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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獵人)失途》作者:子獨【完結】短篇。

《(獵人)失途》作者:子獨【完結】短篇。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12174個瀏覽者
文案:

庫洛洛死了,我喜不自禁。——腦裡突然冒出這句話,嘛,於是,就寫了這篇文。
當然,由於我對庫洛洛的愛,還是沒讓他死成。娘的!(眾:=_= …………)

總而言之,這是為了拿捏庫洛洛而寫的練習用短篇。大家可放心跳,已完結。(所以大家應該看出來了,《生者世界》我還沒有放棄哦!)

啊啊,順便說一句,覺得自己已經被《生者》坑慘了的童鞋們,可亂入。啊哈~( ̄▽ ̄)~

內容標籤: 獵人 情有獨鍾 虐戀情深 復仇虐渣
搜索關鍵字:主角:庫洛洛,佐盲 ┃ 配角:旅團,蜘蛛,獵人 ┃ 其它: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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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 One >

  當他們跟我說抓到了幻影旅團團長的時候,我以為自己耳重了。

  但喬卻走過來一拍我的肩膀,對我說,是真的。

  他們生擒了庫洛洛•魯西魯。

  當下我就哭了,感動的。

  後來喬問我要不要過去看,據說拷問組對那小子上的刑是史無前例的血腥,不看可惜。

  「我們抓他花了整整3年,死了這麼多夥伴,」喬說,「一起去吧,說不定還能輪上我們動手,捅他個兩刀也好啊,解解氣。」

  我看著喬,抽口煙,很認真的想了想。

  再想了想。

  最終我還是沒有去。

  還是那句老話,我本能的厭惡那只蜘蛛頭子。

  當天半夜,我被一陣刺耳的電話鈴吵醒,很莫名,剛接起來還沒睜開眼,就聽見對方一竄劈頭蓋耳的猛吼:「被救走了!沖著你過去了佐盲!快跑啊!!」

  我從床上驚跳起:「喬呢?!」

  那邊已近聲嘶力竭:「別問了!我們這就派人過去!你快跑!!跑!!!」

  「哢嗒。」斷線的忙音。

  噢……好吧。

  立馬丟了話筒我抓起床邊的褲子就像蚱蜢一樣邊跳著邊穿起來。

  這時卻又是一陣敲門聲。

  在黑暗的房間裡突兀的甚至讓人感到恐懼,我手還正緊拽著褲頭,著實被這幾聲驚出了一身冷汗,猛回頭看向門廊。

  寂靜的五秒後。

  「咄咄咄。」叩擊再起。

  緩緩扭了兩下臀部,再輕輕拉上校門的拉鍊,我小心的好像這動作有多見不得人似的,然後屏息,面向門廊只問了一個字:「誰?」

  沒有應答。

  依舊是敲門。

  我向門口走,到達後用汗瑩瑩的手握住門把,在對方又一次敲門的同時,我終於一扭把,將門開了條縫。

  是個男的。他看見我後,一邊的嘴角向上微揚了揚,沒有眉毛的臉孔立即現出一個叫做「嘲弄」的表情。

  「喲。」他說。

  我笑笑:「嗨。」

  然後猛地一甩門,不要命的我轉身就朝反方向的陽臺狂奔。

  開玩笑,再熟悉不過了,蜘蛛的5號成員——芬克斯!

  不理解自己為何要傻傻的去開門,更不理解蜘蛛的行動何以會這麼快。

  庫洛洛•魯西魯坐在陽臺的圍欄上,等到我出現後,他才將注意力從黑洞洞的天空轉過來,面對我,微微一笑。

  他衣服上大量的血漬甚至還在月光底下發亮,沒有幹。

  大冷的冬天,我穿著一件單薄的襯衫,望著這個背對著月光的男人,手心裡都是汗。

  回頭再向後望,果然,我看見我那間黑漆漆的小臥室裡也已站滿了人,哦,不,非人,是一窩蜘蛛才對。

  現在才明白,抓住頭沒有用,蜘蛛還會繼續活著,然後照樣行動。

  可笑的是,我曾經跟喬說起過這種可能性,但當時喬沒有相信我,而我竟也同樣的沒有相信我自己。

  俠客說:「不要掙扎比較好哦。」

  芬克斯說:「哦,可以試試看啊,放馬過來。」

  飛坦向前一步,冷冷道:「我先上。」

  左看看,右看看,估量了情勢,再看向庫洛洛•魯西魯,看著他絲毫沒有波動的反應,於是,全身發冷的,我終於呼出口氣。

  我收起了念。幾乎可說是鬆口氣的。

  不用反抗了,反抗是無謂的。魯西魯不會讓飛坦先上。我如果在現下有半個「不當」的動作,他會下令所有人攻擊,然後在一秒以內殺掉我。

  因為,他知道時間不允許。獵協的人馬上就要到了。

  見我收起了備戰姿態,魯西魯默了默,像是在思考,然後他對我說:「就像你說過的,你果然很瞭解旅團。」

  我聳了聳肩:「追蹤了3年,犧牲了5名獵人,怎麼也該有點收穫。」

  他看我一眼。「我們也死傷不少,」說著他轉過身,「阿本迦納,剝落裂夫……還有,小滴傷的挺重。」

  魯西魯帶頭走出房間,我被押著跟在後面。「我們一直都在猜,」我笑道,「阿本迦納死了,你一定很不甘心。」

  說這話的時候,其實我緊張的要死,但就跟猜測的一樣,旅團沒那麼幼稚,他們根本不接受我的挑釁。

  蜘蛛頭子始終走在最前面,沒再回我一句話。

  他們將我帶到對過的一家旅館,開了間房間。

  很近,近到從房裡的窗戶眺望,甚至可以看到我家的陽臺。我向對面投去一眼,果然,看到我臥室裡的燈還大亮著。

  咦等等,燈亮著?應該從頭到尾沒有開過才對啊……

  啊。

  立刻意識到,竟就差一步,那是協會的獵人,蜘蛛前腳剛將我帶走,獵協的人後腳就到了。

  「真可惜。」

  俠客毫無惡意的笑著替我扼腕,順便拉上了窗簾。

  我知道我就要完了。

  像我的那些被殺死的同胞們一樣,名字接下來會出現在獵協的那塊榮譽犧牲者的紀念碑上。上頭會用朱色的字,刻:

  「——佐盲•哈迪克。我們的英雄。」

  噗。

  還是一樣的搞笑啊,尼特羅會長。

  想像著,我很冷靜,出奇不意的冷靜。我想既然沒有了活路,那就好好保下自己的尊嚴吧。起碼要配得上紀念碑,配得上一手栽培我的會長的期望。

  更何況,我們獵人活著,不就求的這樣的一死麼。

  有尊嚴的,無悔的,頂天立地背脊挺直了的離開。

  現在,這也是我僅留有的東西。

  我被綁在房間中央的椅子上,蜘蛛們則四散開,或坐或站或躺。

  幾個小時下來,他們問了我很多。我什麼都沒有說。

  「你們有一個很厲害的情報人員。」

  「……」

  「幾乎把我們所有的人都找出來了。」

  「……」

  「是不是你?」

  「……」

  我努力睜開被血塊糊了的眼睛,看問話的俠客,再看就站在眼前的飛坦,嘴裡囈語般的,我還是只重複一句話:「…殺了我…」

  飛坦眯眼。

  當然,等著我的不可能是解脫。

  我繼續悶聲慘叫。

  本想不出聲的,但沒有辦法,控制不了。太疼了。

  他媽的,真想抽根煙。

  蜘蛛圍剿行動的獵人成員,一共有12名。

  其中我是最弱的。

  但就算如此,已死的那些先輩們都不曾出賣過我們,我又哪有臉不同樣的熬過去。

  不能夠不這樣。

  我也不願意不這樣。弱者如我,也一樣有我絕不可被輕賤的自尊。

  在昏迷與清醒之間,我不斷的想起喬。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斷的想起他來。我想起跟他一同參加獵人測試的日子,想起合格後,我們同以獵人的身份工作,一起經歷的大大小小的險境。

