使者。

  更何況他們高專似乎還有專門負責治療的人。

  「這不,醒了。」

  月見山挑眉,果然看見灰原睜開眼睛了。他也茫然了好一會兒,才緩慢轉動頭顱,視線所及,是月見山蒼白的臉。

  灰原自言自語:「怎麼還在天堂看見月見山同學了呢?」

  月見山覺得好笑,抬手向他揮了揮:「因為灰原同學死了,我傷心過度不小心也跟著上天堂了。」

  剛剛還茫然的灰原,猛地一哆嗦,睜大了眼睛:「不行!月見山桑你不可以跟著我上天堂!你要是死了,夏油前輩會傷心死的,你快回去!」

  月見山都快要被灰原給感動了。這是什麼不離不棄感天動地的兄弟情!如果不是性別對不上的話,她都想建議夏油傑換個女朋友。

  灰原同學多可愛啊,眼睛還大,說不定能改善一下夏油家的基因。

  「逗你玩的。」

  縮回被窩裡,月見山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我們在醫院呢,放心,大家都沒有事。」

  灰原看起來還想說些什麼,東方仗助連忙衝他比了個『安靜』的手勢,小聲:「讓春睡會兒吧,她的體力和普通人差不多,這兩天的奔波已經讓她很累了。」

  月見山的疲憊是因為這兩天連日不斷的事情一直壓迫著她的神經,再加上高燒不退,精神便肉眼可見的萎靡了下來。偏偏這種『疲憊』,東方仗助的瘋鑽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灰原雖然不知月見山發生了什麼,但是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和記憶中精致可愛的少女幾乎判若兩人,也能猜到她最近過得並不太好。想了想,灰原決定還是先讓她睡一覺。

  夏油前輩要和家入前輩一起過來的事情,等會再告訴她也行——灰原在心裡這樣想著。

  月見山就這樣一覺睡到了晚上。她迷迷糊糊的被憋醒,想上個廁所;外面天色已經暗了,估摸著時間應該是十點左右。

  兩位『鄰居』病友都睡得正香,月見山發現自己的輸液針已經被拔掉,應該是吊瓶打完了。她掀開被子自己爬起來,穿上拖鞋准備去上個廁所。

  這種事情倒不至於需要人幫忙,月見山自己跟著走廊標注的地圖,很快就找到了廁所。

  解決完生理需求出來,月見山洗了個手,抬頭對著鏡子整理自己的頭發。睡了一整天的頭發亂糟糟的,劉海也跟著上翹——她是個愛漂亮的女孩子,但凡有點閑工夫,也不容忍自己這樣邋遢的形像。

  抬手按了按劉海,月見山正微微側著頭整理時,她忽然覺得不對勁:鏡子裡的人確實是自己沒有錯。但是……

  自己去年就染了栗色的頭發。為什麼鏡子裡的少女,是黑發?

  難自己的記憶又錯亂了?不可能啊!

  下意識低頭看了眼手掌心的長卷發,確實是栗色沒有錯。月見山再抬頭看鏡子,鏡子裡少女捧著自己黑長直的頭發,同樣面露疑惑。

  月見山心髒狂跳,忽然間意識到自己遇到了什麼!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後退,後退,直到接近了門後——她轉身撞開廁所的門跑出去,愕然發現門後面又是廁所!

  熟悉的兩排單間,正對著門的窗戶,還有靠近出口的洗手池。

  她捂著自己怦怦亂跳的心髒,不敢去看鏡子裡的自己。鬼知鏡子裡的那個人還是不是自己!

  不對,說不定鬼真的知。

  深吸了一口氣,月見山快步衝到窗戶面前,雙手撐著窗沿跳上去——拖鞋掉在地上,她也不去管——這裡是三樓,窗戶外面隱約可見底下的草地,但是整座醫院死氣沉沉,連昏黃色燈光都透出死寂,連個鳥叫聲都沒有!

  她正要跳下去,猛然頭皮一緊,被拽著頭發又拖了回去!月見山摔倒後第一個反應是氣自己怎麼沒有在身上帶把剪刀:就不該為了漂亮留什麼長頭發!

  「讓我看看,是哪個可愛的小公主,掉進了我的鏡子裡?」

  陰惻惻的男聲在耳邊回響,月見山吃力的仰頭去看,只看見渾身披著黑色袍子的消瘦身影。但是她看見了對方身後站著的替身!

  是替身!

  男人枯瘦的手拽著月見山頭發,另外一只手戳了戳她嬌嫩的臉蛋,怪笑起來:「真奇怪,你沒有替身,卻能看見替身。」

  「空條承太郎和東方仗助那兩個家伙也圍著你打轉。你到底是什麼人呢?嘛,沒關系沒關系——我知你不願意說,你肯定不願意說的。我拷問過很多人,他們都不願意把秘密告訴我。」

  被掐住了臉的月見山欲哭無淚:你想要我說話至少放手啊!你這樣掐著我能說什麼?!

  「但是沒關系,我的替身會撬開你的嘴。」

  男人惡劣的用大拇指按著她唇瓣:「真可惜了,真是個漂亮的女孩子啊,害怕的表情也這麼漂亮。讓我猜猜你的噩夢會是什麼?是被男朋友甩了一百次?還是滿是蟑螂的小黑屋?」

  「嘻嘻嘻——真好奇啊——無限夢魘。」

  隨著最後一個古怪的名字出口,月見山腳下踩空,感覺自己好像在瞬間被推進了另外一個世界!

  她恍惚了好一會兒,忽然感覺自己踩到了實地上。月見山有些茫然,腦子裡亂糟糟的:我…我要做什麼來著?

  我要——

  低頭看見自己手上的購物袋,月見山忽然記了起來:自己要回家。

  夏油傑受傷了,還在她屋裡,而且還帶著兩個來歷不明的小姑娘。她是出來幫他們買藥的——藥已經買到手,她應該回家了。

  對,要趕緊回去。傑還等著自己呢!

  想到可憐兮兮的男朋友,月見山趕緊加快了腳步,同時心裡又忍不住犯嘀咕: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忘記了什麼來著?是漏買什麼藥了嗎?

  不對,缺的藥品都是按照清單買的,不可能漏掉。

  我…忘記了什麼?

  「這位小姐。」

  街的角落傳來一聲微弱呼喊:「拜托你,可憐可憐我,給我一點藥吧。」

  月見山偏過頭去,在昏黃色燈光下,看見一名虛弱的少年。他仰著頭,白淨的臉上沾了血,左邊臉頰上有紫色倒皇冠形的印記。

  即使身上的衣服都破破爛爛,看起來好像要斷氣了——少年還是向月見山露出一個笑臉,略帶討好的意味。

  月見山警惕起來:「你……受傷了,我幫你叫救護車吧?」

  說著,她拿著手機准備叫救護車;月見山確實心軟,但不是笨蛋。大半夜的,一個少年倒在街頭,還渾身帶著傷,這場景不管怎麼看都有點危險。

  反正只要把病患送進醫院,自己也不算見死不救。

  「醫院救不了我哦。」

  少年笑盈盈的看著月見山,目光若有所指的落到她手中購物袋上面:「可以不送我去醫院嗎?只需要你幫我包扎一下傷口。」

  「我可以告訴你很多有用的消息——比如你的弟弟山本武。他最近是不是經常不回家,而且還不接電話?」

  「男朋友的精神狀態也很令你擔憂吧?」

  月見山撥號的手一頓:「你到底是誰?」

  確實,最近令月見山擔心的人不僅僅是夏油傑,還有她的繼弟山本武。月見山已經好幾次撞見山本武大晚上偷溜出門了,每次回來身上總是帶著傷。

  問他傷是怎麼來的也不肯說,有時候問得他急了,居然連『相撲比賽』這種離譜的借口都拿來糊弄自己。

  少年慢條斯理的在月見山面前解開上衣,露出胸腹間猙獰的傷口:「其實你不用這麼防備我的哦。如你所見,我是個受了重傷,十分虛弱的人。」

  他身材纖細而偏瘦,那傷口橫在上面,便顯得十分可怕。傷口已經凝固並且不再流血了,但是翻卷的皮肉仍舊很能嚇唬人。

  他放輕聲音,帶著些許蠱惑的意味:「你看,我受了這麼重的傷,就算想做什麼,也做不了啊。我不能去醫院,所以只能拜托你幫我包扎一下了。」

  「你的口袋裡有醫療用品對吧?只要你幫我包扎一下,我就會告訴你我知的一切。包括山本武在做的事情,包括你男朋友的苦惱,我會全部告訴你的哦~嗯,按照你們的俗語來說……滴水之恩,應當湧泉相報嘛!」

  月見山猶豫起來。說實話,就算拋開少年提供的信息不說,光是他身上這些可怕的傷口,就應該盡快處理。

  緊了緊拳,她鼓起勇氣走到少年身邊,半蹲下來:「我會幫你包扎傷口,但是只限於包扎傷口,包扎完你就立刻離開,不准再跟著我。」

  「至於你說的那些東西,說不說我都無所謂。」

  就算這少年說了,月見山也未必會相信。比起陌生人的話,她自然更相信山本武和夏油傑親口告訴她的事情。

  費了點功夫幫少年將傷口全部包扎起來,月見山緊繃著臉,心裡卻松了口氣:也不知這家伙是什麼人,惹了什麼事情,被打成這樣。

  他看起來年紀也不大吧?

  有二十歲嗎?

  月見山拍拍手正打算站起身時,少年卻猛的抓住她手腕,稍加用力便將月見山拽進懷裡:「唔——感謝小姐的救治。」

  「接下來,是我承諾的報恩時間到了哦~」


第30章

  月見山跌了一跤,但她又覺得自己好像沒有摔跤。那種感覺更類似於踩空了。墜落的瞬間,月見山聽見少年低語:「十年後火箭炮……真是個好東西。」

  眼前場景變換,等月見山反應過來時,她發覺自己跌坐在一間現代化的辦公室裡。落地窗的窗戶敞開,風徐徐吹起兩邊的窗簾。

  她嚇了一跳,猶豫著爬起來,後退。沒退幾步,後腰便撞到櫃子,

  櫃子邊緣搖搖欲墜的花盆被碰掉,落在地上發出一聲響。

  純白色曼陀羅摔得四分五裂,泥土盡數撒在地板瓷磚上。

  「我好像嚇到你了——」

  少年笑眯眯的窩在躺椅裡面,雙手交疊支著自己下巴:「初次見面,還是先自我介紹吧。我叫白蘭·傑索。歡迎來到十年後的世界,月見山春小姐。」

  仿佛是為了印證白蘭的話,他身後的落地窗外面,逐漸升起巨大的懸浮基地,

  不時有幾個踩著飛行器的人影快速穿梭其中。

  月見山咽了咽口水,僵硬道:「3d投影?」

  白蘭彎著眼眸,笑起來從容的模樣,好像他胸腹間沒有那道可怕的傷口一樣:「如果你想這樣欺騙自己的話,我也沒有意見哦。」

  「都說了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現在是我的報恩時間~順帶一提,你不想去看看十年後的山本武和夏油傑嗎?他們現在可過得不算太好。」

  月見山對這個家伙抱著百分之百的警惕,絲毫沒有松懈。她反問白蘭:「你到底是從什麼地方知道我名字的?」

  白蘭微笑:「唔,關於這個問題……你可以理解為,我是全知全能的神,所以知道你的一切,包括你的替身。很有意思的替身啊——」

  月見山打了個寒戰,瞬間體會到了什麼叫做毛骨悚然!他怎麼會知道替身的事情?

  她發誓自己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說過,甚至連夏油傑都沒有說過!因為月見山早就答應過父親,絕對不再使用替身。

  無盡死亡的輪回有多痛苦,她不想再嘗試第二遍。

  白蘭洞悉了月見山的恐懼。他露出遺憾的表情:「你看起來不太喜歡自己的替身。不過我很喜歡你的替身啊,特別有意思。」

  「替身使者我也見過不少,但是影響範圍這麼大的還是頭一次遇見。我是真的很想見識一下。」

  他知道自己有替身。大概率還知道自己的替身規則——但好像知道的也不是那麼詳細。月見山確信這是個惡劣的男人,這種人為了得到愉悅感,什麼事情都干得出來。

  同理,如果一件事情的發生對他而言沒有任何益處,同樣也不會產生愉悅感的話,他不會允許這件事情發生。

  是個愉悅犯。

  在心裡迅速的下了定論,月見山反而冷靜下來。她對愉悅犯的恐懼度勉強在可控範圍內;因為愉悅犯還有周旋的余地,但如果是殺人魔那才是真的倒霉。

  月見山斟酌著開口:「你想要看什麼?我的替身效果嗎?」

  白蘭搖了搖頭,笑容燦爛甚至還帶著一絲純真:「春醬不是不想使用替身嗎?春醬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我怎麼舍得讓自己的救命恩人做不想做的事情。」

  「我不是說過嗎?要告訴你夏油傑和山本武的秘密。不過山本君不太喜歡我,所以我只能先帶你去見夏油君啦~」

  月見山這回是真的有點糊塗了:「夏油傑……在這?」

  白蘭抬起手臂擊掌,面前的桌子上立刻投影出一道光屏。他不知道對著系統下達了什麼指令,光屏上掠過一連串月見山看不懂的東西——緊接著上面閃過雪花,又很快變成了人像。

  因為是完全透明的光屏,哪怕是站在背面的月見山也能看見上面投射出來的人像。

  她看著那張鏡像相反的臉,陷入了沉思:夏油傑?

  不對好像不太像夏油傑……但這個劉海就是夏油傑沒有錯吧?他額頭上什麼時候多出來一道縫線?

  夏油傑做手術了?什麼時候的事?自己身為女朋友為什麼完全不知道?

  對哦,白蘭說過的嘛,現在是十年後。

  所以這個夏油傑也是十年後的夏油傑?

  白蘭將月見山迷茫思索的模樣盡數收入眼底。他愉悅的向光屏招手打招呼:「下午好哦~夏油君,你快看,我找到了誰——保證你會嚇一跳的!」

  他轉換了光屏投射視角,讓光屏上的『夏油傑』也能看見月見山。屏幕裡夏油傑露出了愕然的表情,連眼睛都比平時睜大了三杯不止!

  隔著網絡,他的聲音有點失真:「……春?」

  月見山撓了撓頭:「雖然有點不可思議,但我應該就是你十年前的女朋友沒有錯——你十年後沒有換女朋友吧?」

  十年那麼長,萬一她中途和夏油傑分手了,那見面多尷尬啊?所以月見山覺得自己還是要再問清楚一點比較好。

  屏幕裡的夏油傑已經仔細收起了自己的愕然。他露出微笑,笑容和月見山記憶裡的男朋友沒有絲毫差別:「春,不要開這種一點也不好笑的冷笑話。」

  很好,連說話語氣和方式,都和自己記憶中的男朋友一模一樣。除去臉變得更成熟,校服換成袈裟了之外,完全可以確定這就是她的男朋友夏油傑沒錯。

  夏油傑為什麼和這個愉悅犯認識?

  先不糾結他們使用的高科技,光是這點就讓月見山有點摸不著頭腦。她覺得白蘭這種愉悅犯,應該是夏油傑最討厭的那種人才對。

  畢竟夏油傑是個絕對擁護正論的咒術師。

  屏幕裡的夏油傑已經開始無障礙的和白蘭說話:「我等會就過來接她,麻煩你了。」

  白蘭笑眯眯:「不客氣喲~這是身為盟友的誠意嘛!」

  兩人短暫交流後,視頻被掛掉了。白蘭慢悠悠的轉著椅子,眼眸含著笑意望向月見山:「等會夏油君就會來接你,他會把自己的秘密都告訴你哦~不過,或許你自己也能發現。」

  他刻意的將自己電話號碼抄寫在紙面上,同時將那張紙推向月見山:「如果你需要我的幫助,隨時可以打電話給我喲。」

  「救世主隨時歡迎您的光臨~」

  月見山:「……」

  並不是很想理這個愉悅犯。

  但她仍舊飛快的掃了眼那張紙,在心裡默念了好幾遍電話號碼,確認自己有將號碼全部記熟後,才移開視線。

  「那個花盆……」

  「不必擔心,等會會有人來這裡收拾的。」

  白蘭看了眼地上的曼陀羅——這盆曼陀羅被養得很好,白色垂下的花朵幾乎壓彎了花枝。它們摔到地上後,嬌嫩的花瓣立刻被泥土和花盆碎片壓皺。

  他勾起唇角:「比起這個,你不擔心怎麼回去嗎?夏油君可是說要帶走你哦~而這裡能往返於過去未來的,只有我一個人。」

  月見山盯著他,沒有接話,從行動到表情,明明白白的寫著『我不信你』。白蘭越發的覺得有意思起來:實際上,這是他第一次見月見山。

  在之前的九十九個世界裡,他還沒來得及毀滅世界,這個女人就死了。

  死因不明,但流傳在外的版本卻很多。有人說她是被特級詛咒師夏油傑所殺,所以彭格列的雨守大人才會對詛咒師深痛惡覺。

  有人說她是被詛咒殺死,死後心懷怨恨,才會變成隨機刷新的可怕咒靈游蕩人間。

  也有人說,她死於那位咒術界最強之手,所以她的男朋友夏油傑才會叛出高專,成為詛咒師。

  但白蘭也不知道真相。因為月見山死得太早了,早到每個世界的他還沒覺醒能力之前,這個只存在傳說之中,隨機刷新出現的特級咒靈,就已經以人類的身份死去。

  作為全知全能的『神』,白蘭真的很好奇這個女人。

  尤其是在調查出月見山的替身之後,白蘭甚至覺得自己晚一點毀滅世界也不是不可以。因為這位月見山小姐明顯更有意思嘛!

  他挑釁那位雨守,從道館舊址裡偷出了月見山的照片。

  照片裡的少女看起來還很年輕,據說她死的時候才剛過了十九歲生日。才十九歲呢,年輕得連講八卦都很可愛的年紀。

  但是見到本人之後,白蘭覺得還是照片更好看一些。

  外面的門鈴響起,白蘭讓外面的人進來。月見山原本一直警惕的的站在和白蘭有點距離的位置,外面的人進來後她立刻看過去——是夏油傑。

  十年後的夏油傑,和月見山記憶中的少年相比,變了很多。他明顯從一個帶著點稚氣的少年,變成了成熟的男人。

  他不再穿那身黑色的制服,而是穿著袈裟,額頭上多了道縫合線,不知道是受了什麼傷留下的後遺症。

  「春,過來。」

  夏油傑喊月見山的名字,向她伸出左手,右手被寬大的袈裟掩蓋,壓著左臂上。月見山沒有絲毫猶豫,一溜煙跑到夏油傑身後,揪住了他的衣角,小聲:「你怎麼和這個愉悅犯混在一起了?」

  聽到月見山對白蘭的形容詞,夏油傑差點笑出聲。不得不說,月見山取的這個綽號和白蘭很貼。

  他牽著月見山的手,向白蘭告辭:「人我接到了,就先告辭了。」

  白蘭還在看地上那盆花。他不知道在想什麼,忽然笑了起來,從桌子上捏起一顆白色棉花糖,塞進嘴裡:「再見~」

  很快就會再見的。

  白蘭堅信著。

  月見山跟著夏油傑到了外面,更深切感受到了這個地方的奇怪之處。非要她形容的話,有點像是科幻電影裡面的未來城堡。

  她緊張的問:「夏油傑,你不會住這裡吧?」

  「不住這裡。」夏油傑搖頭,垂眸有點無奈的看著她:「你是不是還不適應我十年後的樣子?你以前都叫我傑的。」

  月見山現在沒空理自己突然變大了十歲的男朋友。得知夏油傑不住這裡,她松了口氣——這地方的路太復雜了,她根本記不住。

  她問:「那我們接下來要去哪?回東京嗎?」

  「你還沒告訴我,你怎麼和那個愉悅犯混在一起了?」

  「嗯,回東京。等回去我再和你說。」

  夏油傑領著月見山出基地,招來虹龍。虹龍對月見山來說都算是半個熟人了,她平時沒少搭夏油傑的順風車,對這只咒靈自然不陌生。

  輕車熟路的爬上虹龍,她抱著膝蓋乖巧坐好。夏油傑安撫似的摸了摸她的發頂:「不用擔心,有我在。」

  月見山一愣,慢半拍的開口:「我不擔心。」

  她確實不擔心。月見山是個很擅長給自己找活路的人,這點從小到大都沒有變過;雖然身邊的人都說她是個心軟的笨蛋,遲早會吃虧。

  但月見山從小到大,真沒有吃過什麼虧。

  比如現在,她終於確定了某件事情,並決定做點什麼。

  夏油傑帶著她回了東京,一個類似於寺廟的地方。但也不太像寺廟,反倒是有點像非法邪.教線下聚會點。

  更離譜的是,裡面居然還有不少普通人。他們看見夏油傑,便恭恭敬敬的半彎下腰稱呼他為『教主大人』,完全不管跟在夏油傑身後的陌生少女。

  月見山越看越覺得這個地方不對勁。她下意識覺得這些人,甚至包括這個寺廟,都和夏油傑格格不入;盡管夏油傑笑起來的模樣和她記憶裡的假笑,並沒有什麼區別。

  但夏油傑不應該在這裡當什麼教主。

  就像把一盆薄荷茶放進玫瑰花園裡那樣違和。

  「這裡是我的房間。」

  夏油傑把月見山領到一間和室面前,「你先在這休息,我去給你拿點吃的。」

  月見山掃視房間,看起來干淨整潔,確實是夏油傑房間的風格。屋子裡各種生活用品都不缺,平時肯定也有人住的。

  夏油傑正准備出門,他轉身的瞬間腰身被月見山抱住,身後傳來少女悶悶的聲音:「你別走。我一個人,我害怕。」

  少女細弱胳膊上的力量,對於夏油傑來說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他本來可以輕易掰開的,但是雙手無論如何也抬不起來——在月見山看不見的地方,夏油傑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明明這具身體是他的,應該按照他的想法來行動!但是在月見山面前,這具身體好像完全放棄了拒絕的能力。

  深吸了一口氣,夏油傑用記憶中絲毫不差的聲線安撫她:「我不會走的,我只是去拿點食物。你也餓了吧?再不吃東西會影響你的。」

  腰上抱著的胳膊終於松開些許,月見山悶聲道:「那抱一下再走。」

  夏油傑拿她沒有辦法。准確的說,是這具身體的本能拿她沒有辦法。即使中間隔著十年的空窗期,即使靈魂已經死去。

  他好像還記得要怎樣去哄月見山。

  轉過身遵循著記憶中的模樣,他彎腰輕松將月見山抱進懷裡。月見山不算胖但也不瘦,抱在懷裡剛剛好,有微微的肉感。

  她踮起腳,兩條胳膊交疊環住夏油傑的脖頸,目光望向空中:月見山第一次使用替身,很緊張。

  好在她剛才就和夏油傑說了自己很害怕,所以就算心跳快點也不會被懷疑。

  夏油傑真的以為她在害怕。他倒是不懷疑月見山想做什麼,因為在自己的記憶裡,月見山不過是個咒力略強於普通人的少女罷了,她甚至連術式都沒有。

  隨便一只三級咒靈都能輕易的殺了她。

  雖然不是普通人,但從柔弱程度上來說的話,也和普通人沒有什麼區別了。

  拍了拍月見山的背,他正想再安慰月見山幾句;突然勾在夏油傑脖子上的胳膊一用力,他沒有過多的防備——准確的說,是這具身體在月見山面前根本沒有警惕心可言——他被迫弓下腰,腹部被少女膝蓋狠狠的一頂!

  胃部痙攣,惡心反胃的意識從腹部竄上來。不等夏油傑的腦部神經中樞處理好這種本能反應,後腦勺已經被重物擊打!

  力氣很大,屬於往死裡打的那種。

  夏油傑都還沒來得及回頭看一眼是誰在後面偷襲,面前抱著他的月見山已經迅速將他按倒在地,同時將房門反鎖。

  剛剛砸在夏油傑後腦勺的是和室門口的裝飾花瓶,月見山的替身飄在空中,抱著破碎的花瓶看向月見山,等待著她的下一步指令。

  月見山的替身粗略一看,和她本人極像。屬於站在一起,都有可能被誤認為雙胞胎姐妹的像。

  就是替身的眼神看起來更呆滯一些。

  鮮血蔓延在和室地板上,月見山從自己隨身的包包裡拿出香水一陣猛噴,短暫壓下了空氣中飄散的血腥味。她把一邊鋪好的被褥拖過來,蓋到血跡上面。

  這時候夏油傑的胳膊動了動,月見山嚇得跳起來,想也不想就掄起另外一個沒有破的花瓶砸了下去!

  地板上身材高大的男人喘了口氣,不動了。

  月見山抱著花瓶脖子,咽了咽口水:「不會被我打死了吧?」

  替身茫然的看著她,牙牙學語:【夏,夏油?】

  「他不是夏油傑。」

  月見山回答著替身,同時伸出腳去踢了踢夏油傑的背:很好,沒動。

  她把花瓶脖子一扔,從地上碎片裡挑了幾塊鋒利的藏在外套袖子裡:從白蘭基地裡見到這個男人的那一刻開始,她就知道這是個假貨。

  但是這個假貨和白蘭也不知道哪來的自信,完全不擔心會露餡。

  對於月見山來說,白蘭和這個假的『夏油傑』都是一丘之貉。

  她不知道這個人是怎麼做到和真正的夏油傑如此之像,但月見山就是分得清楚真假。比起留在嚴密的基地,月見山決定冒險將計就計。

  假裝自己相信了假的夏油傑,看看他會帶自己去哪裡。

  現在月見山賭對了。假夏油傑帶她來的地方,要比白蘭的基地更好跑路。

  替身迷惑的看著月見山,好像不理解月見山在做什麼。月見山深吸了一口氣,隨即假裝無事發生的模樣,拉開和室的門出去。臨走前她還不忘把和室的門給反手關上。

  和室門口的走廊飄蕩著一股散開的香水味,血腥氣還沒來得及擴散就被她蓋住了。月見山的手在和室內就已經擦干淨了,她牢記著進來時的路,若無其事的往外走。

  讓月見山感到奇怪的是,一路上居然沒有人攔她。這個奇怪的組織看起來很松散,好像假的夏油傑一倒,這裡就沒有人能管事了一樣。

  不過這樣倒是方便了月見山跑路。她幾乎是一路光明正大的跑出了據點,在陌生的街道上穿行。

  四面街道她看著似乎都有點眼熟,但又具體記不起來哪裡眼熟。月見山猜測是這十年裡有過幾次翻修,改變了原本的道路。

  隨便找了一家公用電話亭,月見山走進去後從自己挎包裡拿出電話卡,嘗試著刷了一下:謝天謝地,十年前的電話卡居然還能用。

  看來電信公司遠比她想像中的更長壽。

  月見山先打了夏油傑的電話,那頭嘟了幾聲後,傳出甜美的女音:「不好意思,您所撥打的號碼不存在,請核對後再撥……」


第31章

  電話號碼?不存在?

  撥不通的話月見山還能理解,夏油傑出任務的時候,電話都是打不通的。但為什麼會是不存在?難道夏油傑換號碼了?

  皺著眉,月見山又刷了一次電話卡,重新撥打家裡的電話。

  【對不起,您所拔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核對後再撥……】

  她又將其換成了山本武的電話號碼,公用電話裡傳來機械的女聲:【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核對後再撥……】

  「…阿武和傑就算了,為什麼連家裡的電話都是空號?」

  月見山掛斷電話後,心底油然而生一股不好的預感。她想起之前白蘭和自己說過的話——夏油傑和山本武,他們現在過得都不太好。在這個十年期間,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深吸了一口氣,月見山撥通好友的電話。這次終於不再是空號了,一陣忙音後,電話那頭傳來了陌生的女聲:「你好,這裡是笛木家,請問您找誰?」熟悉的名字讓月見山松了口氣:「我找笛木涼子。」

  「噯?找我嗎?請問您是…」

  月見山:「我是月見山春,涼子,你——」

  電話那頭壓根沒有給月見山把話說完的機會,『啪』的一聲就把電話給掛了!月見山聽著電話那端傳出來的忙音,人傻了。

  這是鬧哪出?她的名字是伏地魔真名嗎?

  不至於一聽見就掛電話吧?難道涼子欠了自己很多錢?

  重新刷了遍電話卡,月見山不死心的又給涼子打去電話。接通之後月見山搶先開口:「我叫月見山春,和笛木涼子認識一年零兩個月,是國中同學,還借她抄過物理作業!」

  這次電話沒有被立刻掛斷,反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對方沒有立刻掛斷電話,月見山反而覺得這是個機會。她繼續一鼓作氣:「我真的是月見山,不是什麼騙子!」

  電話那頭傳來冷淡的聲音:「我不知道你從哪裡打聽來這些東西,但是冒充死者是對死者的大不敬,希望你晚上不會做噩夢。也請你不要再打電話來做這種惡作劇,這一點也不好笑。」

  「如果你再打這種騷擾電話,我就要報警了。」

  說完,對方干脆利落的掛斷了電話,拿著公共電話的月見山目瞪口呆。她腦子空白,只剩下了一個念頭:冒充死者??

  死者是誰?誰死了?

  我,死了??

  她想要再打個電話回去確認,但是月見山再次刷卡時,公共電話機提示她卡內余額不足。月見山無奈,只好又把電話放回去。

  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出電話亭,她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怎麼會死了?

  生病嗎?不應該啊,她每年的體檢報告都很健康,不存在突然病逝這種情況。不過那只是十年前,十年那麼長的時間,誰知道中間會發生什麼……說不定自己半路得了絕症,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正思考著自己突然得絕症的幾率大不大時,月見山的肚子毫無征兆的『咕嚕咕嚕』叫出聲。她捂住自己肚子,半蹲下來:「…好餓。」

  半夜出來買個藥就被人莫名其妙帶到了十年後,也不知道等在家裡的夏油傑怎麼樣了…等等!夏油傑!

  月見山腦子裡靈光一閃:夏油傑的學校不就在東京嗎?我記得他有和我說過地址的!

  雖然非常詳細的地址記不太清了,但月見山還記得大概地址。她想那麼大一個學校,只要到了附近,隨便向周圍的居民打聽一下,也能知道位置吧?

  只要找到了夏油傑,自己就不用擔心接下來的事情了!

  說做就做,月見山立即重新整理精神,興衝衝的開始找路。雖然她沒有錢買地圖,但街上行人不少,而且地鐵站也有東京局部地圖。依靠著邊問邊繞,月見山愣是找到了夏油傑學校的附近。

  就是那個學校的牌子太不顯眼。小就算了,還讓爬山虎遮住了一半。

  月見山在校門口路過了三遍才發現這個學校牌子——校門口更不用說了,要不是夏油傑有拍照片給她看過,月見山差點以為自己不是進學校,而是進寺廟。

  完全不像學校,連個保安都沒有。

  順著唯一的台階走進去之後,到處都沒有人,而且大得離譜;台階也長得離譜。走了半截,月見山實在餓得沒有力氣了,干脆坐在台階上休息。

  一個人呆在陌生的十年後,即使是月見山膽子大,此刻也感到些許不安。她干脆又把替身叫了出來,靠在替身肩膀上,一邊休息一邊思考下一步要怎麼做。

  這種時候,白蘭惡劣的笑臉浮現在月見山腦海中。她突然間明白了白蘭給自己電話號碼的原因:他認定了自己還會回去找他,所以才這樣輕易的讓假夏油傑把自己帶走。

  他為什麼不直接把自己扣下?

  愉悅犯的行為大多無法用常理來猜測,但如果改變自己的思考方式——如果自己是個愉悅犯,在什麼情況下會放自己的獵物跟著其他目標離開?

  答案只有一個:他要讓獵物親眼看見事實。因為獵物永遠不會相信獵人,只會相信自己親眼所見。

  那麼新的問題又來了——白蘭想要自己看見什麼事實?

  月見山正胡思亂想時,頭頂被替身輕輕摸了一下。她抬起頭,看見那張與自己相似度高達百分之七十的臉,正微妙的傳達來一種擔憂的情緒。

  替身和替身使者間是有通感的,月見山心底的不安,她的替身也可以感覺到。

  「我沒事。」

  月見山嘆了口氣,把臉埋進替身胸口,悶聲道:「謝謝你。」

  幸好在陌生的十年後,她還有個替身陪伴。

  遠處傳來了學生喧鬧的聲音。雖然吵,但是不雜,很輕易的就能分辨出:兩個男生,一個女生。

  月見山立刻從短暫的落寞中回過神——她剛開始以為是夏油傑和他的兩個同學。夏油傑和她說過,他的同期人很少,只有兩個。

  但很快月見山又自己反駁了這一點:現在是十年後。夏油傑的聲音不該這麼年輕。

  聲音的主人靠近,果然是兩男一女,穿著款式和夏油傑相近的黑色制服。他們一眼就看見了坐在階梯上的人——紅棕色短發的少女三步並兩步跑過來,目光上下打量月見山:「這個外套…是?」

  月見山茫然,低頭看了眼自己出門前隨手抓的綠色長外套:「kenzo今年的新品…春秋款,還挺保暖。」

  「噗!你腦子壞掉了嗎?」

  少女插著腰,滿臉洋洋得意:「我可是讀過很多時尚雜志的!這件明明是07年出的外套!」

  「別以為鄉下人就沒有見識啊時髦女!」

  月見山:「……」好家伙,起外號的速度還真快。

  不過她和這個少女都沒有說錯。對於月見山來說,這件衣服確實是新款;但它也確實是07年的舊款。

  因為他們之間,足足差了十年的時間。

  「釘崎,隨便給人家起外號不太好吧?會被揍的耶。」

  有著粉黑二色頭發的少年弱弱探出頭來,但是在釘崎的目光威逼下,聲音逐漸減小。

  慢吞吞從兩人身後擠出來的黑發海膽頭,面無表情的把兩個小伙伴拎開:「不好意思,我同學腦子有問題。請問您是要來高專找人嗎?」

  高專在普通人之間,並不算很出名的學校。而面前這個少女,身上咒力似乎確實比普通人稍微強烈一點,但並不具備咒術師的天賦。

  這種人不會成為高專的學生,卻坐在高專的門口,那就只能是來找人的了。

  他們身上和夏油傑相近的制服給了月見山安全感。她仰起頭看向海膽頭少年,表情無比誠懇:「我找我的男朋友,他叫夏油傑,是非常非常厲害的咒術師。你知道他嗎?」

  「噯?!姐姐你男朋友也是咒術師啊?」

  活潑點的少年又把腦袋從海膽頭身後擠出來:「不過我沒有在學校裡聽說過這個名字耶!你確定他是我們學校的咒術師嗎?」

  海膽頭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忍下驚訝和怒火,先把同學的腦袋給按回去。只是他剛把對方的頭按回去,釘崎又從另外一邊探出了頭,接著同學的話茬:「別被男人騙了啊!他們就喜歡挑你這種看起來很好騙又有錢的傻女人!」

  月見山對天發誓,她剛剛看見海膽頭同學額頭上爆青筋了。

  再度把兩個鬧事不正經的同學拎開後,海膽頭一本正經的詢問月見山:「你確定你男朋友是叫夏油傑嗎?」

  他確實認識一個夏油傑。但是他認識的那個夏油傑不可能有女朋友,就算有女朋友,也不該到高專來找他。

  月見山點頭。想了想,又怕自己描述得不夠仔細,她又補充道:「我男朋友個子很高的,大概有一米八多吧…他留著長頭發,劉海有點奇怪,喜歡扎丸子頭,還有打耳釘。雖然他的打扮看起來是很像不良少年,但他人其實很好的,說話聲音很溫柔,特別擅長近身戰,喜歡吃笊蕎麥面……」

  「哦對了,他眼睛不大,耳垂很厚,而且長得特別好看。眼睛小又好看的人很難找,你只要見過他就肯定會有印像的!」

  粉色短發的少年忍不住又冒出頭:「聽起來感覺是很容易記住的人耶!但是我一點印像都沒有……伏黑,你比我來得早,你知道這個人嗎?」

  海膽頭——伏黑——他臉色變得有點奇怪。他沒有立刻回答自己的同學,而是又向月見山確認了一遍:「你確定嗎?確定那位夏油傑,是你的男朋友?」

  月見山不明所以,點了點頭:「我確定啊,他是我男朋友。他就在這所學校…我是說,十年前,他就在這所學校上學。」

  「你們知道他嗎?」

  伏黑抿了抿唇,皺起眉:「你可能被騙了。我確實知道有夏油傑這個人,但他根本不是咒術師。」

  「夏油傑是惡名昭彰的詛咒師,死在他手裡的無辜者數都數不清。一年前我的老師親自出手,將他處決。」

  「他一年前就已經死了,不可能有什麼女朋友。應該是詛咒師的殘黨想騙你進高專打探情報,畢竟你身上的咒力也比普通人強一點。」

  剛好只微妙的強那麼一點,卡在了可以看見咒靈,卻又遠遠不夠成為咒術師的程度。

  「不是吧?真的有這個人啊!」

  釘崎驚奇的感嘆:「我還以為是騙子隨便編的名字呢。我都沒有聽說過,果然不是咒術師!」

  伏黑耐心的解釋:「他很有名的,一年前席卷整個東京的百鬼夜行災難,就是他一手策劃。當時二年級的前輩們也在其中……虎杖,你掐我干什麼?」

  虎杖結結巴巴慌張得快要掉眼淚了:「伏黑!她哭了哭了哭了哭了!」

  三個人目光齊刷刷的看向月見山:坐在台階上的少女,那張漂亮的臉上還帶著驚愕的表情,眼淚已經從她圓而媚氣的眸子裡滑落。

  她的眼淚一顆接一顆的往下落,哭起來沒有聲音,卻讓人心頭跟著緊了緊。

  三個人不約而同的慌了起來。伏黑最不擅長應對這種場面,猶豫自己要不要忍辱負重把脫兔召喚出來。虎杖比伏黑還不知所措,看起來恨不得跟著月見山一起哭。

  釘崎手忙腳亂的試圖安慰她:「你別哭啊——不就是被騙了嗎?我們又不會嘲笑你!」

  「這年頭美女都是要被愛情折磨的!被騙了一次說明下次就不會被騙…啊啊啊她哭得更厲害了!伏黑你快想想辦法啊!」

  「我有什麼辦法!!這又不是五條老師!」

  「嗚哇怎麼辦?要不然我們給她找個新的男朋友吧?她哭得好可憐啊。」

  月見山用袖子使勁擦了擦臉,臉頰都擦紅了,也無法止住眼淚。她狼狽的吸著鼻子,甕聲甕氣:「能,能再重復一遍嗎?傑——夏油傑——他死了?變成詛咒師,殺了好多人,然後死——嗝——了嗎?」

  哭得不自覺打了個哭嗝,月見山又難過又覺得丟臉。

  伏黑咽了咽口水,緊張的半蹲下來和月見山解釋:「我說的是特級詛咒師夏油傑,就是,就是——不是騙你談戀愛的那個夏油傑啊!你放心,剩下那些詛咒師裡面沒有比他更壞的了,所以騙你談戀愛的那個假貨應該也沒有這麼壞……」

  他說不下去了,因為面前少女明顯哭得更凶更崩潰了。

  頂著同伴譴責的目光,伏黑硬著頭皮:「總之,我們說的都不是一個人。你趕快回去吧,高專不是適合你來的地方…你要是害怕的話,我們可以送你回去……」

  月見山不想哭的。她覺得自己不難過啊——有什麼可難過的——但她就是忍不住。委屈得想哭,想罵人。

  她捂住臉,悶聲:「那個,特級詛咒師夏油傑——我想問問,他有墓碑嗎?」

  三個人面面相覷。虎杖和釘崎都滿臉求知欲的看著伏黑。作為三人組裡唯一知道點夏油傑相關的人,他不得不出來說實話:「這個我不知道。夏油傑死後屍體下落不明,高專內部也沒能回收到他的屍體。所以墓碑,應該是沒有吧。」

  說完這句話後,伏黑莫名心虛起來。他總覺得自己這句話,說不定又會惹哭這個女生。

  但出乎伏黑意料,月見山倒是沒有像剛才哭得那麼慘烈了。她漸漸從那種無法自控的崩潰狀態緩了過來,問:「能和我說說夏油傑嗎?」

  「特級詛咒師夏油傑。」

  「你知道的,關於他的,都可以說。我保證聽完就離開,不會給你們添任何麻煩。」

  伏黑猶豫了一會,心想:這種東西…說了應該也沒關系。反正夏油傑都已經死了,又不涉及高專內部,說了也不會泄露什麼重要情報。

  而且面前少女的咒力雖然不具備成為咒術師的資格,但用來看見咒靈卻綽綽有余。她應該也知道咒術師的一些事情,不然不會找到高專來。告訴她,也不算違背校規。

  想清楚其中利弊之後,伏黑干脆將自己記憶裡為數不多關於夏油傑的事情,全部告訴了月見山:「夏油傑——其實我也不太了解這個人。因為我還沒有加入高專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咒術界很出名的詛咒師了。」

  「他的行蹤飄忽不定,非常狡猾。很多一級咒術師都拿他完全沒辦法,而且他很討厭普通人,稱呼普通人為猴子。他身邊還聚集了很多和他一樣討厭普通人的咒術師,經常成群結隊的出現,殘殺了不少普通人,甚至包括一些咒術界高層。」

  月見山記得夏油傑剛開始出任務時總是負傷。因為他太看重人質了,有時候明明可以輕松殺死的咒靈,但是為了保證不波及到普通人,他寧願自己多受點傷。

  「他曾經在東京發動過百鬼夜行,轟動了整個咒術界。那天大大小小數不清的咒靈填滿了街道,死傷無數。」

  月見山記得夏油傑不喜歡一次性放出太多的咒靈。他說咒靈本性就是會傷害人類的,如果放出咒靈太多,萬一有一個他沒有注意到,就會傷害到無辜的普通人。

  「不過當時我老師也在,他和二年級的學長們合作,成功處決了夏油傑。」

  月見山記得夏油傑剛到高專時給她寫信,說高專很好,老師很好,同學們也很好。他說有個叫五條悟的大少爺挺有意思,但是性格太爛了,所以絕對不會讓他見到自己。

  他說自己交到朋友了。

  「夏油傑死後屍體就不見了。高專的人去過現場,但是沒有找到——我老師也不願意提起這個話題,所以他的屍體就這樣一直下落不明到了今天。」

  月見山記得夏油傑有一次受傷好重,好幾天都在做噩夢。夢裡他總是喊『理子』,氣得月見山還以為他移情別戀了。

  夏油傑那段時間開始苦夏了。

  他告訴月見山:「春,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別把我的骨灰下葬,也別扔進海裡。」

  「把我帶回家,埋在院子裡。然後你隨便在院子裡種點什麼花——它們一定都會長得很好。」


第32章

  夏油傑,死了?作為詛咒師,在殺死一堆無辜者後,死了?

  月見山無論如何,沒辦法把面前少年口中,那個作惡多端的特級詛咒師,和自己記憶裡的男朋友聯系起來。

  她印像裡的夏油傑,是個溫柔的人。

  看起來很精明,對所有人都維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是個白切黑。但也有很可愛的一面,不太會坦率的和人交往,

  看起來是被拒絕了會黑化把少女漫變成□□的模樣,實際上卻是個不管告白還是撒謊都很笨拙的人。

  他表面上說著我和大家都不一樣,但交到朋友後會很開心。

  大人都誇他成熟穩重,其實這家伙十五歲了還喜歡過兒童節,會在萬聖節的時候爬窗戶要糖,笑眯眯的說不給糖果就搗亂。

  月見山想不到,夏油傑成為反派的模樣。從面前少年嘴裡說出來的人,

  更像是完完全全的另外一個人,好像漫畫裡把角色立場顛倒後才會出現的if線一樣。這不應該是夏油傑的結局——不該是他要走的結局。

  伏黑看出月見山臉色很難看。他猶豫了片刻,問:「你還好嗎?」

  如果不是情況不允許,伏黑都想要找個能消除人記憶的咒術師來給月見山直接洗個腦好了。安慰人實在不是伏黑擅長的事情,他也沒有和這樣脆弱的普通人相處過。

  月見山揉了揉眼睛:「我沒事,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這就回家,不會給你們添麻煩。」

  她終於明白白蘭為什麼會信誓旦旦說他們終究要再見面。只要自己來到外面,就可以打聽到夏油傑的死,就可以知道自己在未來也早死了的消息。

  如果這些消息從白蘭嘴裡說出來,月見山是絕對不會相信的。但如果是她自己從其他地方打聽到的消息,

  她就很難說服自己不相信了。

  禮貌告別了那三個學生,月見山走到最近的小賣部,向店老板借了電話。白蘭的號碼她早就背熟,撥出去不過五六秒,電話那頭便傳來白蘭興致勃勃的聲音:「讓我猜猜是誰~」

  「春醬!是春醬沒有錯吧~」

  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愉悅,洋洋得意。月見山抿了抿唇:「可以見一面嗎?」

  「當然可以~我會馬上安排人過去接你的。你現在人在哪裡?」

  月見山報上了地址,他滿口答應,很快掛了電話。

  把自己身上為數不多的零錢掏出來付了電話費,月見山暫時也沒有地方可以去,干脆向店老板借了把椅子,坐在店門口等著白蘭的人來接自己。

  店老板是個普通人,看不見陪在月見山身邊的替身。她見月見山一個人坐著發呆,漂漂亮亮的一個小姑娘,神情落寞,臉上還有淚痕,看起來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人年紀大了之後總是忍不住話多,老板也是如此。

  她靠著櫃台,主動向月見山搭話:「小姑娘,你剛剛在給男朋友打電話嗎?」

  月見山回過神來,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是男朋友,只是…一個認識的人而已。」

  老板嘆了口氣,認為月見山在口是心非。她語重心長的勸月見山:「兩個人一起呢,最重要的是心意。如果心意還沒有傳達到對方那裡,就先因為一些小事而把自己的心封存起來,以後是會後悔的哦。」

  月見山想說您誤會了。她和白蘭那種愉悅犯絕對沒有半點關系——但是想了想,這種事情大多越描越黑,不如閉嘴。

  這時候一輛面包車甩尾停在小賣部門口,穿著緊身衣留妹妹頭的男人探身下車;他腰上左右都有佩刀,眼神冷淡。

  看起來像個武士。

  他的目光掃過小賣部,很快鎖定到月見山身上。隨即他大步向月見山走來,確認月見山的身份:「月見山小姐?」

  月見山從椅子上站起來:「是我。您是?」

  她賭五毛錢,應該是白蘭派來接自己的人。

  果然,妹妹頭武士點了點頭:「和照片上一樣。」

  「幻騎士,白蘭大人的手下。」

  月見山不知道妹妹頭說的『和照片上一樣』是指他還是自己。不過想想也不重要,那種事情根本沒什麼好問的。

  跟隨幻騎士坐車重新回到白蘭的基地,幻騎士帶著她去了白蘭的房間。好像是生怕月見山把路記下來似的,幻騎士一路帶著月見山拐了不少彎。月見山記得之前假夏油帶自己出去的時候,好像根本不是這樣走的。

  在房間門口,幻騎士向白蘭單膝跪下,報告自己的任務進度。他態度非常的恭敬,而白蘭卻顯得十分吊兒郎當,甚至不上心。

  在白蘭報告完之後,他才隨意擺了擺手:「你先下去吧,我和月見山小姐還有事情要談。」

  幻騎士並不在意白蘭的態度。他再度向白蘭恭敬的行禮,然後半彎著腰退下去。目睹了一切的月見山忍不住在心裡吐槽:就是因為有你們這種屬下,隨意才會慣出這種無法無天的愉悅犯的!

  白蘭笑眯眯的向月見山招手:「好久不見啊春醬~來,坐。」

  桌子上那盆摔壞的曼陀羅已經被收拾干淨,換上了新的一盆花。月見山隨便找了個距離白蘭最遠的位置坐下:「今天才見過,沒有好久。」

  准確地來說,她從十年前來到十年後,總共也就見過白蘭,假夏油,和那三個高專的學生而已。但除了這些人之外,月見山完全不知道自己還能去見誰。

  真正的夏油傑死了。她在十年之後也是被默認死亡的身份。家裡的電話全部都打不通,現在身上沒有錢的她也不可能徒步從東京走到並盛去。

  而且就算走過去了,山本叔叔的店還在不在都不一定。

  白蘭嘖嘖搖頭:「春醬,好絕情喔。」

  月見山並不想和這種愉悅犯廢話:「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現在可以直說——因為你有籌碼了。」

  白蘭讓月見山親眼看見了他手裡的『籌碼』。

  白蘭遺憾的搖了搖頭,從桌上捏起一顆棉花糖放進嘴裡:「太沒有溫情啦春醬~不過我很喜歡,廢話太多確實浪費大家的時間。」

  「我知道你的替身哦。可以把時間倒回,將所有人困在某個時間段不停的輪回,直到得到自己想要的『現實』為止。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樣強大的替身能力和過分柔弱的替身使者,實在是很不搭呢。」

  確實,月見山的替身是力速雙d,四舍五入也就比jk掄起書包砸流氓大叔的爆發力強上那麼一點點。雖然她自己的體能和替身相比也沒有強到哪裡去就是了。

  唯一值得稱道的,便是替身能力。

  月見山的替身叫做russian

  roulette。翻譯過來就是『俄羅斯轉盤』。

  替身能力的發動條件和規則也極其接近俄羅斯轉盤:能力發動條件為替身使者死亡,死亡前指定某個節點作為時間倒流的開關。

  只要節點觸發則時間開始倒流,倒流時間以替身使者的時間為標准,每次倒轉七天【俄羅斯轉盤游戲有七發子彈。】。

  時間倒流的次數沒有節制,以替身使者的死亡次數為標准。如果某周目中節點被觸發而替身使者沒有死亡,該周目視為作廢。

  當替身使者的死亡次數滿足九次時,俄羅斯轉盤結束。替身使者從自己死亡的九周目中選擇一周目成為現實。

  其他周目世界線自動收束,將所有的未來變成替身使者所選擇的該周目。選擇結束後替身使者復活。

  當替身使者放棄選擇時,世界規則默認最後一周目為既定現實,其他周目世界線自動收束。放棄選擇的替身使者死亡。

  每次時間輪轉時只有三種人可以保持記憶。

  第一種是替身使者本身。替身使者本身不會被抹消周目記憶。

  第二種是無限接近節點的人。越是接近節點的人,記憶被抹消的程度就越輕,同時有一定可能會記起其他周目。

  第三種則是本身為頂端強者,同時和前二者沒有過度牽扯的人。與替身使者關系越薄弱,則越不容易受到替身能力影響。

  但普通人並不在這些條例之內,所以即使是和月見山沒有任何關系的普通人,也不會有周目記憶的。

  正因為替身能力的發動條件和結束條件都同樣苛刻,所以月見山才會對自己的替身顯得格外逃避。大多數時候她對自己的能力都相當的有自知之明,知道雖然這種時間倒流的替身力量看似強大,但對於自己這樣本身並沒有什麼超能力的人來說,它不是幸運。

  而是災難。

  她不知道白蘭對自己替身能力的規則到底了解多少,只能努力的試探對方:「可以問問嗎?你從什麼地方知道了我的替身?」

  「都說了我是全知全能的神嘛…噗,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真讓人害怕。」

  白蘭聳了聳肩:「春醬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並不是只有一個。在這個世界之外,還有無數個平行世界——我們的每一個選擇,都像是一個主干上衍生出來的分支,會帶來截然不同的未來。」

  月見山點頭表示自己了解:這不就和漫畫裡面的if線一樣嘛!平行世界的概念她還是可以理解的。

  白蘭笑了笑,繼續說下去:「而我,則擁有著穿行於所有平行世界的能力。雖然你死得早,但我也確實調查到了關於你替身的一些消息,因為覺得很有意思嘛~所以忍不住多調查了一些。」

  「春醬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我們這樣玩弄時間乃至世界的人,應該算是同類吧?」

  月見山:「……我死得有多早?」

  她避開了白蘭的反問,同時在心裡吐槽:誰和你是同類?我和你才不是同類!呸呸呸!真晦氣!

  不過也不算一無所獲。白蘭能說出這些廢話,估計是對自己替身能力的規則也不了解,他大概只知道自己的替身能力可以倒轉時間,但是不知道倒轉時間的規則以及結束輪回的苛刻條件。

  總的來說,情況對自己還不算非常危急,尚且有操作的余地。

  白蘭不緊不慢的又吃了一顆棉花糖。他好像對這種軟綿綿的甜食情有獨鐘,月見山每次見他,他都在吃這玩意兒。

  白蘭道:「很早哦~讓我回憶一下…唔,十九歲的時候就死了呢。每個平行世界裡,春醬都沒有活過十九歲,而且死後還變成了很可怕的咒靈~」

  「據說在隔壁咒術界裡很出名喔!是讓那位五條家的最強也很頭痛的家伙呢,因為破壞力很強而且出現方式過於隨機,給咒術師們帶來了很大的困擾。」

  月見山不自覺抽了抽嘴角:隔壁咒術界?五條家的最強?

  不會是夏油傑和自己說過的那位…五條家大少爺吧?如果那家伙沒有長歪成毀滅世界的大反派,那十年後應該是最強沒有錯。

  等等!

  自己變成了咒靈,會不會和夏油傑叛逃有關系?不會是男朋友為了不參與剿滅自己的咒術界『聯誼活動』,所以連夜收拾東西叛逃去當詛咒師了吧?

