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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漫)綾小路的東京戀愛指南》作者:幽夜小姐想讓我告白【完結+番外】

《(綜漫)綾小路的東京戀愛指南》作者:幽夜小姐想讓我告白【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7289個瀏覽者
文案:
  
【路哥性轉,注意避雷!】
  
我叫綾小路清隆,是一個普通的女大學生,目前在為設計作業苦惱中。
某一天,我發現我的網上密友成了我的新鄰居。
雖然他愛好自殺還是個作精,但我認為他跳脫的作風、難以解析的行為方式,可以成為我的靈感來源。
就這樣,我開始了對他的追求。
  
閱前注意:
1.cp太宰 是實教畢業後的路和洗白宰(黑時後武偵前的宰)之間的故事,兩個相性不合的人在線表演互坑與互救
2.ooc、ooc,有私設
3.美人性轉當然還是美人(你)
4.日常+非日常非典型推理故事,多原創角色
  
內容標簽: 綜漫 強強 性別轉換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綾小路♀ ▏ 配角:太宰,工具人若干 ▏ 其它:性轉,小野犬,日常
  
一句話簡介:全網第一篇路哥性轉
  
立意:兩個溺水者不知不覺間靠岸了。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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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01 夢

  未知時間,未知地點。

  我現在坐在一個報告廳的紅色卡座中,周圍坐滿了人。但就我目光所及,都是熟悉的面孔——輕井澤、堀北、櫛田、平田、須藤......是我在高等育成學校的同學。

  這個報告廳大概能容納三百多人,正好符合全校學生人數。

  我總覺得哪裡不對。

  說是報告廳,這裡更像是一個超大的電影院——雖然沒有大熒幕。

  但有這麼大的電影院嗎?

  就像我把報告廳和電影院的特點都結合起來似的。

  這時,堀北鈴音看到我,神情瞬間雀躍了起來,(三年時間足夠讓我對她的微表情倒背如流,所以能做出這個判斷):「綾小路,你來了!」她的語氣也比往常熱切。

  盡管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來,這裡又是什麼地方,我還是先點了點頭。

  「你畢業後有什麼打算嗎?」

  「我打算去讀藝術設計。」

  「藝術設計?你?」

  「你沒聽錯。堀北你呢?」

  「東京大學。」

  …

  班上的同學們都在聊彼此的近況,我和堀北也交談了一會,以我和她平常的對話作為參照,這段談話可以稱的上愉快,氣氛也很和諧,就是因為太和諧了,我才直覺不對。

  這種直覺在一旁的櫛田對我說話時達到了頂峰。

  櫛田含情脈脈地看著我,她牽起我的手,溫溫柔柔地說道,「綾小路同學,我最喜歡你了!」

  …我嚇醒了。

  櫛田桔梗明明很討厭我才對。

  我盯著房門的天花板,這才意識到:是夢啊。

  那麼,我看到的異常狀況就有解釋了,比如說大家為什麼要突然出現在這個地方、為什麼我只注意到了我認識的人、堀北和櫛田等人略顯奇怪的態度,都是我的潛意識在作祟。

  這些問題解決了,又引出更大的問題,我為什麼會夢見這些?我確信畢業後我並不曾回憶起高中生活,也絕對不會看到什麼就聯想起來,但是這個夢則說明,我潛意識裡是[懷念]我的同學的,甚至在期盼能與他們相聚。

  這個認知讓我非常困惑。

  我也會有【懷念】這種情感嗎?

  但是我自認是個善於反思並總結的人,我得出結論——因為步入了新的環境,已經習慣了朋友(工具人)的我感到了不適應。

  我叫綾小路清隆,是一名普通的女生,目前在大學進修藝術設計系,入學一個月,正在為完成作業而積極努力中。

  2 栓

  我是一名避事主義者,目前的希望是普普通通地過完美術大學的生活。

  我能領悟到老師所講授的繪畫技巧,筆法和構圖也能熟練掌握。

  但是,對於作業,我就比較苦手了。

  我並不具備【創作】的能力,所以每次作業我都是在記憶中尋找與主題相近的圖案或符號,再以某種順序進行重組。

  如果遇到精通符號學或者閱歷相當豐富的老師,我就很有可能暴露。

  朝倉奈奈是我們班裡一位並不突出的學生,我推測她學習繪畫的時間並不久,可以看出基礎比較薄弱,但是創造力不差,偶爾會在課堂上提出十分新奇的想法。

  我注意到她的才能是在開學的第三節 課。

  森田老師給我們看了一張圖,一道向下彎曲的半圓弧,過最低點有一條直線,圓弧的兩邊又有兩根線像筷子一樣夾著圓弧。

  他問我們想到了什麼。

  我還在什麼瑪雅圖騰啊,像形文字啊,某些過激環保組織的logo裡面找著類似的圖標呢,坐在我旁邊的朝倉奈奈小聲來了一句「裙底風光」,令我肅然起敬。

  之後我就在暗自觀察她了。

  她確實是個不起眼少女,話也不是很多,但我十分羨慕她天馬行空的想像力。

  我在這一個月來鍥而不舍地搭話、請吃飯和被請吃飯,她剛開始很不適應,現在已經能和我分享她的一些想法。

  我認為我們已經獲得了初步的友誼。

  我希望她可以成為我的第一道保險栓,為我提供她那些靈光一閃的想法。

  但這還不夠,我還需要第二道保險栓。

  我邊走邊想,邊走邊想,不知不覺到了家門前。

  進門前我往對門看了看,門前的地面積得一層薄薄的灰很明顯被人蹭掉了一小塊,門把看起來也有使用的痕跡。

  我又想起剛才等電梯時,電梯門上面的數字在我這一樓層停留過幾秒。

  不對,有哪裡不對。

  我的住處位於離我的大學不遠的中檔小區,住戶多為老師或學生。而我記得對門的這套房子的所有者是一名大學文學系老師,住在這個小區的另一套房子中。

  如果是有了租戶的話,因為要帶著租戶看房子,門前的灰應該全都被掃干淨了才對。

  這個小區治安不差,居民出入都要門禁卡,沒有門禁卡的居民想要進入,必須進行身份驗證——可以打電話給小區的管理層證明身份,也可以讓別的居民出來接人。

  但有規則就必有漏洞。事先收集管理層的音源並進行剪輯,做出正在通話的假像;偽裝成外賣員、修理工等等,都可以潛入這裡。

  我想到這,意識到犯罪者或偷窺狂來這裡踩點,甚至直接進入對門和我的房中的可能性,連忙收回視線,靜靜地等了大概五秒。

  我的住處內並沒有傳來磕碰的聲響。

  那麼入室盜竊和搶劫的幾率下降了一些。

  我拉開了門,進屋仔細檢查了我布置的機關和擺設,發現沒有被人動過的痕跡後,才稍稍安下心來。

  至於隔壁究竟是突然來了個新鄰居還是遭遇失竊案,與我沒有關系。

  3 鄰

  我看著手機,正思考外賣是要點炸蝦壽司還是櫻花卷時,突然聽到了兩聲敲門聲。

  要是入室搶劫什麼的哪用敲門啊,看來是新鄰居。

  我打開門,門後站著一位穿著砂色風衣的年輕男人,黑發鳶眸,長得很俊秀,高而瘦,站姿倒是非常放松,整個人看起來風流恣意。

  但我看到他的第一反應是【他並不能算是人】。

  第二反應是【他很危險】。

  青年笑著說,「我是剛剛搬到這裡的新住戶,來拜訪一下鄰居。」

  我沒應聲,等著他說下文。

  他伸出纏著綁帶的手,「我是太宰,太宰治。今後請多指教。」

  我注意到他的脖頸和手腕都纏著綁帶,思考他被衣服包裹的部分有沒有纏綁帶的同時,也想到了我在【soul】這個交友平台認識的第二個網友。

  「我叫綾小路清隆。」我和他虛虛地握了一下手。

  我怎麼也沒能預料到,我與這位名為太宰治的青年,我們的人生原本只是兩條平行的線,但就在此時此刻真正相交,並且會一直交織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能看到這裡的你。

  這章是試閱章,全文還在存稿中。

  哪裡看不懂的可以提出來哦,你們的評論就是我更新的動力!

  覺得不錯的話就收藏吧!


第2章 第二章

  04 追

  岸谷清司正在追求綾小路清隆,這在藝術設計系01班裡不是秘密。

  岸谷清司是家長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學業優異,長相帥氣,家世顯赫,卻一點少爺架子也沒有,待人接物十分溫柔,據說動畫設計還拿了很多獎項,是班裡乃至整個系裡的風雲人物。

  相比之下,綾小路清隆就顯得很是普通。成績一般,性格好像也有點陰沉,是丟在人群中就找不到的存在——在忽略她的外形的前提下。

  綾小路有一張漂亮的臉,五官的比例完美得讓藝術生們驚嘆,身材也很好。但是給人印像最深刻的,還是那雙冷淡的、如同金屬般的眼眸。許多人都說,你望向她無機質的暗金色眼睛時,會有種見到神明的感覺。

  所以岸谷追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而岸谷清司本人現在的狀況非常不好。

  他現在被困在器材保管室裡,忍受著悶熱的空氣。他正在追求的綾小路小姐站在一米外的地方,就這麼看著他。

  綾小路今天用短信把他約了出來,措辭帶著些少女的羞怯,自認閱人無數的他自然知道,這個女孩多半要被他拿下了,所以快馬加鞭趕完了畫稿,既甜蜜又忐忑地去赴約。

  果不其然,他到的時候,綾小路已經站在這裡等了。

  綾小路本來是背對著他的,他一踏入器材保管室,她好像背後長了眼睛似的立刻轉過身來。岸谷還沒看清她的臉呢,她就按耐不住似的先說話了:

  「岸谷君,我喜歡你。」

  岸谷的第一反應不是開心,而是「啊…連綾小路小姐也不是例外…」他有些苦澀地想。

  他是性單戀,喜歡一個人,卻不希望得到對方的情感回應。一旦對方也對自己產生愛戀,他就沒有辦法再喜歡她了。

  不過,岸谷是個溫柔的人,這並不是假話。每當追求的女孩向他表白,他不再喜歡她,卻也知道自己拒絕的舉動有多麼令人傷心,所以他會發動自己的異能力。

  他的異能力——【畫中的火烈鳥】能將自己的動畫變成現實,也就是說,如果他制作了關於【女孩沒有遇見他】的動畫,就可以將【女孩沒有遇見他】這件事變成現實。

  他和她之間往來的短信、電話,甚至她和周圍人的記憶都會被替換,除了他自己的記憶不會被抹去。

  「對不起,綾小路小姐,我沒有辦法接受你的表白。」岸谷清司清越的少年音連拒絕的話語都顯得很溫柔。

  他發動了異能力。

  不用擔心。

  很快你就會忘了我。

  幾秒鐘後——

  綾小路沒有溫度的眼神仍然注視著他,「看來岸谷君不知道啊。」

  什麼?不知道什麼?

  綾小路的眼睛似乎有一瞬間閃過笑意,當岸谷清司定睛去看時又沒有了,她繼續說道,「不知道動畫的主角如果對你沒有好感的話,她的記憶是不會被清除的。」

  「綾小路小姐,我…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他很緊張。

  「岸谷君是性單戀,喜歡追求性格高冷的女性,因為這類女性通常不太好攻略,你期盼著她們不會給你回應,不過岸谷君魅力超群,這些人當中的絕大部分最終都會愛上你。」綾小路說到這,停了停,「你不再愛她們了,又不願讓她們難過,就用異能力修改了現實,對吧?」她的語氣毫無起伏,令他幾乎有種和機器人對話的錯覺。

  岸谷清司嘆了口氣,「…你說得沒錯,只除了一點——不是絕大部分,沒有被抹除記憶的,你是第一個。」

  綾小路沉默了一下,他看不穿她面無表情的臉代表著什麼心情。

  「你猜到了這些,是要揭露我,還是想讓我做什麼?」他又問道。

  按照小說或電影的基本套路,被拆穿的岸谷清司此時應該全身緊繃,突然暴起,凶狠地吼一聲「你知道什麼?!」甚至可能會掐住看破真相的女主角細弱的脖頸。

  但是岸谷沒有。他不是個多好的人,卻也沒多壞。擁有強大的異能力從沒拿來做殺/人/放/火的事。

  他不知道綾小路是什麼時候、又是怎麼樣知道這些的。但他有種直覺——那就是綾小路今天、甚至是入學以來所有的行動,都是為了讓他主動說出【你想讓我做什麼】這句話。

  「我想要你用你的能力幫我制作一段動畫。」她毫不猶豫地說。

  無端地,岸谷清司打了一個寒噤。

  05 謊

  三個月前,我還在高等育成學校的時候,翻牆看到了這樣一個帖子:

  【情感交流】剛剛答應了追求者,ta和周圍人卻把這事當做沒發生過是什麼體驗?

  如題。本人女,追求者男,這裡稱他為A好了。

  A是學校裡的大眾情人,有顏有才有財,還0緋聞。本人自認長得不醜,有幾個追求者。我在這些人當中選了長相最帥、性格最溫柔、還最有錢的A。

  可是!!重點來了!我剛剛接受他的追求,他卻突然裝作不認識我,而且我的朋友也都不記得我和他有過接觸,我們之間的通信也被刪了,就好像這事沒發生似的。

  他們建議我去看心理醫生,我也懷疑自己有可能是臆想症,但那些記憶非常真實,每一幀都在我的腦海裡映得清清楚楚。

  怎麼會是假的呢?為什麼會是假的呢?

  一定…一定有什麼可以證明這事發生過。

  我打算找出證據。

  ——————————————————————————

  補充:我找到證據了!

  A曾經送給我一束白玫瑰,我接過時被玫瑰刺劃傷了手,現在這個傷疤還在!

  ——————————————————————————

  又補充:……問了我閨蜜,她說那束白玫瑰是我的追求者B送給我的,怎麼回事?

  ——————————————————————————

  又又:找到了我記憶中和A一起去看的電影票,翻看聊天記錄發現這是我和C一起去看的。

  我…我沒話講了。

  可能我真的是妄想症吧。

  也可能我只是做了一個夢,不願意醒來。

  其實我並不能算喜歡A,但是那種全世界在跟你撒一個彌天大謊的感覺,很不好受。

  我接受現實了,有緣再會,A。

  我看完這個帖子,目光在[全世界在跟你撒一個彌天大謊]游離了好一會兒。

  說實話,我也覺得題主應該是妄想症,但是我知道裡世界有這樣一類人——異能者。

  我並沒有接觸過異能者,是聽White Room的一個人提起的,他和我一樣也是這裡的實驗品。

  所以我想,有沒有可能是異能?

  一個能欺騙世界的異能。

  我找出題主的身份,她也是一名高三生,根據她提到的A的特征,我按圖索驥,確定了A就是岸谷清司。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我發現他不僅僅在學校裡是風雲人物,在網絡上也是。

  於是,我下載了【soul】這個交友軟件,設法讓岸谷清司成了我的第一個網友,在這裡我也稱他為A好了。

  為了設置對照實驗,驗證我的猜想,我又加了好幾名網友,向他們透露了類似【我喜歡A君】這樣的信息。

  而當我假意答應A君時,他果然從好友欄消失了,其他網友們也都認為我口中的A君是另一個人,我和他們的聊天記錄也有了細微的改變。

  不過有一個例外,那就是我的第二位網友【繃帶與我不能分割】。

  【我】:你還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的那個人嗎?

  【繃帶與我不能分割】:記得呀!是不是你喜歡的那個溫柔體貼、聲音好聽、才華橫溢的A君?

  ……其他網友對A君的形容詞和我印像中透露的並不一致,只有這位綁帶君是一致的。

  本來已經驗證的猜想出現了變數,不過沒關系,慢慢來。

  所以,我選擇了岸谷清司所在的大學所在的系,打算近距離觀察他,並設局讓他答應為我使用一次異能力。

  為什麼【避事主義】的我要這樣大費周章?

  這就不得不詳細地講講White Room。作為我的政界父親「東山再起(comeback)」計劃的一環,我在 White Room中掌握了生活中所有的學問學術、武術、體術、護身術、處世術等等。

  WR教育給予了我很多東西,以理性的角度考慮,我不應該排斥它的,盡管在那裡沒有陽光照進來。

  很難評判我做出逃離WR的選擇,究竟是出於【理性】還是【感性】。

  如果說是【理性】,離開WR,就像飛鳥離開它所熟悉的林,我將會遭受他人帶給我的不安、困窘與痛苦,正如讓保羅薩特所說的【他人即地獄】。

  如果是出於【感性】,事實上我迄今從未弄懂過欲/望、羞恥心和同理心等人類的感情,我自然也沒辦法判斷自己的感情。

  我所想之物、所做之事,都是我要靠算計、隱瞞、欺騙才可以得到的。

  不管怎麼說,我逃出了那裡,進入一所實力至上主義的學校——日本高等育成學校,在此待了三年,期間與父親決裂。

  我在我的檔案裡偽造了我幼時至國中的記錄,數據可以偽造,但人的記憶做不得假,有心人一調查就會知道我究竟有沒有在這裡就讀過。

  為了我以後的平靜生活,我讓岸谷制作了「我」從幼時到國中時期的動畫,這樣,這個世界上除了我自己(我當然沒告訴他White Room的事),別人就無法將【綾小路清隆】和【White Room】聯系起來。

  有必要嗎?

  是的,為了自由,這很有必要。

  作者有話要說:

  岸谷清司,原創人物,一個有逆天異能卻不好好用的渣男。

  到這章結束,路姐的形像才真正立起來。

  本文除了宰,其他出場的原創人物絕大部分都是走劇情用的工具人,但我不想把他們模板化,他們的過去我也會慢慢交代。

  一如既往求收求評!


第3章 第三章

  06 約

  正午。

  我端坐在一家拉面店裡,和太宰治一起。

  事情是這樣發生的——

  我今天下午才有課,所以早上就待在家裡。看看書打打游戲消磨完一個上午後,太宰治就找上門來了。

  他一看我開了門,立刻雙手合十外加使用星星眼攻擊,「綾小路小姐,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能和你一起吃午飯呢?」說完還眨了下眼。如果這是本漫畫的話,他的周圍一定有小紅花特效。

  我原本想要拒絕,但是我又想起了一個星期前網友綁帶君和我立下的賭約。

  【繃帶與我不可分割】:綾小路小姐!我們來立個賭約怎麼樣?

  【我】:你先說說看。

  【繃帶與我不可分割】:從現在開始的兩個星期以內,我就會出現在你的面前哦,如果你能在這段時間內認出我來,就可以向我提一個要求,只要不是讓我做壞事的話,就算是以身相許也可以喲!反之則我向你提一個要求,條件同上。怎麼樣怎麼樣?

  【我】:那你要是在期限內主動暴露了呢?

  【繃帶與我不可分割】:…嗯,我保證我絕對不會故意暴露,要是我主動說出身份,就只可能是綾小路小姐你讓我等的太急太急了。

  【我】:行啊,要是發生這種情況,為了補償繃帶君,你也可以向我提一個要求。

  我最後提出的條件顯得很奇怪,是因為我做事比較喜歡假裝讓渡主動權,誘導他人主動跳進我設好的陷阱裡。這樣他們事後就不會認為,我在推著他們走進陷阱,而會有種【我是自願的】這樣的感覺。

  親身實驗,這樣的工具人更好用。

  回到原來的話題,為了探究太宰治是否是繃帶君,我決定和他一起出去。

  「這家怎麼樣?」我停在了拉面店門前。我在搬到這兒的一個月以來,把大學城附近的大部分小吃店都有嘗過一遍,這家算是味道挺不錯的一檔。

  「我沒有意見哦,綾小路小姐喜歡的話就這家吧。」

  我和他走進去坐定,我點了冬陰功口味的湯底,太宰治點了咖喱味的。他還問了一句「咖喱味的會辣嗎」,得到服務員否定的回答後,露出了既可惜又慶幸的表情。

  非必要情況,我很少作為主動開口的那個人。所幸太宰治沒有辜負他的波洛領帶*,率先打開了話題。

  「綾小路小姐不問問我為什麼邀請你嗎?」

  「你想交到朋友?」我說。

  「朋友…啊」俊朗的青年摸了摸下巴,「這樣子說也沒錯。」

  「太宰先生這樣子的人,應該不愁沒朋友吧。我還想問太宰先生為什麼選擇我呢。」

  「吶,因為我知道綾小路小姐面癱的外表下一定有一顆細膩敏感的心*,我說的對嗎?」

  【我】:…我好像失戀了。

  【繃帶與我不可分割】:?那個A君拋棄了你嗎?沒關系的空格小姐!你還有我哦。

  【我】:唉…戀愛真難。A君突然不認識我,把我刪了。是我太糟糕了嗎?

  【繃帶與我不可分割】:怎麼會呢,我想空格小姐現實生活中一定是那種外冷內熱的人,有一顆敏感的少女心的那種。

  「…」現實中第一次有人這麼形容我,我該說謝謝嗎。「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形容我。」

  「咦,是這樣嗎?」

  「嗯。我能問問太宰先生為什麼來到這座城市嗎?」

  「為了實踐我和友人們的約定。不過,綾小路小姐怎麼確定我原來不在這座城市呢?我只是換了個小區而已。」

  「你並不像這裡的人。」

  這裡是東京。是繁華之地,欲/望之都,每天有不計其數的人在這片土地上為躋身上流社會而頭破血流,也有同樣多的人在這片土地上燃盡自己價值而傳播真善美。

  太宰治則不一樣。他身上既有銘刻在骨血裡的矜持,也有被社會磨礪的精明與游刃有余。我想,他應該是在一個秀美的小城市裡,作為當地的名門望族長大,接著有意或無意地流落到一個既有大都市的冷酷,又有海濱城市的溫暖颯爽的地方,在那待了四五年,才來到東京。

  「綾小路小姐覺得這裡的人該是什麼樣的?」

  「都是一個樣。不止這裡,所有的人都是。」

  「是呢,人都是一樣的。」太宰治的笑意好像變淡了,「但即使是這樣,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完全對人類失望。」*

  【繃帶與我不可分割】:我好像無論如何都不能完全對人類失望。

  【我】:我…我大概也是的。

  【我】:啊,我有種這句話會排上大用場的感覺。如果將來有機會見面的話,就把這段對話當做暗號吧?

  「我大概也是的。」我說。

  我們對視著,一個人面無表情,一個人笑意虛假,一時間都沒有再動作。

  我數到第三秒的時候就開口了,「所以,這應該算綁帶君主動承認身份了。」

  「雖然是我贏了賭約,但是總覺得被坑了。」太宰治鼓起嘴巴。

  我想直接問他要提什麼要求,但又覺得這樣顯得我太主動,就用眼神示意他繼續說。

  「我和空格小姐本來就稱的上朋友,那麼,我提出的要求是,讓我們成為可以互相串門,一起吃飯打游戲的密——友吧!」

  「…行。」

  好的,我的第二道保險栓上鉤了。

  07 聽

  下午。

  「綾小路,你覺得岸谷君這個人怎麼樣?」朝倉低著頭小聲問我。

  我暗嘆了一聲岸谷清司的異能力真好用,之前他對我展開追求的時候,朝倉從來都是對他采取回避的態度。現在記憶消除後她馬上來找我征求意見了。

  「他人挺好的。」

  「嗯…還有呢?」

  「長得帥,也很有才啊。」我回憶著岸谷清司在我腦海裡的形像說道。

  我想起他的時候,沒有心跳加速,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情感。

  朝倉奈奈嘆了口氣,「岸谷君的生日快到了,你說這樣完美的人,會缺什麼東西嗎?」

  缺一個不會愛上他的人。我在心裡補充。

  「朝倉不是有很多新奇的想法嗎,從裡面選一個就好。」

  「你說的有點道理…我想想看。」她說。

  「啊,對了,也許可以從有關童年的話題入手。」

  「童年?岸谷君的童年…應該很幸福才對。」朝倉不解。

  「你不覺得他有時溫柔到沒有棱角了麼?要麼他的童年很缺愛,要麼就是他曾經被愛傷害過。」我循循善誘。

  而且他是性單戀,應該是成長在一個對於感情非常極端的環境下,才會產生這種性取向。

  「是嗎?我從來沒這麼想過。那這麼一對比,我感覺我的童年還不錯。綾小路你呢?我記得你和我說過一直很感謝撫養你的好心人。」

  我在朝倉說到【我感覺我的童年還不錯】時,將太宰治中午放在我身上的竊聽器上面的布掀開,

  「嗯,我的童年…也不錯。」

  我剛才一直用布蓋住了竊聽器,因為我不希望太宰治注意到岸谷清司這個人。不是不相信岸谷,是怕過於聰明的太宰治接近他,並且套他的話。

  但是我要是在換下這身衣服前都遮住竊聽器,太宰治肯定更會起疑。

  目前我給他的印像應該還是【外表冷漠內心敏感的普通少女】,今天我誘導他說出暗號,並且故意輸給他,可能已經讓他起了疑心。我這層馬甲被扒掉不要緊,但關鍵是馬甲被扒掉後,他會不會從我的真實性格中看出我的過去。

  因此我拿出了竊聽器,讓太宰治聽到我和朝倉關於童年的對話。

  不要小看【綁帶與我不可分割】的洞察力,這點我在和他兩個多月的網絡交流中深有體會。

  但此時我才意識到,利用他的社交型人格和表演型人格來尋求靈感這個做法冒著比我想像的還要大的風險。

  所以,請你一定要對得起我對你的付出,太宰君。

  作者有話要說:

  *波洛領帶:佩戴者通常為社交場合裡帶動氣氛的人。

  *我無論如何…:出自《人間失格》


第4章 第四章

  08 樂

  通常情況下,只要是見過太宰治幾面的人,都會認為這個青年多智近妖,料事如神。

  但說實話,三個月前的他從沒想過自己會來到東京。

  那天,他和往常一樣結束了港口Mafia的任務,一個人躺在辦公室內的床上。

  玩了一會I wanna go,通了幾關後又覺得很沒勁,無聊——無聊——

  他決定找點樂子。啊,不如就來場轟轟烈烈的網戀吧!

  他這樣想著,有些興奮地從床上坐起來,下載了【soul】,輸入id後發現還要填一些個人資料,真假參半地填完後,系統自動為他推薦了適配網友,id是【 】。

  太宰治在跟她發消息前,還饒有閑心地想,我會產生好感的女性,要麼是富有女人味的成熟女性,要麼是單純不染世事的少女,這位空格小姐會是兩者之一嗎?

  很快,他就發現了空格小姐並不是。

  空格小姐學識豐富,人也非常聰明,心思細膩,盡管話不太多,在學校裡應該也是很受歡迎的類型。

  雖然她的性格不符合太宰治的理想型,他還是覺得可以發展一下。

  但某一天空格小姐說自己有喜歡的人了。

  她說那個網友長相帥氣、溫柔體貼、才華橫溢,對她也很好,她打算過幾天就答應他的追求。

  聽到前半段太宰治還以為她說的是自己呢——雖然不知道她怎麼知道自己長得帥的,但聽到後面他就明白了。

  如果空格小姐和那個A君就此在一起的話,太宰治很有可能就會慢慢與她斷了聯系。

  出乎意料地,A君竟然反過來甩了空格小姐。太宰治很驚訝,空格小姐這樣的人也會遇到情感騙子嗎?

  他打算查一查所謂的A君,但這個A君似乎不僅是情感騙子,還是個絕世電腦高手,和空格小姐的對話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他人生第一次感到挫敗。

  不過,往好的方面想,這件事之後,他和空格小姐反而獲得了一點點真正的友誼。

  他沒有透露自己的工作,但偶爾也會和她說說人生哲學;空格小姐沒說自己的學校,卻也會跟他聊聊自己的交友情況。

  原本太宰治以為他們之間的關系就止步於此了,

  可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事讓人措不及防,哪怕太宰治再聰明也無法避免——他的友人,織田作之助,死在了與mimic的戰鬥中。

  織田作說,好人和壞人對你來說沒有分別的話,就去救人的那一方吧,幫助弱小,拯救孤兒,這樣總是要好一點點。

  太宰治感到迷茫,他不知道要怎麼去做,這時候他想到了空格小姐,如果在現實中能和空格小姐相處一段時間的話,也許就能知道要怎麼做了吧。

  太宰治這樣想著,准備查查空格小姐的真實身份。

  當他看著檔案裡空格小姐,或者說是綾小路小姐的漂亮而冰冷的眼睛時,他不懂自己是很意外還是很驚喜——她和他想像的並不同。

  因為友人的離世而對自己前路感到無措的自己,好像又跌跌撞撞地找到了方向。

  太宰治終於開始用平等的眼光看待空格小姐。

  這就是森鷗外曾說的「本來以為撿到的是不起眼的石頭,結果居然是鑽石」嗎?