  直到3年前又同加入了蜘蛛圍剿行動。

  然後現在,我不知道喬的生死。

  他們問我的問題,無怪乎行動成員的人數,名單,以及一些內情。當然,還有我的能力。

  「佐盲。」庫洛洛•魯西魯終於走了過來。

  而我緩緩轉向他,話音虛弱:「……請叫我哈迪克…我跟你不熟。」

  我看見魯西魯笑了一笑。

  「我記不住你的姓,」他說,「也沒有想要記住。」

  「……」

  我當然知道,你是的。

  不再看他,我又轉回了頭:「…我什麼都不會說的,來吧…」

  後來,我就哭了。哭得很厲害。魯西魯的手段比飛坦的更可怕,這是我沒有想到的,旅團的人看來也震驚的可以。

  我哭的簡直像個落水的孩子,淒慘的一塌糊塗,不斷的想著自己究竟是哪裡惹怒了他,但始終沒有個答案。

  或許根本就沒有答案……

  並不是我惹怒了他,而是,他本就是這樣的。

  魯西魯一直都很靜。

  是的,他折磨著我,氣息平穩,纏的流動甚至可稱為安和。

  而我哭的歇斯底里,抽泣與隱忍的絕叫並存。

  我想我是在求饒,因為每當他過來的時候,靠近的時候,我都在搖頭。他問我問題的時候,我抽抽噎噎,但上帝庇佑,我還是搖了頭。

  「我不會…讓你偷我的能力的…」我說。

  魯西魯沒有話。

  接下來,當然是更厲害的疼痛。

  更悲戚的哭。

  我一輩子都會記得他的那雙眼睛。那裡面並不是沒有感情,而是完完全全,他根本沒有感覺。

  我是一隻蟲子。

  肢解一隻蟲子的時候,我想,普通人也不會有感覺。

  「真是可惜。」之後他這麼說著,發出微微的一歎。

  我全身發麻。

  為這一歎,感到無以名狀的害怕。

  當我再次從短暫的昏迷中醒來時,還沒睜開眼,我先聽見房間另一頭,俠客清朗的聲音。「很優秀,我從沒見過這麼能忍的,還是女性,硬成這樣真的不簡單。」

  「有意克制了聲音,」飛坦說,「知道如果引來了旅館裡的其他人,會被我們殺掉。」

  「不想連累無辜?」芬克斯的語氣聽來有些不屑,道,「不愧是『獵人』,還真是高尚,不過對我們的做法倒是沒有想錯。」

  「不明白……」沉著的聲音,似乎是佛蘭克林,「根本還沒問到核心問題,為什麼不說,不過是一份名單,成員該死的也都已經死了。」

  「她是最後一個?」瑪奇問。

  「最後一個。」俠客很肯定。

  我聽見芬克斯說:「那她知道嗎?」

  眾人默了默。

  繼而是飛坦的冷聲:「結果是一樣的,從一開始就咬這麼緊的人,無論是什麼情況,怎樣都不會多吐一個字。」

  又是一默。

  「那她知道自己是被出賣的嗎?」

  我聽出來,這是信長的聲音。一個根本不屑去特意說謊的人。

  我睜開眼睛。

  魯西魯正看著我,然後像是瞭解我的疑問,他告訴我說:「你的地址,是阿甘達先生告訴我們的。」

  很明顯,我松出口氣。

  嚇死我了,不是喬嘛。

  但沒想到魯西魯又接著說:「我知道你在想誰。他跟你一樣,什麼都不肯說。」

  「俠客要操作他之前,他就自殺死了。」

  魯西魯口吻很平常,像在告訴我某一段新聞似的,語調帶有種無關緊要的輕快。

  喬是我的生死致交,最好的朋友。

  我知道,一向的,喬視自殺,為絕對的恥辱。

  能想像我的感覺嗎?我瞪著魯西魯,眼睛一眨不眨的流下淚,全身憤怒的顫抖。

  仇恨充滿了我的整個靈魂。

  以至當魯西魯伏在我身前,用手在我心臟的位置穿出個洞的時候,我的怒氣還沒有消。在咽下最後一口氣前,我記得自己在魯西魯的耳邊說了句非常可笑的話。

  「你去死吧……!」

  當然,之後呵呵笑了兩聲,死了的人,是我。


第2章 < Two >

  醒來的時候,我有一瞬間記不得自己是誰。

  我發現自己正被綁在椅子上,然後想起來,自己應該是死了的。

  房間裡沒有其他人。

  這很奇怪。天也已經亮了。

  頭漲的暴痛,我試著咽了口唾沫,吞下的只有血腥味。看了下自己的胸口,白色的襯衫上是一片怵目的紅。

  ……

  好吧……

  現在是什麼情況,究竟?

  再試著挪動了動全身,意外的,原本綁縛著我的繩子松脫了。我拿起來看,整齊的切面,那是人為割斷的。

  我頓時陷入迷想,蜘蛛在走前,替我割斷了繩子,解放了我。是誰?腦裡冒出來三個人,魯西魯,俠客,或者飛坦。

  令人意外的不是這三個可能性的人選,而是自己此時的麻木程度。現在應該思考的其實不該是這些不是嗎?

  我從椅子上站起來,發現一點都不費力,我捏了一下自己的臉,再扇了一個耳光,奇異的,沒有痛感。這讓我恍惚起來。

  事實上,從醒來的一刻到現在,我都處於這樣的一種模糊虛幻的狀態。

  究竟是怎麼了?

  我看了眼窗戶。不知是誰已拉開了窗簾,我看見陽光金燦燦的照耀著窗外的大樹,樹上還立著幾隻黃鶯,黃鶯的叫聲很刺耳……啊,也許,只是因為我此時的耳鳴?

  對面的我的房間裡,燈關著,白天裡我反倒看不太真切了。

  呼氣,吸氣,我站著,感覺有些頭重腳輕。

  這個時候我突然想到,我竟還有感覺,這不是很奇怪嗎?

  甩甩頭,一步一步的,我走向過道,在快到達門口的時候,我看見我自己。

  那是一面大大的穿衣鏡。

  白色的襯衫,藍色的牛仔褲,紅色的長卷髮——那是我。

  我渾身都是血。

  站的更靠近,我想要看的再真切一點,持續的恍惚狀態,頭痛耳鳴等一切一切使我還處於不明所以,不知道如何思考,如何反應,甚至根本魂不附體。

  伸手用指尖觸摸鏡面,感受著冰冷的涼意,我歪過頭,鏡裡的人也偏過了她那顆深紅色的腦袋,我微張開口,她亦如此,表情帶有某種微痛,像是想要說些什麼。

  手指沿著鏡面緩緩下移,我看到白色襯衫的那片血紅處,是一個大大的洞。

  我的心臟不在裡面。

  被捏碎了。

  我突然想抽根煙。

  然後,我想到,我應該已經死了。

  之後,我就發狂了。不,是像發狂一樣的,我大大呼吸,急促的呼吸,我想起來一個人名!庫洛洛•魯西魯!

  庫洛洛•魯西魯!庫洛洛•魯西魯!庫洛洛•魯西魯!庫洛洛•魯西魯!庫洛洛•魯西魯!庫洛洛•魯西魯!庫洛洛•魯西魯!庫洛洛•魯西魯!庫洛洛•魯西魯!!!

  帶著劇烈的恨意!

  頓時,我至始至終恍惚的感覺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晰的記憶的一幕幕,還有現實感,還有某種認知——我不應該活著,我現在是已經死了的,會站在這裡,是因為某種奇異的力量。

  說到奇異的力量,能想到的只有念。

  但現在思考不了那麼多!我站在那裡,站在鏡子前看著裡面臉孔蒼白血跡班班的自己,有一種迫切的需要。

  ——我要找到庫洛洛•魯西魯,然後殺掉他!

  殺掉他!殺掉他!殺掉他!殺掉他!殺掉他!殺掉他!殺掉他!殺掉他!殺掉他!!!

  必須得快。

  我覺得我快沒有時間了。這種讓人像是要頓失心魂般的緊迫感來自於我此時的直覺。我覺得我必須在自己的目的達到之前,不不,更具體的說,應該是在將目的遺忘之前,將願望施行完畢!

  是的,願望!

  要殺掉他!

  等等,殺誰……?

  啊啊,庫洛洛•魯西魯!庫洛洛•魯西魯!!!