  好家伙,好一個感天動地的愛情故事。真相應該不至於這麼狗血,畢竟夏油傑平時雖然不太正常,但至少還是個人類。

  應該干不出這麼中二病的行為。

  月見山在心裡默默反駁了自己的猜想:「所以說,你也不知道我是怎麼死的?」

  白蘭坦誠的點了點頭。同時他非常『好心』的給月見山提供了參考意見:「不過因為你死後變成了非常出名的詛咒,所以關於你的死,也有很多非常有意思的猜測哦。」

  「流傳最廣,可信度最高的有兩種。一是特級詛咒師夏油傑叛逃之前殺妻證道,親手把你給殺了,你怨念過大才變成了咒靈。」

  「第二種是夏油傑叛逃之後,咒術界高層為了從你口中得到夏油傑的消息,將你囚禁起來嚴刑拷打,結果失手將你殺死。所以你死後才變成了可怕的咒靈,專門吃咒術師。」

  月見山:「…等等,所以說我的死要比夏油傑成為詛咒師更晚一點嗎?」

  如果夏油傑變成詛咒師之前自己就死了,那自己的死應該和夏油傑……扯不上什麼關系吧?

  白蘭攤開雙手,笑容多少有點欠打:「這誰知道呢?時間點太接近,而且當事人又基本上都死完了,根本沒有人可以求證。」


第33章

  人都死完了——聽聽,這句話多損啊!要不是打不過,月見山現在就要把這個愉悅犯摁在地上打!

  不過直到現在,月見山也無法完全相信白蘭。她仍舊覺得白蘭對自己有所欺騙,但是月見山摸不准白蘭騙了自己什麼。

  想要知道自己十九歲是怎麼死的,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回到過去,重新經歷一遍十九歲的死亡。

  她可以在死亡的瞬間使用替身能力讓時間陷入輪回……不對,這種自己能夠想到的方式,沒道理死的時候想不到啊。

  人類都是害怕死亡的,如果短暫的死亡可以換來新的未來,那麼她就算再害怕,也會硬著頭皮選擇發動替身能力。

  為什麼死後會變成咒靈?

  月見山甚至懷疑是白蘭搞的鬼。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維去推測愉悅犯的想法——她深知這條鐵律。

  「怎麼樣?有考慮使用自己的替身嗎?」

  白蘭興致勃勃的看著月見山,滿臉都寫著『快給我表演』幾個大字:「你也不能接受這樣的未來吧?」

  「我可以幫你哦!」

  他像是一個找到了心愛玩具的小孩,狹長眼眸裡都閃出細碎漂亮的光來:「我呢,一直很好奇關於替身的東西。據說替身是人類精神的一部分,如果能親眼見證其能力的話,

  那真的是……再好不過了。」

  白蘭直白的提出要求,月見山反而安心了一點。只要知道對方想要什麼,掌握更多的信息,月見山才會覺得自己不處於劣勢。

  和白蘭這種人打交道向來是月見山最討厭的,因為他們說的十個信息點裡面有九個是假的,剩下一個說不定也是半真半假。

  不猜得頭發掉一半,根本就猜不出他們腦子裡到底是在想什麼。

  白蘭又往自己嘴裡扔了一顆棉花糖,語氣歡快:「哦對了,

  你想看看其他世界裡的夏油傑嗎?我有辦法讓你看見哦~夏油傑,一個非常,非常有意思的人。」

  「你們有趣的人是不是都會相互吸引啊?」

  月見山聽得一陣惡寒:「…要怎麼看?」

  她沒有回答白蘭的另外一個問題。因為月見山覺得白蘭的語氣很惡心。比起這些,她更想知道夏油傑是怎麼死的。

  誰殺了夏油傑。他為什麼……會變成詛咒師?

  白蘭伸出一只手,指尖輕輕點在月見山的眉心,微笑:「我也是第一次把自己看見的東西共享給別人…為了保存這段珍貴的影像,改變了好多世界呢~」

  為了完整的錄下這一段影像,他可是延遲了自己毀滅世界的計劃,為此多費了不少功夫。

  ——

  面前的視線變得昏暗起來。月見山揉了揉眼睛,好不容易適應了突然暗下去的光線:這是一條巷子。

  是條死胡同,巷子外面的人很少,太陽光勉強照落到巷口。

  月見山正奇怪為什麼是條巷子……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然後透過自己的手看見了地板磚。月見山立刻反應過來:哦,類似於3d投影啊。

  對了,白蘭說過他的能力可以穿行於平行世界,這應該就是他在其他世界用特殊方法保存下來的留影。這倒是很符合白蘭的作風。

  拖沓的腳步聲從外面慢慢靠近,即使知道這只是投影,月見山也不自覺緊張的看向巷子口:穿著破損袈裟的男人吃力走進來,靠坐在太陽光照不到的黑暗裡。

  他靠著牆壁,仰起頭顱,修長的脖頸和明顯的喉結都暴露在空氣中,顯得格外脆弱。

  鮮血從他胳膊的斷面流出來,把那件袈裟濡染開一片黑紅的深色。

  「真是完美的力量…只要得到她…得到裡香,就不用再費力去收集其他雜魚了……嘖。」

  喃喃自語著,重傷的男人忽然又咳嗽起來。他被劇烈的咳嗽逼迫,不得不半彎下腰捂住自己的嘴。

  濃稠的血和一點花瓣的影子從他指縫間露出來,很快又被他緊握在手掌心。

  他咳出了大量的燈籠花,和血。

  忽然間,他偏過頭看向巷子口,那陽光還籠罩著的地方,扯起嘴角:「來得太晚了,悟。」

  白發藍瞳的咒術界最強,臉上沒有了一貫輕浮的表情。他好像是在生氣,微微皺起眉,隱忍的沒有表現出怒火。

  相比之下,夏油傑就顯得要輕松很多:「沒想到最後會碰見你,我的家人們都還好吧?」

  五條悟居高臨下的望著他,但表情不像是對著敵人或者什麼特級詛咒師:「都跑了。東京那邊也是你指使的?」

  夏油傑似乎真的松了口氣。他放開拳頭,讓摻著血的花朵散落一地:「是啊。因為我不像你,我比較心軟……咳咳咳!」

  這次他咳嗽得完全站不穩了,不得不半彎下腰捂住自己的嘴,更多的血,破碎的內髒,和花朵,一起落到夏油傑的手心。

  五條悟伸出一只胳膊,借給夏油傑扶著。盡管夏油傑後面的話沒有說完,他也知道夏油傑想說什麼。

  他想說自己狠心,讓那兩個學生去送死,去當引爆乙骨的誘餌。

  五條悟低聲:「因為我相信你,相信你不會傷害年輕的咒術師們。」

  「喂,傑——你咳得這麼厲害,果然是因為覬覦別人的女朋友,然後惹自己女朋友生氣了吧?我要是那位月見山小姐的話,絕對和你分手……」

  話還沒有說完,五條悟肚子上遭了夏油傑一拳。他沒好氣道:「果然不讓春認識你是對的!」

  打完人後,他將一張學生證順手扔給五條悟:「這個,幫我還給你的學生。」

  五條悟低頭一看,是乙骨憂太的學生證。他想起乙骨憂太初次任務時就遇見了突發情況,學生證也丟了,還沒來得及補辦。

  「等等,所以那次任務也是你搗的鬼?」

  夏油傑笑出了聲,還有點惡作劇得逞的意味:「是咧~」

  五條悟:「……真是敗給你了。」

  夏油傑又咳嗽起來。這次不是因為花吐症,而是真的內髒傷口繃不住了。他滑坐在地,呼吸微弱起來。

  五條悟半邊身子被太陽照著,垂下眼眸:「還有什麼遺言嗎?」

  作為作惡多端的特級詛咒師,被特級咒術師拔除,似乎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夏油傑垂下頭,散落的烏發凌亂遮住面容,那張秀氣的臉上沾著血,但是不難看。

  他輕聲:「悟,我啊……打從心底,厭惡著非術師,不僅僅是厭惡他們對強者的**,更厭惡他們對善良的同類也一樣舉起屠刀。」

  「但我並不恨高專的家伙們。只是這個世界,已經沒辦法讓我發自內心的歡笑了。」

  五條悟忽然感到難過,喉嚨裡堵得很厲害。他想給這家伙一拳,質問他既然還掛念著高專的大家,又為什麼要走上注定破滅的道路?

  但是五條悟又覺得,自己好像沒有辦法這樣去勸他。正因為是摯友,他才比其他人更清楚夏油傑有多喜歡那個人。

  畢竟是他的初戀啊。

  既是第一次交往的人,也是第一次深愛的人。

  「有什麼臨終遺願嗎?」五條悟低語:「只要不出格,隨便什麼都行。要和她葬在一起?或者做個鄰居也挺好。你不是每年都要去給她送花嗎?」

  「今年你不去的話,墓園附近的花店老板該掛念你了。」

  夏油傑怔了一怔。他抬頭側目看向五條悟,已經變成青年的摯友自顧自說著話,好像已經選好了明年清明節要送的兩份花。

  他一下子笑出了聲,狹長的眼眸彎起。

  「不用了。不要讓我葬在她附近——她不會想看見這樣的我。」

  「我原本答應了她不**,還要長命百歲的。要是二十幾歲就下去見到她,我怕她罵我。她最喜歡…算了,你別給她送花。你長得有點對她胃口,我怕你撬我牆角。」

  五條悟:「……我說你,都要**,倒是說幾句詛咒人的話啊!」

  月見山遠遠看著夏油傑死,看著他呼吸漸漸弱了下去。她感覺臉上一片冷冰冰,又濕潤,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才恍然發覺自己已經淚流滿面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哭的?

  是夏油傑問他家人有沒有事的時候嗎?

  還是五條悟說他每年都來給自己送花的時候?

  還是,五條悟問夏油傑怎麼不說幾句詛咒人的話的時候?

  月見山前所未有的憤怒和想罵人——主要是想罵夏油傑。

  她覺得夏油傑不敢埋在自己墳墓旁邊是有原因的。萬一兩個人做了鄰居,她不小心看見夏油傑那個鬼樣子下來,說不定會揍夏油傑一頓。

  就你心軟!就你是好人!二十幾歲就**很驕傲嗎?還是特級詛咒師這麼厲害的名頭結果孤零零死在了無名小巷裡,很好玩兒嗎?

  好好的咒術師不當去當什麼詛咒師?!

  不喜歡非術師還和自己談戀愛,有本事當著我的面再說一遍啊!!

  月見山以為那一幕已經足夠把她氣得就算**也會從墳墓裡爬出來,結果她萬萬沒想到:這世界上讓人生氣的事情很多。

  如果發生了第一件,那麼說明第二件肯定也不遠了。比如眼下——

  前腳五條悟把屍體埋下去,後腳就有個腦子爬出來鬼鬼祟祟的挖墳。

  月見山:?

  敲他媽這是什麼玩意兒?!

  草草草他把墳挖開了啊啊啊啊好惡心好惡心!

  這他媽就是腦子啊這個腦子要對她帥氣可愛的男朋友做什麼?!救命它爬進夏油傑腦子裡去了!!

  目睹了男朋友死而復生,頂著道縫合線『邪魅一笑』後,月見山再也忍不住,捂住自己腹部嘔吐起來。她一邊吐一邊扶著牆,眼前投影也跟著消散。

  這時候月見山終於記起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剛開始把她從白蘭基地領走的假夏油,是不是額頭上也有一道縫合線來著?

  她就說怎麼能裝得那麼像!感情還真是夏油傑的□□啊?難怪,她還奇怪怎麼摸來摸去都覺得好像和原裝貨差別不大……

  但本能還是覺得對方是個假貨,鼓起勇氣抱上去的時候月見山還給自己做了好一會兒心理建設。

  「哎呀哎呀,吐得好嚴重——來,擦一擦吧~」

  白蘭笑眯眯的遞過來一張紙巾。月見山發誓這家伙的笑容一定是故意的,她接過紙巾擦了擦嘴,聲音虛弱:「是只有那條世界線,還是每條世界線都這樣?」

  白蘭摸著自己下巴:「嘛,就結果來說,每條世界線都這樣哦~」

  反正每個世界都被他毀滅了嘛!

  雖然隔壁咒術界有個最強很難搞,不過他很快就會被鎖進獄門僵裡。遠在地球彼端的那位超強替身使者,也很快就要被拖進更大的陰謀中,自顧不暇。

  所以說,不管怎麼算,最後都是自己贏了~

  那麼,接下來,這位小姐會怎麼選擇呢?她要怎麼樣,才能避開這個be結局呢?

  月見山把髒紙巾揉成一團,同時離那個垃圾桶遠遠的。她啞著嗓子:「能麻煩你送我回十年前嗎?」

  如果現在回去,說不定還能趕得上!

  白蘭打了個響指:「當然可以~都說了我是在報恩嘛!不過這麼多情報,完全白給的話可不行哦。」

  「作為回報,我們來定個束縛吧?如果你使用替身能力的話,在你從時間回溯中找到自己滿意的結局,並結束輪回之前——這個時間段,可以把你的替身借給我研究嗎?」

  月見山抽了抽嘴角:替身本身就是替身使者的一部分精神力量。如果把替身抽出會影響到自己的輪回記憶。

  而且把替身交給別人,就相當於把自己靈魂的一部分交了出去……這家伙,果然從一開始就不安好心!

  白蘭看出了月見山的猶豫。他笑眯眯的又往自己嘴裡放了一顆棉花糖,聲音帶著蠱惑的意味:「不過這個前提是你要使用替身能力。如果你不使用替身能力的話,我也得不到你的替身啊。」

  「再說了,就算得到了你的替身,它也不會聽我的話。我只是好奇嘛好奇啦!只是因為好奇才想要近距離接觸的哦!」

  月見山心想:老子信了你的鬼話!

  但是沒有辦法。現在只有白蘭可以把自己送回十年前;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就會死,也不知道夏油傑什麼時候就會走上歪路。

  她沒有時間繼續在這個十年後浪費了!

  「好,我答應你。」

  ——

  被扔回熟悉街道的路上,月見山差點面對面摔倒。她這次不是懷疑了,她覺得白蘭那小兔崽子就是故意的!

  呸!別讓她有機會,有機會了一定揍死他!

  罵罵咧咧的爬起來,她來不及拍干淨自己裙子上的灰塵,一路往自己家裡狂奔!跑回家的路上,月見山不停的在自己心裡祈禱:一定要趕上!一定要趕上!

  千萬要在家裡等我!

  好不容易跑到家門口後,月見山手抖得好幾次都沒能把鑰匙插.進鎖孔了。緊張的深呼吸了好幾次,她才終於打開門。

  屋子一樓還是安安靜靜的,月見山脫了鞋來不及去找拖鞋,光著腳一路衝上二樓房間!

  推開門時她踉蹌了一下,把屋子地毯上坐著的兩個小女孩嚇得夠嗆。她們瑟縮著抱在一起,看見月見山進來,下意識想尋找更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月見山猶豫了數秒,然後才注意到浴室裡的水聲:夏油傑還在裡面洗澡。

  就在幾個小時前,夏油傑帶著這兩個小姑娘來敲她的窗戶,說他**了。

  家裡父母不在,山本武最近沉迷社團活動,晚上直接睡在了同學家。

  月見山為了給夏油傑包扎傷口,才會出門去買藥。

  沒想到會遇見白蘭那個愉悅犯,還莫名其妙去十年後轉了一圈。不,也不能算莫名其妙,該慶幸自己去了一趟十年後,不然都不知道會發生那些事情。

  夏油傑洗完澡出來,渾身都是沐浴露和身體乳甜甜的味道。沒辦法,誰讓他現在只能用女朋友的洗漱用品——但這股味道還是讓他有點不適應,總覺得這種味道和他那個黏糊糊的同學更配。

  當然,只是味道而已。要論人的話,他和春當然是絕配!

  他剛推門出來,結果就發現自己女朋友蹲在門口,差點蜷縮在地板上睡著了。夏油傑一愣,又覺得好笑。

  在這種復雜的心情下,他居然還真的笑出聲來了。

  夏油傑本來以為,自己恐怕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辦法笑了。

  他半蹲下來,用手揉了揉月見山後腦勺:「困了嗎?困了去床上睡,不要睡在地板上,容易著涼……」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月見山緊緊抱住。夏油傑一愣:「怎麼了?」

  月見山緊緊抱著他的腰:「傑,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但我現在是你的共犯,你……可不可以,聽一聽共犯的建議?」

  她把臉埋在了夏油傑胸口,夏油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月見山沉悶的聲音裡似乎帶了哭腔,連帶著夏油傑的心髒也一塊抽緊。

  他想起自己在浴室的那些荒唐想法,現在只恨不得把當時的自己揍一頓。

  自己怎麼可以……把春和那些家伙相提並論呢?

  他明明知道,春雖然不是咒術師,但她也和那群傷害雙胞胎的村民完全不一樣。

  夏油傑垂首:「嗯,我聽。」

  月見山松了口氣,至少夏油傑現在還聽自己的話。她抱著夏油傑腰的胳膊往上挪了挪,環著夏油傑的背:「那你要答應我,不要**。你…你才十八歲,你的手不應該染血的。答應我,以後不要**了。」

  「不准走什麼一看就沒有前途的歪路,要長命百歲。」


第34章

  這次夏油傑沒有立刻回復她。月見山有些不安,揪緊了他的衣服:「做不到嗎?」

  她害怕從夏油傑嘴裡聽到自己並不願意聽到的答案,幾乎要哭出來了。

  月見山的眼淚對夏油傑而言,永遠有著最大化的殺傷力。原本還在這一個瞬間掙扎的少年,毫無抵抗力的選擇了倒戈:「我答應你。」

  月見山松了一口氣。她知道夏油傑是個說到做到的人。他答應了自己,就一定可以做到的——他可是夏油傑啊。

  只要不叛逃去當什麼詛咒師,就不會像她在未來看見的那樣,被人重傷致死。不過……

  咬了咬下唇,月見山:「裡香是誰?」

  之前太傷心了,來不及計較。現在月見山越想越覺得五條悟那句話很可疑。什麼叫做『覬覦別人的女朋友』?

  好你個夏油傑!濃眉小眼的還有這愛好?!

  夏油傑也被問得一愣:「裡香——?」

  「我不認識這個人。」

  月見山推開他的懷抱,無比嚴肅的看著他:「真的不認識?」

  夏油傑心裡忽然生起一種不好的預感。他覺得自己但凡搖個頭,今天這事兒可能就要沒完了。出於男人警惕的直覺,他點頭:「不認識,聽都沒有聽過!」

  哦,那就是十年之後會出現的女人了。

  月見山在心裡默默給這個未曾見面的『情敵』填好標簽,自己拍拍衣服站了起來:「帶血的衣服洗衣機洗不干淨,你先放到髒衣簍裡,用冷水泡著,我明天給你洗。」

  夏油傑一愣,立刻道:「不用!我…我自己來洗就可以了。」

  他潛意識裡,不想讓月見山看見自己殺過人的證據。因為他把月見山當成重要的人,而不希望她看見自己沒有理性的狼狽的一面。

  月見山也沒有勉強。說實話,她其實不太喜歡做家務;但如果到了非要做家務的時候,

  她也更傾向於大家一人做一點。

  想到屋子裡還有兩個小孩兒,月見山就頭痛。她捏了捏自己眉心,問夏油傑:「現在可以給我解釋屋子裡那對雙胞胎了嗎?過去客廳講吧,我順便給你擦頭發。」

  她知道夏油傑這個人,雖然比較容易鑽牛角尖,但人是真的和『壞』這個字沾不上邊。怎麼說呢?反倒是那種很容易因為自己的溫柔,而被其他人利用的類型。

  夏油傑的頭發還濕漉漉的滴著水,水珠從烏黑的發梢一直往下,將他的睡衣領子邊緣,暈出大片濕漉漉的痕跡。他順從的跟著月見山到了客廳沙發上坐下,月見山站在沙發後面,拿了塊干毛巾幫他擦頭發。

  干燥柔軟的毛巾揉搓過發根,躺在沙發上的夏油傑也跟著放松了一些。似乎熱水和舒適的環境確實有助於人的情緒,至少現在夏油傑不會有那麼報社的想法了。

  他微微低著頭方便月見山動作,同時慢吞吞的開口:「我接到一個任務。」

  「前往一個村莊拔除咒靈……其實不是很強大的咒靈,也沒有什麼多余的隱情。這個任務簡單到我懷疑是不是夜蛾老師想偷偷給我放假。」

  說到『放假』,夏油傑嘴角彎起一個諷刺的微笑弧度。月見山安撫性的彎下腰,親了親他的耳尖。

  夏油傑面色如常的繼續講了下去:「解決了咒靈之後,村子裡的村民們帶我去見了這對雙胞胎。」

  「她們被鎖在籠子裡,渾身都是傷口。她們……有成為咒術師的天賦,所以被當成了異類。」

  就像幼年還不懂得如何掩藏自己言語的夏油傑一樣,都被當成了異類。但是夏油傑要比她們幸運一點,因為他並不住在那樣偏遠又落後愚昧的村子,也沒有失去父母。

  他早早學會了怎麼在大人面前偽裝成一個乖孩子,很快就把那段被否認和懷疑的日子掩飾成小孩不懂事的過去。

  月見山幫夏油傑擦頭發的手一頓,幾乎完全可以猜到夏油傑接下來會做的事情:「你…把他們都殺了?」

  她一直知道夏油傑最近壓力很大。月見山已經竭盡所能的給他安靜和休息的空間,但她無法分擔夏油傑的任務,她能給夏油傑的安靜,太短暫了。

  夏油傑垂著頭,黑色垂下的長發遮住了他的表情:「大部分,都殺了。」

  裡面有小孩,還有一些年輕的女孩子。那些女孩驚慌失措的年輕面龐讓夏油傑想到了月見山——有了女朋友之後,夏油傑就格外容易共情其他無辜年輕的女孩子。

  他會想:都和春差不多大呢。

  也是普通人。還這麼小,大概都不清楚村子裡的事情,所以……不殺了吧。

  聽到了比意料之中更好的答案,月見山松了一口氣。她彎下腰抱住夏油傑,臉頰貼著他柔軟脆弱的脖頸:「已經做得很好了,這不是你的錯。情緒失控誰都有,傑,你該休息了。」

  「哪怕只有一周也好,最近不要接任務了,好嗎?就留在我身邊,不要去想咒術師的事情。」

  她和夏油傑貼得很近。正因為貼得太近,以至於月見山根本看不見夏油傑的表情。她只能感受到夏油傑均勻起伏的呼吸,還有隱約的心跳聲。

  過了良久,夏油傑握住月見山的手,抵在自己額頭上:「好。」

  他確實應該休息了。

  ——

  下課鈴一響,月見山立刻抓起自己書包衝出教室。好友涼子在她後面大聲:「春!你下午不去社團活動了嗎?」

  月見山頭也不回的擺了擺手:「不去!我請假了!」

  涼子看著月見山飛速跑掉的背影,撓著頭百思不得其解:「最近春是怎麼了?每次一放學就自己跑掉了,連社團活動都來不及參加……我還想問她晚上的煙火大會去不去呢。」

  月見山家距離學校很近,上下學基本上不需要電車。她在附近的菜市場買了菜後一路衝回家裡,跑得呼吸急促。

  家裡父母還是沒有回來;這幾天山本叔叔都住店裡,因為母親出差了,他大約也覺得自己一個人和月見山呆在屋子裡怪怪的。

  山本武住同學家了還沒有回來,據說是有個什麼社團活動。

  月見山嚴重懷疑這小子是不是背著家裡人偷偷談戀愛了。每次問他去哪了都支支吾吾的試圖糊弄過去,上次她還撞見山本武大半夜的偷偷在廁所裡處理傷口。

  算了,等他從同學家裡回來,再好好問一問。

  「我回來了——」

  在玄關處脫了鞋,月見山拎著菜進門。那兩個雙胞胎女孩正乖乖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發覺月見山回來之後,兩人立刻小跑過來幫她拿菜。

  就年齡來說,這兩個小孩兒簡直是乖巧過了頭。

  月見山每每看見他們,都忍不住回憶一下自己差不多這個年紀的時候在干什麼:別說做菜了,每天糟踏院子裡的花花草草,逗貓惹狗,總之是讓大人們操碎了心。

  好像是從父親去世之後,才慢慢穩重了一些。但總的來說,性格還是皮得很。

  這兩姐妹雖然是雙胞胎,但其實很好認。天生金色頭發的是菜菜子,性格要稍微主動一些。最開始和月見山搭話的就是她了。

  而有著黑色頭發,性格更沉默內向一些的,是美美子。

  月見山挑了一些沒什麼重量的菜分給她們幫忙拿:「今天看了什麼動畫片呀?」

  菜菜子答:「夏油大人給我們放了百變小櫻。」

  也不知道兩個小姑娘是無師自通還是從什麼奇怪地方學來的稱呼,總是管夏油傑叫『夏油大人』,管月見山叫『月見山大人』,糾正了好幾遍也糾正不過來。

  把菜拎進廚房,月見山摸了摸兩個小姑娘的頭,從一堆菜裡面單獨拎出兩盒炒年糕:「不知道你們是甜口還是鹹黨,兩種口味都買了,試試喜不喜歡?」

  「如果覺得味道能接受就多吃一點,如果覺得不好吃就不吃,不能因為害怕浪費就強迫自己全部吃掉,明白嗎?」

  兩個小姑娘愣了愣,美美子下意識的看向菜菜子。菜菜子接過年糕盒子,小聲:「明白了,我們不會給月見山大人添麻煩……」

  月見山有些頭痛,重新糾正了菜菜子的話:「你們不是麻煩。你們是非常可愛的女孩子,傑很喜歡你們,我也很喜歡你們。」

  「你們得到他人的喜歡,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一直很安靜的美美子忽然開口:「但月見山大人,和夏油大人,和我,和姐姐,都不一樣吧?我們對於月見山大人來說,不是更像異類或者怪物嗎?月見山大人只是因為愛著夏油大人,所以才對我們好而已。」

  「希望您不要再說什麼很喜歡我們之類的話,因為這種話說多了,我和姐姐會當真……」

  「美美子!」

  菜菜子嚇得立刻捂住了姐妹的嘴,同時惶恐不安的看向月見山:「月見山大人,美美子,美美子沒有惡意的——」

  雖然還是小孩子,但實際上她們比任何成年人都更會察言觀色。在這裡住了短短三天,菜菜子和美美子都能看出月見山對夏油傑來說是多麼重要的人。

  同樣她們也意識到,月見山和她們並不是純粹的同類。她確實能看見菜菜子和美美子的世界,但她無法影響那個世界。

  非要說的話,月見山其實更像一個正常的普通人。

  她幾乎沒有任何過激的性格成分,溫和得過了頭。和這種人待在一起,哪怕只是互相靠著看電視劇,都讓人覺得寧靜放松。

  這種人注定不可能成為咒術師,也不可能進入夏油傑的世界。她是被夏油傑單獨圈出來的私人領地,介於普通人和咒術師之間,即使是最好的搭檔也不可以進入。

  菜菜子看起來很驚慌,美美子沉默不語——月見山覺得自己都能猜出這兩個小家伙的心理活動了。

  菜菜子驚慌是因為擔心自己會因為美美子的話,而討厭他們。目前為止,夏油傑在她們面前總會表現出順從依賴自己的模樣,無意間給了兩個小朋友一種自己>夏油傑的食物鏈錯覺。

  她們大概率都擔心著自己突然變心厭惡她們之後,她們會被拋棄。

  這種心理其實類似於寵物棄養效應……所以早就說了父母這種東西就應該當成職業,讓每個人都好好考證然後再去上崗啊混蛋!

  揉了揉臉,月見山在小姑娘面前半蹲下來:「所以美美子是認為,我對你們好,只是因為我愛傑,而傑對你們好,所以我也對你們好是嗎?」

  美美子沉默,算是默認了這個答案。她不說話則是因為菜菜子看起來似乎要急哭了——美美子不想讓菜菜子難過。

  她現在甚至已經有點後悔自己說了實話了。為什麼非要把漂亮的表像撕破呢?維持這份表像……不也挺好的嗎?

  月見山嘆了口氣,暗自後悔自己沒有多看幾本心理方面的書。她自己都還算半個孩子,現在就要給另外兩個孩子做心理輔導了。

  「可是傑不喜歡屋子外的流浪狗,我也對它們好。」

  「傑不認識的乞丐,不認識的店老板,不認識的墓園裡的死者,我也對他們好。」

  「路上擦肩而過的老人,孩子,女生,傑不認識,我也不認識,可我還是對他們好呀。」

  月見山都不記得自己隨手幫過多少人了——隨手幫忙拎的行李箱,送出去的花環,請人吃的熱騰騰的食物,幫扶過的老人和孩子……

  她受家裡人影響,共情能力很好,性格裡天然甚至習慣性的去幫助遇到的人。至於認不認識熟不熟,倒是不太重要。

  美美子咬著唇:「可是,您為什麼要喜歡我們呢?我們是異類,我們和那些……詛咒,是詛咒,沒有錯吧?我們和那些詛咒,本質上沒有區別,都是會傷害普通人的存在。」

  詛咒可以殺人,咒術也可以殺人。

  月見山就是可能被殺的那類人。

  月見山撓了撓頭,嘆氣:「非要問理由的話……該怎麼說呢?雖然我們在三天前可能素未謀面,可是,這世界上本來就存在毫無理由的惡意,對吧?不然也不會誕生那麼多詛咒。」

  大多數死在詛咒手裡的人,其實都和詛咒誕生的原因沒有任何關系。惡意本身就存在,不需要理由。

  菜菜子和美美子點頭,承認了月見山的話。

  月見山繼續道:「但相對來說,既然有無緣無故的惡意,那也一樣存在不需要理由的喜歡。我愛你們這件事情本身其實就不需要理由,它是一種,人類的本能。」

  「對不會傷害自己的任何生命的遭遇抱有共情,感到憐惜和喜愛,這也是人類本能的一部分。」

  這次連帶著菜菜子也沉默了。過了許久,她才艱難的開口:「但我們是會傷害到您的。」

  月見山:…開導小朋友好累,夏油傑人呢?

  「首先,你們傷害我這是個未來不確定時,而你們現在是弱勢群體沒有傷害我而且自己還受了傷,是現在進行時。」

  月見山挼了把小姑娘的腦袋,把她們頭發抖揉得亂糟糟翹起:「你們是咒術師,傑也是咒術師。你看傑就從來沒有傷害過我——我相信你們也可以做到。」

  「好了,去吃年糕吧。有時候別把自己太獨立出來,你們才多大啊……有些事情交給大人來煩惱就好了。」

  哄走兩個小朋友,月見山火速拿出手機網購【如何開導孩子心理健康】【成為父母的一百條必備小知識】【孩子情緒叛逆期到了怎麼辦】……

  雜七雜八買了十多本,一口氣付款成功後,月見山准備做飯。

  平時她自己的話倒是可以隨便熱點盒飯對付過來,但家裡有了小孩子,月見山總不能讓小孩兒也吃盒飯吧?

  夏油傑印像裡,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舒服的睡過覺了:沒有噩夢,也沒有半夜突然驚醒,就這麼一夜睡到了大天亮。

  這種再平凡不過的睡眠,對他來說已經是某種奢望。

  他起身下樓,兩個被撿回來的小姑娘正乖巧圍在桌子上吃東西。看見夏油傑下來,她們立刻站起來:「夏油大人——」

  夏油傑走過去,坐在她們旁邊:「在吃什麼?」

  菜菜子小聲:「月見山大人給我們買了年糕。」

  兩盒年糕,一盒裹著甜醬,一盒放了辣。辣的那盒只動了幾塊,甜的那盒卻已經被吃得差不多了。

  夏油傑拿起牙簽叉了塊辣的年糕放進嘴裡:「唔,這個味道……是她校門口出來左轉第二家的年糕店,那家甜的比較好吃,辣醬不太有味道。」

  美美子or菜菜子:「……」

  夏油大人,您這樣說話好像一個變態跟蹤狂您知道嗎?

  您明明和月見山大人不是一所學校的吧?到底是在附近踩點多久才會這麼熟悉阿喂!!

  屋子裡逐漸有了飯菜的香氣。夏油傑揉著自己後腦勺慢吞吞走到廚房門口,靠著門——廚房裡面是月見山在做飯,正捏著鼻子在切蔥,眼圈紅通通的往下掉眼淚。

  夏油傑覺得好笑,走過去接過菜刀:「我來吧。」

  月見山轉過身,撩起夏油傑衣服當面巾紙擦眼淚,吸著鼻子可憐兮兮的說:「熏死我了……」

  夏油傑才睡醒,頭發都沒有扎起來。他低頭切菜時總有一些黑色的頭發散落下來,遮住視線。

  月見山抬起胳膊幫他把頭發順到腦後:「扎個低馬尾吧?」

  夏油傑:「…我沒試過。」

  他經常扎丸子頭,有時候五條悟惡作劇也給他扎過雙馬尾。但是低馬尾真沒有試過;原本夏油傑扎丸子頭,就是因為頭發垂下來掃到脖頸太癢了,影響他發揮。

  月見山來了興致。她仰起頭,剛剛被熏出眼淚的眸子格外水潤動人:「那今天晚上要扎低馬尾出去玩嗎?今天晚上有煙火晚會哦!在郊外。」

  「剛好也可以帶菜菜子和美美子出去逛逛,她們這三天都一直窩在家裡,還沒有出去逛過。」


第35章

  月見山喜歡逛廟會——煙火大會也很喜歡。這點夏油傑一直知道。

  他低頭親了親少女的額頭:「好。」

  吃過晚飯,月見山帶著菜菜子和美美子去換衣服。去煙火晚會玩兒肯定要穿浴衣嘛!雖然最近幾年穿浴衣的人越來越少了,不過月見山還是更喜歡浴衣。

  因為好看。

  她就是這樣庸俗的沉迷美麗的女人。

  「現在去買浴衣也有點來不及了……不過我以前的浴衣還在,你們可以先將就著穿。」

  「這個顏色喜歡嗎?」

  從專門放浴衣的衣櫃裡找出自己小時候的浴衣,月見山興致勃勃的叫菜菜子和美美子過來挑——她愛漂亮這種事情也表現在衣服上,即使是小時候穿的浴衣也完全沒有重復或者相近的款式。

  菜菜子和美美子互相對視了一眼,菜菜子小聲:「隨便挑,沒有關系嗎?」

  「沒有關系啦!隨便挑好了。」

  月見山盤腿在敞開的衣櫃前坐下,嘆著氣道:「家裡沒有准備你們這個年紀的衣服,所以這幾天都要委屈你們穿我的舊衣服了。」

  「明天一起出去買衣服吧?剛好我明天也放假……」

  「月見山大人——」

  月見山停下話頭,側頭看著兩個小姑娘:「嗯?」

  小姑娘紅著臉,一邊假裝認真在挑選浴衣,一邊小聲說話:「今天、今天您說的話,我和美美子都有好好聽。」

  「我們也很喜歡您。」

  月見山開始考慮自己要不要出書。名字就叫做【和孩子溝通的一百種方式】,說不定會大賣。

  煙火晚會要到九點才開始放煙花,但是街道上的商販已經早早開始擺起攤位。其中大部分都是並盛學生組織的攤位,從賣香蕉船到蘋果糖舊玩具的,應有盡有。

  菜菜子和美美子一人拿了個香蕉船,第一次吃到這種食物,兩個小姑娘看起來都很好奇,還會互相交換食物嘗一嘗對方的。

  其實都是一樣的味道,不過小孩子嘛!她們喜歡就隨便她們好了。

  月見山和夏油傑跟在小朋友後面,月見山慢悠悠清點著手提袋裡面的東西:零花錢有,補妝的口紅蜜餅有,便利貼有,手機有……

  「傑!」

  「嗯?」

  夏油傑不明所以的回頭,突然視線裡直愣愣撞進一團粉色的東西。他愣了愣,意識到那是只粉色玻璃球串起來的水晶兔子。

  他啞然失笑:「這不是你書包上掛的那只嗎?」

  月見山喜歡這些七零八碎的小手工,每個包包都配了不同的掛飾。

  勾著小兔子的掛繩晃了晃,月見山笑眯眯:「剛剛翻手提包的時候找到的,不知道為什麼,收東西的時候不小心把它也收進去了。」

  她順手把這只兔子塞進夏油傑的外套口袋裡,嘟囔:「手提包裡都要沒位置了,放你口袋裡吧。」

  夏油傑哭笑不得,但也沒有拒絕。他抬頭看了眼前面的人群,捕捉到一個熟人的身影,微微眯起眼眸。

  當然,因為眼睛小的緣故,眯起來了在黑夜裡也不怎麼明顯。

  他捏了捏月見山塞進自己口袋裡的那只兔子,道:「春,你想吃丸子嗎?」

  月見山清點東西的動作一頓:「丸子鋪開門啦?」

  夏油傑點頭:「開了。我去幫你買吧,你就在這和菜菜子美美子等……」

  「我去就行啦!」

  月見山把夏油傑往菜菜子和美美子的方向推了推,踮起腳在他耳邊小聲道:「這裡人太多了,她們在你身邊才比較有安全感。」

  「買個丸子而已啦!我很快就回來。」

  雖然小朋友說了喜歡你之類的話,但月見山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和夏油傑相比,兩個小姑娘明顯更依賴夏油傑。

  這裡人又多,月見山不想讓小朋友有壓力。

  夏油傑猶豫了兩秒,點頭:「那我們在這等你。」

  月見山哼著小曲走進人流裡,海藍色浴衣的裙擺來回扇動,好像柔軟的魚尾。她難得把頭發都盤起來了,發間簪著赤紅色的百日草。

  菜菜子拉了拉他的衣袖,問:「月見山大人要去干什麼?」

  夏油傑原本想摸摸小朋友的發頂,抬手時發現她頭發被扎得很漂亮——毫無疑問是月見山的手藝——夏油傑立刻又收了手,微笑:「去買好吃的丸子,很快就回來。」

  「喲~傑,幾天不見孩子都這麼大了啊?」

  輕浮的聲音帶著調笑,穿著常服的五條悟即使站在人群裡也絕對顯眼。他饒有興趣的看著菜菜子和美美子,半彎下腰:「來,先叫聲叔叔——」

  美美子立刻躲到了夏油傑身後,菜菜子的性格要更大膽一些,努力裝出凶惡的模樣瞪了五條悟一眼。

  五條悟也不在意。他推了推自己鼻梁上架著的墨鏡,道:「一看見我就把女朋友支開,你是有多怕被我撬牆角?」

  他剛才可是看得明明白白!一開始還在和女朋友有說有笑呢,結果一看見自己,就立刻找到借口讓女朋友先走了。

  夏油傑沒好氣:「春是普通人,我不會讓她和咒術師接觸的,你就死心吧。」

  五條悟舉起雙手:「知道了知道了——我這不是等你女朋友走了才過來的嗎?喂小鬼,這麼還不叫叔叔啊?」

  他繼續逗小朋友,從行為到發言都雞嫌狗憎得令人發指。夏油傑把兩個小朋友藏到自己身後,義正言辭:「我要打兒童協會電話,舉報你恐嚇小孩了。」

  五條悟做作的抱著自己肩膀:「哇我好怕哦~傑你好狠的心,好絕情!我都……」

  眼看同學戲精上身,現場要即興發揮『負心漢拋妻棄子』戲碼。深知五條悟本性的夏油傑直接壓著他脖頸往下一使勁兒,捂住了他的嘴:「你可消停點吧!自己沒有女朋友也別折磨我!」

  「畢竟我和你不一樣,回頭丟臉過頭了春會罵死我的。」

  五條悟沒用無下限,像征性的掙扎了兩下,狠狠咬著後槽牙:「你是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吧?女朋友這種東西,老子只要願意,明天就會擁有!」

  惡心!太惡心了!

  那種『我有人管著』的表情出現在夏油傑臉上,把五條悟這個單身貓惡心得直起雞皮疙瘩。他掰開夏油傑的手,又揉了揉自己脖頸。

  忽然,五條悟開口:「那個村子的任務,夜蛾老師和我說了。」

  「傑,你沒有錯。如果那群老頭子以此為借口找你麻煩的話,我們就一起去端了他們老窩。」

  「我和硝子,還有夜蛾那家伙,我們——都是站在你這邊的。」

  ——

  「五盒丸子,每個口味都要一盒。」

  「好了!您的丸子!」

  付過錢,月見山拎著丸子正要回去找夏油傑他們時,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春?」

  月見山轉過頭,看見涼子正驚奇的看著自己。涼子小跑到月見山面前,雀躍道:「真的是你啊?我還以為認錯人了呢!」

  「今天你一下課就跑掉了,我還以為你晚上不來玩兒了。我就說嘛!你最喜歡這種晚會了,肯定會來的。」

  月見山撓了撓頭,感到些許不好意思。她這幾天忙著照顧家裡三個傷員,已經很久沒有和涼子一起出去玩了。

  涼子左右看了看,問:「夏油君沒有一起來嗎?我看你都沒有找人一起來,還以為你提前和男朋友一起約好了呢。」

  月見山順勢挽住涼子胳膊,笑了笑:「他來了,在和朋友聊天,我自己先過來買點吃的……嗚哇!」

  猝不及防被人撞了一下,月見山手裡的丸子包裝盒撒了一地。醬汁從包裝縫隙裡漏出來,沿著海藍色浴衣的裙擺浸染下去。

  她一愣,沒能立刻反應過來。倒是涼子反應更快,及時拉住了月見山:「春!沒事吧?啊裙子都髒了。」

  「對不起對不起!」

  撞到月見山的少女連連道歉,滿臉驚慌,半蹲下來就要用自己的袖子去擦月見山裙角:「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對不起,我這就幫您擦干淨——」

  她的袖子不擦還好,一擦,裙子上的污漬頓時暈染得更大。

  涼子皺著眉,小聲:「這家伙是故意的嗎……」

  月見山無奈,將裙角從驚慌失措的少女手中拽出來:「沒有關系,只是不小心撞到而已。你有事的話就先去忙你的事情吧,裙子我自己會弄干淨的。」

  少女站起來,手還在發抖。月見山覺得奇怪,摸了摸自己的臉:自己長得很可怕嗎?怎麼這個妹妹一臉超級害怕的樣子?

  涼子拉著月見山手腕,小聲:「春,要不然我們還是趕緊走吧,這個女的臉色又蒼白又又莫名其妙的發抖,看起來好像腦子有點問題。」

  「最近聽說並盛市有國外的逃犯作案,我們還是離這些奇奇怪怪的人遠一點吧?」

  月見山也聽說了。不過她記得新聞報道是三個人的外國團體,而且已經確定都是男性。

  知道涼子只是膽小而已,月見山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太緊張。

  「同學,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她從手提袋裡拿出自己的手機,以備不時之需:「需要我們幫你打急救電話嗎?」

  少女的手還在發抖。她咬著唇,驚恐而不安的抬頭看了看月見山——她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不僅僅是害怕,還摻雜了其他更深的情緒。這下就算是月見山,也稍微感覺有些嚇人了。

  她警惕的往後退開一些距離,同時將涼子護到自己身後:「你還好嗎?這位同學??」

  涼子小聲:「春,要不然我們報警吧?我覺得這個女人有問題啊……」

  「我、我有點不太舒服……可能、可能犯病了,麻煩你,麻煩你幫我…打一下急救電話可以嗎?」

  少女哆哆嗦嗦的開口,臉色蒼白。她穿著校服,但並不是月見山熟悉的任何一個學校校服,看起來還有些舊。

  月見山捏了捏涼子的手,示意她站遠點,低語:「你站遠點,覺得事情不對就跑。我打個急救電話。」

  說完,她低頭拿出手機撥打電話——月見山這麼一叮囑,涼子便更緊張了,即使被月見山護在身後,也努力睜大眼睛緊緊盯著對面少女:要不是知道月見山爛好人的性格,她連這個急救電話都不會等月見山打,一定立刻拽著月見山走人。

  忽然,涼子被人從後面用力推了一把!她撞到前面的月見山,月見山猝不及防被她撞得踉蹌往前;剛剛還臉色蒼白的少女立刻衝上來,一把摟住月見山脖頸!

  刀刃從涼子面前閃過,下一刻沒入她朋友柔軟的脖頸。好像已經練習過千百遍一樣,少女那刀捅得又快又狠,瞬間貫穿了月見山的咽喉。

  刀是再普通不過的美術刀,在這種晚會上隨處可見。

  捅完人後她一把推開月見山,面色扭曲:「那個咒術師殺死了我的家人。」

  「我也要讓他知道重要的人死去是什麼滋味!」

  那一刀來得太快了,快到月見山來不及感覺痛,而是先感到了窒息。

  血液嗆進呼吸到,瞬間奪去她的氧氣。這種熟練的手法不應該屬於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有人教她——有人在教她!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瞬間,月見山茫然又本能的環顧四周:然後她一眼就看見了和少女穿著同樣校服的少年。

  他與月見山對上視線,嘴角微微上翹。夜風吹起他的劉海,隱約露出額頭上若隱若現的一道縫合線。

  腦子裡隱約閃過什麼,月見山試圖去抓住那絲不確定的猜想,但缺氧不允許她在繼續深想,意識越來越潰散。

  周圍的人似乎在尖叫救命,但是月見山聽不清楚了。

  「殺人了!」

  「有人死了!」

  「抓住那個女孩!快打救護車!!」

  9:00

  夜市上空綻放出無比燦爛的煙火

  russian

  roulette,開始。

  ——

  「不要!」

  下意識抱住了自己的脖頸,月見山氣喘心跳的從噩夢中驚醒;失去氧氣和死亡籠罩的瞬間帶來了巨大的恐懼,這種回憶的痛苦遠勝過任何的刑罰。

  她不斷回憶起那個學生在夜風裡的微笑,額頭上的縫合線,還有模糊的煙花盛放的聲音。

  被眼淚模糊的視線在淚水流干之後又逐漸變得清晰起來,月見山看見了醫院廁所的天花板。她抱住脖頸的手轉為抱住自己的頭,痛苦的在地上縮成一團。

  月見山本來是沒有這段記憶的——這段痛苦的記憶,隨著她被拿走的替身一起消失了。

  而之後,這段記憶缺失所帶來的的空白,則不知被誰填充進了虛假的記憶。

  如果不是在醫院遇見這個可以不斷喚醒人類內心恐懼的替身使者,月見山到現在恐怕都不會記起她忘記的這段記憶。

  「醒了?」

  干瘦的男人蹲在月見山面前,發出陰惻惻的笑容:「如你所見,我的替身使者無限夢魘可以讓人被困入自己最恐懼的回憶中。這才剛開始了一遍而已,很可怕吧?」

  「如果不想被一直困入這種可怕的記憶裡,我還是建議你說實話比較好哦。畢竟說實話的話……嗚哇!」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突如其來的鐵拳直接打進了牆壁裡!連帶著他的替身,也一起被高大健碩的白金之星按進牆壁裡一頓好揍!

  月見山脫力的跪坐在地,捂著自己的額頭。視線所及,男人的皮鞋和白色風衣一角輕輕掃過。

  承太郎半蹲下來扶住她:「能自己站起來嗎?」

  月見山試圖站起來,使勁了半天,還是用不上力氣。她自暴自棄的把頭埋進自己臂彎:「抱歉…腿軟了…站不起來。讓我坐著自己冷靜一下吧,我頭好痛……」

  承太郎皺眉,側目看了眼旁邊一邊倒的戰鬥。白金之星單手拎起罪魁禍首舉到承太郎面前:「歐拉?」

  「先放著,等會再處理他。」

  承太郎干脆把月見山直接抱起來——少女出乎意料的輕,他單臂就能輕松的圈住對方脊背和膝蓋,像端盆水似的輕松抱起。

  月見山懵了片刻,連忙抓緊承太郎胳膊:「空條教授?」

  承太郎摸了下她的額頭:「燒還沒退,先回病房吧。」

  知道承太郎是好意,而且這種抱小孩兒的抱法也確實……除了讓月見山這個成年人感到些許丟臉外,實在很難讓人想歪。月見山也就隨便他了。

  走出廁所,空條承太郎將門口的『修理中』黃牌挪開。一邊靠著牆壁隨時待命的東方仗助立刻湊了過來:「春沒事吧?」

  「她身上沒什麼傷,不過又燒起來了。我先送她回病房,廁所裡那個替身使者你處理,先問出他背後的人。」

  東方仗助聞言,眼睛都亮了。他捏了捏自己拳頭,骨頭發出『哢吧哢吧』的聲音:「好嘞!這事兒交給我來解決~」

  月見山回到病房,兩位『病友』還在沉睡中。承太郎給她倒了杯熱水,壓低聲音:「我等會去叫護士來給你看看。」

  月見山看了眼牆壁上的掛鐘——深陷夢魘裡時,她覺得自己好像把一輩子的走馬燈都看完了那麼漫長。但是回到現實世界裡,也就過了不到半小時。

  「您又救了我一次。」

  月見山嘆氣,捂著自己的臉,指尖搭上發燙的額頭:「真不知該怎麼感謝您才好。」

  承太郎濃密的眼睫小幅度抖了一下,平靜道:「不用謝。這次是我的疏忽,如果不是我們,那個替身使者也不會盯上你。」

  「好好休息,在搞清楚你的替身,解除這個無盡輪回之前,我都會保護你的。」


第36章

  承太郎的承諾令人感到安心。即使是月見山對承太郎完全沒有男女之情的想法,也不得不感嘆承太郎先生真是個難得一見的好男人。

  長得帥個子高,重點是有耳釘。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簡直是踩在她審美點上跳舞的男人。

  腦子裡胡思亂想著,月見山蜷縮在被窩裡睡著了。承太郎本來還打算叫護士長,聽見月見山迅速平緩下去的呼吸,他便打消了現在叫人的念頭。

  難得她能睡著,承太郎不想再將她吵醒。

  他出了病房,與東方仗助碰頭。東方仗助揉著手腕,道:「問出來了,那家伙就是個雜魚。因為承太郎先生一直在嚴格調查替身使者相關的事件,所以他才暗地裡格外警惕我們。」

  「春身上沒有替身使者,又是半路被我們帶走的,他以為春身上有利可圖,就想綁架她問清楚我們要做什麼。」

  承太郎眉頭一皺,抬手習慣性壓了壓帽檐:「呀嘞呀嘞…還真是麻煩。還有個白蘭都沒有調查清楚,現在又招來一群雜魚。」

  「我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這個追蹤器你先拿著。下次如果還有人意圖綁架她,你可以憑借這個找到她。」

  這次的事件,空條承太郎也是因為月見山的定位遲遲停在廁所不動,讓他察覺到了不對勁,才動身去救人的。

  ——

  月見山迷迷糊糊的睡醒,但是眼睛睜不開。太困了,頭也很痛。被抹消的記憶強行又摁回靈魂裡,當然會痛得死去活來。

  她隱約聽到壓低了的交談聲,但是聽不真切。

  勉強自己撐開眼皮,月見山揉著眼睛坐起來。

  「喔!你醒了啊?」

  正在和少年說話的東方仗助最先發現月見山睡醒,體貼的詢問:「要不要水?」

  月見山虛弱的搖了搖頭。昨天還沒什麼感覺,今天早上起來之後,發燒的後遺症就立刻變得無比清晰起來:頭痛,身上沒有力氣,眼睛也痛,連呼吸都覺得在耗費力氣。

  她又揉了揉自己眼睛,開口時聲音嘶啞:「空條教授呢?」

  月見山還沒有告訴空條承太郎,自己恢復了部分記憶的事情。

  東方仗助撓了撓頭,道:「承太郎先生的學校那邊出了點事情,他必須先趕回去處理。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已經答應承太郎先生,在輪回結束之前,會好好保護你的!」

  說著他拍了拍自己胸口,試圖讓自己顯得更加可靠一些。

  旁邊石膏都還沒拆的灰原不甘示弱,伸長了脖子橫插進來:「不用你!月見山桑,我也會代表夏油前輩好好保護你的!」

  雖然他不太明白『結束輪回』是什麼意思,但反正不能放任其他男人靠近夏油前輩的女朋友!!

  「哈?就你?」

  東方仗助掃了眼灰原,滿臉嫌棄:「先把石膏拆了再說話吧,小心好不容易接上去的骨頭又裂開哦。」

  灰原激動的就要反駁他,結果身上剛一使勁兒,不知道扯到何處傷口的神經,痛得他又虛弱的躺回床上:「嘶痛痛痛——」

  東方仗助嚇了一跳:「嗚哇?真的斷了啊?護士護士!護士快來,這邊有的人骨頭又斷了!!」

  隔壁毛利小五郎不緊不慢的抖了抖報紙,嘆氣:「就說了不能和十八歲雞嫌狗憎的臭小子一間病房,就算要安排病友,就不能給我安排兩個成熟美麗的大姐姐嗎?」

  月見山:「……」

  不是成熟美麗的大姐姐,還真是對不起呢。

  「不用管他們。」

  無視了鬼哭狼嚎的病友,月見山看向剛剛和東方仗助說話的阿航:「你是來找我的嗎?」

  少年點了點頭,故意做出滿不在乎的樣子:「是謝禮,隨便做的,不是什麼很貴重的東西。你要是喜歡可以留著,不喜歡扔掉也行。」

  說完,他將一條手串遞給月見山。

  他的頭發似乎是天生的淺色,略微蓋過眼睛。雖然語氣非常不在意的模樣,但是沒有被頭發蓋住的耳垂和脖頸都紅通通的。

  好家伙,還是個傲嬌。明明很感謝自己救了他的心上人,還要裝出一副滿不在意的模樣;這種人要不是長得好看,根本就不會有女朋友啊!

  在心裡吐槽著,月見山還是接過了手串:「是寺廟裡那種求平安的嗎?」

  阿航:「家裡的手藝而已,不是寺廟裡的。戴著可以保佑人,平平安安。」

  說到手串時,他倒是難得收起了倨傲的神色,認真的在和月見山解釋。少年的潛台詞翻譯過來大概就是:這玩意兒很神,你一定要戴著。

  月見山笑了笑,當著阿航的面把手串戴上:「謝謝你了。」

  「真的有這麼神奇嗎?」

  東方仗助湊近月見山的手腕,打量:「看起來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的……」

  就是普通的水晶石手串,還有幾顆東方仗助不認識的木頭珠子混在裡面。

  阿航明顯懶得和東方仗助這個門外漢多廢話。東西送到了,病人也探望了,他便溜之大吉。

  月見山縮回被窩裡,道:「反正都是心意,戴著也不會怎麼樣。」

  平平安安這種東西她倒是不奢望,只要不招邪就行了。

  因為夜裡又發燒了,所以早上醫生來給月見山量過體溫後,又給她重新配藥,讓她再打一上午的吊瓶。

  右邊手背腫了,月見山只好換左邊手背。

  東方仗助說去給她買點早飯,問月見山有什麼想吃的。月見山脫口而出:「炸腦花。」

  東方仗助:「……哈?」

  月見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她病懨懨的縮回被窩裡,嘆氣:「豆腐腦吧,要煮爛的那種。」

  東方仗助不明所以,但也沒有多問,拿著錢包就出門去了。人各自有各自的口味嘛!萬一春就喜歡那種呢?