  不知道綾小路小姐見到他會是什麼表情,好期待啊。

  09 問

  前村千代今天心情頗好。

  早上起來接到的第一個電話就是上司通知自己轉正的事情,她昨晚更新的健身照,點贊量破了自己以前的記錄,午休時間去用餐時,還遇到了一位相當帥氣的青年搭訕。

  真是時來運轉啊,她攪動著咖啡,余光看著一旁的玻璃中映出的青年的臉。

  這位穿著砂色風衣的青年笑得爽朗,「您是前村小姐,對嗎?」

  「嗯…我是,但你怎麼會知道這個?」她戒備起來,抓緊了手裡的LV包。她和青年是在路上偶遇的,她對自己的認人能力十分自信,確定自己之前並沒有見過他。

  「前村小姐別誤會,只是因為我看到小姐你的時候,你正好准備摘掉你的工牌,我從上面看見了你的名字。」他語帶安撫地說道。

  「我叫津島修治,是一名律師。」他從口袋中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她,「不瞞小姐你,我正在為手裡的一樁官司做調查,而被告人就是你的國中同學,綾小路清隆。我本來想去你的公司找你的,誰知剛好在這遇到了。」

  綾小路清隆?這個名字好陌生。

  「…不好意思,我對她已經沒什麼印像了。」她想了好一會,很遺憾地說道。

  「啊!等等,我想起來了。」她又說,「津島先生想要知道關於她的什麼事呢?」

  「前村小姐先跟我說說你認為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吧。」

  前村喝了一口咖啡,「嗯,我覺得她就是那種,每個人學生時代都會遇到的,安安靜靜存在感低到可怕的人吧。」

  「那這樣前村小姐是怎麼記住她的呢?是不是發生了一些讓你印像深刻的事情?」津島修治問。

  「我雖然讀書不行,記人記事卻很清楚,所以我能記得她。」她很自信,「印像深刻的事情,也不是沒有。我和她一起去唱過卡拉ok,她唱的沒什麼感情,調卻非常准;還有一次我們差點遭到搶/劫,是她幫我打跑了劫匪。」

  前村千代沒有提到的是,從那件事情以後,她和綾小路就逐漸熟悉起來,到國三時已經是非常親密的朋友了。

  津島點了點頭,「謝謝前村小姐,你的話對我解決這樁官司很有幫助。」

  「啊…那個,我能問問是什麼官司嗎?」

  「是一場非常大的民事糾紛,」津島不知不覺收斂了笑意,嚴肅地說,「原告狀告被告綾小路小姐,說她長期對原告的女兒進行恐嚇、威脅甚至暴力,造成了原告女兒的抑郁症。」

  「什麼?怎麼可能?!」她驚呆了,「津島先生,我認識的綾小路絕對不會做這種事的,請您相信我。」

  「不用擔心,事情的真相如何,我一定會找出來的。」津島先生說,「我已經占用您很多時間了,為了表達我的歉意,中午飯我請您吧。」

  她這才發覺自己還沒吃午飯。

  有這樣的極品帥哥請客應該是值得高興的事,但是前村千代因為綾小路的事情,顯得心不在焉。

  唉…本來以為自己轉運了,結果還是一樣衰啊。

  她摩挲著津島給她的名片,猶豫了一下,還是塞到錢包裡。

  10 疑

  太宰治搬到東京的第二天,選擇「拜訪」了綾小路的國中同學,前村千代。

  他當然知道拜訪高中同學會更有用處,但是日本高中育成學校是一個在表世界和裡世界都很有話語權的地方,把學生們的資料捂得嚴嚴實實。

  他的檔案還在洗白,自然就不太好黑進裡面的網絡,做出挑戰權威的事情。

  昨天,太宰治見到了綾小路小姐的真人。

  他在綾小路開門的那一瞬間迅速掃了一眼她家中的陳設,跟他想像的差不多,看似只放了生活必備品,仔細看也有一些富有生活氣息的擺件。

  從這得出【她是個外冷內熱的人】這個結論並不過分。

  但是,這又與太宰治見到綾小路清隆這個人的第一印像相矛盾。

  她那淡然得近乎冷酷的眼神,幾乎不是一個人類應該有的。

  這個人,並不能算是真正的人。

  所以,太宰治才打算拜訪綾小路的同學,想要知道別人對她是什麼印像。

  前村千代的說辭和自己的推論吻合,與自己的第一印像相反。

  他能看出前村小姐並沒有撒謊,但有一點讓他有點在意,那就是前村小姐先前完全想不起來綾小路這個人,而後態度突然來了個大轉彎。

  當然有可能就是這個前村小姐之前沒想起來,後面想起來綾小路了。但太宰治總覺得這裡面有古怪。

  明天上午綾小路小姐沒有課,自己去試探一下好了。他想。

  作者有話要說:

  *黑時宰心理活動是我妄自揣測的。

  *我想表達出來的是,宰和路兩個人都有著從一處小細節推敲出事情真相的可怖觀察力,不知道你們有沒有get到。

  *看不明白的小伙伴們可以看以下我整理的線索:

  路:看到帖子——接近岸谷清司——認識太宰——岸谷清司發動異能——進入岸谷所在學校——掌控朝倉奈奈——與太宰立下賭約——遇到成為鄰居的太宰——岸谷第二次發動異能——岸谷第三次發動異能——故意輸給太宰

  宰:認識路姐——路姐「失戀」——與路成為朋友——織田作死亡——查出路姐身份(只查到檔案,不知道白色房間)——與路姐立下賭約——搬到路姐隔壁——接近前村千代——贏得賭約

  *接下來就是宰路日常刷副本了,回憶殺相對會少很多


第5章 第五章

  11 睡

  好困,好想睡。但他不能睡。

  這是哪?好冷。筒井一郎心想。

  他手腳都被綁住了,嘴巴被塞上了什麼東西,眼睛幾乎困得睜不開,光線又暗,好在鼻子還能用。

  這個味道我很熟悉的,是什麼呢?對,是油墨和再生紙混合的味道,這裡是公司的印刷室。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

  他記得自己和暗戀許久的同事山崎由佳裡約會,還是由佳裡主動邀請得他,當時心裡暗自高興了很久。

  他們到了一家意大利餐廳,由佳裡用她的保時捷接他過來,兩人一起享用了晚餐後,由佳裡提出要幫他打車送他回家。

  自己是坐出租車過來的嗎?

  不,不對。他後來還是上了她的車。

  那記憶中跟他穿著一樣顏色的西裝,上了出租車的男人是誰?

  想起來了。是由佳裡叫他來的。

  在由佳裡叫出租車後一定發生了什麼。

  發生了什麼?當時他已經很想睡了,只記得有人不停地拍打自己的臉,很痛。

  眼睛完全睜不開了…他不能睡啊,睡了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12 謀

  周末晚上,一家意大利餐廳。

  我和太宰治已經結完賬准備走出門了,卻又不約而同地頓住了腳步。

  我們看到了一對穿著深灰色套裝的情侶。女人攔了一輛出租,男人上了出租車後,女人仍佇立在原地,目送著車子逐漸遠去,等到視野裡完全看不見那輛車時,才走到自己的車旁邊,發動了自己那輛黃色的保時捷。

  乍一看沒有任何問題。但是,我們在餐廳裡面見到的那名女子的男伴,盡管身形很相像,我還是敢肯定,他和上了出租車的那個男人並不是一個人。

  這中間發生了什麼,我是無意去探尋的。不過太宰停住腳步,問我「綾小路小姐,要和我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什麼,原來你走的是好心人的人設嗎。

  我想了想,對他點點頭。

  太宰也招來一輛出租車,我們鑽進去後,按照套路應該是要說「跟上前面那輛車」,但我們都不是遵循套路出牌的人,太宰治直接報了那對「情侶」所在的公司的位置。

  車不能開太快,萬一等會和女子還有替身男在公司碰個正著就不好了,也不能開太慢,不然到了那兒那個倒霉的兄弟可能已經救不活了。

  你可能要問:發生了什麼呢?我來解釋一下。那名女子,我聽到男子叫她由佳裡,為了逃避工作上的責任,想要設計殺/害灰色西裝男筒井一郎,並且偽造他「畏罪自殺」的假像,以此替她頂罪。

  我是怎麼發現的?柯南·道爾筆下的名偵探福爾摩斯,據說是能通過一滴水看出它來自哪個海洋的人物。比起他,我的才能不足為奇。

  那名女子高傲而矜持的神色,看似放松實則戒備的姿態,還有她的肢體語言,她的微表情......都是引導真相的線索。

  最關鍵的是我聽到了一段他們的對話。

  「總覺得這個數字有點不正常,你說呢?」由佳裡說。

  「這個,應該是很正常吧。」替罪羊說。

  「是嗎?」她低下頭,「總覺得有問題,也許是我多慮了吧。」

  「是啊,你想太多了。」

  正常人聽到這段對話應該會認為,他們談論的是工作上的事情,比如賬目。女子發現了其中的異常,而筒井一郎將這件事糊弄過去。

  我本來也是這麼想的,但是我路過時無意間看到了她手上的文件,發現並不是我想像中的財務報表雲雲,而是一張體檢結果打印件。

  這就有點很奇怪了。難道是女生拿著檢測懷孕的文件詢問男生?這個可能性很小。

  聽完那段對話後,我就暗自注意著他們那桌。

  然後就發生了上文的事。

  我猜測,由佳裡是故意讓飯店裡的其他人聽到這段對話的。

  因為這樣一來,事後警察來餐廳取證時,因為沒人知道文件究竟是什麼,也沒人知道坐上出租車的那名男子是筒井的替身,所以,警方就會先入為主地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男子挪用公款的事情被發現了,吃完飯後匆匆忙忙地坐出租趕到公司的印刷室,打算尋找補救的辦法,但發現已經遲了,只能含恨自盡。

  要我評價的話,我會說這個計劃還不錯,但不完美。有兩個比較大的bug:萬一有人,比如說我,看到了女子手中的文件怎麼辦?萬一出租車司機能記住上車的男子的臉怎麼辦?

  以上就是我想說的全部內容了。

  我和太宰治到了這家公司後,我們瞥了一眼大廳的牆上貼的大樓內部房間分布的平面圖,接著奔向電梯。

  「我想那位可憐的先生現在應該在印刷室,綾小路小姐要和我一起過去嗎?」在等電梯的時候,太宰治趁機問我。

  我估算了一下時間,筒井君這個時候應該還活著,對於我來說,和人接觸進行不必要的社交活動,是一件很不必要並且很麻煩的事,所以我覺得選擇簡單版本就好了,「不了。我去他們的辦公室找找那個女人的犯罪證據。」

  「哎?這樣啊,那好吧。」

  電梯門一打開,我們就各自向目的地跑去。

  我到了辦公室門前,快速觀察著座位的分布,那名女子,由佳裡,她會選哪裡作為辦公地點呢?

  她容貌姣好,衣著靚麗,走到哪都絕對是眾人視線的焦點。如果我是她的話,我會選…啊對,就是這裡。

  我快步走到一個靠近窗戶的位置,如果從門口望過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個位置。

  我帶上手套,打開了由佳裡的電腦。

  我左手把U盤插/入,右手不斷敲擊鍵盤,復原著被由佳裡刪掉的文件,打開它掃了一眼,確認是由佳裡挪用公款的證據後,把它拷貝到U盤中。

  拔出U盤,刪除所有能證明我開過這台電腦的記錄後,我看了一眼時間,現在太宰應該已經救下了筒井君,正在給他做急救措施。

  我故意走得很慢,到印刷室的時候筒井已經恢復了意識,在與太宰治說話。

  「你們…是?不管…怎麼說,謝謝你們…救了我。」盡管他恢復了意識,看起來仍然疲憊且虛弱,說話有些磕磕絆絆。我估計他的半邊大腦應該還在犯困。

  「與其說謝謝,不如下次小心一點,」太宰治嘴角勾起的弧度恰到好處,既能讓人感到安心,又不會有種自己被輕視的感覺,「至於我是誰,我叫焉島眾二,是個偵探。」

  如果這本書不是小說,而是電影的話,此刻應該配上背景樂,不僅要有鼓風機還要有多角度特寫鏡頭。

  可惜不是,筒井點了點頭,沒有沉溺在太宰的美色中,就直接把目光投向了我。

  我將一直握在手裡的U盤遞給他,「我是佐倉奈奈。這U盤裡面會有讓你逆風翻盤的東西。」

  接下來的事情在此不多贅述。

  之前我就說過,我想要利用太宰治的復雜人格,為我的作品提供靈感。所以我才決定和他一起追去山崎由佳裡的公司。而我的目的已經初步達成。

  我回到家,攤開畫紙,調好顏料,就開始動筆。

  第二天的美術課,我終於能堂堂正正地上交作業。

  森田老師給我們留的課題是【成長】,而我畫的,是昨天太宰治從我身旁上前一步攔下出租車時,那個瘦削而筆挺的,茫然無助又一往無前的背影。

  我對他救人的行為沒什麼特別的看法,只是我想,他在那一瞬間表現出來的自我掙扎的行為,矛盾的氣質,對於藝術家來說,一定是一種致/命的吸引。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案件出自東野圭吾《我想睡,不想死》

  宰開始履行對織田作的承諾了。

  一如既往求收藏求評論!


第6章 第六章

  13  游

  自意大利餐廳事件的結束已經整整兩個星期了,太宰治這兩個星期過得很充實。

  他開始以焉島眾二的身份活動,任何發生在他眼前、或者將要發生在他眼前的sha ren事件,他都會去阻止。

  我幾乎要疑心我第一眼見到他時,看到的那個浸滿黑暗,沐浴在屍山血海的少年是我的錯覺。

  但我知道不是錯覺。

  因為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接收到被他幫助的人們的謝意時,露出了怎樣如稚兒一般迷茫、無措的表情。

  回到現在的時間,我正在打《Project Winter》這款游戲。

  這款游戲被稱為「雪山狼人殺」,一局有5個玩家,玩家扮演的是幸存者的角色,最終目的是存活下來並逃出雪山,但其中有一個破壞者,破壞者必須使幸存者全部死亡,才能獲得游戲勝利。而幸存者陣營只要有一人逃出生天就能獲勝。

  我正跟著id為【花大喇叭】的自稱醫生的隊友,和id為【beautiful_boy】自稱狼人的隊友,一起找物資。

  雖然beautiful_boy自稱是狼,不過我猜測花大喇叭才是狼。

  這局開局時,太宰治(id為【清爽明朗且充滿朝氣地自殺吧】)說,「啊,我們這局不如就愉快地退推任務吧,狼人也要幫忙推哦。」

  花大喇叭非常自然地接了一句,「收到,保證完成任務!」

  就是這句使我開始懷疑他。

  「兄弟們,我拿到一個吐真劑!」beautiful_boy開了物資箱,喊道,「空格,你敢不敢?」

  「我敢。」我說。

  「把弩收起來!」beautiful_boy走近我。

  就在這時,花大喇叭抬起弩,瞄准著我們。

  「花大喇叭拿弩了拿弩了!!」beautiful_boy急忙拉開距離。

  我們三人呈三角形,花大喇叭朝我走過來,他把武器切換成了斧子,正朝我的角色攻擊。

  我們兩個人的血量飛速下降,我正准備替換武器完成反殺,這時,一旁的beautiful_boy也行動了。

  他拿著長/木倉開了一木倉,擊中了我,我的血條瞬間降到了一個危險的數值。

  ???

  我在那一瞬間被驚出冷汗,花大喇叭是破壞者的話,那麼beautiful_boy又是什麼?

  冷靜下來後我才意識到,他大概瞄准的是花大喇叭,結果誤傷了我。

  唉。

  beautiful_boy還有不少血量,可以逃跑和隊友會合。

  而這個游戲的設定非常寫實,重傷的我機動力變得很低,看來是逃不過這一劫了。

  幸存者陣營還有太宰,沒道理會輸。

  看到這裡你可能要問,我為什麼會和太宰一起打游戲,這個也得從兩個星期前說起。

  太宰治每次辦完什麼案子都會跑來找我,請我吃飯或者一起聯機打游戲或者看電影,我要是透露出拒絕的意思的話,他就會撒嬌,不等到我同意就不停。

  我真的看不懂這個人。

  我搞不懂他是來我這邊尋求安慰還是把我當成了可攻略人物。

  但也許,我該主動出擊試試看。

  這樣想著,我發給太宰一封私信。

  這個案子,或許能給他想要的東西。

  14  書

  如果把案件比作一本書,普通人想要破案,就得翻開這本書認認真真地讀完,從中找出線索。

  太宰治則是在看到這本書的時候,就從它的名字、封面、導語、厚度中獲悉了這本書的絕大部分內容,所以他要做的只是翻開這本書的第一頁。

  但是他害怕著書的結局真的和自己想像中的一樣,所以每次只敢稍微掀起書的一角。

  而對於我來說,看不看這本書對我都沒有影響,所以我沒有打開它,只是把書放在一邊。

  我可能之後會打開它看一看,也可能不會,就像薛定諤的貓的生死狀況。

  正是這種狀態,我作為[人]與[機器]的疊加狀態,反過來束縛著我,提醒著我,剝奪了我的自由,是我一切痛苦的根源。

  作者有話要說:

  寫完才這章好短小啊,明明我有努力產出TAT

  *關於project winter,可以去b站看老番茄視頻【誰是內鬼】

  *下個副本路姐第一次掉馬預警


第7章 第七章

  15 會

  Golden Apple會館。

  今天對西野良子的書迷來說,是非常令人興奮的日子。

  西野良子,新銳女作家,文筆細膩與理智並存,善於描寫小人物之間的愛情與友情,不久前斬獲新人獎,是被看做是「文壇前景最好的新秀」的人物。她擁有數量非常多的粉絲,並且男女皆有。

  一個星期前,西野良子宣布要在今天舉辦一場特別的新書發布會,地點就定在Golden Apple會館。

  得到參會資格的一百人,可以在前一天就拿到新書的手稿復印件,而今天將會領到一張問卷,答完題後被西野老師選中的人,可以擁有和西野老師會談的機會。

  只是這張問卷的題目有點怪。

  他們本來猜測問卷裡會出關於新書的解讀的內容,可是題目看起來和新書毫無關聯。

  …

  05.每100個女嬰出生,對應的約有多少個男嬰出生?*

  …

  07.對在戰爭中幸存下來的飛機進行統計,結果顯示損壞的部位絕大部分都是機身,那麼要怎麼樣對飛機進行改良?*

  …

  12.草原上有十頭飢餓的獅子排成一行,已知如果吃了前面的獅子就會陷入沉睡,可能會被後面的獅子吃掉。那麼請問第二頭獅子想要活下來,能不能吃第一頭獅子?*

  如果說前半部分的題類似公司面試題,只是與讀書會沒有關系的話,那麼第21題到第二十八題更像是什麼心理測試:

  請說出你最想吐槽的同事。

  你來這裡坐的是什麼車?

  你想聽的一首歌是什麼?

  …

  書迷們滿腹疑惑地答完整張卷子,交上去等待結果。

  等待結果的這一個小時內,他們開始交流起來,談論著這張卷子到底是在考什麼,有人認為這張卷子只是個煙霧彈,人選肯定早就內定了;也有人認為它一定有著什麼意義,只是他們現在無法理解而已。

  當然,他們之間,(其實西野的女粉絲稍微多一些,所以也可以說她們),她們之間後來逐漸換了話題。

  他們談論昨天剛剛收到的西野的新作手稿——是一本中篇小說,講述的是一對青梅竹馬長達二十年的相處故事,從校服到婚紗,從校園到社會,西野把兩個人之間的羈絆刻畫得入木三分。

  這是西野良子半自傳式的作品,據說她在現實中也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戀人,兩人感情甚篤。

  他們的交流漸入佳境,有的人已經准備把新書拿出來再讀一讀了。這時,西野老師選好了人,發布會的主持人在他們面前宣讀了人選,是化名為[綁帶]與[空格]的兩人。忘了說,問卷不要求填真名。

  他們互相張望,想尋找這兩名幸運兒是誰。

  這時,有兩個人從椅子上站起,是一對十分年輕的男女,看起來不是高中生就是大學生,外表都非常養眼,是那種包裝一下就可以直接出道的養眼。

  那名穿著砂色長風衣的青年眉清目秀,氣質風流,而那位身著灰藍色休閑套裝的女性也同樣長相標致,氣質則很平和。

  他們是坐在一起的,卻又不像情侶,或者說是朋友都有點牽強——他們間隔了至少一米遠,可是兩個人之間又有那種別人融不進去的磁場,行動也非常默契。

  唉,每個八卦中的人都會瞬間化身為名偵探。

  男男女女們已經打算等這兩個人出來時詢問他或者她,也可能是他和她的練習方式了。

  但眼下,書迷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兩個人被主持人帶去會客廳,身影逐漸消失在他們的視線裡。

  16 詢

  太宰治又在發揮著他旺盛的好奇心,不停地旁敲側擊地問我是不是知道點什麼。

  他這樣想也正常,畢竟是我那天打完《project winter》就給他發私信,主動問他要不要來這個新書發布會的。

  「我知道的不會比你知道的多。」我說,這句話也不是假話。

  他顯然沒有相信,卻裝作相信的樣子,「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們待會可能就要面對一個即將實施自己犯罪計劃的罪犯哦。你會感到害怕嗎,綾小路小姐?」

  「我不會。」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問,但是我還是如實回答。

  他聽完又露出了那種令我感到危機感的、運籌帷幄的笑意來。

  嘖。

  會客室的門是開著的,我們走了進去,一個穿著考究,氣質優雅知性的女人坐在一張華貴的扶手椅上,笑著望向我們。

  西野良子說,「你們來了。有什麼話想要問我嗎,兩個聰明人?」

  「調查問卷的第一題到第二十題,是在【考量】我們的學識,涉及心理學、經濟學、博弈論和生物學等知識。」我說。

  「第二十一題到第二十八題,從藏頭詩的角度看,對角線上的字可以組成【請來聽聽我的故事】這句話。」太宰治補充道。

  我從我的上衣口袋中取出了新書發布會的邀請函,它只比成年人的拳頭略大一點點,做工非常精致,我把它仔仔細細地撫摸了一遍,事實上撫摸平滑的書面是我的愛好或者說是怪癖之一,「邀請函上面,可以摸出一串阿拉伯數字,翻譯成對應的英文字母就會得到【能夠看到這句話的人,請一定要爭取到見我的資格。】」

  其實還有一點我們沒說,但她肯定明白的。

  西野加奈微笑著注視我們,她的背挺得很直,舉手投足間都呈現出一種成熟的優雅,「我果然沒有看錯人。那麼接下來就請您們兩個,聽聽我自己乏善可陳的故事吧。」

  「我一直以為我會和他永遠在一起的。」她平靜地說。

  「但是真應了那句話啊,【我在連快樂這兩個字都不知道怎麼寫的年紀最快樂。】*」

  「我和他就是在這個時候認識的,我們住在同一個小區,上同一所學校,我們會坐同一班校車,我擰不開的水瓶他會幫我擰,他寫不完的作業我會幫他做。一直都如此。」她好像陷入回憶裡了,目光沒有焦距。

  「我想我是愛他的,我們長大後很自然的就在一起了,就是那種,嗯,【世界上除了我還有誰能和你在一起呢?誰能像我這樣了解你的全部呢?】的感覺。」

  聽到這句話,我在心裡反駁。

  經濟學家弗裡德曼提出過這樣一個理論:如果把全球的70億人比作綠豆,而把自己和世界上最適合自己的那一個人比作紅豆,那麼一直攪啊攪,攪啊攪,你會遇到數百萬的綠豆,但是遇見那顆紅豆的可能性為0。

  所以是不存在西野說的這種情況的。

  西野良子的目光又有了焦距,她的聲音很輕,卻透出咬牙切齒的味道,「但是,這一切都在兩年前的一個冬天被打破了。」

  「那天,我正准備要去出版社,卻碰巧遇到了繞遠路的司機,我現在都不知道要恨他還是感謝他,」她說到這有點哽咽,「他經過了一條很長很長的路,路旁邊有很多行人。」

  「我本來正低頭看手機裡的消息的,但是我發現這麼久都沒到出版社,就想看看到哪裡了,所以我轉過頭望向窗外,可是我卻一眼就看到了,是的就是這麼得巧,我看到了他和一位陌生的女性擁抱在一起的身影,他們看起來非常非常的親昵。」

  「我的第一反應是:這怎麼可能呢?這種事情怎麼會發生在我這種普通人身上啊?這不是電視裡才會有的劇情嗎?!我完全不相信,所以我那個時候相當理智,我甚至很冷靜地拍了照。」西野良子臉上的表情消失了,就像剛剛出廠的仿生人。

  「我告訴司機不要繞路,不然我立馬去投訴他。我很快就到了出版社,辦完事情後選擇坐新干線回家。」

  「回到家後我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等他回來。」

  「我問'你今天下午真的是去看望,你寄放在別人家的寵物狗嗎?’他說是的。於是我把手機遞給他看那張照片。他說這張照片好像也代表不了什麼,我就騙他說'我認識你十八年了,你覺得你可以騙過我嗎',於是他什麼都交代了。」

  她望向窗戶外的景色,周身包裹著寂靜寥落的空氣。

  可她看起來非常冷靜,就像是在說一個與自己毫不相關的故事一樣,但就是這樣,才令人感到害怕。

  我和太宰治誰都沒有說話,因為我們知道她還沒有說完,至少最關鍵的東西,促使我們來到這間會客室的東西,她還沒有說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不會以為副本一定只有一章吧233333

  下章才掉馬呢,別急。

  *女嬰男嬰出生的幾率其實並不是一樣的,Y染色體的移動速率實際上要比X染色體要快一些,女嬰和男嬰的出生幾率比大概是100:105。

  (8.1補充)要考生物的小伙伴就按1:1記就行。

  實際情況除了比較速率外還有其他因素,呈現的結果接近1:1但不是真的1:1。

  *修機身還是機翼:這是幸存者偏差的經典案例。應該修機翼,因為被擊中機翼的戰機大多都墜機了,只統計生還飛機的話就沒法發現這些。

  *餓獅博弈:從最後一頭獅子開始想,它不用擔心自己會被吃,就可以放心吃第九頭;第九頭為了不讓自己睡覺就不能吃前一只;第八頭就可以吃第七頭,以此類推,第二頭獅子可以吃第一頭獅子。

  *我在連快樂…:出處找不到了,我記得好像是豐子愷說的。

  *上章我就打過比方,推理破案對宰路兩人就跟翻開一本書的難度一樣,所以我不一定會重點寫推理,就像《嫌疑人X的獻身》一樣,可能開篇沒多久線索就全出來了,重點在人性的挖掘與救贖。


第8章 我說我挺喜歡她

  正文1600字+作話500字

  17. 罪

  西野良子輕輕地搖了搖頭,繼續說道,「他一五一十地說了,他和她怎麼認識的、認識多久了、平時在哪裡見面,全都告訴我了。」

  「我感到非常荒謬,就像是突然發現你自己生活在黑客帝國的世界一樣荒謬。」她闔上眼。

  「但我後來還是相信了,我不得不信,因為我找出的證據越來越多。不要小看普通人,每個人牽扯上一些事情的時候都會展現出平常十倍的敏銳。」

  她說的沒有錯。很多時候我自己也是利用別人這種時候的敏銳設局的。

  西野良子的一邊手虛握著,睜開眼望著我和太宰治,「我很痛苦。我這547天以來沒有一天不是痛苦的。我快受不了了。」她的眼眶有點紅,卻沒有眼淚,臉上露出既像哀求又像憤恨的神色。

  「我快受不了了。所以我決定要做那件事情,就在今天。」

  「可是,西野老師,你一定要這麼做嗎?」太宰的眼神透出一種悲憫的嘲諷,「明明你找我們過來,就是希望有人能阻止你吧。」

  咦?這和我的判斷並不相同。「為什麼太宰你不認為這是一個罪犯的犯罪自陳?」我皺眉,「西野小姐在書的手稿裡把四個字的寫法做了改動,是【來見證我】。」

  「啊,這就是我和綾小路小姐不一樣的地方吧。」他聽到我這句話反而有些驚訝地說道,「因為我之前的工作的關系,我對西野小姐這個類型的人相當了解呢。」

  她對太宰治笑了笑,「我倒是不希望了解你這種男人呢。比起你,我更喜歡這位綾小路小姐。」

  「…謝謝。我也挺喜歡你的。」我說道。我設想過我以後的生活,其中就包括找一位貼心知性的伴侶這一項,西野良子符合我的要求。

  她聽到我這麼說,真的笑出了聲,「我說,你們真的不阻止我嗎?我把桐山君,就是我故事中的"他"約出來了哦。他現在應該已經到了。我用我貧瘠的知識制作了一個機關,雖然很簡陋,但還是能用的。我要是啟動這個開關的話,他就會死。」

  她拿出了一個遙控器,一步一步地後退著,直到背部緊貼著窗戶。

  「要麼阻止我,我從窗戶跳下去,要麼不阻止我,看看桐山君是怎麼死的。你們想選哪個?不管死的是誰,我殺死的都是我自己。*」

  太宰治聽到這段話愣了一下,沒有動。

  我說,「請問在我們選擇之前,我和你能擁抱一下嗎?我真的挺喜歡您的書。」

  她表情復雜地看著我,不知道是嘲諷還是感動,最後還是同意了,「…行。你這麼有趣的人,如果我沒有遇見他的話,可能會想和你來一段的。」

  我抱住她的一瞬間,就用手刀把她劈暈了,從她手中拿走了遙控器。

  從我接近她到取走遙控的整個過程,我沒有遲疑,沒有動搖,沒有痛苦,也沒有因為救了別人而釋然或喜悅。

  「警察還有多久才能到,太宰?」我這樣問道。

  18. 悟

  太宰治聽到西野良子問【你們想選哪個】的時候,有一點茫然。

  他與西野良子的距離大概有五步,直接從她手裡搶走遙控器是來不及的;綾小路和她的距離會近些,只有三步。

  不過距離本身不是重要的東西,西野的機關也可以破解,主要原因是他聽到那句話的時候就想,我到救人的一方去真的會更好嗎?明明我所看到的、所感受到的,與之前沒有區別,人還是一樣的,被欲/望、感情操縱著。

  他沒能想明白這個問題,卻看到了一個意外之喜:綾小路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讓西野良子露出了一瞬間的破綻,隨即接近她並拿走了遙控器。

  在這種極端情況下綾小路還能保持冷靜,做出理論上的最優解,太宰治在那瞬間醍醐灌頂,所有關於綾小路的違和感全都有了解釋:為什麼意大利餐廳事件中綾小路選擇去辦公室而不是印刷室,為什麼她幾乎沒有交心的朋友,為什麼他第一眼會認為綾小路根本不算是人,

  因為綾小路至始至終就不是什麼外冷內熱的少女,她是一個比外表還要冷酷,連內心獨白都不能相信的,和他一樣喪失了成為人的資格的人。

  太宰治意識到,他因為信息不對稱對她的性格進行了一個巨大的誤判。

  他本該因為被欺騙而生氣的,可事實上那一刻他完全沒有這種情緒,取而代之的是棋逢對手的興奮,是期待較量的激動,這使他整個靈魂都在顫栗——他從未這麼強烈地感覺到,他是活著的。

  他是活著的。

  很奇妙地,他從一個同類的身上,觸摸到了一點活著的意義。

  雖然微不足道,但切實存在。

  這樣看,去救人的那一方,可能確實要好一點。不然他就無法遇見她了。

  —第一卷 :外冷內熱的綾小路完—

  作者有話要說:

  *我殺死的是我自己:出自陀思妥耶夫斯基《罪與罰》

  恭喜宰成功扒掉第一層馬甲!撒花!