  什麼都不重要了。

  也沒有意義了。

  我已經是死的了。

  我頓時看見的,只是將要遺忘的必然性,這種必然性讓我產生畏懼與焦慮。像瘋子一樣,我在整個房間裡開始翻箱倒櫃。天知道我在找什麼,我也似乎不在意。我知道不能這樣,但腦子裡能容納的資訊與思考的範圍只有短短的六個字——庫洛洛•魯西魯。

  眼淚流了下來。

  不明原因,只是歇斯底里。

  我狂叫著,感覺再不看到他,就要崩潰了。

  然後我看到床邊的一部電話。

  不哭了,不叫了,我一下安靜下來,呆呆的看著那部電話,努力思索著,腦袋裡開始迴旋起幾組號碼。

  沖上前去抓起話筒撥號,我瞪大著眼睛,撥完後,嘴唇發抖等待那邊的接通。

  「哢噠。」

  「喂,您好,這裡是喬•維姆斯,現在有事不能接聽,請留言。」

  「哐!」一聲,狠狠的,我扣下了電話。情感翻湧的厲害。是的是的,我想起來,這是喬的號碼。他死了,死在蜘蛛的手上。

  淚簡直洶湧如濤水。我努力了,但沒法平復,時間也不允許,因此任著它流,我繼續顫抖著早已青筋暴起的手,撥了另一組熟悉的號碼。

  這次等了很久。

  有人接了,是個有些幼細的男性聲音,很熟悉,但我一下子想不起來他是誰。

  「喂喂,這裡是獵人協會總部。」

  獵人協會?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想不起來而感到焦慮,我感覺臉上的淚似乎更洶湧了。

  「喂喂……?」線的那頭陷入疑惑,「……咦?」

  「怎麼?是誰?」這是另外一個人的聲音,聽來有些蒼老,很近,應該就站在那人的旁邊。

  「會長,」幼細聲音說,「我也不知道,有點奇怪,都沒有回話。」

  「我來。」他這麼說著,就像是接過了電話,我聽見幾聲衣服的唏嗦聲,然後就是很直接的一句問話。他問我說:「佐盲?」

  如今的我,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控制」,無論是控制理性,或者是控制感情。我控制不了,亦無法控制。他叫了一聲佐盲,我握住話筒的手便開始發緊,很緊,緊到我感到掌肉生疼,人蹲在地上,臉埋在膝蓋裡,哭聲直沒法往喉嚨裡咽。

  奇妙的是,這一切表現,實際上我根本不知道原因。沒法理解。或者說,木訥的,我沒有要去理解。我不斷對自己說:對,對,我叫佐盲,我叫佐盲,佐盲是在叫我。

  生理上,我是在哭,我想他是聽見了,因此問話的語氣變得十分確定:「佐盲,怎麼了,我們找了一夜都找不到你。」

  「啊,是佐盲?」那幼細聲音似乎也認識我,不過語調比起拿話筒人的鎮定,他好像非常著急。「她好不好?有沒有出什麼事?!」

  而我依舊發著顫,但管不了這些,我努力平復咽喉裡因感情翻湧而引起的疼痛,終於發了聲。我說:「你是誰……?」

  「哦……」他似乎很不理解的樣子,沉吟一聲後,道:「尼特羅。」

  「我是會長喲~」他接著說。

  「……」

  「怎麼了?」他問。

  我全身抖得厲害,根本不理解,為何在聽到他的名字後,會感到一陣被攆過一樣的巨痛。「……尼特羅……是誰?」我說。

  他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就在我要掛電話的時候,他問:「你在哪,佐盲?」

  「庫洛洛…魯西魯。」這是我的回答。

  「……」他停頓了一會,才又道:「你被偷了念?」

  「不,不是,」我說,「我死了。」

  「哼嗯?」

  之後我就掛了電話。

  眼淚還在莫明的狂流,但我管不上這些,因為腦裡充斥了另外一個訊息——念!

  是的是的,念!!

  怎麼就忘了,我有念能力!我的能力能找到他!!

  誰?

  啊,庫洛洛•魯西魯!!!

  恍恍惚惚間,我直接蹲在那裡進入了某種最為熟悉的波動,不出幾秒,場景開始在眼前晃動。

  我看見人群,市場,街道。

  是的,我的念能力——意識能夠進入某一個人的內裡,透過他的眼睛,看到一切他所看到的,聽到一切他所聽到的,也就是說,分享對方的五感能力。

  「你是最好的情報員。」不知道誰曾經對我這麼說過……像是個老頭?

  然而我現在正得到的,就是庫洛洛•魯西魯的情報。

  當然是他,不可能不是他,我的腦子裡,現在能想到的只有他。

  我看到無數的人。

  熙攘的人群。

  一扇純淨的玻璃門,上面有個花圈,花圈的下面是一行花體字——Llorando。他推門走了進去。

  「歡迎光臨。」

  視覺場景一移,焦點裡出現一張角落裡的桌子,那裡坐著一群人。

  「啊,團長,這邊。」其中一人朝著這邊揮手。

  我記得他,是…是……俠客!對,蜘蛛的腦,俠客。

  走了過去。坐下。

  而我不再等待,即刻的,意識抽離。一睜開眼睛,我就騰的站起來,瘋子一般尋著房間的出口,一旦鎖定,便朝著門直沖。

  找到他!找到他!庫洛洛•魯西魯!!!

  在經過那塊穿衣鏡的時候,我不由自主撇了下頭,看見,鏡子裡面的身影一閃而過,她的身體被套在一件過大的白色襯衫裡。

  拉開房門我跌跌撞撞的跑在走廊,跑到拱門,撞開在狹窄的大廳裡擁擠的人群。我似乎聽見女人的驚呼聲:「呀啊——!血!血!!」

  跑到馬路上,我急急朝兩邊的方向張望了下,下一刻便選定左邊,狂奔起來。

  人潮不斷在如潮水分離般的為我讓出路,我也依然在不斷聽到驚叫。「啊啊,這小孩怎麼回事?!!」

  「呀啊——!」

  聽到,但沒有意識,我腦子裡正不斷想著,Llorando,簡式餐廳,我認識!我認識!就在路口!!

  庫洛洛•魯西魯就在那裡!!!

  不知為何,在茫目的奔跑中,在路人的驚駭叫聲中,我突然想起一些片段來。是的,我記得,知道庫洛洛•魯西魯這個人的時候,我19歲,當時我跟喬已經是生死致交;啊啊,對了,還有尼特羅會長,自16歲成為獵人之後,我就直接被會長收入心源流的門下,刻苦修習念,後來也是通過的會長,我才知道了幻影旅團,知道了庫洛洛•魯西魯這個人。

  27歲的時候,喬問我要不要參加獵協的蜘蛛圍剿行動。我欣然答應了。

  記得那時會長曾對我說,別死,佐盲。

  極快的穿過人群,撞開路人,甚至從他們身上飛躍著跳過,我朝著路口盲目的奔跑。

  對了,我現在是要幹嗎?

  啊,是的,殺掉庫洛洛•魯西魯。

  可是,為什麼呢?

  「天呐,這小孩子!全身是血!」

  「呀啊——!!」

  「喂!誰的一條褲子?!」

  路人的叫聲刺耳的讓我覺得頭痛。我拉提著從肩膀不斷下滑的衣服,焦躁的尋著路口的方向,腦袋裡還是只有那六個字——庫洛洛•魯西魯!

  不,是只剩下這六個字。

  純淨的玻璃門,花圈,還有下面的一行——Llorando。

  找到了!!

  庫洛洛•魯西魯!庫洛洛•魯西魯!庫洛洛•魯西魯!庫洛洛•魯西魯!庫洛洛•魯西魯!庫洛洛•魯西魯!庫洛洛•魯西魯!庫洛洛•魯西魯!庫洛洛•魯西魯!庫洛洛•魯西魯!庫洛洛•魯西魯!庫洛洛•魯西魯!庫洛洛•魯西魯!!!!!

  我撞開門,雙眼發紅的極力搜尋著一桌人。在角落裡,我找到了!!!

  庫洛洛•魯西魯!庫洛洛•魯西魯!庫洛洛•魯西魯!庫洛洛•魯西魯!庫洛洛•魯西魯!庫洛洛•魯西魯!庫洛洛•魯西魯!庫洛洛•魯西魯!庫洛洛•魯西魯!庫洛洛•魯西魯!庫洛洛•魯西魯!庫洛洛•魯西魯!庫洛洛•魯西魯!!!!!

  我沖過去!

  向目標撲過去!

  撲到半空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停了下來,眼前的那張綁著綁帶的臉孔,正望著我。而我在對他拼命的伸著雙手,臉上淚如泉湧。「嗚,嗚……庫……庫……洛……洛……」

  「這女嬰是怎麼回事?」

  視線一轉,發現,正一把拎著我的頭髮在半空晃了晃的,是個沒眉毛的傢伙。他扯了一下我身上的衣服,頓時,本就好像過大的襯衫,整個滑到了地上。

  沒了遮蔽,但我還是不理他,拼命踢打著要扭回去繼續跟綁帶腦袋對視,他如了我的願,將我轉回,於是,朝著那張綁著綁帶的臉,我繼續努力伸出肥短的手,嗚咽著哭:「嗚(ku?)洛……洛……嗚……洛…洛……」

  「……團長的小孩?」

  「不會吧。」

  「她好像認定團長了。」

  「為什麼?」

  「私生子?」

  而我還在半空裡晃,拎著我的那個沒眉毛的,像是在拎著只蟑螂的觸鬚一般,把我晃的厲害,害我說不出庫洛洛後面的那三個字。

  嗚……庫洛洛,後面是叫什麼來著?

  露露……?