  灰原剛重新打完石膏,現在老實了很多,不敢說話的在病床上窩著。倒是毛利小五郎,大概是實在無聊,報紙也看膩歪了,開始找屋子裡唯一一個比較順眼的病友閑聊:「小姑娘,你是為什麼進醫院啊?」

  「之前那個特別高的混血和你是什麼關系?不會是男朋友吧?我跟你說,和那種老男人談戀愛可是會把你爸氣死的喔!」

  月見山:「…偵探先生,您平時和別人聊天有沒有被打過?」

  毛利小五郎認真的回想了一會兒,居然點頭:「好像真的被打過。」

  月見山:救命!自己就不能遇到一點正常的病友嗎?!

  心力憔悴的病患焉巴巴躺著,有氣無力的解釋:「不是男朋友,承太郎先生是我的前輩……以後說不定還是老師。」

  毛利小五郎干咳:「唉,我也不是八卦,就隨口問問嘛!說起來,這個鎮子上最近好像經常發生失蹤案喔?昨天我還和我女兒在山上發現了可疑的人,而且聽說隔壁病房就住著一個受害者,大家最近還是不要出門比較好……」

  「大叔,」月見山指了指自己隔壁,又指了指自己:「你覺得這個房間裡有誰能出門嗎?」

  毛利小五郎看了看自己的兩位病友,發現自己似乎,確實,說了句廢話。別說出門,灰原看起來連上廁所都有點問題。

  這時候病房的門被人推開,拎著保溫盒,身材高挑,五官深邃的混血兒二號走進來。他剛進來,屋子裡聊天的話題頓時戛然而止。

  毛利小五郎躺著裝死,月見山也跟著假裝在睡覺。

  只有灰原,像看見了救星一樣:「七海海!!」

  七海建人拎著保溫盒走過去,挨個把裡面的飯菜取出來:「麻煩叫我名字,七海海是什麼鬼?都說了不要學前輩們。」

  作為咒術師而言,七海建人非常信任自己的前輩。

  然而也只是信任了。偌大的高專,並沒有任何一個前輩值得尊敬。

  一個也沒有!

  灰原張開嘴以方便七海給自己喂飯,把食物咽下去後他嘟囔著問:「後續怎麼樣了?」

  七海不慌不忙又夾起一塊煎蛋喂進灰原嘴裡:「夏油前輩和家入前輩今天上午就到,後續交給他們來掃尾就可以了。」

  「這次是情報出誤,任務目標超過了我們的能力範圍。」

  本來以為只是普通的二級咒靈,誰知道居然是個一級土地神!如果不是那位空條承太郎先生剛好在關鍵時刻闖入神廟,七海都不知道自己和灰原能不能活下來。

  假裝在睡覺的月見山一個激靈,從床上爬起來:「你說誰要來?!」

  七海轉頭回她:「夏油前輩,還有家入前輩。月見山同學應該不認識家入前輩……是夏油前輩的同學。」

  「嗚哇!七海海你把菜戳我眼睛裡了!」

  「哦,不好意思,手誤。」

  「喂飯的時候不要突然把頭轉開啊!!!」

  「……」

  月見山才不管七海建人是把飯喂進灰原嘴裡還是眼睛裡了,她一把抓住七海胳膊:「今天?上午?夏油傑要來?來這裡??」

  七海:「…我剛剛已經和你說過兩遍了——」

  「七海海你這次喂到我臉上了阿喂!」

  「不好意思,手誤。」

  「你故意的吧?絕對是報復我在神廟裡把你踹出去了吧?絕對是吧!!」

  「……」

  月見山一把拔掉自己右手上的輸液針,下床找鞋。隔壁毛利小五郎忍不住出口:「喂喂喂,小姑娘你要干什麼啊?你吊瓶還沒有打完!」

  月見山只找到自己一只鞋,蹲下來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另外一只。她干脆放棄找鞋,先把病床上自己的名字給撕了:「看不出來嗎?轉院!」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月見山從床頭櫃抽屜裡翻出自己手機對著七海與灰原拍了張照:「我在這住過院的事情你們不准告訴夏油傑,不然我就把你們照片裁一裁和你們的電話號碼一起發到同性相親網和約.炮網站上面。」

  灰原瞪大了雙眼:「等等!雖然是威脅但這樣會不會太無恥了一點?!」

  他明明記得夏油前輩說過,他的女朋友是個柔弱的普通人吧?

  柔弱?普通人?

  威脅要把咒術師掛上約.炮網站的普通人嗎??

  七海也跟著瞪大了雙眼,不過因為眼瞳太小所以效果甚微。他冷靜分析:「灰原,她沒有我們的電話號碼,不用擔心。」

  月見山穿著一只拖鞋,一高一低的正往外走。聽見七海安慰灰原的話,她轉頭衝兩位咒術師露出微笑:「我確實沒有,但是傑有。」

  而男人的手機在女朋友手上,基本上是不存在密碼的。

  在七海和灰原面面相覷的呆滯中,月見山把單只的拖鞋扔進門口垃圾桶,轉頭往外跑去。她決定先去門口堵東方仗助,和東方仗助彙合之後直接去辦出院手續。

  現在不能遇到夏油傑!絕對不能遇到夏油傑!

  月見山不確定夏油傑有沒有前幾個周目的記憶。她使用替身能力時設定的節點是夏油傑,按照替身能力的規則,夏油傑應該有記憶才對。

  但是這周目開始,夏油傑好像並沒有記憶。

  沒有記憶就算了,這個姑且先不管。除去第一周目的記憶有出入之外,其他周目的記憶都是對的——夏油傑真情實感的在每個周目殺了她!

  結合每次夏油傑殺人的結束語,月見山懷疑夏油傑很有可能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替身能力規則!夏油傑想要結束這個輪回,而且完全不打算自救。

  每個周目擁有記憶的夏油傑,都選擇了走上那條注定破滅的道路!

  月見山暫時想不明白這裡面出了什麼差錯。但她現在絕對絕對不能見到夏油傑!萬一他恢復記憶了呢?

  萬一他還是想殺自己,想結束這個輪回,想繼續走那條破滅之路呢?

  剛一出門,月見山忽然心口發悸。她扶著走廊欄杆勉強站穩,眼前一陣陣發黑;無意間垂眸往下看,她正好看見一男一女進入樓梯口!

  雖然只有個背影閃過,但月見山確定絕對是夏油傑沒有錯。她咽了咽口水:夏油傑上來的那條樓梯不可以走了,另外一條樓梯?

  不行,另外一條樓梯太遠了,等她跑到樓梯口,夏油傑說不定都走上來了。太冒險,萬一夏油傑看見自己了呢?

  月見山當機立斷,轉身躲進了隔壁病房!

  她背抵著房門,迅速將病房門上鎖,然後拿起手機給東方仗助發消息,讓他來隔壁病房找自己,不要回原來的病房。

  此刻月見山無比慶幸自己大部分東西,都放在東方仗助車上了。而她所住的病房裡基本上沒什麼私人物品,不至於立刻被夏油傑懷疑。至於那兩個學生能幫忙保密多久……這個月見山就不敢保證了。

  總之,至少能撐到空條教授回來吧?

  比起東方仗助,月見山還是覺得空條教授更讓她有安全感。

  在給東方仗助發消息的瞬間,月見山腦子裡亂七八糟的閃過不少想法。她發完消息一抬頭,看見病床上的病人一動不動的躺著,旁邊用來維持他生命的儀器全部被拔掉了插頭。

  月見山:「……」

  這又是什麼凶殺案現場嗎?!

  深吸了一口氣,她習慣性環顧四周,背緊緊抵著門不敢移動分毫。很快月見山就注意到,窗戶厚重的窗簾底下露出一雙女人的腳,還穿著高跟鞋。

  她剛剛開門進來的動靜沒有刻意掩飾,所以很確定對方一定是聽見了自己開門的動靜才藏起來?

  為什麼要藏起來?

  結合病床上的屍體和被拔掉電源的救命儀器,現場發生了什麼月見山用腳指頭想都能想明白。她腦中忽然閃過偵探大叔的話——

  「唉,我也不是八卦,就隨口問問嘛!說起來,這個鎮子上最近好像經常發生失蹤案喔?昨天我還和我女兒在山上發現了可疑的人,而且聽說隔壁病房就住著一個受害者,大家最近還是不要出門比較好……」

  等等!原來那個偵探大叔居然是真的遇上了凶殺案現場,而不是被咒靈嚇得摔下樓梯的嗎?

  這他媽是什麼運氣?!

  月見山都要忍不住罵髒話了!

  現在開門會撞上夏油傑,不開門就要和凶手共處一室。重點是月見山還不敢吱聲,她現在如果和凶手起了衝突,那麼發出的動靜也很有可能會驚動隔壁的人。

  凶手明顯也是顧及到這一點,所以一直站在窗簾後面沒有出面。但問題是,她真的意識不到自己腳很明顯的露在外面嗎?

  這時,凶手蜷縮了一下腳背,悄悄把高跟鞋給脫了。

  月見山:「……」

  很好,估計凶手也知道自己絕對會被發現。應該是剛動手結束,自己突然闖進來,凶手也嚇了一跳,手忙腳亂的躲進了窗簾後面。

  結果躲進去之後才意識到這個地方,可能根本藏不住人。

  雖然兩人未曾謀面,但是月見山突然對著窗簾後面的凶手,生出了幾分『同病相憐』的感情來。

  兩人明明都知道對方的存在,但因為不能相信對方,所以只好保持眼下的僵持局面。這時,月見山忽然想起了東方仗助——等等!她剛剛發消息讓東方仗助進隔壁病房!

  現在她和凶手踩在了一條微妙的平衡線上,如果東方仗助突然進來的話,絕對會打破平衡的!

  月見山連忙重新編輯信息,想要告訴東方仗助自己眼下的情況,讓他不要輕舉妄動……

  她的信息還沒有編輯完,身後的門把手被人從外面擰動!病房門已經被月見山反鎖了,所以外面的人根本擰不開。

  外面的人大喊:「恭太郎先生!您還好嗎?我們查到了關於凶手的信息,您現在很不安全,請把門打開!」

  藏在窗簾後面的凶手並沒有衝出來,她當機立斷的打開窗戶直接跳了下去!只留下還抵著門目瞪口呆的月見山——偏偏這時,門外傳來女孩子嚴肅的聲音:「恭太郎先生!您再不開門的話,我們要暴力破門了?」

  月見山咬咬牙,也跟著跑過去掀開窗簾,准備有樣學樣跟著凶手跳窗;她才掀開窗簾,就發現窗戶高度已經超過了一米。

  如果換成平時,月見山還能輕松爬上去。但她現在還在發燒,手軟腳軟的情況下,想不失手摔死自己都有點難度。

  這時,病房大門發出一聲不堪負荷的慘叫,被粗暴的踹開!

  月見山艱難的咽了咽口水,看著煙塵散盡後,門後還保持著橫踢姿勢的少女——對方和月見山面面相覷,隨即她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你是……」

  「小蘭!怎麼樣?凶手還在裡面嗎?」

  一條腿還打著石膏的毛利小五郎,從女兒身後探出頭來。看見月見山後,他也露出了呆滯的表情:「咦?小同學你怎麼在這?」

  「你不是辦出院手續去了嗎?」

  毛利小五郎身後探出一顆戴著眼鏡的小孩腦袋,也好奇的看著月見山。月見山干笑:「你們要聽我的解釋嗎?」

  很好,現在夏油傑還沒有過來。那麼她還有機會!只要騙過這幾個人……

  好像是為了專門懲罰她似的,月見山腦子裡剛冒出這個念頭,夏油傑就已經從隔壁病房門口走過來。他越過偵探先生一群人,不緊不慢的走進來。

  他好像沒有看見床上的屍體一般,自顧自悠閑的走過,狹長的狐狸眼微微彎起,皮笑肉不笑的看著月見山:「回老家取資料?」


第37章

  夏油傑俯身,與月見山對視。月見山眨了眨眼,想著這種時候該怎麼狡辯——夏油傑湊得太近了,近到讓月見山有一種呼吸困難的錯覺。

  好在這時候,那位平時不太靠譜的偵探先生終於靠譜了一次:「喂!你們還愣著干什麼?這裡發生了凶殺案,

  快叫警察啊!」

  「那個小同學,你為什麼會在這間病房裡?」

  月見山艱難的往旁邊挪了兩步,試圖避開夏油傑去回答毛利小五郎。不等她開口,夏油傑彎腰把她抱起。

  因為體型差的緣故,夏油傑單手便能輕松地把月見山抱起來。為了不讓自己摔倒,月見山下意識摟住了夏油傑脖頸,有點茫然無措。

  毛利小五郎察覺到氣氛不對,他總覺得這個黑色制服的家伙很危險:「喂!年輕人我警告你喔,我可是大偵探毛利小五郎,你不要……」

  夏油傑越過他,將自己的學生證遞給緊隨其後而來的警官,微笑:「這位月見山小姐——和我負責的特殊案件有關系。我現在就要將她帶走,沒問題吧?」

  日暮警官看了眼少年遞過來的學生證,臉色頓時嚴肅起來。他收起自己一開始的輕視,十分拘束的側身為夏油傑讓開位置。

  「沒有問題!您當然可以優先帶走這位小姐。如果我們有需要口供或者線索的時候,會向上級申請交涉的……」

  毛利小五郎看起來還想說些什麼,日暮警官眼疾手快的捂住他嘴。

  夏油傑笑眯眯的點頭:「多謝配合。」

  眼睜睜看著少年走遠,毛利小五郎一把撤開日暮警官的手:「日暮警官你干什麼?就這樣讓目擊證人離開,會影響我們辦案的!」

  「還辦案呢!」日暮警官沒好氣:「那家伙……算了,我不好和你多說。不過他們要帶走的人,我們根本沒辦法攔。」

  「再找找其他線索吧。」

  月見山被迫抱著夏油傑脖頸,猶豫了兩秒,小聲:「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走。」

  她現在不確定夏油傑有沒有前幾個周目的記憶,害怕夏油傑等會走到外面就直接把她從走廊陽台上給扔下去摔死了。

  夏油傑垂眸,目光掠過月見山赤.裸的雙足,神色晦暗不明:「你鞋子呢?」

  月見山一愣,然後反應過來,下意識蜷縮了一下玉白的腳趾:「…不知道掉哪了。」

  這是實話,她昨天晚上都不是自己走回來的,怎麼可能記得自己把鞋子扔哪了。

  夏油傑不再說話。他沉默起來時臉上沒了應付的笑意,顯得有些陰郁,狹長眼眸底下的青黑活像通宵打游戲的網癮阿宅。

  月見山突然有一種夢回前幾個周目的錯覺。她有點怕夏油傑是真的,但她又很難克制自己不去憐愛夏油傑。

  尤其是在恢復第一周目記憶後,月見山大概猜到了一點夏油傑變成詛咒師的原因。

  自己在第一周目的死,絕對占了大部分原因。

  夏油傑一言不發的抱著月見山回隔壁病房。他一進去,靠在病房門口的同級少女便向他打招呼:「隔壁……你不是去隔壁查看情況的嗎?」

  家入硝子目光落到同伴懷中的少女身上:穿著病號服,身材嬌小纖細的女孩子。

  她明明記得夏油傑說去隔壁看個熱鬧,怎麼還抱了個人回來?

  夏油傑把月見山放到病床邊:「我女朋友。」

  家入硝子恍然大悟。她坦蕩的走到月見山面前自我介紹:「你好,我叫家入硝子,是夏油傑的同班同學。」

  既然是同學的女朋友,那麼認識一下也無妨。

  重點是夏油傑女朋友還挺好看,是家入會有好感的那一款。

  小姑娘仰起頭,眼圈和臉頰,鼻尖,都泛著紅。她的眼睛格外水潤,好像隨時都能掉下眼淚來——她開口:「我叫月見山春,傑的女朋友。」

  家入硝子難得開了個玩笑:「沒想到傑真的有女朋友。他平時捂得那麼嚴實,我們還以為他是把心儀偶像當成幻想女友了。」

  月見山並不陌生面前這個女孩子。她上周目還見過對方:是夏油傑的同學。

  前前後後幾個周目加起來,月見山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快要把夏油傑的同學全部認全了。

  隔壁灰原眼看著月見山剛剛跑出去,不到一小時又被夏油傑給抱回來了。他張嘴想要說點什麼,還沒開口,七海當即眼疾手快的把一勺飯塞進灰原嘴裡,堵住自己這個缺心眼兒的搭檔嘴巴。

  他比自己搭檔看得更清楚:夏油傑確實是個溫柔的前輩,但前提是不涉及他那個女朋友。

  咒術師都是瘋子,特級咒術師尤其。

  夏油傑沒有坐椅子上。他過高了,坐椅子上就要比坐在床沿的月見山高出一大截。

  他在病床邊半蹲下來,抓著月見山腳腕,將她的腳放在自己膝蓋上。月見山其實也有一米六,在霓虹國妹子的平均身高裡完全不算矮了——但奈何她遇到的是夏油傑。

  跟夏油傑的體型一對比,月見山就顯得格外嬌小。

  她想往後縮,但力氣不如夏油傑,沒辦法把腳腕從他手心裡抽出來。

  「別動。」

  夏油傑皺著眉,從床頭櫃上抽出干淨的面巾紙,一絲不苟的幫她把腳擦干淨了。

  明明是帶著示弱和討好意味的動作,由夏油傑做出來卻無比自然。他好像完成著自己每天都必要完成的任務一樣,做得認真又專注。

  月見山干咳一聲:「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夏油傑抬眸:「已經擦干淨了。你在這坐著等我,我出去拿個東西。」

  說完,他轉身出去。月見山重新縮回被窩裡,嘆氣——家入硝子拉了一張椅子,坐在月見山和灰原中間。

  灰原激動道:「家入前輩,要給我治療了嗎?」

  家入硝子單手支著自己臉頰,不時用眼角余光看一眼月見山:「嗯?不啊,你這不是已經包扎好了?等骨頭自己長出來就行了。」

  她只是覺得這個位置光線很好。坐在這裡看夏油傑女朋友,特別好看,像是在看春日海報一樣。

  家入硝子主動從自己口袋裡掏出一盒pocky,拆開遞給月見山。月見山看著送到自己面前的pocky,一愣。

  隨著包裝盒子拆開,病房裡立刻漫開股甜膩的酒味兒。家入硝子後知後覺的感到不妙,掃了眼包裝盒:紅酒巧克力味兒。

  家入硝子:「…你酒精過敏嗎?」

  月見山搖頭,栗色卷發隨著她搖頭的動作晃了晃,發尾翹起:「不過敏,但我酒量很差,不能沾酒。」

  不僅僅是酒量差的問題了,月見山的酒品也相當差。她對此相當有自知之明,所以從來不沾酒精。

  家入硝子感到有點惋惜。她把零食收回來,突然間有點後悔:早知道就該從悟那邊多順幾顆糖。

  女孩子應該都吃糖吧?

  她外套裡倒是還有包煙,但是家入沒敢拿出來。醫院禁煙,而且夏油傑的女朋友看起來像是煙酒不沾的好孩子。

  就在家入感到後悔的時候,門口響起爽朗干淨的男聲:「春!我給你帶豆腐腦回來了——不知道你喜歡蘸什麼醬,我就把醬料都打包了一份。」

  月見山抬頭望去,頓覺兩眼一黑:只見東方仗助站在門口,正興衝衝的舉著份打包好的豆腐腦,亮晶晶藍汪汪的狗狗眼帶著笑意。

  而東方仗助旁邊,微微彎著狐狸眼的夏油傑沒有說話,手上也拎著包東西。

  月見山此刻只能祈禱夏油傑手裡拎的不是早飯。

  家入硝子略微詫異的看了眼東方仗助,又看了眼夏油傑,最後隱晦的看了看月見山,感覺自己好像被扔進了吃瓜第一現場。

  東方仗助對自己身邊男人的視線視若無睹,大大咧咧的走進來,把豆腐腦往床頭櫃上一放:「你給我發的消息是什麼意思啊?叫我去隔壁病房?」

  「可是隔壁病房剛剛發生了凶殺案耶!我才回來的時候看見好多警察堵在門口……」

  月見山艱難的咽了下口水,試圖忽略夏油傑的目光。聽著東方仗助的話,她欲哭無淚:大兄弟你可閉嘴吧,再說下去這間病房也要變成凶殺案現場了!

  夏油傑大步走進來,搶在東方仗助之前占了病床旁邊唯一一張椅子,同時拉過月見山右手,將自己打包好的熱水袋壓在她腫起的手背上,聲音淡淡:「春,不介紹一下嗎?」

  手背被冰塊一壓,凍得月見山打了個激靈;她才記起自己右手手背還腫著,是今天打吊瓶腫的。

  不過月見山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反而是夏油傑一眼就看見了。

  她有點為難,右手被夏油傑抓在手心,咬著下唇小聲:「東方仗助,是我……以前的朋友。」

  夏油傑繼續保持虛假的笑容:「以前的朋友?我怎麼不認識?」

  月見山:「……」

  她絞盡腦汁的想借口時,旁邊東方仗助毫無危險自覺的插進去一句:「你不認識也很正常啊。畢竟我見到春的時候她才——那時候是只有六歲沒錯吧?」

  毫無疑問,東方仗助有張好臉。雖然發型奇怪了一點,但混血兒的五官實在很有優勢,尤其是他那雙極其無辜的狗狗眼,看誰都自帶濕漉漉的效果。

  夏油傑握著月見山手腕的五指緩緩收緊。他抬頭對月見山露出一個笑:「哦,這麼早認識的朋友啊?」

  「不熟!不是朋友!見過幾面而已!」月見山斬釘截鐵:「仗助君只是因為答應了他親戚所以才陪我跑一趟!」

  夏油傑目光轉向東方仗助,特級咒術師的殺氣顯得格外可怕:「是嗎?東方君的親戚?」

  他咬重了東方仗助的姓氏發音,大有強調不熟的人應該只叫姓氏的意思在裡面。

  東方仗助突然感覺到了危機。他意識到面前這個家伙絕非普通人,而且好像和春關系匪淺。

  聰明的純情少年思索片刻,恍然大悟:「春,他不會是你男朋友,現在吃醋了吧?」


第38章

  東方仗助這個人,一直很神奇。比如說他看似莽撞,但實際上腦子卻很好用。

  在月見山的眼神暗示下,他瞬間猜出了夏油傑的身份。東方仗助撓了撓頭,主動解釋:「我親戚……額,我們家親戚關系比較復雜,

  不過承太郎先生確實和我有血緣關系。」

  「春之前的就學意願報考了承太郎先生的專業,他們現在在寫的論文需要用到杜王町的資料,剛好我就住在杜王町,所以承太郎先生拜托我來照應春。承太郎先生因為在學校還有別的事情,所以不在。」

  要東方仗助直接在其他人面前說空條承太郎是他侄子,東方仗助暫時還沒有這個勇氣。雖然他敢偷自己便宜老爹的錢包,但絕對不敢和無敵的承太郎先生開玩笑。

  因為被揍的幾率太高了。

  承太郎的細心程度遠超過東方仗助和月見山的想像。他似乎早就做好了會遇到熟人的准備,特意編了一套邏輯正常的理由,還早早和東方仗助通過氣。

  月見山嚴重懷疑這套說辭,是昨天晚上空條教授臨走前和東方仗助說的。不然空條教授沒道理不和自己說一下。

  夏油傑看向月見山。月見山冷靜自持:「就是這樣。我路上發高燒,

  所以來醫院裡打吊瓶。你呢?你為什麼在這?」

  「不是答應我要好好休息,暫時不接任務了嗎?」

  她一招先發制人,本來還很心虛,越說越覺得自己有道理——夏油傑抓起她的手貼了貼自己額頭:「我已經退燒了。這邊的任務只是掃尾,不會危險。」

  如果真的是危險任務,那麼家入硝子根本就不可能跟著夏油傑出來。家入硝子術式的特殊性,

  注定了她出外勤的機會少之又少。

  再過幾年,大約高層就不會再讓這位珍貴的『瑰寶』去出什麼外勤了。

  在東方仗助解釋完之後,夏油傑情緒肉眼可見的多雨轉陰。是的,沒錯,仍舊只是轉陰而已,並沒有轉晴——天才咒術師臉上仍然帶著些許陰郁,看起來隨時都打算開個怪祭天的那種。

  不過因為月見山還在發燒,夏油傑實在不忍心折騰她,所以沒有再說什麼。

  重新叫護士過來幫月見山打針,夏油傑並沒有在病房停留多久;他來這邊是有任務的,先來醫院也只是為了讓硝子查看灰原的身體情況。遇見月見山,才是意外。

  雖然夏油傑和月見山之前確實有契闊存在,但只要夏油傑不特意去查看,其實並不能時時知道月見山的位置。契闊的警告效果也僅限於對月見山有惡意的咒力而已,替身能力並不在契闊負責範圍之內。

  中途換吊瓶的時候,月見山睡醒了。

  夏油傑還沒回來,她手背上壓著的熱水袋也涼得差不多了。月見山把涼了的熱水袋拿下來,護士小聲詢問:「左邊也有點重,我去幫您換個新的冰袋敷一下?」

  因為隔壁病床的灰原和陪床的東方仗助都在睡覺,所以護士聲音放得格外輕。月見山小幅度搖頭,道:「我出去透透氣,回來再接著輸液行嗎?」

  「屋子裡太悶了。」

  護士猶豫了一下,點頭:「好吧。但是半小時後就要回來,還有不要亂跑——最近醫院裡有點亂,您最好還是靜養。」

  說實話,護士自己都不知道該評價這個病患堅強還是柔弱了。

  你說她柔弱吧?她能頂著高燒來來回回的跑,還能徒手拔針管兒。你要說她堅強吧?一個普通發燒能反反復復超過24個小時,但凡有個運轉正常的免疫系統也不至於此。

  輕手輕腳的下床,月見山發現自己床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放了雙新的拖鞋。不是醫院自帶的一次性拖鞋,應該是附近超市裡買的,拖鞋上面印著皮卡丘。

  她覺得好笑,不自覺彎了彎眉眼。不用問也知道,肯定是夏油傑買的。

  踩著皮卡丘拖鞋出去,月見山本來想到陽台上透透氣,順便整理下自己的思路。沒想到陽台上早早有人站著了——是家入硝子。

  她煙癮犯了,在陽台抽煙。

  陽台邊上有貼抽煙區的牌子,所以不算違規。

  她也看見月見山走過來,露出點意外的表情:「你睡醒了啊?」

  「傑和七海去收尾了,估計要晚上才回來。放心,哪怕是一級咒靈,對傑來說也只是個不痛不癢的熱身活動而已。」

  說話的時候,家入正准備把自己剛點的煙給掐了。雖然這裡是抽煙區,但她也沒有讓其他人抽自己二手煙的嗜好。

  月見山走上陽台,禮貌詢問:「能請我一支煙嗎?」

  家入硝子愣了下。兩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後,家入從自己口袋裡拿出煙盒與打火機遞給月見山:「發燒了抽煙沒問題嗎?」

  月見山接過煙盒,熟練的給自己點了一支:「已經退燒了。」

  家入:「…經常抽煙對肺不好哦。」

  反正她是反轉術式擁有者,怎麼造作都行。不過普通人的話還是注意點健康比較好吧?

  月見山抽了口煙,略微俯身靠在欄杆上。聽到家入的話,她彎起眼眸軟軟的笑:「我會努力戒煙的。」

  她的眼睛很好看,滾圓,眼尾又上翹,顯得可愛而媚氣。那雙眼睛帶著點笑意彎起來時,家入硝子身為女性都感覺自己心跳有點加速。

  果然美貌的影響力不分性別。就是月見山的話沒什麼說服力,雖然她確實笑得很可愛,語氣也相當真誠。

  但對於習慣了做旁觀者的家入來說,她還是輕易察覺月見山回答時的不走心。

  她想了想,轉移話題:「傑讓你抽?」

  夏油傑看起來就不像是會放縱女朋友的人。

  月見山衝家入眨了眨眼:「不讓,看見了還會把我的煙掐掉。所以你可別告訴他,我就偷偷點一支。」

  家入:「……好。」

  夏油傑,不是我不顧念同學情,主要是你女朋友那個眼神我真的沒辦法拒絕。我覺得拒絕這種可愛的女孩子是會遭天譴的——你應該能理解我吧?

  月見山因為病弱而顯出粉白色的唇微抿,咬著煙,笑起來乖巧而甜:「謝啦~家入同學真是個好人。」

  她長了張好學生的臉,面頰上暈開潮紅,和粉白色唇瓣抿著的那支煙格格不入。家入硝子轉開視線,摸了摸自己的臉蛋:「不客氣。」

  啊,是反差萌。

  可愛。

  要是不抽煙就更可愛了。感覺會是穿著漂亮制服笑眯眯的給人一巴掌那種類型。

  家入硝子感覺自己突然get到了夏油傑的審美。不愧是高專心最髒的學生,連審美都這麼好。

  難怪可以成為高專唯一脫單的男人。

  月見山其實沒想過戒煙。實際上也不太需要戒煙,替身使者的精神力遠高過普通人,僅僅只是香煙或者酒是很難成癮的。

  她抽煙純粹是因為煩。

  第一周目的記憶已經找回來了。但是其他周目的記憶月見山不敢確定——她死得太早了,而且知道得也太少,她沒辦法確定夏油傑在每個周目的什麼時候恢復記憶,也沒辦法確定夏油傑為什麼殺自己。

  還有第一周目出現的,額頭上有縫合線的家伙……上一個周目和咒靈一起在拉面店綁架自己的男人額頭上也有縫合線,十年後與白蘭勾結的假夏油額頭上也有縫合線。

  他們也和假夏油一樣,被那團腦子占據了身體?

  為什麼是夏油傑?

  為什麼是夏油傑呢?

  「家入桑…我想問一些關於傑的問題,可以嗎?」

  家入硝子點煙的動作一頓,猶豫片刻,把打火機收了起來:「可以。」

  月見山:「傑——天賦非常好嗎?咒術師的天賦。」

  家入硝子松了口氣:「很好。同齡人裡,除了五條,我就沒有見過比他天賦更好的人。」

  說實話,一開始知道夏油傑居然完全沒有御三家的血脈,甚至連家裡人都是普通人的時候,家入硝子還嚇了一跳。

  這家伙的天賦簡直就像是顆夜明珠一樣引人注目,很難想像這居然是從普通人堆裡長大的咒術師。

  月見山皺著眉:「他的任務,平時會很多嗎?」

  家入硝子回憶了數秒——她畢竟不經常跟著夏油傑搭檔任務——她道:「傑還是在校生,雖然是特級,但接的任務應該也還在學生的範圍之內。不過……傑一直對自己要求很高,平時就算接夠了任務,也會額外申請工作。」

  「應該是不想被悟甩下吧。五條悟那個家伙,天生的六眼,天賦高得可怕。」

  月見山又一次從旁人口中聽到了『五條悟』的名字。她回憶自己所見到的,為數不多的五條悟:「……他比傑厲害嗎?」

  家入硝子攤了攤手:「不好說。如果是一年級的時候,兩個人應該不相上下吧。但是自從二年級那次偷襲,悟突然開竅之後——他們兩個就很少真正的交手了。」

  「畢竟術式差距擺在那裡,悟的領域太過於作弊了,傑和他打肯定要吃虧的。如果後期傑能收服到足夠的特級咒靈,說不定能反超悟也不好說。」

  家入評價得很客觀,也沒有瞞著月見山什麼。但即使如此,月見山也發覺自己很多名詞都完全聽不懂。

  比如說什麼是六眼?什麼是術式差距?什麼是領域?

  這些月見山全部都不知道。

  但她在家入的話裡抓到了一個重點:「二年級那次偷襲?」

  家入一愣:「傑沒有和你說過?」

  剛問完,家入硝子就後悔了。糟糕,如果是夏油傑不想說的事情,從她這個同學嘴裡說出來可不太妙啊——

  月見山掐掉自己手裡的煙,嚴肅的看著家入:「請告訴我細節。」

  家入硝子轉過頭,試圖轉移話題:「其實…傑可能也是為你好……」

  「如果繼續什麼都不知道的話,我可能會和傑分手。」

  家入硝子嘴裡沒說完的話頓時更住了。她不得不轉回頭來看著月見山,女孩子仰著頭看人的模樣還是那麼好看,但是這次家入有點心塞。

  她想:就知道不能對漂亮的女生掉以輕心。

  報應來得真快。當然,這都要怪夏油傑!那麼大的事情也瞞著沒和女朋友說,要是你女朋友真的是個完完全全的普通人也就算了——但是她能看見咒靈耶!能看見的哦!

  什麼都遮遮掩掩的男人遲早會被三振出局的。

  嘆了口氣,這次換成家入自己給自己點了支煙:「怎麼說呢……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大概就是二年級的時候,傑和悟兩人接了個秘密任務。」

  「當時那個任務屬於絕對保密狀態,我並不清楚任務內容,也不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麼。事後我才知道他們是去負責保護星漿體去了。」

  月見山舉起手:「提問一下,星漿體是什麼?」

  家入解釋:「是一種體質特殊的人群。我們高專校內有位供奉很久的天元大人,那位大人的存在狀態介於咒靈和人類之間,非常的微妙;每隔幾百年天元大人的dna就會進行一次重組。為了穩定天元大人作為人類理性的一面,高層會為天元大人准備一位星漿體,讓星漿體和天元大人融為一體。」

  月見山點頭:「哦,祭祀品。我明白了,你繼續。」

  家入有點意外於月見山的平靜,但還是繼續講了下去:「那次護衛任務出現了意外,有被雇佣的殺手闖入高專,重傷夏油傑和五條悟,並當面殺死了星漿體。雖然最後殺手也被五條悟殺死,但是星漿體當場死亡,沒能救回來。」

  「悟在那場戰鬥中領悟了新的術式,從那以後他就開始自己獨自完成任務,很少和傑搭檔了。不過在那之後,傑也開始越發嚴苛的要求自己,很快就成為了咒術界最年輕的特級之一。」

  月見山在腦子裡比對了一下時間線:夏油傑高專二年級的時候接的任務……那應該就是一年前的事情。

  一年前的事情——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有印像了。

  月見山試探著問:「那位當場死亡的星漿體,是不是叫天內理子?」

  家入硝子想了想:「好像,是叫這個名字。」

  說實話,家入記得不是很清楚。她當時沒有參加過這個任務,只有在任務尾聲被叫去治療夏油傑。等她治好夏油傑之後,事情好像就已經結束了。

  謝過家入硝子提供的煙和信息,月見山轉身准備回病房。她當然不是回去打針的——月見山開始懷疑起自己前幾個周目的死,甚至包括夏油傑的死。

  或許夏油傑的心病,比她想像中的更深更久遠。到底是從哪裡開始的?

  暗處仿佛有一只看不見的手,不斷推著所有人走向注定死亡的be結局。而直到現在,月見山都還沒能搞清楚幕後之人到底想要什麼。

  她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更了解——咒術師。

  白蘭將她帶去十年之後時提到了兩個可以動搖她的人:夏油傑,山本武。

  但是月見山還沒有看見山本武的結局。當時光是夏油傑死在自己面前,就足夠刺激月見山想要立刻改變過去的決心了,再加上白蘭一直在那邊忽悠,她完全忘記了要追問山本武的事情。

  但是現在仔細一回想:白蘭的目的是想要自己的替身,他現在已經達到這個目的了。在自己沒有結束九次輪回之前,自己的替身都會按照約定一直呆在白蘭身邊。

  而夏油傑是白蘭提出來動搖月見山的籌碼之一。顯然,白蘭不確定一個夏油傑能否動搖自己,所以才又加上了山本武。因為白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如果他知道自己的死是腦花一手策劃,那麼根本不需要擺出夏油傑當籌碼……等等,白蘭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

  他和腦花有合作,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

  月見山猛然意識到:腦花和白蘭根本不信任對方!

  對,他們在合作,但是他們根本不信任對方!所以腦花沒有告訴白蘭自己是他策劃殺死的,而白蘭也沒有告訴腦花他和自己替身的交易。

  白蘭是十年後才會開始毀滅世界,而目前為止,即使是在前幾個周目遇到過白蘭的空條教授,也不確定白蘭是不是衝著自己來的。只有一個人,無比明確的告訴過月見山要小心白蘭!

  她想到了那個只有一面之緣的關鍵人物,立刻轉身奔回病房!

  病房裡東方仗助還在睡覺,月見山一邊拿起自己床頭櫃上的手機,一邊搖醒東方仗助:「別睡了,趕緊起來,現在就送我回並盛!」

  東方仗助被月見山搖醒,露出茫然的表情:「啊?去哪?並盛?等等,不是要去杜王町……」

  「我都記起來了,」月見山打斷東方仗助的話:「我是替身使者,所有的輪回全部都是我的替身能力。現在我要搞明白一件事情,等我把所有的事情都搞明白,我就能立刻結束這些輪回。」

  「我需要有人保護我,現在除了你我找不到別人了。仗助君,你可以幫我嗎?」

  東方仗助皺著眉思索了一會,隨即無奈的攤開雙手:「好吧,沒辦法,誰讓我答應了承太郎先生要保護你。」

  「男子漢是要說到做到的。而且我也受夠了來來回回一直參加期末考,都快要考吐了。趕緊結束這該死的輪回吧!」


第39章

  說服東方仗助比想像中的更簡單,月見山松了口氣,問:「如果現在開車趕回去的話,什麼時候可以到並盛?」

  東方仗助看了眼病房牆壁上掛著的時鐘:「現在開車趕過去的話,天黑之前就可以到。不過你身體沒關系嗎?好像吊瓶還沒有打完。而且你男朋友……」

  說實話,東方仗助覺得比起生病,月見山那個男朋友還要更棘手一些。

  他不提夏油傑還好,提起來月見山就頭痛。她捏了捏眉心,道:「現在的傑應該沒有周目記憶……可是他為什麼會沒有周目記憶?」

  不應該啊!夏油傑是時間倒流的節點,按照替身能力的規則,他應該有周目記憶才對!前幾個周目夏油傑的表現,才應該是正常的!

  為什麼第九周目夏油傑會沒有記憶?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剛剛忽略的問題瞬間浮出水面,月見山越想越覺得頭痛。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強打起精神:「算了!反正現在再苦惱也沒有用,我們人先回並盛再說!」

  反正夏油傑又不能吃了自己。

  兩人幾乎不需要商量行程,定好目標後連東西都不用拿——而且也沒什麼可拿的——直接下樓辦了出院手續。

  月見山本來只是發燒,不是什麼重病。所以她的出院手續辦得很快,交完住院費就立刻可以走了。

  兩人上車之後,東方仗助一邊開車一邊問月見山:「這邊的情況你和承太郎先生說了嗎?說實話,我現在都有些糊塗了,搞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月見山在後座點了點頭:「我已經給空條教授發過郵箱解釋這邊的情況了。」

  「整件事情說起來有些復雜……我被一個人帶去了十年後,看見了非常不好的未來。為了改變那樣的未來,我和那個人達成協議,讓他將我送回現在。但因為我太弱小了,最終沒能改變未來。」

  「為了拯救未來必定死亡的人,我發動了替身能力,讓所有人被困在這個時間循環裡,直到修改出我想要的未來。但因為協議的緣故,每次輪回時我的記憶都會出一點問題。」

  她苦笑了一下,低語:「我知道這樣很自私,但是我沒辦法接受那樣的未來。那時候或許是抱著不管死多少次,都一定要把他救回來的心理,才選擇了使用替身能力吧。」

  東方仗助聳了聳肩,安慰月見山:「沒關系啦!人之常情嘛。如果我也有這樣的替身能力,為了挽救我死去的朋友,哪怕是再參加二十次期末考試,我也會毫不猶豫的跳進輪回裡。」

  「你又不是憑空得到這個能力的。每次輪回都要面對死亡,對你來說不也是很痛苦嗎?」

  「不過你不是和那個人達成協議了嗎?那你是怎麼記起來的?」

  月見山解釋:「因為之前在醫院廁所裡襲擊我的替身使者……」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車子猛地一個急剎車,險些將月見山甩了出去!她慌亂的扶著車座椅:「怎麼回事?!」

  東方仗助打著方向盤,臉色難看的咬著牙:「有人想要撞我們的車——這家伙絕對是故意的!」

  月見山探身看向前車窗,果然看見對面有輛黑色桑塔納斜衝著再次撞向他們!刻意到了這種地步,簡直就是故意謀殺!

  東方仗助掌著方向盤一個三百六十度回旋,大喊:「你自己抓緊!」

  月見山抱著安全帶和車座椅欲哭無淚:「你在鎮子上有仇家嗎?!」

  東方仗助同樣一頭霧水:「不可能啊!我昨天才到的鎮子呢!又來了——」

  兩車擦肩而過後,桑塔納再度倒車撞向他們車尾。這次實在避無可避,兩輛車子都發出巨大可怕的聲音;月見山感覺自己被扔進了強力洗衣機裡面一樣,被轉得頭痛惡心想吐。

  這種程度的衝擊本來早該把他們車子掀翻,但在兩車相撞千鈞一發的時刻,東方仗助直接用瘋狂鑽石擋在了兩車中間!

  有了替身緩衝,他們的車子勉強保住。

  而東方仗助則因為替身受傷,自己也跟著吐出一大口血。他捂住自己腹部,額頭上滿是冷汗:「車子上不能呆了,我們下車。」

  月見山迅速冷靜下來,解開了自己和東方仗助的安全帶,爬到前座後扶著東方仗助下車。

  和他們車子相撞的桑塔納也有一定損壞,但是車子上卻沒有人下來。月見山扶著東方仗助,吃力的仰頭看向他,小聲:「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東方仗助臉色蒼白,搖了搖頭:「你別去,我們倆一個傷員一個病患,去了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我讓瘋狂鑽石去。」

  月見山:「…瘋狂鑽石受傷了不也會反饋到你身上?」

  不然東方仗助現在也不會一副站不直的狼狽模樣。

  東方仗助:「那不一樣,替身戰鬥力要比人類強。」

  像是為了證明這句話一樣,瘋狂鑽石單手將桑塔納的車門給掰了下來,車內頓時一覽無余。看著輕松掰開車門的瘋狂鑽石,替身力速雙d的月見山陷入了沉默。

  這就是力速雙a嗎?酸了。

  她要是有這個替身,還要什麼時間倒流啊?先把白蘭抽一頓,世界和平。

  當然,月見山也就想想。

  桑塔納的駕駛位上已經彈出安全氣囊了,倒在上面的女人穿一身運動服,雙手自然下垂,低著頭,額角流下一連串血跡,順著臉頰下巴一直滴落到衣領上。

  東方仗助抬手比了個姿勢,瘋狂鑽石當即探身進去,扯開安全帶,將座位上的女人拎出來。將昏迷過去的女人拖到馬路上平鋪放好,東方仗助打量著對方,疑惑:「這個人我從來不認識……看起來就是個普通人,也不是替身使者。」

  「春,你認識這個人嗎?」

  月見山搖頭:「我也沒見過。但看剛才那個架勢,可不像是不小心撞上的。」

  那輛桑塔納第一次衝過來時,東方仗助是避開了的。但是兩車擦肩而過後,桑塔納直接甩尾重新撞了上來,很明顯就是衝著撞人來的。

  東方仗助和月見山面面相覷,月見山拍板:「先送醫院吧,放著不管的話她肯定會死的。」

  就算是什麼人派過來的,也要送進醫院裡救活了才能問出信息來。

  東方仗助擺手:「不用送醫院,瘋狂鑽石!」

  瘋狂鑽石收到命令,拎起女人一陣修復;剛剛看起來還奄奄一息的女人,在瘋狂鑽石手下迅速恢復了正常,額頭和胸腹處的下凹都不見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月見山的錯覺,她總覺得東方仗助這麼一修,女人的臉好像變得有些奇奇怪怪的。

  是…錯覺吧?

  因為覺得奇怪,月見山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那女人的頭發濃密,留著厚重的劉海——月見山仔細觀察時,發現她劉海底下似乎掩藏著一道若有若無的傷口!

  月見山現在對額頭上的傷口這一特征已經快要ptsd了,所以即使只是瞥到一點隱約的影子,她也立刻催促東方仗助:「把那家伙的劉海撩起來!」

  東方仗助不明所以,正要照做時,本該昏迷的女人突然甩開了瘋狂鑽石!她用的力氣極大,幾乎所有人都聽見了女人胳膊骨頭裂開的聲音!

  但即使如此,她衝向月見山的速度仍舊快得離譜,好像沒有痛覺一樣。在她衝過來的時候,額頭上厚重的劉海被風帶動往後飄,露出了額頭上一道明顯的縫合線。

  直到這時候,女人才顯露出自己懷裡一直藏著的一把短刀。但是東方仗助反應速度更快,一把抓住月見山將她扔出去,同時踢掉了女人手裡的刀!

  把人踹開之後,東方仗助突然想起:等等……春,好像是個體力廢?

  不過等他想起這一茬的時候,月見山已經被他扔出去一米多遠了!

  在車子上被撞的時候月見山腦子都沒有這麼暈過,現在她體驗到了;好不容易摔到實地上,月見山失去平衡,完全站不穩,順著土坡直接滾了下去。

  鎮子的公路兩邊都是山丘和斜度極大的坡。唯一慶幸的就是沒有石頭,月見山摔下去之後緩過神來,立刻自己爬了起來。她頭發亂糟糟的遮擋著視線,抬頭也只能看見公路一角;咬了咬牙,月見山把頭發胡亂往旁邊順開,准備自己徒手爬上去。

  把自己袖子挽起來,月見山剛准備爬,忽然後脖頸一重,被人掐著脖子按在了土坡上!

  粗糙的砂石摩擦過臉龐,月見山艱難呼吸著,眼角余光裡瞥見一顆富士火山似的腦袋。對方踩在月見山背上,獨眼垂眸看著狼狽掙扎的月見山:「第九次,終於可以結束這個輪回了。」

  咒靈的火焰瞬息間席卷了整個土坡,連帶著天空都被染上刺目的紅色。過高的溫度帶來死亡,同時也剝奪了月見山所有的意識。

  ——

  「春,醒醒……醒一醒啦!」

  耳邊嘈雜的聲音逐漸放大,月見山驚叫一聲站起,帶翻了自己坐著的椅子。她不自覺發抖,皮膚上似乎還殘留著火焰可怕的灼熱感。

  她……死了?

  第九次死了?

  不對!選擇呢?世界線收束的選擇呢?

  為什麼什麼都沒有?!

  月見山環顧四周,穿著並盛校服的同學們也正疑惑的看著月見山。站在她桌前的涼子被嚇得後退好幾步,茫然:「春,你……做噩夢了嗎?」

  其他同學聞言紛紛前來關心她。

  「臉色好蒼白,是嚇到了嗎?」

  「要不然和老師請個假吧?」

  「真的沒事嗎?」

  ……

  月見山慢慢松開拳頭,擠出一個勉強的笑:「我有點不舒服,下午想請假回去休息。涼子,下午可以拜托你幫我請個假嗎?」

  涼子連忙點頭,又擔憂的摸了摸月見山臉頰:「不會是發燒了吧?臉看起來好紅。」

  涼子的手貼到月見山臉頰上,帶來冰冰涼涼的觸感。月見山拿起自己的書包:「可能是著涼了……我自己會去醫院的,不用擔心我。」

  應付完同學和朋友,月見山背著書包離開教室。她拜托了涼子幫自己請假,所以不用去找老師。

  但是月見山也不想回家,她現在腦子裡亂成一團,必須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

  想了又想,月見山最後還是去了學校天台:現在這個時間點距離放學還早得很,天台很安靜,又沒有人。

  進天台後順手將門關上,月見山隨便找了個沒有太陽的地方坐著,陷入了沉思:第九次了,第九周目,自己應該已經結束輪回了才對。可是為什麼輪回沒有結束?

  按照替身能力規則,自己應該是結束了輪回才對啊。說起來,第九周目的時候夏油傑完全沒有記憶這一點,也很詭異。

  時間倒流的節點是會被保留記憶的,沒道理夏油傑一直沒有記憶。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呢?

  月見山正努力回想九周目發生的一切,突然頭頂傳來冷淡的聲音:「弱小的食草動物……誰給你勇氣來打擾我的?」

  月見山的思緒被打斷。她莫名覺得這句話很耳熟,抬頭看見一位黑色短發的小美人,那雙丹鳳眼正冷冷的睥睨著月見山。

  她顫顫巍巍的從自己書包裡掏出手機,摁亮屏幕:2007年07月23日。

  這應該是九周目的回溯時間!

  雲雀恭彌就看著那個弱小的食草動物一會兒迷茫一會兒震驚一會兒呆滯的表情變化,簡直比變臉還精彩。如果換成他的對手之一,雲雀恭彌或許還有閑空坐著欣賞——但月見山明顯並不夠格當什麼敵人。

  尤其是她看起來快要哭了。現在在雲雀恭彌眼裡,月見山無疑已經是麻煩一詞的代表。他皺著眉正要離開,就見少女無比可憐的仰起頭,顫抖著聲音問:「雲雀恭彌?」

  雲雀:「…並盛應該不會有人敢假扮我。」

  月見山深呼吸,再深呼吸。她揉了揉眼睛,擦掉眼淚,帶著哭腔可憐兮兮的又問:「雲雀同學,你看我眼熟嗎?」

  並盛委員長,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男人,緩緩後退了兩步,眼神遲疑:雖然他是學校委員長——但也不可能記住每個學生的臉吧?

  忘記一兩個人不是很正常嗎?她是不是要哭了?就是哭了吧!果然是哭了!

  麻煩,避無可避了。

  雲雀雖然沒有說完,但月見山已經能通過對方的表情猜出事實了:他不記得自己。

  雲雀恭彌並沒有九周目的記憶。但是替身使者死亡的周目,應該都有記憶才對啊!就算沒有記憶,也不可能毫無印像吧?

  月見山盯著手機屏幕上的時間,百思不得其解。這時一張手帕輕飄飄的落到她手機上,月見山呆愣的抬起頭,只見那位委員長已經轉過身去:「食草動物,哭起來也太醜了。」

  說完,他越過翻護欄跳去了隔壁樓的天台。只剩下月見山一個人呆坐在天台上。

  到了這一步,即使再不合理,月見山也不得不接受現實:她被困在第九周目了!

  現在必須要找人求助,既然是替身除了問題,那麼毫無疑問是要求助於替身使者。月見山已經背熟了空條承太郎的電話號碼,所以即使現在手機裡沒有存號,她也能給空條承太郎打電話。

  電話撥出去後,她有些忐忑不安的等待著忙音結束。忙音響過五聲,電話被接通:「喂?這裡是空條家,請問您是?」

  月見山緊張的咽了咽口水:「空條教授你好,我是月見山春。我可以和您見一面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數秒,道:「可以,我現在就有空。你人在哪?」

  他並沒有問月見山為什麼聯系自己,也沒有問月見山是誰。

  月見山不確定空條承太郎有沒有上一個九周目的記憶,先報了學校附近的咖啡館,和他約在二樓見面。

  按照上周目的記憶,如果繼續留在天台,月見山大概率可以等到去而復返的委員長雲雀恭彌。但她並不想重復上周目。

  背上書包後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月見山低頭從自己聯系人方式裡找出夏油傑,給他發消息。

  月見山:最近任務多嗎?

  夏油傑:不多。

  夏油傑:今天有並盛的任務,晚上要去接你放學嗎?

  他是秒回,看來確實最近任務不多。月見山婉拒了夏油傑要來接自己的提議,快步下樓去咖啡館。

  她並不知道,自己下樓後——雲雀恭彌就站在天台欄杆上,垂眸俯視著她,眼底流露出幾分迷惑和思索。

  咖啡廳。

  空條承太郎打車來到這裡,上了二樓後,他一眼就找到了今天約自己出來的人;空條承太郎在此之前就見過月見山照片。

  他最近剛好也在調查這位小姐,但月見山突然找上門還是讓承太郎感到疑惑。

  注意到他的目光,月見山向他招了招手,眼眸明亮的倒映出周圍景色。空條承太郎大步走過去,在月見山對面坐下。

  坐下後承太郎發現自己面前擺著一杯黑咖啡。他臉上不動聲色,心底多少有些驚訝:因為這是承太郎剛剛准備點的飲料。

  抬眸和月見山對視之後,承太郎心底的違和感頓時更重了。明明是初次見面,為什麼這位小姐的目光……好像在看著一位信賴可靠的長輩一樣?

  抱著疑惑,承太郎將自己的名片推給月見山,道:「你好,我是空條承太郎。」

  「特意約我出來,是有什麼事情要談嗎?」


第40章

  承太郎一開口,月見山的心立刻沉了下去:這個語氣,這個反問句。

  果然,空條教授也沒有上一個周目的記憶!那其他周目呢?其他周目的記憶有沒有?