  現在是我的小論文時間:

  首先,我對【太宰先生本質上是個溫柔的人】這句話不反對也不贊同。

  以武偵宰為例,他的表性格開朗活潑,日常可能就是翹翹班順便算計一下敵人。我認為他的裡性格分兩個:一個是看透世事冷眼旁觀,非常冷酷;一個是共情能力非常強的(首領宰甚至都沒遇見織田作,僅憑平行世界自己的記憶就創造了if線),既害怕人類又無法對人類完全失望,所以是溫柔的。

  我本人非常喜愛這種溫柔與冷酷的對撞,所以覺得僅用溫柔一詞概括太宰先生,其實不太全面。

  好那麼再說路哥(你們都還是叫路哥那我也這麼叫好了),當初實教播出的時候看封面我以為是後宮曖昧番就沒看,後來才發現確實曖昧但是主角他莫得感情啊!我特別特別愛的就是路哥心理活動都不能信這一點,可能我萌點比較奇怪吧,我對表面普通、可能還有點歡脫,但實際上冷靜理智的角色(宰路兩個人都是)完全沒有抵抗力。

  這篇文我想講就的是這兩個人在互相利用、算計對方的過程中,慢慢地體會到情感,慢慢地了解對方,直到一起獲得成為人的資格。與其說是互相救贖,倒不如說是自己成為自己的救贖。

  快給我評論吧小可愛們!不要等養肥啊!因為這個作者她很菜寫不了大長篇啊!!


第9章 我當時害怕極了

  19. K

  我在白色房間中遇見過這樣一個人。

  在這個近乎剝奪人權的機構,實驗品們得什麼心理問題是一件十分稀松平常的事情,狂躁症、抑郁症、自閉症、情感缺失…堪稱精神病百科全書。

  而那個人瘋的比較別致,據說是妄想症。不過,我對他不感興趣,因為他沒有對我的價值。

  但我第一次經過他身邊時,他轉過頭看向我,「你的名字是什麼?」

  「綾小路清隆。」我回答。

  「這是女孩子的名字嗎?」他疑惑,不過又釋然了,「不過沒關系。人一生當中可以有兩個名字,一個是別人給的,一個是自己取的。你可以給自己取一個名字。」

  我有點奇怪,因為在White Room這麼高強度教育之下,人的棱角是很容易被磨平的,而他竟然會有這種富有創造力的想法,「那你給自己取的名字是什麼?」

  「K。」他笑得很張揚,似乎因為自己有第二個名字而感到得意。

  這是我們的初見。

  那天之後我們就開始了秘密交流。

  在White Room的一切都是被監視的,想要交流很困難,但並不是無法做到。我們用眨眼頻率、站姿、步態、手勢甚至脈搏,編寫了一套只有彼此才能解讀的對話系統。

  【這個世界的文豪都不好好寫書了嗎…】

  【你指的是什麼?從人類歷史的發展過程看,確實這一百年以來,文壇的發展變得滯緩了。】

  【嗯…我是指他們都跑去混黑了。】

  【?】

  【哎,綾小路你以後就會知道的。原本的文豪們都成為了異能者,每天不是有人預謀毀滅橫濱就是有人在拯救橫濱。】

  【…我看不出你說的這句話有什麼邏輯。】

  【沒事!我可以和你慢慢跟你講。】

  K說,這個世界上有一種特殊群體——異能者。他們很神秘,表世界的人是不知道他們的存在的。而這些異能者,在本源世界都是大文豪。

  前半段我還覺得可以信一信,可是異能者和文豪有什麼聯系呢?我無法理解。

  可每當我質疑這個問題的時候,K又能打破我的質疑。

  K跟我說了許多我沒有聽說過的書,書名和作者他都沒有念,但是裡面的具體情節他會讀給我聽。

  從文學鑒賞性的角度講,他說的作品價值都非常高,發表出來一定可以在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不過我們當時都沒有想過這件事,只是他在講,我在聽,僅此而已。

  我直到遇到岸谷清司以前,都沒有真的相信世界上有異能這件事情。

  但是不得不說,K在我的White Room的經歷裡,占據了很重要的一部分。

  我從沒把K當成過同伴,我們充其量只能說是兩個擁有同樣命運的人罷了。

  不過他對我講的那些故事,加深了我想要逃出這裡,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的想法,成為我實施逃出White Room計劃的催化劑。

  我在離開白色房間的前一天晚上,K突然很嚴肅地對我說:「請給自己取一個名字吧,我不想再稱呼你為綾小路了。」

  他是在給我下什麼心理暗示嗎?還是這也會成為我們之間的暗號之一?

  我愣住了,認識以來這是他第一次向我這麼嚴肅地提要求,或者說建議。我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說,也不知道要不要答應。

  我只能對他說,「我會盡力去做的。」

  時至今日,【空格】對我來說仍是個代號,我並不認為這是我的名字。

  但是我想,我可能永遠忘不了那一天晚上,K叫住了我,很鄭重地請求我的那個畫面。

  他的眼睛不會發光,也沒有月光灑在他身上,但很奇怪地,我就是對這一幕留下了很深刻的印像。

  20. 紙

  我為什麼要提起K,這就要再詳細地說一說西野良子案的細節。

  事實上,我在案子的一周前,也就是我和太宰治打游戲那一天,就聯系上了西野良子。

  【我】:老師,我知道你想要做什麼。

  【她】:嗯?是什麼?

  【我】:你想要做「那件事情」,對嗎?

  【她】:你指的是什麼事呢?

  【我】:您明白的,新書發布會那天將會發生的事。

  ………

  【她】:那您想要做什麼呢?

  【我】:我想要做阻止你的那個人。畢竟老師您給了那麼多提示,還打算邀請人來旁觀,其實內心也在猶豫,也在期盼有人來阻止你的吧。

  ………

  【她】:真是令人不爽啊,你。

  我是匿名和她聊天的,太宰治可能事後會追查到有人和西野良子聯系過,也可能不會。但是不管怎麼樣,他不會聯想到我身上。

  因為,我和西野的對話就發生在我玩《project winter》的時候。

  我提前設定好了程序,等時間一到就自動向西野良子發送信息。

  我之所以這幾天都沒有拒絕他的邀請,一是因為我需要在他的面前強化他對我【外冷內熱】的性格判斷,二是因為,我要讓他把我的不在場證明,主動送到我的面前。那一局雪山狼人殺是他邀請我玩的。

  我知道以太宰治的敏銳,在去會談室的路上一定會想方設法地試探我,而我正好就需要他的試探,或者說,我需要他稍微露出他敏銳而強勢的那一面。

  這樣,看到他這一面的西野良子就會先入為主地認為,太宰治是那個神秘人。

  我本來的計劃是,當西野准備按下遙控器的那幾秒,太宰治一定會上前阻止她,這個時候我只要在一旁不動如山,或者判斷局勢給予最冷靜、甚至最冷血的輔助就可以了。

  演員已經就位,我在這整件事當中都掌握著主動權,事情只要按著我的劇本走就可以。

  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太宰治竟然在西野良子說完那段話就沒有動了。

  我當時害怕極了,太宰治為什麼沒有立刻行動?他知道了我的計劃嗎?他是怎麼知道的?他知道多少?我一點都想不明白,如果這是太宰治反客為主的一招的話,那實在是太可怖了,我之前一點跡像都沒有察覺,幾乎能感覺到手心滲出的冷汗。

  他沒有行動的話,救人的那個人只好變成我了。

  而西野良子在我問她能不能和她擁抱的時候,意識到我才是打算阻止她的那個人,這才確認了我的身份。

  而第二個讓我感到意外的就是,我在擁抱住她的一瞬間,她偷偷地在我的手背上敲出了幾個字:

  【可以為我寫一本小說嗎?空格。】

  這是我十八年來第二次收到了很奇怪的指令,第一次就是上文提到的,K提出讓我給自己取一個名字。

  我已經盡可能多的排除錯誤選項了,起碼確認了某種心理暗示也不是密語。但至今我還無法確定,他們的請求背後究竟有什麼用意。

  如果我能有福爾摩斯的一半智慧,或者能有太宰治的五分洞察力,可能就會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什麼了。

  可惜,我腦子轉的不快,也不能看透人心,是一個愚鈍的普通人。

  不過,拋去以上兩處疑點,我讓太宰治知道我的真實性格的目的還是達成了。而在他的眼中,「我」大概也發現了自己的真實性格被他發現了,所以接下來我就可以不用和他破案了,要知道這真的很不符合我避事主義的行事觀念的。

  但是相處還得繼續,畢竟我還得用他來達到我的目的。

  本來我是真的不想這麼大費周章的,可是這個人實在是多智近妖,心眼比誰都多,我才不得不花這麼長的時間,去利用我蹩腳的演技導演了這麼一出戲。

  我故意在他面前強化我的錯誤人設是為了給太宰治造成【這層馬甲對我來說很重要】的誤導,他就短時間不會想到我還有第二層馬甲。

  為了防止他在我達到目的之前就窺探到我的身世,我費了好大力氣。

  跟這個男人相處真是太累了。我感嘆道。而且接下來我還要長期作戰。

  不過,我不管過程如何,也不管要付出多大的犧牲,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勝利才是一切。

  反正最後獲勝的人是我,那就沒問題了。

  作者有話要說:

  長期作戰=長期約會 :)你們聰明人騷操作真多。

  這章我寫得不太滿意,沒有表達出綾小路的計中計中計那種令人脊背發寒的感覺,我真菜(淚)

  K是原創人物,你們可以認為他有看到平行世界的異能力,也可以認為他是穿越者。綾小路對他也莫得感情的啊,這文是絕對的1v1。

  西野和K的請求都是想要幫助綾小路成為真正的【人】。

  有沒有大預言家在前兩章就猜出來路姐是故意掉馬的!舉起手讓我康康


第10章 我和我的朋友們

  21. 考

  「綾小路,你西現史復習了嗎?」我剛在階梯教室找好位置坐下,朝倉奈奈就用氣聲悄悄地問我。

  西現史是西方現代設計史的簡稱。

  「復習了。」我也用氣聲回答。教室裡非常安靜,所以我們就這樣講話。

  「那太好了!可以把你的書借我劃一下重點嗎?我一定會在下午考試之前還給你。」朝倉衝我笑了,她並不是那種大美人,但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很好看。

  我昨天才說西野良子算是我理想的對像,今天我感覺自己又要倒戈了。

  先說明,我並不是女同性戀,就算假定我真的喜歡女性,那精神上我也並不是百合。因為我在我的精神上並沒有男女之分,雖然我對自比機器人這個事情不太樂意,但你可以理解為,同一款機器人之間只是語音包和外觀不同,程序都是一樣的。

  所以,性別並不是我重要的組成部分,如果我是男性的話,可能我的布局策略會有一些改變,但是那些改變也是由別人對我的態度變化引起的,如果這些變化消失的話,男性的我和女性的我一定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不過這也不是毫無例外,如果我是男性的話,我和太宰治絕對看彼此非常不順眼,可能連現在表面的和諧都維持不住。

  我邊想邊把書遞給朝倉,她認真地用雙手接過。

  嗯,她真是比太宰治順眼多了。我暗自感慨。

  這次藝術設計系的大考總計三天,考的全是藝術理論相關的內容,不涉及創作,這讓我松了一口氣。如果涉及創作題的話,我不僅需要利用我的知識來拼湊出作品,還要考慮到不同批卷老師的喜好進行控分,這無疑很浪費時間。

  三天後,我和朝倉出了考場,一起往校門外走去。

  她和我不住在同一個小區,她家的住宅離大學城半遠不近,需要坐電車。而我去小區的路上也會經過電車站,所以當她邀請我一起走時,我同意了。

  「綾小路,你考得怎麼樣?」她問我。

  「一般。」每科都控制在65分,這是個不會引人注目的數字。

  「…總感覺你好像內心在說"我很厲害"的樣子。」朝倉一臉揶揄地看著我。

  她為什麼會這麼想?世界上比我更聰明、更有才華、更善交際的人數不勝數,我是從來沒有她說的這種想法的。

  「我沒有。」我認真地回答。

  「好啦好啦,我知道!綾小路你真的不會開玩笑呢。」她笑了笑。

  「……」

  「嗯…能和我說說你平時在家都做些什麼嘛?我很好奇你這樣的人的生活唉!」朝倉眼睛亮亮的。

  好奇我的生活嗎?朝倉奈奈是一個熟悉起來就會表現的很開朗的人啊。

  我有點羨慕。

  「我花40%的時間在為設計課苦惱,30%的時間在看書,20%的時間在日常活動,還有10%時間在和我的…朋友相處。」我有些遲疑地說,對於別的人,我對稱呼他們為朋友沒有什麼奇怪的感覺,但是稱呼太宰治為朋友,我就感覺到說不出的怪異。

  嗯,我提到他的頻率是不是過於頻繁了。

  「果然還是綾小路式的回答啊,」朝倉嘆了一口氣,語氣低了下來,「有時候覺得你這樣也很有趣,有時候也會覺得你好無聊哦。」

  啊?

  「對對!就是現在這種疑惑又無奈的表情超—級—有—趣—!」她突然又興奮起來,手舞足蹈。

  落日的些許余暉灑在她的黑發上,映在她的眼眸裡,她蹦蹦跳跳地走在我的前面,回頭看著我笑。

  我的心裡湧現出了一種感覺,說不上是開心,也說不上是討厭,就是…就是一種感覺。

  我想,我繼續和她相處下去的話,就會知道這種感覺是什麼了吧。

  我們不知不覺走到了分叉路口,朝倉笑著朝我揮了揮手,轉過頭去,我能看到她的辮子一甩,逐漸消失在轉角。

  「明天見!」

  「明天見。」

  22.  電

  當天晚上八點,我接到了一通電話。

  「莫西莫西,請問您是綾小路小姐嗎?」

  「我是。」對方語氣正式,而且斷句非常干練,應該從事警察、醫生、專業話務員等工作。而會聯系上我的…只能是那個了。

  「我們是xx町的警部。我們在河邊打撈上來一位溺水男子,黑發,穿一件砂色長風衣,現正處於昏迷狀態。您是他的手機聯系人列表中的第一位,請問您知道男子的身份和具體信息嗎?這邊需要做一下記錄。」

  「我不認識他,不知道他是誰。」果然是太宰治那家伙。我無意跟警部打多余的交道,直接掛斷電話。

  關於他具體的信息,'昏迷'的太宰治醒來以後會自己向警部說明的,我是真的沒有說的必要。

  令我又感到不解的是,太宰治為什麼要通過這種有悖於我的避事原則的方法聯系我?是想故意給我找麻煩嗎?以【朋友】為理由直接找到我,明明可以更快地達到目的。

  我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當我將手中的《薩德侯爵夫人》看到第三遍時,門鈴終於響了。

  我打開門,太宰面色蒼白地倚在門上,表情楚楚可憐地看著我,「清隆小姐,你好狠的心!」

  「找我有什麼事嗎,太宰?」

  「清隆小姐為什麼要對警部們說不認識我呢,害得我醒來後和他們解釋了好久。我好傷心啊。」他說完還掏出一張白手帕抹了抹眼角。

  ……

  「所以,清隆小姐為了補償我,可以周六和我一起出去嗎?沒有案子,只是單純地去逛逛啦。」他的臉龐和聲音猶帶少年氣,撒起嬌來毫不違和。

  我想了想,「水是你自己跳的,我沒有必要補償你。不如這樣吧,你如果能在這兩天之內為我的作品提供靈感,我就答應你。」

  「唉?什麼作品?什麼靈感?」

  「是我的作業。」

  太宰治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眼裡滿是興味,「好啊,我答應清隆小姐了!相信接下來一定會很有趣的。」

  他說完就一蹦一跳地走了,嘴裡還哼著關於殉情的歌。

  我關上門,繼續看我的《薩德侯爵夫人》。

  我最近的生活好像有煙火氣得多。

  作者有話要說:

  *宰比較膽小啊,不敢直接找路姐

  *下面他們會談幾章戀愛再刷副本

  *路姐的心理活動會演啊!會演啊!你們別隨便信!

  *關於我是怎麼想到路哥性轉這個腦洞的:

  首先,我是一個性轉愛好者。只要角色顏值過關,我就敢腦補性轉。

  其次,某一天我刷貼吧看到了龍園翔子…龍園都可以性轉那我路哥為啥不可以!莫得感情的隱藏萬人迷屬性的美女她不香嗎?很香。

  我在這裡說一下我心中的綾小路♀的形像,這樣你們可能比較好代入:棕長發發尾微卷,一張雖然面無表情但真的很好看的臉+身高腿長。

  不香嗎?不香嗎?(吶喊)

  希望大家看文的時候可以代入路姐,謝謝!!


第11章 是獵人還是獵物

  23. 跳

  周六。

  昨天晚上,太宰治問綾小路為什麼要找他尋求靈感,她說,「因為我認為太宰很有藝術家的氣質,相比起來我就沒有這種氣質。」

  確實是這樣,綾小路這樣體會不到感情的人去搞藝術,想想就令人發笑。

  「那清隆小姐覺得我還有什麼氣質?你呢?」他聽到自己問。

  「太宰就像哲學家,像詩人;而我像政客,像金融操盤手。」

  太宰治點點頭,沒有追究這個問題,「你是有問必答嗎,綾小路?」

  「……」綾小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他露出了遺憾的表情,「啊,我還以為你會像Siri一樣說'我不太明白'呢。」

  她頓了頓,「請不要把我和Siri相比較。」

  「那給我一個理由。」太宰治挑眉。

  「…如果您還是要這麼做的話,我現在就請您離開。」她用上了敬稱,看起來更像個機器人了。

  對一個機器人產生好奇,這樣的自己也真是無聊透了。太宰治想。

  「好啦好啦,我不這麼稱呼就是了,」他撇撇嘴,「我現在有讓你感覺到靈感嗎?」

  綾小路好像有點為難,「如果是執筆的是別人的話,一定會有靈感的。」可是她不行。

  她總是在模仿別人,說話的語氣、語音、語調,慣性動作也都會因為對像的不同而產生細微的改變。可是藝術本身是現在的她無法解析的領域,她就算學習再多的傳播學、藝術學理論,了解再多的天才藝術家的生平,也無法理解期間的奧秘,更無從模仿。

  看到這樣的綾小路,他又覺得她挺有趣了。仿生人想要畫出自己的原創作品,不有趣嗎?

  太宰用手撐著頭,慵懶地靠在椅子上注視著她。

  「這個表情可以。」綾小路認真地看著他,終於拿起畫筆,開始行動起來。

  她有條不紊地調好顏料,朝顏料盤中滴了幾滴水,握住筆蘸了蘸,揮腕,潑墨。她的手非常好看,修長白皙,纖秀得可以看到指骨和少許青紫的血管,卻絲毫不影響這份美,反而讓人想要細心保養這藝術品。

  太宰治就這樣定定地看了她的手五分鐘,「清隆小姐,我可以動了嗎?」

  「可以。我一開始就已經記下我想要的畫面了。」

  …所以他發呆這五分鐘是為了什麼,太宰治無語凝噎。

  「意思是說我已經可以走了咯?」他又問。

  「嗯。」她不鹹不淡地瞟了他一眼,像是在疑惑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嘖,這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真是令人非常不舒服,明天一定要報復回來!!太宰治氣呼呼地想。

  距太宰治產生這個想法已經過去了12小時15分鐘30秒。

  round 1 射氣球游戲

  綾小路舉起木倉的動作很生疏,射擊成績也規規矩矩,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異常。

  第一輪,太宰治敗。

  round 2 鬼屋

  太宰知道她絕對不會被鬼嚇到,就想要自己捉弄一下她。可是綾小路似乎完全不給他機會,她一向很喜歡走在人的後面,隔了大概一步遠,這是一個很微妙的位置,既有可能讓人感到被臣服的滿足感,也可能感覺到被窺探的緊張。

  他故意停下腳步,轉過頭,「清—隆—小—姐—,走到我旁邊來不好嗎?你這樣我感覺壓力好大哦。」

  她點了點頭。綾小路在非必要情況很少拒絕別人,看起來很乖。

  他們並行著走了一段路,期間遇到的妖魔鬼怪誰都沒有在意,不過太宰會裝模作樣地喊上幾句,「嗚哇我可不想以這種方式自殺啊」「清隆小姐快保護我!」,綾小路這時候會很詳細地跟他解釋說這些人扮演的都是什麼什麼鬼,並沒有死亡的風險。

  好無趣。太宰治癟癟嘴。到底要怎麼做,才能看你露出不一樣的表情?才能看到你所想隱瞞是什麼?

  他在她快要踏出鬼屋的那一刻,伸出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

  綾小路的身體明顯僵了一瞬,他們平常都心照不宣地避免肢體接觸,這種程度的觸碰已經非常少見。太宰治能從這一瞬間的僵直看出她被系統訓練過的痕跡,他以為自己快要贏了,快要能發現什麼了,可這時候她轉頭看向太宰治,「有什麼事嗎?」她表情自然地問,仿佛剛才那一瞬只是錯覺。

  「沒有啦,就是想叫清隆小姐一下。」他無辜地擺了擺手,想要蒙混過關。

  綾小路好像有點困惑,不過也沒問。

  太宰治摸了摸自己的一側臉頰,今天綾小路把頭發扎成了馬尾,剛才轉過頭的一剎那,柔軟的一縷發絲輕飄飄地劃過他的臉頰,就像羽毛。

  他能聞出她昨晚用的是哪款洗發水,抹的是哪瓶護發素,甚至能判斷她的發質,但是發絲劃過的一瞬間,自己內心的奇怪感覺,他卻不知道是什麼。說悸動絕不至於,說惡心也不對。

  第二輪,平。

  round 3 摩天輪

  摩天輪緩緩上升,從窗戶往下俯瞰,上班族們神色匆匆,情侶們舉止親密,還有與父母失散的小孩,工作場上的失意白領…這些人在太宰治看來,都無一例外地會走向悲傷的結局。

  他收回了目光,看向綾小路,語氣隨意地問,「清隆小姐覺得用什麼可以形容我們現在的關系呢?」他笑得恰到好處的曖昧。

  「詞語的話,我想不出。不過歐亨利有一篇短篇小說《汽車等待著的時候》,我認為我們現在的關系很像裡面的男女主角。」

  太宰治有些愕然。

  《汽車等待著的時候》的男女主角互相欺騙,一個是上流社會的貴公子卻偽裝成普通的出納員,而那名女出納員則謊稱自己來自社會頂層。最後男主角發現了女主角的假身份,繼而離開。

  用這個故事點出他們現在互相利用的脆弱友情,確實很合適。

  不過,誰是揭穿身份的男主角?誰是被揭穿的女主角?這就是個值得商榷的問題了。

  每當太宰覺得綾小路很無聊時,她又會變得很有趣;每當太宰覺得她社交方面非常笨拙時,她又出乎意料地懂。

  這可真是…他笑了笑。

  第三輪,平。

  round 4 跳樓機

  跳樓機先是小幅度地上升下降,進而一點一點地增大移動的高度,超重和失重不斷交替,耳邊是呼呼作響的風聲與他人的尖叫聲,腎上腺素飆升,心跳如鼓,令人害怕與興奮交織。

  跳樓機上升到最高處的一霎那,太宰治閉上眼睛,感受著自身不斷下墜,下墜,失重的感覺輕飄飄的,他覺得自己仿佛被包裹在柔軟又溫暖的水床中,有一點不安,但這不安又伴隨著令人上/癮的巨大快/感。

  如果能就此死去的話,那該多好…

  讓我醒來吧,讓我從這個腐朽氧化的夢中醒來吧…

  有一瞬間,太宰治很想很想松開自己的安全帶,他已經抬起了手。

  自己的座右銘是【清爽明朗而充滿朝氣地自殺】,以這樣的方式死去,絕對會給別人添很多麻煩,他又有點苦惱。

  他這一秒鐘腦海裡的自我博弈暫且不提,這一秒鐘,他聽到綾小路的聲音,不大,卻精准地穿過呼嘯的風聲,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太宰,我能問問你今天為什麼選擇來這裡嗎?」

  哎?為什麼來這裡?說起來太宰治很少來這,至少加入港口黑手黨以後就再也沒來過游樂場這種地方了。

  他無法理解為什麼人們會從升升降降的旋轉木馬中感到愉悅,無法理解人們為什麼會因為看到鬼而感到驚懼,唯一會產生共鳴的情感,也就只有玩跳樓機時的興奮吧。

  等,等一下,不對,重點不是她的問題是什麼,重點是【她為什麼要在自己准備自殺時提問】,太宰治警覺地睜開了眼,看向旁邊的綾小路,跳樓機的升降速度已重歸緩慢,綾小路平淡如水的金眸正注視著他,等待他的回應。

  「啊,因為我也很久很久沒有來過這種地方了,所以想來看看。清隆小姐剛才為什麼突然問我這個呢?」他開口。

  24.  想

  我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因為我需要確認太宰治對於死亡的真正態度。

  自殺與太宰治是兩個緊密相連的關聯詞,我時常能發現他在入水自殺,這是一種比較溫柔無痛的方法,被水包裹的感覺其實是很寧靜而溫暖的。

  不過太宰治一直都沒有自殺成功,我開始感到疑惑,如果他真的想要擁抱死亡的話,憑他的能力是絕對沒多少人能夠阻止他的,那麼他沒成功,是自己有意為之的嗎?我很奇怪,他眼中的求死欲望又不似作假。

  所以我剛才在他意圖自殺時拋給他一個問題,如果是真心想要死亡的人,要麼就無視這個問題,要麼回答完繼續奔赴死亡。可是太宰治沒有。我意識到他回答完這個問題就暫時打消了自殺的念頭,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漂浮在水上的浮木,抓住了一點生機。

  因此,我確認了他對於死亡的真正態度:他追求死亡,實際上在求救,接近死亡的那一瞬間他看似獲得了解脫,但他的整個靈魂都在悲慟,哭喊著「請救救我」。

  「我想到了這個問題,就直接問了。」我聽到我這樣回答。

  「哎?真的是這樣嗎?」他大概已經察覺我的探究,眼中的笑意隱約透出令人膽寒的冰冷。

  「是這樣。」我點點頭。

  他察覺了又能這麼樣呢?