  「呐,小妹妹。」

  我抬頭望去,淚水糊了眼睛,我只能看見一顆茶色的頭,他朝我這邊過來,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打了個哭嗝,想了想,想對他搖頭,但被拎著沒有成功,只說:「咯…不,不記得了。」

  茶色的頭好像滴下一滴汗。「那,你的爸爸媽媽呢?」他又問。

  我哭著,再想了想,然後又哭開了。也許是因為我在試圖回憶,使得腦海裡僅剩的資訊猛的沖了上來。我感覺有什麼激烈的情感在我身體裡面翻湧,但我不知道那是什麼。

  我只記得我有一個目標。

  這目標是一個人。

  「呐,你的爸爸媽媽呢?」他還是問。

  而我沒再理這顆茶頭,朝著那枚綁著綁帶的腦袋,我哭的更凶,伸著雙手:「嗚…洛洛……洛洛,咯,嗚……」

  「真的是私生子?」我聽見有人發出詫異的那麼一聲。

  然後是輕輕的一聲歎。

  眼前的綁帶腦袋終於有了反應。他看著半空中的我,問:「確定找我?」

  很肯定的,我點頭。

  他一笑。「什麼事?」

  想了想,我直愣愣的看著他。「不記得了。」我說。

     

  作者有話要說:

  改錯別字~


第3章 < Three >

  所知道的,只有「庫洛洛」。

  纏綁帶的就是他。

  我的所有認知 ,只剩下以上短短的這兩句話。其餘的……

  「不記得了。」

  真的。

  沒有人說話。應該是,在座的沒有人想到要怎麼反應,或是認為有要去反應的必要。

  這時,茶頭的傢伙像是注意到什麼,他撿起地上的那件襯衫,看了看,臉上露出些微震驚,將有著大片血跡的一面朝向眾人,說:「有沒有覺得很眼熟,這個?」

  眾人看過去。

  茶頭指著的地方,是一個拳頭大小的窟窿,在心臟的位置。

  我發現綁綁帶的腦袋又轉回來盯住我的左胸看。我也跟著低頭瞅。

  唔,白白淨淨,肉嘟嘟的,啥都沒有呀。

  庫洛洛眼睛直直的看向我的臉,再移向我的頭髮。「佐盲。」他說。

  我依舊是被拎著吊在半空裡,允著食指頭看他,沒有明白他在說什麼。

  餐廳裡的人都在安靜的望著這邊。

  從座位上站起來,庫洛洛說:「換個地方。」

  我的整個世界,是倒過來的。

  我依舊吮著手指,感覺新奇。左腳被拽著,我看著倒過來的街景,一晃一晃。他就在我的身邊。

  叫什麼來著?剛剛還記得的呀……

  什麼洛洛的……

  那就叫他洛洛吧。

  洛洛走在我身邊。雖然不是由他拽著我走,但他就在這裡,這讓我感到基本的平靜。比起先前的狂躁,要好太多太多了。

  繃緊全身肌肉,我努力擴大視野尋向他。

  看到的是倒過來的人,綁著綁帶的腦袋,白色的襯衣,他筆直的看向前方,走著,筆直的看向前方,筆直的,始終沒有看過來一眼。

  這就是洛洛?這就是洛洛。

  放鬆肌肉,我又倒下,任著眼前倒過來的街景一晃一晃,不再看那個人。

  我不是很喜歡叫他洛洛。

  為什麼呢?

  有種極端的不適感。

  但也只能如此,現在的我,只記得這兩個字。

  一股不安浮上來,我突然哭了。

  感覺就好像是,我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相當的重要……

  他們沒有避開路人。走在大街上,依舊是沒眉毛的傢伙,拽著我的腳,隨意的像是提著個袋子。我全身□□,卻絲毫不感到冬日街頭的寒冷。

  沒有走多久,便到了目的地,一幢三層樓的獨戶房子。周圍沒有人煙。

  開門的是一個黑衣服,帶著大黑邊眼鏡的女生。她從沒眉毛的那裡將我接過,抱起,懸在半空跟我眼對眼。「是誰,這孩子?」她問。

  所有人越過她進屋。紫頭髮的女生在最後,將門輕一踢,關上,淡淡的回了一句:「誰知道……」

  眨著大大的眼睛,眼前黑衣的女生對著我歪過腦袋。而我死死的盯著她胸前的逆十字項鍊,看了很久。

  牆上的鐘擺,在左右的蕩。

  「哢噠,哢噠,哢噠……」我坐在白色的沙發上,直愣愣的看著鐘,聽著那機械的聲音,簡直入迷。其他人則聚在另一頭,似乎正在討論有關於我的事情。

  「是佐盲。」

  「開什麼玩笑。」

  「昨天不已經死了嗎?」

  「團長那一擊,是人就不可能活下來。」

  「你是想說她不是人嗎?」

  「這個論題沒有意義。不過,佐盲的確很特別,不是嗎?」

  眾人瞬間沉默下來。

  我感覺到視線,看過去,發現他們正都望過來。

  「?」我歪頭。

  他們卻又收回視線,繼續討論。

  「昨晚我操作她想迫使她回答問題的時候,你們也都看到了,根本不可行,」那顆茶頭說,「當時我們就懷疑她是特質系,是能夠操控精神力的念能者。」

  「在你操作她時,她轉移了某種關鍵的精神力,扔下軀體,從而躲過操控。」巨人一樣的科學怪人說完閉起眼睛,想了想,又道:「但怎麼想也是我們單方面的假設,不一定是事實。」

  「是事實吧,現在違背常理的現象就在眼前。」沒眉毛的一這麼說完,旁邊細眼的矮個子就冷笑了笑,接著道:「有意思,念力實體化。」

  這下戴眼鏡的女生歪頭:「是說這孩子不是人,是念?」

  「正確來講,是由死人留下的念所操控的屍體。」紫發的女生如此回道。

  眾人又向我看了過來。

  「唔——只有這個解釋了,」茶頭接話,他手抵下巴思索,說,「肉體會縮小回到幼兒狀態,可能是死者的念再如何強大,也沒有辦法驅動成人的身體。」

  「那她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們面前?」頭髮長的遮住了整張臉乃至大半個身體的矮個子剛一問完,梳著沖天洋蔥辮的大叔,就理所當然的回道:「當然是因為要報復吧?」