  月見山緊張而又小心翼翼的試探對方:「我最近遇到了一些靠常識無法理解的事情,我的朋友說您對這方面的靈異事件頗有研究,所以建議我來詢問您。」

  「空條教授,您相信時間倒流嗎?」

  空條承太郎神色一凜:「能詳細和我說一說嗎?」

  看到承太郎無比認真的神色,月見山猜測或許空條教授只是缺少了上一個九周目的記憶。她露出苦笑:「說起來您可能不信,在未來…我不僅認識您,而且已經死過九次了。」

  她把上周目承太郎如何找到自己,如何帶自己去杜王町,以及中途被迫在小鎮上休息時所發生的的一切都告訴了承太郎。

  月見山盡量講得簡略,但也足足花了一個小時多才把事情講完。承太郎聽完後沒有立刻回答她,而是沉默的看著月見山——他的沉默讓月見山有些不安,心髒加速。

  如果這周目無法說服承太郎信任她,那麼月見山只能換個求助對像了。

  承太郎在思索面前這個少女的可信度。在他的調查裡,月見山只是個十分普通的女孩;或許放在普通人裡她優秀得閃閃發光,但是和她的那位特級咒術師男友比起來,月見山又確實是一位地地道道的普通人。

  但東方仗助也同樣信誓旦旦的向他保證,時間倒流絕對和月見山脫不了干系。因為東方仗助曾經經歷過時間倒流,不止一次。

  「我可以暫時相信你。」承太郎垂眸看向月見山,那雙碧色眼眸雖然漂亮,但目光卻銳利得令人不敢直視:「如果時間輪回是你的替身能力造成,那麼你現在該做的事情就是結束它。」

  「不停的輪回已經對很多人造成困擾……我能理解你想要救人的心情,如果換成我,我也會這麼做。我可以幫你救人,但你必須在救完人後結束這場輪回。」

  月見山捂著自己的額頭,欲哭無淚:「我也想結束,但是我結束不了。我——被困在第九周目了。」

  「我和您說過的,我的替身能力每次輪回時會把時間往前延伸一周。而且只要我達成九次死亡,輪回就會結束。但上周目我已經死夠九次了,睜開眼卻發現自己又回到了第九周目開始的時間!」

  「我的替身,好像出了問題。」

  月見山從來沒有研究過自己的替身。小時候因為不能接受父親去世而無意中發動了替身能力,最後為了擺脫死亡的輪回而不得不想盡辦法足足死了九次。

  而且按照替身能力規則,月見山自殺是不算的。她也不能和其他家人傾訴,因為月見山家除了她之外都是普通人——沒有人對輪回周目有絲毫的記憶,也沒有人會記得月見山死了九次。

  幼年的經歷給月見山留下了相當嚴重的心理陰影,她平時別說使用替身能力了,連替身都從來不召喚出來。甚至連夏油傑,月見山都從來沒有和他提及過自己是替身使者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月見山足夠謹慎的緣故,甚至連替身使者必然會吸引替身使者這個鐵律在她身上都沒怎麼體現。月見山從小到大就沒遇到過什麼替身使者。

  以至於現在固定的替身能力除了問題,月見山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唯一能想到求助的人就空條承太郎。

  而空條承太郎也沒有辜負月見山的求助。他皺起眉思索了數秒,道:「我有一個問題。既然你是替身使者,那麼能將你的替身召喚出來嗎?」

  月見山一愣。她這才意識到另外一個嚴重的問題:她和白蘭的約定。

  如果自己在過去使用替身,那麼在九周目輪回結束之前,自己的替身都會被抵押在白蘭身邊;這是『報酬』,因為白蘭給自己提供了十年後的情報。

  但如果——如果,連替身都不在身邊的話,那麼替身規則真的還有效嗎?

  越想越覺得不安,月見山干脆將自己和白蘭的相遇與交易也告訴了空條承太郎。她絕對信任這位可靠的前輩,並在不知不覺中對承太郎表現出了依賴性。

  承太郎看著她苦惱又惶恐的小臉——因為身高的差距,即使是坐著的時候,承太郎看月見山時也是俯視的角度。

  這個角度使得承太郎可以格外清楚看見她濃密上翹的眼睫,泛出淡淡的藍色,應該是睫毛膏的顏色?他不太懂這些女孩子的東西,只是覺得還挺好看。

  和月見山很搭。

  嘆了口氣,承太郎幫她分析:「或許和白蘭有關系。你也說了,他把你帶去十年後,拋出了『夏油傑』這個籌碼,最主要的目的不就是為了得到你的替身嗎?」

  「他費了這麼大的功夫得到你替身,不可能什麼都不做。」

  月見山茫然:「那我…我接下來,該怎麼辦?如果第九周目一直不結束,我不就會被一直困在這裡?」

  承太郎拿起桌子上的餐巾紙攤開,然後從自己上衣口袋裡取出鋼筆,輕輕在紙上畫出一個問號,兩條相交線:「比起第九周目,你應該先問問你自己。你讓時間倒流,到底想要做什麼?」

  月見山的表情變得更加茫然。她一開始只想盡快結束這個輪回,同時也因為自己被困於九周目輪回中,而感到害怕。

  被承太郎這麼一問,月見山自己也沒辦法立刻回答上來——我回到這個時間點,反復經歷痛苦的死亡,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這麼個怕死怕痛,從小連餓都沒有餓過兩頓的大小姐,吃了這麼多苦,到底想要什麼?難道是嫌自己快活的日子過得太舒服了嗎?

  因為這個輪回,她沒時間換漂亮的裙子,精心養護的頭發被拽斷了不知道多少,拋棄安穩的未來,每天疲於奔波,不是生病就是在送死的路上。她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正當月見山不知所措時,承太郎輕輕把那張紙巾推到她面前:「好好想,想清楚了,再來找我幫忙。」

  「你的替身能力……很好。或許命運也很喜歡你,才給你這樣的替身能力,讓你有很多次去救人和愛人的能力。」

  月見山看著承太郎推過來的那張面巾紙,上面墨藍色鋼筆水透過紙巾,逐漸擴散開,變成了暈染扭曲的問號和相交線。

  她——被命運喜愛著?真的不是怨恨嗎?

  承太郎離開時把賬也結了。他走出咖啡廳後,抬頭往樓上看去:從二樓窗戶處,還可以看見少女娟秀的側影。

  對方既然能成為替身使者,就說明她的內心並不如容貌那般軟弱。承太郎自己就曾經失去過重要的人,但他不像月見山一樣,還有挽回的機會。

  希望小姑娘可以看清楚自己的內心,不要做出令自己後悔的決定才好。

  這樣想著,承太郎低頭給自己點了支煙,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

  和承太郎的交談結束,月見山卻並沒有得到什麼更有用的消息。和九周目談判相比,現在重復的九周目,她和承太郎的立場完全反了過來。

  不再是承太郎需要得到月見山信任,而是月見山需要得到承太郎的信任。

  她攥緊承太郎遞給自己的紙巾,露出一個苦笑:確實,如果按照原本的進程來,自己大可以等承太郎自己上門找自己。

  這樣的話主動權就在自己手裡了。但是月見山沒有時間繼續等——無論是第一周目還是上個周目,那個腦花都沒有放棄過要殺自己。

  月見山甚至不明白腦花為什麼要…這麼執著的殺自己。僅僅是為了結束九周目的輪回嗎?

  「我回來了——」

  進門換鞋的同時,月見山下意識說了這句話。她本來沒指望會有人回應,但卻出乎意料聽到客廳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隨即是手忙腳亂收拾東西的聲音。

  月見山一愣,立刻加快了腳步,連室內拖鞋都來不及穿便跑進客廳:只見山本武正慌張的想要把滿地繃帶和藥膏給收起來。

  他應該是沒想到月見山這個點會回來,被逮了個現場後露出錯愕又不知所措的表情。

  山本武上身裸.著,肩膀和手臂上是還沒拆完的繃帶,剛剛應該是在換藥。月見山與他面面相覷,少年撓著頭干笑:「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說下午還有社團活動嗎?」

  月見山皺眉:「你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山本武撿起地上的藥膏瓶子,試圖蒙混過關:「這個?摔跤比賽不小心弄傷的啦!只是看著嚴重而已,其實根本不痛……春?春你怎麼了?」

  「你、你別哭啊!」

  看著月見山的眼睫逐漸盈滿淚水,山本武的謊話也編不下去了,慌慌張張的抽了張面巾紙試圖幫月見山止住眼淚。月見山一把搶過面巾紙,捂住自己臉,悶聲:「我沒哭。」

  「不說實話就算了,還騙我——阿武,你太讓我失望了。」

  山本武根本見不得月見山哭。他連沒有包扎好的傷口也來不及管了,像個犯了錯的小孩兒似的站在少女面前;明明個子要比月見山高出許多,但態度卻小心翼翼的:「春,你聽我解釋,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我……我有不能說的苦衷,你相信我,相信我……就這段時間!」

  「很快就結束了,我不會有事的,我向你發誓。」

  他害怕月見山不信,當著月見山的面就要發誓。山本武舉起手發誓時,月見山發現他手上多了一枚戒指;她眨了眨眼,眼淚從那雙楚楚動人的眼眸裡滑落。

  防水的睫毛膏就是好,哭得再厲害也不會暈妝。

  「阿武,」月見山盯著山本武的手,輕聲問:「這個戒指你從哪裡來的?」

  山本武一愣,隨即將手背到身後,下意識想要掩飾這枚戒指的來歷。月見山搶在他找借口之前開口:「如果你又想要騙我的話,那就別說話了。」

  「我以為阿武把我當成親姐姐看待,以為我們是彼此重要的家人,所以才這麼擔心你。我不希望你騙我——阿武,你從來不騙我的。」

  山本武沉默下來。確實,他以前從來不騙月見山。

  一開始得知父親准備再婚時,山本武完全沒有其他小孩兒的抗拒;相反,他甚至還很為山本剛高興,覺得父親能找到真心相愛的人陪伴下半生,是件好事。

  抱著這樣的心態,山本武接受月見山也接受得很快。尤其是當他發現月見山對母親再婚的態度,和自己對父親再婚的態度完全一樣的時候,山本武對這位『姐姐』的好感度簡直是空前高漲。

  他時常覺得這位『姐姐』的性格有點像阿綱,溫柔善良得甚至有些軟弱,又總是死死維護著最後一道底線,決不允許任何人越過。但和阿綱不同的是,月見山是個普通人。

  她沒有死氣之火,更不能被攪入所謂的指環戰爭。

  她是美麗的花,光是好好活著綻放在那裡,就足以為人帶來寧靜和快樂。『花』是脆弱的,山本武決心好好保護這朵移居到自己家裡的『花』,絕不讓任何人折斷她。

  「抱歉。」

  把頭轉過去,山本武艱難的開口:「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他不打算說實話。月見山瞪著這家伙半天,山本武也不肯再開口。看得出來,這家伙是鐵了心的絕對不再說任何實話。

  他要是不開口,月見山也拿他沒辦法。捏著眉心頭痛的嘆了口氣,月見山將面巾紙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回沙發上坐著,我幫你重新包一下傷口…肩膀上有的傷口根本就沒有包扎到,你是自己跟著維基百科自學的嗎?」

  見月見山不打算刨根究底,山本武松了口氣。尤其是當月見山用和平時差不多的語氣說話時,少年眼眸中閃動著亮晶晶的雀躍之情。

  他乖乖的坐回沙發上,又忍不住轉頭去問蹲著撿繃帶的月見山:「春不生氣了嗎?春你還哭嗎?」

  月見山:「……你想看我哭嗎?」

  山本武連忙搖頭:「怎麼可能!」

  他不會讓春哭的。不僅是自己——其他人也不行。任何惹哭春的人,他都不會放過。

  月見山不知道山本武在心裡補上的宣言。她撿好了地上散落的東西後,坐到沙發上重新幫山本武包扎了傷口。

  每次靠近山本武或者夏油傑的時候,月見山都要納悶:自己是從小人國裡面出來的嗎?

  為什麼身邊的男人體型一個比一個離譜?剛開始以為夏油傑是個例外,直到後面遇見了山本武空條教授還有夏油傑的那位摯友,身高體型一個比一個高大。

  這要是個被害妄想症看見了,怕不是要連夜扛著火車軌道跑路?

  在心裡默默吐槽著,月見山手腳麻利的幫山本武重新包扎完,叮囑:「傷口不能碰水,這兩天不要做劇烈運動。」

  「不想看我哭的話就給我好好照顧自己,再把自己弄得一身傷……唔?」

  碎碎念到一半突然卡住,月見山被山本武突然伸出來的手嚇了一跳,仰起頭:「我臉上有髒東西?」

  山本武眨了眨眼,隨即露出毫無陰霾的笑容:「沒有。」

  「就是覺得好神奇,春的眼睫毛上面好像有淡淡的藍色,特別好看。我就忍不住想摸一下。」

  月見山被他逗笑了。她抬手用食指刮了下眼睫:「哦,這個藍色嗎?新出的睫毛膏。」

  「還有一款暗紅色的也很漂亮。」

  因為山本武年紀過小的緣故,即使他比自己高出一大截,月見山也很難把他當成異性看待。畢竟月見山輔導了他一年的主課課業,習慣了在山本武面前以長者自居,完全沒有防備他的意識。

  山本武湊近,臉上帶著純然的好奇神色。他動了動喉結,問:「可以碰一下嗎?覺得…很有意思。」

  月見山眨了眨眼:「可以啊。怎麼,打算幫自己未來的女朋友試試色嗎?」

  山本武小幅度的笑了一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小心翼翼用食指尖觸碰到柔軟的眼睫,密密的睫毛好像小扇子刮過指腹。

  他假裝不經意的提起:「好久沒有看見夏油哥了,他最近學業很忙嗎?」

  已經兩個月沒有看見春和那家伙出去約會了,不會是已經分手了吧?

  不提還好,山本武一提到夏油傑,月見山立刻就沒有了輕松的心情。她身子後退避開了山本武的手指,轉而掩飾性的收拾起桌子上的醫療箱:「不知道。」

  山本武一愣:「噯?夏油哥從來不和你彙報他學業上的事情嗎?」

  「在東京的學習生活什麼的……也從來不和你說嗎?」

  月見山:「張嘴。」

  山本武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的把嘴張開。月見山拿起客廳桌上的蘋果塞進他嘴裡:「吃你的蘋果,少說話。」

  她沒怎麼用力,山本武還是順著那股微弱的力氣倒在沙發上。他咬了一口蘋果,空出嘴來:「春,雖然我知道夏油哥和你交往很久了——但是他一個人在東京,平時連個電話都不給你打,也不和你說他的學校情況,你真的不擔心嗎?」

  月見山沒好氣的抱起醫療箱:「是嗎?那你也天天瞞著我不知道和外面的什麼小流氓打架,還不肯和我說實話,還騙我,我是不是能和山本叔叔說換個弟弟?」

  山本武自覺理虧,假裝低頭吃蘋果,把嘴給閉上了。他在心裡懊惱的想:失誤,忘記自己剛剛也騙人了。

  但自己和那個家伙才不一樣。

  自己是為了保護春所以才騙她的。那個家伙……分明是出軌了才不聯系春!


第41章

  月見山抱著醫療箱將它放回去——門外傳來了門鈴聲,月見山忙著放東西,騰不出手,便招呼山本武:「阿武!去開下門。」

  山本武懶洋洋的從沙發上起來,去開門。打開門後看見了自己熟悉的伙伴,他有點意外:「阿綱?獄寺?你們怎麼來了?」

  沢田綱吉撓了撓頭,正要解釋,旁邊獄寺隼人已經搶先開口:「哈?還能為什麼!還不是你這個家伙不好好呆在醫院養傷非要回家,十代目擔心你死在自己家裡所以特意來探望你——」

  「你這家伙!受傷了還要十代目時時掛心,根本不配當十代目的左右手!十代目,你把他開了吧,我一個人就可以擔當……」

  「阿武?」

  身後樓梯上傳來疑惑的詢問聲,山本武打了個激靈,難得強硬的捂住獄寺嘴巴:「是我同學!我同學來找我玩——我先帶他們去道場了!」

  說完他向綱吉使了個眼色,同樣需要瞞著媽媽打『游擊戰』的綱吉秒懂了山本武的隱藏含義。他連忙附和:「是的!我們來找山本同學一起去道場玩……」

  話到一半,過度緊張的綱吉咬到了自己舌頭。他捂著自己的嘴面色扭曲,蹲著地上。

  腳步聲由遠及近,綱吉視線裡出現了一雙室內拖鞋。他下意識抬起頭,看見了熟悉的並盛中學校服。

  穿著校服的月見山半蹲下來,微微皺眉擔心的問:「你沒事吧?」

  綱吉一怔,隨即整張臉都漲紅!他捂住自己的嘴連連後退,險些一屁股摔在地上:「不不不不沒沒沒事——」

  山本武連忙把綱吉拉起來:「春,我們先去道場玩兒了!」

  說完完全不給月見山說話的機會,一手拖一個飛速跑了出去。徒留下月見山瞪著少年的背影:跑得這麼快,家裡是有老虎回吃掉他們嗎?

  道場。

  山本武因為身上的傷,所以沒有再練劍。三個少年並排坐在檐廊下,聊起晚上的事情——這種事情單純的擔心也沒有用,所以聊了幾句之後,三個人又不約而同的轉移了話題。

  獄寺撇了撇嘴道:「不過,剛剛那個找十代目搭話的女人是棒球笨蛋的姐姐?你們姐弟兩還真是一點都不像。」

  綱吉一聽見獄寺的這種發言就頭痛,正要為他找補幾句,山本武卻已經自己大方的先承認了:「畢竟春和我又沒有血緣關系,不像是很正常的。」

  「其實最近除了指環戰爭,我還有件事一直很擔心,關於春的。」

  綱吉一愣。他潛意識裡覺得這個說辭不太對,什麼叫做沒有血緣關系?沒有血緣關系的姐弟?

  相比之下,獄寺好像比綱吉更快接受這個設定。他迅速接過話頭,嘲笑:「棒球笨蛋也要開始思考了嗎?就你那個腦子肯定想不出什麼東西,不如說出來求求我們,我就考慮幫你分析一下。」

  山本武熟悉獄寺的死傲嬌脾氣,知道他本意並不壞,所以渾然不在意他尖銳的措辭:「春有個交往了四年的男朋友,春很喜歡他,甚至還帶他回家給阿姨看過。」

  「但是她男朋友最近出軌了。」

  ——

  一個月前。

  山本武在本市有個棒球比賽,比賽地點距離家裡比較遠。為了方便休息,再加上山本武又是被寄予厚望的明星選手,所以學校難得大方包了高級酒店的住房。

  比賽前一天,山本武結束訓練後,正打算回自己房間裡休息,卻在酒店門口看見了一位熟人。

  改良過的黑色校園制服,奇奇怪怪的劉海,正是春的那位男朋友——山本武和夏油傑關系一般般,屬於雖然有聯系方式,但如非必要從來不聯系的那種一般般。

  所以這次他也准備和往常一樣,上去和對方打個招呼就撤退。

  但是卻有人先山本武一步上前與夏油傑搭訕,而且看起來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學生。山本武眉頭一皺;雖然他不喜歡春的男朋友,但也絕對不希望春為了男朋友而傷心難過。

  這種時候他必然要出面阻止對方搭訕——不,或許正好可以看看這個男人對春的心意?

  身為男朋友,連約會的次數都屈指可數。山本武不得不懷疑夏油傑對春是否喜歡,說不定這個男人在東京還交往了別的女人!

  完全,有可能啊!

  正當山本武躲在暗處觀察時:只見酒店裡同時衝出了一男一女兩個身影!

  兩個人都穿著夏油傑同款校服,細微處有明顯的改動。但無一例外,兩人都是身材高挑容貌出眾的美人。

  白發高挑的少年手腳並用跳到夏油傑背上,聲淚俱下:「傑!為什麼?為什麼你在和別的女人說話?」

  「你不是答應了我,這輩子都不再看女人了嗎?你騙我!你明明說過,我的眼眸,勝過這世上所有的女人!」

  黑色短發的少女慢悠悠給自己點上一支煙,吐出口霧氣:「悟!你不要再騙自己了——傑他,心愛的人是我啊!」

  「昨天晚上在他房間裡的人是我,在他浴室裡的人也是我!」

  她溫吞的攬住夏油傑胳膊,目光若有若無的看向對面試圖搭訕的女學生:「傑,說實話吧,我受夠了和你維持地下情。你不是說要帶我回家去見叔叔阿姨嗎?我覺得今天就是個好機會。」

  躲在暗處的山本武,逐漸瞳孔地震!

  因為角度的緣故,他根本看不清楚夏油傑臉上的表情。但是看不清楚表情,不妨礙少年的想像力自由發揮啊!

  恍恍惚惚的回到自己酒店房間,山本武打開了電腦。他本來想登錄line聯系月見山的,但是打開游覽器之後,不知道為何,游覽器直接推送了『真正的一夫一妻』話題。

  一看到『一夫一妻』這個話題,山本武立刻想到了剛剛在樓下看見的一幕。他打了個寒戰,『啪』的關上了電腦屏幕!

  「就是這樣。」

  結束了自己不太愉快的回憶,山本武肯定道:「而且那個人已經快有兩個月沒有聯系春了,一定是因為出軌了,忙著和出軌對像廝混。」

  綱吉沉思片刻,提出了一個與上文無關的問題:「不過,山本同學為什麼直接喊你姐姐的名字呢?」

  「報告十代目!這個我知道!」

  獄寺急著在首領面前表現自己『左右手』的作用,連忙搶答:「棒球笨蛋的姐姐一看就很弱,肯定是因為她打不過棒球笨蛋,所以才會讓棒球笨蛋叫她名字!」

  帶入一下自己家裡的關系,獄寺要是敢直呼碧洋琪名字,很有可能墳頭草都三丈高了。

  ——

  山本武跟著他那兩個同學去道場了。月見山一個人回到房間,倒在床上。

  安靜下來之後,月見山又想起了承太郎之前和自己說的話。她側過頭,被她扔在枕頭上的書包側邊掛著個粉色水晶兔子。

  月見山用手指戳了一下粉色兔子掛飾,想到第一周目時,自己不小心收進手提袋裡的那個掛飾——好像就是這個?

  第一周目的時候就被腦花給殺了啊……說起來,那個捅自己一刀的小姑娘是誰?她額頭上又沒有縫合線,應該不是被腦花附身的人。腦花附身的是那個男學生。

  自己如果死了的話……

  月見山撥弄擺件的手猝然停住,呆愣了片刻。

  她突然記起來——在十年後孤助無援的掙扎,和白蘭的交易,九次的死亡,都是為了夏油傑啊。

  因為她無法接受夏油傑的未來,她想要改變夏油傑的未來。她想要……想要,看見夏油傑可以從心底歡笑出聲的未來。

  其實月見山不在意未來她是否站在夏油傑身邊。她僅僅是無法接受,夏油傑被摯友殺死,獨自死在無人知曉的巷子裡,死後還要被咒靈占據身體。

  因為是夏油傑,是她願意輸掉所有的裙子,輸掉漂亮,也一定要去救的人。因為夏油傑是——

  他是——

  是我的意中人。

  月見山和他一起度過了情竇初開的青春,收到過這個少年校服的第二顆紐扣,人生第一次去花店買的花,故作成熟的初吻。

  她夢裡見到他,醒來也見到他。她半夜爬上陽台喝汽水,少年就披散著頭發,坐在牆頭問她要不要出去吃宵夜。

  如果他們一起出去吃宵夜,就可以看星星,看星星簇擁的月亮,和月亮注視的人。

  想吃宵夜是因為餓了,和夏油傑出去吃宵夜是因為想見他。

  她騎著自行車走過的上學的路,也是夏油傑走過的路。自行車的車輪碾過柏油馬路,枯葉,櫻花。

  不論春天,夏天,秋天,還是冬天。攤開回憶的每一個角落,月見山都能在裡面找到夏油傑的剪影。

  即使最後月見山沒有和夏油傑交往,她也無法將夏油傑從自己的人生中排除。因為夏油傑本身就是月見山青春的一部分。

  對於夏油傑來說也一樣。

  恰好這時,手機想起了短信提醒。月見山翻了個身,摸到自己手機拿過來,手機上面顯示一封來自夏油傑的短信。

  夏油傑:【圖片】

  夏油傑:任務結束了,今天晚上天氣很好。因為沒有山,所以可以一直見到月亮,很漂亮。


第42章

  因為沒有山,所以能一直看到月亮。

  月見山轉頭看向窗外,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並盛周圍是有些小山的,但是很矮,所以從窗戶看出去,是可以看見深藍色天幕中懸掛的月亮。

  現在還不算深夜,月亮也只有一彎淺淺的白色月牙。

  她把手機放下,翻過身用手背蓋住臉,沉默了下去;月見山不知道該怎麼回復夏油傑。能給自己發這種消息,這周目的夏油傑大概率也是沒有記憶的。

  他沒有記憶,不會記得第一周目自己是怎麼死的,也不會記得前幾個周目他殺過自己。更不會記得……自己也殺過他?為什麼呢?

  明明在月見山的認知裡,『愛』應該是更美好的情緒。而她和夏油傑,卻正因為『愛』而互相折磨痛苦著。

  要說『愛』,月見山確實是愛夏油傑的。因為夏油傑本身就是她青春的一部分,是她最可愛的少年時光中最可愛的人。所以即使在沒有恢復記憶,在恐懼夏油傑的時候——她也會憐惜發燒的夏油傑。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懼。

  深吸了一口氣,月見山覺得自己不能繼續再想夏油傑的事情了。她從床上爬起來,找出筆記本和筆,開始整理思路。

  自己的替身能力是可以進行九次有效輪回周目,替身使者自己不能成為時間倒流的節點,所以月見山一開始設置的節點就是夏油傑。

  夏油傑死亡,就周目結束。替身使者不死亡的周目為無效周目,所以自己殺死夏油傑的周目無效作廢。

  上周目自己確實被咒靈殺死了,但是並沒有出現世界線收束的選擇界面。第九周目在未經過月見山同意的情況下,出現了二次循環。

  其實第九周目從一開始就出現了問題:前幾個周目夏油傑都是有記憶的,唯獨第九周目,夏油傑完全沒有記憶。

  自己和白蘭訂下了約定,時間輪轉沒有結束之前自己的替身類似於抵押品抵押在白蘭手上——換句話說,自己人在十年前,而替身卻在十年後?

  白蘭肯定也有記憶,姑且不知道他的目的以及他意圖對自己的替身做什麼研究,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第九周目出現了變故。

  空條教授也說過,前幾個周目白蘭一直在阻攔他找到自己。但是第九周目空條教授和自己成功碰面了。月見山絕不認為這是什麼巧合,她和白蘭的信息量不對等,在空條承太郎找上她之前,她甚至不知道有這麼一批替身使者。

  她見到空條承太郎之前有不少空擋,如果白蘭真心想要阻攔她的話,那麼他有太多種方法讓自己沒辦法見到空條教授。而且前幾個周目白蘭也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為什麼第九周目是特別的?

  將『第九周目』圈了起來,月見山思索著白蘭的目的:她是為了救夏油傑,白蘭呢?

  白蘭是什麼目的?

  目前已知白蘭和腦花有所勾結,雖然兩人的盟友之情相當塑料,但他們有合作是現實。能讓兩個根本不信任對方的人互相合作,說明他們有共同的目標。

  腦花的目標是什麼?

  腦花第一周目就殺了自己,前幾個周目也或多或少的出現過,並意圖殺了她。腦花想要結束這個輪回?

  這一點倒是不需要太過於懷疑,但凡是個正常人都想要快速結束這場輪回。只要知道了結束輪回的條件,大部分人都會選擇先殺了月見山。腦花和白蘭有聯盟,替身能力的規則有可能就是白蘭告訴腦花的。

  只要她死夠九次,輪回自然而然就結束了。至於時間線收束到哪一條,大概他們都不太在乎。

  但僅僅是這一個理由的話,還不足以解釋腦花為什麼第一周目也要殺了自己。腦花應該和咒術界有關,畢竟兩次見到他時,他身邊都跟著強大的咒靈。

  但為什麼要殺自己?

  殺了自己,他能得到什麼好處?被夏油傑追殺的好處嗎?這不……等等。

  月見山猛地攥住一絲靈光,在白蘭和腦花的名字中間迅速寫下了『夏油傑』的名字。

  夏油傑未來會叛變,變成殺人無數的詛咒師,死於摯友之手。只有夏油傑死了,腦花才能占據夏油傑的身體——如果夏油傑不叛變,不去當詛咒師,那麼誰能同時殺死兩位特級咒術師呢?

  月見山不太明白咒術師的實力劃分,但從上周目家入硝子的話來看,夏油傑只要不走那條詛咒師的破滅之路,應該就沒有人能殺他。

  只要她還活著,夏油傑就會遵守約定——因為對於夏油傑來說,月見山就代表著普通人的『善』。

  她還活著,夏油傑便承認非術師中還有善意存在。她如果死了,並且還是被同樣的普通人殺死,以夏油傑的性格,絕對會在一條無法挽救的歪路上走到底!

  腦花一共在月見山面前出現過四次,初次見面是一周目時占據了不知名少年身體。二次見面是在面館,占據了某個中年男人的身體。最後一次見面是在上周目小鎮公路上,腦花占據了不知名女人的身體。

  三次見面,腦花表現得都不強勢:畢竟他占據的身體也不算強大,就算想要強勢起來也有些困難。

  但也有例外,在十年之後,月見山看見了占據夏油傑身體的腦花。

  夏油傑,年輕的特級咒術師,普通人裡面出現的超絕咒術天才。擁有這樣的身體,本身就是巨大的優勢——腦花的目的不是殺死自己,而是通過『殺死自己』,從而將夏油傑推上毀滅之路!

  月見山感覺自己全都想明白了!

  她把紙筆匆匆一卷,跑下樓撥出電話。電話那頭在響過數秒忙音後,接通了。

  「莫西莫西?這裡是入江家,請問您找誰?」

  月見山在上周目拜托山本武找過入江正一的聯系方式。她舔了舔唇,努力讓自己聲音冷靜:「您好,我是並盛中學的學生。下個月我們學校和高等貴族私立中學有一場合作研究賽,需要確認參賽人員的准備情況。」

  「請問入江正一同學在家嗎?」

  「啊,你說小正嗎?小正剛剛送藍波君回去了,可能沒那麼快回來……不過他晚上和明天都在家,你可以換個時間打電話過來。」

  「好的,那我明天再去拜訪。麻煩您了。」

  掛斷電話,月見山重新看了眼時間:今天是7月23日。

  自己出事那天是9月27日,夏油傑帶雙胞胎姐妹回來的是9月24日,上周目遇到灰原是7月26日——25日晚上自己遇到了那三個逃犯,當天夏油傑還拜托了灰原去調查。

  還來得及!

  這周目的腦花不知道會不會有其他周目的記憶。想了想,月見山還是打電話給夏油傑。

  夏油傑秒接:「是我,夏油傑。怎麼了?」

  月見山拿起自己的書包,一邊穿鞋一邊道:「我今天提前下課了,可以去你那邊嗎?」

  「可以,我過來接你吧…有什麼想吃的嗎?順便幫你帶過來。」

  月見山本來想說沒什麼想吃的,但是話到嘴邊,她又改變了主意:「幫我帶盒奶油大福吧,要甜一點的。」

  「好。」

  掛斷電話,月見山穿著鞋坐在家門口。她不太敢出院子,鬼知道那個腦花是不是在外面蹲她——要知道,在鎮子上腦花突然殺出來的時候,她和東方仗助可沒有半點防備。

  完全附身在了素不相識的女人身上,冷不丁的就冒出來給人一下子。這誰遭得住?

  月見山又重新給空條承太郎發送了短信。

  月見山:【地址】

  月見山:上周目7月26號我是在這個鎮子入口被咒靈殺死。我懷疑每個周目想殺我的人都是同一批,能拜托空條教授幫我去一趟那個鎮子調查嗎?

  空條承太郎:可以。

  得到了空條承太郎准確的回復,月見山松了一口氣。把鎮子上的事情交給承太郎她絕對放心,畢竟承太郎先生就是那樣可靠的成年人。

  不過承太郎27號就會離開鎮子返回學校,到時候自己還是要去一趟小鎮;她還有個人要救。

  如果一切順利,承太郎先生可以在鎮子上抓到腦花和他的同黨,那麼危險就解除了一半。剩下一半來自於白蘭——必須要找到白蘭之外,可以去往十年後的辦法。

  月見山現在只能寄希望於入江正一知道些什麼。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了什麼,他為什麼要跑過來提醒自己小心白蘭?

  月見山不認為一個普通的中學生可以認識白蘭。

  現在已經可以確認的是身邊人都沒有上次九周目的記憶。但是月見山不確認腦花還記不記得上一個九周目。

  雙方不可能坦誠也不存在坦誠,只能互相去猜去賭。

  十年後殺死夏油傑的人是五條悟,說明那家伙十年後有仍舊選擇堅定的成為了一名咒術師……聽他們的對話,貌似還成為了一名老師。

  五條悟?老師?

  想像了一下那個少年當老師的未來,月見山心裡忍不住犯嘀咕:咒術界真的有未來嗎?

  沒有吧?應該是沒有吧?

  「春?」

  聽到熟悉的聲音,月見山仰起頭,看見夏油傑站在門外,朝自己招了招手。她連忙站起來,小跑過去開門。

  夏油傑手裡拎著奶油大福的盒子,另外只手裡拿著奶茶遞給月見山:「桃子味兒的。」

  夏日的傍晚還是很熱,他遞過來的奶茶杯子上掛滿冰飲浸出來的水珠——月見山接過奶茶,插上吸管:「等會去超市吧。」

  夏油傑一愣:「去超市干什麼?」

  「買菜,」月見山咬著吸管,含糊道:「你公寓的冰箱空了。」

  夏油傑毫不懷疑月見山的話,他以為是月見山最近去過公寓,所以才記得這麼清楚。實際上是上周目的這個時間,月見山去過夏油傑公寓而已。

  冰箱裡只剩下雞蛋和方便面,連塊姜都沒有。

  也不知道自己不過去的時候,夏油傑都是怎麼過日子的。

  在超市買菜的時候,月見山不自覺又開始走神,頻繁偷看身邊的夏油傑——少年個子高挑,脊背挺直的跟在她身側。不管月見山遞給他什麼菜,他都乖乖接過去,放進推車裡。

  既不會說『這個我不吃』,不會說『我要吃那個』。總而言之,乖得令人心髒撲通亂跳。

  又乖又好看,笑起來也很溫柔,總是在細節處為別人著想;有時候月見山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為了夏油傑,才特意來到這個世界的。

  否則為什麼能遇見夏油傑這麼符合自己審美的男人呢?

  在掂起一盒青椒的時候,月見山忍不住開口:「傑。」

  夏油傑立即側目,好像一直在旁邊等待著她命令的某種巨型動物:「嗯?」

  月見山捏著那盒青椒,遲遲沒有把它放進推車裡:「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問你咒術高專的事情?」

  夏油傑一愣:「為什麼會這樣想?」

  「因為傑總是瞞著我。」她抬眸看向夏油傑,漂亮的眸子很快蒙上水汽:「任務也好,同學也好,從來都不和我說實話。」

  「如果因為我是普通人而覺得我們沒有共同話題的話,我們還是分——」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夏油傑拉入懷中;鼻子撞得生疼,月見山原本裝出來的眼淚瞬間真的變成眼淚掉了下來。她為了保持平衡,下意識抓緊了夏油傑的袖子。

  呼吸間都是干淨好聞的洗衣粉味道,月見山捂住自己鼻子:「等等,傑,你干什麼……」

  哐當哐當——

  金屬落地的聲音頻繁密集,她抬起頭,才發現夏油傑一只手抱著她的同時,另外一只手正護在她頭頂。

  除去掉在地上的易拉罐外,又有其他的幾包薯片和飲料乒乒乓乓的掉下來,一個不差的砸在夏油傑胳膊上,又滾落地板。

  夏油傑垂眸,暗紫色眼眸裡有暗光流轉:「你沒事吧?」

  月見山:「……傑,我看見咒靈蹲在貨架上了哦。那個是虹龍吧?把罐子踢下來的那個咒靈,它現在還在搖貨架哦?」

  夏油傑若無其事的放下手,接過月見山手裡的青椒,微笑:「不,沒有的事。只是貨架不牢固而已。你看那些人什麼都沒有看見呢。」

  他有一張好臉,狹長的狐狸眼加上正氣凜然的佛耳,正兒八經說起話來就像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讓人沒辦法懷疑他。

  聽到動靜聞聲趕來的超市工作人員連連向他們道歉,然後開始收拾地上散落的貨物。夏油傑緊緊拉著月見山的手,對工作人員溫和道:「我沒事,沒有關系。」

  月見山試著掙扎了一下,果然掙脫不開。

  她放棄了——夏油傑這家伙,自說自話的本事從小就厲害。每次總是嘴上說著溫柔的好話,做出來卻完全是另外一件事。

  乖巧聽話和陽奉陰違這兩個詞愣是像雙胞胎一樣同時出現在夏油傑身上。

  結完賬出超市,夏油傑幫忙拎著菜。走了一段路,月見山覺得不對勁兒了;夏油傑個子高,腿又長,一步抵得上月見山兩步。

  兩人並肩走不出五秒,距離就被拉開。月見山不得不加速小跑追上他,然後兩人並肩走幾秒,距離又被拉開。

  如此反復,月見山很快就要跟不上夏油傑了。她咬咬牙,加快腳步衝上去揪住夏油傑後腰的校服:「夏!油!傑!」

  拽住衣服的力氣不大,夏油傑卻還是停下了腳步。他轉過頭,笑眯眯的低頭看著月見山:「嗯?」

  月見山的臉頰泛著紅,因為一路小跑的緣故,她呼吸也比平時快,磨著後槽牙氣鼓鼓:「你走那麼快干什麼?!」

  夏油傑略微彎腰,反問:「你不知道?」

  月見山被他問得一懵,下一秒火氣蹭的就從小腹直衝大腦。

  我不知道?

  要不是你一天到晚什麼都自己捂著,做失敗了任務夢裡都哭著喊任務目標的名字,被自己抓到了還死活不肯說實話,連做了什麼任務都要我從你同學嘴裡知道,我會什麼都不知道?

  氣得上頭,月見山在夏油傑面前本來不怎麼用的理智瞬間燃燒,嘴巴反應比腦子還快:「我不知道?你天天瞞著我夢裡喊天內理子未來還要去搶什麼裡香,我能知道什麼?!」

  「我當然不知道!我怎麼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夏油傑:「……裡香是誰?」

  月見山的怒火卡住了。她和夏油傑大眼瞪小眼——對哦,裡香是十年後才會出現的人,這個時間點夏油傑應該還不認識裡香。

  「重要嗎?」

  月見山板起臉,腦子裡勉強找回一絲理智,然後那絲理智迅速開始翻舊賬:「反正你就不打算告訴我是吧?你覺得我就是個普通人,知道了也幫不了你,所以才什麼不和我說…反正就是不信任對吧?」

  「我談個戀愛就像談了個空氣!男朋友一走就是兩三個月,電話打不通消息收不到,晚上睡覺死活不開燈我還以為你在外面被誰嘬了幾口,怕被我看見印子呢!」

  「結果是做任務胸口留了疤不敢給我看,看不見大晚上突然摸到更嚇人好嗎?!」

  夏油狐狸難得心虛起來——月見山說的是星漿體任務結束那次,他被殺手偷襲,胸腹都留下了傷痕。雖然硝子及時用反轉術式救下了自己,但是傷痕消不掉。

  他怕嚇到月見山,所以在月見山要開燈的時候把她手按住了。

  誰知道後面會折騰到床上去,被月見山摸到傷口後她更生氣了。

  月見山越想越氣,越氣越委屈:自己為了救這個狗男人死去活來,他就厲害了啊——十年前是理子,十年後是裡香,死了連葬她墳墓旁邊都不樂意。

  呸!狗男人!

  夏油傑仍舊試圖解釋:「我不是和你說過嗎?理子是我的任務對像,你那時候明明都不生氣了……」

  月見山瞪了他一眼:「你還想著其他人的女朋友!」

  夏油傑:「…我沒有啊,你從哪聽來的?」

  「十年後你就有了!」

  夏油傑被她氣笑了。他抬手掐住月見山的臉頰上兩塊軟肉,小麥色手指與少女白皙嬌嫩的皮膚形成了明顯的色差:「你是故意來找我吵架的嗎?」

  他雖然是模範男友,但並不代表月見山和夏油傑就不會吵架。情侶要不吵架太難了,只是他們兩個人每次吵架,吵著吵著就會偏離原話題,越吵越丟失腦子,然後變成小學生拌嘴。

  月見山性格又嬌氣。吵上頭了她就容易動手,氣到沒有理智的時候就把夏油傑按著親——借用月見山冷靜時候的陳詞:他太好看了,舍不得打,不打又生氣,管它三七二十,先親幾口緩緩。

  沒有什麼是一個親親不能解決的。如果有,那就再親第二遍。

  「我才不是來找你吵架的!」

  因為臉頰被捏著,月見山說話都變得含糊起來,氣得踩了他一腳:「你要氣死我了!夏油傑我要被你氣死了!」

  夏油傑無奈,松開她臉頰:「理子我和你解釋過了。還有那個什麼裡香……我根本不認識,你不會是夢裡夢見的吧?」

  月見山暫時不想和他說話,氣得自己一個人在前面走。

  結果因為腿不如夏油傑長,月見山很快發現自己快步走的速度夏油傑一樣能輕松跟上。她咬咬牙,開始小跑。

  夏油傑哭笑不得:他好歹還記得自己女朋友的體力,沒有放任月見山繼續氣衝衝的跑。

  快行幾步追上月見山,他彎腰單手攔住月見山的腰把她撈起來:「別生氣了。」

  月見山撲騰了幾下,發現自己腳不沾地。她自暴自棄的垂著腦袋:「我不想和你說話。」

  夏油傑把她放下來,幫她理了理臉頰側凌亂的碎發:「我先認錯。」

  「你要是真的很生氣,拿虹龍捏橡皮泥玩兒都可以。但是不能說分手——只有這句,不可以拿來開玩笑。」

  他的手指溫度略低於月見山的臉頰,她稍微冷靜下來一點,估摸著夏油傑現在情緒好像挺穩定的,忍不住試探著問:「萬一以後我覺得我們不合適,真的想分手怎麼辦?」

  夏油傑幫她整理頭發的手一頓。

  他的手指往旁移了移,指尖剮蹭過月見山的眼睫。

  她濃密纖長的眼睫上盈著淺淺的藍色,上面承著日落的余暉,暖色的路燈光芒。

  這是他一見鐘情的『花』。就像是凶獸守護寶物那樣,圈在自己的領地範圍裡盡心盡力的保護著——不管是咒靈也好,奇怪的替身使者也好,全都被擋在名為夏油傑的安全線之外。

  沒有人可以折走她。

  狐狸笑眯眯的,不動聲色露出些許獠牙與食肉動物的本性,低語:「會被鎖起來,永遠的留在我身邊,每天都被灌滿,哭著說知道錯了也沒有用……」

  話到一半,夏油傑曲起食指敲了下月見山的額頭:「嗤——你什麼表情?嚇到了?騙你的。」


第43章

  她才緩過神來——實不相瞞,剛才她差點以為夏油傑說的都是真話。

  嚇死了。

  兩人一起回到夏油傑公寓,路上都安全得不能再安全;她在玄關處換了鞋,順口問:「晚上有什麼想吃的菜嗎?」

  夏油傑幫她把菜提進廚房,挨個放進冰箱:「我都可以,你做什麼我吃什麼。」

  兩人在一起大多數時候是月見山做飯。倒不是夏油傑不想做——只是做飯這個技能點,著實需要一點天賦。夏油傑做飯頂多算是餓不死自己,甚至於五條悟做飯手藝都比他好。

  只是五條悟這個大少爺,寧願餓著也絕不下廚就是了。

  不需要做飯,夏油傑就自覺幫月見山打起下手,替她處理魚和菜。處理菜的時候他根本不需要月見山幫忙,月見山也樂得在旁邊看他忙活——

  不管怎麼說,看好看的人做飯,那是一件很讓人享受的事情。比如說夏油傑,他校服外面套著圍裙,寬肩窄腰,折起衣袖露出一截肌肉輪廓漂亮流暢的小臂;這種場景屬於讓人看著就能下兩碗飯的類型。

  收拾了一會兒,他側過頭問月見山:「香料要不要塞進魚肚子裡?」

  他已經把魚處理干淨了,臉頰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粘上了魚鱗,被燈光一照,折射出漂亮的光。

  月見山走近,踮腳抬手把他臉頰上的魚鱗摘下來:「要啊,等會要燉……別動,臉上沾到了。」

  她的手指很軟,有股淡淡的香味,隨著她的動作掠過夏油傑臉頰。夏油傑垂眸,目光正對上月見山認真的臉。

  他稍微小小的走了個神,思考是不是在自己不在的時候,誰偷偷撬了自己牆角。否則春為什麼突然開始和自己翻舊賬?

  還提到了分手這種話。

  別讓他抓到那個暗地裡挖牆角的混蛋——

  「好了。」

  月見山把摘下來的魚鱗扔進垃圾桶,洗了洗手:「圍裙給我,我要做飯了。」

  夏油傑洗干淨手,脫了圍裙給月見山套上。

  廚房裡很快蔓延開食物的香味。鍋裡升騰起來的霧氣四散,明亮的白熾燈光籠罩著整個廚房;夏油傑站在廚房門口,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月見山。

  她用筷子夾了塊肉嘗味道,垂首低眸時整個人身上的氣質都顯得格外居家又柔和。這樣的場景讓夏油傑有種自己和月見山好像已經結婚了的錯覺。

  煙火氣,溫柔,寧靜,多種情緒交纏融進眼前的一幕,使得夏油傑一直被緊拽著的神經,也在這個瞬間放松下來。

  這是他想要成為強大咒術師的初衷。

  他想要……保護這一幕。想要保護春——

  哢噠。

  玄關處傳來鑰匙鎖孔被轉動的聲音,夏油傑眉心一跳:「有人來了……我去看看。」

  有他公寓鑰匙的人屈指可數,月見山現在在自己身邊,硝子還在高專。那麼開門的人是誰就不言而喻了;雖然夏油傑一點也不想去開門。

  月見山隨意點了點頭,將魚倒進盤子裡:「好。」

  她知道門外的人是誰,並不驚訝。

  夏油傑去開門,門外吊兒郎當站著他熟悉的白毛。他板起臉:「現在九點半了。」

  五條悟原本來懶懶散散的站姿,突然變得端正不少。他用食指勾下鼻梁上的墨鏡,目光狐疑的看著夏油傑:「你不對勁。」

  夏油傑不動聲色的堵住門口,一條可以窺視裡面的縫隙也沒給五條悟留:「我哪裡不對勁?」

  「哪裡都不對勁…哈!傑你偷偷在屋子裡藏人了是吧?」

  五條悟覺得自己聰明極了,一貓腰就要從縫隙裡鑽進去。夏油傑伸手去攔他,被無下限擋開,氣得牙癢癢——他其實大可以放出咒靈,絕對比自己動手要效果好。

  但是夏油傑怕嚇到月見山。

  畢竟咒靈都長得有些可怖,虹龍算是比較能看的了。

  五條悟越過夏油傑,得意洋洋的跳進客廳,正好看見身穿圍裙的少女端著菜從廚房出來。她似乎也奇怪於家裡為什麼多了個人,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的看了他一眼。

  即使是見慣了美人的五條悟,忽然間也不得不承認:極具氛圍感的美人給人的驚艷感,遠勝過單純容貌出色的美人。

  單看臉的話,少女其實不能算多麼絕色無雙。但她穿著居家的日常服,抬眸好奇又輕輕的掃過來一眼;那雙眼睛圓而媚氣,很容易給人留下深刻的印像。

  夏油傑追上來,用胳膊圈住五條悟的脖子往後勒,同時向月見山微笑:「我同學,五條悟。」

  「悟,這是我女朋友,月見山春。」

  五條悟曲起胳膊捅了捅夏油傑腹部,掰開他胳膊後也熱情的同月見山打招呼:「你好啊~你就是傑的女朋友啊?」

  「你叫我悟就行了,傑也是這麼叫我的。」

  月見山點了點頭,沒有搭話。不論哪一個周目,她其實都不太擅長和五條悟這種人打交道——太隨心所欲了。

  至少夏油傑還會在表面上克制一下自己,但是五條悟不會。

  看見月見山轉身又跑回廚房了,五條悟撓著頭,納悶:「傑,你是不是在你女朋友面前說我壞話了?」

  「不然她怎麼看起來……不太喜歡我啊?」

  夏油傑沒好氣:「這不是很正常嗎?」

  「這哪裡正常了?!」

  五條悟義正言辭的控訴:「像我這麼帥氣的臉蛋,怎麼可能有女人討厭我!」

  夏油傑皮笑肉不笑:「沒有哦,歌姬就是非常真心實意的討厭著你。」

  月見山確實不太喜歡五條悟。五條悟這個人,本性裡有一種讓月見山害怕的東西——他和夏油傑一樣,都有點瘋病。

  不,月見山覺得五條悟比夏油傑可怕多了。

  她對夏油傑的『怕』裡面多少摻雜了愛。她知道夏油傑對自己也有『愛』存在。或許這份愛裡摻雜了過量的占有欲,但他確實是愛自己的。

  相比之下,陌生又毫無規則底線,瘋病的特級咒術師五條悟,無疑更讓月見山害怕。

  來到來了,還趕上飯點,五條悟必不可能再走。不僅人不走,他還打算把家入硝子也喊過來吃飯,然後被夏油傑把電話捏爆了。

  兩個幼稚dk的吵架已經從『昨天晚上你在宿舍打呼』發展到『我看過你床底的sq片你審美真他媽爛』——月見山暫時不那麼怕五條悟了,甚至覺得他好煩。

  夏油傑會叛逃,裡面必然有五條悟一份功勞吧?

  我要是有這種同事,我也會想要叛逃的。

  吃過飯,夏油傑成了唯一一個收碗的人。五條大少爺癱在沙發上,懶洋洋的:「春,你有未來的工作目標嗎?沒有的話我可以給你介紹哦!」

  「我家裡剛好缺個……嗚哇!」

  後腦勺被夏油傑錘了一拳,五條悟抱著自己頭大喊:「腦震蕩!是腦震蕩!完蛋了,沒有五盒甜甜圈起不來了!」

  沙發對於五條悟的體型來說還是太小了,他稍微動一動就從沙發上滾下來——坐在暖桌邊吃飯的月見山就遭了殃。

  她剛好是背對著沙發的,五條悟滾下來就不可避免的要砸到她;夏油傑翻過沙發,速度極快的把月見山拽過來,徒留下五條悟一個人摔在地上。

  五條悟瞪大了眼:「傑,見色忘友也不能這樣。」

  夏油傑抱著驚魂未定的月見山,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撫,同時向五條悟露出微笑:「悟,這不叫見色忘友。」

  「這叫正確選擇。」

  月見山:…好累,這就是提前體驗養兒子的感覺嗎?

  五條悟大概也是折騰夠了,靠著沙發用手機打單機游戲——他是結束完任務直接過來的,沒有帶游戲機。夏油傑房間裡有游戲機,但基本上是月見山在玩,大部分都被打通關了。

  進度差距太大,五條少爺自從之前受過挫折後就再也不玩了。

  夏油傑去洗碗,客廳裡便只剩下月見山和五條悟。低頭認真打著游戲的五條悟,冷不丁冒出一句:「我聽傑說過,你雖然沒有術式,但是卻可以看見咒靈,因為咒力比普通人稍微強一點嗎?」

  月見山沒有多想,答:「嗯。也就比普通人稍微強一點點,遠遠達不到咒術師的水平……」

  她覺得有些奇怪,為什麼五條悟突然關心起自己的咒力來了?印像裡她和這位大少爺交集很少,非常少。初次見面的時候她閉著眼睛都能感覺到大少爺眼裡的輕蔑之意。

  那是一種從小出生在頂端的人,對待螻蟻的態度。

  但不知道為什麼,從上個周目開始五條悟的態度就莫名轉好許多。

  「感覺挺好玩兒的。」

  五條悟身子後仰靠在沙發上,仰頭,蒼藍色眼眸裡倒映出月見山的臉:「不就相當於可以看見咒靈的普通人嗎?」

  「不會害怕嗎?」

  月見山:「…還好,因為平時也很少看見咒靈。」

  五條悟打了個哈欠,整個人像是沒骨頭似的下滑,仿佛一灘融化的白色大貓。他嘟囔:「也是,傑那家伙肯定會……算了。唉我們還沒有交換過聯系方式吧?」

  他從自己口袋裡摸索半天,最後找出來自己手機:「你的電話和郵箱是多少?」

  月見山一愣,沒能立刻回答五條悟。五條悟眨了眨眼,疑惑:「電話和郵箱?」

  月見山抿了抿唇,最後還是把自己電話和郵箱給五條悟念了一遍。五條悟當著她的面把兩種聯系方式都存進自己手機,笑眯眯的對她晃了晃手機:「等會給你發短信,把我號碼也存一下吧。」

  「我經常來並盛出差的,下次有機會請我吃芭菲啊——你要是錢不夠,我請你也行。」

  他說話的時候,月見山果然收到條短信。應該是五條悟在存他聯系方式的時候順便給她發了短信,她茫然:「啊?我為什麼要請你吃……」

  不對啊!不管是上個周目還是這個周目加起來,她和五條悟認識都不超過兩天,為什麼她要請這家伙吃甜點啊?

  就憑他最後一波送走自己十年後的男朋友嗎?

  再說了,要不是怕自己一個人待在家裡被暗殺,她也不會來公寓裡過夜。這世界上還有什麼地方比兩個特級咒術師的住處更安全呢?