  我知道,這場你追我趕的貓鼠游戲,我已經領先一步,觸摸到了他內心最深處的一些本質。

  誰是那個揭穿身份的男主角?誰是被揭穿的女主角?還未到結局,誰都不能下定論。

  第四輪,綾小路勝。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本來是想寫甜甜的約會的…寫到後來劇本就被他倆改了TAT感謝在2020-04-19 12:58:32~2020-04-20 16:09:4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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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當細雪遇到堅冰

  【本章甜到ooc警告】

  推薦bgm:R&B all night

  galway girl

  25. 糖

  我說完「是這樣」之後,太宰治應該也發現了【我察覺了他對於自/殺的真正態度】這件事,他一瞬間變得面無表情,鳶色眼眸內裡是一望無際的黑,氣勢冰冷又陰郁。

  不過這種表情只持續了一秒,下一秒他又恢復平時笑嘻嘻的樣子,熟練地岔開了話題。

  我只好盡全力發揮自己社交技能,不讓氣氛變得太過僵硬。

  好在跳樓機很快便降落,我們安然離開座位,我的身體素質比常人要好一些,這種程度對於我來說只是會使心跳稍微快一點而已。

  我低頭整了整衣領,就在這時,太宰治挑起我散落在身前的一縷發絲,幫我撩到耳後去,動作行雲流水,他那只可以媲美手模的手和我棕色的發絲照應得很好看。

  他看起來也不像是有強迫症的樣子,是在利用吊橋效應嗎?我難得抓住了要點。

  「要去吃棉花糖嗎?清隆小姐。」太宰湊到我耳邊問,我有理由懷疑他的吐息都是刻意控制的,不然怎麼會這麼恰到好處,既不讓人感到冒犯,又會讓人有種心跳加速的錯覺。

  他顯然只是像征性地詢問一下我的意見,問完就拉住了我的衣袖,邁開長腿開始走。

  我其實很想掙脫開,但是我直覺掙開了氣氛會變得非常尷尬,為了避免這種情況,我就沒有這麼做。

  我們到了棉花糖攤前,這個攤子此時沒什麼客人,太宰治開口要了兩串。

  我在高等育成學校時也吃過棉花糖,說實話,我不是很能理解為什麼有人喜歡吃這個東西。剛開始咬時,輕盈得完全感不到糖入了口,只能依稀感到甜味;等吃到最後,糖都粘在了一起,確實有分量了,可又太過膩。

  游樂場是太宰治今天早上臨時通知我的地點,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事先做了調查,不過我還是有在出門前快速瀏覽了一遍這個游樂場的大致信息。這個棉花糖的攤子評價很不錯,但除了早晨客人會比較多,現在這個時間段人是最少的。

  這是太宰治算好的嗎?

  我試探地咬了一口送上來的糖,還是輕飄飄如雲朵的口感,不過甜味非常自然,甚至,嗯,有點可愛,像是甜美的芭比娃娃,精致的奶油蛋糕。

  「好吃嗎?」太宰治轉頭問我。

  「還不錯。」我如實回答。

  我一點一點地把棉花糖吃完了,我吃得很小口,咀嚼也盡可能不發出聲音,這仿佛是我天生就具有的習慣,對吃相的執著似乎是我基因裡的本能,不知道男性的我是不是也會這樣。

  太宰也吃得同樣慢,同樣優雅,跟他日常嘻嘻哈哈沒個正形的樣子很不一樣。

  我看向他清雋俊秀的側顏,他是一個很適合待在黃昏時分的男子,三分殘陽余暉把他的面部線條襯得很柔和,鳶色眼睛也不再是一片虛無,而回歸它本有的溫暖色調。

  我們誰都沒有說話,但是難得並不感到尷尬,這樣的氣氛應該挺不錯的吧。我想。

  「你以前常吃這個嗎,清隆小姐?」他吃完棉花糖後看向我。

  「沒有。」

  他輕笑了一聲,像是又知道了什麼,這讓我瞬間警惕起來,但下一秒他的話又使我放松戒備,「我也是。」

  心理學上講,擁有相同經歷的人會有【認同感】,在這個基礎上比較容易建立更深入的情感關系。我今天確認了這一點。

  「清隆小姐晚上想怎麼安排呢?」

  「你已經決定了吧。」

  「哎呀!猜到了就不能先不說嗎?這樣多沒意思!」

  「…」

  「24h自助點歌機怎麼樣?那裡晚上去很浪漫哦!」

  「好。」

  「你對食物有什麼偏好嗎?我只看出來你比較喜歡吃鹹的。」

  唉?這個連我自己都沒注意。「是嗎?那你呢?」我只好反問。

  「啊!那當然是蟹肉!生活是不可以沒有蟹肉的!」他一提到這個就變得非常興奮,像是個拿到了心愛的禮物的小孩。

  我們就像平凡的友人,聊著生活中的小事,在夕陽沐浴下的街道漫步,收起了劍拔弓張的試探,和虎狼之間的相互戒備。

  我倏地想到,我們這兩個能在東京甚至世界輕輕松松松掀起腥風血雨的人,此時也不過十八歲,還是個和棉花糖很相配的年紀。

  26.  雪

  太宰治意識到,綾小路的國中同學前村千代說綾小路唱歌很好聽是真的,沒感情也是真的。

  現在是晚上8點24分,東京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高樓大廈亮起了五彩斑斕的燈光,各種豪車疾馳而過。

  他們坐在24h迷你唱吧裡,空間和構造都和電話亭很相似,在這樣狹小的環境中,很容易拉近人們之間的關系。

  他清唱完了一整首殉情聖歌,按照規矩應當輪到綾小路了。

  他挺好奇綾小路這樣的人會點什麼歌的,她點了一首雖然很符合現在的氣氛但很不符合她性格的《R&B all night》。

  這首歌由女生來唱的話,會顯得性/感又撩人,可惜遇到了綾小路。

  「16 hours 有點長」

  「時差總讓我特別暈」

  「想到就快要見到你」

  「會瞬間開心個不停」

  想像一下,一個表情冷淡的美女給你唱了一首帶有小曖/昧的情歌,你會不會心跳加速?可是這位美女雖然調很准,但唱的一點感情都沒有,那只會讓太宰治很想笑。

  「你買了一件很帥氣的襯衣」

  「問我什麼時候去接你」

  她本來眼睛一直盯著歌詞,唱的很認真也很機械,可到了這句的時候,她似有所感地望向太宰。

  今天她扎了馬尾,露出白皙的臉蛋來。平心而論,她長得非常漂亮,但這不等於她很美麗。美麗是欣賞,漂亮是欲/望。如果不是她過於平靜的表情衝淡了她五官的妍麗,她不論在哪裡,都絕對是最勾人的一顆星。

  綾小路那雙有如神袛的金色眼眸此時與太宰柔和而晦澀的鳶眸對視,可能是她今天的新發型擾亂了他的思維,可能是她眼中倒映的光影太美麗,可能是氣氛太奇怪,也可能是太宰治現在的狀態不太在線——總之,他感覺自己的心跳有點不受控制。

  砰。砰。砰。

  太宰治就像常人怎麼都留不住的細雪,綾小路如同永遠也捂不化的堅冰。

  但是,當溫柔與冷酷並存的細雪,遇到了刺骨又晶瑩剔透的堅冰,兩者相互厭惡卻又相互吸引,是一件必然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劇情被我掰回來了!耶!

  是不是很甜!


第13章 夏蟲不可語冰

  27. 鳴

  我進入東京藝術大學已經有2個月1周2天。

  現在入夏了,但離盛夏還有些距離,日本雖然是溫帶季風氣候,卻因四面環海而帶有明顯的海洋性特征。是以6月並非特別炎熱。

  今天中午我和朝倉奈奈一起吃飯的時候,朝倉突然對我說,「綾小路,你願意今晚來我家吃飯麼…就像那種超級好的朋友之間那樣互相串門什麼的。」她的語氣忐忑又期待。

  老實說,我當時非常驚訝。我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這麼快就達成了【受邀去友人家裡】的成就。因為就算我有定下這個目標,也只是做個形式,沒想到還真的達成。

  不過,我得承認我本質上不信任任何人,所以我聽到這句話時的第一反應其實還是【朝倉有什麼目的嗎】【她想要確認什麼】等等陰謀論。

  之前就說過了,我是個懶散到拒絕都嫌麻煩的人,再說我也想知道一下朝倉想要做什麼,所以我同意了。

  這就是我現在跪坐在朝倉奈奈的旁邊和她一起品茶的原因。

  朝倉家境殷實,住的地方是一座有些歷史的日式宅邸,裝潢很古樸,色調也多為米黃色,就算是紅色、綠色也是那種不那麼鮮艷的紅,有些陳舊的綠,給我一種置身在古畫中的感覺。

  她的父母看到我,露出欣慰的神色,「好久沒看到奈奈帶別的朋友回來了,你就是綾小路對嗎,她常常跟我們說起你呢。」

  我點點頭,敏銳地抓住了【別的朋友】這個關鍵字,看來朝倉有,或者曾經有過別的很好的朋友。

  我們一起坐在榻榻米上喝茶,茶是朝倉自己泡的。

  我很少喝茶,因為我其實比較喜歡喝冷的東西,但是茶一旦冷下來就變得很苦澀,舌尖上不殘留一絲甘甜。

  不過朝倉泡茶的技藝很嫻熟,行雲流水一套動作煞是好看,仿佛從平日的跳脫與寧靜並存的女學生變得賢淑端莊的大小姐。

  我喝了一口,溫度很適宜,苦與甘結合得很完美,我覺得還不錯。

  朝倉看著我笑了,月牙眼彎彎的,「原來綾小路是很少喝茶的人啊,我還覺得你很適合學茶道呢。」

  不,這種實際生活中很少用到的東西,我真的不大樂意去學。另外你怎麼會想到我適合學茶道的?

  「是嗎?」我只能這麼說,「我還覺得朝倉你精通這個挺出乎我的意料的。」

  她眼裡的笑意更濃了,「是嗎,我只是一直以來都對茶道很感興趣而已。」

  「啊,去我房間看看怎麼樣?」她等我喝完茶的時候說。

  朝倉奈奈的房間比我的房間有人情味的多,雖然家具古色古香,但是能看到她在桌上堆著一些漫畫和海報,還有幾張自己的畫稿,書架上的書籍種類很多,但大部頭看起來很新,估計是買回來就沒翻過的,幾本輕小說倒是被時常翻閱。她還養了幾束花。

  我突然就有點羨慕,有點羨慕她這種生活。

  朝倉不能算是普通人,她在班裡很低調,但是很有藝術天分,還會茶道,長得也清秀,如果積極表現一定會很受歡迎。但是她又是普通人,沒接觸過裡世界的那些黑暗面,她的生活是有溫度的。我即使再怎麼模仿,我也得承認我的生活是機械的、冰冷的。

  「綾小路,坐這邊。」朝倉拍了拍她左邊的空地方。

  我依言坐下,感覺很奇怪。今天的朝倉…也過於活躍了吧,就算她是在朋友面前很開朗的類型,我今天表現得這麼沉悶,她卻還是這麼積極,一定別有目的。

  朝倉等我坐下後,自己反而站起來,從底層抽屜裡拿出一疊保存完好的舊報紙遞給我,「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有一個朋友?」她的眼神落在她桌子上的一張舊照片上。

  我有預感,接下來她說的話,會是我想要聽到的。

  28.

  「我希望您可以幫我找到當年的真相。」太宰治面前的女孩說道。

  其實稱之為女孩不是很恰當,因為她已經是大一生了,但是她身量嬌小,面孔還顯稚嫩,被誤認為國中生都很有可能。

  這名女孩叫朝倉奈奈。

  太宰治做正事的時候一向表現得非常靠譜,他耐心地聽完她對於[當年的事]的描述,「所以,朝倉小姐是認為你摯友的死亡別有隱情,想讓我調查出這是怎麼一回事,對嗎?」

  朝倉馬上否認道,「是失蹤,不是死亡。我堅信她還活著。」

  「這樣啊...」太宰治若有所思,狀若無意地說,「那麼,這件事已經過去六年了,小姐為什麼現在才行動呢?」

  朝倉低下頭,有些慚愧地說道,「事實上,我一直在尋找我的朋友的下落,但是一無所獲。我最近遇到了一個新朋友,兩個人性格有點像,我是從我那位新朋友身上獲得的靈感,才發現我之前調查的方向可能一直都錯了。」

  朝倉口中提到的失蹤的摯友叫神崎缺,與朝倉同齡,兩人是鄰居關系,從小一起長大。六年前的一個夏夜,神崎和她本來有約,卻遲遲不來赴約,朝倉等到的,卻是神崎宅失火的消息。

  神崎缺當時到底在不在家中?警方認為在家中的可能性很大。火勢非常大,消滅了絕大部分證據,神崎缺和與她一同生活的母親都不知所蹤。根據目擊者的證言,神崎缺在火災發生前就已經回到家中,而她的母親在那天始終沒有出過門。

  「那我再問一個稍微有點冒犯的問題哦,」太宰歪了歪頭,「朝倉小姐為什麼堅持認為神崎小姐仍活著?」

  「第一個是因為,我們在出事的前一天約定明天在公園見面,她當時態度很平常,但在當天卻打電話求證我來了沒有,她當時的聲音是平穩又自信的,甚至還有些驕傲,像是要去解決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而不像是抱有死亡的覺悟奔赴戰場的士兵。我不敢說我很了解她,但是這點我敢肯定。」

  朝倉嘴說得有點發干,太宰給她倒了杯水,她擺手拒絕了。

  「第二點是因為,我的那個新朋友,她跟我一個系的,她性格和神崎有點像,都是不苟言笑但其實很細心的類型。遇到她後我意識到了她言談中的敏銳,我突然想到,同樣敏銳的神崎那幾天的言行一定透露著某些信息。她很有可能發現了什麼,不想讓我知道,故意支開我想自己解決,至於是什麼東西,我太蠢了,抓不住。」

  她說到這苦笑了一下,繼而又直視著太宰治的眼睛說道,「所以,我來尋求您的幫助。我懇求您能幫我。」

  這個看似普通的女孩說這話的時候表情非常認真,認真到近乎執拗,讓太宰想到了直挺挺的白楊。

  太宰對她的那個朋友的身份有了些猜測,他又問了幾個問題,盡可能多的搜集信息。然後他微笑著說,「好的,朝倉小姐。事實上,我已經有了一些想法,接下來去實地考證一下就能知道大概了。」

  朝倉奈奈鄭重地鞠了一躬,「非常感謝您,焉島先生。」

  她走出這家會面的咖啡廳,腳步很輕。

  入夏了,太宰沒有再穿那件砂色風衣,可他還帶出了門,只是掛在椅子上。他拿起風衣,把它認認真真地疊好放入包裡,也出了門。

  作者有話要說:

  希望這個副本能過w字!(你做夢)

  這個副本主角是朝倉奈奈和神崎缺,但妹子們都是好人,路姐和當年的事也沒關系,只是現在這個事的推手而已。感謝在2020-04-21 13:36:16~2020-04-22 17:55:0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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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她有什麼目的

  29. 護

  太宰治遇到感興趣的事情,就會一定追查到底,不論是否會遭到危險,不如說他享受著在生死邊緣跳踢踏舞的感覺。

  神崎缺的案子不難,他已經可以通過朝倉奈奈的話大致推斷出是怎麼一回事。神崎缺和其母之死是板上釘釘的事。

  不過,值得探尋的是,朝倉口中的「新朋友」是不是綾小路清隆?她又為什麼會認為綾小路和神崎很像?她為什麼執著地認為神崎還活著?綾小路在這件事中又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黑發青年掩下滿腹心思,輕巧地跳下車,踏入神崎宅的舊址。

  神崎宅是一座私人宅邸。按理來說,遭受火災後的宅邸要麼變成廢址,要麼被神崎家的親人接管,它屬於後者,現在歸屬於神崎缺的舅舅,神崎谷一。

  神崎谷一對這座空空蕩蕩的宅邸什麼也沒做,沒有重建這裡,像是把它完全廢棄了一樣。這個態度就很耐人尋味。

  這是一個疑點。

  另外一個疑點就是,火災過後警部的現場處理和數據采集表面上天衣無縫,實際上處處是漏洞。先不說火災中的人大部分死於一氧化碳中毒,燒到一點肌肉組織都不剩,怎麼看都不正常吧?

  最最有趣的是,就是這樣漏洞百出的案子,六年來警部的人竟然沒一個起疑,這只能說明——警部有內鬼,甚至警部已經被參透。

  這就是太宰治為什麼只是和警部打了一個招呼,卻婉拒了他們派遣的助手。不是因為自己檔案仍在洗白中不方便和他們打交道,也不是因為怕助手捉襟掣肘倒貼麻煩,而是因為他在放長線釣大魚——他想讓內鬼自己上鉤。

  太宰不慌不忙地查看著神崎宅內的環境。前面說神崎宅完全是一片廢墟,其實不大對,因為著火的是院子,宅子內部仍舊保存得相對完好,家具也都沒有搬走。

  他剛到的時候就已經對這裡的房屋內部結構有大致的判斷,他先是去了神崎的母親的房間看了看,意料之中地沒發現什麼可疑的東西。

  這很正常,痕跡肯定都被清理了。要是能發現什麼才叫他驚訝。

  太宰來時調查過,神崎一家在這個地帶存在感不高,能看到神崎母女出門,但次數不多。跟她們一家經常往來的,也就只有朝倉一家了。

  昨天,他問朝倉小姐,神崎的母親對她的態度怎麼樣?

  朝倉聽到這個問題還愣了愣,顯然她之前沒往這個方向想,「嗯…我跟她接觸的也不太多,但是焉島先生您這麼一提,我開始覺得她態度有點怪怪的了,她看我的表情…有點讓我心裡發麻。」她咬了咬唇,不安地糾著手上的布料。

  太宰當時拿不准要不要露出個安撫的笑,當然他很多時候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在笑,他只記得自己說道,「朝倉小姐可能想錯了,神崎的母親對你應該不是抱有什麼旖/旎的想法。」她應該是想拿你做實驗。

  能在警部安插內鬼、很少出門行蹤詭異、再加上一場大火燃燒了兩個人的生命,後續還有人接替這個宅邸並消除證據,都指向一個可能,神崎的母親隸屬於某個非/法犯/罪組織。

  這種組織的套路,太宰治再熟悉不過了,軍/火/暗/殺/做/實/驗,像這種買個尋常的宅子,還帶著個孩子的,一般不會是安全屋,應該是秘密實驗室。

  神崎缺和她母親,還有她的舅舅,究竟有沒有血緣關系都是個未知數。可能神崎缺只是一個掩人耳目的工具,剛好通過她,那個組織發現了右腦發達、藝術天賦極高的朝倉奈奈,想要設計把她納入囊中。

  神崎缺無意間發現了母親盯上了自己的好友,並且將要對她下手,所以設法支開好友,並回去與母親對峙。而這對母女攤牌了,她們爭吵、可能還有嘶吼和打罵,虛假的親情被背叛與欺騙擊垮。然後其中一個人點燃了火,也可能只是一根掉落的煙頭遇上了夏日干燥的晚風。

  火焰迫不及待地燃燒,這對薛定諤的母女可能仍在歇斯底裡地爭執,也可能只是安靜地看著彼此,看著神崎缺出生十二年來的歲月。不管是哪種可能,她們無一例外地葬身在大火之中。

  這是太宰治的設想,他自信事實與他的設想一定差不離。

  只是,令他無比困惑的是,別人眼中的神崎缺是和綾小路一般陰沉冷漠的女孩,盡管他輕易就能看出朝倉對神崎的感情並不虛假,可太宰治並不相信神崎缺會為了救友人而與養育了自己的母親同歸於盡。膽小的青年很難相信世界上會有這種為捍衛友情付出一切的人,他對織田作都不敢說能做到這種地步。

  所以,是不是神崎缺也有什麼目的呢?一定是這樣的吧。一定是這樣的吧。

  就讓他看看,神崎缺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吧。

  多疑敏感的黑發青年這麼想著,走進了神崎缺的房間。

  小姑娘的房間干淨整潔,面積不大,一個小書櫃、一張書桌、一把椅子、一張床,連女孩子喜歡收集的小物什都很少。他不由得想到了綾小路家中,不,是住處中的陳設,確實有些許相似之處。

  住處的擺設很大程度上可以反映一個人的性格,如果說綾小路的性格是一張白紙,這種性格絕對不可能是普通環境培養出來的,那麼神崎缺呢?

  她也是白紙嗎?還是真的和朝倉奈奈擁有友情?

  太宰治不由得嘆了口氣,把這個問題放到一邊,開始尋找房間裡暗藏的秘密來。

  毫無疑問地,在偵查與反偵查方面太宰治絕對登峰造極,他幾乎沒有猶豫地就走到了那張書桌前,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一張手帕,擦干淨書桌底下的地板的灰塵後,他拍了拍其中一塊地磚,果不其然拍到了暗格。這肯定了他的猜測,對自己的外甥女並不了解的神崎谷一沒有發現這個暗格。

  他有條不紊地打開,暗格的空間相當於一台舊式電腦,裡面放著一些小玩意,有一些做工很粗糙的手工藝品,看得出是她自己做的或者朝倉送她的,還有御守、玉佩、布偶,這些工藝會精致許多,應該是買來的。

  青年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並不在意這些,從這些小物件可以看出神崎缺並非沒有細膩的內心,但是物件會騙人,她死亡前一天留下的最重要的東西不會騙人。

  他伸手往暗格深處探去,如預料中的摸到了一張紙條,他夾住紙條,有些興奮、又期待、又害怕地看向上面的字,看了就會知道神崎缺的目的是什麼了——

  只看了一眼,太宰瞳孔驟縮,仿佛看到了什麼可怖的怪物,又像是望見了一直以來都在期盼的什麼東西,恐懼與動容這兩種相悖的情感突兀地交織,令他有些無所適從,手幾乎顫抖。

  紙條上的字清秀又不失風骨,很有力道地寫著【一定要保護好你的朋友的啊神崎缺!】

  透過這行字,太宰仿佛能看到,當年那個只有十二歲的女孩,發現自己實則生活在一個虛假易碎的世界時,發現母親目標是自己的摯友時,沒有被絕望擊倒,而是堅定又固執地攬下責任,暗自立下保護摯友的願望。

  並且她最終也達成了這個願望。

  一個友人背叛,一個友人死亡,不再敞開自己內心的太宰治,冷漠、悲觀,共情能力卻很強的太宰治,此時此刻,竟然有點想要哭泣。

  友情啊,友情。

  作者有話要說:

  刑偵細節全部瞎編,不能細究

  可惡,我太菜了感覺人物性格都很呆板,唉

  我以為自己這章能寫4000+的,結果…qaq

  下章換視角,補全這整個案件的內容


第15章 她會是甜的嗎

  30.

  朝倉問我「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有一個朋友」的時候,我說沒有。

  一般情況下,人問出這種句式的話,表明了她有一定的傾訴欲,想要跟你分享一段故事。

  朝倉聽到我的回答後,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卻沒有再多談。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我,或者說透過我看著別的什麼的人。

  我不太樂意被這樣看著,盡管我知道自己並沒有健全的人格,一舉一動都在模仿不同的對像,可是這個眼神就仿佛在不停提醒著我這一點。這挺煩的。

  我只好盯著朝倉剛剛放在桌上的舊報紙,上面不出意外地報道了六年前神崎宅失火的消息,這則消息只在時事版占了不到十分之一的版面,也不可能會有配圖,只是簡單地報道了事故發生的時間、地點,是否有人員傷亡都沒有說。

  這則新聞其實我早就看過了,眼下不得不再看一遍。

  朝倉抿了抿唇,目光閃爍,輕聲說,「報紙裡說的神崎…是我的朋友。」

  我冷不丁地問她:「你覺得神崎她現在還活著嗎?」

  朝倉抬頭,驚愕地看著我,「唉?綾小路你知道我在懷疑這件事嗎…」

  「嗯。因為朝倉你這幾天表現得都有點奇怪,而且今天還叫我來這裡,我在想你是不是發現了這個案子裡面有些蹊蹺。」

  「我確實是因為某些事改變了想法,」朝倉垂睫,「我一直覺得清隆你是那種過得很規律的人,不,准確來說是發生了什麼都會有准備的人。」

  「綾小路你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你經常露出那種疑惑又無可奈何的表情呢,」朝倉衝我微笑,「所以有那麼一瞬間,我突然就發覺你和神崎她很像。」

  她神采奕奕地說,「很奇怪,我在那之前都沒有把你們兩個聯系在一起的,然後在那一刻我豁然開朗,像你們這樣的人一定有後手的吧,就算神崎真的不在了,我相信她也一定會留下什麼東西等著我,等著我找到真相,然後她再順理成章地嘲笑我。她一直以來都是這麼做的。」

  她嘴角勾起的弧度不大,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她說這話的時候是那麼的從容,那麼的堅定,那麼的溫柔,那麼的…充滿信仰。

  我仿佛看到了夏花。

  我由衷地羨慕她。我想,如果有一天我也能活得像朝倉一樣,即使預感到失去了好友也依然充滿希望,生如夏花般絢爛,那是不是可以代表,我擺脫了束縛,獲得了真正的【自由】呢?

  「啊,說了這麼多完全沒考慮過綾小路你的感受,實在抱歉!」朝倉從自己的世界回神,雙手合十,誠摯又愧疚地看著我。

  「沒關系。那麼朝倉,你對於神崎小姐留給你的東西,有什麼頭緒嗎?」我沒有怪朝倉,而是把話題又拐回了原來的軌道。

  「嗯嗯,我知道只靠自己大概是解決不了這個問題的,所以打算請別人幫忙。已經物色好了人選哦,是個帥哥偵探。」她很坦誠。

  我點了點頭,偵探麼…我心裡已經盤算好了。

  我們後來一起吃了晚飯,朝倉父母的手藝非常好,做的芝士炙烤三文魚壽司風味極佳,我想朝倉奈奈之前應該對她父母說過我偏好冷食。雖然這麼說可能有點抬舉自己,但朝倉奈奈確實是會這麼做的人。

  天色已晚,月光清泠泠地映在石板路上。

  朝倉一個人立在大門前,目送我離開,她身形單薄,此刻看起來有種弱柳扶風的氣質。

  我和她一起回家時,她每次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前都會回頭看我,所以我最後也回頭看了她一眼,她立刻注意到我的目光,笑著朝我揮了揮手,黑曜石般的眼眸笑意純粹。

  我也揮了揮手,轉過頭,走來時的路。

  有一種會使人五感混亂的病症。患者具有修辭學上說的「通感」的能力,比如覺得牛排的味道是紅色的,柳樹青蔥的綠意很悅耳。

  那麼,朝倉奈奈這個人,在他們看來,會是甜的嗎?