  於是,自然而然,所有人都看向坐在一邊,始終沒有開口講過一句話的他。

  我也看過去。

  洛洛望著眾人,只是淡淡的笑,說:「原來我這麼招人恨。」

  眾:「……」

  「知道她特別,但沒想到這麼特別,」他看向我,說,「真想知道,死後的感覺,究竟是怎樣的?」

  我呆呆的望著他。

  「她說她不記得了,」這時茶色頭髮的少年人又開口,問,「難道智力也退化了?」

  「我想,更可能只是沒有記憶,智力依然在一定水準,」解著頭上的綁帶,我始終看著的他,道,「她的眼睛並不空洞,是迷茫。」

  「恩……有迷茫就說明有在思考,」紫發的女生走過來,蹲在我眼前,說,「只是沒記憶,就沒有東西可以思考,於是迷茫。」

  「我想,應該不高不低,雖有一定思考能力,但認知與思維力極其有限。」他說。

  黑眼鏡的女生這時也靠了過來,沉吟:「唔——好像是這樣。」

  「那,怎麼辦?」沒眉毛的講。

  「阿本迦納已經死了,再去找新的除念師嗎?」紫發的女生問。

  「這是死者的念吧?」細眼矮個子說,「能將『死靈』昇華的全世界不到十個人。」

  「還有其它辦法嗎?」沖天辮大叔提議,「比如,消滅肉體?」

  「是啊,她的念就附著在她的屍體上,」巨型科學怪沉聲道,「如果沒有了屍體,念是不是可能也一併消失?」

  「團長。」茶頭髮的人看向正朝我走過來的人,詢問他的意思。

  他站定在我眼前,從高往下的看著我。「可以試試看。」他說。

  於是,現下,我躺在浴缸裡,被淹沒在水裡。

  景觀很奇異。眼前水波蕩漾,人影扭曲。在浴缸前看著我的,只有他。

  我不感到痛苦,甚至,沒有感覺。

  後來他將我撈了出來。

  「團長?」看見我們從浴室裡一起出來,茶頭不解。

  「不行,行不通,」他說,「她死了,我想我應該也活不了。」

  「咦?」

  「呼,剛剛心臟差點被攆碎,」他的語氣聽來倒不怎麼像是在心有餘悸,反倒有些兒戲。「考慮到佐盲當時的死法,估計是她的念造成的沒錯。」他說。

  全部的人都默了一默。

  「這下,變命運共同體了……?」茶頭喃喃,笑容有點僵。

  洛洛將我放到沙發上,不涼不熱的對眾人道:「肉體消亡的話,這惡意的念應該會立即轉移到主人所恨的人,也就是我的身上。」

  眾:「……」

  「這麼怨恨我?」他笑著摸摸我的頭。

  「啊,」而我突然想起來,「庫,庫。」

  「哭?」

  「洛洛!」我叫道,順帶朝他伸出兩隻短肥手臂,樣子看來應該蠻像是在討抱抱。

  對,他叫庫洛洛。

  而對於我的動作,庫洛洛沒有理我。

  紫發的女生用毛巾替我擦乾身體,黑眼鏡的另一個從房間裡出來,手裡像拿了什麼。

  「小孩子的衣服?哪來的?」

  「這兒有個嬰兒房,衣櫥裡正好有。」

  紫發的女生接過,開始動手替我穿上。

  我低頭一看,是套公主裙。

  「不錯。」紫發揚了揚眉毛說。

  「怎樣,開始找除念師嗎?」

  眾人看向庫洛洛。

  當事人在一邊想了想,反倒看向我。過一會,他說:「先試一下另外一個辦法。庫嘩。」

  長頭髮的矮個子站了出來。

  「複製一下我的屍體。可以的話弄得慘一點。」

  反應過來,庫嘩點頭:「OK。」

  「怎麼回事?」沖天辮問。

  茶頭了然的回答:「對啊,即然是死者生前的怨恨,就讓它如願!」

  不明所以,我被帶出房間一會,再進來的時候,看見的便是地上的庫洛洛的屍體。房間裡只有我一個人,還有這具血淋淋淒慘的屍首。

  直到很久,他們才魚貫進來。

  「沒有用?」

  「會不會是要我們蜘蛛全體死光?」

  眾:「……」

  我又被帶出了房間,一個人,好一會兒後,門在我眼前開了條縫。我爬過去,望著裡面的亮光,又好一會兒,才一推。

  與先前不同,房間裡倒下的不是一具,而是一片死屍。

  我爬到它們中間。呆愣愣的,獨自一個人,我在這間房間裡默默無言了很久很久。

  等他們進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啊啊,沒有用。」

  「看來念跟活人不一樣,不怎麼好騙。」

  「怎麼辦?」

  「只好找除念師了吧。」

  「團長?」

  庫洛洛看了兩眼正坐屍體堆裡的我,便轉而對眾人說:「分頭去找除念師,保持隨時可聯繫的狀態。俠客,情報方面要盡可能及時覆蓋所有團員。」

  「瞭解!」

  「如果運氣好,一旦找到除念師,先不要行動,等待3名以上的同伴到達,當然,其中必需包括我在內。」

  「那她怎麼辦?」紫發女生問。

  庫洛洛看向我,回答她:「即使多不願意……應該也是只會獨獨跟著我吧?」

  「啊!」而我此時突然如醍醐灌頂般,用小小的手指指著庫洛洛,大叫一聲:「魯西魯!」

  對的對的,想起來,他是叫庫洛洛•魯西魯。

  我感覺氣氛瞬間由於這三個字,凝結起來。

  一會兒,茶頭笑笑,說:「不得了,死一次就回想起一點。」

  「說明讓她看我們屍體的方法並不是沒有用,的確有影響到她。」

  「不過沒想到是反效果。」

  「嗯,如果全想起來的話,可能立刻會要了團長的命。」

  「會很強嗎,死靈?」

  「根本沒法打的吧?」

  「天知道。」

  「俠客。」

  「問我也一樣,沒有前例可循,太冒險了。」

  而在我眼前的,是庫洛洛•魯西魯的臉。

  他正蹲在我身前,看著我。「還記起了什麼?」他問。

  我想了想,搖頭。

  「知道佐盲嗎?」

  我還是搖頭。

  「是你的名字。」

  「啊。」他忽又抬頭看天花板,道:「我忘了你的姓了。」

  我盯著他的眼睛,視線漸移向他額頭正中央的十字刺青。

  「在想什麼?」

  我眼睛發直的瞅著他,終於開口,回答說:「想哭。」

  「為什麼?」

  「不知道。」

  後來,眾人陸續走掉,便只剩下我和庫洛洛。在淩晨的微光裡,我們踏在積雪上。我問庫洛洛要去哪,庫洛洛說,找人。

  「什麼人?」

  「可以殺掉你的人。」

  我亦步亦趨的走在庫洛洛的身後,緊拽著他的大衣衣擺小跑步的跟上。「你要殺掉我嗎?」我揚長著脖子問他。

  庫洛洛低下首,表情背著光隱在黑暗裡:「我們是在比試誰更快,佐盲。究竟會是你先想起一切,從而殺掉我呢,還是我先找到除念師,依此抹消掉你?」

  我聽見他隨後低低的一聲笑,說:「不管結果如何,我都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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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 Four >

  「其實我一直都很想見你,好好跟你說說話,佐盲。」

  我們坐在一家餐館裡,庫洛洛點了早點後,突然對我這麼說。我看著他,沒有答話。

  「故意中陷阱,被你們抓到,當然初衷是想把你們所有人都引出來,但,我沒想到最重要的你始終沒有出現。」

  「為什麼,佐盲?」庫洛洛說。

  我還是定定的看著他。

  他一笑:「你現在是『念』,純粹的能量體,無法回答我,是嗎?」

  我眨著眼睛。

  庫洛洛閉眼,喝了口咖啡。

  「【我對你們足夠瞭解】,這句留在阿本迦納屍體邊上的留言,是你特意為我留的。

  「呵,可想而知,我當時對你有多好奇。」

  「你曾經問我,阿本迦納死了,我是不是很不甘心。」放下杯子,庫洛洛接著開口:「現在想想,答案是否定的,唔,應該說,感覺上不太一樣。

  「不過那天你問的時候,我的確一下不知該怎麼回答。

  「跟俠客或者其他團員比起來,阿本迦納的死,對我幾乎沒有任何影響。很有意思的答案不是麼,旅團各個成員在我心目中的位置,不可避免的有輕重之分,瞭解到這一點後,我有些吃驚,為什麼這麼簡單的道理我以前沒有考慮過?

  「這是旅團的弱點……

  「組團越久,越明顯。

  「你很清楚旅團對我的重要性,是嗎,佐盲?

  「其實你死了,還算挺可惜的。」

  女侍將早點端了上來。我跟庫洛洛對望著,庫洛洛看我的眼神顯得溫和,清澈。我看著,低下頭,端起面前他為我點的熱可哥,默默的喝。我知道,他不是在跟我說話。

  庫洛洛•魯西魯,庫洛洛•魯西魯……

  庫洛洛•魯西魯。

  他在自言自語。

  對於這一點,我莫名的心下竟十分肯定。

  我看著窗外頭。雪還在下,沒有停住,密密的從天上落下來,悄無聲息,整個世界都顯得清冷安靜。

  我又看向庫洛洛。

  為什麼呢,我感到出奇的詳寧。心裡不斷有這麼一句話:已經終結了,完了,該結束了。

  放下吧,佐盲。

  但心臟的位置總源源不斷的傳來疼痛,告訴我,不可以。

  我應該要……

  應該要怎樣呢?

  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庫洛洛依舊在定定的看著我。

  「現在,死後,你有什麼感覺?」他問。

  我仔細的想了想,說:「丟了東西。」

  是的,我感覺就像丟了東西。

  很痛。苦悶。

  該把遺失的找回來。

  「跟庫洛洛一起旅行」,這句話,一旦念起,就讓我全身顫抖,情感翻湧的厲害,尤其是在看著他將活人變成屍體的時候。

  然而這種時候,是常發性的,幾乎猶如一天的三頓飯。

  我從來沒有抱怨過。或者說,我從不對他說多餘的話。

  不想。

  不願意說。

  情感翻湧的厲害,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太厲害了,有時讓我想吐。

  庫洛洛說,我們現在走的這條路,沒有歸途。佐盲。

  我點頭。

  「懂我的意思?」

  我抬頭看他:「是說我們不會再走一次嗎?」

  庫洛洛笑笑,沒有回答。

  我不斷回頭看身後的地面,那一長竄由我們兩人在積雪中踩出的腳印。

  「哢喳,哢喳……」

  白雪在腳下消亡的聲音,十分動聽。

  終是會消失的,所謂的道路……如果不是經常的去走一走的話——是誰曾經對我說過這樣的一句話?聲音似乎有些蒼老,但我實在記不起來了。

  我們一直朝著北方走。在穿過冬季完全被白雪覆蓋的森林的時候,我看見天上飛過三隻雄性的阿奇駝魔獸。

  總感覺如此的畫面十分熟悉。

  「阿奇駝!」我指著天空叫道。

  走在前頭的庫洛洛回過頭來看我一眼。「你究竟記得多少東西?」他不解的問我,始終沒有依我手指的方向看天空。

  「會冷嗎?」到達城鎮後,庫洛洛問。

  我搖頭。

  他伸手在小攤販處拿過一頂絨線編織的帽子,往我頭上一套,再使勁往下拽,直到遮擋住我所有的紅頭髮。「我們被跟蹤了,佐盲。」他說。

  我拉著帽檐看他。「是沖著我來的嗎?」

  「可能吧。」他揉揉我的腦袋,又道:「待會記得離的我遠一點。」

  我點頭。很用力的。

  見我這個樣子,庫洛洛笑起來。「看來,生前的某種意象還是被完整的保留了下來……你始終覺得應該要遠離我。」

  我歪過頭看他。「?」

  他又問:「你害怕我嗎,佐盲?」

  我愣了楞,搖頭。

  「那就是討厭我了。」

  我看著他,很仔細的想,很用力的想,最終,我沒有動,卻默默的流下淚。

  庫洛洛還是揉著我的頭,沒有焦點的,筆直的看著前方,道:「是啊,何必再逼你想一次呢,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十分厭惡我。」