  不等月見山把話說完,五條悟溫吞的蹭著沙發又坐起來:「噯?我們不是好朋友嗎?好朋友就是要互相請客吃飯啊~」

  他笑嘻嘻的看著月見山,因為戴著墨鏡,又稍微坐直了一些,以月見山的身高便沒辦法看見他墨鏡後面的蒼藍色眼瞳了。

  月見山不自覺往相反方向挪了挪,心底剛消下去的危險感『刷』的又冒了起來。五條悟一條胳膊搭到了沙發上,偏圓的臉部線條看起來格外幼態,勾唇笑起來時帶著惡劣的孩子氣:「春不想和我做朋友嗎?」

  被墨鏡遮擋的蒼藍色眼瞳裡波光流轉,六眼在墨鏡被勾下的瞬間,五條悟接收了大量外界的信息。他清楚看見少女的靈魂缺失了一塊,代表生命的咒力沒有絲毫。

  但凡是人類,都擁有咒力,只是多與少的區別罷了。完全沒有咒力的人只有兩種:一種是伏黑甚爾那種頂級的天與咒縛。

  一種是死人。

  而月見山的體力明顯不屬於前者。

  五條悟知道夏油傑在入校之前就有個女朋友。夏油傑把自己女朋友捂得很嚴,從來不讓任何咒術師窺探——去年有個姐妹校的傻子去打聽他女朋友,居然被揍得哭爹喊娘從此患上『夏油傑ptsd』。

  誰能想到,偶然意外見到了摯友戀人的第一面,就給了自己一個這麼大的驚喜。


第44章

  久違的危機感前所未有的尖叫起來。做為偏弱勢的一方,月見山本能的覺得五條悟很危險。

  忽然肩膀上一重,她抬起頭看見夏油傑的臉——這種時候,夏油傑都顯得可愛可親起來。

  月見山立刻抱住了他胳膊:「傑,我好困,想先去睡覺了。」

  夏油傑有些擔憂,半蹲下來摸了摸她的額頭:「不舒服嗎?」

  平時這個點,月見山應該還要再看會兒電視,或者打打游戲才對。

  月見山眨了眨眼,小聲:「今天——不太舒服。」

  「我去睡一覺就好了。」

  夏油傑眉頭微皺。他摸了摸月見山的發頂:「那就去睡吧,不舒服的話記得叫我。」

  月見山連忙點頭,跳下沙發小跑去了側臥。

  她離開後,五條悟『嘖』了一聲,轉過身懶洋洋的癱在沙發上;咒靈巨大的剪刀手幾乎是擦著他的頭頂掠過,差點給五條悟開了瓢。

  好在他是無敵的五條悟,即使面對一級咒靈的偷襲也能游刃有余的避開。

  他仰起頭笑眯眯的看向夏油傑:「不是吧?這麼生氣的嗎?」

  「我可什麼都沒有做耶!要不要這麼小氣啊。」

  夏油傑把披散長發哀怨無比的剪刀手咒靈收回,道:「我說過,

  不准接近春。她不是咒術師,她只是個普通人。」

  「普通人?」

  五條悟『嗤』的笑出聲:「你確定?」

  他一個鯉魚打挺從沙發上蹦起來:「她不是天與咒縛,身上卻沒有半點咒力。」

  「你知道吧?我的六眼所看見的『現實』比你們肉眼所見的『現實』更加接近真理。你的女朋友,靈魂缺了一塊。」

  「這種普通人,一旦被發現的話,

  咒術界高層應該會很感興趣……」

  「不會被發現。」

  夏油傑打斷了五條悟的話,他認真的看著五條悟,聲音溫和得像是在陳述既定事實:「沒有人會發現。」

  就算被發現了,也沒關系。他會變得很強。他的春,絕不會是第二個『天內理子』。

  五條悟難得收斂自己吊兒郎當的神色。他上下打量夏油傑,確信自己這位摯友沒有在開玩笑——而後五條悟攤開雙手,百無聊賴的躺在沙發上:「真搞不懂你們耶!」

  「戀愛就是這麼可怕的東西嗎?」

  能讓正論擁護者的摯友,做出連五條悟自己都覺得瘋狂的事情。

  夏油傑笑了笑,低語:「謝謝。」

  「別謝我。」

  撇了撇嘴,五條悟立刻撇清自己不是什麼好人:「我只是害怕自己被你傳染而已。變成你那樣的戀愛笨蛋可就不好了……走了走了。」

  他拍拍屁股,准備走人。夏油傑挑眉:「我還以為你要留下來過夜。」

  畢竟五條悟可不是那種會連夜去出任務的人。他不逃避任務就算是態度積極了。

  五條悟推了推自己鼻梁上駕著的墨鏡,故作不耐煩:「留下來給你們當電燈泡嗎?我才沒有那麼無聊。」

  「不過你做好心裡准備哦~雖然靈魂上的缺失很難讓人察覺,但是毫無咒力的體質,只要碰上任意一個咒術師就會被發現。」

  ——

  月見山躺在被窩裡,皺著眉看空條承太郎給自己發來的短信。

  承太郎沒有在小鎮上找到腦花的蹤跡。

  不過之前她拜托承太郎幫忙找的變態倒是很快就找到了——那家伙不是鎮子上的人,又時常鬼鬼祟祟跟著夏芽,很容易就被發現。

  月見山嘆了口氣,先在短信裡謝過承太郎。

  她有點發愁;會不會是因為自己這個周目沒有去小鎮上,所以腦花也就不去了?

  這個可能性很大。畢竟腦花會出現在小鎮,無非是為了殺自己——或者說去搞夏油傑心態的。

  不管自己是被咒靈殺死還是被普通人殺死,光是自己死在夏油傑面前就足夠搞他心態了。

  這點互換成夏油傑死在月見山面前,同樣也可以成立等式。

  只要她還活著,腦花就會不停的找機會殺自己。而夏油傑明顯不可能天天就守著自己什麼也不干——他是特級咒術師,學校派發的任務並不輕松。

  說起來,腦花好像每次找自己都是挑夏油傑不在的時候……腦花害怕夏油傑嗎?

  對哦,夏油傑的術式好像就是專門針對咒靈的——腦花那個模樣肯定是不算人了。

  所以腦花是咒靈?

  正當月見山腦子裡各種信息交錯思考時,門被人從外面打開的聲音讓她思考終止。

  她疑惑的看向門口,看著換了睡衣的夏油傑正慢吞吞擦著頭發過來。

  他應該是在客廳裡吹過頭發了,長到過肩的頭發很蓬松,散發出好聞的洗發水的香氣。

  洗發水是月見山挑的,所以香氣也是她喜歡的香氣。

  她疑惑的同時又有一絲絲茫然:夏油傑過來干什麼?

  他不是應該和五條悟一間屋嗎?上周目就是這樣的啊!

  就在月見山還茫然的時候,夏油傑已經縮進被窩,長手長腳像八爪魚似的纏上來,將她撈進懷裡。

  和夏油傑的個子相比,月見山還是過於嬌小了,像個抱枕似的嵌在他懷抱裡。

  她人徹底懵了:「我們睡一間,把你同學獨自扔在隔壁嗎?」

  夏油傑下巴蹭了蹭她的發頂,聲音略低帶著倦意:「悟不在這邊睡,他臨時有任務先回去了。」

  「我最近都沒有任務,可以好好陪你。明天要出去約會嗎?」

  月見山:「……啊?」

  不對啊!這劇情走向不對啊!五條悟半夜走了?

  夏油傑還問她明天要不要約會?

  完全亂套了啊!

  遲遲沒有得到回復,夏油傑有些疑惑。他攬著女友的腰,不解:「你明天有其他的安排嗎?」

  月見山咽了咽口水,緊張的試探:「……沒有。不過有個海洋學的公開講座要去——你陪我去嗎?」

  「會不會耽誤你的任務?」

  「不會。」

  夏油傑說話時,呼吸落在她後脖頸和耳邊。

  月見山覺得有點癢,下意識往後縮。她一往後縮,整個人便更深的陷入夏油傑懷裡。

  她聽見夏油傑低低的笑了幾聲。

  月見山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後脖頸和耳朵,有些郁悶。

  「傑,我發現了一件事。」

  「嗯?」

  「你是不是背著我看sq雜志了?」

  夏油傑被噎住了。如果今天五條悟沒來,他肯定理直氣壯的說沒有。

  但是今天五條悟來了——還因為誰藏的sq雜志更有品味吵架。他雖然矢口否認但是在五條少爺的胡攪蠻纏下,明顯否認無效。

  現在再說自己沒有收藏這些簡直就是在踩雷。

  腦子飛速運轉,夏油傑摟著女朋友真情實感的說瞎話:「看了。都是悟買的,因為他床底下放不下了,干脆塞到我床底下。」

  「我有時候閑著沒事,就會翻一翻。我保證我就是翻一翻。」

  月見山:「……」

  呵,dk的鬼話你覺得我會信嗎?

  雖然說年輕人容易擦槍走火。但月見山難得有個算安全的睡眠環境,根本沒心思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她窩在夏油傑懷裡,很快就安心的睡著了。

  夏油傑本來還有些忐忑不安,怕月見山生氣——他哪裡知道,比起他的結局,男朋友偷看幾本sq雜志已經完全不在月見山的生氣範圍內了。

  過了一會兒,感覺到月見山的呼吸越來越均勻。夏油傑眨了眨眼,爬起來戳了戳月見山臉頰——

  她蹙了蹙眉,沒有動,整個人又開始往後縮。

  夏油傑覺得很可愛,不自覺笑出了聲。他俯身親了親月見山皺起的眉心:「做個好夢。」

  不論是靈魂缺了一塊也好,沒有咒力也好。只要你還是月見山,我就會喜歡你。

  夏油傑做夢了。

  他以前也不是沒有做過夢,但是沒有哪一次,會比現在更加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夢。

  做夢的同時,他又意識到自己似乎不僅僅是在做夢。

  周圍人很多,四面掛著彩燈,挨挨擠擠的商販,此起彼伏的說話聲。

  明亮的燈光使得黑夜也清晰起來:這明顯是一場晚會。

  應該是焰火晚會一類的。

  因為月見山很喜歡廟會,每次到了這種時候就一定要去參加。時常陪著女朋友去玩的夏油傑並不陌生這種場面。

  但是…春呢?

  他不可能丟下春,自己一個人來晚會玩兒的。

  「夏油大人,」

  衣角被人扯動,夏油傑低頭,看見一張消瘦但是干淨可愛的小臉,小姑娘手裡舉著吃了一半的香蕉船,疑惑的問:「月見山大人怎麼還沒有回來?」

  隨著小孩的發問,夏油傑腦海中漸漸湧上了不存在的記憶——灰原的死,囚禁幼年咒術師施虐的村莊,特級咒術師九十九由基離經叛道的理念……

  只要殺光所有的普通人,讓世界上只存在咒術師,那麼就不會有詛咒誕生了。

  只要——激進一點,再激進一點……

  「傑?」

  「怎麼了?你臉色好難看。又苦夏了嗎?」

  柔軟的手掌捧著自己臉頰,她擔憂的望著自己,那雙動人的眼眸裡倒映出自己陰郁的面容。

  夏油傑即將斷裂的弦瞬間被另外一種情緒修補了。

  如果殺光所有的非術師,不就意味著也要抹殺春嗎?他……做不到的。

  因為那是春啊。

  從短暫湧動的回憶中抽身,夏油傑摸了摸小姑娘的頭,安慰她:「丸子鋪人有點多,大概還在排隊吧。」

  「要一起去找她嗎?」

  兩個小姑娘的眼睛瞬間就亮了:「要!」

  幾乎在同一個瞬間,遠處人群中爆發出尖叫——

  「**了!」

  「快叫救護車!」

  「把那個女的按住!她看起來好像不太正常!」

  ……

  夏油傑第一時間護住了菜菜子和美美子,以免她們被**的人流衝散。

  菜菜子緊抱著夏油傑的胳膊,不安道:「夏油大人,月見山大人會不會有危險啊?」

  她們潛意識裡覺得月見山是柔弱的——明明這三天裡,月見山才是照顧他們三個傷員的人。

  但無論是菜菜子還是美美子,腦中都無比清晰一個認知:月見山小姐,是個脆弱的普通人。

  她比咒術師更柔弱,是需要保護的對像。

  所以在爆發**的瞬間,她們立刻便擔憂起月見山的安危。

  夏油傑心裡一沉。但他在小朋友面前仍然表現出游刃有余的模樣:「不會的,這裡沒有咒靈。我們過去看看吧,發生這種事,春肯定也會過去的。」

  他那個爛好心的女朋友,一定會衝進去幫忙打急救電話,聯系家屬,做緊急措施。

  因為她就是那樣的好人,看見任何人受傷都會感同身受的難過,看虛假的悲情電影能哭掉一整盒面巾紙。

  共情能力好得讓夏油傑覺得自己的佛耳更適合長在她身上。

  但是夏油傑並不討厭這一點。因為他也是被月見山的『濫好心』所拯救的一員。

  他只是會覺得嫉妒——自己居然不是這種純粹善意下的唯一受惠者。

  夏油傑在身高上有天然的優勢。即使左右各抱著一個小孩,他也能輕易的擠過去——被人七手八腳按在地上的應該是凶手,夏油傑對她沒有興趣,掃一眼便移開目光。

  忽然,他整個人都在原地呆住。

  那一瞬間夏油傑都來不及難過,他心頭只有一種恍恍惚惚的不真實感;懷疑自己是不是陷入了什麼咒靈的致幻術式裡。

  躺在涼子懷裡,失去呼吸的人,是春嗎?

  不,不應該是春——她是個那麼溫柔的人,怎麼會有人討厭她討厭到要殺了她呢?

  如果這世界上真的需要有人**,也不應該是她。

  被按在地上的凶手在看見夏油傑的瞬間,前所未有的興奮起來。她掙扎時三四個大男人都險些沒有按住她。

  她滿臉扭曲的快意,聲音尖銳:「**鬼咒術師!這是你的報應!」

  「這是你應該付出的代價——」

  夏油傑終於給了她一個正眼,目光相觸的瞬間,少女打了個寒戰。她分明已經不害怕死亡,卻又莫名感覺夏油傑那個眼神可怕極了。

  出於動物本能的讓她害怕。

  他越過吵鬧的人群,半蹲下來,對涼子低語:「現在送醫院來不及了,交給我吧。」

  涼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更咽著問:「怎麼辦啊?春——春是不是——要**啊?」

  夏油傑沒有回答她。

  他抱起月見山,恍然覺得時間又倒轉回一年前,他抱起天內理子屍體的時候。她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都是普通人,然後死在他眼前。

  殺死春的人,是因為春善意的余惠而得以保全性命的人——是他親自放過的人。

  可是春又做錯了什麼呢?

  她只是——比其他人更善良,更不會傷害人而已。如果今天站在凶手面前的人是硝子或者五條悟,她還敢舉起刀嗎?

  她不敢的。

  一個會被自己眼神嚇到的普通人,又怎麼有勇氣對硝子或者悟舉起刀?春會被選擇,僅僅是因為她比任何人都柔軟善良,也比任何人都更好傷害。

  強者殺死弱者,弱者抽刀向更弱者。

  這就是非術師們。這就是——正論保護的,猴子。

  普通人的身體要更加脆弱,這種時候即使叫來會反轉術式的硝子,也沒辦法救回春了。

  夏油傑抱著春回家——他想春應該會更想回家。

  春很愛干淨,所以浴衣上的污漬一定要洗干淨。

  春最喜歡這件海藍色的浴衣了,她說今年逛廟會的時候,還想買一件更好看點的海藍色和服。

  她說——每年廟會我都許願的,許願下一年的廟會要和傑一起。

  我那麼誠心!神明大人肯定會保佑我願望成真的!

  她說起這句話的時候有點小得意,圓而媚氣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夏油傑。陽光落在她栗色柔軟的長卷發上,讓人錯覺這個女孩渾身都在閃閃發光。

  下一刻閃閃發光的明媚少女就變成躺在浴缸裡了無生氣的屍體。夏油傑半蹲在浴缸邊,握著她蒼白冰冷的手輕吻。

  「浴衣上的污漬我幫你洗干淨了。」

  「今年過年的廟會還沒有開始——現在永遠睡過去的話,去年的願望就無法實現了呀。」

  「真的……再也不會睜開眼睛了嗎?」

  死者不會回應生者任何言語。夏油傑甚至心底冒出一個更加瘋狂的念頭:春可以變成咒靈。

  變成咒靈,繼續活下去。

  只要她還活著,不論是以咒靈還是別的什麼形式存在——夏油傑都不在乎。

  那怕變成最醜陋的咒靈,他也會給春買漂亮的花,買最喜歡的小裙子,陪她去曬太陽,逛廟會。

  他會永遠喜歡春,永遠陪在春的身邊——

  但月見山春這個人,就真的和她名字一樣。

  她像溫柔美好的春天,像矮山遮不住的明朗的月。

  她來到世界,是神明准備給世界的禮物。帶著祝福的禮物不會有怨恨,即使****也沒有變成咒靈。

  就像花融進土地裡,月亮沉默在宇宙裡。

  她死去也安靜得沒有一點怨恨不甘心。

  她只是**,安靜的離開夏油傑,用一種夏油傑沒有拒絕權力的方式離開他。

  直到天色將明,外面逐漸響起鳴笛聲和人聲。

  菜菜子怯生生的從浴室門外探頭:「夏油大人,月見山大人,是不是**?」

  早熟的小孩比任何人都更明白死亡是什麼意思。她們在夜裡大哭一場,又惶恐的害怕自己會被夏油傑拋下。

  夏油傑站起身,溫吞的走出浴室。外面的光是照不到浴室裡的;夏油傑陰郁的表情在他走出浴室的過程中逐漸消散。

  等他走到門口,腳踏實地的踩進晨光裡時,他臉上已經掛起了笑容。笑容自然不是真心的笑容,像層假面覆蓋在他俊朗的臉上。

  夏油傑彎腰拍了拍菜菜子的頭:「去叫美美子,我們該離開了。」

  菜菜子有些緊張:「我們不帶月見山大人一起走嗎?」

  夏油傑神色一怔。他的笑容忽然真切了些許,低聲:「不帶了。」

  「接下來的路,她不會喜歡的。」


第45章

  月見山睡醒時發現夏油傑已經不在房間裡了——身邊的被窩是冷的,看來他已經離開很久了。

  她下意識以為是自己睡過了頭,摸到枕頭旁邊的手機一看:才七點。

  奇怪,昨天夏油傑不是還說暫時沒有任務的嗎?

  疑惑的爬起床,月見山打著哈欠出屋。屋子裡空落落的,夏油傑應該是出門去了。

  廚房裡溫著粥,客廳的桌子上壓著便利貼,上面有夏油傑留的話。

  我臨時有個任務,要出去一趟。

  by夏油傑

  把便利貼撕下來放進集裝盒裡,月見山自己吃完早飯,換好衣服准備出門;腦花既然不在鎮子上,那麼就很有可能還在並盛。

  她要快點行動,抓住目前能問的每一個信息!

  昨天已經聯系過入江家的人了。月見山當然不會直接登門拜訪;她找的那個借口本來就是假的,上門簡直是分分鐘被拆穿的事情。

  她打算用笨辦法,直接去入江家門口堵人。

  即使是貴族私立學院,上學時間也不會差太多。月見山去的夠早,還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等到急匆匆出門的入江正一。

  少年戴著眼鏡,一手拿著面包,一手抓著書包,急匆匆的往外跑。

  他跑得太急,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家門口還站著一個人。月見山等著他從自己身邊跑過去時,眼疾手快的伸出手揪住他衣領;入江正一嚇了一跳,轉頭看見時月見山,表情頓時更驚恐了:「你你你你是誰?找我干什麼?」

  月見山笑眯眯的指了下對面奶茶店:「要去喝一杯嗎?我有事情想問你。」

  入江正一咽了下口水,虛張聲勢道:「我上學要遲到了,你有什麼事情就在這裡……」

  月見山:「關於白蘭。你認識白蘭嗎?」

  這個名字好像觸發了什麼開關一樣,瞬間讓入江正一精神起來,語速極快:「不認識!」

  很好,看這個反駁速度,應該是認識了。

  月見山微笑,單只胳膊環住入江正一的脖頸——他的身高終於給了月見山一點自信心,讓她明白世界上不是所有初中小男生都能長到一米七的。

  「真的不認識嗎?」她貼近入江正一,眼眸彎彎:「不說實話的小孩子是會遭殃的。」

  入江正一額頭上冷汗刷的就下來了:糟糕,肚子又有點痛了。

  他胃痛的跟著月見山進了對面奶茶店,緊張不安的看著月見山點了兩杯超甜草莓奶昔。一口下去,濃重的工業糖精味道差點把入江正一齁死。

  他捏著鼻子,後槽牙的牙根發出哀嚎。

  月見山笑眯眯的看著他,自己卻並沒有喝。

  她屈指敲了敲草莓奶昔的杯身:「入江君不擅長喝甜的嗎?」

  入江正一苦著臉,小聲弱氣道:「不,是這個太甜了……」

  「那個,月,月見山同學——」

  「我建議你說實話。」

  月見山把另外一杯草莓奶昔也推到入江正一面前,嘴角微微上翹:「比如說你是不是認識白蘭,比如說你有沒有意識到自己在一個世界循環裡——如果你不說實話的話,我就天天在你家門口蹲你。」

  「我現在正在被人追殺,說不定哪天你一開門就看見我的屍體躺在你家門口……」

  入江正一快要哭出來了。他捂著絞痛的腹部,欲哭無淚:「別……別這麼做。」

  「我可以告訴你事實,雖然已經晚了——」

  ——

  入江正一沒想到時間還能再度輪回。

  他明明已經經歷過九次月見山死亡的世界,按照白蘭告訴他的替身法則,這場時間輪回應該結束才對!

  就是第九次輪回,世界上仍然存在著特級詛咒師夏油傑。這多少讓入江正一有點為那個女孩子惋惜。

  她死了九次,還是沒能改變結局。

  「白蘭!時間輪回超過九次……」

  剛衝進實驗室,入江正一沒有說完的話卡在了喉嚨裡。他瞪大雙眼,看著白蘭,好像看著一個陌生人——

  白蘭站在巨大的培養皿面前,手掌貼著培養皿的透明玻璃罩:罩子裡充盈著淡粉色營養液,被泡在裡面的少女安靜的閉著眼眸,長長的眼睫毛上盈有細小氣泡。

  這一幕入江正一見過九次,他本來不應該驚訝。但這次入江正一卻是實實在在的嚇到了;因為擺在他眼前的培養皿有兩個。

  白蘭轉頭,笑眯眯的看著入江正一:「小正~你來啦?快來看,我研究出了什麼。」

  入江正一心底發寒,表面上卻不得不配合白蘭微笑:「這是什麼?你從哪找來第二個……月見山春?」

  他本來想說替身的,但是又覺得這樣的稱呼不太好。

  白蘭屈起手指輕輕敲在培養皿的壁上,足夠厚實的壁可以輕易隔絕這樣的力量,被泡在營養液裡的少女沒有受到絲毫驚擾。她安靜的長眠於培養皿中,好像某些科幻小說裡被精心編寫程序與代碼的仿生人。

  「我分析出了她的替身成分。」

  白蘭愉悅道:「替身不過是她靈魂的一部分,真正的力量在於她的靈魂之中。小正,我喜歡這個靈魂,閃閃發光的靈魂,只是擁有一部分,都讓人如此快樂。」

  「真遺憾啊。為什麼她非要死得那麼早呢?」

  白蘭是真心實意的在為月見山感到可惜。他認為自己是全知全能的神,所有的好東西理所當然的應該屬於他——包括這閃閃發光的靈魂。

  入江正一已經因為他那短短的幾句話,感覺涼氣從脊椎骨一直攀上頭頂。他強忍著胃痛的欲望,試探道:「難道是因為這個,所以第九周目才被輪回了嗎?」

  白蘭絲毫不瞞著入江正一,大方的向他解釋:「沒錯。我修改了時間輪回的節點,只要月見山一直活在十年前,第九周目就可以不斷的輪回。」

  「很有意思啊,小正。我們又可以玩很多次了。」

  他轉過頭對著入江正一笑,露出尖銳的虎牙,像是猛獸的牙齒。

  入江正一完全沒辦法對白蘭的愉悅感同身受,他只覺得可怕;因為他理解了白蘭的意思!

  九周目不斷重復,那麼白蘭就可以繼續毀滅世界。每周目不同的選擇就會出現不同的轉折點,白蘭將所有人的努力當成一場鬧劇,一場取悅自己的鬧劇!

  他沒辦法繼續在實驗室待下去了,勉強擠出笑容應和了白蘭幾句後,便急匆匆的離開實驗室。入江正一要想辦法將十年前的月見山春帶過來——不管哪個周目,月見山都活不到十年後。

  想殺她的人那麼多,每個想結束輪回的人都不會放過她!

  唯一的辦法就是在月見山還沒死之前,將她帶到十年之後;只要替身和替身使者處於同一時空,那麼不管白蘭對替身做了什麼手腳,替身使者對替身的使用權都永遠優先於白蘭!

  ——

  「就、就是這樣。」

  入江正一緊張的捏著草莓奶昔,小聲:「不過,不過十年後的我好像沒辦法在這裡多待,所以叮囑了我一些事情之後,就回去了。」

  「他好像在那邊還有別的安排。」

  月見山挑眉:「那你為什麼不來找我?」

  聽這家伙的描述,他應該有辦法讓自己去十年後才對。但是他根本沒有來找自己,就算是上周目,也是衝過來扔句似是非是的留言,就跑得比兔子還快了。

  入江正一將那杯草莓奶昔從左手換到右手,又從右手換到左手,像是拿著個燙手山芋似的,苦著個臉:「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

  「雖然理論上只要你去到十年後,和你的替身處於同一時空,就可以優先拿到絕對主權。但你可以復活的九周目早就用完了,這不就是等於直接讓你去送死嗎?」

  月見山一愣,反應過來:對哦。

  九周目是輪回。在第九周目結束時,月見山沒能選擇結束這場輪回,按照替身能力的規則,她早就死了。

  入江正一偷偷瞥了眼月見山,又快速的移開目光,小聲:「我總不能勸人去送死啊。」

  「說得好像我不去十年後,就能活著一樣。」

  月見山皺眉,把吸管插進奶茶杯子裡呷了一口,當即被甜得面目扭曲。她舔著發疼的後槽牙,問:「怎麼去十年後?你有辦法吧?」

  「結束九周目我就會死,這不過是你們的猜測而已。但如果不結束這個九周目輪回,我肯定會死。」

  不僅她會死,白蘭那個愉悅犯肯定還能干出更喪病的事情。月見山並不想坐以待斃:即使是死,她也只是為了改變夏油傑的結局而心甘情願的去死。

  絕不是為了滿足白蘭的惡趣味。

  入江正一在氣勢上完全贏不過月見山,只好焉巴巴的帶著她回家。兩人為了不驚動入江正一的家裡人,不得不從後院□□過去。

  結果翻到一半入江正一卡在牆上了,還是月見山給他抱下來的。

  少年紅著臉羞恥得快哭出來了,一邊捂著肚子一邊在自己房間裡翻找,還不忘向月見山道謝。月見山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胳膊,滿不在意的擺了擺手:「沒什麼好謝的,東西你找到沒有啊?」

  「找到了找到了——就是這個,十年後火箭炮!」

  入江正一從一個盒子裡拿出火箭炮,向月見山解釋:「這個道具可以將現在的你和十年後的你置換,把現在的你送到十年後去。」

  「不過這個火箭炮被修改後,不會將你精確的送到十年後,而是會將你送到十年後與九年後的區間。這是他們研究出來的,據說這樣卡住時間的bug,才能從未來改變過去……」

  入江正一准備和月見山解釋其中的原理,月見山聽得頭大。她沒有學過這方面的專業知識,聽入江正一的解釋就像在聽天書一樣。

  她連連擺手:「停!我不是聽你研究的——反正這個東西可以把我送到十年後是嗎?怎麼用?我人直接鑽進去?」

  月見山研究了一下這個火箭炮,實在搞不明白這個看起來像折紙玩具一樣的東西能穿越時空。這就是量子力學嗎?

  入江正一並不知道月見山內心的吐槽。他認真的拿起十年後火箭炮扣到月見山頭上:「這樣就可以……」

  月見山並沒有聽完入江正一的話。在十年火箭炮扣到頭上的一瞬間,她又有了那種被扔進洗衣機干洗的感覺——轉到頭暈想吐的月見山連滾帶爬落地,直接摔到了地板上。

  她一屁股坐到金屬質地的地板上時,人是懵逼的。

  左右都是同樣金屬質感的牆壁,看起來和她第一周目去的白蘭基地差不多。月見山心裡不由得暗自叫苦:「不會這麼倒霉,直接掉敵人大本營了吧?」

  雖然她是說過想要從白蘭手裡拿回替身,但是掉進敵人大本營這種事情……稍微有點離譜。

  一骨碌爬起來,月見山正打算先想辦法跑出去;她人還沒有站穩,身後傳來一聲大喝:「站住!你是什麼人?」

  月見山聽見這聲下意識的准備跑人,眼角余光卻看見走過來的三個巡邏兵手裡都拿著槍。

  她猶豫了兩秒,轉過身乖巧的舉起雙手:「我是來找你們這邊負責人的。我有重要的消息,必須要告訴他本人。」

  月見山相當配合的態度讓巡邏兵們面面相覷。其中一人上前掃視了她幾眼,轉頭:「沒有武器,身上也沒有戒指和能量反應。」

  為首大概是隊長的人搶先收起了槍,他冷硬道:「報上你的名字,我去請示入江大人。」

  聽到對方是要去請示入江正一而不是白蘭,月見山頓時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不是地獄開局。

  「我叫月見山春。」

  那位隊長用月見山看不懂的儀器與人對話,因為他帶著耳麥,月見山也聽不到那頭對他下達了什麼命令。只是他的態度肉眼可見溫和了下來,對月見山道:「入江大人要見您,請和我們來。」

  月見山有些忐忑不安的跟著他們走。說實話,她原本只是想問問入江正一如何使用十年後火箭炮,可從來沒想過要現在就穿越過來!

  在她的設想裡,最好是帶著承太郎先生一起過來。有承太郎先生在,不管是遇到白蘭還是腦花,自己都有了保命的底牌。

  至於夏油傑和他那個無敵的摯友,月見山則暫時不予考慮;腦花搞這麼多事情,不就是圖夏油傑身子嗎?

  十年後身經百戰的夏油傑都沒能躲過去,十年前更稚嫩的夏油傑不就是送過去給腦花騙的嘛!

  月見山才不干這種事。

  至於五條悟——月見山純粹是不信任這個家伙,所以直接將他踢出考慮範圍。

  誰能想到入江正一解說著就直接上手,把她人給扔過來了!

  跟著幾個巡邏兵七拐八繞走了好一會兒,他們才將月見山帶到一個房間面前;房間門邊的顯示屏上閃過一片雪花,數秒後露出入江正一的臉。

  月見山多看了幾眼,感覺和少年時期好像差距不是很大。

  至少她一眼就認出這是入江正一了。

  緊接著門打開,裡面傳來男人沉悶的聲音:「月見山留下,你們繼續去巡邏吧。」

  幾個巡邏兵面面相覷,其中一名隊長忍不住開口:「入江大人……」

  入江正一提高了聲音:「怎麼?現在是我說的話不管用了嗎?」

  聽出他的聲音裡略有怒氣,幾個巡邏兵當即害怕的低下了頭,不敢再多話。等到巡邏兵離開,裡面再度傳來聲音:「進來吧。」

  月見山大步進去,她剛一進去,電子門自動在身後關上。

  環顧左右,是個圓形房間,房間中央立著三根半米高的白色金屬柱子。月見山看不懂那些東西,但是她看見了站在柱子後面的入江正一。

  入江正一扶了扶自己眼鏡框,看著月見山:「你終於來了。我還以為我等不到你……總之現在時間快不夠了。」

  月見山一臉懵逼:「什麼不夠?等等,我人才過來,你先和我解釋清楚!」

  「替身是替身使者靈魂的一部分。替身使者出現,作為替身肯定會有反應,從你來到十年後的那一刻開始,白蘭就已經知道你來了。」

  他說著,忽然冷汗淋漓的捂住自己腹部,表情有些猙獰:「我胃病又犯了……總之,你現在不能留在我這裡。」

  「我這裡有很多白蘭的眼線,你如果繼續留在這裡,絕對會被發現。白蘭自從解析了你的替身之後,就一直在想辦法把你從十年後弄過來——」

  月見山扶住入江正一,以免他摔到地上,皺著眉:「你不是說需要我到十年後,才有機會結束這個輪回嗎?」

  現在她和替身都在十年後了,怎麼反而……聽起來更危險了呢?

  入江正一苦笑:「理論上來說,確實是這樣的。但前提是你不在白蘭手上!白蘭不會讓你死的,你要是在十年後死了,那麼第九周目就會徹底結束。」

  「但除了白蘭以外的人,都想殺你。」

  月見山頓時明白了入江正一的意思:現在的第九周目是重復了的第九周目。

  如果嚴格按照替身能力規則來說,在第一次九周目沒能收束時間線的月見山,就應該已經死了才對!

  沒有人能確定在重復的第九周目死掉後,月見山還能繼續活著。

  白蘭想要重復的世界來取悅自己,所以他不會讓月見山死。但除去白蘭外,沒有人想繼續被困在這個輪回裡——所以除了白蘭之外的所有人,但凡是有周目記憶的人,大概都想殺了月見山。

  只要她死,這個輪回就會結束!

  月見山在心裡罵了句髒話:這不還是要自己死嗎?

  早知道不如繼續留在十年前算了,反正都是要死的!

  入江正一光看月見山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想罵人。沒辦法,這種事情如果他遇到了,別說罵人,連報社的心都會有。

  月見山只是臉色難看一點,已經算是很溫柔的反應了。

  他嘆了口氣,把一張地圖塞給月見山:「我等會帶你去地下通道,送你離開這裡。並盛現在已經完全變成白蘭的控制區了,你留在這裡不安全。」

  月見山接過地圖,疑惑的看著入江正一:「你不想結束輪回嗎?」

  入江正一沉默了幾秒,艱難開口:「想。」

  他已經受夠了這樣的世界,沒有人比他更想立刻結束這個輪回。

  月見山舉起地圖,在他眼前晃了晃:「那你還放我走?」

  「萬一我離開這裡之後又不想死了,開始亡命天涯怎麼辦?你也知道的,我只是個普通人,只要我混進人群裡,在白蘭不想殺我的情況下,你們可很難找到我。」

  入江正一深吸了一口氣。他輕聲:「這條時間線,夏油傑還活著。」


第46章

  月見山一怔,下意識以為入江正一在騙自己。

  她嘲笑道:「你不知道我是為了什麼才把所有人拽進輪回的嗎?拿夏油傑來騙我,也不怕我現在就和你翻臉?」

  入江正一沒有一絲慌亂。他推了下自己鼻梁上滑下的眼鏡框,認真道:「我沒有騙你。這個周目的夏油傑還沒有發動百鬼夜行,也沒有來得及去找詛咒女王的麻煩。因為他有前幾個周目的記憶。」

  「他恢復了自己作為節點應該有的周目記憶,但是他的記憶只到自己死亡之前;我以前也想過找他聯手,但我根本聯系不到他。」

  那位被追殺已久的特級咒術師狡猾得像只狐狸,連白蘭都揪不住他的尾巴。也不知道腦花是怎麼算計到了他的身體。

  「我知道你是為了救他才讓時間陷入輪回的,」入江正一深吸了一口氣,道:「現在你還有機會,如果是你的話,他肯定會願意見你的。」

  入江正一比任何人都更可憐這個女孩子。

  盡管素未謀面,他卻總想著能為月見山做點什麼;至少不要讓她所有的痛苦都變成白費。

  這周目的夏油傑還沒有死,還沒有被咒靈占據身體——或許月見山現在趕去見他,還有機會改變他的想法?

  月見山也明白了入江正一的意思。她抿了抿唇,看著自己手中的地圖,陷入了沉思:要……去見十年後的夏油傑嗎?

  很奇妙的,她居然感到幾分近似於『近鄉情怯』的感覺。

  這時,金屬柱上面的巨大球體發出嗡鳴。入江正一見狀,連忙拉起月見山向另外一條通道跑去:「是白蘭找我……我等會會找借口說自己沒有接到這通電話,現在我馬上送你從地下車站離開。」

  「整個並盛都遍布著白蘭的眼線,你不能留在這裡!」

  月見山被入江正一拽著跑,她現在也不敢停下來,覺得那嗡鳴聲就像催命符似的。她問入江正一:「那我應該去哪?!」

  入江正一道:「去東京!東京澀谷!」

  「前幾個周目夏油傑都是在澀谷發動了百鬼夜行,你去那裡一定可以蹲到他!小心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現在想殺你的人很多——不過暫時還沒有那麼多人知道你復活了。」

  不,這不叫復活。這叫穿越——月見山在心裡苦中作樂的吐槽著,給自己找點不存在的快樂。

  地下車站看起來和月見山平時搭乘的電車站沒有什麼區別。非要說的話,大概就是基本上沒有乘客,安靜得十分過分。

  她抓緊了入江正一的手,心裡有點發毛:「這個車站,它正規嗎?」

  入江正一將她推上站台,聞言沒好氣:「怎麼可能正規?這輛地下動車是彭格列家族的產業,我廢了好大勁才在白蘭眼皮子底下保住它。」

  「它會將你送往神奈川,你自己再從神奈川轉車回東京,記住一定要繞開並盛。」

  「等等!」

  月見山還想說些什麼,入江正一這家伙已經心急的將她推上車,自顧自發動了列車!

  她眼睜睜看著車『咻』的開過去,入江正一滿臉『解脫了』的表情向她揮手。月見山氣得錘了一拳窗戶:「我他媽是黑戶啊!!!」

  十年後她早就死了,哪來的學生證去搭車啊?用十年前的嗎?

  不知道死人的通行證還能不能刷電車站?

  車子開得太快,入江正一看見月見山錘著窗戶喊了句什麼。因為窗戶玻璃的阻隔,入江正一沒有聽清楚。

  他在心裡松了口氣:現在已經把月見山小姐送走,接下來就是等彭格列家族的那些家伙過來了……不要再給白蘭繼續玩弄世界的機會了!

  話說回來,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忘記了什麼呢?

  入江正一撓著頭,疑惑地自言自語著。

  如果九周目能重來,我一定要揍入江正一。

  蹲在神奈川電車站口的月見山,咬牙切齒的在心裡發誓——作為一個學生證無效,乘車卡無效,電話卡裡面也沒有多少錢,錢包裡只剩下200円的人,月見山無比後悔自己走的時候怎麼沒有向入江正一多要點錢。

  就這點錢,別說搭車了,她能不能活著到東京都是個問題啊!!

  說不定半路上就餓死了好嗎?!

  十年後什麼都漲價了,她剛剛路過電車站的小面包店,發現一塊蛋糕都不止200円!

  十年後她還有什麼能聯系的人嗎?

  家裡電話應該是換了,之前試過打不通。阿武的話……自己走的時候那小子還沒有買手機呢!全都是電腦給自己發的消息。

  涼子?

  不行不行,十年後自己就是個死人啊。死了十年的朋友再聯系什麼的,涼子根本不會信自己啦!

  而且涼子是個普通人,找她的話搞不好會給她帶來麻煩——

  此時時間已經將近中午,摸摸自己餓扁的肚子,月見山嘆口氣決定先隨便逛逛,看看有沒有什麼免費試吃活動。至少先混幾口吃的填填肚子……早知道在奶茶店就不請入江正一喝什麼草莓奶昔了。

  把那點錢省下來還能買一塊蛋糕。

  出電車站時月見山順便查了下附近的航班;好在查詢這些並不需要錢,不然月見山就真的要考慮十一路公交了。

  神奈川本身就在東京南邊不遠,如果搭乘輕軌的話兩小時左右就可以到澀谷。不過費用大概需要把月見山身上的錢翻個一百倍才夠。

  看著車票錢嘆了口氣,月見山是萬萬沒想到自己也有為錢發愁的一天。

  該去哪裡搞點車費錢呢?要不然看看附近有沒有包吃包住的兼職?先做幾天攢點車費。說到兼職的話,應該學校附近的兼職會比較多吧?

  畢竟學生大部分都會出來兼職來著……

  打定主意後,月見山又找到貼著小地圖的牆壁,從上面找出最近的中學——這附近還真有個中學:縣立裡櫻高中。

  學校附近的超市啊漢堡店啊什麼應該都需要兼職生吧?

  月見山沒有做過兼職,也只能從自己的日常生活裡去推斷。並盛中學的附近有很多店鋪商販,最近還在准備建立一個新的地下商場。

  平時她和朋友出去吃飯,也經常在店裡碰到做兼職的學生。

  稍微背了下地圖,記住幾個關鍵的店名和標志性建築物後,月見山離開小地圖牆壁,向縣立裡櫻高中走去。

  但是縣立裡櫻高中的附近並不像月見山想像中那樣繁華——至少她繞著學校附近幾條路都轉了圈,也沒有看見哪家店鋪需要招兼職。

  中途倒是有個自稱星探的家伙來遞名片,被月見山婉言拒絕了。

  最後實在沒有找到兼職,月見山坐在學校操場的牆壁外面,一邊休息一邊嘆氣:這破地方怎麼連個兼職都找不到啊?

  難道這裡的學生平時都沒什麼購物需求嗎?!

  正當月見山郁悶時,她身後靠著的鐵絲網被人從裡面撞了一下!月見山被撞得差點五體投地,咬著牙爬起來——鐵絲網上面覆蓋有一層爬山虎,遮擋了視線。

  她扶著腰爬起來,正要看看是什麼小屁孩這麼鬧騰…不會是小情侶在鐵絲網後面玩兒壁咚吧?

  「吉野,我該說你膽大,還是蠢呢?」

  「敢和我搶東西,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東西!」

  ——

  帶著調侃的低罵伴隨著鐵絲網更加劇烈的搖晃,網後傳來皮肉相撞和少年壓抑的悶哼。

  月見山愣了愣,眨眼:噯?好像情況和自己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

  激烈的拳腳不斷落到身上,吉野順平下意識蜷縮起身子保護自己身上脆弱的部位。但即使如此,也無法減輕被踹到身上的痛楚。

  為什麼呢?

  順平想不明白——明明多媒體教室是自己先申請的,為什麼伊藤翔太他們隨便一句話,就可以占走?

  明明……明明是他先寫的多媒體教室申請報告啊!老師也好,同學也好,全部都視而不見,不是逃跑就是求饒。

  可是他沒有錯……

  「喂,你們在干什麼?」

  冷淡的聲音自高處傳來,讓底下正揍人到興起的三個國中生下意識抬起頭——入目是纖細而白嫩的小腿。

  校裙越過小腿肚,上衣明顯被改短,露出截柔韌的腰。坐在鐵絲網與鐵絲網中間牆柱上的不良少女居高臨下看著他們,栗色長卷發,食指並中指夾著一根煙。

  煙霧上升,濃妝在她臉上倒也不顯得難看,只是滿臉都寫著不耐煩。

  空余的左手拎著棒球棒,少女略微俯身,語氣加重:「我問你們呢,在對我的小弟做什麼?」

  為首的dk一愣:「哈?你的小……」

  少女從牆柱上跳下來,一腳踹在他兩腿中間;她動作快而狠,男子高中生很快捂著襠部慘叫跪倒。他的兩個小弟還想過來,少女極其不客氣的用棒球棒砸在地上,發出清亮的一聲響:「怎麼?想打架啊?」

  「知道我是誰嗎?出去打聽打聽,並盛一條街誰說了算!我看你們是活膩歪了,連我小弟也敢欺負?」

  被踹了兩腿中間的高中生捂著自己襠部在打滾,少女嗤笑一聲將煙摁到他校服領子上。炙熱的溫度距離他的脖頸只有一線之隔,饒是他平時欺負人習慣了,也下意識打了個寒戰。

  「今天算你們運氣好,老子一個人出來買煙,沒有帶人。」

  「下次再讓我抓到,就把煙頭摁你嘴裡。」

  她說得風輕雲淡,但總讓人覺得這家伙絕對會說到做到。被踹了襠部的高中生連滾帶爬脫離她的攻擊範圍,他的小弟慌忙上前扶起他。

  dk放狠話:「吉野!你和外校的不良交往,我會告訴老師的!你等——」

  話未完,就見不良少女又掄起棒球棒,看起來是要給他們開個瓢;三個dk只敢自己校內欺負人,哪裡見過這架勢?

  連忙互相扶持著火速逃離現場了。

  順平還有點不敢置信,過了數秒才慢吞吞放在擋在頭上的胳膊:自己這是……得救了?

  他抬起頭去看自己的『救命恩人』,少女背對著順平,他只能看見對方長過腰的栗色長卷發,和長發後面格外纖細的背影——等等,自己的救命恩人是不是剛剛踉蹌了一下?

  月見山腿軟的靠棒球棒支撐著自己,同時把臨時扯上去的上衣拽下來,老老實實的蓋住肚皮。她轉過頭看向縮在角落還在發呆的男生,嘆氣:「我說,這位同學,我好歹救了你,能不能過來扶我一把?」

  她臉上還頂著不良少女的濃妝,露出大人式的無奈表情,顯得有些違和。

  順平反應過來,連忙跑過去扶著她,結結巴巴:「那個,他們,你——」

  有人扶著當然比棒球棒舒服,月見山把棒球棒塞給順平:「剛剛騙他們的,估計他們很快就會反應過來了,我們趕緊走。嘶……剛剛跳下來太高,腳有點崴到了。」

  「噯?騙、騙人的?」

  「當然是騙人的啊!」月見山瞪大了眼,沒好氣:「不然你以為是輕小說還是不良少女的純愛漫畫嗎?」

  「裙子和棒球棒是隔壁商場借的,我把學生證抵押給他們了。妝是我臨時化的,煙……」

  說到煙,月見山肉痛的捂著自己心口:「最後一根了,很貴的。」

  「哦對了,我叫月見山春,你叫什麼?」

  「吉野順平。」

  順平扶著月見山□□出去;兩個人也不敢走正門,因為月見山根本不是學校裡的學生,從正門出去肯定會被扣下來。

  他先陪著月見山去商場還了裙子和棒球棒,月見山在公共洗手池旁邊把臉上的濃妝給卸了。

  卸完妝她轉頭就看見順平還乖乖的站在門口,像個等待老師檢閱的小學生——月見山歪著頭,疑惑:「你還在這裡干什麼?」

  順平被她問住,更了一下,小聲:「等,等你。」

  月見山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走到自動烘干機底下把手吹干,然後拿出手機:「聯系方式加一個吧。剛剛那群人威脅你的話我都錄音了,回頭你把錄音交給老師,證據確鑿的情況下,老師肯定會幫你處理的。」

  她還要去找兼職呢,不能在這裡繼續耽誤時間了。

  順平傻傻的拿出手機,他看了眼月見山拿出來的手機,發覺那是非常古早的款式了。他又想到之前月見山連裙子和棒球棒都要拿身份證去抵押來借,忍不住猜測:月見山同學,是不是家庭環境不太好啊?

  這種款式的手機古早到順平都沒有再見到誰有用過了。

  交換完聯系方式,月見山把那段音頻發送給順平。她轉過身就准備出去繼續找兼職,因為之前從牆上跳下來崴到了腳,月見山走路有點一瘸一拐的。

  走了一會兒,背後那條小尾巴始終陰魂不散的跟著。

  月見山沒有辦法,只好轉身看著他:「你跟著我干什麼?」

  順平抬頭看了月見山一眼,又慌亂的低下頭,半天憋出一句:「你,你的腳,崴到了。不處理一下,真的沒關系嗎?」

  月見山聞言又好氣又好笑。她伸手點了點自己的額頭,提醒順平道:「關心別人之前也先關心下自己吧,你額頭上的傷口再不處理,路人都要看不下去報警了。」

  其實傷口並沒有月見山說的那麼嚴重。但是破皮帶血的一大塊在少年額頭上,也確實很醒目就是了。

  順平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手指觸碰到傷口的瞬間,他痛得齜牙咧嘴。月見山都被他給逗樂了:「見過勇的,沒見過你這麼勇的——知道自己手上多少細菌嗎就去碰傷口?」

  「回家用消毒藥水洗一洗然後纏上繃帶,讓你家裡大人帶你去醫院開個驗傷證明。明天拿著驗傷證明和錄音去學校找老師,保證給那三個傻子記大過。」

  順平愣愣的聽著她講話。從來沒有人教過他這樣的處理方式,妥當又圓滑的成年人思維。

  他不由得握緊了拳頭,低聲:「不會記大過的。伊藤的爸爸給學校捐了很多物資,又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

  月見山秒懂,富二代的校園霸凌嘛。

  她摸著自己的下巴:「唔,確實有點難搞。那我再給你支個招,你不要把錄音交出去,就去醫院做驗傷證明,然後拿驗傷證明請假。如果老師問你傷口怎麼來的,你就哭,別說話。下次想辦法在暗處支個攝影機,隱晦點不要讓人發現,拍下富二代威脅其他人的視頻或者音頻,再匿名發給網上急缺流量的現實向視頻博主。」

  「那些家伙要名不要命,如果是企業家的兒子爆出醜聞他們只會更高興。雖然不是什麼很光明的招數,但用來對付那些飛揚跋扈的富二代,還是很有用的。」

  月見山自己就算個富二代,所以最清楚那些企業家們害怕什麼了。尤其是在日本,企業家們不管暗地裡吃相多難看,表面上都是要維護企業形像的。

  順平聽得一愣一愣:「可以嗎?」

  「當然可以啊!」

  月見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要覺得那家伙很可怕,他一點也不可怕。就算失敗了,也可以轉校嘛!他爸總不會把全日本的學校都資助了一遍吧?」

  她開了個玩笑,讓順平放松了些許。他不自覺小幅度的露出一個笑容:「那應該是做不到的。」

  月見山聳了聳肩:「那不就得了?年輕人放輕松,實在難受就去買點好吃的。這世界上沒有什麼痛苦是一頓火鍋不能解決的,如果有,那就吃兩頓……」

  就像應景一般,她提到火鍋,空空如也的肚子跟著『咕嚕』起來。月見山尷尬的捂住肚子,懊惱:明知道快要餓死了,還提什麼火鍋!

  笨死了自己!

  順平忍不住笑出聲。他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打從心底想要歡笑了——但是呆在這個來歷不明,總是透出早熟氣息的女孩子身邊,順平卻覺得自己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滿足。

  他彎著眉眼,輕聲:「那我請你吃火鍋吧?你今天救了我,就算是謝謝你了。」


第47章

  月見山一聽這個,立刻就精神了:對哦!自己可以讓吉野先請客——等自己找到了夏油傑,再請回來就可以了!

  她完全沒想過夏油傑不認賬的模樣。畢竟月見山潛意識把夏油傑當成自己人。

  順平在這邊念書,論熟悉程度,當然是他比月見山更熟悉本地。

  但順平平時都是自己一個人去吃,帶朋友去,還是頭一次,他多少有點緊張。

  等到上桌之後,順平反而很快就不緊張了;因為月見山吃得很香,自己吃的時候還會勸順平也跟著動筷子。

  順平看她吃得有些快,更加堅定了:「月見山同學家境貧寒,卻心地善良」的想法。

  吃飯的空隙,順平緊張的問月見山:「月見山同學……的校服,我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你是附近學校的學生嗎?」

  月見山喝了口雪碧,搖頭:「我在並盛上學,離這遠著呢。哦對了,吉野你在這邊上學的話,應該知道哪裡缺兼職吧?」

  順平一愣:「兼、兼職?」

  月見山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對,兼職。我現在要去東京,錢不夠買車票,需要一份來錢快的兼職。」

  擔心順平其貌不揚的給出一個離譜建議,月見山又補充了一句:「前提是不違反社會法律。」

  她也知道最賺錢的法子都在法律上寫著。

  順平皺起眉,努力思索:「兼職的話……我沒有做過。不過,你為什麼要去東京啊?」

  月見山給自己剝了兩只蝦:「哦,我去找人。」

  找男朋友。

  「我可以借你啊。」順平想也不想,便應承道:「反正也不算很多,我平時攢了不少零花錢,可以先借給你。」

  「如果要找兼職的話,其實我也不太清楚附近的兼職,不知道該給你推薦什麼好。」

  順平自己平時倒是有兼職,但是想要攢夠去東京的車票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他看月見山似乎是急著要馬上去東京的樣子,所以才提出借錢的法子。

  他倒是一點不擔心月見山是騙錢的人。

  月見山剝蝦的動作一頓:「你借我?」

  「對啊。」

  順平點頭,老實道:「反正我平時需要花錢的地方也不多。你應該是要去見很重要的人吧?」

  「等你兼職攢夠去東京的車票錢,都不知道什麼時候了。不如我先借你,你以後再慢慢掙錢還我就可以了。」

  月見山有點糾結。她畢竟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萬一去了東京就沒機會回來了怎麼辦?

  那不就是騙小孩兒錢了嗎?

  可是順平說的話也確實有道理。先不說能否找到周期短報酬高的兼職工作,光是自己從來沒有兼職經驗這一點,就算找到了月見山也不能確信自己絕對可以做好。

  糾結的咬了會筷子,月見山終於下定決心:「先說好,錢是我找你借的,以後我還會還你的。」

  等找到夏油傑了,就立刻還小朋友錢!

  和糾結的月見山不同,順平反倒是露出了高興的模樣:「好。」

  能幫到自己的『恩人』,順平也很開心。

  意外得到了幫助的月見山,吃完飯後立刻去查了車次:當天晚上就有一班前往澀谷的電車!

  她十分認真的找出紙筆與順平寫了欠條,才肯接受順平借給她的錢。因為兩個人交換了聯系方式的緣故,順平叮囑月見山回來的時候一定要告訴自己。

  月見山拍了拍順平的肩膀,臨上車前鼓勵他:「要記得去舉報那個搞校園暴力的人渣——你可以的!衝衝衝!」

  順平被她逗笑,也用力向她揮了揮手:「嗯,我會的。」

  交票上車,月見山找了位置坐下,開始盤算去澀谷之後要怎麼找夏油傑。她不清楚夏油傑發動『百鬼夜行』的具體時間,而且入江正一也說了,這周目夏油傑沒有按照之前周目的時間發動百鬼夜行。

  這周目的夏油傑有周目記憶。

  萬一他不發動百鬼夜行了呢?

  不過既然高專在東京,那麼夏油傑應該也不會離得很遠。畢竟他對高專還是有感情的,而且俗話也說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是自己要怎麼聯絡上夏油傑呢?