  31. 月【神崎缺視角,算是番外,不看不影響閱讀】

  今晚會是滿月。

  神崎缺深吸了一口氣,往家門走去。

  她走得很穩,很堅定。

  就在前天晚上,她無意間發現了一個巨大的、幾乎要動搖她的信仰的秘密。

  前天是東京夏季難得的晴天,她很喜歡晴天,就算被烈日燒灼到疼痛也沒關系,她仍然喜歡,甚至這疼痛也甘之如飴。

  放學時,心情很不錯的她頭一次有了到處看看的念頭,就對她的朋友朝倉奈奈說,「我們今天晚點回家怎麼樣?可以慢慢地走回家,沿路逛一逛。」她說這話時自然極了,好似在談論天氣。

  朝倉頗為驚訝地眨了眨眼,一直以來看似較為溫和的朝倉實際上才是天生叛逆的角色,這下由行事嚴謹、甚至有些古板的神崎提出這個要求,不由得讓人懷疑是不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但朝倉很體貼地沒有追問,只是默默地同意了。

  兩個女孩聽著風與流水奏出的歌謠,沐著天際最燦爛的那抹朝霞,慢慢地,慢慢地走著。

  她們邊走邊吃著可麗餅,還借用了別人的自行車騎了一段,她們在路邊的小吃攤裡自己做了一串糖人,互相嘲笑對方捏的那串很醜,看著街頭的魔術師放飛了白鴿,賭這個魔術師的手法究竟是誰猜測的那樣,聽著車馬聲與腳步聲,結合飛鳥的鳴叫彙聚成甜美的歌謠,她們看著旁邊的小男孩惡作劇般撬走那個神似蝙蝠車的車的輪胎,聞著不知名宅邸中飄蕩著的米飯的香味。

  她們走了很久、很久。

  等到最後一抹光輝消失在地平線,她們終於到了家。

  「明天見!」

  「明天見!」

  她們相視一笑,已經開始期待著第二天的遇見。

  神崎缺注意到自家宅子燈還未亮,料想到母親還沒回來,她也不驚訝,母親很少出門,但每次出門都要挺久才回來的,本來就不曾抱有期待的東西,就不會感到失望。

  她剛剛吃了很多點心,肚子有點脹,想先歇息一會,就倚在客廳的躺椅上,闔上眼皮,想打個盹。

  但她剛把手搭在椅子上就發現不對,扶手上有一個很小的按鈕,姿勢標准地躺著是不會碰到的,可今天她又疲倦又亢奮,反常地沒有骨頭般癱著,就觸碰到這個按鈕了。

  神崎缺那一刻既畏懼又期待,既緊張又害怕結果會讓她失望,會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嗎?會有超出自己預料的事情發生嗎?這個過分聰慧的女孩想著。

  確實有事情發生,也確實是超出自己預料的事情,但同時也是她最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客廳的一側「牆壁」打開,出現了一個暗室。

  這是她早就預料到的事,客廳和母親房間的間距並不合理,她在八年前搬來這裡時就注意到了。神崎缺雖也是天生反骨,平時卻是個循規蹈矩的無聊人士,偶爾心情好才會激發出那麼一點好奇心。

  可關鍵是,關鍵是她一眼就看見了暗室裡的實驗台上放的照片,屬於她的摯友朝倉奈奈。

  她母親的目標是朝倉奈奈。

  她的撫養人的目標是她的朋友。

  這太荒謬了。這太荒謬了。

  她的心在顫抖,她的心在滴血,但她的動作是很冷靜的,是井井有條的。她冷靜地翻看著實驗台上的照片,冷靜地瀏覽文件中的數據,冷靜地得出自己不願意承認又不得不承認的結論,冷靜地制定可能需要犧牲自己的計劃。

  那一刻,神崎缺這個人徹底死了,活下來的是朝倉的朋友。

  那一晚的月亮很殘缺。

  第二天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度過的,她以為自己應該渾渾噩噩,露出魂不守舍的樣子,事實上她沒有。她過的還挺正常。

  第三天,也就是今天,她順順利利地把朝倉約了出來,地點是人流密集的公園,朝倉不傻,她一定能明白自己是想把她支開;但朝倉也不夠聰明,她一定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把她支開,她也猜不到自己會出現在哪。

  下午,她在那天她們一起走過的路上踱步。

  現在,她又走到了家。

  接下來發生的就全是她預料之中的事了。

  坦白與爭吵,謊言與肢體衝突,老實說這種情節電視劇都演爛了,她甚至感到一陣扭曲的、高高在上的快意。

  最令她感到快意的是,母親的想法竟然跟她不謀而合——她准備了一桶油,母親抄起火把。

  今天仍是晴天,晚間的風清爽不帶濕意,是她很喜歡很享受的那種風。

  她大笑起來,是那種猖狂的、張揚的笑,帶著無邊的喜悅和放肆,她十二年來從沒這麼笑過。

  很愉悅,是的,這是她一生最愉悅的時候了,雖然她分不清這種愉悅是保護了友人的滿足還是自我犧牲的驕傲,但是沒關系。

  沒關系。她聽著火花閃爍的聲音。

  她貪婪地看著格外皎潔的月亮,最後一次闔上眼,回憶起和朝倉相處的時光,其實如果前天朝倉拒絕與她同游,她是絕對不會這樣不顧一切地救她的。可是朝倉答應她了,溫柔的朝倉就這麼答應她了,那麼她就願意這麼做。

  雖然之後不會再見面了,但是她了解朝倉奈奈,不論過程如何,她最後一定都會朝前看的,她不是一直沉浸在過去,抓著虛無縹緲的回憶故步自封的人。

  她是絢爛的夏花。

  神崎想起自己昨天寫在紙上的留言,【一定要保護好你的朋友啊神崎缺!】

  她做到了。

  今晚的滿月,真的挺好看的。

  作者有話要說:

  久違地更新www

  神崎和朝倉這對大家應該都看出來了是在照應太宰和織田作之助,兩個女孩子好不好,各人有不同的看法吧(神崎對旁人很冷,朝倉對綾小路和太宰也有利用的成分在內),但神崎的自我犧牲精神是整個故事的靈魂所在,將會成為宰路兩人關系的重要轉折點。


第16章 他有兩個朋友

  32. 酒

  【接14章結尾】

  太宰有點不敢再看那張紙條,只得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原處,他還難得好心地將暗格裡所有的小玩意都恢復成原來的位置。

  他困倦地打了個哈欠,警部裡的內鬼先生動作也太慢了吧,現在都還不出現,是要等自己離開神崎宅再出手嗎?

  盡管太宰治剛才那麼動容,現在他的大腦已經完全恢復了冷靜,他靜悄悄地從神崎宅的大門走出,環視周圍後,像往常一般悠哉悠哉地在回家的路上晃悠。

  等會先解決那位默默跟在他身後的內鬼先生,然後明天可能要去東京藝術大學看一看,至於現在嘛…

  他抬頭望向太陽,還未到正午,陽光不至於將人灼傷,他抬手試圖遮住它,仍有幾縷金絲透過縫隙不安分地照在他身上,他眯了眯眼。

  現在他有點想喝啤酒。*

  33.  孤

  你們看見玫瑰就說美麗,看見蛇就說惡心。你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玫瑰和蛇本是親密的朋友,到了夜晚,它們互相轉化,蛇面頰鮮紅,玫瑰鱗片閃閃。你們看見兔子說可愛,看見獅子說可怕。你們不知道,暴風雨之夜,它們是如何流血,如何相愛。

  ——三島由紀夫《薩德侯爵夫人》

  我覺得我和朝倉之間的關系經過前天我拜訪她家的那個晚上親密了很多。

  准確來講,是她對我的態度親近了很多,她開始叫我的名字了,而且我們課後的交流本來是不多的,現在經常會用Line聯系。她也會相當積極地分享她的私事,儼然把我當成至交好友。

  老實說,她對我的態度轉變在我的計劃之內,可是轉變得這麼快還是讓我很意外,我一直在思考為什麼。是對我傾訴她的過去使她產生了依賴感嗎?還是她認為【來到她家】這個舉動標志著關系的成熟?

  之所以說在我的計劃之中,是因為我跟朝倉認識不久就注意到她童年可能經歷過某些意外,很大可能是失去了重要的人。

  另外,對於朝倉不同凡響的藝術天分,我其實還懷疑過她是不是經歷過一些腦力開發實驗然後逃離實驗室的掌控,因為就我對她這三個月的觀察,她在美術、音樂、空間感、想像等方面堪稱劃時代的天才,但她的履歷又平平無奇,表現得也很低調,顯然有意藏拙。

  為了弄明白這件事,我搜集了十二年前到六年前朝倉宅所在町的新聞,其中與朝倉聯系最緊密的就是六年前的神崎宅失火事件。

  報道這一事件的大多語焉不詳,沒有什麼有用的信息。我還秘密瀏覽了警部關於這個案子的資料,也是很不完整,我意識到連警部內部都可能有內應,就打消了自己去神崎宅探索一番的念頭,不僅僅是因為我懶,還因為這個而被人盯上處理起來會很麻煩。

  所以我就從朝倉本人這邊入手,都不用我推測並刻意模仿她的友人神崎缺的舉動,我只要給她一些關於她的過去的暗示,她自己就會將與她現在關系最親密的我與神崎缺聯系起來,接著再萌發【找出六年前那件事的真相】的念頭,我只要跟進她的進程就可以了。

  不過讓我感到意外的是,朝倉奈奈六年來根本就沒有間斷過探尋真相,只是不得其法——神崎家深居簡出,警部又有內應,加上那可能存在的非/法實驗組織的監視,她連真相的尾巴都摸不著。

  好在她決定請偵探來幫忙,應了墨菲定律,如果你擔心某種情況發生,那麼它就更有可能發生。她找的偵探好巧不巧就是我的那位鄰居太宰治。

  太宰治能剝絲抽繭查明事情始末這個不需要懷疑,但我擔心的是,朝倉很可能會在敘述中提到我,盡管她大概不會說出名字,但太宰治很可能發現她口中的那個朋友是我,如果太宰治借著和朝倉的聯系順藤摸瓜打入我的交友圈怎麼辦?他目前的人際關系簡單得很,就是委托人和警察,我就算接近也獲得不了什麼信息,而我身處於大學這個小社會中,他可以操作得就多了,這無疑會使我處於被動地位。

  盡管太宰並沒有旁敲側擊地試探朝倉,我還不能放松警惕。

  至於我為什麼知道這些,是因為我在Line上給朝倉發的郵件裡裝了一些東西,使我可以看到朝倉在Line上的對話記錄。

  我了解到太宰昨天已經結了這個案子,把事情因果告知朝倉,朝倉奈奈並沒有接受過腦部開發實驗,倒是因為非凡的天分被她的好友神崎缺的母親看中想要做實驗。而她的摯友神崎缺,在我看來擁有浪漫的騎士精神,像是莎士比亞筆下的人物,她犧牲自己保全了朝倉,選擇在火光中沉眠。我猜測她應該叮囑過朝倉奈奈要隱藏自己的天分,朝倉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好友的請求仍是照做了。

  我覺得知曉事情真相後,以朝倉奈奈的性格會傷心一陣子,可是她今天的情緒很正常,甚至比往常還要積極開朗,對我也卸下了所有的防備。

  她不沉浸在悲傷之中,而是願意背負著兩個人的希望繼續前行,想要活得精彩漂亮,讓我想到向陽生長的花。

  這時,下課鈴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和朝倉剛出教室,就聽到很多女生隱秘又興奮的對話聲,「真的好帥啊!就算身上纏著綁帶感覺有點奇怪也還是很帥啊!包裝一下就可以直接出道了!」「對啊對啊,這種質量的帥哥怎麼之前都沒人注意到,難道不是學生,是參觀的還是來接女朋友的?」

  …我感覺不太妙。

  我順著女生們的視線望去,太宰穿著卡其色與黑色的拼色襯衫,正倚在牆上,他注意到我的視線,微微側過頭望向我,側臉美好到不真實,這一幕讓我聯想到《情書》裡柏原崇的那段經典鏡頭(這部電影還是我讀高中時在D班的某次聚會上看的)

  我沒有感到心動,而是緊張起來,注視著他接下來的行動。我意識到接下來的走向可能要變為少女漫了,因為太宰對我笑了笑,直起身徑直朝我走來。我感覺我能聽到女生們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太宰走到離我一步半遠的地方站定,聲音清朗語氣溫和,「清隆小姐,我們走吧。之前不是說好了要來接你嗎?」他這個人雖然會間歇性耍寶,但正經起來還是很正經的,就比如現在。

  朝倉的目光在我和太宰治身上徘徊了好一會兒,很驚奇地說道,「咦?焉島先生和清隆你們認識?」

  太宰很自然地答道,「對,我和清隆小姐是很—親—密—的朋友哦。」

  「…」他現在真的要踏足我的社交圈了嗎?這很不妙。這真的很不妙。

  我想朝倉看我沒有直接否認,就以為我是默認了,她衝我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那好吧焉島先生,清隆就暫時借給你啦。」

  我絕對不是誰的所屬物好吧?

  但是朝倉已經完成了讓渡,我這時候再否認只會變得很難收場,所以我只好跟著太宰治走。

  盡管我已經反思了很多次,我還是要再反思一次自己當初結識太宰治的決定是不是對的。

  太宰治這一路上卻一反常態地沒有出聲,表情也很平淡。我思考著他今天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如果說想要確認我和朝倉的關系,他已經達成了,想要在我的交際圈中露臉,也做到了,那麼他現在是一時不爽要找我消遣?

  直到我們走到一棵亭亭如蓋的大樹下,周圍沒有人了,他才不緊不慢地開口,「清隆小姐,有沒有人說過你其實很傲慢?」

  「沒有。」我想都不想地說。

  太宰嗤笑一聲,神色還是那麼漫不經心,「是嗎?」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會這麼覺得。」我平淡地說,可能我本質上確實是孤高而傲慢的,但太宰目前還沒有獲得這麼說的資格。

  太宰雙手插著口袋,笑嘻嘻地俯下身來,眼中帶著玩笑般的惡意,「我啊,只是覺得,清隆小姐嘴上說是朋友,心裡可從不這麼想,這樣的行為是不是很惡劣?」

  「那你呢?你有真正的朋友嗎?」我沒有對他戳穿我的行為發表看法,而是反問他。

  太宰治不再笑了,轉過頭沒有再看我,「我有過兩個朋友。」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仿佛我稍微不注意聽就會消散在空氣中。我只感覺我從他的鳶色眼眸中望見了深沉的汪洋大海,而這片碧藍的海在起伏,在搖晃,在呼號。

  他這樣的人,也會有朋友嗎?

  他這樣的人,也會有感情嗎?

  我意識到我們之間的不同,這種不同不是伯勞鳥與蜂鳥之間的不同,不是星雲和恆星之間的不同,是徹頭徹尾的不一樣,是月亮與六便士的區別。

  太宰治是有感情的,與我不一樣。我意識到。

  有人說,孤獨是聲波頻率不同的鯨魚,沒有腳的鳥,是現在死了,也沒有人記得。*

  我這十八年來,遇見的人不少,光是White Room的研究員和實驗品的數量就已經很可觀,有過一些交流的人也不是沒有,比如K,阪柳有棲*,朝倉奈奈,岸谷清司…

  但我知道我其實一直獨自一人,我並不因此感到孤獨。

  首先,我並沒有【孤獨】這種情緒,其次【獨自一人】在我看來不是令人感到孤獨的事情,相反我會覺得閑適和安寧。

  可當我看到太宰治提到他的朋友,臉上露出那種惆悵與懷念交織的表情時,我感覺我的胸口突然變得很悶,心髒就像包裹著一層紗布,被抑制著跳動。

  這種感覺,是什麼啊?是孤獨嗎?

  作者有話要說:

  *太宰想喝酒:暗示太宰想起了無賴派三人在lupin酒吧的時光。

  *孤獨是…:引自《星夢偶像計劃》

  *阪柳有棲:實教人物。A班的領導人。

  我覺得綾小路就是自稱絕對中立,實則一直在用中立惡的手段做中立善的事情,並且自己不願承認,啊這點也好戳我

  這章路姐這麼多章以來終於體會到了情緒!不是演的!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我想像中這兩個人就是,宰羨慕對方對自由、對勝利、對活著本身堅定的追求,另一個人羨慕對方

  理智下隱藏的豐富情感。他們之間的吸引是雙向的。

  發出想要評論的聲音!


第17章 游戲與電影之夜

  33. 人

  暴風雨的雷聲特別響,烏雲深處的閃電特別亮,只有通過漫長的黑夜,才能噴湧出火紅的太陽。——艾青

  超憶症患者時常會不自覺地回憶起自己的過去,對他們來說就像是不斷地循環播放看過的舊電影,他們能看到電影中的每一個細節,能知道當時衣服在燈光下變幻出什麼樣的色澤,能想起當時的空氣濕度與擦肩而過的人的臉龐,甚至能憶起自己當時在想什麼。

  這並不是什麼好事,相反非常令人困擾,因為回憶起來的很可能恰恰是你最不願意回想起來的事,而你卻無從躲藏,只能被釘在座位上看著。

  最有效的緩解方法有三樣:寫作、網游、睡覺。

  我並不是超憶症患者,但是我一沒有事做,大腦就會不由自主地開始思考、運作,消耗著我的精神力。

  這解釋了我為什麼現在在打游戲。

  誠實地說,我認為我具有成為變/態的潛質。

  這表現為,我正在玩的這款游戲名叫《底特律:成為人類》,是一款人工智能題材互動電影游戲,主線是仿生人覺醒自我意識,想要獲得與人同等的權利,與人類開展命運之戰。

  我偏愛AI覺醒這類題材的游戲,比如說還有一款恐怖解謎游戲的劇情是,玩家被困在某個精神病院想要離開,不斷地向npc詢問線索,而npc都是含糊其辭,表現得很奇怪,結局是玩家被察覺到問題的npc聯合殺死。

  我不自覺地將自己代入異常仿生人或覺醒的npc,但是我同時也在疑慮,仿生人擁有自我意識的根本原因不是他們覺察了【自我】,想要【自由】,而是他們中了病毒,程序出現異常;npc的覺醒也只是游戲制作者的設計,他們仍然處於掌控之中。

  這讓我想到了魚缸裡供人觀賞的漂亮魚類,掙扎著想要跳出這個魚缸,卻不知等待著它的只是一個更大的牢籠。

  那麼,喜歡觀察這些與我境況相似的【魚類】的我,確實有些惡趣味。

  34. 影

  太宰治夾著兩張電影票,在影院門前晃悠。

  這兩張電影票是他的一位愛慕者送給他的,太宰似乎總是吸引一些不尋常的女性,就比如送他電影票的這一位,特意偽裝成他在路邊隨手填的某張問卷被選中了的假像,把這兩張電影票作為中獎的禮物送到他的收信箱。然後再在line上約他出去,時間恰好就是這場電影的放映時間。

  太宰當然是假裝自己不知道她在做什麼,順著她的意說【咦,我這裡剛好有兩張電影票,不如一起去看?】。盡管他本人還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年紀,太宰治對於男女之間的情場博弈可以說是無師自通。

  不過,即使是他也有無法意料的事情,那名女性突然因為工作上的事走不開,只得忍痛放棄了這場約會,附贈一句【大庭君,你和別的人一起去看吧,影票作廢了也不太好】(大庭葉藏是太宰治繼津島修治、焉島眾二後用的第三個假名)

  所以,他現在一個人捏著兩張電影票,安安靜靜地站在電影院門外。不少路過的小姑娘因為他出色的容貌和此時顯得有些孤寂疏離的氣質多看了他兩眼。

  得益於他良好的視力,太宰一眼就看到影院的大屏幕上播放的宣傳片。

  …《銀翼殺手2049》?

  他笑了笑,拿出了手機。

  【太宰治】:清隆小姐現在有空嗎?

  【綾小路】:沒有。

  【太宰治】:啊,是現在有什麼事要做嗎?

  【綾小路】:嗯。

  回復的這麼簡潔…難不成真有要緊的事?不應該啊,他記得這個時間段綾小路不是在看書就是在玩游戲來著。

  【太宰治】:那好吧不打擾你了,我剛好抽到了兩張電影票,本來想請清隆小姐一起看的∼

  【綾小路】:是什麼電影?

  【太宰治】:銀翼殺手2049,有興趣嗎?地點我發給你噢。

  幾分鐘後——

  【綾小路】:稍等,我會來的。

  太宰花了大概一秒鐘思考綾小路這停頓的幾分鐘內做了什麼,然後就無聊地開始數自己手臂上的綁帶纏了多少圈,在他數到第十一遍時,綾小路來了。

  她剛剛踏上這一層,太宰聽到腳步聲回望過來,她樹棕色的頭發有幾縷披在肩上,在暖黃的燈光下呈現出醇厚的葡萄酒般的深紅色澤,藍白條紋的絲質襯衫襯得皮膚愈加白皙,水洗色的長褲很寬松,但仍能從纖細的腳踝預見其美好的腿部線條。

  很美麗,如果綾小路能有點表情就更好了。太宰治想到。

  「喲!清隆小姐我在這!」他很快調整到日常的搞怪模式,像海藻般舞著手臂。

  「電影還有一分鐘二十三秒開場,如果不想錯過電影開頭的話,我建議跳過寒暄這一環節。」她一開口,就異常順利地破壞了太宰剛才對她產生的那麼一點點欣賞。

  他嘴角抽了抽,將手裡的其中一張電影票遞給她,「少看一兩分鐘也不影響大體的。」

  她聽到這句話,轉過頭盯著他的眼睛,太宰猜她在疑惑,因為她接下來說,「事實上絕大多數電影都會在開頭交代故事的基本背景與設定,特別是《銀翼殺手2049》這類科幻題材的電影,錯過片頭很影響觀影體驗。」

  …太宰治,太宰治這個時候希望她不要再說話了。

  以上這段對話他們是邊走邊進行的,所以兩個人最後也沒有遲到。

  《銀翼殺手2049》作為1982年大熱的電影《銀翼殺手》的續作,將故事背景放在了前作時間線的30年後,也就是2049年,仍按照人類與復制人之間的博弈與鬥爭展開。

  太宰偶然瞥見這部電影的宣傳片,腦海中瞬間浮現出綾小路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他覺得這種題材跟她非常契合,或者說他好奇綾小路看了會是什麼反應,這才邀請她來觀影。

  太宰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她,可不知道該不該說失望,綾小路一直非常冷靜,看到復制人也什麼想法都沒透露,太宰轉過頭看向她的時候,她還以為他是沒看懂影片中的伏筆和隱喻,一板一眼地跟他解釋。

  「「Cells Interlinked, Cells」,引自納博科夫小說「Pale Fire」…」

  「Josef K與卡夫卡《審判》 裡的主人公同名…」

  太宰只好敷衍地笑著,「清隆小姐,我想聽的不是這個。」

  「那是什麼?」

  太宰用一只手撐著下巴,神色漫不經心,鳶色眼眸卻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她,冰冷、肅/殺,帶著高高在上的興味,那是港口黑手黨最年輕的干部審訊獵物時的眼神,「我想聽聽你對這裡面的復制人與人類是怎麼看的,你能告訴我嗎,綾小路?」

  綾小路不為所動,「在此之前,我認為太宰先生應該先說說你為什麼想聽我的看法。」

  他們不約而同地拋棄了【太宰】和【清隆小姐】這個只做表面文章的稱呼,換上了自己內心對對方的代稱【太宰先生】和【綾小路】。

  「那我們可以先不談這個。綾小路你之前不是說有要緊的事嗎,那是什麼事?處理好了嗎?」太宰收斂了方才可怕的眼神,笑著問。

  她點頭,「我當時游戲還沒通關。」

  欸?!這麼爽快地就承認了嗎?虧他還准備了好幾個問題想要循循善誘來著,他一時不知道從哪裡吐槽起。

  綾小路反問他,「那麼太宰先生為什麼要找我來看這場電影?我不認為您的通訊錄裡沒有更合適的人選。」

  「不是的哦,在我看來今天這場電影簡直就是為我和清隆量身定做的。」太宰說出口才發覺自己無意間說出了更加親昵的稱呼,停頓了一下,「你不這麼認為嗎?」

  她這時候又沉默不語了,低下頭沉思了幾秒,她才說,「太宰,你想要知道我對復制人的看法,其實是想要知道我對【自我】的看法,對吧。」

  太宰的目的被點破,也沒有說話,而是等待著她的未竟之語。

  他微微側過頭,看向大熒幕,影片迎來了高/潮,賽博朋克風格的場景散發著摩登又頹廢的美,灰蒙蒙的天空和雨霧,無處不在的甜美糖果色的廣告燈與光污染,低矮或高大的建築與渺小的人,主角孤獨地矗立在人群中央,人們渾渾噩噩地活著,身處這場由科技與人性造就的巨大悲劇而不自知。而他與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

  太宰治沒說錯的是,這種冷酷的機械感、這種快要傾頹的壯美,這種神性與人性相撞的化學反應,真的與綾小路清隆非常契合。

  他忍不住去看綾小路,熒幕的光照亮了她的臉龐,這種光是很挑人的,因為放映廳內沒有其它光源,那麼它就會誠實地照射出人的醜陋,綾小路沒有瑕疵的臉在光下仍然很好看。

  她金色的眼眸令太宰想到了機油,同樣是沒有感情的死物,卻蘊藏著巨大的能量,一旦燃燒起來,火花四濺,火光衝天,耀眼得會讓人燙傷。太宰治此時此刻就感覺自己被燙到了。

  綾小路形狀姣好的兩片唇瓣一張一合,「其實,我也不明白我對【自我】是什麼看法,所以…」她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近到太宰都能看清她長長的眼睫,能感受到她輕盈的吐息。如果換作是別人,太宰治一定忍不了粗重的呼吸聲與令他這份感到不適的距離。

  你想說所以什麼呢?你要我教你嗎?他想。

  「所以…你能教我嗎?」她問。

  太宰治只聽到自己輕笑著說了一聲,「能啊。」

  而他沒說出口的、也絕對不敢說出口的是,就在她問出那個問題的時候,太宰眼前突然就出現了她如初生的羔羊不/著/寸/縷的畫面。這並非具有色/情意味,相反它光潔又神聖,如同中世紀的聖母油畫,像征著【剛出廠的綾小路】,而這位【剛出廠】的【仿生人】,正朝他發出【怎麼找到自我】的問詢。

  這一夜,對【自我】實際上一片空白、懵懂無知的少女,與活得太清醒以至於想要抹消【自我】的少年,誤打誤撞地立下了約定。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混文野圈子的小伙伴有沒有也玩底特律的,三大主角卡拉、馬庫斯、康納我都有參考,設置綾小路是一名藝術生也是從馬庫斯身上來的靈感,康納的冷酷與天然,卡拉的溫情與犧牲,這些特質你在這篇文裡的人身上都可以窺見。

  *《銀翼殺手2049》是在17年10月上映的,這裡魔改為6月。

  *綾小路說的伏筆和隱喻參考知乎【如何評價《銀翼殺手2049》】的高贊回答。

  我覺得接下來就是純甜餅了,請放心食用感謝在2020-04-29 20:40:13~2020-05-01 22:35:4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今天上賀朝還是江添 1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8章 水鬼的脈搏

  35. 教

  盡管我已經說過很多次,我還是要說,太宰治真是個麻煩的男人。

  凌晨三點半,我半夢半醒之間聽到了「叩叩」的敲門聲,不僅很有規律,還很有毅力,我把頭蒙在被子裡裝作聽不見,敲門聲卻沒停,鍥而不舍地響了大概二十分鐘吧,我想到敲門的人萬一是上門求救的呢,死在我家門前又會帶給我很多麻煩,就如游魂般爬下床去開門。

  一開門,我就收獲了一個太宰治。

  他應該在水裡泡了很久,臉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腳步虛浮,渾身濕漉漉的,襯衫還在不斷往下滴著水,我覺得他比水鬼還像個水鬼。

  他看到我,衝我虛弱地笑了笑,嗓音帶了些鼻音,顯得比平常更加暗啞和色/氣,「清∼隆∼小∼姐,我等了你好久哦。」

  「你既然半夜來敲門,就應該做好我不開門的准備。」

  他睫毛上還掛著水珠,眼眶也有點發紅,他撇了撇嘴,很委屈地說,「可我是真的很想見到清隆小姐啊。」

  我有一點想翻白眼,折回房內拿了一塊浴巾丟給他,「那你現在已經見到了,可以走了。」

  太宰聽到我這麼回答,露出小孩子見到新奇的玩具時的興奮表情,「原來清隆小姐你也有情緒這麼不穩定的時候啊,為了補償清隆小姐,我願意付出自己的身體哦。」

  我那是煩你。

  我把一只手撐在門上,另一只手勾起他的下巴,居高臨下地俯視他,直視著他濕潤的鳶色眼眸問道,「這也是你所說的【教學】的一部分嗎?」

  他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是啊。」

  「那進來吧。」我松開了手,走進了屋內。

  一進入屋子,我就立刻從懷裡掏出一副手帕,把手上剛才和太宰治皮膚接觸的位置仔仔細細地擦了一遍。

  太宰也跟著進入屋內,但不多打量我屋內的陳設,而是默默地盯著我做完這套動作,才幽幽地開口,「清隆小姐不問我為什麼這麼晚來找你嗎。」

  我不鹹不淡地瞟了他一眼,「你可以選擇說,也可以選擇不說。我也只選擇我想相信的部分相信。」

  太宰像是對我這個回答很不滿意,他沉默了一會兒,「好吧,其實是我半夜熱得睡不著,就想衝冷水涼快一下,結果水龍頭好像因為忽冷忽熱而爆開了,等我好不容易修好它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好像發燒了。」

  …這確實是太宰治能做出來的事。

  我抬起手摸了摸我自己的額頭,再把手搭在他的額頭上,後者有點燙。

  「你在這裡別動,我去給你拿點東西。」我命令。

  我走回臥室,從抽屜的醫藥箱裡拿出體溫計和幾劑退燒藥,然後返回客廳遞給他。

  太宰安安靜靜地注視著我,看起來很乖。

  「自己動手吧太宰。」我用眼神示意他量體溫。

  他抬眸凄凄慘慘戚戚地看了我一眼,然後低低地說了一聲哦。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只可憐巴巴的落水狗。

  但是我一點也不喜歡狗。

  所以我無視了他的暗自抗議。

  5分鐘後——

  「38.5℃,咦,我本來以為會有39℃的,這個還沒超過我的最高紀錄嘛。」太宰說道。

  「現在把這些藥吃了。」我抬了抬下巴。這些藥是我趁他量體溫的時候泡的。

  「那個…有冰糖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沒有。」其實有,但我不想給他拿。

  太宰擰著眉頭吃完藥,我就在旁邊無聲地注視著他的表演。

  我等到他好似很疲倦地闔上眼簾,才端起杯子收拾著桌上的殘局。

  我洗完杯子,又把體溫計放回原處,回來時太宰治看起來已經睡著了。

  他的頭靠在沙發的軟墊上,黑發已經半干,因為被水澆濕過所以溫順地垂在臉側,呼吸平穩悠長,睡顏美好又溫柔。

  36. 脈

  但我不能確定他是不是真的睡著了。

  從一開始,太宰治的話就不能相信。

  憑他的做事風格,半夜突發奇想想衝涼不是沒有可能,但一是水龍頭為什麼會壞得那麼湊巧,二是我故意晾了他二十分鐘,他卻還是執著地想進門,並且說實話,他太宰治發燒和我綾小路沒有關系啊,他卻硬是以【教學】的理由要纏上我。

  他昨天答應【要教我找到對自己的看法】,可是【我對自我的看法】這個問題,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依靠別人去尋找答案,我可以利用別人,但我絕對不會依靠別人,這二者有著本質區別。我現在究竟是【人】還是【機器】,我將來又會成為什麼,這都是我一個人的事。