  眼淚模糊了視線,我看見了庫洛洛轉身往前走開的身影,但始終沒有看清他的表情。

  他們騎著阿奇駝從天空降落的時候,我站在很遠的地方看庫洛洛。只見他一個人面對著三騎,站定,沒有絲毫的備戰姿態,就好像在純欣賞某種場景。

  阿奇駝揮動著的翅膀所帶來的風,吹動了他的頭髮。不自覺的,我站在這裡,在樹蔭下,想像起那一幅我不可能看清的畫面——隱隱綽綽,額中央露出美輪美奐的十字刺青。

  咽了口唾沫,我不明白此時喉嚨會發緊的原因。

  血的噴灑劃出幾道圖形,叱啦叱啦的鋪在地面上,狠狠的刺痛了我的眼睛。

  那三個人很強,庫洛洛更強,他殺掉他們的時候,快的讓人以為幾秒之前的血腥不過是幻影。

  奇怪的是,他們在死前,朝著我的方向伸手,叫我,佐盲。

  忽然,我跑過去。

  使勁蹬著兩條肥短的腿,哭著跑過去。

  跑到屍體前,站定在唯一站著的他面前,我哽咽的哭,哭到無法呼吸,望他。

  他,庫洛洛•魯西魯默默的同樣的凝望著我,沒有表情。

  只有風聲,樹葉的莎莎聲,還有我的哭聲。

  有些事情,即使死後,也會被留下來。我似乎開始可以理解這句話真正的意義了。

  背對過屍體,庫洛洛不再望我,轉身走了。

  腦海裡頓時浮現出影像。

  一幅又一幅。

  統統都是庫洛洛,轉過身,從成堆的屍體旁走開。

  我不禁問我自己,是否曾經,我一直看見他殺人,一直看見他,從成堆的屍體旁走開?而我對此無能為力,猶如此時的場景一樣……?

  我沒有答案。

  後來,每當庫洛洛殺人的時候,我不再站的很遠很遠。我抱住他的腿,死死的抱住。

  然而人依舊在我的面前倒下。有時,他們倒下的同時,甚至大量的血會濺上我的臉。

  但我還是死死抱著他的腿,不放,不能放。我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能。庫洛洛說:「這樣你會覺得好過一點嗎?」

  好過一點?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仍然緊緊的,倔強的,抱住,不放。

  經常的,在找上庫洛洛的那些人裡,會有一些在看見我的時候,叫我佐盲。表情或驚訝,或鎮定,或痛徹心扉。

  庫洛洛曾笑對我說:「替你報仇的人真多。」

  「報仇?」

  「是的,報仇。」

  「?」

  「你已經死了,佐盲。」他說。

  而我看見庫洛洛的表情,他的眼睫垂的很低,看我的眼神裡透著股駭人的死寂。我不禁問他:「你很難過嗎?」

  庫洛洛瞬間眼神亮了亮,出口的語氣像是有些不可思議:「我?」

  隨後,他笑了。

  笑容裡,沒有輕蔑,而是柔柔的溫和。

  日常殺戮的第325次的時候,不,也有可能是第352,太多次,我難免可能數錯,總之,這一次,對手十分強大。

  並且,那人沒有叫我的名字。

  這種情況,如往常一樣,接下來,我就成了被攻擊的主要目標。

  庫洛洛沒有要求我放開他。

  因此,在他倆相互猛烈的攻擊下,我受了重傷。

  心口發緊的疼。

  我望了眼庫洛洛,發現,他也同樣正緊蹙眉,一手抓著左胸口的襯衣。

  看來他很痛——這是我被一下拋上天時的想法。

  是的,庫洛洛將我一把抓起,拋上了天。

  我飛翔在天空裡,在往下狠墜的過程中,我看見庫洛洛乘這個間隙猛衝向了對手,並驚人的,用著非常狠的手段,扭斷了那人的脖子。

  我聽見「哢噠」一聲,像是筋骨斷裂,感覺到烈風,快速的拂過我的耳旁。啊,不單只風,還有更強烈的氣流。是念。

  那兩人最後一下的念的撞擊,強大到幾乎要撕裂我的身體。

  真的,我感覺我又要死了。

  雖然不是很明白「死」究竟是什麼。

  我依舊在下墜,疼痛遍及全身。睜開眯縫的眼,在快著地的時候,我看見底下突然出現庫洛洛的臉。

  撞擊很猛,但我沒感覺疼。是庫洛洛,他在最後一刻及時沖過來,接住了我。

  倒進他的懷裡,從而倒在地上,我聽見庫洛洛在我底下發出一聲像孩子一般的歎息。「啊啊,命運共同體,真是太可怕了。」

  據後來庫洛洛的回憶說,好像那個時候,在看見我就要砸到地面死掉的瞬間,他其實已經心臟痛到整個麻痹,跟我一樣,離死就差一小步了。

  「真得好險。」他說。

  但我也真的是沒有聽出來,他語氣裡有一絲絲「險」的意味。

  之後,我們又去到一個非常小的市鎮。庫洛洛說:「桑卡。」

  「桑卡?」

  「這個鎮的名字。」

  我看見庫洛洛的表情,淡淡的,很柔和,我明白到,這是一種極為放鬆的表情。

  我們站在山坡古堡的橋墩上,俯瞰山腳下一片密密麻麻紅瓦屋頂的石砌房子,它們組成交錯的街道,高高低低,排列在一起,也許沒有什麼特殊意義,但在陌生的旅人眼裡,人與建築,建築與道路之間,的確構出了一幅漂亮的神秘圖形。

  我站在橋上,迎著從原野吹來的風,看著那些房屋的煙囪裡正冒出的嫋嫋炊煙,突然感到一陣最自然的暖意。再看一眼庫洛洛。

  他的微笑,十分十分的純淨。

  這樣一幅奇特的畫面,我想,即使在我的靈魂深處,在我至深的記憶裡,也是不曾見到過的。

  但,為什麼,胸口的地方,仍然傳來陣陣的刺痛。

  「你經常來這裡?」我脫口問了出來。

  庫洛洛看我一眼。這一眼不帶有任何感情,甚至可說是嚇人的,我霎時一驚,直往後退。冷汗流下來。而他看著這樣的我,卻又笑了。

  眺望向遠處城鎮暖人的風景,庫洛洛輕聲說:「……沒想過會帶你來。」

  很快的,就在他說完的同時,一陣風拂過,將他的話吹散了開。

  這樣的場景,我突然感到恍惚。但來不及多想,也沒有辦法多想。就像庫洛洛曾經說過的,我的認知與思維力,極其的有限。

  很多次,我都沒有辦法理解庫洛洛的話。

  有時庫洛洛會定定的看著我,在跟我講了好一陣之後,沉默下來,然後歎息一聲,說:「真可惜……」

  我問他可惜什麼。

  他總是看著我,不回答。

  「走吧,你需要療傷。」他這麼說著,就將我抱起,帶我進入了小鎮。

  桑卡。

  我一遍一遍念著這個名字,不知所謂的,神經質的念著。我想,也許我是希望能夠記住吧?往後要是哪一天跟丟了庫洛洛,可以到這裡來找他。

  否則,還會有什麼原因呢?