  自己的身份是肯定不能放出去的,想殺自己的人那麼多,要是讓所有人都知道十年前的月見山來十年後了,想殺她的人那不得排個隊啊?

  到時候她能不能活到夏油傑面前都是個問題。

  這時,月見山腦子裡忽然想到:自己第一次來十年後的時候,假夏油曾經帶她去過一個類似於教會的地方!

  當時她還聽見那些人管假夏油叫『教主』!

  白蘭給她看的,夏油傑臨死前的投影裡,他也穿著袈裟。那是不是說明,在腦花附身夏油之前,夏油傑其實就已經擁有一個教會了?

  但那個教會叫什麼呢……

  月見山本來在很努力地思考問題。但到了後面,她實在支撐不住困意,靠在座位上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今天一天對於月見山來說確實顛簸,她能一直活蹦亂跳到現在已經算是身體素質不錯了。

  一覺睡完,月見山猛然驚醒:我到哪一站了?!

  好在這時候報站聲響起,距離她的目的地還有一站。月見山松了口氣,又坐回去:沒有過頭沒有過頭,太好了。

  等到下車的時候,月見山趕緊站起來跟著人流下車。

  她以前也經常去澀谷玩兒,但十年後的澀谷和十年前的澀谷完全是兩個世界。靠著順平的學生證才買到票的月見山自然也沒有更多的選擇。

  但凡多坐過一站,去補票都能要了她的命。

  總不能說她從十年前來,十年後的她早就死了所以才是無效學生證吧?感覺會被抓起來。

  雖然人到了東京,但是要去哪裡找夏油傑,月見山還是一頭霧水。她出了電車站後,找到有掛著地圖的牆壁,想先熟悉一下地形。

  十年後的澀谷對月見山來說完全是個陌生的世界,光是上面多出來的店鋪就已經足夠她眼花繚亂。

  看了好一會兒地圖後,月見山放棄記地圖了;太多太雜,她根本記不住。

  接下來怎麼辦?雖然知道夏油傑可能人在澀谷,也有個教會在為他搜羅消息……但要怎麼樣才能見到夏油傑呢?

  加入那個教會?

  但是她根本不知道那個教會總部在哪……之前假夏油倒是帶她去過,不過那時候是坐著虹龍去的,自己根本沒有看路——

  「這位小姐,您一個人嗎?」

  頭頂傳來詢問的聲音,月見山疑惑抬頭,看見一個臉上和身上都是縫合線的少年。她剛開始被少年身上的縫合線嚇了一跳,但緊接著便又覺得自己這種反應不禮貌,於是努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不是,我在等我男朋友。」

  她還沒有笨到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跟不認識的陌生人說自己是孤身一人。

  少年笑了笑——如果忽略他臉上的傷疤,少年笑起來還是挺好看的——他道:「我也是從神奈川過來的,剛剛在電車上可就看見了你一個人哦~」

  這家伙是電車痴漢嗎?!

  月見山心底警鈴大作。她往後退了一步,警惕起來:「我確實是一個人上的電車,因為我和我男朋友約好了,他等會就過來接我。」

  少年挑眉。他抬起胳膊枕在自己腦後,無所謂的吹了聲口哨:「真~的~嘛~」

  「我還以為小姐你是一個人呢。」

  月見山假意低頭看了下手機,隨後將手機收起來:「我男朋友快到門口,我要去和他彙合了,再見。」

  她自認並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但是這個臉上和身上都遍布著縫合線的少年實在太詭異了,詭異得讓月見山有點不安。她步履匆匆的往出口走去,努力讓自己的腳步不顯得過於慌亂,以免引起對方的懷疑。

  少年看著月見山挺直的脊背,舔了舔唇。他彎起眼眸輕笑,小聲自言自語:「真有意思,這世界上還有完全無咒力的人類。比那個電影院的小鬼還有意思耶——」

  「我的試驗品早就該更新了。這種絕佳的試驗品可要勝過那些廢物不知多少倍。」

  月見山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盯上。她跑出動車站,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突然生出一股茫然來。

  接下來……去哪裡好呢?

  應該要先想辦法找到夏油傑的那個教會。如果能找到教會的話,那麼距離找到夏油傑應該也就不遠了。

  但是要怎麼接觸到教會呢?

  既然是詛咒師建立的教會,肯定是和咒靈有關——咒靈!

  月見山一拍腦袋,記起來另外件事情:夏油傑的術式是咒靈操使,那麼他為了強大自己的力量,一定會讓自己的屬下四處打聽強大的咒靈。

  有咒靈存在的地方就必然……

  月見山正興衝衝的計劃著去哪裡可以碰上夏油傑相關的人時,突然一個人撞了過來;他力氣極大,撞得月見山一個踉蹌,險些摔跤。

  好不容易站穩,月見山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背包居然只剩下背帶,包不見了!

  她意識到自己的包被偷,轉頭剛好看見剛才撞了自己的人正抱著自己的包一路飛奔!

  「抓小偷!」

  月見山氣得大叫一聲,然後撒腿追了上去——她的手機零錢還有那張沒多少余額的電話卡,可全都在包裡!

  小偷意識到自己被發現,立刻動作變得粗暴起來,直接推開擋在自己身前的路人;月見山死追不放,完全不給他一點點喘息的機會。

  開什麼玩笑!如果是十年前,她丟了包還能報警求助警察。但現在是十年後啊!

  她可是個黑戶!

  警察不把她抓起來就不錯了,還幫她追包?

  一路追著小偷狂奔到了完全不認識的地方,那個小偷大約也沒想到月見山看起來嬌嬌弱弱的,居然能一路追到這裡。

  四周人流越來越少,最後變成了偏僻交錯的小巷子;小偷扶著牆壁大喘氣:「不、不是吧,一個包而已,你至於嗎?」

  「居然追了我大半個澀谷!」

  月見山這會兒也實在跑不動了,全靠扶著牆壁才能站穩。右腳有些隱隱作痛,應該是之前為了幫順平脫困時從牆柱上跳下去,不小心扭到的地方。

  但她可一點沒敢在小偷面前表現出弱勢,雙手叉腰氣勢洶洶道:「而已?覺得這個包不值錢的話你倒是還給我啊!」

  小偷往後挪了挪,欲哭無淚:「我就是覺得這個包不值錢……」

  他正說著話,一只手突然搭到他的肩膀上。

  月見山眼睜睜看著剛才還在自己說話的人,身體像水泥一樣融化四散,瞬息間變成了不可名狀的怪物!而導致了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面部和身上都有著縫合線的少年,彎腰從那堆怪物裡面摸索出一個小巧的珍珠包,對月見山微笑:「這位小姐,你的包~」

  他拿著包,手向月見山的方向遞了遞。月見山卻驚恐的往後退,一個腿軟摔倒在地。

  她剛剛跑過來消耗了太多的體力,被扭傷的右腳又開始發痛。

  少年一步步走近月見山,在她面前半蹲下來:「咦?不要包了嗎?明明剛才很努力的在追哦。」

  他說話時臉上帶著笑意,像逗弄一只貓似的,用珍珠包的邊緣去抵著月見山的臉;少年冰冷的手指不可避免的觸及月見山臉上軟肉,她當即如同見鬼一般連連後退。

  似乎是被月見山的表情取悅,少年笑容越發燦爛:「我都還沒有自我介紹呢。我叫真人,小姐你叫什麼?」

  「哦,對了,我聽見那個小孩叫過你名字——月見山,是這個名字,沒有錯吧?」

  他逐字念出月見山的姓,臉上帶著興味盎然的神色。月見山一看這種表情就要起雞皮疙瘩:因為白蘭也是用這種表情看她的。

  鼓起勇氣搶過自己的包,月見山往後艱難的挪了挪。干巴巴的開口:「對,是這個名字沒錯。」

  「謝謝你幫我拿回我的包,我們有機會再見。」

  說話的時候,月見山麻利的爬起來,轉身就跑。她剛邁開步伐,腳腕上一緊,不知道被什麼東西拽住了腳脖子,『啪嘰』一聲又摔倒了。

  慘兮兮的嗚咽了一聲,抱著自己的包爬起來,眼前是被真人改變了形態,正扭曲的攀附著她小腿試圖往上爬的玩意兒——月見山不知道這種東西還能不能被稱之為人,但黏糊糊緊貼在小腿上的質感就好像被碎肉包裹一樣,令人窒息作嘔。

  終於受不了過於粘膩惡心的觸感,月見山哭著捂住自己胸口開始干嘔。

  真人笑眯眯的蹲在旁邊,給她拍著背順氣:「不要急著跑嘛!像你這麼頂級的試驗品,我會好好愛護你的喲~」

  「會給你喂得飽飽的,好好發揮你的每一滴價值。」

  比起小腿上令人作嘔的觸感,明顯還是真人的話更加惡心。至少真人的話讓月見山真情實感的吐出來了!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如此討厭一個人。即使是腦花,在真人面前都要退避三舍的那種討厭!

  真人倒是真的一點也不心急,等到月見山吐干淨了,才抓著她胳膊將她拎起來,歡快的吹了一聲口哨。月見山臉色有些蒼白,手上還緊緊抱著自己的包:「你要帶我去哪?」

  「都說了嘛,你是我優秀的試驗品。」

  真人笑眯眯的攬著月見山肩膀,親密的貼著她說話:「對待優秀的試驗品,我可是一直都很寬容的哦。」

  「在給你做改造之前,我可以先帶你參觀我的實驗室,那裡面可多好玩兒的東西,你肯定會喜歡的~都很有意思喲!」

  「哦對了,你喜歡看蚯蚓人嗎?那個借錢給你的人類就很喜歡哦!看在他那麼喜歡蚯蚓人的份上,我本來打算把他也變成蚯蚓人的。」

  說到這,真人居然露出了苦惱的表情:「不過嘛~因為你和那個人類分開行動了。沒有辦法,非要二選一的話我還是對你比較感興趣。」

  「所以只好忍痛割愛舍棄掉那個人類了。」

  他說得隨意,旁邊聽著的月見山卻感覺手腳冰涼:這家伙絕對不正常!他是什麼人?詛咒師嗎?還是別的什麼東西?

  聽他的意思,似乎是原本一直盯著吉野順平,但因為自己中途冒出來,覺得自己更有意思,所以就把目標換成了自己。

  一時間月見山都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感嘆自己這倒霉的運氣。

  唯一讓她莫名欣慰的,大概也就只有吉野順平這家伙逃過一劫了。

  月見山並不和真人說話,真人也不介意。他本來就不需要月見山說話。

  一腳踹開試圖跟上來的變異人類,真人攬著月見山的肩膀大咧咧的自言自語:「我還是第一次遇見你這樣的人類哦,純粹的沒有一絲一毫咒力。你是怎麼做到的?和我說一下嘛~」

  「我的術式好像沒辦法觸碰到你的靈魂,可是你明明看起來超級弱的耶!到底是為什麼啊?我好好奇哦——不能和我說一下嘛?」

  真人在耳邊喋喋不休,月見山幾乎完全被他拖著走。要不是因為打不過,她都想把這家伙的狗頭摁進下水道裡!

  她實在想不出有什麼辦法能從真人手上跑路,這種時候月見山也只能祈禱夏油傑說過的所謂『契闊』沒有時間限制,即使是過了十年也照樣可以用。

  總之,先拖延時間……

  月見山正絞盡腦汁的試圖從真人那些無釐頭言語裡,搜刮出真人可能感興趣的話題時;真人卻突然臉色一變,抓住月見山肩膀將她直接扔了出去!

  兩人本來穿行在偏僻的窄巷裡,真人的動作完全沒有任何前兆;月見山腦子空空的被扔出去,身後出現一張巨大可怕的嘴!

  那張嘴憑空從黑暗中生長出來,一口輕易的吞下了月見山。

  真人已經在瞬息之間竄出百米開外,臉上還強撐著笑意:「哎喲,真是好久不見啊~教主大人。」

  巨大的嘴沒入黑暗。而身穿袈裟,扎著半丸子頭的男人,笑眯眯的從黑暗中走出。他單手舉起向真人打了個招呼:「跑那麼遠干什麼?怕我吃了你嗎?」

  真人剛想回敬一句,忽然聽到相機『哢嚓』的聲音。他感到自己太陽穴突突的跳,眼角余光瞥到旁邊屋頂,果然上面站著位身穿校服的jk。

  她一手拿著可麗餅,一手拿相機。在真人看過來的瞬間,她笑嘻嘻的向真人晃了下手中相機:「別緊張呀,幫你拍了張照片而已。」


第48章

  月見山以為自己死定了。畢竟她可是被真人那個家伙直接扔出去喂咒靈了!

  但是被咒靈吞下去之後,她又微妙的發現自己沒有死;硬要說的話,好像被扔進了某個奇怪的黑色空間裡。雖然什麼也看不見,但是能感覺到自己坐著的地方是軟綿綿的。

  嘶……不會是在咒靈的胃裡面吧?

  聯想到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性,月見山情不自禁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爬起來時發現自己還緊緊抱著自己的包,慶幸之余,她打開包在黑暗中摸索到了自己的手機。

  但是摁亮手機後,月見山並沒有看見什麼東西:周圍仍舊是一片黑暗,被手機光芒所照亮的,只有月見山自己而已。她頓時有些沮喪——這種情況下雖然沒有死,但好像也和死沒有什麼區別?

  正當月見山沮喪的想著接下來該怎麼辦時,她頭頂突然灑下了大把的光亮;那些光亮灑落到月見山身上時,她被突如其來的光線刺激到流下眼淚。

  光亮越來越多,周圍的景色也漸漸明朗起來。直到這時候月見山才意識到自己是被那只咒靈『吐』出來了。

  但讓月見山感覺奇怪的是——她好像回到十年前了?!

  房間是她熟悉的臥室,床頭櫃上七零八落的化妝品和護膚品,枕頭底下壓著的時尚雜志,衣架橫杆上重重疊疊的包包和零碎的飾品……

  連書櫃裡那些書包夾著的金屬書簽,都和月見山記憶裡的所差無幾。

  唯一的區別就是沒有開窗戶,窗簾也緊緊的拉著。屋內所有的光線都來自於頭頂的白熾燈。

  難道是人死了之後觸發了什麼保護機制,被自動送回十年前了嗎?

  月見山心裡生出淡淡的疑惑。她扶著床沿站起身,將緊閉的窗簾拉開——本以為可以看見熟悉的夜景,

  沒想到映入眼簾的卻是窗戶上密密麻麻的眼睛!

  慘白的眼球貼在窗戶上,隔著一層冰冷的玻璃。隨著月見山拉開窗簾的動作,所有眼球調轉方向,黑色眼珠齊刷刷的望向月見山!

  月見山嚇得尖叫出聲,後退幾步跌坐在地。她胡亂抹掉自己嚇出來的眼淚,想要逃出這個房間——這個房間明顯已經不能再呆了。

  雖然還搞不明白眼前發生的一切,但自我保護的本能已經讓月見山感覺這個地方危險!

  她打開臥室的大門准備逃出去,但是開門後月見山卻愣了一下:屋外並不是她熟悉的小廳,而是老房子特有的和式走道。

  地板都是木質的,月見山的房間正處於走道盡頭。

  她吸了吸鼻子,強迫自己不要害怕到摔倒:房間裡不安全,不如試試能不能跑出去。

  鼓足勇氣跑出屋子,月見山順著走道一路狂奔,心髒跳動頻率快得月見山都覺得自己要馬上猝死了。

  但這一路意外的安全,她跑過了那條看起來就很長的走廊,接下來只要轉過拐彎……這是什麼東西?!

  拐彎處橫著一把無比鋒利的東西,月見山險之又險的猛剎住車,瞪大眼看著自己眼前不像刀也不像劍的玩意兒:這是什麼東西?

  好像是故意要嚇唬月見山似的,在她疑惑的同時,一縷黑色長長的發絲,從頭頂天花板垂下,柔軟的纏著鋒刃。

  月見山艱難的咽了下口水,耳邊全都是心髒鼓膜瘋狂工作的聲音。她小心翼翼的後退,力圖在不驚動眼前生物的情況下退出它的視線。

  她剛後退兩步,脖頸上一陣涼意。月見山打了個寒戰,慢吞吞的轉過頭,不知何時,另外一把鋒銳已經橫在了她的身後。只要月見山再後退一步,就會立刻被這玩意兒斬成兩半!

  月見山站在原地,完全不敢動。她的腦子高速運轉,猜測著眼下能得救的辦法——指望自己和咒靈對抗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不過就算是被咒靈吞了下去,這個空間對於咒靈的肚子來說是不是也過於寬大了一些?

  正在月見山遲疑的時候,忽然腰上一緊;她被攬著腰往後拖進一個懷抱,面前擋住去路的巨大刀刃也消失不見。

  只有從天花板不斷垂下來的頭發,卷曲著盤旋在地上,最後逐漸變成不可名狀的怪物。或者說……咒靈?

  月見山茫然的抬起頭,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什麼,眼前視線就被寬厚的袈裟布料遮住;袈裟上面有淡淡的熏香味道,和寺廟裡常點的香差不多。

  視線被阻攔,橫在腰間的手臂力量很大,月見山根本掙脫不開。她有點茫然,緊接著耳邊聽見細微的,某種東西被破開的聲音。

  緊接著,擋住視線的袈裟移開了。她十年後的男朋友頭發留得更長,只扎了半丸子頭,垂首對月見山微笑:「沒嚇到你吧?」

  「本來只是想把咒靈放在走廊保護你的,沒想到你會自己跑出來,結果被咒靈當成敵人了。」

  夏油傑的聲音變得比月見山記憶裡更加醇厚,已經完完全全是男人的聲音了。明明他說話時很溫柔的,但是聽著夏油傑說話,不知為何,月見山卻覺得有些害怕。

  前面原本站著咒靈的地方已經沒有咒靈了,只剩下一灘暗紫色的血——不止地面上有,牆壁上也四處濺著。

  月見山打了個寒戰:「那個咒靈……」

  夏油傑略微俯身,單臂輕松的把她抱起來。月見山還有點不知所措,下意識摟住了他的脖頸——因為被抱起來拔高了視線,所以兩人才得以對視。

  他面前是十九歲的月見山,臉蛋上還帶著明顯的天真稚氣。眼圈和鼻尖,臉頰,都泛著紅——兩顆深棕色的眸子也淚眼朦朧,好像浸著水一樣。

  真可憐,一路上肯定嚇壞了。

  抬手擦干淨她臉上的眼淚,夏油傑彎起眼眸,笑得和藹可親:「它嚇到你了,所以我把它處理掉,免得下次傷到你。」

  月見山有點傻了。她自認為小心翼翼的瞥了眼地上血跡:等等!為什麼男朋友的發言聽起來就不像個正面人物……不對,這個時間線傑應該已經變成詛咒師了。

  但是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她不是被真人喂咒靈了嗎?

  等到被夏油傑放回床上,月見山才回過神來。她悄悄打量夏油傑的神色——光看表面,夏油傑好像對她的態度並沒有什麼變化。

  所以……應該可以問吧?

  「傑,我為什麼會在這裡?真人呢?」

  夏油傑正半蹲著幫她穿鞋,聞言抬起頭,露出溫和的笑容:「你是說那個人形詛咒嗎?我吸收掉了。吞下你的咒靈是我馴服的咒靈之一,不是真的把你吃掉,只是將你暫時保護起來而已。」

  月見山理了一下,居然覺得夏油傑這個邏輯沒有問題。畢竟夏油傑從來沒有讓月見山接觸過任何咒術界相關的事情,每周目月見山又都死得很早。她對咒靈等級根本沒有任何概念,不知道真人那種可以交流的人形咒靈有多麼稀有,只知道夏油傑很厲害就對了。

  她迷迷糊糊的點了下頭:「哦,哦……這樣啊——」

  說話的時候,月見山始終有一種奇怪的違和感。

  夏油傑還在幫她穿鞋,也不知道是這個鞋子的系帶很難扣還是別的什麼原因,月見山感覺夏油傑的手心已經貼著她腳踝轉了好幾圈,還沒有把鞋穿好。

  「那個,鞋子很難穿嗎?」

  月見山忍不住小聲開口:「要是很難弄的話就不扣了,或者也有拖鞋吧?」

  夏油傑松開了她的腳腕:「不用,我量好了。」

  月見山:「……量什麼?」

  夏油傑沒有回答,而是笑眯眯的轉移了話題。他輕輕托著一只鞋子:「很好看,很配你的裙子。」

  月見山低頭看了一眼,深棕色的粗跟皮鞋——款式比較少女,總之不是她平時的風格,但是約會的時候大概會考慮。

  說到裙子……這種鞋不管怎麼看都和自己身上破破爛爛的校服裙不搭好嗎?

  月見山身上的校服還是她從十年前穿過來的那一身,經歷了爬牆打不良,電車站追小偷,又被真人追的坎坷經歷後,已經蹭得到處都髒兮兮的了。

  夏油傑站起身,摸了摸月見山的發頂:「浴室裡有燒好的熱水,你可以去泡個澡放松一下。別擔心,已經沒事了。」

  『別擔心,已經沒事了』——是夏油傑經常對月見山說的話。如果不是因為二十多歲的夏油傑模樣已經改變了許多,月見山幾乎都要錯覺自己沒有被扔到十年後了。

  明明……明明夏油傑看起來沒有一點地方改變了。

  她下意識抓住夏油傑衣角,鼓起勇氣:「傑,有人告訴我,你現在不是咒術師,是詛咒師了,真的嗎?」

  夏油傑臉上笑容不變。他輕放在月見山發頂的手緩緩下移,扶著她的後腦勺:「先去洗澡,洗完我再和你解釋。」

  男人粗糲的手指穿過發絲,摩挲著嬌嫩的頭皮。月見山被摸得後背直冒雞皮疙瘩,本能的覺得夏油傑此刻相當危險。她猶豫了一會,決定先放棄這個話題。

  先去洗澡,正好她現在也很累了,泡個澡放松一下也挺好。

  浴室裡果然如同夏油傑所說的那樣,已經放好了熱水。月見山脫了衣服泡進去,微燙的熱水漫過肌膚,她舒服的嘆了口氣——這絕對是她來到十年後過得最舒服的一瞬間,沒有之一!

  門外。

  夏油傑坐在月見山坐過的位置,垂眸看著自己手掌心。他的手掌微微合攏,圈出一個不太准確的形狀:大概就這麼大吧……比想像中的還要纖細很多。

  果然是因為太久沒見,所以才會不確定尺寸。

  鏈子的話試試更柔軟的金屬。不能用鐵的,她的皮膚和人一樣嬌氣,肯定會磨破出血。不太堅固也無妨,反正春的力氣不大,就算是柔軟的金屬也沒辦法徒手扯斷。

  低頭用雙手捂住臉,夏油傑忽然低聲笑了起來。

  第九次。

  他親眼見證了月見山的九次死亡。有時候是被咒靈殺死,也有時候是他親手結束——夏油傑不知道這個輪回還會維持多久。很多時候他都在懷疑:春真的愛自己嗎?

  她是在救自己,還是單純的恨自己?恨自己放過了村子裡的人,恨自己在煙火晚會上沒有及時救下她。

  如果是因為愛的話,她又憑什麼認為——自己能接受沒有月見山的未來?

  放在袈裟裡的手機響了起來。夏油傑溫吞的拿出手機

  【與白蘭

  的對話】

  白蘭:您的初戀快遞已經送到~

  白蘭:(電車圖片.jpg)

  白蘭:會有很多人試圖殺死春醬的喲~為了結束漫長的輪回。

  夏油傑:輪回永遠不會結束。

  白蘭:真巧,我也是這麼想的。

  白蘭:笑臉.jpg

  夏油傑的目光停留在白蘭發來的那個笑臉上面。他忽然勾起唇角,自言自語:「我不會再給她機會死在我眼前了。」

  即使把世界拖入輪回的地獄,夏油傑也不在乎。他的理智早就在之前的輪回裡被耗盡,無論是大義還是正論都無法拯救一個無罪的少女。

  那該怎麼辦呢?

  那就由他來拯救吧。

  泡完澡爬起來的瞬間,月見山有點頭暈。熱氣熏著太舒服了,她差點在浴缸裡睡著。

  拿下浴巾擦干淨身體,月見山抬手正要拿衣服時,突然一愣:衣服?

  等等,浴室裡為什麼沒有換洗的衣服?

  她低頭看了眼髒衣簍,脫下來的校服絕對沒辦法再穿了,髒不說,而且已經被水汽浸濕,變得黏糊糊的了。

  月見山把浴室門打開一條縫,探出腦袋:「傑。」

  坐在床邊的夏油傑立刻抬頭:「嗯?」

  「換洗的衣服,浴室裡沒有。」

  月見山裹著浴巾,濕漉漉的栗色長卷發披散下來,水珠滴答滴答滾落脖頸與鎖骨。她扒著門框,滿眼無辜的看著夏油傑。夏油傑稍微側過頭,露出一點苦惱的表情:「沒有准備春的衣服哦。」

  「只有我的袈裟,可以嗎?」

  月見山:「……也行吧。」

  為什麼是袈裟這麼奇怪啊!就不能換成普通一點的襯衫嗎?你絕對有襯衫吧!

  心裡的吐槽都快連成一片彈幕了,但是月見山沒好意思說出來。因為她覺得袈裟雖然很奇怪但至少能穿,襯衫的話就太澀了。

  所以說明明連房間都和自己以前住的一模一樣,為什麼會沒有准備衣服啊?!

  夏油傑給月見山拿了一套袈裟,和他身上的一樣。

  月見山才不打算全部穿上。她根本不會穿這玩意兒,所以只挑了件最長的披上,就出了浴室:「傑,吹風機,我要吹一下頭發……」

  夏油傑已經手上拿著一個吹風機了。他坐在床沿,向月見山勾了勾手指:「過來,我幫你吹。」

  月見山覺得有些奇怪——但以前夏油傑也經常幫她吹頭發……好像又很正常?

  拎起過長的衣擺,月見山走到床沿蹲下,用手攏了攏頭發;夏油傑的衣服對於她來說,實在是太大了。

  以至於月見山只是抬手,袖子就直接滑落到臂彎。

  她理了理袖子,小聲:「太大了啊,沒有小一點的衣服嗎?明天可不可以出去買衣服啊?」

  月見山的聲音很快被淹沒在吹風機的聲音裡。她的頭發長,要吹干需要較長的時間;夏油傑的手法又格外的好,好到讓月見山懷疑他這十年是不是去學了盲人按摩。

  吹著吹著,月見山在穩定的吹風機嗡鳴聲裡睡著了。

  少女的腦袋開始一點一點的往下低,不一會兒就歪到他腿上。夏油傑慢慢降低了風速,等到月見山頭發差不多吹干時,他才關掉吹風機。

  月見山還在睡,並沒有因為吹風機的聲音停下就驚醒。夏油傑抬手撥開她臉側的頭發,少女甜美的睡顏恬靜可愛,或許是因為身邊有熟悉的人,她睡得格外安心。

  他用手指輕輕觸及少女舒展的眉頭,然後是長而上翹的眼睫,有些圓鈍但很可愛的鼻尖,飽滿的唇瓣。

  這張臉對於夏油傑來說,既熟悉又陌生——她離開夏油傑確實太久了。久到夏油傑在錯亂的時間裡想要回憶起她時,甚至對於老照片的記憶更甚於本人。

  人類的記憶確實比不上機器。

  但是夏油傑沒有機會再留下更多與月見山相關的照片了。因為她永遠的停留在十九歲,停留在夏油傑戛然而止的青春裡。

  暗紫色眼眸裡掠過濃稠的占有欲,過於強烈的感情幾乎要化成咒力從某位教主身上散出來了。

  夏油傑捻起一縷柔軟的栗色卷發,低頭親吻。他喜歡這樣毫無防備的睡顏,喜歡聽到她近在咫尺的綿長呼吸聲。

  繼續睡吧,一直睡到所有的事情結束。

  外面太危險了,漂亮的花,安靜的在籠子裡沉睡吧。

  月見山睡醒了。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安穩的睡飽了,所以醒來後還有點不想離開床鋪,習慣性的抱著被子眷戀的蹭了蹭枕頭——這世界上哪裡有比床更舒服的地方呢。

  腳腕上有點沉……好像有什麼東西纏在上面了。

  還沒能徹底睡醒,月見山還有些迷糊。她弓起腰摸了摸自己的腳腕,摸到一串鎖鏈似的東西……等等!這就是鎖鏈吧?

  所剩無幾的瞌睡瞬間被嚇飛,月見山猛然從床上坐起來,掀開被子:她還穿著夏油傑的袈裟,衣擺很長,需要往上拎起一大截才能看見腳踝。

  而她皙白的腳脖子上,赫然纏著一圈鎖鏈!

  雖然是金色的,而且很輕……但問題不是這個阿喂!這是鎖鏈吧?是鎖鏈!

  月見山和自己腳腕上的鎖鏈大眼瞪小眼——糾正一下,因為鎖鏈沒有眼睛,所以應該是月見山單方面在盯著鎖鏈:這東西是什麼時候捆到自己腳腕上的?

  誰捆的?

  夏油傑嗎?

  鎖鏈一端鎖著月見山的腳踝,另外一端則纏繞在床腳。長度看起來倒是不算短,但月見山簡單目測了一下,套著這玩意兒她連房間門都走不出去!

  不是,自己睡覺的時候錯過什麼劇情了嗎?

  不應該啊!

  哢噠——

  門被人從外面推開,月見山略帶驚恐的抬頭看向門口,只見夏油傑端著早餐走了進來。

  他非常開朗的向月見山招了招手,把稀飯和牛奶放到床頭桌上:「給你拿了早飯,快起來刷牙吃飯吧。」

  月見山晃了晃小腿,那條鏈子跟著嘩啦啦的響。夏油傑側目垂首看她,那張俊美的臉上帶著真情實感的疑惑:「怎麼了?還想再睡會兒嗎?」

  他的表情太自然了,自然到讓月見山懷疑鎖鏈是不是什麼咒靈搞出來的幻覺,只有她一個人能看見。

  猶豫了幾秒,月見山假裝看不見鎖鏈,先去浴室洗漱。

  洗漱完出來的時候,她赤著腳用力踩了踩鎖鏈,腳底立刻被咯得生疼。抱著自己的小腿愣了好幾秒,月見山終於反應過來:「不是,傑,你看不見嗎?眼睛被詛咒瞎了嗎?」

  她特意走到夏油傑面前,搖搖晃晃的單腿站著踢了踢自己右腳:「鎖鏈!我腳上有鎖……噯?」

  不等她把話說完,夏油傑已經兩手掐著她的腰將她提到椅子上坐好:「先吃飯吧,知道你不喜歡牛奶的味道,所以給你多放了糖。」

  把牛奶瓶子往月見山面前推了推,夏油傑笑眯眯的示意月見山吃飯,完全避開了她剛剛問的問題。

  月見山不挑食,基本上沒有忌口的食物。但唯獨牛奶她很不喜歡,小時候媽媽准備的牛奶她還會悄悄倒掉。後來認識了夏油傑之後,她就開開心心的把牛奶投喂給小鄰居了。

  她小心翼翼的把牛奶杯子又往外推開一點距離,然後曲起右腿放在椅子上,認真的拽了拽腳腕上的鐵鏈:「不要給我假裝無事發生,這個鐵鏈到底是怎麼回事——」

  夏油傑忽然俯身,手臂越過月見山肩膀,按在牛奶杯子上。他個子高,只是微微俯身,身體投下的陰影就足夠將月見山整個籠罩進去。

  男人柔軟的黑色頭發也隨著他的動作落下來,發尖掃過月見山額頭和鼻尖,癢得她不自覺往後縮了一下,看起來好像是主動窩進了夏油傑懷裡。

  「其實我從十年前,就一直有這樣的想法——」

  指尖蹭過溫熱的杯口,夏油傑的聲音在月見山頭頂響起。月見山茫然的仰起頭:「什麼想法?」

  夏油傑把身子更壓低了一些,幾乎是貼著月見山的耳邊說話:「是不是因為春從小就討厭喝牛奶,所以才一直長不高,總是這幅嬌嬌小小的模樣呢?」

  剛剛觸碰過溫熱牛奶杯子的手指上還殘留有溫度,又輕輕撫上少女飽滿的唇瓣:「不管是上面還是下面,都小小的——隨便喂點什麼進去就好像要立刻撐壞的樣子。」


第49章

  月見山覺得如果不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那就是夏油傑的腦子出了問題。

  按在唇瓣上的手指帶著略微灼熱的溫度,她忍不住又往後縮了縮,後腦勺撞到夏油傑胸口。

  夏油傑也不在意。他摸了摸月見山的發頂,聲音溫柔:「快吃早飯吧,再不吃粥就快涼了。」

  月見山終於感覺到強烈的違和感:傑這家伙……從頭到尾,都是在自說自話!

  他按照自己的意願給月見山安排早飯,按照自己的意願讓月見山洗澡換衣服,按照自己的意願讓她去休息,而對月見山提出的問題視而不見。

  月見山有點生氣。

  她抓住夏油傑落在自己發頂的手腕,想要控訴一些什麼時,抬頭卻正對上夏油傑那雙深色暗沉的紫色眼眸。

  月見山並不是第一次和夏油傑對視,但從來沒有哪一次對視時,夏油傑眼中的情緒如此……赤.裸.裸。

  手腕被月見山抓住,夏油傑並不急著掙脫。他唇角含著淡淡的笑意:「不想吃嗎?」

  被這個笑容激起滿背雞皮疙瘩,月見山猶豫數秒後,松開了夏油傑的手腕:「沒有。」

  她低頭吃飯,臉側過長的碎發不時散落下來。吃飯的同時,月見山忍不住在自己心裡反思: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自己不是來救夏油傑的嗎?怎麼還被夏油傑給鎖起來了?

  碗就那麼大一點,月見山幾口吃完飯,抬眸看了眼牛奶,眼角余光去瞥夏油傑;夏油傑就坐在她旁邊,在看書。

  月見山壯起膽子悄悄往他那邊挪了挪,瞄了眼夏油傑在看的書,結果發現夏油傑在看安徒生童話。還是有彩畫插頁的版本。

  夏油傑頭也不抬,道:「牛奶也要喝掉,不可以挑食。」

  月見山:「……」

  她迅速坐直,假裝自己沒有偷看過夏油傑一樣,兩手捧起牛奶杯子咕嚕咕嚕幾口喝干淨。

  把空杯子放回桌上,月見山皺著小臉:「喝完了。傑,這個……能不能解開?」

  她再度晃了晃自己小腿,想要暗示夏油傑,腳腕上的鏈子跟著嘩啦啦的響。

  鏈子是金色的,而她纖細的腳腕是漂亮的奶白色。一圈金色環繞在上面,嬌嫩皮膚下隱約可見黛青色血管。

  夏油傑站起身,收走了空碗。他好像沒看見月見山腳腕上的鎖鏈一樣,溫和道:「中午有什麼想吃的嗎?」

  「我說我想把這個解開。」

  月見山皺著眉,曲起膝蓋用手扯了扯鎖鏈,強調:「我不喜歡這個鎖鏈。」

  夏油傑放下書,在她面前半蹲下來。他過分寬大的手掌心輕輕撫上月見山腳腕:「為什麼不喜歡呢?」

  月見山覺得他發燙的手掌心貼著腳腕,有些怪怪的。她往後退了退,義正言辭:「這個鎖鏈讓我覺得不舒服。而且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你怎麼變成詛咒師了?你原本不是……」

  夏油傑並沒有給她把話說完的機會。

  在月見山後退的瞬間,他攥住一截鎖鏈往自己身邊拽,月見山被拽到他身邊,險些摔下椅子。夏油傑攬住她的腰,將她抱起來放到更高一些的桌子上。

  突然間的失重感嚇了月見山一跳,她本能抱緊夏油傑的脖頸,隨即又意識到自己不會從桌子上摔下去,立刻把手松開。

  但是橫在後腰上的胳膊並沒有給月見山後退的機會,在她剛剛往後縮的瞬間,又將她扣進懷裡:「你很在意嗎?」

  「鎖鏈,還有詛咒師?」

  說話時夏油傑貼得很近,臉上收斂了笑意。被迫和這樣的夏油傑貼貼,月見山很難不害怕。

  她推著夏油傑的肩膀,結結巴巴:「可、可是——」

  「這麼在意的話,又為什麼要離開我?」

  貼在後腰上的手緩緩上移,灼熱的手心掌住了月見山細弱的脖頸。他輕輕合攏五指,沒有用力,月見山卻嚇得整個人一激靈。

  夏油傑忽然就被逗笑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真切的從心底覺得某個人反應很可愛,並且想要為此笑出聲了。但月見山卻能很輕易的做到這一點。

  趕緊按住夏油傑的手,月見山哆哆嗦嗦:「你不會要殺我吧?!」

  別怪她胡思亂想,主要是這種事情夏油傑也不是沒有干過。

  「不會。」

  「你不用再死了。」

  夏油傑捧住月見山的臉蛋,臉上笑意溫柔:「我很快就可以……實現我的理想,創造只有咒術師的世界。」

  「在這個世界裡,沒有人會傷害你。」

  月見山:??

  她茫然了數秒,反應過來:「什麼世界?只有咒術師的世界?夏油傑你瘋了嗎!」

  「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只有咒術師!」

  「噓——」

  食指輕輕壓在月見山唇上,夏油傑示意她不要再說話:「春,我要救你。」

  他一開始以為,只要趕在所有人發現事實之前,幫月見山結束九次的輪回,就可以結束月見山的痛苦。但最後,夏油傑發現自己什麼也改變不了——

  他可以提前救下灰原,救下菜菜子和美美子,甚至可以憑借未蔔先知的能力避開死亡結局,創造只有咒術師的世界。

  但是夏油傑始終沒辦法救下月見山。

  直到他遇見白蘭。

  ——

  「因為春醬嘛~是注定要死亡的存在哦。」

  白發紫瞳的青年笑眯眯捏起一塊棉花糖,塞進自己嘴裡:「你也看到了哦,在其他的九十九個世界裡,每一個世界她都會死。」

  並不是每一個世界裡的月見山都會選擇用替身能力。但不管用不用,最後月見山都會死。

  即使選擇了使用替身能力,仍舊會有各路人想要取走她的命;腦花,咒術界高層,古老的人形詛咒們……

  不論夏油傑選擇什麼樣的未來,只要他和月見山有了交集,那些人就會毫不猶豫向更弱的月見山舉起刀。

  九十九個世界,九次輪回的九十多個次方,沒有任何一個世界的月見山可以活過十九歲。

  夏油傑看完了所有的世界線結局,覺得自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他在心裡問自己:為什麼呢?

  為什麼虐待菜菜子和美美子的村民可以好好活著?為什麼殺了理子的盤星教信徒可以好好活著?為什麼——連自己都可以擁有活著的未來,而春卻沒有?

  明明她才是,她才是最應該活著的人。

  那麼多人愛她啊!

  白蘭欣賞著夏油傑的表情變化:雖然這位教主臉上還掛著笑容,但他已經感受到某種致命的危機感。

  可能再繼續說點刺激他的話,會被一群咒靈蜂擁而上撕成兩半也不一定呀。

  他翹起嘴角,滿臉愉悅:「我也覺得很不公平啦!我都沒有見過春醬呢~」

  「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樣的想法呢?或許我們可以合作哦!我們合作,來試試拯救一個被命運選定必須死亡的人。」

  這條道路上必定會倒下更多的屍體。但是白蘭喜歡這樣的路——他在每個世界,都是踩著無辜者的白骨走上來的。

  看見其他人絕望,掙扎,愛而不得,是這位愉悅犯最大的樂趣。

  他熱衷於看見那些明亮的靈魂在自己眼前暗淡下去。即使是太陽,對白蘭來說,自然也是墜毀的太陽最漂亮。

  白蘭相信夏油傑會同意自己的計劃——而且比起那個腦花,白蘭也更喜歡夏油傑這個合作者。他喜歡這個合作者身上宿命般的悲劇命運。

  四目相對,那位同樣沒有被命運善待的教主溫吞的把手插在自己袈裟袖子裡,微笑:「那先說說吧,怎麼合作?」

  「畢竟我已經努力了九次,最後一次沒有必要冒險。」

  「就算結束這次輪回,讓時間正常流動,春醬依舊會死。」

  白蘭輕輕捏起一顆棉花糖,指尖沾著薄薄的一層白色糖霜:「如果十年前的你選擇高專,那麼腦花為了逼你走上他為你鋪好的路,必然會想盡辦法殺死春醬。」

  「即使你防住了腦花,以你術式對咒靈的威脅,那些人形詛咒照樣會優先選擇向春醬下手。」

  「如果你選擇了成為詛咒師,卻沒有殺死春醬。那麼咒術界高層也不會放過唯一和你有聯系的春醬——他們只要稍加調查,就能發現春醬在杜王町發生的事情。春醬一樣會死哦~」

  「我知道。」夏油傑瞥了白蘭一眼,面上不動聲色:「每個選擇,我都嘗試過。」

  九次輪回,他也並不是每次都沒有改變。

  白蘭雙手交疊抵住自己下巴,聲音裡帶著蠱惑的意味:「所以我就想,我們沒辦法杜絕十年前春醬的死,但是可以杜絕十年後春醬的死。」

  「只要把十年前的春醬留在十年後,在外她已經是死者,在內……作為詛咒師領頭人的你,肯定可以把她完全藏起來。」

  ——

  藏起來,藏在自己的領域裡面,不讓任何人折斷這支花。

  夏油傑收走了桌子上的空碗和牛奶杯子。他似乎並不打算對月見山做什麼,只是溫柔的囑咐她不要出門亂走,因為門外有很多游蕩的咒靈。

  月見山完全確定,夏油傑說這句話就是為了威脅自己不要走出這個房間。她愁得頭禿,心想我不是為了被關小黑屋才來找夏油傑的啊!

  等到夏油傑離開,月見山才敢從桌子上跳下來。綁在腳腕上的鎖鏈隨著她的動作嘩啦啦的響,月見山猶豫了一會兒,小心翼翼撩起窗簾的一角,正對上貼著玻璃窗戶的密密麻麻的眼睛。

  倒吸了一口涼氣,月見山『刷』的把窗簾拉上,捂著自己胸口念了七八遍『阿彌陀佛我佛慈悲』,好不容易才冷靜下來。

  正如夏油傑所說,這個房間只有表面看起來和月見山以前的臥室相似罷了,屋外到處都是夏油傑的咒靈。如果月見山獨自一人想要出去的話,無異於痴人說夢。

  屋子裡所有鋒銳的地方都被處理過,月見山想找個能用來滴水穿石隔斷鎖鏈的趁手家伙都沒有。

  夏油傑想得可比月見山周到多了,一點可操作性都沒有給她留。

  想要從這個地方出去,就還是要在夏油傑身上想辦法。不過……

  心煩意亂的又踢了踢小腿,月見山盯著自己腳腕上的鎖鏈走神:為什麼是鎖鏈呢?沒有鎖鏈自己也跑不掉啊……

  所以說還是夏油傑自己在這十年裡學了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吧?

  絕對,是吧?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的午飯時間。十二點一到,臥室門准時打開;月見山立刻扔掉了手裡的單機游戲手柄站起來——果然是夏油傑給她送飯來了。

  午飯仍舊是月見山喜歡的菜,不過這次終於沒有給她帶牛奶了,有例湯還有可樂。月見山都要感動哭了;她現在看見牛奶就覺得怪怪的,絕對不止是不合口味的問題。

  雖然早上夏油傑那句話有開車的嫌疑,但一個上午實在閑著沒事干的月見山,真情實感的開始懷疑自己的個子是不是真的因為牛奶喝少了,所以才不太高。

  一米六……也不算矮吧?

  但是和夏油傑山本武他們比起來,確實矮了一點。

  吃飯的時候還是只有月見山吃,夏油傑就在旁邊看著。吃了小半碗飯之後,月見山終於有點受不了夏油傑的目光了——她捏著筷子,猶豫的問:「你不吃嗎?」

  夏油傑搖頭:「我吃過了。」

  月見山質疑:「真的?」

  四目相對,夏油傑歪過頭,忽然彎起眉眼:「騙你的,沒吃。」

  月見山:「……那你要不來一口?」

  同情心這種東西大部分人與生俱來就有,月見山就是同情心特別豐富的那一類人。比如說她上午還一邊打游戲一邊罵夏油傑,中午的時候看見夏油傑沒吃飯,月見山又覺得——這人怪可憐的。

  完全生不起『餓死這個小兔崽子』的想法。

  夏油傑倒是一點不客氣,在月見山提出邀請後,探頭過去直接吃掉了月見山筷子上夾著的菜。

  月見山看著自己夾了個寂寞的筷子,沉默數秒:「你要不要自己再去添一雙筷子?」

  夏油傑嘆了口氣。他單手撐著臉頰,輕聲:「有時候我甚至不知道,該說你太過於神經大條好,還是該說你沒有危險意識好。」

  明明已經被他鎖在這裡了,還能關心他這個罪魁禍首吃過午飯沒有。

  哪怕月見山不理他,或者罵他害怕他,多發泄幾句,夏油傑也不會這樣心情復雜。

  趁著夏油傑在感嘆,暫時應該沒空來吃飯,月見山抓緊時間往自己嘴裡塞了幾口喜歡的菜,臉頰變得鼓鼓的。

  聽完夏油傑的話,她有些艱難的把飯菜咽下去,為自己辯解:「我有危機意識的!但是我又跑不出去啊,而且你現在也不會殺我了不是嗎?」

  雖然害怕夏油傑,但是恢復記憶之後月見山就清楚地意識到:夏油傑不會真正的殺了自己。

  如果他動手了,那也絕對是為了救自己。

  月見山並不笨。相反,她一直很聰明;之所以明知道夏油傑性格有點問題,月見山仍舊敢和瘋子咒術師談戀愛,是因為情緒敏感的月見山早就察覺到,夏油傑的瘋性之中,莫名帶著一種溫柔。

  他會保護自己領域之內的東西,就是野獸守護自己的領地一樣。

  戀愛就像是一場賭博,年輕的少女願意為了初心懵懂的好感去賭一把。年輕的她又怎麼會知道,這場賭博需要那麼多籌碼。

  在月見山為自己辯解後,夏油傑難得沒有反駁回去。他仔細審視著月見山——從她鼓鼓的臉頰,到柔軟的唇。

  月見山眨了眨眼,覺得現在氣氛不錯。她小心提出請求:「傑,可不可以把窗戶後面的咒靈帶走?」

  「我想曬一曬太陽,屋子裡太悶了,我會悶死的。」

  現在還不能提出要離開的想法,必須要慢慢來。好在月見山太懂得怎麼安撫自己男朋友了——別看這家伙說話好像能開車八百碼,實際上他也就說話能開車,只要不涉及底線,夏油傑根本不是那種會強迫別人的性格。

  經驗豐富的月見山可太會順毛以及如何當一個合格的『充電寶』。

  夏油傑側過頭,道:「這邊的房間曬不到太陽,能曬到太陽的只有我的房間。」

  說完,他臉上露出些許狡猾的笑容,像是狐狸蹲守在陷阱旁邊,等著獵物自己跳進去似的。

  月見山不假思索:「那我可以去住傑的房間嗎?我想曬太陽!」

  住到夏油傑的房間,在自己房間裡或許傑就不會這麼神經質了?

  她答應得太快,以至於夏油傑都愕然了一瞬。但他很快收斂自己的訝然,笑容躍在眼角眉梢:「你確定嗎?我的房間只有一張床。」

  月見山喜出望外,差點沒忍住笑出聲。她努力憋住笑,認真道:「你不想和我睡一張床嗎?」

  夏油傑:「……這倒沒有。」

  他還以為月見山會稍微介意一點的。結果月見山絲毫不介意,夏油傑甚至還能看出少女在憋笑。

  隔了十年沒有見到女朋友的夏油傑,已經快要忘記他的第一次,是在誰的指導下完成的了。

  月見山根本沒有行李這種東西。她身上唯一帶著的就是她從九年前帶過來的包。不過那個包也已經被咒靈吃掉了。

  在夏油傑同意的情況下,她飯後洗個手就眼巴巴開始等夏油傑領自己過去。

  夏油傑暫時幫她解開了腳腕上的鎖鏈,還給她另外找來一雙拖鞋。

  可可愛愛的兔子拖鞋,是月見山十歲才會喜歡的風格。她也不介意,穿上拖鞋一路小跑的跟著夏油傑。

  穿過走廊和轉角,還要走一段向上的樓梯才到夏油傑的房間。雖然是詛咒師的首領兼職教主,但是夏油傑的房間一點也不奢侈。

  也和月見山之前去過的假夏油房間不一樣。

  就是很普通的男人臥室,有游戲機有電腦有衣櫃,只不過橫架上沒有掛西裝而是掛著袈裟。房間布置很像精修房,有個小小的陽台。

  夏油傑進去後將百葉窗拉起來,外面的太陽頓時照亮整個房間;從窗戶可以看見長方形的陽台,陽台上有竹條搭起來的空中橫架,牽牛花攀援而上,垂下藍紫色的花朵。

  陽台上還有個可以搖的躺椅。

  月見山脫了鞋赤腳進去,她沒有在鞋櫃上看見可以換的室內拖鞋:「可以光腳嗎?」

  夏油傑站在她身後,道:「可以。」

  現在是夏天,而且他才拖過地,地面很干淨。就算月見山光著腳跑來跑去也沒有問題。

  月見山拎起袈裟過長的衣擺走進去,直接撲到床上,舒舒服服的伸展開手腳。夏油傑被她逗笑了,站在門口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你好歹害怕一下,現在可是被我囚禁了。不管我對你做多糟糕的事情,都不會有人來幫你的哦?」

  月見山抱著被子滾了一圈,仰起頭看向夏油傑:「其實還是有點怕的,不管仔細想想還有點刺激。」

  夏油傑:「…?」

  月見山從床上爬起來,主動用手圈了下自己的腳腕,嘟囔:「下次別上鎖鏈了吧?嘩啦啦的太吵了,換成項圈好不好?」

  她撥開自己過長的卷發,細長的手指劃過脆弱雪白的脖頸:「大概這麼大?你要不要自己來量一下?」

  夏油傑額角的青筋跳了兩下。他笑容裡隱隱帶上幾分怒氣。

  單膝壓在床沿,夏油傑俯身,目光黏著在戀人皙白的脖頸上:「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你——」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被月見山抱了個滿懷。夏油傑沒有說完的話被堵回喉嚨裡,一時間甚至有點不知所措。

  他太久太久,沒有被月見山主動的擁抱過了。

  有十年,九十九個世界,那麼久。

  「我沒有真正的想過和傑分手。」

  蹭了蹭夏油傑柔軟的黑發,月見山輕聲:「記憶錯亂以為是你殺了我的時候,我第一個念頭是該怎麼救你才好啊?」

  「被殺到害怕後我想著,我們分開冷靜一下吧,冷靜完再想想辦法。」

  「很崩潰的時候想著干脆一起死吧,一起下地獄吧。但是沒有想過要和你永遠的分開,沒有想過這輩子剩下所有的日子,都見不到你。」

  太陽光落到月見山臉上,暖融融的讓她想要閉上眼睛。

  空氣裡有淡淡的牽牛花的香味,被她擁抱的男人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遲疑的抬手也環住她。

  主動被人擁抱,和自己主動去抱別人,當然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夏油傑悶聲:「我不是個好人。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地獄,我確實應該歸於那裡。但你不是……」

  明知道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明知道在一起就意味著危險。當夏油傑真正理解咒術師含義時就知道自己和月見山已經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但他舍不得放手。

  他死死抓著這朵救命的花,從她身上汲取喘息與生的力量。

  與其說是自己在保護春,倒不如說從頭到尾都是春在包容他。

  咒術師——瘋狂,死亡,殺戮,還有零星的理智。這些東西組成了咒術師,他們是無法互相取暖的瘋子,因為昨日互相擁抱的溫暖,第二天可能就變成了死神投來的弓箭。

  夏油傑眷戀不舍自己從外界奪取來的花。

  那是他從不屬於咒術師,也不屬於普通人的世界裡,為自己爭取而來的禮物。

  柔軟的手指梳理過發絲,輕輕搭在夏油傑脖頸上。月見山側過頭努力的直起上身,親了親他的耳垂,和那顆黑色耳釘。

  她的呼吸順著耳垂掠過耳廓耳尖——然後看見男人的耳尖泛著紅色。

  「我很早之前就和你說過,」柔軟的唇貼著夏油傑的耳垂低語:「不會哭的孩子也應該有糖果。」

  「不過傑是大人了,而且也不是甜黨,所以應該不喜歡吃糖果。」

  「要我獎勵你一點糟糕的事情嗎?」


第50章

  「詛咒之王在容器體內復活了,高專的人為了處理那個容器正在內亂。」

  「或許這是個好機會,可以趁機實行我們的計劃——」

  「白蘭怎麼辦?我覺得那個家伙不可以信任……夏油大人,非要和那種人合作不可嗎?」

  ……

  詛咒師們今天也在開會。平時他們都在各個地方給咒術高專添堵,能像今天這樣齊聚一堂的機會並不多。

  夏油傑作為領頭人,自然可以坐在最上面的位置。他兩個養女菜菜子和美美子都坐在他身邊——開會什麼的,

  要讓兩個還在念高中的jk理解這些有點困難。所以她們在大會上基本不發言,如果發言,那肯定是要和人吵架了。

  「我並不信任白蘭。」

  夏油傑垂眸望下來,嘴角卻微微往上揚著,帶有愉悅的笑意。他不緊不慢道:「但我們目前有共同的目標,

  白蘭可以幫我們牽制住一部分人。」

  意大利那群黑手黨確實很棘手。更麻煩的是他們掌握著意大利所有地下交易,如果和他們正面起衝突,詛咒師們在國外的出行和起居也會受到影響。

  那群猴子勢力能有個人幫忙牽制,確實可以省去詛咒師們不少力氣。

  其中一名詛咒師皺著眉低語:「本來一個五條悟就已經夠麻煩了,現在還要加上復活的兩面宿儺……據說詛咒之王嗜殺成性,可不會因為對方是咒術師還是普通人,就區別對待。」

  兩面宿儺復活是他們始料未及的突發事件。畢竟這位傳說中的詛咒之王據說在千年前,曾經殺死過兩千多名咒術師。詛咒師本質上也是咒術師,只是和咒術高專的咒術師們理念不同,也不受咒術高層管束罷了。

  「大家——」

  夏油傑拍了拍手,

  示意所有人看過來:「你們不覺得,兩面宿儺的復活,或許是個好機會嗎?」

  「確實,兩面宿儺找到了復活的容器。但他並沒有完全復活,他目前只是二十分之一。而且我聽說,兩面宿儺的容器現在進入高專念書了。」

  「什麼?兩面宿儺的容器進入高專了?咒術界高層怎麼會同意?」

  「難道是五條悟終於受不了被咒術界高層指手畫腳,把他們都殺了?」

  菜菜子沒好氣的把視線從手機游戲上挪開:「你們不會自己去關心一下咒術高專的新生嗎?那個容器根本沒有被兩面宿儺吞噬理智,上周還和高專的學生去拔除咒靈了好嗎!」

  美美子有點緊張的扯了扯菜菜子衣角,得到雙胞胎姐妹一個安撫的眼神。

  底下的詛咒師們面面相覷——講道理,雖然大家都喜歡給咒術高專的人找麻煩,但上屆的新生乙骨憂太也太可怕了,他們誰會吃飽了撐單獨去咒術高專學生面前挑釁啊?