  我原以為太宰治答應只是單純地為了好玩,只是他聰明人特有的探究欲和掌控欲在作祟。太宰這樣膽小的人,在面臨可能改變他人人生的選擇時,絕對不可能主動出擊的。

  可我沒想到的是,他今天就身體力行地想要給我【上一課】。

  我知道他處心積慮地企圖進我的家,當然不可能是出於什麼旖旎曖昧的理由,我大概能推測出他幾次三番地支開我,是想要探索一番我的地盤,觀察我的住處、翻找我的資料意圖找出我的秘密,至於他會不會裝微型攝像頭和監聽器,這個就取決於他的人品了,我也不敢下定論。反正他要是真的裝了,我就會禮尚往來。

  我看著太宰治的睡顏,第一反應就是他在裝睡。

  因為我估計過剛才的藥量對睡眠的影響,即使他吃了藥犯困,也不應該這麼快就睡著。我更傾向於是他找完能找的東西後就懶得再應付我的冷臉了,或者就是他真憋了一肚子壞水想要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做一些事。

  我這樣想著,握住了他細瘦蒼白的手腕,開始數他的脈搏,平緩有力,是屬於睡著的人的脈搏。

  但我還是不能放心,就伸出另一只手捧住他的臉,將耳朵貼在他的臉頰邊,默默聆聽他的呼吸。

  嗯,呼吸聲也很正常。

  我注意到太宰眼底的青黑,事實上神崎缺背後的那個組織來頭不小,太宰治縱然神通廣大,要解決其實也要花不少功夫。他這幾天確實能看出來相當疲憊,更何況他平時精神狀態就不太好。

  我同樣不是那種睡得很安穩的人,不然也就不會在他第一次叩門就醒過來,此時此刻竟有些同病相憐的味道。

  那好吧,晚安,太宰。晚安,世界。

  作者有話要說:

  *此時裝睡的宰:我被撩到了還要控制心跳好難啊

  *沒錯這兩人互換了劇本,宰拿的是女主劇本,而路姐拿的是男主劇本(笑)

  *隱藏糖:路姐除了一開始有用手帕,後面的接觸就沒用手帕擦了

  晚安大家!!沒看夠的小伙伴可以去佬福特搜我的名字,今天早上我發了一個太宰乙女的短篇甜餅,求評論喲各位


第19章 空章

  當初是放請假條的,現在文已經完結了就不占字數了。


第20章 東京晴空塔

  「以我的經驗看,一直把死掛在嘴邊的人,並不是真的想死,而是……」

  「而是什麼?」

  「而是……還在渴望愛。」 —史鐵生《虛實筆記》

  37. 誕

  放學後,我一個人走到一家服裝店去取我訂做的東西。

  我打開確認了一下東西符合我的要求,補完尾款就回了小區。

  我把書包放回家裡之後,按響了太宰治家的門鈴。

  我可以聽到門後傳來「叮咚叮咚」的鈴聲,通過計算回聲的傳播時間,大致對他的客廳的陳設有了一些了解。

  等了八秒鐘,門開了,太宰看到是我,很意外地挑了挑眉,「呀!是清隆小姐啊,這是第一次你來這找我唉。」

  我決定和他意思意思寒暄一下,「因為我有事。」

  「什麼什麼?」他看起來很好奇。

  「今天是你的生日吧,我來給你帶生日禮物。」我說著,把手上拿的禮物盒遞給他。

  我調查篩選了很多資料才敢確定太宰治的生日是6月19日,但是真的查出來他的生日,我又不太懂我應該做什麼了,我不想耗費太多的精力,什麼事都不做也不太好,就想先從生日禮物開始選起。

  他好似還沒反應過來,接過了我手中的盒子,「啊?」他發出了一個無意義的音節。

  …能看到太宰治的這個表情,我覺得很值得。

  下一秒,太宰治的表情就調整到他平時的正常狀態,「那就謝過你啦,要不要進來坐一坐?」他歪了歪頭。

  我權衡了一下利弊,判斷不會有生命危險之後,點了點頭。

  太宰的住處出乎意料挺有煙火氣的,物品的堆放都比較隨意,或者說隨意到了有些散漫的地步,我一眼就能看見地上堆砌的酒瓶和蟹肉罐頭。

  我本來一直以為他是那種會在門前裝攝像頭,家裡到處都是機關的人。

  太宰也沒有很認真地招呼我,他坐在沙發上打開了禮物盒。

  我不是第一次送人禮物,不過我認為一個人就算收到不喜歡的禮物,出於尊重和感謝,也不會透露出來,所以我要是想知道送的禮物合不合對方的心意,就必須自己創造機會。

  我覺得給別人第一次送禮,出於穩妥的打算,送服飾這種日常能用到的東西比較合適。所以我就找人訂做了一條領帶,要求他們做出砂色和綠色相間的紋樣。

  我觀察著太宰的反應,但他什麼反應也沒有。

  「你怎麼看這個?」我問道。

  「清隆小姐想讓我回答什麼,那就是什麼呀。」他笑眯眯地說道。

  「…」

  「我今年本來不打算過生日的,不過既然你知道了我的生日,又送了禮物,那我們今天就過一下好了。」太宰邊說邊從櫃子裡拿出幾瓶酒,「要喝嗎清隆小姐?是可以暫時忘卻煩惱的好東西哦。」

  太宰會給我的東西,就算我全程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我也絕對不放心,「我不喝。」

  他很是遺憾地嘆了口氣。

  所以,我就這樣莫名其妙地留了下來。

  晚飯太宰本來打算叫外賣(並且還企圖設計用我的錢),但是我提議下館子,最後我們用扔骰子的方式決定去西餐廳。

  我總感覺太宰今天表現得有點奇怪。

  他有點太好說話了,平常我和他的相處不說鋒芒畢露,起碼也是暗流湧動,今天不知道怎麼他都沒有讓我難堪,我反而感到不自在。

  終於,我在我們即將走出餐廳的大門時問,「你自己沒什麼想法嗎?這是你的生日。」

  「我說了我不常過生日嘛,不過,」太宰露出了那種【我在算計並且我知道你知道我在算計你】的微笑,「我剛才想到了一個地方,不如我們一起去吧?」

  他說完,就沒給我拒絕的權利,緊緊拉住我的手腕拖著我往前走。

  我所熟悉的太宰治又回來了。

  我跟著他坐上了一輛黑色卡宴,我本能地不去思考這輛車是怎麼憑空出現的,為什麼之前也從沒見他開過,是太宰治的話,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但很快我就有些後悔坐上這輛車了。

  太宰的車技實在一言難盡,我懷疑他是把它當做賽車來開,一路風馳電掣,頗有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味道。

  他甚至還開了車窗,風在我的耳畔不知疲倦地叫囂,狂亂地揚起我的頭發,我沒帶橡皮筋過來,只能用手壓住。

  音響裡放著《imagine dragons》和《gasoline》,是很新潮有質感的輕搖滾。不要以為我是那種只會聽古典樂的古板人士,我在閑暇時光也會聽聽這種曲風。

  不過,我認為開著窗放搖滾樂不太好。

  太宰卻對此渾然不覺,轉頭看向我,笑容稍微真誠了那麼一點,音樂聲很大,所以他不得不湊到我的耳邊說話:「你——感——覺——怎——麼——樣——啊——」

  「不太好。」我回答。

  他很不太宰治地笑出了聲,笑聲清朗而少年氣,「那——你——猜——我——們——要——去——哪——裡——呀——」

  「東京晴空塔?」我有些不確定地問。

  太宰瞬間把微笑置換到了平常高深莫測的模式,沒有接我的話。

  在他轉回頭之前,我對著他鳶色眼眸裡映出的自己整理了一下額前的亂發。

  我們很快就登上了這座全世界第二高的建築,東京晴空塔高634米,人所能登上的高度為450米,我們現在位於450米的展望台上,從這個視角俯瞰下去,東京非常美,絢爛的燈光,汽車的轟鳴,形形色色的人。

  當然,這座城市其實一直都很美,如果說白天的東京是宴席中雍容端莊的貴婦,那麼夜晚的東京就是舞會上美艷動人的女王。

  現在,女王朝我們勾了勾手指,吸住我們的目光。我不知道人們為什麼總喜歡建這麼高的建築,好像站得高了,就會顯得自己更偉大,殊不知這樣只會被高樓襯托得更渺小。

  女王雖然很美,卻不可近觀。倒不是因為她像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的蓮花,而是因為,你湊近看她就會發現,她的美是建立在一千多萬常住人口之上的,她光滑白皙的皮膚之下,是被腐蝕透頂的血肉,是千萬人的吶喊與彷徨,冰冷的淚與溫熱的血。

  我深吸了一口氣,望向太宰,「帶我到這裡是要做什麼?」

  太宰笑眯眯地說,「清隆小姐先猜猜看嘛。」

  事實上,我覺得他想跳塔,而且可能會拉上我。

  但是他是臨時起意還是早有預謀,就不是我能弄明白的部分了,太宰治這個人本身就近似於混沌狀態,我覺得他想什麼他自己都不一定清楚,我就更不可能了。

  「我猜不猜,能改變你的選擇嗎?」我問。

  他用一只手托著下巴,思考了一下,「說不定可以喲?為什麼不試試呢?不過,憑我多年的經驗,從這裡墜落下去的感受,一定很美好吧。」

  我眺望被夜色包裹的東京,沒有去看他的眼睛,輕聲地說並且堅定地說,「可我想活著。」

  我想活著。

  其實有的時候,我也會思考人活著有什麼意義。

  人沒有什麼非活著不可的理由,也沒有什麼非死不可的理由。

  我覺得自己如果在將來真的能成為一個【人】,我應該也是平凡、平淡、平靜地活著,直到自然死亡,當然也不排除疾病與意外。

  我想活著,即使我體會不到【人】活著的一切喜怒哀樂。

  太宰聽完,露出不知是嘲諷還是憐憫的笑意,他用前所未有的溫柔語氣說著,恍若情人間的呢喃,「就算你前方的路布滿荊棘與陷阱,就算你的過去是滿目蒼夷,就算你一生都注定在失意與痛苦中度過,你還是想活著嗎?」

  我說是的。

  我突然有一種感覺,他表面上是在問我,實際上是在問自己。

  他勾起嘴角,恢復了俏皮的語調,「那麼,我等會從這裡往下跳的時候,我不會強迫你和我一起,你可以稍微考慮看看要不要拉住我。」

  他眼裡明晃晃地寫著【你試試看啊】。

  試試看什麼呢?

  太宰站在塔的邊緣,張開了雙臂,表情很平靜,甚至是幸福,他轉移了重心,就要墜落下去——

  我開口了,「我覺得你可以試著去愛別人。」

  「什麼?」他頓住了,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

  「【我知道有人是愛我的,但我好像缺乏愛人的能力】,你是這麼想的嗎?」K曾經跟我說過的話突兀地回蕩在我的耳畔,「那你可以先嘗試一下,等做過對照實驗之後再考慮要不要堅持你的自殺愛好。」我建議道。

  太宰似乎感到好笑,「你在說什麼啊?讓我愛上你對你來說有什麼好處嗎?」

  我也沒說那個【別人】是我啊?

  「我記得你是讓我來給你上課的吧,怎麼現在又變成你來教我了?」他面無表情地說。

  「我只是提供一點建議。」我誠實地回答。

  「清隆小姐,你還沒有到建議能被我采納的程度哦。」太宰背對著我,「不過,就算你那個時候不出聲,我大概也不會往下跳的,畢竟我現在的座右銘是【清爽明朗又充滿朝氣地自殺】,給別人添麻煩就不是我的本意了。」

  …是這樣嗎。

  我當時也拿不准太宰治到底要不要跳塔。

  但我可以確定的是,我原本並沒有打算救他。他人的選擇與我無關,實話說,就算他太宰治真的選擇在這裡結束生命,我也只會遺憾他還沒有實現足夠的價值,就和你花重金買入的一支潛力很大的股票忽然退市是一樣的感覺。

  可是,當他在高塔之上搖搖欲墜的時候,我又覺得:不行。既然這支股票還沒有漲到最大值,我還是設法挽救一下吧。

  所以,我就想在他即將跳下去的前一秒惡心他一下。在談判專家和劫持人質的罪犯對峙的時候,如果事情真的到了萬分緊急的地步,罪犯已經將手裡的刀擱上人質的脖頸時,再用懷柔政策勸說效率會很低,直接拋出一個新話題轉移注意力是更好的方法。並且這個新話題越離奇,越不合邏輯,就越有效果。

  即使如此,我也不是沒有更好的選擇。

  所以,那個驅使著我改變決定的衝動,是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抽了一點時間小修


第21章 殉情邀約

  好想美麗地活下去。

  ——太宰治《女生徒》

  38. 情

  「東京晴空塔?」她問道,語氣卻很肯定。

  太宰不予回答,只給了一個隱而不發的微笑。

  這時綾小路那雙可以稱之為瑰麗的暗金瞳強勢地撞進他的目光,太宰本來還覺得她要逼問自己,誰知她只是透過他的眼睛整理額前的劉海和被風吹亂的發絲。她的頭微微低下,即使太宰一俯身兩人的額頭就會相貼,即使太宰能聞到她身上干淨清爽的淡香,她的表情仍然沒有變化,渾然不覺自己在做一個多麼有暗示性的舉動。

  這讓太宰感到詫異。

  撩額發這個動作,顯得人柔弱而順從,不具有攻擊性,很能激發對方的保護欲與征服欲。如果做這個動作是別的逢場作戲的女人,他會很配合地和她調情幾句,可是偏偏是除了外形,舉止、性格都和「風情」「吸引力」毫無關聯的綾小路,太宰倒不太懂如何做了。

  他只好將驚濤駭浪藏進了心裡。

  …

  「可我想活著。」綾小路說這話的時候,明明還是那張冷淡的臉,可太宰莫名就想到了【神采飛揚】這個詞。

  他很不情願地承認自己對她產生了一點艷羨,但更多的是厭惡與拒絕,就像久未見光的人再次沐浴在陽光下會過敏,就像被困在燈戒裡幾百年的神被人放出來後,不旦不會許給那個人金銀珠寶,反而迫切地想要殺了他。

  …

  「我覺得你可以試著去愛別人。」

  「【我知道有人是愛我的,但我好像缺乏愛人的能力】,你是這麼想的嗎?」

  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整個世界上最沒有資格說這種話的就是她了。太宰覺得綾小路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傲慢得多,她不懂【愛】是什麼,卻【建議】他去愛別人。

  實在是、實在是太討厭了。

  太宰不願意再看到她那雙仿佛有星星之火在燃燒的金眸。

  啊——太宰睜開眼,發現回到現實後,情緒不是很高昂。

  他的生日已經過了十幾天,算上這一次,太宰第三次夢到了綾小路。夢裡沒什麼曖昧的情節,就是在重復著他拉著她登上東京晴空塔那天的幾個片段。明明是太宰自己的夢,可他卻對這些夢感到膈應,准確地說是對夢裡的綾小路感到膈應。

  如果綾小路的目的是讓太宰不要去過多涉足她的生活的話,那麼太宰要為她鼓掌——他現在對綾小路的反感已經從【想給她找麻煩】進化為【眼不見為淨】的程度。

  其實,平時太宰也沒有很認真地設計綾小路,就是和她待在一起的時候,故意掐好時間讓綾小路上課遲到個幾分鐘;或者給她找一些不得不解決的事,讓她分身乏術。在太宰看來,這些全部都是幼稚園級別的小打小鬧,以港口Mafia時期的太宰治的手段相比,這已經可以被稱之為「友好」的表現了,綾小路最終也都能完美解決它們。

  「唉——」手機的屏幕驟然亮了起來,青年捂住臉,不願理會那些信息。

  太宰自女作家西野良子的事件後,聯系了幾個綾小路清隆名義上的國中同學,想要從他們的話語和態度中拼湊成他們眼中的【綾小路清隆】。

  太宰操縱人心的能力自不必說,他沒花多大力氣就洞悉了這些人心中的綾小路的形像。刨去過於明顯的修飾和濾鏡,可以確定他們所說的確實是【綾小路清隆】本人。並且太宰還向他們要到了一些學校大型活動的舊照片,裡面也能看到綾小路的面孔。

  但是,這究竟可不可以等價於【綾小路清隆】確實在那所國中生活過,太宰仍對此表示懷疑。

  信息已經收集完畢,再和這些人交談下去就沒有必要,當然,這其中也有一兩個比較有趣的人,太宰清閑時也樂得跟他們聊上幾句。但現在,他是真的不太想碰觸讓他可能會聯想到綾小路的事情了。

  他關掉手機,草草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出了門,背影倉皇得近乎狼狽。

  …

  黑發青年站在橋梁上,靠著欄杆,注視著靜默的湖面。

  太宰不喜歡夏天,不喜歡炎炎烈日。

  夏日的陽光強硬地打在皮膚上會讓他感到刺痛,不僅是生理上的,還有心理上的。因為待在安靜的、柔和的黑暗中,他才有得以喘息的機會。而烈日就像是一只手,以不容置疑的力道把他從狹小陰暗的房間中扯出來,強迫他走出門外,面對這個世界。太宰非常不舒服,甚至可以說他對【照到陽光】這件事感到羞慚。

  他獨自一人站在橋梁的背光面,數著蜻蜓掠過水面時驚起的一層又一層波紋。

  太宰無聊的時候,或者說孤獨的時候,就會做一些無聊的舉動,比方說現在,他觀察水面上的波紋,來模擬無線通信的電磁波。

  用不了幾十年,人類就可以研制出和科幻電影裡類似的虛擬影像吧,不知道那時的社會,有沒有可能比賽博朋克電影裡的社會更不那麼冰冷,更…溫情一些。

  他希望答案是肯定的,但內心卻在不停地叫著否定答案。

  真令人失望。

  太宰放任自己的大腦漫無目的地運作著。

  眼角的余光躍進一個陌生的身影,他轉過頭,一個不知名的女人站在幾米之外看著他,注意到他的目光,她略顯局促地笑了笑,眼神比湖水還要更清澈明淨。

  太宰那一瞬間想了很多東西,他想到了《完全自殺手冊》上面記載的最後一個自殺方法,他想到了《底特侓》裡的馬庫斯從垃圾處理廠裡掙扎著活下來時固執的背影,他想到了從東京晴空塔上看見的繁華炫麗的景色。

  但最後,他只是微笑著走到女人面前,朝她伸出手,問道,「美麗的小姐啊,你願意跟我一起殉情嗎?」

  暫且用《完全自殺手冊》上的最後一個方法嘗試一下吧,如果成功了,那大概也能算是【愛】過別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結尾小姐姐是龍套,不會有感情戲的

  *更新啦!好想快進到岸谷清司副本啊QAQ(不知道岸谷是誰的去看第二章 。前兩個副本都是路姐做導演,也該輪到太宰了),女作家副本和朝倉副本分別對應愛情和友情,岸谷這個副本就講親情,別忘了路爹這條線還沒解決呢,路總的馬甲也還有一層。

  *大家可以回顧一遍第一卷 ,無視掉我的差勁文筆,關注一下那些不合理的舉動,還有伏筆,因為岸谷副本會有神展開,具體是怎麼個展開法歡迎競猜∼


第22章 小鹿亂撞

  越是優秀的靈魂,越會感到煩惱,而越是煩惱就越會掙扎。

  ——阪口安吾《墮落論》

  39. 迷

  「約瑟夫博伊斯被認為是後現代藝術的開拓者,他旨在將藝術語言擴展到人的身體內部,以強化其社會參與及社會批判的功能。他以裝置和行為藝術作為主要的表達形式,因此多數作品無法作為實物保留。」森田老師對著幻燈片上的人像,用低沉而磁性的聲音講述著。

  森田今年還不到三十歲,戴著一副金絲眼鏡,長相俊美,一舉一動都很有英式花花公子的【雅痞】氣質,古板與性感之間的界限被他平衡得很好。

  我平時注視著他講課的時候,心裡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但今天看他頎長而瘦削的身影,聽他微微沙啞的嗓音,我就感覺不太舒服。

  我覺得這和幾天前發生的一件事有關。

  太宰治生日那天,我觀察他拆禮物時候的反應,因為人收到東西的第一表情,是最能體現他對這個東西的滿意程度的。

  可是太宰看到那條砂色與藍綠色相間的領帶,表情特別特別平淡,也沒有想要試戴一下它。

  所以,我感覺他可能不太喜歡這個禮物。這樣一來,我在網絡上查到的用來贊美別人的話語,我甚至還去學了打領帶的技法,就都沒有用處了。

  我倒是沒有多失望,對於我做過的事情,我從未後悔過。

  但是,那一天過後,我在換洗衣服的時候發現了衣服夾層裡有一張字條。

  紙條看樣子是從本子上隨意撕下來的,紙質卻很高級,表面平整質地輕薄,油性筆寫上去也不會糊墨,工薪階層很少會去購買有這種紙質的本子。

  而字的開頭是「For your gift」,內容只有一個單詞「butterflies」,字體流暢而華麗。

  我想了想,太宰治應該是在餐廳時把裡面的意見征簿撕下一點,做成這張字條,因為那時候我們分別去取自己想要吃的食物,這樣太宰才會有機會拿筆去寫這個。

  話又說回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果是我的話,我會直接用隨身攜帶的紙巾或者名片寫字。

  餐廳…butterflies…他想說的可能是【butterflies in my stomach】。

  【butterflies in my stomach】是一句英語俚語,【肚子裡有蝴蝶飛舞】,常用來表示【緊張】【焦慮不安】的心情,還有兩個引申義是【感到惡心】和【心裡小鹿亂撞】。

  …憑我對太宰治的了解,他絕對不可能將自己的不安和忐忑宣之於口,但他怎麼也不可能選擇向【我】示弱,除非他發燒了或者是喝醉了;

  可如果是第二層含義的話,他這個攻擊也不是很有力度,換作是平常的時候,他都是以身體力行的方式來給我找麻煩的。

  至於第三層含義【對你送的禮物,我心裡小鹿亂撞】,我的大腦直接把它處理為太宰治用來惡心我的手段了。

  帶著沒能解決的疑惑,我陷入了淺眠。

  我做了一個夢。

  我夢到我和太宰坐在家裡的柔軟的沙發上,一起在看著什麼。

  是書還是電影?抑或是游戲、電視劇、監控視頻?

  我絞盡腦汁地回想,可那個部分就像是被施加了魔法,我只能看到一個虛無模糊的幻影。

  但我還能清晰地記得,我那時和太宰治頭靠著頭,他的黑發與我的棕發相接,皮膚相觸的地方傳來熨帖的熱度。

  太宰正輕聲說著什麼,我好像沒辦法解讀裡面的內容,他說話的聲音又柔又軟,還拖著長長的尾音,讓我想到了Q彈的果凍,綿軟的枕頭。

  其實,我覺得歪著頭看東西不大舒服,有點暈眩,可心髒的位置輕飄飄又沉甸甸,像是被羽毛填滿了,還有點酥麻,仿佛有人壞心眼地揪著其中幾根羽毛。

  他身上傳來的熱量無端地讓我感到滿足和安心,他的話語一字一句輕輕地落在我的肩上,掉進我的心裡,每一個字都是羽毛,不輕不重地撓著我的心。

  我有沒有說什麼話?不知道。

  我只記得自己維持著這樣的姿勢,注視著牆上的掛鐘的指針一點一點地偏移,心頭那種奇異的、酥酥的感覺一直持續著,沒有消散。

  我意識清醒過來時,嚇得直接從床上坐了起來,臉上仿佛仍帶著熱意,心髒劇烈地跳動,振得我胸口發疼,背上的衣服似乎被汗浸濕,我甚至根本沒有辦法正常思考,什麼也沒想,什麼也不知道,這是我人生中最兵荒馬亂的一瞬間。

  我摸了摸身上的衣服,意料之外地沒有被汗濕,此刻我萬分慶幸自己在手機上裝了能監測睡眠的應用,聽完昨晚的錄音,發現自己沒有發出什麼奇怪的聲音後,我才稍微冷靜下來。

  然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太宰留給我的字條燒了。

  我燒完,還是感覺不大好,一想到夢中的場景,我心裡就一陣惡寒,我竟然夢見自己和太宰主演了一部溫馨愛情電影,這真是太恐怖了。

  我又把衣服、枕頭和被單全部洗了個遍,不然我沒有辦法克服自己惡心的感覺來使用它們。

  做完這些,我突然想到,太宰治可能寫【butterflies in my stomach】,本來就沒有什麼特殊意義,只是想要看到我為它的含義而苦思冥想的樣子,只想看到我的這張臉做出更多的表情。

  此刻,我覺得我的胃裡才是住進了一只蝴蝶,它恣意飛舞著,把我的心攪得七上八下。

  這幾天,我都盡可能避免和太宰見面,並且我身邊所有有可能讓我聯想到他的事物,像是綁帶、影碟、PSP,我全部都處理掉了。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我對我自己新創造的環境無法適應,有時記錯上課的時間地點不說,還時常沒法集中精神,尤其是面對我感覺和太宰治有些相似的人的時候。

  所以,我今天才不樂意看到森田老師。因為我要是注視他稍微久一點,大腦就不自覺地閃現太宰的身影。

  太可怕了。

  「清隆,回神啦。」朝倉悄聲提醒我。

  我看向她,捏了捏她的手,示意【我知道了】。

  她好像沒有接受到我的意思,「感覺你最近狀態不太對勁呢,有沒有事?」

  「沒事。」我答道。

  事實上,我很有事。

  因為某個人的原因,我正身處地獄。

  作者有話要說:

  *綾小路/太宰:我沒有饞你身子,是你在安排我。

  兩個人在發覺自己有可能對對方有好感的時候第一反應都是不敢相信,然後選擇逃避,並且還懷疑對方是在算計自己,你們要不要這麼默契啊?!

  很短的小劇場:

  旁人(笑眯眯):兩位感情真好啊!

  宰/路:嘔。

  **第三章 和第八章我只是加了兩句話,你們不用重看,下面用【】表示新加的話:

  1.

  「綾小路,你覺得岸谷君這個人怎麼樣?」朝倉低著頭小聲問我。

  我暗嘆了一聲岸谷清司的異能力真好用,之前他對我展開追求的時候,朝倉從來都是對他采取回避的態度。現在記憶消除後她馬上來找我征求意見了。

  「他人挺好的。」

  「嗯…還有呢?」

  「長得帥,也很有才啊。」【我回憶著岸谷清司在我腦海裡的形像說道。

  我想起他的時候,沒有心跳加速,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情感。】

  2.

  我說,「請問在我們選擇之前,我和你能擁抱一下嗎?我真的挺喜歡您的書。」

  她表情復雜地看著我,不知道是嘲諷還是感動,最後還是同意了,「…行。你這麼有趣的人,如果我沒有遇見他的話,可能會想和你來一段的。」

  我抱住她的一瞬間,就用手刀把她劈暈了,從她手中拿走了遙控器。

  【從我接近她到取走遙控的整個過程,我沒有遲疑,沒有動搖,沒有痛苦,也沒有因為救了別人而釋然或喜悅。】


第23章 秘密基地

  當你凝望深淵之時,深淵也在凝望著你。

  ——尼采

  40. 牆

  朝倉看樣子還是有些擔心,但她在這些小細節上面總是十分體貼,我不願意回答,她就不會繼續問。

  她真好。

  我覺得,我應該是蠻喜歡她的。

  等到下課之後,朝倉才用筆戳了戳我的手臂,我轉過頭看她,她抿著唇,「那個…清隆你是不是…」

  「不是。」我立刻否認道。

  我補充一下,太宰治自從上次出現在這裡之後,就確實用了不知道什麼方法讓

  我【附近】的人都明白他的存在。

  朝倉一開口,我就感覺她可能要問我和他的關系,所以我只好在她話還沒說完之前就否決了。

  朝倉聽到我的回答,反而笑出了聲,「我懂發生了什麼了。」她說道。

  然後她深吸了一口氣,露出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般堅定的眼神,她直視著我的眼睛,「清隆,我不想知道也沒有必要知道,你現在所煩惱的是什麼,但是如果你想要傾訴的話,隨時都可以和我說,我會一直願意聽。」

  等一下,我的困境就真的這麼明顯嗎?【一直】又是狹義的一直還是廣義的一直?

  「我知道了。」我只能這樣說。

  朝倉仿佛是察覺到了我的疑問,她把她的手輕輕搭在我的手上,目光不閃不避地望著我,「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看看吧,這樣,你也許就會和【你心目中的答案】近一點。」

  「…我可以拒絕嗎?」

  「不可以哦。」朝倉的盈盈笑眼藏起一絲狡黠,她握住我的手,以不容置疑的力道拉著我開始跑。

  我是又誤入了什麼偶像劇片場嗎?