  我望向庫洛洛,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側臉,那一半隱隱的十字刺青,依舊的,從心臟的位置,傳來陣陣的痛。


第5章 < Five >

  「喂喂聽說了沒,最近這一帶死了好多人。」

  「哎呀呀,我老伴都從電視裡看了,太可怕了,怎麼回事又不說清楚。」

  「還關心這個?今早的新聞沒看嗎,又發現屍體了,就在十裡外的森林!」

  「天呐!兇手不會已經到我們鎮裡來了吧?!」

  頓時眾人連連發出像是擔憂懼怕般的驚歎。

  庫洛洛坐在我對面,輕車熟路的點了餐。

  「可哥還是牛奶?」他最後問我。

  我將視線從桌上的煙灰缸轉回,望著他,很努力的開始想,直到皺眉,眉毛都糾成一團了,還是沒有給出個答案。

  庫洛洛繼而將餐單遞還給一旁的女服務員,說:「熱可哥。」

  「好的,請稍等片刻。」女侍咯咯的笑著,多望了庫洛洛和我一眼,這才離開。

  「你不用再擰眉了。」庫洛洛說。

  我呆呆的望著他,不懂他的意思。他伸手將我腦袋上的帽子摘掉,頭髮一下披瀉下來。也不管亂七八糟的發,我接住他丟給我的絨線帽子,瞅了一會,眼睛又望向桌子的角落——綠色的煙灰缸。

  「啊,的確,每次見到你的時候,你都在抽煙,」庫洛洛說著,又一笑,「不過最後一次,被我們抓住的時候,你沒有。」

  「佐盲,我殺掉你的那一瞬間,你是什麼感覺?」

  我看向問話的庫洛洛,發現他正一手撐著頭側,默默的看窗外的街道。

  沒有想要答案,也不會有,他知道,此時坐在他眼前的我,給不了他答案。

  我有種感覺,此時陷入迷想的庫洛洛,正在自己思考,回到當時的場景,構想我可能的回答。

  而我甚至連所謂「當時的場景」,都想不起來。

  不久後的某一天,我正跟庫洛洛在城鎮裡散著步的時候,庫洛洛接到一通電話。他說,是俠客。不知為何,我自然而然就聯想到茶頭。

  「啊,團長。找到能升靈的除念師了。」

  庫洛洛默了一陣,才說:「挺快。」

  「呃……」線的那一頭傳來不太好意思的乾笑,道:「其實繞了不少圈子,在獵人網站上也花了巨量的情報費,最後還是飛坦抓到一個會玩水晶球找人的傢伙,通過他才大概知道了除念師的方位。」

  那邊說完,我不是很明白庫洛洛為何要看我一眼。「那現在除念師呢?」他問。

  俠客答:「說是願意配合,目前就在芬克斯跟飛坦的監控下。」

  「他們兩個已經先跟他接觸了?」

  「嗯,對方要跑,沒辦法飛坦才出手。」

  「……」很明顯,庫洛洛又默了默,歎口氣,才接著道:「好吧,直接把人帶過來。告訴他們兩個,注意別被跟蹤。同時,你通知其他成員,即刻到拉卡特森林集合。」

  俠客笑,說:「瞭解!」

  掛了電話之後,庫洛洛又看向我,他說:「看來是我快一步。佐盲。」

  我眨著眼睛回望他。

  奇怪的是,這一次,庫洛洛沒有跟我對望多久,便轉開了視線,並且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不再看我。

  夜晚的桑卡像座睡著了的小城,好像跟人一樣,入了夢,只有聲息,不見街燈。

  當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直愣愣的瞪著天花板,從橫樑的這一頭到那一頭,我看過去又看過來,始終進不了夢鄉。

  房間裡是一片昏暗,只有角落的一張沙發旁,還有一個燈泡在發著渾濁的橘色光亮。庫洛洛正坐在那裡,如無數我跟他在一起的夜晚一樣,在看書。

  「我沒有辦法不去看,」庫洛洛曾這麼對我說,「總想著,哪一天死了的話,就可以不用看了吧,如此想著想著,反倒對自己的死有了一絲期待,於是,書便一天一天看了下來。」

  我當時聽完,便告訴他,說他這番話很沒有邏輯。庫洛洛只笑了笑,不作辯解。

  現在想想,我又覺得不是那樣了。它有邏輯,並且是真理。活著的意義,從來就是那麼簡單,沒有什麼值得探討的目的,不是嗎?

  庫洛洛說:「人類真正的哲學問題,從來只有一個,就是自殺。」他又一笑,摸我的腦袋道:「你可千萬別這麼做,佐盲,我還是很想跟你再多待一段時間的。」

  當然,再一次的,我沒有理解他的意思。

  屋裡的橫樑依舊死死的橫在那,無聊的沒有一點生氣。

  我扭過頭,看房間的另一邊的昏黃角落,果然,那個身影靜靜的安置在座位,就著燈光,輕翻著書頁。

  不自覺,我的視線又落到他的額頭中央。每次都是這樣的,就好像他的十字對我有什麼特別的意義,我總要看到它,從而感受由心底發出的悲鳴。有時候,這種悲鳴甚至讓我想要不顧一切的就這樣死去。

  就像現在。此時此刻。

  可,為什麼會想到「不顧一切」四個字呢?

  張了張口,我朝著那個方向,終於,還是輕輕的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庫洛洛……」

  他像是沒有想到,不曾想過一樣,稍有些微愕的抬眼,看向我。

  我躺在那裡,沒再說話。

  「什麼?」他問。

  我想了想,想了很久,才回答他:「我睡不著。」

  「我想喝咖啡。」我緊接著又說。

  他停在那裡,默了默,很久後才突然輕笑起來,道:「說話不要這麼沒有邏輯。」

  我有嗎?

  而就在我不解的當會兒,庫洛洛已然從沙發上起身,走到每間客房都獨有的茶水廳,開始燒水準備煮咖啡。

  不久,我就聞到陣陣的咖啡香。

  從床上爬起來,我坐在床頭,將右側臉頰埋在膝蓋上,抱住腿,看那邊正煮著咖啡的庫洛洛的背影。

  說不出的感受。

  庫洛洛端來我那一杯咖啡的時候,我還是沒有理清。

  怎樣的感受?

  我不知道。

  這同樣也是庫洛洛常會問起我的問題。什麼感覺?此時才終於明白,原來我真的不知道答案。

  庫洛洛煮的是黑咖啡,沒有糖,沒有奶精。

  我喝的很歡。

  但,總覺得少了一樣什麼東西。

  我看向庫洛洛。他也正在喝咖啡,見我瞅著他,他忽而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他說,「你想抽煙。」

  皺眉。「我沒有。」我說。

  他搖了搖頭,繼續喝咖啡。

  從始至終沒有開燈,因此,房間裡還是像先前一樣,僅依靠著角落沙發旁的獨盞,一切都變得奇妙起來,似乎像是沉浸在某種異次元濁濁的昏黃裡,暖暖的,祥和的,令人倍感舒適。

  空氣裡暗暗浮動著一股醇醇的香味,是咖啡香,被褥香,還有這麼長的一段時間來,我所逐漸熟悉了的,庫洛洛的味道。

  還是一樣,說不上來的感覺。

  庫洛洛就坐在我的一旁——靠床頭的一張椅子上。

  我喝口咖啡,砸吧一下嘴,覺得咖啡真好喝,但我沒有說出來。突然說話,打破一室沉寂的,是庫洛洛。

  「你是流星街人嗎,佐盲?」

  我一愣。當然,是因為沒有聽懂他口裡的詞彙。

  「我覺得是。」也當然,庫洛洛不等我的回答,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真不知道,這是幸,還是不幸呢。」他歎息一聲。