  萬一再冒出個乙骨二號怎麼辦?

  去年他們可是沒少在那家伙手上吃苦頭。

  夏油傑並不阻止他們竊竊私語,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其中一個詛咒師糾結的開口:「如果兩面宿儺的容器還保有理智,那麼他和兩面宿儺……對身體的擁有權,誰比較多?」

  「你這不是廢話嗎?當然是兩面宿儺啊!詛咒之王還能敗給一個小孩兒?」

  夏油傑笑了笑,雙手交疊插在袈裟袖子裡:「我也很好奇。大家要不要去試試呢?」

  提出問題的咒術師一愣,撓了撓頭:「試試?怎麼試試?」

  ……

  ——

  開會結束,詛咒師們各回各家。不過短時間內他們都不會離開東京,因為最近他們的夏油大人很快就要有大動靜了。

  有位留到最後,與夏油傑一起出門的詛咒師,在出門前目光再度瞥向夏油傑胳膊。她在開會途中就看了夏油傑胳膊好多次了,不知道的人估計都要懷疑夏油傑胳膊是不是斷了。

  夏油傑自然也察覺到對方的目光,有些疑惑的把自己胳膊從袈裟袖子裡抽出來:「我胳膊怎麼了嗎?你一直盯著看。」

  「我說,您真的沒有發現嗎?」詛咒師終於忍不住坦白:「您胳膊好多抓痕。夏油大人,你是半夜去偷別人家的貓被撓了嗎?」

  在大會上,夏油傑做一些動作時,寬大的袈裟袖子會下滑,露出結實的小臂上,有數道隱晦的暗紅色抓痕。有些地方已經結了痂,看起來還怪凄慘的。

  詛咒師跟隨夏油傑這麼多年,深知這位大人的強大;最近他們又沒有找五條悟也沒有找乙骨憂太的麻煩,在東京,除去那兩位特級,還能有誰可以把夏油大人的胳膊傷成這樣?

  在詛咒師的提醒下,菜菜子和美美子也察覺到了。美美子連忙抱住夏油傑胳膊,菜菜子趁機掀起他的袖子:從胳膊肘往上的抓痕就少了,多添了幾個牙印,咬得……還挺深。

  菜菜子氣急:「是誰打傷了夏油大人?菜菜子一定要把他——」

  夏油傑哭笑不得把胳膊從養女手中抽走,揉了揉兩個小姑娘的頭:「別鬧,不是被打的。是——澆花的時候沒注意,被扎到了。」

  不同於純潔的少女們,成年人詛咒師在看見牙印的瞬間明白了什麼。她滿臉『震撼我媽』的表情,但礙於有菜菜子和美美子在場,沒有說出什麼違規詞。

  她只是干咳了一聲:「夏油大人……我明白了。」

  懂的都懂,成年人了嘛!

  快步跑出會議室,詛咒師和門外等待自己會和的朋友碰頭。朋友擔憂的追問:「夏油大人告訴你他是被誰打傷了嗎?」

  詛咒師嘆了口氣:「被女人傷的。」

  朋友當即瞳孔地震:「女人?什麼女人能把夏油大人的胳膊打傷?那至少得是一級咒術師吧!」

  詛咒師挑眉,左右看了看,確定沒有猴子也沒有其他人之後,才放心的湊近朋友低笑:「那不一定啊。這種事情——我就不信夏油大人在床上還能用咒力保護自己不被抓到。」

  朋友瞬間明白了咒術師的話。但明白歸明白,只要把對像置換成夏油傑,她就覺得自己好像在聽天方夜譚:「誰?誰在床上?夏油大人?」

  「我也覺得很神奇啊!」咒術師摸著自己的下巴,露出八卦的沉思:「夏油大人平時一副除了大義和理想什麼都不需要的模樣,我還以為他是不是那方面有點問題。畢竟啊你看他好歹二十六七的人了,連個理想型都沒有耶。」

  理想型的梗是前前年詛咒師聚會上出現的——玩真心話大冒險,夏油傑輸了。因為是夏油大人嘛,所以大家挑了個很簡單的問題,問他的理想型是什麼。

  這個問題一出口,菜菜子和美美子立刻端起筆記本准備記小抄,在座各位女性詛咒師們也悄悄豎起了耳朵。

  穿著袈裟的假和尚一挑眉,笑眯眯的:「理想型?沒有那種東西啦~」

  「非要說一個的話,裡香吧。省事又強大的詛咒,如果在我手上一定能發揮出更大功效。」

  好的,這人沒救了。他腦子裡絕對裝不下理想以外的人——在場的人紛紛這樣想著,同時又忍不住對夏油大人肅然起敬。

  ——

  月見山躺在床上懷疑人生。她一直覺得床上這種事情,應該是讓雙方都很快樂的事情;從小到大正確的性教育也告訴月見山,她的思維是對的。

  喜歡一個人,想要接吻和做很正常,並不是什麼應該譴責的事情。

  只要過程足夠溫柔,做好安全措施,女孩子是不會痛也不會『全身像被車子碾過』的,只會舒服。

  但是舒服到想死還真他媽是第一次。

  夏油傑這十年都學了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啊!!!

  躺了一個上午,終於緩過半口氣。月見山扶著腰咬牙切齒的爬起來,腳尖發顫的踩到地板上——她的腳腕上沒有鎖鏈,昨天被夏油傑扯斷,不能用了。

  現在想起來月見山還覺得屁股痛:男人的學習能力倒也不必在這種地方瞎發揮。

  從夏油傑衣櫃裡找到了日常的襯衫,月見山直接當裙子穿了。穿上之後她看了眼襯衫沒蓋住的腿,指印疊著吻痕,是她媽看了能連夜去夏油家殺人的慘狀。

  揉了揉眉心,月見山認命的又找了條褲子。

  夏油傑的褲子她基本上沒辦法穿,找了半天才找到一條沙灘短褲,也不知道是他什麼時候去海邊玩買的。

  月見山先穿了,去浴室洗漱。

  浴室裡早就備好了雙份的洗漱用品,從沐浴露到牙膏都是月見山喜歡的味道。她一邊刷牙一邊感嘆夏油傑記性真好,總是能記住這些月見山自己都不怎麼注意的喜好。

  外面太陽特別好,洗漱完月見山拉開窗簾到陽台上曬太陽,順便看看外面:外面是高樓街道,屋子大概是位於某個巷子裡。

  但是月見山沒有聽見外面人說話的聲音,也沒有聽見汽車鳴笛,車水馬龍該有的繁華;這明顯是不合理的。

  此時她腦子裡想起了咒術師們拔除詛咒時,為了不引起普通人的恐慌,經常會使用的一種障眼法:帳。

  這種東西月見山從來沒有確切的看見過,但是夏油傑偶爾提及他任務途中的風景,也會說到『帳』。

  他說過『帳』可以隔絕外界的視線和干擾,讓普通人無法進入帳裡面的世界。所以這棟屋子是不是也被帳掩藏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可以解釋通了。

  詛咒師和咒術師是天然的兩個立場,而且夏油傑還是高專的叛徒,高專追殺他好像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月見山還是有很多問題想不明白;比如說夏油傑為什麼想要創造只有咒術師的世界?

  只有咒術師的世界,她就真的安全了嗎?

  不,不對,根本的原因不應該是這個。只有咒術師的世界……

  月見山感覺自己快要抓住一點夏油傑想法的尾巴時,門鎖轉動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路。

  夏油傑從門外進來,手上拿著月見山的午飯。他在門口換了鞋,抬眼望向女朋友,狹長的眼眸緊跟著彎起來:「來吃午飯了。」

  月見山手軟腳軟的從軟椅上爬起來,慢吞吞磨蹭進屋,看了眼午飯:和昨天的飯不一樣,但仍舊是她喜歡的吃的菜,不難看出在飯菜上夏油傑還是下了功夫的。

  她忍不住問:「你上午去哪了啊?我睡醒就沒看到你。」

  她的嗓子還有點啞,語氣裡自然而然流露出幾分嬌氣的抱怨。夏油傑將筷子遞給月見山,解釋:「家裡人過來了,今天上午有個會要開。」

  月見山歪過頭:「叔叔阿姨過來了?」

  這句話問出口時,月見山其實有點緊張。她害怕聽見自己不想聽見的答案,又不得不委婉去求證一些她完全不知道的信息。

  夏油傑輕笑:「你在擔心什麼?」

  完全被看出來了。

  月見山悻悻的往自己嘴裡扒了一筷子飯,小聲:「我要是問了,你會說實話嗎?」

  「會。」

  吃飯的動作一頓,月見山驚奇的看向夏油傑——夏油傑抬手替她理了理鬢邊散亂的碎發:「以前我總覺得,只要你什麼都不知道,就不會有危險。但現在我明白了,危險並不會因為你無罪就不靠近你。」

  所以他要做的並不是讓戀人變成純粹的無辜者,而是解決掉給戀人帶來危險的對像:不管是咒靈也好,腐爛的高層也好,都是夏油傑的敵人。

  月見山糾結的咬著筷子:「我想想……那個……要不然——你先和我說一下你早飯有沒有吃?」

  夏油傑笑得開始坐不穩,月見山嘆了口氣,趴在桌子上:「你別笑,你說的什麼都可以問啊。」

  「真的不想和我講講嗎?我不在的這十年。」


第51章

  九周目,月見山不在的第一年。

  夏油傑叛逃高專,原因不明。

  夏油傑收攏了盤星教,成為目前為止唯一一位還活著的特級詛咒師。

  意大利黑手黨確認了彭格列家族繼承人十代目的身份,但是十代目從來沒有公開出現在任何地方;有謠言稱彭格列十代目其實是個霓虹日本初中生。

  彭格列新任的雨守大人對咒術師以及詛咒師惡意極大,曾經於港口和高專特級咒術師起過衝突,原因不明。

  九周目,月見山不在的第二年。

  夏油傑身邊開始聚攏前幾個周目認識過的伙伴。大家都認為普通人的惡念才是一切悲劇的源頭,他們迅速成為詛咒師中最強勁的新生力量,吸引了大量詛咒師加入。

  月見山的母親與山本剛離婚,離開了東京。

  九周目,月見山不在的第四年。

  菜菜子和美美子逐漸長大,夏油傑已經不是一周目那個手足無措的新手,可以熟練的指導兩個養女任何成長上的煩惱。

  詛咒師的團體逐漸有了可以自己運轉的規模,他開始在陽台上養花;以前看月見山養花,總是很容易就養活了一大盆。

  後來輪到自己養了,夏油傑才真切意識到養花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後面他悄悄往花盆裡灌了點咒力,

  果然那盆花長勢前所未有的好。

  如果沒有半夜爬出花盆試圖吃他的話就更好了。

  九周目,月見山不在的第五年。

  夏油傑可以不偷偷灌咒力,自己把花養活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養好的第一盆仙人球他送給了硝子,讓硝子沒事可以煮幾顆仙人球來吃,據說這個吃了對抽煙的人身體好。

  硝子說不好意思我戒煙了。

  不過仙人球她一直放陽台上,隨便養,居然比在夏油傑那兒長得好。

  九周目,月見山不在的第六年。

  五條悟跟詛咒師打架,半路遇到夏油傑。

  兩人一邊打架一邊互相嘴炮,五條悟問他青春期的小孩兒要怎麼養?他家裡兩個小朋友看起來都不太正常。

  夏油傑覺得不正常的可能是五條悟吧。

  畢竟沒有哪個監護人會自己坐購物車裡,讓小孩兒推車——夏油傑之所以知道這一點,是因為他那時候剛好推了兩輛購物車載著菜菜子和美美子也在商場。

  九周目,月見山不在的第七年。

  聚會上大家玩真心話大冒險,夏油傑不幸被抽中。眾人起哄問夏油傑的理想型——他面上不起絲毫波瀾,笑眯眯的說:「理想型?沒有那種東西哦。」

  確實沒有。

  自從月見山死去,他再也沒有所謂的理想型。月見山就是他的理想。

  九周目,月見山不在的第八年。

  夏油傑遇到了白蘭。兩個人的相遇並不愉快;白蘭說他手裡有月見山的一部分靈魂,或許可以幫助夏油傑一些什麼。

  然後夏油傑把他舉報給了意大利黑手黨。

  九周目,月見山不在的第九年。

  夏油傑答應和白蘭合作。

  因為他感覺到自己本來已經消失的契闊,突然又被鏈接了起來;夏油傑確切的感覺到月見山出現了,活著的月見山,再度出現在他的世界裡。

  白蘭給夏油傑觀看了其他九十九個世界線,每一條世界線裡的月見山都沒能活過十九歲。

  因為月見山的替身能力。

  如果六歲那年她沒有在杜王町被弓箭傷到,不覺醒替身能力的話;月見山本來應該是一名咒術師。

  她的術式大概率和時間有關。只可惜月見山還沒來得及覺醒術式和咒力,就被迫成為了替身使者。

  以月見山的精神力本來不具備成為替身使者的前置條件。她之所以能活下來並成功覺醒替身,是因為她的身體出於求生本能,把自己咒術方面的天賦轉移給了替身能力。

  所以月見山的咒力才會不上不下的卡在普通人和咒術師之間。

  而同樣,依靠嫁接的天賦才覺醒的替身,除去能力超群外,在其他方面的屬性也同樣弱得不行。

  因為她本質上就不具備成為替身使者的潛力。

  時間相關的任何能力都彌足珍貴,更何況月見山本身還是個無限接近普通人的弱者。

  就好像一個抱著無限鈔票在外面蹦蹦跳跳的小孩兒一樣。

  如果月見山真的成為咒術師也就算了。畢竟她本來就有咒術師天賦;偏偏她半路被迫轉職,拿著上一個職業的水晶強行用新職業技能。

  雪上加霜,慘不忍睹。

  夏油傑廢了不少功夫才調查清楚這些。尤其是杜王町相關的事情;無論是那位東方警官,還是遠在國外的空條教授,都非常讓人棘手。

  他答應和白蘭合作,白蘭就會將十年前的月見山帶到十年後;而夏油傑只需要在他和彭格列家族的對戰中保持中立,並阻止五條悟找他麻煩。

  夏油傑說要全部告訴月見山,還真就全部告訴月見山了,講得比日記還日記。

  月見山一邊吃飯一邊聽,等到夏油傑講完,她剛好吃完飯。

  她舉起手提問:「媽媽和山本叔叔離婚了啊?」

  難怪家裡的電話都打不通,原來是離婚了嗎?

  夏油傑點頭:「嗯。之後好像是回鄉下去了,我沒有關注。」

  他是被高專追殺的特級詛咒師,夏油傑的過度關注絕對不會給月見山母親帶來什麼好事。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不關注,不看——他對自己父母也是一樣的冷處理。

  雙方父母都是實實在在的普通人,不像月見山那樣微妙的踩在普通人和咒術師的分界線上。

  他們反而比較安全。

  月見山小聲嘟囔:「我還以為這次媽媽找到真愛了——等等,我這周目是怎麼死的?」

  她想起自己好像還沒有問過這個問題。

  按照夏油傑的說法,自己十年前就死了嘛;但她是怎麼死的?

  月見山穿越過來的時候可還好好活著。

  夏油傑並不願意回憶這種事情。他垂眸,悲天憫人的佛面上流露出誠心的難過來:「你沒有死,你直接消失了。」

  死亡只有九個周目,早就結束了。白蘭誆騙正一在月見山進入死亡節點前,將她帶去了十年後。

  時間循環剛好結束,白蘭借由破碎的替身能力,卡住了『月見山死亡』的悖論bug。

  月見山:「……所以我現在的存在,其實就是個bug?」

  夏油傑無奈的點了點頭:「一個時間悖論。」

  十年後的月見山已經確認死亡,所以十年火箭炮只能將十年前的月見山送到十年後,卻不能將十年後的月見山送到十年前。

  月見山咬著筷子,識圖解釋:「意思就是,為了保證這個空檔我不會被人殺死,所以你和白蘭直接把十年前的我弄沒了——等等,你為什麼會和白蘭攪在一起?」

  「你知道那家伙……」

  「我知道。」

  夏油傑輕輕捧住月見山的臉,笑容淡淡:「春,我早就和你說過的,我不是什麼好人。」

  「我吞食了特殊人形詛咒,可以借由它的術式實現全民咒術師的理想——到時候我也會將你變回咒術師。」

  了解月見山那個瓜分了她咒術天賦的替身,讓她的人生回到原本該有的軌道。

  只要成為咒術師,擁有了咒力——夏油傑自信絕對可以保護好自己的小女友。

  咒術師的咒力可以作用於身體強化,換句話來說,給脆皮月見山點一下防御。

  月見山的臉頰被夏油傑捧著,臉頰上兩團軟肉可可愛愛的被捏了起來。她睜大眼含糊不清的說:「特殊人形詛咒?是之前在涉谷追著我跑的那個……真人,是吧?」

  她也見過很多其他的詛咒,似乎人形詛咒確實沒有見過。所以一開始月見山才會把真人當成來搭訕的變態而非詛咒。

  主要是她從小到大見到的詛咒都長得挺拉拉的,突然冒出個除了縫合線之外哪哪兒都像人類的詛咒,月見山肯定不會往詛咒那方面想。

  夏油傑正欲回答她,忽然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眉頭一皺——月見山體貼道:「你先去接電話吧。」

  夏油傑摸了摸她的頭頂,然後去陽台上接電話。趁著夏油傑去接電話的功夫,月見山低頭看了看自己在地上的影子,小小聲嘆了一口氣。

  其實她知道的——這不是夏油傑一開始的理想。

  是月見山強加給他的希望,讓他在一次又一次的輪回裡越發瘋狂。

  那時候月見山只想著改變夏油傑的結局。她完全沒有時間去想夏油傑能不能承受這麼多次的輪回。

  她自己不也害怕著嗎?

  害怕著無止境的輪回,沒有盡頭的死亡,和一次又一次的失去。

  但她把自己害怕的這些東西,強加給夏油傑了。

  這樣仔細一回想,月見山都覺得自己是否有些過分。

  而且……她最開始的目的,不就是要避開夏油傑死亡的結局嗎?

  「春。」

  頭頂傳來夏油傑的聲音,月見山抬起頭——背對著光的男人向她伸出手,臉上笑意盈盈:「過兩天有個廟會,要去逛嗎?」

  他剛剛接到一通電話:為了試探兩面宿儺的容器,詛咒師們在三天後的廟會上布置了針對兩面宿儺容器的陷阱。

  夏油傑也對兩面宿儺的容器很感興趣。

  而且——廟會,春會喜歡的。

  月見山有點意外:「我可以去嗎?」

  她還以為夏油傑會讓自己一直待在這裡,哪裡也不許去呢。

  夏油傑被她的反問逗笑。他心情極好,甚至開玩笑般回復月見山:「你還真是我見過最自覺的的小黑屋參與者。」

  本來只是一句玩笑。月見山敏銳的抓住一絲漏洞,眼神陡然犀利起來:「你還見過其他不自覺的?」

  夏油傑自知失言。他舉起雙手做投降狀:「沒有,你是第一個。我平時也很忙的,要養那麼多人呢。」

  說實話,夏油傑的教主生涯還真算不上奢侈;畢竟是詛咒師嘛!又不為人民服務,自然就很難從人民手裡撬錢。

  雖然盤星教收集了很多錢財,但架不住他要養那麼多詛咒師——家裡還有兩個青春期的女孩子要吃飯呢。

  接下來兩天夏油傑的態度肉眼可見的緩和起來,幾乎對月見山百依百順;只要月見山不亂跑,她就沒有見過夏油傑在自己面前變臉的樣子。

  不過夏油傑還是不讓其他人見月見山——他只是放松了一點點,實際上在月見山的人身安全方面,夏油傑還是很神經質。

  第二天的廟會如約而至,月見山提前換好衣服,有點期待十年後的廟會和十年前有什麼不同——這次去的人依舊只有夏油傑和月見山兩個人,夏油傑難得換了浴衣。

  他以前和月見山去廟會,從來都是穿常服的。

  「為什麼一直看著我?」

  注意到女朋友黏糊的視線,夏油傑有點意外。他掩藏在袖子下的手正與月見山十指相扣,低眸時眼底流動著廟會溫柔的燈光余暉。

  月見山仰起頭和他對視,道:「感覺好不一樣……」

  好像到了這種時候,她才真切的意識到面前是26歲的夏油傑。

  比記憶中還要長的頭發,比記憶中還要高大壯碩的體型,以及更加和藹可親的佛像臉。

  從小月見山就知道夏油傑好看的,不然也不會讓她這個顏狗一直念念不忘。

  但是夏油傑的好看並不是男生女相的好看。夏油傑是很明顯能讓人看出這是個男人,卻仍舊覺得漂亮的好看。

  他嘴角往上翹起,帶出一個淡淡的笑來:「哪裡不一樣?」

  月見山指尖點了點夏油傑的浴衣袖子:「你以前逛廟會從來不穿浴衣的。」

  以前夏油傑確實不穿。不管是廟會還是別的什麼聚會,他基本上是常服。

  浴衣不如常服方便,更何況年輕時夏油傑要更任性妄為一些。他覺得麻煩,所以就不穿了。

  直到月見山走後,夏油傑才慢慢也穿著浴衣去逛廟會。

  有時候是陪著菜菜子和美美子。

  有時候是自己。

  逛著逛著,突然走到一個攤位面前時,夏油傑會久久駐足在攤位前發呆。

  所以說全心全意去喜歡一個人是非常可怕的事情;因為太喜歡太熟悉,以至於你無論看到什麼,都會被拖進與她共同度過的回憶漩渦裡。

  輕輕捏住月見山的手指,夏油傑道:「人都是會改變的——但也有一些東西永遠不會改變。」

  「我喜歡你這件事情,有效期還挺長的,所以不用擔心。」

  月見山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感覺自己耳朵有點癢——她難得有點害羞,避開了夏油傑的目光。

  平時在床上玩什麼paly都不會臉紅人,突然聽到真心實意的告白,反而害羞得不知道看哪裡才好。

  忽然抓住自己指尖的手一緊,月見山被夏油傑拽到了身後,以一個保護的姿態。她有點懵,還想從夏油傑身後探出頭來,卻又被夏油傑按了回去。

  「喲~傑,這麼巧啊。」

  白發制服的男人遠遠向他打了個招呼,男人身邊嘰嘰喳喳圍著三個學生。

  夏油傑扯了扯嘴角,笑容敷衍:「是啊,真巧。」

  月見山悄悄瞥了眼對方:白發,很眼熟,超高的個子,很眼熟。

  咦?怎麼越看越像是——夏油傑的那個摯友五條悟?

  十年不見他怎麼把墨鏡換成眼罩了?

  因為終於徹底瞎了嗎?

  雖然有眼罩隔絕,但不知為何,月見山總錯覺五條悟在看著自己。二十八歲的五條悟看起來更不正常了。

  本來就有點怕他的月見山,干脆一縮頭老老實實的躲進夏油傑身後。

  偏偏五條悟不打算放過她,做作誇張的側過腰笑嘻嘻道:「傑,你不是討厭普通人嗎?從哪裡找來的——咦?」

  他遲疑了數秒,六眼捕捉到熟悉的信息。

  隨即,五條悟的手指搭在了眼罩上。

  他身邊有著櫻色短發的少年還在狀況外,驚奇的看看五條悟又看看夏油傑:「哇!這就是五條老師的朋友嗎?從來沒有見過……唔唔唔!」

  話還沒有說完,他就被伏黑惠捂住了嘴:「安靜點,對方是——詛咒師。」

  五條悟向學生們擺了擺手:「你們先去逛吧,老師要和朋友敘敘舊,很快就追上來哦~」

  伏黑點頭,一手一個,拖著兩位同學迅速退場。

  釘崎野薔薇不滿意伏黑惠的態度,兩個人很快你一嘴我一嘴的吵起來。少年少女的吵鬧聲逐漸淹沒在廟會人群裡。

  而夏油傑和五條悟這兩個無論是身高還是臉都出色到讓人根本無法忽略的男人,自然也引來了部分目光。

  五條悟摩挲了一下眼罩邊緣,最後還是沒有把眼罩摘下來:「月見山?」

  是反問句,但是五條悟的語氣卻很肯定。他的六眼不可能認錯,更何況這種缺失了一塊的靈魂也很難認錯。

  他摸著自己下巴:「你還真的把十年前的月見山給帶到十年後來了?唔——春醬~不打個招呼嗎?」

  「好歹我們也是一起吃過飯的關系哦!」

  月見山小心翼翼從夏油傑身後探出腦袋,努力仰起頭,小聲:「那個……晚上好?」

  救命!為什麼這個男人這麼高?!

  好像快和空條教授一樣高了吧?

  夏油傑輕輕一按月見山的後脖頸,示意她不用對五條悟那麼禮貌。

  五條悟倒是明顯被月見山的反應逗笑,輕佻道:「晚上好晚上好~」

  「言歸正傳,春你知道你現在也是高專追殺的目標之一嗎?你的賞金已經快比傑還高了。」


第52章

  月見山:「……為什麼我也是懸賞目標!!」

  五條悟攤開手聳了聳肩:「因為大家都發現自己被困在輪回裡了唉!」

  月見山瞬間懂了。解決她就是結束輪回的最佳方案,如果那些咒術師替身使者還有黑手黨們,發覺自己被困入了輪回,而且還知道罪魁禍首的話——

  不想殺她才怪。

  月見山小聲逼逼:「又不是我想把所有人都困住的。這都是白蘭的鍋啊……等等,你不會也是來殺我——」

  夏油傑拍了拍她的後腦勺,安慰她:「放心,悟不會殺你。」

  雖然夏油傑現在和五條悟不是同一陣營了,但兩個人的關系也並非死敵。

  五條悟笑嘻嘻的也想去拍拍月見山腦袋——還沒拍到就挨了夏油傑一下。無下限隔開了夏油傑那一下,他撇撇嘴嘟囔:「真小氣,從高專開始就藏著掖著,看一眼是會死嗎?」

  夏油傑呵呵一笑,沒有接話。

  五條悟只好接著講下去:「說點實際的吧——白蘭給高層發了文件。不止咒術界高層有收到,估計其他非咒術界的勢力同樣收到了消息。」

  「十年前的月見山在十年後,只要殺掉她就能結束輪回。那群爛橘子們早就受夠這個循環了,包括不少咒術師也同意先殺月見山。」

  白蘭並不是要救月見山。他只是要讓所有的勢力都陷入混亂;世界越亂,他越好渾水摸魚。

  月見山也想通了這一點。她摸摸自己的脖子,道:「那我現在豈不是世界公敵啊?」

  夏油傑拉住她摸脖子的手,五指相扣收進自己掌心:「不是全世界公敵,至少我不是敵人。」

  五條悟看著兩人五指相扣的手,感覺自己多少有點多余。

  他強行把胳膊擠進兩人中間:「停停停——我也不是敵人好嗎?不要說的好像你們兩個是背逃全世界的苦命鴛鴦一樣!」

  「乙骨去意大利了,他應該很快就能聯系到彭格列家族的人。你和那位東方警官交涉得怎麼樣?」

  月見山眨了眨眼,小聲:「東方警官是仗助君嗎?」

  她想起夏油傑確實說過,他有找東方仗助和承太郎先生交涉過一些事情。

  夏油傑點頭:「我找他詢問關於替身的事情。東方告訴我,只要替身不死亡,僅僅是消失的話,替身使者並不會出事。」

  「承太郎先生的母親也曾經覺醒過替身,不過替身消失後她本身並沒有什麼事情,還是可以照常生活。」

  月見山恍然大悟:「只要替身消失,那麼輪回自然就結束了!」

  夏油傑輕笑:「答對了——真聰明。」

  五條悟頓時覺得自己剛剛吃下嘴的甜點都不甜了。

  他悻悻的抱著自己胳膊:「等乙骨那邊有消息了,我會通知你的。」

  「咒靈那邊不用擔心,那個腦花暫時不敢出來,他挺怕你術式的。」

  夏油傑點點頭。在五條悟准備走的時候,他又忽然開口:「明天詛咒師們組織了一場針對虎杖悠仁的試探。」

  五條悟已經轉過身去了——他沒回頭,隨意的擺了擺手:「我都說過了,我相信你。」

  夏油傑先是一怔,隨後露出點無奈的笑。他低頭正想和月見山說點什麼,卻發現月見山的眼神有些……奇怪?

  總之不太好就是了。

  夏油傑不明所以:「怎麼了?」

  月見山皺著眉,無比認真的的問:「你和——五條——五條先生——」

  夏油傑心底油然而生一股不好的預感。像是危險雷達自動偵測到了危機,他反應迅速:「我們是普通得不難再普通的摯友我們都是直男!」

  這十年裡他沒有和任何異性有明顯男歡女愛那方面的意向,再加上有段時間五條悟確實總來找麻煩——夏油傑沒少被質疑性取向問題。

  月見山撓了撓頭:「……其實我是想問你們什麼時候和好的——」

  夏油傑:「……」

  過於大意,解釋快了。

  其實和好——說是和好也不准確。夏油傑和五條悟根本就沒有口頭和好過。

  只是在五條悟覺醒周目記憶,夏油傑也覺醒周目記憶後,兩個人就立刻反向操作達成了短暫的聯盟——因為不管是夏油傑還是五條悟,都不太待見腦花和白蘭。

  更何況在復活月見山這件事情上,兩人勉強算是目標一致。

  即使站在敵對方,也不妨礙他們互相信任的摯友關系。

  「不能算和好。」

  夏油傑牽著女朋友的手,一邊走一邊向她解釋:「我和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鬧翻過。不過是理念不同而已。」

  誰能想到,現在五條悟所走的路,是當初所有人都認為夏油傑應該會走的路。

  而夏油傑現在所堅持的道,也是曾經所有人都認為五條悟最有可能會選擇的道。

  手心被貼上一片柔軟的暖意,夏油傑看見月見山露出些許擔憂的表情。他放松下來:「沒事,我已經……放下了。」

  畢竟周目都來了這麼多次,他多大的情緒也被磨平了。

  現在夏油傑只想救下月見山。

  他不想再經歷沒有月見山的未來了。

  兩人慢慢逛到了橋上,這邊人要少一些。廟會晚上是會有煙花的,不過還沒有到放煙花的點——月見山看見了橋對岸有賣蘋果糖的攤位,就是很擠。

  她扯了扯夏油傑的袖子:「傑,我想吃蘋果糖。你在這等我,我……」

  「我去買。」

  夏油傑主動攬下這個任務。他喚出一個人形咒靈放在月見山身邊,囑咐她:「你就在這個咒靈身邊呆著,等我回來。」

  那裡人太多了,他並不想把自己嬌小的女朋友扔進人潮裡擠來擠去。

  原地頓時就剩下月見山和那只人形詛咒大眼瞪小眼——夏油傑召喚出來的人形詛咒不是別的,就是之前在車站跟蹤月見山的變態咒靈。

  真人耷拉著腦袋,焉吧焉吧的垂下頭:「我會保護你。」

  個屁。

  要不是被夏油傑的術式強制,真人現在就想跑。他早就知道夏油傑的術式很可怕,但是誰能想到有這麼可怕?!

  自己連領域都沒來得及展開,就被他搓成球了。

  現在還要受命去保護人類。他一個詛咒,不要面子的嗎?!

  月見山靠著橋欄杆,啞然失笑:「倒也不必這麼勉強自己。」

  「你以為我想勉強自己嗎?」

  吹了下自己的劉海,真人抱怨:「我辦不到的話絕對會被夏油傑融進漩渦裡的!」

  他雖然喜歡在人類的底線上反復橫跳,但他可不喜歡在自己的生死線上反復橫跳。

  月見山才不關心真人會不會被融進漩渦裡。她單手托著自己的下巴,問:「像你們這種人形詛咒,多嗎?」

  真人瞥了月見山一眼。他眼裡人類都長得差不多,只有靈魂上的差異。

  就靈魂來說,月見山確實足夠特殊。

  「不多。很少見,能擁有完整神智的咒靈都很強。」

  真人倒是沒有隱瞞月見山。他現在小命就握在夏油傑手裡,本身就是人類惡意所化的咒靈,揣摩起人類來當然也充滿了惡意。

  月見山『唔』了一聲,沒有再和真人說話。現在橋上的人已經漸漸多了起來,普通人看不見詛咒,她一個人自言自語會顯得很奇怪。

  橋底下有個河灘,幾個小孩兒在不遠處打羽毛球;不知道是用力過猛還是其他緣故,羽毛球突然失去准頭,越過圍欄啪嘰一聲落到了河對岸。

  揮著羽毛球拍的小孩面面相覷,其中一個女孩子兩手合攏靠在唇邊:「橋上那個姐姐,能不能麻煩你把羽毛球扔過來?」

  月見山左右看了看,又疑惑的指著自己;那幾個小孩連連點頭,表示自己叫的就是她。

  距離不算遠,月見山下橋撿起羽毛球,給他們重新扔了過來。幸好河面不寬,羽毛球沒有半路掉進水裡。

  如果掉進去了,月見山就准備讓真人下去撈。

  免費的勞動力,不用白不用。

  對面小孩們撿到羽毛球,歡呼一聲,此起彼伏一陣感謝。

  「你喜歡小孩子喔?」

  真人寸步不離的跟在月見山身邊,看她心情不錯,就忍不住開始逼逼叨:「哎我也喜歡小孩兒,小孩兒的靈魂就和成年人不一樣,特別純粹——」

  改造起來也比較好玩兒。

  月見山沒聽到真人的潛台詞。她看了眼河岸對面的小孩兒,沉思片刻:「不喜歡。小孩子很麻煩的,會干擾我的日常生活。」

  她轉過身准備回橋上,走了兩步,月見山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她側頭看向真人:「你知道裡香是誰嗎?」

  真人挑眉:「裡香?知道啊,詛咒女王,高專二年級那個乙骨憂太的咒靈。」

  畢竟他們幾個經常找高專麻煩的,誰沒有挨過乙骨憂太的打呢。

  月見山:「……是個咒靈?」

  真人懶洋洋:「是啊,如假包換的咒靈。」

  原來是咒靈啊。

  她覺得這個答案還真是有點……意料之外,又莫名的很在情理之中。

  回到橋上的時候月見山發現夏油傑已經回來了。他站在月見山剛剛站的位置,手裡拿著一個蘋果糖,神色怔怔,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月見山小跑向他:「你買好啦?我剛剛……」

  不等她把話說完,夏油傑一把將她抱進了懷裡。他抱得很緊,箍得月見山肩膀都有點痛了。

  她茫然又無措的回抱夏油傑:「你怎麼了?」

  夏油傑埋首在她脖頸間,悶聲低語:「我剛剛買完蘋果糖,一回頭在橋上沒有看見你。」

  好在真人還跟在月見山身邊,所以夏油傑立刻就感應到了她只是下橋而沒有消失。

  但僅僅是一瞬間,一瞬間的時候,夏油傑以為自己又失去她了。

  這一瞬間的念頭壓得夏油傑喘不過氣,站在橋上甚至忘記了要喊月見山的名字。

  月見山愣了愣,然後明白過來。她眉眼慢慢舒展開漂亮的笑,抬手安撫的拍了拍夏油傑的背。

  身形較月見山高大許多的男人,此刻卻顯得要比月見山更加脆弱。

  她安慰夏油傑:「沒事啦,沒事啦。我只是下去撿個羽毛球而已,我不會離開你的呀。」

  「你不是說要救我嗎?我相信你——你會救下我的。」

  夏油傑沒有說話,但是緊緊箍著月見山的胳膊終於放松了一些,連帶著狂亂的心跳也逐漸恢復平靜。

  頭頂響起了巨大的爆裂聲,月見山抬頭看見夜空中綻放燦爛的煙火。她欣喜道:「煙花開始了!」

  逛廟會的時候,月見山最喜歡放煙花這個環節了。

  她感覺自己已經有幾百年沒有看過那麼漂亮的煙花了——煙火五顏六色的光芒落進她的眼眸中。

  夏油傑沒有看煙火。

  他在看月見山。正如月見山已經很久沒有看煙花一樣,夏油傑也很久沒有看月見山了。

  月見山忽然轉過頭來,夏油傑沒來得及移開視線。她彎起眉眼,抬手捧住夏油傑的臉頰:「彎腰。」

  男人應聲彎腰,與她接吻。


第53章

  廟會結束後,夏油傑便忙碌了起來。有時候連飯都來不及陪著月見山吃。

  送飯的人從夏油傑換成了菜菜子和美美子。

  她們沒有周目記憶,也不會記得這個姐姐給自己買過炒年糕,扎過頭發。但因為是夏油大人叮囑要照顧的人,所以即使沒有記憶,兩姐妹對待月見山的態度仍舊相當好。

  屋子裡除去漫畫書外唯一的消遣就是游戲卡了。沒有夏油傑跟著,外面都是咒靈,月見山也沒辦法出門。

  她知道夏油傑都是為自己好;外面白蘭咒術師替身使者黑手黨們打成一團,自己的身份又這麼敏感,出去就是個送菜的。

  晚上打游戲打得太困時月見山經常趴在桌子上睡著。但每天早上起來時又發現自己被抱回了床上。

  被窩旁邊的位置是冰冷的,夏油傑已經走了很久了。

  月見山甚至懷疑他有沒有在屋子裡睡過覺?

  或許只是回來匆匆忙忙看自己一眼,又立刻離開。

  因為見不著面,於是交流不可避免的變少了。

  照例是好天氣,月見山睡醒的時候外面天剛蒙蒙亮。太陽還沒有完全升起來,屋內籠著一片昏沉的黑藍色——她隱約看見夏油傑的背影,就在床邊。

  本能的蹭過去抱住夏油傑的腰,月見山閉上眼迷迷糊糊的問:「要出門了嗎?」

  頭頂落下男人溫暖的掌心,輕輕按揉了一下:「嗯,今天要去高專。」

  月見山迷迷糊糊的腦子裡猛然生出一絲清明。她睜開眼,仰頭看向夏油傑;在暗沉不清晰的凌晨,男人的面容也顯得模糊,黑色尚未扎起的長發一直垂落過肩膀。

  她爬起來趴在對方寬闊的背上,低語:「非去不可嗎?還是和白蘭有關?」

  少女纖細的胳膊環上他的腰,夏油傑垂眸時在朦朧夜色中看見她皙白的一截胳膊,陷在深色袈裟裡。

  他輕輕握住月見山的手腕:「下午的時候菜菜子和美美子會送你去高專,那邊有悟的學生,他們會保護你的。」

  「別擔心,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他抬起戀人的手臂,在她手背上珍重又溫柔的親吻。

  月見山的眼睫不自然的顫抖了一下:「你要去找白蘭了嗎?」

  夏油傑溫熱的唇貼著她手掌背面,她的胳膊因為一直放在被子外面,也染上了些許涼意。他輕聲:「我會把你缺失的靈魂找回來。」

  到了下午,果然像夏油傑說的那樣,菜菜子和美美子過來找月見山了。月見山在小姑娘的指揮下換了方便跑路的衣服,換完後她問:「夏油傑呢?」

  菜菜子正在收拾自己的書包,她客客氣氣的回答月見山:「夏油大人有自己要做的事情,等他做完就會回來找您了。」

  她不說,月見山也知道夏油傑去干什麼了。正如他向自己承諾的一樣:去找白蘭,找回自己缺失的替身,讓自己陰差陽錯的命運重新回歸於正常。

  「我可以去陽台上看看嗎?」

  菜菜子略微一皺眉,但是沒有拒絕月見山的請求:「可以,但不要耽誤太久。」

  外面想要月見山小命的人太多了,拖得越久她們越不安全。

  月見山走到陽台,撥開橫架上倒垂下來的牽牛花。下午時分的牽牛花已經不如早上那麼鮮艷了。

  它是朝開夕敗的植物,等到了傍晚時分,這些花全部都會枯萎。

  所以牽牛花又叫夕顏花。

  撥開花叢往外看,外面高樓起伏,遠處隱約可見車水馬龍的一些影子。那是俗世,是普通人生活的世界——也曾經是月見山生活的世界。

  深吸了一口氣,月見山趕在菜菜子催促自己之前離開了陽台。

  菜菜子疑惑的問:「您在陽台找什麼東西嗎?」

  明明重要的東西她都已經收進書包裡了,不應該有遺漏才對。

  月見山搖了搖頭:「沒有,只是……看看花而已。」

  三人離開盤星教時並沒有帶其他人。月見山跟著她們走上列車時還有些茫然:「就我們三個人嗎?」

  美美子不太愛說話,每當月見山詢問一些問題的時候,她總會緊張的看向菜菜子。菜菜子立刻搶答:「對,就我們三個。其他人還有更重要的任務,沒辦法過來幫忙。」

  月見山沒有再說什麼,安靜的跟著她們上了動車。車子只走了幾站,菜菜子和美美子便拉著月見山下車。

  高專地處郊外,動車沒辦法直達,她們需要步行一段距離。

  月見山原本還以為這段距離上總會有人襲擊自己才對。不然都對不起自己身邊兩個嬌小的『保鏢』。但出乎月見山意料,這一路走來都平靜得過了頭,居然完全沒有敵人。

  月見山不明所以——她還不知道五條悟和夏油傑兩個特級咒術師的威懾力,足夠掃清這一小段路上的所有障礙。

  所以平安抵達咒術高專的時候,月見山還有一種不真實的恍惚感。

  咒術高專,算上上周目的話,應該是第二次來了。不過月見山還從來沒有進去過裡面——在門口等待著一位白色校服的少年,黑色頭發,眼睛微微透出好看的碧色。

  他黑眼圈很重,秀麗蒼白的臉,穿著校服也顯得很瘦,背上還背著一把劍。

  看見她們後,少年抬起手向她們打了個招呼:「你們好,我是乙骨憂太,五條老師讓我來這裡接人——抱歉,詛咒師不能進入高專,所以月見山小姐留下就可以了,你們必須離開。」

  他好像認識菜菜子和美美子。

  菜菜子和美美子不約而同的皺眉,兩人幾乎是同時對少年表達出了不喜的情緒。不過兩人都沒有說什麼。

  菜菜子撅著小嘴,不情不願的將自己書包遞給月見山:「那我們就送您到這裡了,書包裡面有手機,我往裡面存了我和美美子還有夏油大人的電話,您如果有事可以直接給我們打電話。」

  「夏油大人回來之後,我們也會第一時間通知您的。」

  月見山接過書包,點頭表示自己有好好記住。

  告別菜菜子與美美子後,她跟著乙骨憂太進入高專。進入高專時需要通過一段很長的階梯,上周目月見山就曾經在這段階梯上哭了好久。

  她背著書包走了會兒,就發現身邊的乙骨憂太似乎一直在照顧自己的速度。他走的不快,好幾次甚至明顯刻意的在放慢步伐。

  月見山默不作聲的加快了腳步。

  「其實您不用走那麼快的。」乙骨憂太突然開口:「雖然我體能不太擅長,但我畢竟是咒術師……咒力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強化我的體能,而且我還是個男孩子。」

  「您是五條老師拜托我照顧的人,您只需要按照自己的節奏暫時在高專住幾天就行,不要太勉強自己。」

  月見山有點意外。她握著書包帶子的手松了一瞬,然後點頭:「謝謝。」

  少年面頰上浮起紅暈,撓了撓頭:「這是我應該做的,不用道謝。」

  他似乎很不擅長和異性打交道,說完這句話後又立刻把頭轉開,望著前面漫長的階梯。

  以月見山的速度,走完這段樓梯至少要半個小時。這還不算她可能要中途休息的時候。

  抬頭看了眼漫長的階梯,她忍不住問:「你們高專的學生,每天都要走這裡嗎?」

  乙骨憂太倒是有問必答:「出校回校的話都要走的。因為校內禁止使用術式,所以回校這段路只能用走的,沒有捷徑。」

  「……你們就沒有體能比較弱的學生嗎?」

  乙骨憂太猶豫起來。他避開月見山的眼睛,道:「抱歉,據我所知……應該沒有比您更弱的。」

  少年非常的禮貌,即使月見山外表看起來比他還要年幼,他仍舊禮貌的一口一個敬語。雖然在這種情況下敬語更像是諷刺。

  說完這句話後乙骨憂太也意識到語境的問題,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咒術師本身就強於普通人,非要對比的話沒有任何意義。」

  月見山啞然失笑:「沒關系,我沒有被冒犯到。你們學校的學生,經常吃食堂嗎?」

  乙骨憂太有點疑惑。他敏銳的察覺到月見山真的沒有生氣,只是單純詢問他一些高專的事情。

  雖然有些奇怪,但想到對方是夏油先生重要的人,而且五條老師也說了要自己好好照顧她……

  「學校裡有食堂,但是基本上沒有人去吃。」他道:「學校沒有禁止外出,而且高專的學生們經常接到外出任務,所以都在外面吃飯。」

  當然,學生們喜歡在外面吃飯,五條悟這個老師功不可沒。每次任務只要五條老師在場,結束之後是必定會被五條老師拉去外面餐廳慶祝的。

  咒術師工資開得高,大部分日需學校都可以幫忙解決,所以高專的學生們其實還攢了不少錢。作為不知道有沒有明天的高危職業,當然沒有人願意讓自己寶貴的青春浪費在食堂。

  月見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她走得有點累了,彎腰捶捶自己膝蓋,試探著請求:「我們可以在這坐一會兒嗎?我走不動了。」

  乙骨憂太點頭:「可以的。」

  「走到這裡就已經算進入高專範圍裡了,您隨時都可以休息。」

  雖然月見山坐下休息了,但是乙骨憂太沒有。他握著自己劍袋的橫帶,筆直的站在月見山身邊——月見山仰頭問:「你不休息嗎?」

  乙骨憂太搖頭:「我要注意可能靠近您的危險人物。」

  月見山點頭表示自己理解。一直仰著頭實在太累了,她揉著自己的脖頸看向樓梯下面,溫吞的放松著自己的脖子:「我能問問你關於……五條先生的事情嗎?」

  「五條老師?」

  乙骨憂太面露疑惑:「您不問夏油先生嗎?」

  話一出口,少年忽然察覺到自己的失言。他有些懊惱的拍了下自己後腦勺:「抱歉抱歉,我是不是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月見山一愣。她連忙擺手:「啊,沒有……不是什麼不該問的問題。」

  「因為,傑不是詛咒師嗎?我以為他在你們高專應該是比較禁忌的話題——」

  乙骨憂太瞬間明白了月見山的意思:因為害怕直接問夏油傑相關的問題會讓他為難,所以迂回的想要通過五條悟來探聽夏油傑的消息。

  想到來找自己時五條老師對月見山的評價,乙骨憂太不得不承認五條老師倒是說得很對:月見山小姐,是個非常體貼婉轉的人。

  不會讓任何人難堪,擅長化解一切社交問題上的尷尬。

  如果她是個咒術師的話……那咒術高專的人際關系或許會更好一些?

  腦子裡掠過一些毫無關系性的無釐頭想法,乙骨憂太臉上卻絲毫沒有顯現出來。他禮貌的解釋:「雖然夏油先生是詛咒師,但其實人不壞,之前還給我當過陪練。」

  說實話,光論教學方式的話,夏油先生絕對比五條老師更像個合格的老師。聽說兩人之前還是摯友,他們真的沒有填錯志願嗎?

  月見山有點意外。這和她第一周目聽見的夏油傑明顯不一樣,不過想到這已經是第九周目,似乎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了。

  九個輪回都過來了,夏油傑再想不開大約也想開了。

  她單手撐著下巴,想了想,問:「乙骨君覺得……傑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月見山從來沒有在其他咒術師口中了解過夏油傑。她印像裡只有自己見過的夏油傑,只有夏油傑想讓她看見的夏油傑。

  「夏油先生嗎?」

  乙骨憂太沉思了一會,帶著點回憶的口吻:「是個嘴上說得很難聽,但性格意外柔軟的人。對普通人來說夏油先生確實很可怕殘忍,但對咒術師……還有那些詛咒師來說的話,大概是非常和藹可親,甚至類似於救世主的存在吧。」

  「有時候會覺得夏油先生很辛苦,一個人默默地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雖然我們的立場完全是對立面,但我對夏油先生根本恨不起來,反而經常會為他感到難過。」

  「但難過是一回事,如果夏油先生真的做出了違背我底線的事情,我的刀絕對不會對他手下留情的。」


第54章

  乙骨憂太給人的感覺並不是一個很強勢的人。但他說出這句話,就是讓人相信他會這麼做。

  並且可以做到。

  至少月見山感覺到的就是這樣。她投向遠方的視線收回,仰起頭再度看向乙骨憂太:少年因為那張過分秀麗的臉而顯得弱氣,但他的眼眸裡卻有月見山害怕的東西。

  月見山突然意識到:夏油傑和乙骨憂太才是一路人。

  咒術師與咒術師都是不同的——就像每個人的性格都不一樣。但是在夏油傑或者乙骨憂太身上,月見山感受到了他們性格重疊的部分。

  那是月見山一直做不到的事情:她不可能像乙骨憂太那樣決絕的說出『我要處決他』這樣的話,也無法像夏油傑那樣負擔起一切,竭心盡力的安排好每一個人。

  和這些無論年輕,還是年長的咒術師們相比,月見山確實是個非常軟弱的人。

  終於爬完長樓梯,乙骨憂太帶著月見山去了男生宿舍。他幫月見山把宿舍門打開後,將單間的鑰匙遞給月見山:「我就住在隔壁,您如果有事情可以直接喊我。」

  「雖然這裡是男生宿舍,但是因為學校的人不多,所以也沒有住幾個人。大家都有自己單獨的房間,所以您不用覺得別扭。」

  月見山點頭,彎腰換鞋進屋。

  乙骨憂太又補充了一句:「這間宿舍是以前夏油先生住的,不過裡面很多東西都已經換過了……希望您不要介意。」

  月見山笑了笑:「謝謝你送我過來。」

  房間並不像久未住人的模樣,沒有地方積灰,到處都打掃得很干淨。月見山赤著腳走進去,將書包放到凳子上;她隨手從旁邊簡易書架上抽下一本書,發現這本書是自己的。

  書封背面還寫著自己的名字。

  芥川龍之介的短篇合集。哪裡買的月見山也忘記了,她書櫃裡什麼雜七雜八的書都有,偶爾夏油傑來的時候抽走一本,她肯定也注意不到。

  裡面有一頁夾著書簽,月見山翻開夾著書簽的那一頁,發現裡面有用彩色筆圈起來的段落。因為時間過長,彩色筆的顏色已經在書頁上暈開一層淡淡的色彩。

  【佛祖看著地獄中的景像,憶起犍陀多曾放生蜘蛛一事。善舉雖小,念其有德,佛祖亦願施予善報,助其脫離苦海。說來也巧,側頭一望,綠如翡翠的蓮葉上,一只蜘蛛正在吐納美麗的銀色絲線。佛祖輕輕掂起一根蛛絲,從瑩潔如玉的白蓮之間徑直垂下,垂入深幽的地獄深處。】

  【無星無月的半空中,唯有殘缺不全的、來自極樂淨土的半根蛛絲微微閃著銀光,自上方垂下。】

  這個筆記不是她做的。月見山沒有圈畫段落的習慣,所以應該是夏油傑畫上去的。

  她把書合上,重新放回了書架上。只是一段圈畫,沒有批語,月見山甚至無從得知夏油傑是懷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去寫下這一段的。

  桌面收拾得很干淨。就是不知道是原本就這麼干淨,還是夏油傑走後才被收拾得這麼干淨。

  月見山沒有去翻其他地方,她爬了半天樓梯,有點累了。簡單去浴室洗漱完後,頭發也沒有吹,面朝下趴在枕頭上很快睡著。

  拜那些濕頭發所賜,睡醒的時候月見山感覺自己頭痛的要裂了。

  更讓她頭痛的是屋外還有人竊竊私語的聲音。聲音不大,但是重重疊疊的一起發出來就實在很煩。

  捂著額頭爬起來,月見山肚子裡空蕩蕩的餓著。她去打開門,門外還在竊竊私語的少年們險些疊著羅漢摔進門裡。

  乙骨憂太站在最後面,站得很筆直,表情無措:「抱歉,我們吵醒你了嗎?」

  「非常抱歉!說話的人主要是我!和學長沒有關系!」

  有著櫻粉色短發的少年靈活的爬起來,順便把自己壓住的海膽頭同學也拉了起來。

  月見山記得這兩個人——好像是叫……

  「這是虎杖悠仁,這位是伏黑惠。」

  「這是月見山小姐。」

  貼心的乙骨少年給雙方都做了介紹。月見山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疑惑的問:「你們找我有事嗎?」

  伏黑惠抿了抿唇——虎杖悠仁撓著自己的後腦勺,頗有些不好意思:「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好奇。聽說您是那個,特級詛咒師的女朋友。」

  月見山立刻明白了:八卦嘛!