  好像二十分鐘後就又要上一節大課了吧。

  我看著我和朝倉相扣的手,她的手不是特別熱,甚至還有有些涼涼的,我感覺自己就像抓住了一陣無形的風。

  出於某個理由,她握住了我的手,而出於另一個理由,我沒有松開。

  我們就這樣跑出紅磚細瓦的教學樓,穿過單車鈴聲與汽車轟鳴共奏的街道。

  我們向前奔跑,就只是奔跑,有的時候跑的太快還差點被車撞到,或者險些撞到別人,「抱歉」二字就輕盈地揮發在空氣中,隨即我們又在道路上一往無前。

  我在那一刻突然發現,我身邊的人好像都很喜歡拉著我前進。

  我生性懶散,追求安逸,如果有人想要讓我往前跑的話,只是言語是沒有辦法令我行動的,必須得主動拉住我的手腕,先我一步走才行。

  對此,我總是想問一個問題。

  我望著朝倉奈奈前方的身影,因為我們正在奔跑,我的視野有些顛簸,她的馬尾不長,一晃一晃地在頭上。

  我們一直跑到校園的一處很隱秘的地方,那裡有一堵老舊斑駁的白牆。

  「翻過這面牆就有驚喜!」她神神秘秘地說道。

  她退後幾步,然後向前奔跑借力,輕盈地跳起,翻越了牆,動作像體操運動員一般優美。

  我不是很想也這麼做。

  我慢吞吞地蹭上牆,站在它上面往下看,我覺得自己可能還沒睡醒。

  牆背後的風景不太真實。

  爬山虎肆無忌憚地生長,渲染出沁人心脾的綠,禇紅的美人蕉伸展著四肢,嫩白的、桃粉的、淺黃的、玫紅的金魚草的植株明明很低矮,也並不全是紅色的,我卻想到了【漫山紅遍,層林盡染】。

  令我驚詫的原因並不是這個。

  我其實一直都知道這裡有塊不為人知的空地,但是我一直以為這裡要麼放一些人體塑像、石膏,要麼被隔壁的醫研所拿去種植藥草做實驗了,或者還有別的什麼,總之我從沒想過會有【秘密花園】這個選項。

  朝倉得意洋洋地看著我,「是不是很驚訝,我可是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這裡的,就連那些小情侶們約會時都沒能發現這處秘密基地。」

  「嗯。」我說道,我准備從牆上跳下來。

  這牆不矮,如果跳下去觸地的那一刻受力不合適的話,腳踝和膝蓋有可能受傷。

  朝倉好像是看我這麼久都沒下來,覺得我可能有點害怕,她收起笑意安慰我道,「沒事的清隆,你盡管往下跳,我會伸手接住你的。」

  可是你要是真的接住了我,卸力沒卸好的話,手臂會骨折的吧?

  這樣想著,我獨自跳了下來,錯過了朝倉伸向我的手。

  我總是想問一個問題。

  為什麼,你們要拉著我向前,對我伸出手?

  不論是作為【朋友】還是【敵人】,如果是想從我這裡取得什麼,我沒有辦法、也不可能回應你們。

  我所能做的就只有重新評估你們的價值,再考量是否要修改我的計劃罷了。

  「有點可惜沒能握到你的手。」朝倉今天格外健談,「不過算了,清隆你的手雖然看著很好看,皮膚白手指細,但是真的握上去卻感覺太沒肉了一點,好像稍微用力就會斷。」

  「憑朝倉你的握力,是握不斷的。」我冷靜地指出。

  她被噎住了,「我不是要表達這個啦,我是…我是…哎,總之我就是擔心你,想讓你開心。」

  【手】的話題和【讓我開心】有什麼聯系嗎,我摸不著頭腦。

  「我知道了。」我套著我的答題模板。

  「我不開心的時候,就會偷偷跑來這裡,明明煩惱還在那,可是在這裡,我總會有自己擁有這片聖地的錯覺,內心也不會那麼難受了。」朝倉朝我解釋道,「那清隆你現在,有感到開心一點嗎?」

  …我該怎麼說比較好,是先從【我並沒有不開心】開始講,還是和她客套一下,說【我感到開心】?

  我所能做的就只有重新評估你們的價值,再考量是否要修改我的計劃罷了。

  即便如此你們還是想要握住我的手。

  即便如此你們仍試圖讓我前進。

  「杜拉斯的《情人》裡有這樣一段獨白:【第一次過後的那個夜晚,我一個人蜷縮在沙發上,我實在是太冷太冷了,如果這個時候有人來抱抱我的話,我想我一定會愛上他的。】我認為,這是在說【擁抱】能使人有【溫暖】【開心】的感覺,我們要不要試一試。」最後,我這樣對朝倉說。

  她會答應我的,我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女孩子應該是很甜的,可惜我不太會寫甜妹qwq

  **我感覺我寫的綾小路就一直都是莫得感情的狀態,這樣子其實不大對,因為綾小路ta明明就很會演啊!所以我寫了這章過渡章,就給大家呈現一下真?日常狀態的綾小路是什麼樣的

  ***我說要征集【同學】角色,結果評論半數都是說要情敵的,我以為我的讀者都是單純的小天使,原來你們是小惡魔嘛,而且情敵情敵,最重要的是得有人先喜歡上綾小路或者太宰才行。

  再說,綾小路和太宰治是誰,他們其中有一方要是真的確定喜歡對方並且想要得到對方,我認為絕對沒有人能贏過他們的。

  【吃醋】一定會有的,但他們不一定會把第三個人當【情敵】,就是那種【除了我,你難道還可能喜歡上別人嗎】的感覺,這樣想是不是很好磕!

  【游意】點的【天然直覺系】和【將名白骨祁連成】點的【白鷺祁連】,我就先試著寫寫看,設定我不一定會全部都寫進去。

  還有【將名白骨祁連成】同學,我本來在評論區回復了你的但好像被吞了,就在這裡說一下,【白鷺祁連】是喜歡綾小路還是什麼?如果是喜歡她的話,那就不能算是【沒有感情】了。還有喜歡的原因(契機)大概是什麼?

  如果你在線的話就回復一下,我要是動筆的話就一定弄清楚這些才行,麻煩啦


第24章 我的危機

  【第23章 已替換,沒看過的小伙伴先看23章再看這章】

  流言這東西,比流感蔓延的速度更快,比流氓更具有惡意,比流產更能讓人心力憔悴。

  ——錢鐘書《圍城》

  41.  感

  石原優紀本來在美術學理論課上與周公甜甜蜜蜜地約會,猛地被身旁的死黨推了推。

  「嗯…怎麼了?」她茫然地四下張望,講台上那個她連名字都不清楚的老師也並沒有盯著她。

  死黨無奈地用手指了指門口,「主任在找人,你也在名單裡面。」

  石原瞬間回憶了一下自己這幾天的表現,結果顯示十分正常,她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情。

  啊…那難道是比賽獲獎了?或者她申請的獎學金批下來了?石原理論課全靠考前挑燈夜戰背重點,但畫技卻是年段頂尖的。

  她疑惑地走出門外,除了主任外,同行的還有三名學生:岸谷清司,白鷺祁連,綾小路清隆。

  前兩位都是整個系的話題人物,同樣相貌卓越,品學兼優,坐擁大批迷妹迷弟。岸谷英俊而高挑,讓人想到修長筆直的白楊樹;白鷺眉目清秀,身形纖細單薄,個子卻也不矮,就像綿柔的春柳。

  至於綾小路,她實在沒太多印像,能將她的名字和臉對得上號,還是因為有一次她難得認真地聽完了點名的全程,見【綾小路清隆】這個說中性都勉強的名字卻是一個女生喊【到】,這才記住的。

  石原胡思亂想了一路,眼睛不受克制地往兩大系草的方向瞟,其實她直覺等待她的不會是什麼好消息,甚至有些可怖,但石原信奉【從痛苦中找快樂】的信條,看好看的人養眼總比自哀自憐好。

  俊美的青年背影也是很迷人的,細長的腿石原自嘆弗如。不過,要真的全程盯著岸谷和白鷺的背影,她又有些不好意思,想到這,她回頭看向走在她身後的綾小路。

  欸?!!

  石原發現,綾小路平時不聲不響的,卻也長得相當好看,棕色長發自然地散在臉側,低垂著眼,五官就沒什麼可以挑剔的地方。而且,石原還發現她在女生中算蠻高的,石原自己一米六六,她估摸著到綾小路耳朵,那綾小路絕對一米七往上了。

  綾小路覺察到了她的目光,抬起眼簾,露出一雙漂亮的暗金色眼眸,「…有事嗎,石原同學?」

  石原看這段活色生香的抬眸看得愣了,臉紅著說道,「啊,沒事的。」

  綾小路「嗯」了一聲就沒再說話了。

  石原現在就,很疑惑自己為什麼之前沒發現有這樣一個優質美人在自己班上。

  其實,最吸引石原的並不是她的臉,而是綾小路這個人站在那,不管是什麼表情什麼動作,石原都覺得她流露出一種矜持冷淡的性/感來,就像流淌著藍血的機器,像神話中高貴的神靈,這在別人看來應當是很隱晦的,但石原天生就擅長放大這些玄乎的東西。

  她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已經走到辦公室門前了。

  石原跟著白鷺祁連進門,在踏入辦公室的那一刻,她突然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42.  言

  我覺得生活真的很奇妙,當我已經習慣了安定的感覺時,麻煩又不請自來。

  教導主任的辦公室裡,幾個學校的高層一臉嚴肅地端坐著。

  苗木主任讓我們四個先坐下。

  我本來打算坐最右邊的位置,可是石原優紀已經搶先坐了,我就只好坐在她的左手邊,我的另一邊是白鷺祁連,最左邊坐的是岸谷清司。

  這裡不得不提一點,我不太喜歡白鷺身上冰冷的金屬和消毒水混雜的味道,並且我對這種味道的不喜,可以和我對跳河後的太宰治身上潮濕粘著的味道的不喜相比。

  苗木主任打開了投影儀,從拷貝的文件中點開了一個視頻。

  視頻看樣子是用手機拍攝的,視角不廣,鏡頭卻很穩。

  視頻的內容是,一個幼齡的小女孩停在馬路中間,她左右看了看,似乎在尋找什麼,就在這時,一輛貨車從女孩的身後擦過,她被衝擊力撞擊的飛出了兩三米遠,才像翩然欲墜的蝴蝶一樣落地。

  這個過程不到三秒。

  視頻接下來的三十多秒,一共有十六個路人經過小女孩的身側,卻統統無視了小女孩,沒有一個人伸出手扶倒地的她一把。最後是疑似女孩母親的女性急匆匆地跑了過來,抱起女孩離開。

  而這漠然路過的十六個人裡,就包含了現在正坐在一起的我、石原、岸谷、白鷺。

  視頻放完,空氣凝滯了許久許久。

  是老師們想先給我們辯解的機會嗎?

  石原率先用恍若做夢的語氣說道,「我…我完全不記得有發生過這回事啊。」

  岸谷的表情倒是看不出什麼,「我會盡我的力量去幫助這對母女的。」

  白鷺扯出一個苦澀的微笑,「除了對不起,我還能說什麼呢?」

  我想了想說,「我願意接受學校給予的任何處分。」

  這只是我想出來的應付這種場面的話語而已,我現在還沒有離開學校的打算。

  苗木老師嘆了口氣,給我們解釋了事情的發展經過。

  大約一個小時前,有人在學校老師的內網裡發了這樣一段視頻,畫面的下方其實是有字的,就是【4歲女童被車撞,17名路人漠然路過】,由於投影儀的影像和被投影的白布不完全重合,所以這行字我們剛好看不見。

  17名路人,那要算上拍攝這個視頻的那個路人了。

  這則視頻迅速引發了老師內部的熱議,他們很是憤慨地談論著,有的老師還想轉發到自己的動態上,直到教我們這個系的老師倏地認出了視頻裡的我們,大家才紛紛噤聲。

  然後我們四個人就坐在這兒了。

  很幸運的是,視頻目前並沒有在網上流傳,只是在老師內部流通。

  由於視頻內容的特殊性,也沒有人敢找電腦技術高超的鑒定師來鑒定視頻的真假。

  因為但凡發布到外界,就會一石激起千層浪。

  社會輿論將以壓倒性的姿態,使畫面中露臉的十六個人沒有容身之地。

  亞裡士多德說過:「從本質上講,人是社會性的動物。」

  對於人類這一種生物來說,社會身份上的死亡比停止呼吸要可怕得多。

  那個時候,我們這四個人或許不得不面臨處分甚至退學的危機。

  我在想,拍攝這個視頻的人,或者說參與拍攝這個視頻的人,抱有什麼目的呢?

  他的目標會是我們當中的誰嗎?

  我覺得我得好好梳理一下思路。

  我走出了辦公室的門,回憶著畫面的內容和苗木老師的說辭,突然頓住腳步。

  隔著人山人海,我與那雙熟悉又許久不見的鳶眸不期而遇。

  鳶眸的主人衝我露出了微笑。

  他還比口型說【好久不見】。

  果然,這個人總是出乎我的意料外的。

  作者有話要說:

  *劇情有n重反轉注意注意,沒看到結局盡量別評判


第25章 交友為先

  身處殘酷的處境時,人就會搶著說消極絕望的話,內心卻期待著被人否定。

  ——東野圭吾

  42.

  我收回目光。

  我以為我已經走出辦公室很長一段距離了,可是剛剛回頭看過去,原來我才走了幾十步而已。

  人在精神高度緊繃或者身心愉悅放松的時候,對時間的感知力都會變化,比較典型的例子就是聚精會神拼裝零件的時候,其實不過十幾分鐘,但你以為過了兩個小時;窩在沙發上看喜歡的電視劇,已經兩三小時了,你卻會覺得只是幾個呼吸的時間。

  如果說【感情】屬於後者的話,【感情產生於時鐘不再轉動而心開始躍動的時刻】*這個特點又更符合前者。

  我暫時還弄不懂這個。

  石原平時其實並不是特別活躍的角色,但她卻是最先打破沉寂的那一個,「大家不覺得,今天發生的事情很不對勁嗎?」

  白鷺手抵著下巴說道,「嗯,倒不如說是從頭到尾都不對勁。」

  岸谷沉默了一下,「我覺得最不對的是,為什麼這個視頻,是被校方先看見的?明明…」

  「明明直接發在網絡上,才是最有打擊效果的。」石原接口道。

  「這麼說,石原同學已經可以確定,這個視頻不是真的了?」

  我和剩下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石原聽到我們這麼問,反倒是愣了,「哎?!你們不認為它是假的嗎?我記得我穿著視頻裡的那套衣服的幾天,都沒有看到有這麼一個小女孩啊。」

  其實,畫面裡的過路人,大都只露出側臉,沒有明顯地朝女孩的方向偏頭的動作,而且離她也有四五步的距離,如果目光一直都在反方向,【沒有看到】絕對是合情合理的。

  「要不,我們還是先確認一些基本信息吧。」白鷺說道。

  我們交換了彼此印像中經過那個地點的時間,最終確定了【事故】發生的日期與地點,就在幾天前,學生們去畫室上課一定要經過的一段小路。

  「要不要去那裡看一看?」岸谷問。

  我發現大家都同意了。

  等一等,你們都不推脫一下說要上課什麼的嗎?

  我有點納悶,想了想,把它歸結於處在同一危險境地的事實激發了我們之間的【認同感】。

  我們四個人就朝那個路口出發。

  假定我們現在的目標是【找出真相自證清白】,我覺得除了我以外的三個人,已經足夠通關了,而且我還想著,說不定我可以通過這件事加強我們之間的【羈絆】,交到幾個朋友。

  但是在這之前,由於我剛剛已經確定了至少有一個人想要搞我,所以我得去確認一件事。

  我給那個人發了條消息。

  【6月27日那天,是晴天吧?】

  6月27日就是我們推測出的視頻中事件發生的日期。

  【?】

  【是的,突然問這個,是有什麼問題嗎?】

  太宰治立刻就回復了。

  【不,沒什麼。】

  我停頓了一下,又繼續打字,【那可以告訴我…】

  要說談話技巧,我覺得自己和太宰治都沒什麼比較的必要。而且眼下我擁有的手牌也不是很多,我想了想,還是把這行字刪了。

  【比起提防我,我友好地提示一下,可能還是注意一下你身邊的人比較好哦。】

  「…」抱歉,我還是堅信你更危險。況且太宰這麼說,顯然是承認了他知道什麼,並且知道的可能還不少。

  我為什麼一直這麼警惕太宰治,這就像你踩到了一只黑貓的尾巴,它的毛在那瞬間全豎起來了,但又並沒有對你發出攻擊,還自己順毛繼續跟你和平共處,你會相信嗎?反正我是不會,我無時無刻不在提防這只黑貓可能的反撲。

  【我覺得,您的所作所為好像不能算是[友好]吧?】我問道。

  【不對,不對】

  我仿佛可以看到太宰嘆了口氣搖頭的畫面。

  【這明明就是我們眼中的[友好]表現。】

  …所以說我沒辦法喜歡他。

  我明白他的意思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其實是友善的像征,而真的想和你撕破臉的話,這種程度是遠遠不夠的,對方只會覺得你是在跟他玩,所以必須打到見血、打到重傷才行。

  但正是因為我瞬間就領悟到了這一點,我才覺得這個人真的是和我合不來。

  因為,能領會到這層意思的我,不是說明我和他一樣冷血嗎?

  我不喜歡這種默契。

  作者有話要說:

  *原話大概是【死亡是心髒不再跳動而時針波動的那一刻,愛情是時針靜止而心開始跳動的那一刻】,之前看到的,但我找不到出處了,如果有小天使知道的話請告訴我。

  *看了評論,大家對推理劇情的敏感度都很高啊,

  我感覺可能騙不到大家了(。)


第26章 苦甜咖啡

  於是他們停止尋找,他們甚至在還未真正開始尋找之前就已停止尋找。

  ——《麥田裡的守望者》

  43.

  太宰在自認為冗長的生命裡,體味到的最多的情緒就是倦怠。

  世間並不是沒有能讓他感到好奇、或者有趣的事物,可是這些感受都僅僅只發生在一瞬間,下一秒他就可以知曉答案、預見結局。太短了,也太微不足道了,要拉住一個在泥濘濕滑的深淵裡掙扎的人,根本就不夠。

  在東京這片土地待了幾個月,太宰已經倦怠了。

  社會性實驗經常用到【可預見性衝突】這個原理,把一群人放置在一個沒有生存危機的環境裡,你可能無法預測將會發生什麼,可如果將【獄警】和【罪犯】的身份添加到這個情境裡,那麼【衝突】就是一件可以預見的、既定的事情。

  他和綾小路之間,就存在著可預見性衝突。

  其實,太宰對綾小路一些很招人煩的小動作不是不知道,就算直觀的物證不多,他也能感受到。因為他們兩個人互相算計與隱瞞本就是必然事件,沒什麼必要多想、多解釋。

  太宰對於她的秘密,也絕非是抱著探究到底才罷休的態度,實話說,很多時候他這個人只是在追逐探尋真相的過程中未知而危險的感覺罷了,事情的結果並不是他最在意的東西。

  太宰覺得,差不多快到結束的時候了。

  正好這個時候,有一件事可以作為給綾小路的臨別禮物。

  …

  「哇,你這樣做真的好嗎?」太宰百無聊賴地用勺子攪動著咖啡。

  「不是【我】,是【我和你】。」眉清目秀的青年淡淡地說著。

  「…你不會被這種說法惡心到嗎白鷺君。」

  「會嗎?我以為太宰君已經很習慣這樣的說話方式了。」

  太宰低垂眼瞼,輕笑著說,「沒有必要這麼挑釁我吧,畢竟我們現在好像還是暫時的同盟關系。」

  白鷺祁連用吸管戳著杯裡的冰塊,「確實如此。所以我也只是基於盟友的關系和你進行友好的對話。」

  太宰頭一回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白鷺,隨即嘆了口氣,開口道,「一定要我主動說出來才行?」

  「一定。」白鷺毫不猶豫地說。

  「好吧。」太宰漫不經心地說道,「那麼請白鷺君告訴我,你覺得綾小路清隆是什麼身份?」就算說著正式嚴肅的話語,太宰的語氣、坐姿依然是隨意而懶散的。

  白鷺祁連是自己找上太宰的。

  7月2日,太宰治收到一封郵件,附件是時長為1分28秒的視頻,視頻裡的光線非常昏暗,太宰把亮度調到滿值,才能勉強看清是什麼東西。

  似乎是一場車禍,之所以說是似乎,是因為亮度不高,視野很不清晰,無法確定撞上貨車的究竟是一個小孩子還是一個物品。

  太宰把這則視頻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才確定貨車撞上的確實是一個小孩。

  因為是深夜,所以過路的人很難注意到馬路邊有個躺在地上的人,就算遠遠地看到了,也只怕會以為是塑料袋之類的東西吧。

  太宰和發信人白鷺約在這裡見面。

  這是一家名為【bittersweet】的咖啡館,坐落於東京不知名的街上不知名的街角。但這家咖啡館卻可以稱的上是小有名氣,裝潢高雅,情調富有藝術氣息,館門口零星點綴著□□花。

  白鷺說,那個女孩的母親找到了他,想請他把視頻的背景修改成白天,把路人的影子和女孩的衣服顏色都調整好,再把視頻發布到網上,讓輿論發酵到一定程度後再【透露】自己的銀行賬戶籌錢。

  白鷺已經把這些後期都做完了,找上太宰是因為他們兩個人和身為十六個路人之一的綾小路都有聯系。

  「你是想利用這件事,來觀察綾小路的反應?」太宰聽到這嗤笑了一聲。

  「可以這麼說。我打算說服女孩的母親,讓她把視頻發在校園教師的內網上,反正她如果只是想要籌錢的話,一封威脅信給校方會收獲得更多。」

  緊接著就有了剛才的對話。

  白鷺這才點了點頭,「我個人認為,她是【綾小路先生】的孩子。」

  【綾小路先生】是十幾年前政/壇上炙手可熱的要員,最近幾年好像無意在仕途上更進一步,逐漸隱於政壇,社會上關於他的消息少了很多,不過也還是有留下專注慈善、資助教育的好名聲。

  「你認為?」太宰問道。

  「對,是我認為。因為盡管我敢肯定這個事實,但還沒有實質上的證據證明這一點。」白鷺說到這仍然是鎮定自若的,沒有因為承認自己沒找到證據而窘迫或尷尬,「太宰君之前難道就沒有往這個方向想過、調查過嗎?」

  太宰攪動小勺的手停了下來,他點的是一杯摩卡,明明咖啡是熱到滾燙的,可他的手霎時間有些冷。

  「看來你想過。但是你在擔心著什麼,或者害怕著什麼,所以沒有付諸行動。」白鷺不緊不慢地補充道。

  太宰臉上的笑容沒有變過,「嗯,還有呢?」

  「你這樣問,我就只好說沒有了。」白鷺聳了聳肩。

  太宰坐直了身子,不含笑意地看向白鷺,「你說完了,那現在應該輪到我了。」

  「你對綾小路,或者說她極力隱藏的東西很感興趣,可是明明直接問綾小路就可以確定你的猜想,你卻不敢。」太宰不緊不慢地指出。

  「我也沒辦法啊,要是直接問她,肯定會被她記上的吧。」白鷺狀若無奈道。

  太宰笑了笑,「因為這個理由就止步不前,這就是你所謂的…嗯原諒我不太願意說出這個詞…【喜歡】?白鷺君,你這樣會讓我對這個詞留下不好的印像的。」

  天哪,喜歡,這個詞應用在他們這類人的身上本就很不真切,更別說對像還是綾小路,那就更顯得滑稽與突兀,就像演到了最高潮的喜劇倏地沒了聲音一樣。

  白鷺很自然地說道,「也不至於吧。因為我這個人就是這麼謹慎小心啊。如果太宰君有一天也要成為我的對手的話,我會很困擾的。」

  白鷺說這話的時候,太宰已經起身朝外面走去了。

  他聞言頓住了腳步,手搭在門邊上。

  如果你是說【喜歡】綾小路的話,那麼當然不會有那麼一天的。

  不過,要說綾小路最不喜歡,同時也最忌憚、最在意的那個人,只能是我,也

  只會是我。

  你並不夠資格成為我的對手。

  作者有話要說:

  *太宰還沒開竅,所以大部分時候不但不膽小還特別勇(…),等他開竅了就不會這樣了。

  ooc小劇場:

  太宰(認真地盯著):我還是不是你最討厭的人了,你說!

  綾小路(感到莫名其妙):…是發燒了嗎。

  *太宰暫時不會回橫濱,後面會真香

  *寫前十六章的時候,我一直以為會有人問是不是我把宰給寫得弱了,一直是綾小路算計太宰,結果為什麼都沒有人問orz,太宰不是全沒預料到的,但也沒有預料到全部。

  這次搞事情是因為他發覺綾小路有一個點令他非常非常不爽(其實這不爽有部分源於好感但他不知道),是什麼點,我在路姐視角的解密章會說

  感謝在2020-05-30 21:56:25~2020-06-06 13:29:3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今天也沒自殺成功 5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7章 沒代入感

  深藏不露是一種卓越的才能。

  ——弗朗索瓦·德·拉羅什富科

  44.

  其實,我並不是很願意參與【調查】。

  本來,這件事的主角就不是我,我只是扮演一個無關緊要的小角色罷了。但現在太宰治想要把這一池水攪得更亂,把我也卷進漩渦裡面,我感覺事情即將往我不想要看到的方向發展。

  那個視頻的真假,我早就知道了。身旁經過了什麼人,路上又發生了什麼事,別人可能會遺忘,或者根本沒注意,但我還不至於不記得。

  6月27日那天,因為第二天就是期末繪畫基本功的考試,所以學生們都在放有石膏的美術室觀察、練筆到很晚才回家。

  而且,那天的夜色是夏日裡最漆黑無光的,快到了旁邊沒有人相互攙扶就會沒有安全感的程度,人光是看清前方的路就已經要費勁全力,因此,視頻中的路人才無一例外地忽略了出車禍的小女孩的存在。

  我看了一眼正和我走在一起的三個人,白鷺祁連和我接觸得並不多,而且我覺得他身上的氣場和我不太合;岸谷清司和我是很純粹的工具和使用者的關系,我現在也沒有能用得上他的地方;石原優紀,雖然我對她的第一印像不差,但今天是我第一次和她說上話,如果要搭話,會不會太冒昧了?

  …想要邁出交際的第一步真難。

  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要是太宰治能更乖哪怕一點點就好了,有他在,我完全可以讓他做我交友方面的代言人,我自己只要做一個安安靜靜與世無爭的甩手掌櫃就行。

  真可惜,我也只能在夢裡想一想。

  最後,我還是選擇了向石原搭話,「石原小姐。」

  石原聽到我突然出聲,嚇得一激靈,她側過頭,澄淨的湖藍色眸子瀲灩生輝,令我聯想到《貝加爾湖畔》還有《靜靜的頓河》,我有點想彈這兩首曲子了。

  此刻她那雙水光粼粼的眸子微睜著,好似有些窘迫地望著我,「有、有事要問我嗎?」

  我怎麼感覺她好像比我還要緊張。

  「我發現,我掛在胸前的鋼筆不見了,想回頭找找。而且,我注意到你也是一直在找什麼東西的樣子。」我說道。

  「啊,那是因為…」石原沒再看我了,目光四下飄忽著,又像是在尋找著什麼,她悄聲說道,「我發覺有人在跟蹤我們。」

  「…?」

  「不要回頭,那個人就在你背後的那家餐廳裡。」石原眉頭微蹙,但似乎並不害怕,語氣比剛才還要平穩。

  我不知道她是對這種事很有經驗,還是反應比較遲鈍,我直覺是後者。

  「那我們…」本來我想隨便找個理由就退場的,石原這麼把有人跟蹤我們的事情指明,我再這麼做,在別人看來無疑是自找麻煩的行為。

  【那我們還是一起行動吧】這句話停留在我的唇邊。

  因為這個時候,岸谷和白鷺兩個男生在一旁已經交流完畢,達成了新的共識,「在那條小路調查完之後,我們兩個人,決定找到小女孩所在的醫院看看,畢竟不管事情真相如何,她是無辜的。」

  不是吧,這還帶加戲的??

  這場游戲的劇情線原本是很明晰的,就是一個女人出於報復和拜金的心理,利用一個小女孩自導自演了【車禍】,是我這樣的人都能看明白的事情。

  可是岸谷清司、石原優紀、白鷺祁連、太宰治,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有意無意地撥弄了這團線,那麼這團線就會變得剪不斷、理還亂。

  那麼,想要梳理好這團線,就得從結點開始解決。

  我把裝在胸前口袋的另一只鋼筆掏了出來,打開了手機的前置攝像頭。調試好角度,借助幾個反射,我就可以看清【跟蹤者】的身影。

  我真心地希望,這幾個動作能被不斷地延長,因為萬一結果是我內心所預想的那樣,我沒想好我該擺出什麼表情來應對。

  不要是他千萬不要是他——

  我都快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與血液的流動了,只覺得自己等了幾輩子那麼長,我的大腦甚至翻湧著,把手機關掉,再把它用力擲出去的衝動。

  終於我看清了背後那位【跟蹤者】的身影,並不是那個人。

  我像是在高空中漂浮的人,重新獲得了踩在地面上的踏實感,終於能夠恣意地呼吸。

  對於那個人來說,在生與死的鋼絲線保持平衡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而沒有刀光劍影的平淡日常,恐怕反而一直令他捉襟掣肘吧。

  這就是我和他之間不同的點,從一開始,我們兩個人本質的對立就注定了結局。表面上的和平共處,只會讓我們不斷看清楚對方是什麼樣的人,進而厭惡又理解著,對方身上和自己無比相似的部分,憧憬又不滿著,和自己截然不同的部分。

  但是,在意識到並不是他的那一霎那,也只有那一霎那,我心裡竟然產生了【不是他,挺好的】這樣的想法。

  是我在改變嗎?