  我捧著馬克杯,透過嫋嫋的熱氣看昏暗裡的他。他坐在床邊的椅子裡,那由於光線而變得有些模糊的微笑竟讓我覺得熟稔。我一刹那恍惚了一下。

  「我們明天動身。拉卡特森林離桑卡不太遠,不過估計俠客會比我們先到。」

  我點頭。

  「佐盲。」

  我看向他。

  「你會害怕嗎?」他問。

  我想了想,搖搖頭。

  他一笑:「你知道我們是想對你做什麼嗎?」

  我再想了想,說:「知道。你要殺掉我。」

  庫洛洛看著我,思緒卻像是飛到了很遠的地方。「是啊…殺掉你。」他猶如囈語般的這麼說,又啜一口咖啡。我不禁覺得,那咖啡在他口裡,應該是沒有味道的。

  庫洛洛就這樣深深的陷入了自我的世界,愣愣的,呆呆的,甚至讓我覺得有些好玩。

  「庫洛洛。」

  庫洛洛回神。

  「你殺掉我之後,我們再去哪?」我問。

  他抿唇笑了笑,回答:「哪也不去。」

  我捧著杯子,歪過頭不解。

  他說:「你會死,佐盲。再死一次。所以,你哪兒也去不了。」

  坐在那裡,我很認真的開始思考起庫洛洛的話,然後又問他:「死是什麼?」

  這是我一直以來都想問的問題。而看著我的認真樣子,庫洛洛坐在椅子裡,手捧著杯子,淡淡的回答說:「死就是,往後即使再怎麼想見你,我也不再能夠見到了。」

  房間裡,突兀的沉寂了下來。

  我放下手裡的杯子,爬過去,跪在床沿,面對著庫洛洛,很仔細很仔細的看他的臉。「為什麼你看上去很難過?」我問。

  庫洛洛沒有避開我的視線,而是直直的望著我,說:「可能,是有一些。」

  我緩緩伸出手,撫上他額頭中央的十字刺青。

  庫洛洛沒有動。

  「我最近常常想起你來,你生前的樣子,」他說,「應該已經不記得了吧?一共有三次,你差點就要抓住我了,佐盲。」

  「抓住?」

  庫洛洛一笑:「你每次都會對我破口大駡。」

  「我罵你?」

  「對。」

  「罵你什麼?」

  「唔——」庫洛洛沉吟了半晌,說,「像是瘋子,殺人狂,人渣,類似這些。」

  還是一樣,我並沒有聽懂他口中所說的詞彙所代表的意義。

  庫洛洛倒也沒有想要我懂它們的意思,繼續說:「你很拼命,佐盲,為了抓我。」

  「你說你對我們足夠瞭解。

  「那個時候,我真的很開心。為什麼呢?我想,可能是念能力者之間經常存在著的一種惺惺相惜。

  「其實,你真的挺瞭解我,佐盲。

  「否則,也不會一次又一次的被你差點抓到。」

  說到這裡,庫洛洛微頓了頓,又道:「那天殺掉你的時候,我有很強烈的感覺。佐盲。」

  我歪頭:「是難過?」

  庫洛洛沉默半刻,說:「不,不是。」

  「是開心?」

  他搖頭:「也不是。」

  我糾結了:「那是什麼?」

  「呵。」他說:「人的感情,並不是簡單的開心和難過就可以包含的,佐盲。要更複雜。」

  「那究竟是什麼啊?」

  他卻又默了默,道:「已經沒有意義了。」

  已經沒有意義了。

  庫洛洛說著這話的時候,閉起眼睛,喝下了最後一口杯子裡早已冷掉的咖啡。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庫洛洛閉起的,不是其它,是回憶。

  後來,我們關燈躺下準備睡覺。在睡著前,像是在整理所有的訊息,我輕聲的自言自語般的說:「你要殺我第二次。」

  黑暗中傳來陣陣壓抑的靜默,直到很久後,在意識朦朧間,我聽見身旁的人的回答。他說:「是的,佐盲。我要再次殺掉你。」


第6章 < Six >

  第二天清晨,我從床上坐起來,沒有看見庫洛洛。

  整個房間在陽光的普照下,因安靜而顯的冰涼。

  又掃視了一圈房間所有的角落,我依然沒有找到庫洛洛。

  他不在這裡。

  走了。走了很長一段時間。我就是清楚的知道這一點。

  接著,我慌了。

  甚至忘了用念。

  揭開棉被跳起來,只穿著件單薄的睡裙,赤著雙腳,我發瘋般奔出旅館,跑在白雪茫茫的大街上。

  尖叫。

  歇斯底里的叫。

  不是他的名字,不是語言,甚至沒有音調。只是發狂。

  街上所有人都看著我。

  我哭著繼續跑。

  雪地裡的冰冷傳到我的腳掌,傳不到我的神經。這種著慌的感覺很熟悉。跟那時一樣,我的腦子裡只剩下六個字——庫洛洛•魯西魯。

  庫洛洛•魯西魯!庫洛洛•魯西魯!

  帶著某種劇烈的感情。

  我不知道這感情是什麼,但它充斥著我的整個身體,碾磨著我的所有神經。我覺得如果再見不到他,我就要爆炸了。

  最後,卻是庫洛洛找到的我。

  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婆娑著淚眼回頭的時候,就看見庫洛洛在我身後,正在倒下,倒在雪地上,左手緊抓胸口的位置。

  他勉強抬起臉,對我笑笑,說:「好了,停下。我清楚的感覺到了,佐盲,你對我的恨。」

  而我站在他的面前,兩隻手握成拳,緊緊的,揚著頭,對著天空哭。

  大聲的哭。

  隱約看見庫洛洛的手伸過來,摸了摸我的頭。「好了,好了,我在這裡,只是去買東西,哪裡也沒去。」

  「我…嗚,我不要這樣,」而我哭著斷斷續續的說,「不要這樣,嗚……」

  庫洛洛拍拍我的腦袋,什麼都沒說。

  「我…我要想起來,」我說,「要想起來,嗚——」

  腦袋裡突然浮現出一句話。

  庫洛洛昨晚講過,已經沒有意義了。

  是呀,已經沒有意義了。

  我想要回到起點,不喜歡丟了東西似的感覺,我要想起來,然後結束這一切。

  我認為庫洛洛也是這麼想的。

  他翻了個身,躺在雪地上,一手的手背擱在額頭,擋住從天空照射下來的刺眼陽光。我說我要想起來。他說,如你所願,佐盲。

  在除念師的幫助下,只不過是短短的一分鐘,我卻開始逐漸長大。

  記憶裡,不知誰曾說過,人在死亡的前一刻,會看見自己生前的種種。

  我也看見了。

  就像時間的逆流,我一幕一幕的看見自己的過往。但,太短。

  我所看見的,全部都是庫洛洛。

  我想,可能是因為我是由怨恨所形成,而我所恨的物件,不多不少,只是庫洛洛。

  我看見自己死在他手上時的場景,他一拳穿過我的胸膛;我叫他去死。

  接著是第三次的對峙,他很快的趕到了現場;而我在逃跑前,于阿本迦納的屍體邊上,寫下一句留給他的話。

  ——我足夠瞭解你們。

  第二次見到他,他正站在成堆的屍體邊,他望了在天空中的我一眼,之後,沒有表情的,他轉身走開;我騎在阿奇駝的身上朝他大喊大叫,直到夥伴們將我打暈,把我拖走。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只是站在遠遠的地方看他,身旁的喬問我有何感想,我看著那枚額中央的十字刺青,說,我果然十分厭惡他。

  到這裡,眼前的視界開始變成一片慘白。我以為,終於結束了,我該死了。但是,沒想到,我又看到另一幅場景。

  成片成片的垃圾地。我一下子明白過來,那是我的故鄉——流星街。

  畫面裡,我6歲,正帶著我的那幫小弟在廢品處理場攔路打劫。啊啊,想起來,那天我們大豐收。只不過後來,在歸途,我們又遇到一群年齡比我們稍大了一點的搶劫團夥。

  全都死光了。

  只有我活下來。

  救我的,是個跟我差不多年歲的男孩子。

  正好,回想到這兒,眼前的畫面裡同時正在播放著那場大屠殺。是的,那個黑頭發的男孩子,就在我要死掉的前一刻,一個人徒手殺光了我所有的敵人。

  現在再來看這場屠殺,我仍然是不得不覺得,這場景要有多血腥就有多血腥。

  後來,他遞給我一個麵包。

  我半躺在廢墟裡,渾身是傷,沒有力氣拿。

  於是,他把麵包遞到我嘴前,喂我吃了下去。

  「我救了你。」最後,他說。

  我不解的看他,算是同意,便點了點頭。

  而他一笑,說:「不用謝。」站起來,他拍一拍褲子,再回頭望我:「那麼,再見。」

  當時,我看著他背著陽光的笑臉,傻了。的確是不用我謝,他轉身走的時候,沒有拿走一件戰利品。

  現在想想,這張笑臉,隱隱讓我有種十分懷念的味道。

  當慘白的光芒消失的時候,不再繼續有影像出現。

  我意識到,這下,我的一生也終於算是走到了終點。

  張開眼睛,我最後看了那人一眼。

  庫洛洛半蹲在我的身前,他的微笑,隱在了背對著陽光的黑暗裡。但我想像的到,那是一張怎樣柔和而又純淨的笑臉。

  •< THE END >

  作者有話要說:

  呃..........

  不知道大家還喜歡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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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這個好棒!!!
看完之後內心充斥著難以言喻的感覺
茫然、恨意、依賴
真的好喜歡最後那句帶來的衝突對比
矛盾的,卻很柔軟
--你黑暗無情,因為你比誰都純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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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題材意外的挺有趣的
不是籠統的情啊愛啊
但這種羈絆超有感覺的

我原本還以為庫洛洛真的要養孩子了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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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錯
雖然我原本以為他可能會打算培養他做殺人工具
不過看來是危險性過高所以不考慮
佐盲其實早該死了,所以最後死在庫洛洛手裡算是償還了
冥冥之中,早已不清楚
是在何時起,自己的一切
正一點一滴的崩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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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以言喻的感受,不同以往大家對庫洛洛的YY,明顯的愛來愛去什麼的,這種帶點淡淡的懸念的似乎更好看
【一入腐門深似海,從此節操是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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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一篇讓我覺得小傷感的短篇文章啊。即使是一篇短篇文章,帶給我的衝擊卻一點都不小。

想不到佐盲小姐和庫洛洛先生早在流星街認識。我是不明白為何佐盲小姐會那麼憎恨幻影旅團,不過或許如同她說的那樣——「我足夠瞭解你們。」?

——正因為有足夠的瞭解,所以才如此地恨,拚上性命也要抓到對方。

反正,我是喜歡這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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