  咒術高專的學生是有多閑?

  乙骨憂太一手一個把學弟們拎走,禮貌又歉意的向月見山道:「我是來叫您去吃早飯的。為了保證您的安全,所以暫時不能讓您離開,早飯只能麻煩您去食堂解決了。」

  月見山沒有來過高專,考慮到她有可能不認識路,乙骨憂太才特意過來給她帶路。月見山跟著乙骨憂太出宿舍,那兩個學弟倒是沒有繼續跟著。

  他們剛出宿舍便和月見山道別,說自己已經和同伴約好了要出去逛街,順便做個任務。明明都是十五六歲的少年,說起那些危險的任務時,卻好像提及家常便飯一樣。

  月見山忍不住問乙骨憂太:「最近外面不是很混亂?讓他們出去執行任務沒有關系嗎?」

  乙骨憂太有點疑惑:「沒問題吧?畢竟我們是咒術師……不管外面亂成什麼樣子,該做的任務還是不能拖延。」

  他回答得十分理所當然,完全沒有自己正在被萬惡資本主義壓榨的自覺。

  月見山默然無語,只好先跟著他去食堂吃早飯。

  高專的食堂倒是有些出乎月見山的意料;並不難吃,甚至味道還不錯。吃過飯乙骨憂太又帶著她在學校裡隨便逛了逛——約莫是月見山來的不是時候,整個高專裡就沒有看見什麼學生,安靜得有些過分。

  她跟著乙骨憂太轉了兩個小時,很快就不得不請求乙骨憂太找個教室休息。

  反觀乙骨憂太,雖然是個瘦弱的少年,黑眼圈也重得好像通宵了好幾天快要**的模樣,但領著月見山走了這麼久,他愣是臉不紅氣不喘,看起來相當游刃有余。不過他也相當體貼月見山的體力,沒有拒絕月見山要休息的要求。

  就近進入了一間教室休息,月見山趴在課桌上,忍不住問:「你們咒術師平時任務很多嗎?」

  「看情況的。」乙骨憂太解釋:「一般是『窗』觀測到咒靈之後,會就近下發任務給等級合適的咒術師。越是高等級的咒術師所接到的任務量也會更多一些。」

  月見山想到了夏油傑。她輕聲:「那當特級一定很辛苦吧?」

  乙骨憂太:「習慣了也就還好。」

  「不過我聽說,夏油先生在校期間接任務很頻繁,任務總量幾乎是同期的三倍。」

  乙骨憂太當然知道月見山並不是對特級咒術師感興趣。她會問這些,肯定是為了夏油傑。所以體貼的少年主動說出了自己知道的信息。

  月見山心底冒起酸澀。她把臉埋在胳膊裡,悶聲:「五條——五條先生,有和你說過他們要去做什麼嗎?」

  乙骨憂太倒是真的有問必答:「他們去並盛了,找白蘭的麻煩。您不用擔心,這兩位加起來很強的,我想不出他們如果聯手的話,還有什麼人可以阻攔他們。」

  月見山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轉過頭看向窗外,夏日的天空總是很晴朗,加上是艷陽天,空中連一絲雲彩都沒有。

  她走神,腦中忽然想起了夏油傑在樹上特意圈出來的段落。

  無星無月的夜空,他的蛛絲也斷裂了嗎?

  還是能攀著那根蛛絲,真真正正的得到救贖呢?

  果然就像乙骨憂太所說的那樣,五條悟和夏油傑組合在一起就是無敵的;她甚至沒有在高專呆滿三天,就在某一天的傍晚——月見山感覺到了某種『完整感』。

  她的靈魂變得完整了。

  月見山試探著開口:「russian

  roulette?」

  身後浮出外貌與她無比相近的替身,靜靜地站在月見山身後。月見山轉身和自己替身面對面,替身歪了歪頭,表情有些呆滯。

  月見山捧著替身的臉,摸了摸她的眉骨和嘴巴,小聲:「你是怎麼回來的?」

  她的替身並不會說話,但替身和替身使者之間可以互相感應到對方想要表達的東西——替身告訴月見山,因為『束縛』被打破,所以它回到了月見山的身邊。

  月見山立刻從包裡翻出菜菜子之前塞給自己的手機,裡面果然躺著幾條短信。她一一查閱過去,都是在凌晨三點左右發的。

  【我們成功了。】

  【我在回來的路上。】

  【做個好夢。】

  手機沒有設置短信提示音,再加上月見山也沒能在這短短幾天內適應十年後的智能機,所以才沒能立刻發現這些短信。

  束縛被打破,說明夏油傑他們……成功了?也對,畢竟那可是夏油傑和五條悟,他們兩個如果合作的話,怎麼可能會輸呢?

  長輸出一口氣,月見山轉頭看向窗外;窗外的夕陽已經鋪滿了整片天空,將白色雲朵都染上極其深刻的金紅色。

  她輕輕握住自己替身的手,替身把臉頰貼到月見山的臉頰上,依戀的蹭了蹭。

  朝開夕敗,這個時間,夏油傑陽台上的花應該都枯完了吧?

  ——

  「白蘭已經被重新關押,束縛結束,月見山小姐的替身應該已經回到她的身邊了。」

  面容尚且稚嫩的彭格列十代目經歷這次戰爭後,膽子變大了不少,甚至能面對面和夏油傑與五條悟正面交流了。

  五條悟靠著門框,故作傷心:「啊,綱君這是要趕我們走嗎?好傷心哦~明明我是不遠**來幫助你們的,連飯都沒有請我們吃一頓……」

  「小白臉你給我適可而止啊啊啊!」

  獄寺隼人咬牙切齒的警告著五條悟,炸毛的表情和他那只貓如出一轍:「不要仗著自己幫過一點忙就對十代目無禮,信不信我給你套麻袋……」

  綱吉眼疾手快的捂住獄寺嘴巴,無奈的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獄寺君沒有惡意的。五條老師想吃什麼嗎?其實我對十年後的並盛也不是太熟……」

  他倒是並不介意請五條悟吃頓飯。畢竟綱吉的性格就很具有包容性,五條悟的離譜性格在他看來已經算是很靠譜的——看看他家族裡的雲守霧守,還有個和鄰居搶棒棒糖的雷守。

  兩相對比,五條先生和夏油先生那點性格缺陷根本不能算缺陷啊!

  一直沒有插話的山本武,等到他們聊完,才開口:「只要解除這個束縛,春就不會有事了,對嗎?」

  夏油傑看了眼自己的『十年前小舅子』,這個少年和他關系一直平平,在十年後可以說是更加惡劣了。不過現在十年前的小少年,看起來似乎還挺好哄騙。

  他彎了彎唇角:「當然,我不會拿春的安全開玩笑。」

  山本武看了看五條悟,又看看夏油傑,遲疑的皺起眉。夏油傑挑眉:「你還有別的想問嗎?」

  「要問問題的話最好現在趕快,畢竟再等會你們就要回十年後,再也沒有機會了。」

  少年有點別扭的蹙著眉,視線飄忽起來:「那個——你,沒有出軌過吧?」

  夏油傑:「……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他努力回憶自己往前十年有沒有干過什麼令人誤會的事情,但是仔細想想,沒有啊!他可是連春的潛在情敵就摁死在搖籃裡了,哪裡來的什麼出軌?

  看夏油傑臉上疑惑的表情並不像在撒謊,旁邊的五條悟只是一副好整以暇准備看戲的模樣。

  山本武一咬牙,說出了實話:「我之前在酒店看見你和這個男人糾纏不清!你真的沒有出軌嗎?」

  好家伙,連『五條先生』的尊稱都沒了。

  夏油傑臉色一黑,五條悟笑得在那錘牆。因為力氣太大,牆壁被他錘裂了。

  獄寺隼人沒好氣的警告:「那個牆壁也是我們十代目的財產!錘壞了要賠的!」

  夏油傑勒著五條悟的脖子往下壓,最強撲騰了幾下,主動撤了無下限,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哈哈哈——哈哈——傑你——哈哈哈你,你太不地道了哈哈哈——」

  「怎麼可以出軌呢?過分,太過分了,哈哈哈——」

  「春那麼愛你,你們還是青梅竹馬——噗,輕點輕點,脖子要被你拗斷了。」

  夏油傑臉色黑得像是鍋底。在外人面前,他稍微給摯友留了點面子,松開手看向山本武時,笑容和煦:「沒有的事情,不要聽這個騙子胡說八道,只是悟在惡作劇而已。」

  山本武:「……」

  總覺得再多問一句,就會被十年後的夏油傑扔去喂咒靈。

  少年握緊了拳頭,神色忽的無比認真起來:「我把春當成親生姐姐看待。如果你辜負她的話,我不會放過你的!」

  雖然面容仍然有些稚嫩,但山本武眼眸裡卻有著十分堅毅的神色。他這句話並非單純的警告,而是在通知。

  夏油傑也緊跟著收起了逗弄的心思:「我不會做傷害她的事情。」

  虹龍飛的速度很快,五條悟盤腿坐在虹龍後面,頭發被吹得左右亂晃。他單手撐著臉頰,道:「傑,你有沒有覺得虹龍飛得太快了?」

  夏油傑沒回頭,冷淡:「你也可以自己回去。」

  「嘖,小氣鬼。」

  撇了撇嘴,五條悟嫌棄道:「真搞不懂你們有對像的人。」

  他就完全無法想像自己像夏油傑那樣全心全意牽掛一個女人的模樣;總覺得會有些可怕。讓自己的情緒全部被另外一個人的狀態掌握,這可不是最強該有的行為。

  夏油傑垂眸,單手捂住自己的心髒:「悟,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五條悟換了只手撐著臉頰:「不好的預感?是不是在彭格列那邊飯團吃多了反胃啊?」

  夏油傑心底幾分隱隱約約的不安瞬間被五條悟給氣沒了。如果不是因為這家伙開著無下限,他肯定一腳就把五條悟給踹下去。

  他沒好氣:「和飯團有什麼關系?」

  「我只是,覺得有點——」

  皺了皺眉,夏油傑沒有把話說完。他看著遠處即將沉入西山的燦爛夕陽,心底莫名感到不安和心悸。

  他想起白蘭墜落前望著他的笑臉,眼底莫名帶著惡作劇得逞的意味。

  是我看錯了嗎?還是白蘭有其他的後手?

  高專被籠罩在一片燦爛的夕陽中。

  月見山坐在高專門口的階梯上,她的替身就坐在旁邊靜靜的陪著她。這一幕和月見山第一周目來高專時的場景很像,她單手托著下巴,目光望向台階盡頭。

  在替身回來的時候,她就獲得了乙骨憂太的同意,早早跑到階梯入口來等夏油傑。乙骨憂太說,夏油傑是詛咒師,不能進入高專。

  「乙骨君,」月見山仰起頭,問自己旁邊的乙骨憂太:「你喜歡你現在的生活嗎?」

  乙骨憂太被問得愣了一下。他有些疑惑,但出於好孩子的性格,還是乖乖回答了月見山的話:「很喜歡。」

  現在的他有了可以並肩前行的朋友,有了尊敬的老師,甚至還有了人生的目標。乙骨憂太對這樣的生活當然喜歡。

  只是他不明白月見山為什麼要問他這個問題。他以為夏油先生要回來了,月見山會問更多關於夏油先生的問題。

  月見山轉而繼續看著階梯入口,輕聲:「我也很喜歡。」

  比起白蘭給她看的未來,現在這個未來是多麼幸福。夏油傑仍然離開了高專,或許他還是從心底厭惡著非咒術師們,但是他終究沒有繼續走在那條破滅之路上了。

  這樣的未來,為什麼不可以被選擇呢?

  如果替身消失,那麼替身能力帶來的九次輪回也會跟著被判定為不存在的未來。甚至於替身使者自己都會被消除周目記憶。

  替身能力所帶來的的一切,自然也會隨著替身的消失而消失,包括眼下的未來。

  有風從上至下,虹龍降落,昔日的最強又並肩出現在月見山面前。夏油傑依舊和往日一樣,先五條悟一步向前,擋住自己不靠譜摯友的同時,也向月見山張開懷抱。

  月見山跑過去撲進他懷裡,緊緊環住男人的腰:「歡迎回來。」

  夏油傑抱起她轉了一圈,臉上由衷的露出笑容:「我回來了。」

  「嘖嘖嘖——」

  五條悟搓了下自己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默默往乙骨憂太身邊挪了一下,教育自己的好學生:「憂太你看,一個優秀的咒術師就不應該談戀愛。」

  「戀愛影響你術式發揮。」

  「是這樣嗎?」老實人撓了撓頭,羞澀道:「不過我已經和裡香結婚了,應該不算談戀愛吧?」

  五條悟:「……算了,當我沒說。」

  差點忘記,乙骨憂太這家伙是個英年早婚的人。

  夏油傑並不理會摯友幽怨的眼神——反正五條悟單身又不是他單身。

  猴子有憐憫之心,詛咒師沒有。

  一路趕到高專廢了不少功夫,所以走的時候月見山提出要求,想在十年後的街道上散步。夏油傑自然同意,牽著月見山的手問:「有什麼想逛的地方嗎?十年後的東京變化很大,說不定你會喜歡那些變化。」

  月見山想了想,道:「你以前在高專念書的時候,經常去什麼地方?」

  夏油傑愣了一下。他的高專年代已經遠去,猝不及防被提起時多少有些意外。

  不過夏油傑並沒有拒絕月見山,他思索了一會,牽著月見山七拐八拐,走到臨街的超市面前:「應該是這邊的面館……以前這邊還有一家面館,他們家的笊蕎麥面很好吃。」

  「不過我叛變的那年店面剛好倒閉了。」

  月見山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超市門面上掛著打折促銷的橫幅,家庭主婦們正在門口進進出出。她覺得有點莫名的傷感:「那你以後不就,再也吃不到那家面了嗎?」

  夏油傑失聲笑了出來。他覺得自己倒也沒有那麼可憐,但不知道為什麼,月見山要用那樣傷心的語氣說這句話,倒好像是夏油傑受了很多委屈,吃了天大的苦一樣。

  他們又慢悠悠的逛過許多地方——去了夏油傑以前翹課和五條悟去打電動的游戲城,那個地方到現在還沒有拆,仍舊是游戲城。

  只是夏油傑當年最喜歡的那款游戲已經沒有機子了。老板說那種機子太老,早幾年就淘汰了。

  夏油傑又帶月見山去了花鳥市場。他以前經常來這邊給月見山挑禮物,好在花鳥市場也還沒有被拆換,只是很多夏油傑以前經常光顧的店換了老板。

  夏油傑告訴月見山,有一次兒童節,他送的月見山很喜歡的梔子花,就是在這裡買的。

  他們一起手牽手走過夏油傑經常坐著發呆的小橋。

  這座橋表面上沒有什麼變化,暗地裡其實已經翻修了很多遍。夏油傑說硝子以前經常在橋洞邊抽煙。

  有一次硝子在底下抽煙的時候,五條悟拿著水槍站在橋上,把她煙給滋滅了,差點被硝子把三條腿都打斷。

  在日落之前,月見山終於把夏油傑那短暫的三年高專青春全部走了一遍。那些她沒能參與的,她沒能見到的——和同伴勾肩搭背,眉梢湧動著少年意氣的青春,像畫卷一樣在月見山面前鋪展開。

  夜色漸暗,夏油傑問月見山餓不餓。月見山摸了摸自己肚子,思索片刻後說:「我想吃生煎,但是我走不動了。」

  他們走過來的路上確實路過了一家生煎店。不過那家店離他們現在的位置還有點距離,夏油傑沒有多猶豫,立刻把真人給扯了出來。

  他道:「那你在這等我,不要亂跑——我很快就回來。」

  「放心啦!」

  月見山似乎是覺得好笑,眉眼微微彎起:「白蘭不是已經被鎖起來了嗎?我還能出什麼事情啊?」

  夏油傑覺得月見山說的也對。更何況真人還是一個特級咒靈,有他守著,自己一來一回也就十分鐘的事情;總不會出什麼意外。

  這樣想著,他放心去幫月見山買的吃的了。

  真人看著夏油傑的背影,嘖嘖感嘆:「這就是愛情的魔力嗎?」

  以夏油傑的腦子,不應該看不出月見山情緒不對。但偏偏他就沒有看出來——真人肯定也不會主動提醒夏油傑的。

  月見山趴在橋梁欄杆上,極目遠眺天際殘留的一絲晚霞。

  她輕聲:「因為他喜歡我。」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越是喜歡,反而越自亂陣腳。

  「事先說好,你要做什麼我不管,但我是不會眼睜睜看著你**的。」

  真人警惕的看著月見山,道:「你要是在我手上**,夏油傑真的會扒掉我一層皮。」

  他可不是月見山,作為和夏油傑站過對立面的咒靈,真人深知那位狐狸教主的可怕之處。

  月見山歪過頭看著真人。她忽然對真人露出一個漂亮的笑,臉上帶著狡黠神色:「初次見面的時候,你好像還想殺死我的。」

  真人理直氣壯:「那時候是那時候,現在是現在!」

  小命和比較有趣的試驗品,到底應該選哪個真人還是很清楚的。

  月見山搖了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挺想看你被夏油傑扒皮的。」

  話音未落,她熟練的翻過欄杆跳了下去!真人早早防備著月見山的一舉一動,在月見山翻過欄杆的瞬間就立刻衝過去想要抓住她!

  但有人比真人更快。

  容貌與月見山本人及其相近的替身瞬間出現在月見山身後,在她墜入河中的瞬間環抱住她——替身身上冒出無數扭曲的時間,各種湧動的暗流立刻吞沒了月見山!

  在替身回到月見山身上的瞬間,九次輪回生效,重復的第九周目被覆蓋。月見山重新擁有了周目選擇權。她知道,正如夏油傑所說,只要選擇解除替身,那麼月見山將再也不用擔心往後會發生的一切。

  沒有了這個替身,月見山的人生會回歸正軌。她會擁有咒術師的天賦,或許可以成為一名不錯的咒術師;但——然後呢?

  然後眼睜睜看著夏油傑繼續走上這條覆滅的道路嗎?

  這樣的未來,並不是月見山拼命想要爭取的未來。與其讓夏油傑實現這樣的未來,月見山寧願自己繼續危險下去。

  她不確定自己如果失去了替身使者,還能否覺醒時間相關的術式。因為這關系到夏油傑,月見山並不敢去賭。

  她承認自己就是個軟弱的人,寧願去選擇可能會死亡的結局,也不肯面對夏油傑必定破滅的未來。

  因為……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russian

  roulette。

  時間開始倒轉。

  確認周目選擇……

  第九周目正在執行中……

  第九周目未來讀取……

  讀取成功。

  russian

  roulette游戲結束。

  「那個,月、月見山小姐?」

  少年欲哭無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月見山像是才反應過來,遲鈍的轉了下眼珠,看向對方——對面坐著面容稚嫩了很多的入江正一。

  她眨了眨眼:「我沒死?」

  「當然沒死!」入江正一嚇得差點跳起來,又擔心被自己媽媽和姐姐聽到,連忙捂住自己嘴巴,小聲:「只是被交換去十年後一段時間了而已。現在不就平安回來……嗚哇!月見山小姐你為什麼打我啊!!」

  抱著慘遭痛擊的腦袋,入江正一眼淚汪汪的看著月見山。

  向來脾氣溫和的月見山冷笑的握緊拳頭:「為什麼?不給我一分錢把我扔到東京,害得我又要和混混鬥智鬥勇又要借錢……糟糕!我借的錢還沒有還!」

  突然想起自己還有錢沒還,月見山有點尷尬。她撓了撓頭,心想:要不然,十年後再去找順平還錢?

  入江正一委屈:「您說的話我一句都聽不懂……我什麼時候做過這種事情啊?」

  月見山才不和他講道理。她低頭正要找自己的包,結果發現自己身上不僅包沒了,連衣服都換成了在十年後穿的那一身。

  她臉色一變,抓著入江正一問:「我離開幾天了?!」

  入江正一被她嚇得一個哆嗦。見月見山只是問話,並沒有要揍自己的先兆,他才開口:「兩天啊,我都不敢離開這個房間,生怕你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又回來,然後被我家裡人發現……」

  那才真的是長八個嘴都解釋不清了。

  月見山沒心思聽他後面的碎碎念了,滿腦子都是:完蛋!我突然失蹤了兩天,家裡還不鬧翻天?!

  這麼一個瞬間,她連自己當初抱著『可能會死』的決心去回溯時間的心情都完全忘記了;再對愛情盲目的傻子也害怕老媽,月見山一路風似的跑出了入江家!

  一路衝回家裡,她在家門口看見了同樣火急火燎剛剛衝回來的山本武。姐弟兩面面相覷——山本武下意識的挺直了背,為自己辯解:「我社團活動,在同學家裡住了兩天!玩得太開心就忘記和你們說了,我絕對沒有出去干壞事!」

  月見山:「……」

  她想起山本武好像也去過十年後。不過因為兩個人不在同一張地圖,所以月見山沒有見過山本武,現在看來,山本武好像還不知道自己也去十年後了。

  總之,能糊弄一個是一個。

  月見山拿出姐姐的架勢,干咳一聲清了清嗓子:「什麼社團活動能去兩天?」

  「都快初三的人了,不要老是想著社團活動,到時候升學考試要怎麼辦?」

  山本武垂下腦袋,有點不好意思。月見山默默往旁邊挪了一步,讓出門:「算了,先進去吧。叔叔肯定比我還著急,你先去向叔叔報個平安吧。」

  好的!就是這樣!反正大家都是無故失蹤的一員,先把弟弟扔進去吸引火力!

  山本武現在還不知道姐姐的『險惡用心』。他甚至還覺得月見山說得有點道理,所以滿懷著愧疚之心去開了門。

  本來以為屋子裡應該沒人才對,畢竟這個時間點老爸應該還在店鋪裡——但是一打開門,出乎山本武意料,家裡人全都在。

  不僅家裡人在,他那個『未來姐夫』也在。

  山本武開門的瞬間,大家全部看了過來。在看清進來的是山本武,他很確信全家人臉上都露出了肉眼可見的失望神色。

  山本武:「?」

  總感覺自己好像錯過了什麼劇情???

  月見山干咳一聲,小心翼翼從山本武身後探出身來。感謝山本武發育良好,往她前面一站就能完全把她擋住。

  滿屋子也就三個人——山本叔叔和月見山親媽坐一邊,她那個還年輕的十年前男友坐對面。

  月見山不敢和親媽對眼神,先悄悄的瞥了眼男朋友:男朋友看起來很憔悴,頭發沒綁好,本來就小的眼睛因為黑眼圈反而顯得大了一點。

  他還有點不敢置信,目光溫吞又凶惡的把月見山上下打量,好像要用眼神把月見山活吞了一樣。

  月見山:「……嗨?」

  **,在害怕了。為什麼沒有人說話啊?這麼安靜她很尷尬的!

  月見山母親三步並兩步衝過來,還沒說話眼淚先流了一臉。她抱住月見山哭得說話都有些含糊不清:「你跑哪去了啊?整整兩天!你是要嚇死媽媽嗎?!」

  山本剛也終於回過神來,肉眼可見的松了一口氣。

  只留下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的山本武:等等,失蹤了兩天的人不是自己嗎?

  雖然他是有說過要去社團練習,但也應該……

  月見山拍了拍母親的背,一邊安慰一邊向她解釋:「有個海洋學的學術活動,去了兩天。路上手機不小心掉了,我忙著寫研究資料,也沒注意,剛剛回家的時候才發現。」

  她從來沒有騙過媽媽,媽媽對月見山的話向來深信不疑。山本剛也緩過神來,開始安慰著妻子。

  一頭霧水的山本武撓了撓頭:「你們原來不是在等我啊?」

  山本剛一愣:「等你干什麼?你不是去沢田家裡玩了嗎?他媽媽有打電話跟我說啊。」

  好不容易安撫完父母,為了保證自己說辭的可信度,月見山還當著母親的面打電話給了空條教授。可靠的成年人雖然有點訝異,但仍舊憑借著自己的經驗幫月見山遮掩了過去。

  掛斷電話後月見山松了口氣,暗自想著過幾天要親自去感謝空條教授才行。

  還要和空條教授解釋輪回已經結束了的事情。

  解決完爸媽那一關,接下來就剩下男朋友了。

  鼓起勇氣看向沙發上沉默的男朋友,月見山還沒有開口,媽媽先說話了:「你這孩子,忘記和我們說也就算了,怎麼也沒和夏油說一聲?」

  「他這兩天都沒有睡覺,全都在找你了。」

  月見山:……

  愧疚+10086

  同樣的說辭能騙過家裡人,但是能不能騙過夏油傑她就不敢肯定了。拉著夏油傑上樓回自己房間,月見山把門關上,給他倒了杯熱水。

  夏油傑把熱水捧在手心裡,沒有喝,眼眸仍舊死死盯著月見山。月見山在他面前半蹲下來,捧住他的臉:「我真的,真的沒有出事。很抱歉這兩天沒能告訴你我的行蹤,我需要一點時間慢慢和你解釋。」

  「不過在解釋之前你要不要先睡一覺,你黑眼圈看起來好重。」

  黑眼圈嚴重得月見山都怕夏油傑會不會**。

  夏油傑握住了月見山的手腕:「會解釋嗎?」

  月見山像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會的。」

  夏油傑又問:「不會消失嗎?」

  月見山干脆用綁頭發的絲帶把兩個人手腕綁在一起,打上死結在夏油傑眼前晃了晃:「這下放心了嗎?」

  夏油傑終於低頭喝了一口熱水,然後悶頭倒在月見山床上。他大概是真的累壞了,倒下去不過三秒,呼吸就變得均勻又綿長起來。

  失蹤兩天的話,月見山幾乎可想像夏油傑一定動用了他所有能用到的人際關系去找自己。所以應對父母的那套說辭在夏油傑面前根本沒有可信度——兩天前空條教授可不知道自己需要配合月見山撒個小謊。

  月見山忽然瞥見自己桌面上攤開了一本書。她有些意外,因為她記得自己走那天沒想過會立刻穿越,匆匆忙忙的根本沒有看什麼書。

  側過身把那本書扒拉過來,月見山看見了熟悉的書名:是那本芥川龍之介的短篇合集。

  書本是攤開的,有兩段被彩色筆圈畫了起來。新圈畫上去的彩色筆顏料還沒有暈開。

  【無星無月的半空中,唯有殘缺不全的、來自極樂淨土的半根蛛絲微微閃著銀光,自上方垂下。】

  月見山撕下一張便利貼,重新寫了一行字貼在上面。

  【不過幸好,我喜歡的人是個溫柔善良的好孩子。

  他會抓住那根蛛絲,永遠不用受地獄之苦。】


第55章 if線

  帳被收起,月見山打了個哈欠,跨過廢棄孤兒院破舊的大門。

  現在是早上八點二十五分,作為一個全年無休天賦平平的三級咒術師,月見山即使是凌晨四點接到任務,也不得不強迫自己冷水洗臉然後爬起來干活。

  畢竟這玩意兒還可以加學分。

  她已經下定決心,畢業後就告別咒術師一行,去當個幸福的996社畜。

  996怎麼了?雖然是單休,但總比007好啊!

  可惡,想當初她也是個985黨【指九點上班一天八小時一周只上五天班】。都怪萬惡的咒術資本主義壓迫,搞得她現在居然連996都饞了。

  心裡親切的問候著高層往上十八代不分性別的祖宗,月見山臉上卻仍舊掛著溫和的笑容。她向等候自己的輔導監督道:「裡面的咒靈已經祓除完畢,現場可能有點髒亂,勞煩您善後了。」

  佐佐木遞給她一張濕紙巾,提醒:「你臉頰上還有血。」

  「哦,謝謝。」

  月見山從包包裡掏出小鏡子,仔細對著鏡子擦干淨臉上的血跡。

  佐佐木道:「夜蛾老師剛剛給你打過電話,不過你那時候人不在,我幫你接了。」

  她疑惑抬眸:「夜蛾老師找我有什麼事嗎?」

  佐佐木一板一眼的轉述:「今年有兩個新生要過來。其中一位是五條家的大少爺,現在好像在甜品店裡迷路了,夜蛾老師不得不先去找他。」

  「還有一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夜蛾老師擔心自己來不及兩頭接人,問你能不能幫忙去車站接一下新生。」

  月見山眨了眨眼:「幾點的車?」

  「九點整。」

  月見山估算了一下時間,道:「來得及,我去接吧。」

  佐佐木用一種憐愛的眼神看著月見山。作為從月見山入學開始就固定跟著她的輔導監督,佐佐木無比誠摯的建議:「春,如果覺得苦惱的話,直接拒絕也沒有關系啦!」

  「不苦惱。」月見山搖頭:「而且我拒絕了的話,頭痛的人就是夜蛾老師了。」

  三年級沒有人,二年級學生退學的退學,犧牲的犧牲,也就剩下一個月見山了。

  作為高專唯一的學生,月見山不僅包攬了高專附近所有的祓除咒靈任務,時不時還要幫自己不靠譜的老師去處理人際關系。

  其『學業』之繁重,連隔壁姐妹校的歌姬都看不下去了,無數次相勸月見山轉學來她們學校。

  至少她們學校學生多。

  佐佐木聳肩:「好吧,我知道自己勸不了你。喏,這是照片,新生的名字叫夏油傑,長得還挺有特色,應該蠻好認的。」

  「春,你這麼勞模,等畢業之後只會被咒術界壓榨更慘的。」

  月見山笑了笑,沒有回答。她接過照片看,照片上少年穿著初中校服,丸子頭,眼眸狹長,像只小狐狸似的。

  黑狐?

  她把照片隨手揣進口袋:「那我先走了。」

  佐佐木擺手:「路上注意安全。如果有意外可以打我電話!」

  月見山啞然失笑:「你這是咒我還是擔心我?」

  佐佐木表情嚴肅:「當然是擔心你。」

  雖然佐佐木並不是咒術師,但她和月見山關系一直很不錯。正確的來說,月見山身邊就沒有關系處不好的人;她的脾氣出乎意料的好,好到讓佐佐木時常懷疑月見山到底是不是咒術師。

  月見山太正常了,正常得在咒術師這個群體裡簡直有點格格不入。佐佐木總是擔心這個孩子一轉眼就會被什麼奇奇怪怪的咒術師騙走。

  騎著雙人自行車慢悠悠到車站,月見山找個地方把車停好後看了看時間:距離她的未來學弟下車還有十五分鐘,估計還要再等會兒。

  也不知道未來學弟的性格怎麼樣,術式是什麼。

  希望可以來個天賦好點的學弟,幫忙分擔一點任務。繼續按照這個工作量做下去,月見山都擔心自己活不到拿畢業證書的那一天。

  話說,畢業之後去做什麼比較好呢?

  好歹高專發的畢業證書是國家認證過的正規證書——不然去進修做個醫生吧?

  像老爸那樣當個醫生也很不錯嘛。不過醫院會不會很容易產生咒靈啊?那樣四舍五入自己不就是沒有跳槽嗎?

  算了算了,不然去搞學術研究吧?

  海洋學好像就挺不錯。之前雜志上看見的那個海洋學教授可真帥啊……

  車子傳來入站的聲音,月見山立刻站了起來,試圖從下車的稀疏數人裡面一眼找出自己的『未來學弟』。

  而就在她站起來的瞬間,剛好刮過一陣風。

  行道樹上的櫻花被吹得紛紛揚揚落下,前面賣氣球的人被落花糊住眼睛,手裡的氣球沒能拿穩,被風吹得四散分開。

  月見山下意識抬手擋了一下眼睛,胳膊肘卻不小心碰歪了頭頂的貝雷帽。

  眼看著那頂藏藍色帽子被風吹得混進氣球裡,四面櫻花掉得比大雨還密集。月見山欲哭無淚:早知道今天出門的時候,就不該偷懶不用夾子的。

  那個帽子已經絕版沒貨了!!!

  ——

  【下一站,□□站……】

  隨著甜美的播報音響起,夏油傑意識到自己應該下車了。

  上車之前夜蛾先生說會有二年級的學生來接自己——不知道未來的前輩是個什麼樣的人。不過既然大家都是咒術師的話,應該會有更多的共同話題吧?

  懷揣著些許期待,他跟隨零散幾個人下車。

  車站裡只站著兩個人——穿黑色短裙制服的少女,和手裡拿有大捧氣球的老奶奶。夏油傑毫不懷疑那位少女就是自己的前輩……前輩?

  是不是太矮了一點?

  前面還排著幾個人,夏油傑並沒能看清楚對方模樣。但遠遠一眼掃過去,他估計對方頂多到自己肩膀。

  不能更高了。

  他越過人群走向那位前輩時,突然有一陣很大的風刮了起來。眼下畢竟是一二月份,有大風也很正常。

  兩邊櫻花樹上的櫻花被吹得紛紛墜落,前面賣氣球的老奶奶被落花迷住眼睛,手稍微松了松,那一堆氣球頓時被吹散。

  少女栗色的長卷發也被風吹動,她下意識抬手擋了一下,幾片櫻花卷進她的長發裡面。

  好像掉進了一片濃稠明亮的蜂蜜裡。

  少女的帽子也被吹走,她似乎很重視那個帽子,立刻踮起腳蹦蹦跳跳的試圖去抓住帽子。奈何體術和反應能力都不算上等,在錯過最佳機會後,她細白的指尖和帽子遺憾擦肩。

  夏油傑快行幾步抓住落入氣球群裡的藏藍色帽子。

  「你的帽子。」

  將帽子還給對方,夏油傑試探性的問:「請問,是月見山前輩嗎?」

  少女抬起頭,一雙眼眸濕漉漉的盈著眼淚。她拿著帽子眨了下眼睛,長而濃密的眼睫撲閃的瞬間,幾滴眼淚順著她臉頰流下來。

  隨著她眼淚落下的瞬間,夏油傑感覺自己的心髒也落進愛情海裡。

  ——

  月見山揉了揉眼睛,酸澀難受。她順手把帽子戴回頭上:「是我,我叫月見山春,是負責接待你的前輩……唔,風太大,沙子進眼睛了。」

  她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現在肯定一副哭唧唧的軟弱模樣。

  再次按了按帽子確認它不會再被吹走,月見山抬頭,發現那個新生學弟還保持著站在原地抬著手,把東西遞給自己的姿勢。

  他為什麼不動?

  月見山疑惑的出聲:「夏油君?」

  少年如夢初醒,有些慌亂的移開視線,不敢和前輩眼眶泛紅的雙眸對視:「我、我在!」

  月見山:「走了呀,我車子停在前面,先一起去學校吧。」

  夏油傑胡亂點著頭:「好。」

  前輩還開了車?是什麼樣的車?等等,前輩要載自己嗎?!

  月見山看起來年紀不大,所以夏油傑自然就想到了摩托車或者電動車之類的——然後月見山把他領到了一輛雙人自行車面前。

  看著兩個座位距離至少有十釐米的雙人自行車,夏油傑嘴角抽了一下:「前輩,這個……是共享單車吧?」

  月見山坐上前面的位置,認真糾正:「是共享雙人自行車啦!」

  夏油傑:「……」不,都是一個意思啊前輩!

  月見山拍了拍雙人自行車的車把,義正言辭的向學弟安利:「而且這個真的很好用哦!只要往上面灌注一點點咒力,就可以騎得像摩托車一樣飛快!」

  「對我們這種還沒有考到駕駛證的人來說簡直是出行必備!」

  夏油傑有點哭笑不得。他認命的騎上自行車,剛剛被迷住的理智終於回籠。

  算了,雙人自行車就雙人自行車吧,反正也沒什麼影響。

  騎著自行車到了高專門口,月見山把車歸還後便回來給夏油傑帶路。

  她領著夏油傑走過校門口那段長到離譜的階梯,一邊走一邊向新來的學弟介紹:「我們咒術高專的情況呢,夜蛾老師應該也和你介紹過了,反正就是給社會培養優秀咒術師的搖籃之類的……」

  「所以那些繁瑣的東西我就不和你重復了。接下來是學姐的私人教學,你要好好聽啊!」

  「成為高專學生後你會不定期接到一些祓除咒靈的任務,不要逞強,任務這種東西是做不完的,覺得累了可以直接拒絕。不要不好意思。」

  月見山生怕新來的學弟太過於老實,會被咒術資本主義pua。她自己倒是無所謂,反正畢業了之後就會立刻踹掉咒術師這個破職業,走向光明的海洋學。

  沒想到居然會從前輩嘴裡聽見這麼消極怠工的『私人教學』,夏油傑有點意外,同時又覺得這位前輩……怪可愛的。

  他老實點了點頭。

  月見山滿意於後輩乖巧的態度,繼續道:「然後就是吃的啦!高專學生做任務是會有很多獎金的,所以平時能在外面吃就盡情的在外面吃。我們學校附近有家特別好吃的面館,下次學姐請你去吃。」

  小學弟彎起那雙狹長的狐狸眼,笑了笑:「好。」

  月見山:「哦對了,我記得附近還有電玩城。等晚上我可以帶你在附近認認路。」

  夏油傑追問:「學姐也喜歡打游戲嗎?」

  月見山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偶爾打,挺菜的。」

  「有機會可以一起玩。」

  兩人閑聊著,居然很快就走完了漫長的階梯。即將跨過最後一道門檻時,月見山示意夏油傑先站在原地別動。

  她跳過門檻,站在咒術高專裡面,向夏油傑伸出手,笑容燦爛:「歡迎來到咒術高專,從今天開始,你就是一名官方認可的咒術師啦!」

  「以後大家都是同學,請多多指教~」

  她的笑臉過於燦爛了,眼圈和鼻尖卻還泛著淺淺的緋色。夏油傑剛剛從愛情海裡打撈起來的理智,瞬間再度義無反顧的跳了進去。

  他握住月見山的手,故作平靜:「好。」

  過了五秒鐘。

  月見山臉上燦爛的笑容稍稍帶出一絲疑惑。她動了動手腕:「夏油君,那個,手?」

  少年鎮定自如的松開手,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剛剛太激動了,完全忘記還……」

  「沒事啦沒事啦!」月見山拍了拍夏油傑的肩膀,以示理解:「剛剛成為咒術師肯定很激動嘛!」

  現在的小年輕就是jump上的少年漫看太多才會向往成為咒術師。要她來說,咒術師就是領著40萬工資把高層當祖宗供著的007悲慘社畜。

  當然,後輩有美好的夢想,她當然不好意思現在打破。

  「那個,前輩——你有男朋友嗎?」

  月見山心底對於『咒術師』一職的吐槽猝不及防被這句詢問打斷。她一愣:「男朋友?哦哦,你說男朋友啊,有的有的。」

  夏油傑:「!!!」

  內心受到的震撼過大,少年的眼睛瞬間瞪得有平時兩倍那麼大!

  月見山仰起頭,笑容狡黠:「嚇到你了?逗你玩的——男朋友這種東西當然沒有啊!咒術師很忙的,哪裡有時間談戀愛啊!」

  夏油傑的眼睛又恢復正常大小了。他不動聲色的試探:「如果有時間的話,前輩就會考慮……」

  「我說,小學弟啊——」

  月見山在宿舍門前停下腳步,嘆了口氣看向夏油傑:「這麼熱情的打探學姐私人感情,我會以為你暗戀我的。」

  「事先說好,我對年下不感興趣哦~」

  夏油傑一愣,然後很快收斂了眼底幾分溢出的情緒。少年溫溫和和的笑著,道:「因為學姐看起來很像我的堂姐,所以不知不覺就關心過了頭,抱歉。」

  事實當然不是這樣。夏油傑確實有個堂姐,但實際上已經好幾年沒有見過面了。

  月見山沒有懷疑,反而對這個少年升起幾分憐愛之心:小孩子想家嘛!很正常的。

  她踮起腳拍了拍夏油傑的肩膀:「沒關系啦!大家都是同學,以後如果想家了也可以來找我玩。」

  少年一愣,露出驚喜的表情:「可以嗎?」

  爛好人渾然不覺前面是狐狸鋪好的陷阱,自顧自的跳了進去:「當然可以啊!」

  夏油傑彎起眼眸,笑意盈盈:「學姐你人真好。」

  學姐你真好騙。

  什麼時候可以把你騙回家呢?


第56章 結婚or分手

  「春?還不走嗎?」

  月見山揉了揉眉心,即使閉上眼睛,那些文獻資料也好像印在了眼皮上似的,不停在她視線上滑動。

  她活動了幾下僵硬的脖子,抬起頭看向提醒自己的前輩:「准備走了。黑川前輩把鑰匙給我吧,等會我來關門。」

  黑川看了眼牆壁上的掛鐘,皺眉:「你要一個人回去?」

  這間教室是專門撥給他們海洋學小組做研究練習使用的。這個點大部分學生都已經回宿舍了,只剩下月見山和黑川還在為論文掙扎。

  負責他們小組的老師是空條承太郎生,這位教授的嚴厲程度令人發指。

  月見山喝了口咖啡,拍拍自己臉頰:「嗯,我自己回去。」

  她並不住學校宿舍,所以不用擔心門禁的問題。

  黑川還是有點不放心:「就是因為你住校外以才危險啊。算了,

  我等你吧——你還要多久?」

  月見山下意識的想要拒絕:「不用,我自己可以……」

  「大家都是一個小組的,我總不能放著組裡的女孩半夜一個人回家吧?」

  黑川笑了笑,從書架頂上拿下一罐糖塊遞給月見山,詢問她要不要加一點進咖啡裡。

  月見山實在拒絕不了,只好道:「我很快的,幾分鐘就好了。」

  她手上的工作本來就已經接近尾聲,剩下一點整合與歸納月見山打算帶回去做。她把自己桌面上的東西稍微收拾了一下,站起身表示自己可以走了。

  下樓後月見山被迎面而來的冷風吹得一個哆嗦,抱緊自己懷裡的資料小小打了個噴嚏。

  灰藍色碎卷發隨著她打噴嚏的動作從耳側滑落,有幾縷恰好擋住了眼睛。

  月見山騰不出手,努力吹了兩口氣想把頭發吹開。努力無果,頭發晃了幾下,仍舊落回眼前。

  正當她感到郁悶時,旁邊黑川忍不住笑出了聲。月見山無奈:「很好笑嗎?」

  黑川連忙舉起雙手做投降狀,自覺認錯:「沒有,只是覺得……嗯……很可愛。」

  月見山:「……」

  看到同班同學露出無語的表情,黑川也知道對方並不吃這一套。他一轉攻勢,體貼的脫下自己外套:「現在都已經入秋了,晝夜溫差大。你穿著單件肯定會著涼……」

  他的外套還沒有脫完,月見山已經蹬蹬蹬連退四五步:「別,黑川同學的外套還是留給其他女孩子吧,我不方便。」

  早知道自己同班同學在感情方面不是個好鳥,自己就不該心軟答應他一起下樓——呸!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在心裡罵了一句,月見山又被夜風吹得打了個噴嚏。

  黑川臉上笑容頓時變得更燦爛了。他抬起自己手上的外套晃了晃:「真的不用?生病了可是會耽誤論文進度的哦?」

  「只是借你一件外套而已,我又不會吃窩邊草,你那麼緊張干什麼?」

  其實是很想吃窩邊草的。只是這位過分漂亮的同班同學好像對戀愛完全不感興趣,平時除了學業就是回家,還不住校。

  兩人獨處機會少得可憐。

  月見山看了眼他手上的外套,無比堅定的拒絕:「不用了。你回去吧,我自己也能回去。」

  她那是緊張自己嗎?她是緊張黑川的小命啊!

  要是披著黑川的外套回家,月見山覺得自己這位同學大概率是沒有明天了——怕不是當天晚上就會被她的丈夫暗鯊。

  黑川以為月見山還在不好意思。他正打算一鼓作氣帥氣的將外套扔給月見山時——

  一只胳膊從月見山身後伸出來,輕松的將她圈進懷裡,同時男人爽朗的聲音響起:「晚上好~你是春的同學嗎?」

  穿著五條袈裟,怎麼看怎麼可疑的高大男人,像只飽腹後慵懶的狐狸,狹長的眼眸帶著笑意:「春,不介紹一下嗎?」

  仗著寬大袈裟袖子的遮擋,男人手指曖昧的摩挲過月見山鎖骨,指尖勾住戒指吊墜的掛繩,將那枚銀色簡樸的婚戒勾了出來,隱約是要好好炫耀一番的意思。

  月見山被摩得腿軟,暗悄悄踩了夏油傑一腳,面上仍舊不動聲色:「是我研究小組的同學。」

  「黑川同學,這位是我丈夫,夏油傑。」

  黑川手裡的外套『啪嘰』一聲落地:「丈……丈夫?!」

  等等!春結婚了?!

  月見山拉住夏油傑的手,同時理直氣壯的把一堆資料塞進他懷裡:「是啊,我丈夫。」

  黑川還想掙扎一下,臉上露出干巴巴的笑臉:「但我明明記得教授一直喊你月見山——不是夏油吧?」

  月見山回憶了一下,趕在夏油傑放咒靈咬死情敵之前開口:「哦,那個啊。因為我和空條教授認識的時候還沒有和傑結婚呢,以空條教授比較習慣叫我原來的姓。」

  其實月見山也更習慣自己原來的姓。

  黑川還在瞳孔地震中,實在沒辦法把月見山和『已婚婦女』這個詞聯系到一起。他恍恍惚惚:「不過,不過春你才二十六歲吧……」

  不可能!全系最漂亮的女生不可能還沒有來得及和他發生什麼就結婚!!

  月見山點頭:「對啊,我二十歲的時候就結婚了。」

  夏油傑略微側過頭,對黑川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看來這位同學對我和春的婚姻有什麼建議?」

  黑川:「……哈哈哈當然沒有!那個,既然你丈夫來了,那我就回去了!」

  他估量了一下夏油傑和自己的體型差距,立刻灰溜溜的撿起地上外套,轉身逃跑。

  月見山打了個哈氣,順勢拉住夏油傑的手警告:「不准放咒靈去恐嚇他,不准讓菜菜子和美美子去恐嚇他,不准暗地裡給他套麻袋——」

  夏油傑垂眸看她,暗紫色眼眸在夜色中格外的深沉:「你心疼他?」

  好家伙,空氣中的殺氣增加了。

  月見山果斷:「心疼個屁!他和我現在負責一個項目,要是他明天出事了耽誤我進度!」

  「你不想看我熬夜吧?」

  想到戀人這幾天為了學習而熬的夜,相關領域上絲毫幫不上忙的教主大人有些心虛。他別過頭,道:「我知道了。」

  放那家伙多蹦跶幾天。

  看著夏油傑別扭不情願的模樣,月見山又覺得好笑。她和夏油傑一起走到下個路口,等到了路燈不那麼明亮的地方,她拽了拽夏油傑袖口。

  不用她開口,夏油傑心領神會,彎腰吻上戀人柔軟的唇。

  他的袈裟足夠寬大,縮在他懷裡時可以肆無忌憚汲取夏油傑的體溫。

  一吻結束,夏油傑心情小雨轉多雲。他不緊不慢的把月見山裹進懷裡,小聲提議:「婚戒可不可以戴著?」

  他的妻子實在太討人喜歡了,夏油傑只要想到其他地方還有人戀慕著自己的寶物,就嫉妒得心髒都要張牙舞爪冒出毒刺來。

  月見山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困倦道:「好。」

  本來只是擔心弄丟才小心翼翼掛在脖頸上。但如果夏油傑想要安全感的話,她也不介意戴在手上。

  暖黃色路燈與夜色中拖曳出長長的人影。

  夏油傑心滿意足的環抱著月見山,兩人慢悠悠開始往家裡走。只要是和月見山待在一起,夏油傑總是喜歡用散步這種散漫又毫無效率可言的前進方式。

  「話說回來,你去當盤星教教主,夜蛾校長就沒有說什麼?」

  「沒有啊。畢竟東京特級就那麼幾個,不接任務的都有。我只是去從事一下宗教人員而已,校長不會有意見的。」

  月見山覺得夏油傑說得有道理。至少他只是不怎麼接任務還去當了個教主,沒有直接變成詛咒師——天哪!多給面子啊!

  ……

  ——————————分手if線————————

  出國留學的資料零零散散扔了一桌子。月見山躺在床上,沒有心思去收拾。

  她咬著草莓味的細煙,思考問題。

  因為害怕點煙會燒著床單,以月見山只是把煙咬在嘴裡,但是沒有點燃。

  她思索著更多的問題:比如說,等會怎麼和夏油傑開口?

  月見山打算和自己的男朋友分手。

  她的男朋友是一名咒術師,007忙到飛起全年無休的那種咒術師。月見山本來還期待著他們即使聚少離多,也可以憑借一腔愛意修成正果。

  但是最近……

  月見山稍微改變了想法。

  心儀的專業就在眼前,只要月見山簽下名字就可以立刻去她理想中的學校念書。但這一去至少要五六年,而且已經不是異地戀了。

  直接升級成異國戀。

  本來這段感情就全靠自己主動聯系才能維持。如果自己也變得忙碌並且沒有時間去維護感情的話,月見山覺得自己已經看見了自己和夏油傑逐步冷淡互相疏遠最後撕破臉的可悲未來了。

  她不想放棄自己心儀的專業,也不想和夏油傑撕破臉。最好的辦法就是在雙方都對對方還有好印像時快速分手。

  這樣哪怕以後久別重逢,也可以用老朋友的身份互相寒暄,而不是老死不相往來的前任怨偶。

  她不敢當面和夏油傑分手,甚至不敢打電話。月見山害怕自己一打電話,就會忍不住心軟,然後分手徹底泡湯。

  她很沒有骨氣的選擇了發短信。

  發完短信後生怕自己後悔。月見山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爬起來,一口氣把能簽的文件全部簽掉。

  她看了眼自己已經訂好的飛機票,自我安慰:沒事沒事,明天就走了。

  長痛不如短痛,早痛早完事!

  這時候手機一震,有短信進來。月見山咬著唇打開短信,是夏油傑發來的。

  回復只有一個字,很簡潔:『好』。

  月見山松了口氣。但在松了一口氣的她是,又莫名的感到幾分失魂落魄。

  這家伙……答應得這麼快?

  懷揣著這樣復雜的心情,月見山在第二天收拾好行李,踏上了出國的飛機。

  月見山有點恐高。為了防止這種情況,以從一上飛機開始,她便戴上眼罩安心睡覺,打算一直睡到下飛機。

  這一覺睡得格外香甜,等她醒來時甚至有種自己睡了整整一天的錯覺。

  打著哈欠取下眼罩,月見山揉了揉眼睛——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眼睛居然沒有絲毫的不適。周圍的光線很昏暗,以月見山完全沒有突然摘了眼罩被刺激到眼睛的感覺。

  她懵了片刻,環顧四周:等等,這是哪裡?

  周圍就是很普通的和式房間,但是除了一張榻榻米外什麼都沒有。月見山爬起來想要打開門看看情況,但她剛站起來,就感覺到手腕和腳腕上明顯的束縛感。

  低頭看著自己手腕和腳腕上的鎖鏈,月見山陷入沉思:我被綁架了?

  不對,要說綁架的話,綁匪至少也應該用個麻繩吧?

  拿這種細條條的鎖鏈敷衍人算什麼事……

  紙門被拉開的聲音打斷了月見山的耐心吐槽。她抬頭和黑色制服的少年對上視線,夏油傑向她露出溫和的笑容。

  他本來就有一張好臉,笑起來時溫潤如玉。

  月見山頓時喜出望外,下意識向夏油傑靠近:「你來救我啦?」

  「你見到綁匪了嗎?這些家伙也太不專業了,綁人還用這麼細的鎖鏈,我再把自己餓一餓說不定自己就能出來了。」

  月見山吐槽了兩句,連蹦帶跳到夏油傑身邊。夏油傑輕輕將她抱起來,同時反手把紙門關上。

  月見山愣了愣:「你關門干什麼?哦哦,是外面現場有點血腥,不方便給我看嗎?」

  夏油傑將她放回榻榻米上。他抬手捧住月見山的臉頰,這時候月見山才發覺夏油傑的不對勁——明明是和往日一般無二的溫柔笑容,裡面卻帶著過分病態的滿足感。

  她慌了一瞬:「傑?」

  在少女惶恐的眼神中,夏油傑眷戀的親吻她顫抖眼睫。

  親吻的動作很溫柔,但他按住月見山腰肢的手卻十分用力,讓月見山沒辦法後退,也沒辦法避開。

  月見山完全確認自己腰上肯定被他按出了深色的指印。

  「綁匪?綁匪就在你的眼前啊,春。」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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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結的有點突然,
故事設定跟之前看的一本BL同人有點像
有點混亂但就是文荒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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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沒在追動漫
所以像這種綜漫類型的同人小說
有時候get不到作者要表達的點
不過本篇的故事設定,到較後面的時候
作者都有把它解釋清楚了
要不然空間和時間還有情節的設定
都讓我看得很懵逼
有時候都搞不清楚,怎麼突然間跳到這裡來了XD
總而言之,就是前頭到中間的故事情節,故事情節就像不同的河流分支
所有的劇情發展,一段一段的,所以看的很混亂
但後頭就像所有的河流分支匯合在一起,變成一條大河
開始可以流暢的看懂為什麼會發生輪迴,女主死九次的目的和原因
但不管怎樣,整篇文最好理解的地方......
就是女主和夏油傑的愛情了!!!!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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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悠于 熱心度 +2 認真回覆 2021-7-12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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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有點混亂
時間線有點跳來跳去
不過夏油和月見山的愛情也是算甜蜜啦
總要耗盡眼淚痛心的上了一課
才知道什麼要割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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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亂了,我看過原作都覺得亂,而且這樣的感情有點糟心,無法理解和體會,個人不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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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期解釋沒有很清楚,劇情一段段跳
結束的蠻倉促和糊塗的
大概能懂的部分就是白蘭就是跟攪屎棍(X
全篇亮點在感情戲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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