  45.

  在發生事故的路段勘察,只不過是給事實板上釘釘。

  「畢竟漏洞實在太多了,」白鷺祁連抬了抬金絲邊眼鏡,「視頻開始幾秒女孩好像是在張望著尋找什麼人,但是放慢速度後可以發現,她的視線在某個方向停留的時間遠遠大於其他的方向,以及那個女性為什麼沒有俯下身來查看女孩的情況,就直接抱走了女孩…細看之下,全是可疑之處。」

  「可是這點同樣很奇怪啊,」石原慢條斯理地說,「我們的推理,這位女性既然有時間、精力甚至人脈制作出這樣的計劃,那完全有能力把這些bug完善啊。」

  因為沒有必要。

  只要能達成目的,就已經是成功的計劃了。將計劃變得沒有瑕疵,成本也會相應地增多。

  岸谷舉起手,略顯疑惑地發問,「重要的不是這些吧。我想問,我們是不是一直都抓錯重點了?」

  「我以為大家一定會討論【為什麼那個女性會這樣利用小孩子】,但不知道為什麼,你們好像都不在意這個問題。」他真情實感地補充道。

  來了,來了,我最不想面對的問題終於來了。

  石原訝然地說道,「啊!不好意思,我好像並沒有想到這個層面上去。嗯…要問原因的話,我總感覺,這些事不是真實地發生在我的身邊的,反而像是看電影或者玩推理游戲一樣。」

  我這時候發現,原來石原也是有問必答的類型。

  「我也是同樣的感覺。這種事太偏離我們的日常了,我到現在都沒辦法真的相信。綾小路,你覺得呢?」白鷺秀逸的眼睛看向我。

  「我感覺,自己沒有代入感。」我說道。

  我沒有說謊。

  岸谷臉色登時蒼白了,他苦笑一聲,「好,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是因為岸谷他太敏感而清醒了,而且心太軟了,所以看到鮮血淋漓的真相時,沒辦法欺騙自己嗎?

  所以說,心軟的人通常會過得不那麼快樂。

  岸谷頓了頓,又竭力扯出一抹正常的笑,但我不懂是哪裡出了問題,他做得不太成功,兩頰的肌肉突兀地隆起,笑得僵硬又奇怪。

  我總是特別不喜歡看到這樣的假笑,甚至可以說害怕看到這樣的笑。每次面對它時,我總要疑心自己晚上會做噩夢。

  我必須強調,假笑比鬼魂和屍/體恐怖得多。

  「可能很冒昧並且不合時宜,但我想說,如果…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們可以聊一聊各自的家人嗎?可以是現在,也可以是以後。」岸谷懇切地請求道。

  「欸…這個…這個有什麼好聊的嗎?」石原優紀小心地說,「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我覺得大部分人的家人都是大同小異的吧,我說不出什麼新奇的地方。」她說著似乎覺察到了什麼東西,越說越小聲,到後面徹底噤聲。

  我不知道說什麼,只好用沉默代替回答。

  白鷺祁連也同樣。

  之後去醫院的路上,我們誰都沒有再說話。

  空氣再度回歸了我最熟悉也最享受的安靜模樣。

  我坐在電車裡靠窗的座位,得以窺見窗外不斷刷新的風景。

  家人的話題已經被揭了過去,接下來我只需要靜待醫院裡的結果即可。一種安寧的感覺湧上我的心頭,衝淡了相對逼仄的空間帶給我的煩躁。

  這是不是《雙城記》裡說的【我們都在奔向天堂,我們都在奔向相反的方向】呢,我無可抑制地想。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綾小路視角的糖點比太宰視角的糖點都多了,醒醒啊路姐你還記得你的冷酷無情人設嗎(躺)


第28章 畫地為牢

  【本章有宰路對手戲】

  我被一條牢不可斷的索鏈拴住在本人的領土裡。

  ——果戈裡

  46.

  關於那個女孩住院的地點,我們把市區有可能的醫院都圈畫出來,挨個撥打熱線,裝作自己是和女孩約定好來【采訪】和【調查】的媒體,請求前台查一下病房號。

  這個事件在外界並沒有流傳,所以一般的醫院會覺得我們不知所雲,但聽到媒體這種敏感的字眼,也都自然地警惕起來,禮貌而嚴肅地回復「好的,這邊正在查證您所說的女孩的信息。」

  說是會幫我們查,不過是托詞,如果發覺院裡沒有符合我們描述的女孩,他們當然是先對媒體不會來采訪這件事松一口氣。

  有一家醫院例外,接線員聽到我們描述的小女孩的外貌之後,立刻回答說,「不好意思,我們拒絕對您透露病患的信息。」

  那麼,這家醫院就是我們所要找的了。

  它位於東京的另一端,和藝大恰好構成對角線。

  幾經討論,我們敲定了乘電車前往醫院的方案。

  將頭靠在電車的座椅上的那一刻,我才意識到我們好像錯過了午飯。

  現在已經下午四點了,今天早晨九點多的時候我被苗木主任從課堂中請出,緊接著便是我和岸谷三人臨時組隊,展開關於視頻以及背後的事件的調查,到此時快要觸及真相,決定給這場本不應屬於我們的幻夢收尾。所有的事,全都在不到七小時之內發生。

  還有諸多細節耐人尋味,比如,我中途好幾次都想退出,而岸谷總是點頭的那一個,白鷺則傾向【拉攏】我,石原在兩者之間左右搖擺。

  還比如,岸谷提議說聊聊彼此的家人,第一個出言拒絕的石原,後來又有些猶豫地想要再度開啟這個話題。

  包括此刻,我明白自己很可能即將遇見不想看到的人和事,可是我還是坐在這裡了。

  古斯塔夫勒龐在《烏合之眾》中提過,我們以為自己是理性的,我們以為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是有其道理的。但事實上,我們的絕大多數日常行為,都是一些我們自己根本無法了解的隱蔽動機的結果。

  我個人是期望自己能保持絕對理性的,即便如此也並不影響我覺得人的這些行為很有意思。

  我對喜歡、樂意、開心這些肯定的、積極的情感總是相當吝嗇,但是我一直以來都很喜歡看到,也很樂意看到人性不經意間體現的復雜面貌。

  47.

  醫院遠離城區,住院樓背靠成片蒼翠欲滴的綠意,潔白柔軟的蒲公英被夏天的風吹起,輕盈悠閑地在空中飄動。年過花甲的老人相攜著散步,遲暮之年的躺在輪椅上和伴侶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如果這裡不是醫院,我想我會把這裡作為我畢業後買房的首選。

  進了門,被我的身體記住的、消毒水的味道准時竄入鼻尖,帶來一陣涼意。

  這棟樓共六層,那位不知名的女孩住在第五層,是病人的空間相對余裕、享受的照顧也比較周到的層數。

  我的一只腳剛踏出電梯,我就被一種攜著河流的水汽的潮濕味道撞了個滿懷。

  我抬眸,太宰治鼻梁上架著一副黑色細框眼鏡,破天荒地好好地穿著件白大褂,扣子扣到最上面的那一顆,把自己拾掇得很妥帖。

  即使有鏡片也很難壓住他鳶色眼睛裡的輕佻,但可能是人靠衣裝的緣故,他的微笑我總算是看得順眼了一些。

  「不好意思,借過一下。」我們在那剎那同時裝作不認識對方的樣子說道。

  「…」對於這種本不必要存在的默契,我只能沉默以對。太宰治卻不知透過這想到了什麼,鳶眼彎起,溢出一聲輕笑。

  我身旁是自己臨時的同伴,過道裡三三兩兩的人來來往往,他對我這麼一笑,我似乎第一次擁有了類似於【不好意思】【難為情】這樣的感受,就像我們一直處在隔離外界的房間裡,而緊閉的門突然被太宰從裡面拉開,我不願意接收別人往裡窺探的目光。

  我們的身影錯開,繼續往前走了幾步後,石原優紀突然伸出一只手攏在唇邊,側頭小聲地問我, 「恕我冒昧地問一下,剛才那個醫生,綾小路你是不是認識?」

  我的第一反應是【太宰治這個人,怎麼異性緣這麼好啊?】然後我才說,「為什麼會這麼問我呢?」

  「因為,你看到他的時候,表情很鮮活。」石原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簡直像墜入滾燙的岩漿一樣,險些跳起來了,我素來都是木著一張臉,眼神也是沉悶而無神的,【鮮活】完全是和我的人設背道而馳的形容詞。

  我還是不要細想這個話題,早點進入正題吧。

  反正,該來的總會來的。

  我們停留在病房門外,門虛掩著。

  白鷺祁連伸手想要推開門,穿堂風卻率先將門吹開了。

  明窗淨幾的房間,入眼均是純白。小女孩頭頂包著一圈紗布,被寬大的病號服包裹的身形嬌小纖細,正闔眼休息。

  「要進去嗎?」白鷺輕聲問道。

  「不用,就待在這。」我說。

  高跟鞋的鞋跟敲擊在地面上的「嗒嗒聲」由遠及近,一位二十五歲上下的女人從轉角處走上來,她一襲黑衣,柔美清秀的臉過分蒼白了,整張臉只有漆黑的眉眼不是白色的。

  「是來找莓子的嗎?」她的目光平靜地掃過我們,在我和石原的身上多駐留了會。

  莓子,大概就是那個小女孩的名字。

  「我們是專程來找您的。」在上電車後就一直沉默著的岸谷開口說道。

  女人聽到岸谷說話,神色有一瞬間的怔然,「很好。那你們找到這兒來,也是用了些不能見光的手段了。」

  石原優紀直視著女人的臉,「確實如此。而我想問您的是,您為什麼要故意傷害您的孩子呢?」

  女人的表情又重歸鎮定,「請你看清楚,我從來沒想這麼做過。莓子是我的女兒,如果不是實在過不下去了,我有什麼理由傷害她呢?我現在是非進不可了。」

  可是我發現,這個女人絕對不缺錢,她有著富裕人家才能溫養出來的光滑白皙的皮膚,還有那通身的氣質也是騙不了人的。

  「可您應該並不缺錢。」白鷺一手插著兜,漫不經心地說。

  她嗤笑一聲,「因為您不了解我的境遇。」

  趁著白鷺、石原兩個人和這位母親對峙的時候,太宰已經將身上的白大褂換成常服,像只貓一樣無聲地繞到我的背後。

  我轉過頭,「你…」

  「噓」太宰豎起食指抵在唇上,「認真看。」

  戲劇在經過漫長的鋪墊,即將迎來最高潮。

  「你們得先好好想一想,那天晚上,你們是真的沒注意到莓子嗎?如果你們不能確定自己是正義使者的話,那請容許我拒絕回答你們。」女人冷靜克制地陳述道。

  岸谷清司展平一直緊皺的眉,臉上的神采又重新出現了,「其實,我到這裡來,不為正義也不為真相。僅僅是為了一個我自己很在意,卻無法找到答案的問題。」

  「你眼中的親情是什麼?」他問。

  「親情就是…」女人正要回答,病房裡倏地傳來一聲奶音奶氣的、弱弱的呼喚,「媽媽,你在哪。」

  是莓子醒了。

  在接觸的短短的幾分鐘裡,女人保持的冷漠又高高在上的神情,在這一刻竟然出現了軟化的跡像。

  她的眼眶有一瞬間的潮紅,「媽媽在外面,等會就來,不要怕。」

  女人嘴角勾起,露出一抹極淡的笑,「好了,我該送客了。」

  那麼岸谷的問題,他是否已經得到答案了。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

  人由於繁衍、進化的需求而撫養後代的行為,是一件客觀而自然的事情。要是鳥巢中混入了一只並非雌鳥所出的鳥,雌鳥如果沒辨認出來,一樣會精心喂養它。可是人不比動物,對有血緣關系的同類抱有天然的親近,這種行為遵循銘刻在基因上的本能,但對於人這種有靈智的生物來說,卻是違背理性的。

  人們並沒有意識到它的可怕之處,反而將這個過程中產生的感情與羈絆定義為親情。每次聽到這個詞,我都很想笑。

  親情是由基因決定的一場謊言。

  作者有話要說:

  *案件原型取自《萌偵探紀事2》

  *【看似他們在互相傷害,其實他們陰差陽錯地將彼此推向更好的方向。】這是我寫這篇文的初心,所以大家不要怕,太宰和綾小路都還在學習、成長的路上,要給他們耐心。

  *下章解密章全程高能(有點怕你們看完會棄文x,所以請大家記住第二條!)


第29章 謊話連篇

  長大是人必經的潰爛。

  ——塞林格

  48.

  亞裡士多德說:「離群索居者,不是野獸,便是神靈。」

  我當不成神靈,也不願做野獸,所以我只好不離群索居。

  幾個月前,我和岸谷清司達成交易的那天,岸谷問過我:「為什麼是孤兒?」

  他說這話的時候,我正站在他的畫室外邊,沒有走進去,而是將背部貼在掉漆泛黃的老牆上,目光漫無目的地飄著。

  聽到他的話,我略顯驚訝地回過頭看他一眼,「不可以嗎。」

  我是先人為制造困境,讓人的心理防線變得比往常脆弱之後,那人再被我使用就比較容易了。

  高中的時候,我也對別人使用過這種手段,對於人這種復雜的生物來講,摧毀後再重新構築是相對簡單省事的選擇,而且我實驗的結果也證實了這一點。

  所以我當時真的感到很驚異,是我施加的壓力還不夠嗎?難道我還得用一些更極端的?

  不然,岸谷怎麼會反客為主,來問我的內心所想。

  未經允許就進入他人的內心,甚至意圖改變他人的內心是很不好的行為。

  因著學習與冒險的本能,我可能會想要弄明白自己不了解的事,但我輕易不會去探究別人的內心世界。

  我都沒弄明白自己的內心呢。

  岸谷垂睫微笑著說:「當然可以了。」

  他桌子上的畫稿收拾得相當整齊,和我印像中的【漫畫家】【動畫師】的桌面大相徑庭,兩側的書架上的書種類很雜,從《追憶似水年華》到《秒速五釐米》,再到《靜物技法》,還有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漫畫讀本。

  「不過,我覺得有些話得和你說一下。」他邊把畫稿掃描進筆記本電腦裡,邊說著。

  「好。」

  岸谷的錢夾被攤開置於桌上,我無意間瞥到了他錢夾裡的照片,是一對少年少女,少女的年紀看起來要比少年略大一些,烏發墨眼,正甜笑著看向鏡頭。

  …我決定忘掉這張照片,遺憾的是大腦已經無法自控地開始思考與分析了。

  「我能感覺到,你在懷疑我是否真的能為你所用。」岸谷不慌不忙地說道。

  「其實你沒必要懷疑這個。因為在你身上的無限可能結束之前,我都會站在你這一邊。」

  雖然他這麼保證了,可是我這個人有疑心病,我…

  岸谷像是看穿了我的疑慮,補充道,「要是想知道原因的話,如果有一天,你開始認識到自己是可憐的,你就明白了。因為真正可憐的人,是認識不到自己的可憐之處的,他們會把內心的痛苦當正常的、人人都要經受的苦難。而人覺得自己可憐了,恰恰說明他已經走出去了。」

  我想了想,「像《1984》裡說的【不給群眾比較的標准,他們就不會意識到自己在受壓迫】?」

  他星眸盛著驚喜,「嗯,很接近了。」

  話說回來,他覺得我可憐,所以就心甘情願地幫我嗎?他人這麼好的?

  我不知道。

  但是,一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在我的腦內一閃而過。

  *****

  我脫離我的父親的控制,在高等育成學校念高中,他發現後一直想方設法地讓我回到原來的地方去。

  《頭文字D》裡有這樣一句話:【這世上只有一種成功,就是能夠用自己喜歡的方式度過一生。】

  我沒有哪種喜歡的人生。

  但我有自己想要的人生,和不想要的人生。我明白自己不想真的就這麼回到【綾小路先生】的麾下,繼續做一個趁手好用的工具。

  我知道,我如果一直待在這個人的身邊,也許能收獲知識、榮譽和名利,甚至是家庭,我也不要。

  我有自己的目標,我有自己的所求之物。不要的東西,我就把它們拋掉。

  最後一次和這個人的對話,滿腹未能解答的疑問,沉甸甸地壓在我的胃部。

  您有沒有把我當作【一個人】來看待過?

  我這樣做是可以被理解、被諒解的嗎?

  我得到自由以後,我的路該往哪裡走?

  我做錯了嗎?

  這些疑問全都郁結於喉,我感到嘴裡發苦,胃部有一種像是吃完麻辣的食物後,再去喝酸奶一樣的不適和惡心。

  所以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唯一能說出來的只是「對不起」。

  對不起,我將別您在黑夜裡尋找光明了。

  *****

  我是作為【綾小路先生】的一個附屬品出生的。

  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生理意義上的母親存在,我總是無法想像自己臉上沾著血跡,向世界發出第一聲啼哭的樣子。有時候我會更希望自己是實驗室中基因工程的產物。

  我一直不太能理解的是,電視劇中的女兒角色,很多時候都有一個設定:【和母親長相相似】。有的甚至母女都由同一個演員扮演。

  我能理解這是一種心理學效應,編劇通過這種設定展現親緣關系的延續,體現了兩代人之間的羈絆。

  可是我和那個人長得很像。

  他給予我棕色的頭發與琥珀色的眼瞳,和一張秀氣的臉。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並不想要這樣的臉,因為每次看到我的這張臉,特別是照片裡的,我都會不由自主地聯想起那個人,意識到我和他究竟有多麼相似。

  因此我不喜歡照鏡子,更不喜歡拍照。

  正如我對White Room既不討厭,也不喜歡,我對他也是這樣。

  我只是不喜歡他以及與他相關的事物帶給我的感覺而已。

  說WR剝奪了我的喜怒哀樂,也實在太高看我了,我明白,我自己是怎樣恐怖的一個人。

  所以,岸谷清司這個男人真是不幸。

  13歲時愛上的女性被自己的父親相中,與父親生下了一個女兒;再度愛人的資格與能力,也早在他運用異能篡改他人記憶的那一刻被剝奪了,父親離世後,他放棄恢宏的宅邸,自願棲息在狹小破舊的畫室,18歲,他在一個平凡的夏夜錯失了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莓子,而他少年時曾愛過的那名女性著一襲黑衣,將他的心死奔走相告。*

  更不幸的是,他遇到了我。

  他之所以要問我「為什麼是孤兒?」,是因為我讓他制作重新構建我的身世的畫稿,這一點我很早就說過了。

  我也是真心覺得孤兒沒什麼不好的,我很羨慕兩種人,一種是普通家庭的孩子,另一種就是孤兒。

  孤兒不一定等同於孤獨,他們還可以很自在。

  我對異能力體系不是特別了解,雖然我在WR時K跟我說過一些,但沒有親眼觀察過,我不可能放心。所以,為了測試岸谷清司異能力的作用範圍,我找到了一家公司的兩個白領,筒井一郎和山崎由佳裡,設定好情節後,我讓岸谷把畫稿撕掉,而我則打開山崎的電腦,看裡面的公司報表數據會不會恢復原樣。

  所以,當時即使太宰治不問我要不要跟上去,我也會選擇過去,因為我必須要看到第一手資料。

  結果說明,岸谷的異能確實能做到【改寫現實】,就是發動條件太奇怪了點。

  為什麼畫中的主角對他有好感,記憶就會被覆蓋,而沒有好感就不會?

  那個曾閃現在我腦中的想法又重新凝結在眼前。

  在女作家西野良子同意我擁抱她的那一霎那,我才覺得,這個想法可以實施一下。

  一直以來,我就只是期望自己能走到陽光下。

  走到陽光下,見一見我眼中的自由與平等,我已經心滿意足。

  不過現在,隨著我的閱歷增長,【感情】這個詞愈發頻繁地出現在我的生活中。

  我經歷的越多,我就越發覺,感情用事是失敗者的生理缺陷。但我越發覺感情用事是失敗者的生理缺陷,就越想知道,感情是什麼。

  我想學習一下感情,明白這個令岸谷清司、西野良子等許多人心甘情願敗北的事物,究竟有什麼神奇之處。

  西野的事,在我目擊的無數次死亡與親身經歷的死亡邊緣裡,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

  然而就像我很喜歡的《罪與罰》(K和我講過的故事,我自己給故事取了名字)中的主角拉斯科尼科夫一樣,將自己內心荒謬的想法付諸行動,一個微不足道的契機就足夠了。

  那麼我想學習感情的話,我認為應該先從模仿開始。

  身邊的人都可以作為我的實驗對像,我可以利用他們體會到友情與愛情。

  但我又覺得感情太重,我擔心我學不會,別人卻對我交付了真物。萬一真的有這麼好的人,還被我碰上了,那該怎麼辦?

  而且,我只是想淺嘗輒止,如果感情的滋味不符合我的幻想,我會毫不猶豫地拋棄它。

  盡管太宰治性格很差勁,但作為我練習感情的對像,還是挺合適的。因為我不會喜歡太宰治,太宰治也不會喜歡我,這樣才好,不會傷人傷己。

  在我定下這個目標並為之設計好道路之前,我又想到了那個和我同一個姓的先生。

  我說過,我比較偏好AI意識覺醒主題的游戲。因為在這種環境和背景下,我難得地能體會到【代入感】。平時不論是閱讀書籍還是看電影,我都只會作為【旁觀者】沉默地注視著、用我的眼睛記錄著人物的愛別離。

  人生這場游戲,我認為我應該代入其中,朋友也好,敵人也罷,都是提供資料的npc,而作為玩家,我要做的只是完成它,然後到達勝利的彼岸。

  我不喜歡【他】及他的衍生品帶給我的感覺,不是因為【他】只是將我當成他仕途上最好用的工具和手牌,不是因為【他】讓我接受WR教育,讓我過我不向往的生活,也不是因為【他】沒盡到一個普通的父親所應負的責任。

  僅僅是因為,【他】的存在,無時無刻地不在提醒我,【我】也是別人眼中的NPC,【我】也是有【出廠設置】的。

  只是這樣的理由,也只能是這樣的理由。

  所以,無論重來多少次,我和綾小路先生都只能是俄狄浦斯與拉伊俄斯。

  明白這個,我才能稍微放手去做我想做的事了。

  我時常會想,自己是不是在無病呻吟,因為雖然我少有快樂,激動這種情感,可相對的悲傷與苦痛,我也不曾感受過。

  每到這種時候,我都會為自己的冷漠涼薄感到心驚。

  偶爾、偶爾我甚至會想,如果大家都和我一樣冷酷無情、不擇手段就好了,那樣的話,我想要做一個普通人,是不是就會…容易很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你聽,她在哭。】

  *綾小路的感情並不是全都是假的,【東京晴空塔(太宰生日)】,兩個人都確實觸動了彼此。

  **太宰看穿了綾小路把人生當做游戲,並且他對此感到很不爽,他想要綾小路能正視自己身邊的人類,所以參與到這次事件中。

  ***這篇文就是大家各有各的慘,但是大家也都活著

  ****沒啥了,求個評論

  評論多的話我後天宰生日有幾率掉落特別篇!感謝在2020-06-13 19:57:23~2020-06-17 22:56:5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郁藍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0章 特典

  太恥,先清了。


第31章 獅子貓

  (回歸正文世界線,與上一章的特典無關)

  推薦bgm—喻言《獅子貓》

  49.

  「蘇打水裡面加醋,喝下去能死嗎?」太宰趴在吧台上,語氣自然地問酒保。

  酒保一本正經地回答道,「不會,只會打嗝。」

  這裡是東京的一家小酒吧,環境並不噪雜,甚至可以與幽靜沾邊。調酒師調的馬丁尼味道也尚可,太宰時常會來這邊坐坐。

  日本20歲的青年才算成年,飲酒才算合法。太宰當然不是什麼循規蹈矩的人,只要他想,有幾百種方法可以鑽空子。

  今天值班的這個酒保,工作態度一板一眼,嚴謹又認真,太宰治無聊時很喜歡逗他。

  「啊——,那好吧。我看您今天心情好像很好,是發生了什麼好事嗎?」太宰一手撐著下巴,微笑著看向酒保。

  「我心情很好嗎?」酒保略顯驚訝地反問,隨即他想到自己面前的青年可是一周七天假名不重樣,女人緣好得出奇卻從來游刃有余的厲害人物,那看穿他心情這一點倒算不了什麼了。

  酒保似是陷入了回憶中,等了幾秒才說道,「我昨天收留了一只流浪狗,棕色卷毛,眼睛濕漉漉的,很好看。我剛才在想,他會不會願意留下來。這份未知的期許應該也算得上好事吧。」

  「這樣啊。」太宰點了點頭,「不過您居然喜歡狗,那種動物有什麼好的?」他提到【狗】這個字時眉頭甚至皺了起來。

  太宰嘆了口氣,「說起動物,我最近反倒是遭遇了挺苦惱的事情。」

  酒保大概明白,這是希望他配合問一些問題,把話題延伸下去的意思,「那是什麼事呢?」

  「我遇到了一只獅子貓。」

  「獅子貓?這個品種不是只在種花家才有嗎?」

  太宰輕笑出聲,「不是這種啦。你說的貓是因為站姿像獅子而得名的。而我遇到的這只貓,不論哪個方面都像極了獅子。」

  「哦。那他長得好看嗎?」酒保其實是個顏控。

  太宰頓了頓,像是沒想到他會先問這個,「還可以吧。但是她整天一副少言少語、很沒干勁的樣子,再高的顏值,也得打個對折。」

  欸…是【她】而不是【他】。

  太宰繼續狀若苦惱地抱怨,「而且,她明明是一只貓,勝負欲卻強到有點可怕的地步了。看起來是規規矩矩、逆來順受,其實非常霸道,還很高傲,從不正視別人。哎呀,這樣的缺點我能數幾十個出來。」

  「總之,不是我喜歡的貓。」太宰一錘定音。

  「我挺喜歡這樣的貓,您不喜歡的話,要不要考慮交給我來養?」酒保問。

  太宰原先盯著杯中酒液的目光又輕飄飄地轉向酒保,他眨了眨眼,「您也喜歡她啊。」

  「但恐怕不行哦,因為她是我的貓。」

  酒保似乎從太宰的這句話中明白了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明白,兩人之後便換了話題。

  直到太宰治的身影消失在門外,酒保才想起來,不對啊,太宰為什麼要說【也】?

  而且他在回憶那只貓的時候,嘴角明明是上揚的。

  50.

  七月中下旬,我們熬過了期末考試,終於迎來了暑假。

  在我的眼中,假期可以和獨自一人,不用社交的完美避事生活劃等號。所以,我大部分時候都很享受假期。

  回顧一下我上個學期的經歷,由於我設立的心理預期很低,因此總得來說,我覺得我過得差強人意,交了一個朋友朝倉奈奈,也沒發生許多件出乎我意料外的事。

  我假期給自己定的目標是:少出門,多看書。盡量避免人多的活動,減少不必要的社交。如果能完美地完成上面兩條,偶爾可以做些好事。

  我給自己衝了一杯咖啡,在書架裡挑了一本《理智與情感》開始讀。我喜歡看書時不用動腦的感覺。

  我心情還不錯,因為讓我煩惱了好幾個月的太宰治終於要走了。

  但21:27分的時候,我的電話鈴響了。

  我心道不好。

  手機傳來的還是我很討厭的那道清朗又不失磁性的嗓音,「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要給你打電話?」

  「不想問,謝謝。你如果沒有什麼事,我就掛了。」

  「……」太宰治沉默了幾秒,隨即又說,「你這人好沒意思啊,都不願意配合我一下。」

  「嗯,我一向如此。」

  「咦?你今天心情不太好。」太宰沒有因為被我噎住而生氣。

  「因為,有個人總是煩我,不願意讓我睡個好覺。」

  我冷靜地控訴道。

  太宰治笑著說,「那很巧啊。也有個人和我向我請教過什麼,而且也試圖窺探我的內心過。所以,我覺得不能這樣就走了。」

  我哪有?!

  我是會給自己設置【心理閥值】的人,只要別人沒有超過設立的那條界限,我都是充滿耐心的,而且也願意做出一些必要的妥協。但是,如果過界了,我就不會繼續好脾氣地和他相處了。我會采取一些小手段,來更好地使用這個人。

  「你洗澡了沒有?」我問道。

  「什麼?」太宰不明白話題是怎麼跳躍到這上面來的。

  「如果沒有,那現在就去吧。不然,你每次跳河之後身上的味道都好重。」

  我雖然一直在心裡抱怨這一點,但是嘴上我都沒說。

  尤其是之前他故意把自己折騰到發燒,然後來我家碰瓷,真的很不要臉。

  我在那天之後總覺得家裡的一切都讓我不太舒服。

  現在我總算可以不用那麼委屈自己了。

  假如太宰治還想繼續待在這裡,我就決定把他改造成我看著更順眼的樣子。

  「雖然東京的河沒有橫濱漂亮,但也不至於吧?」太宰很無奈地說。

  「不是河的問題,是你的問題。不過現在這話題不是最重要的。」

  「那是什麼?」

  「你現在在哪。」重要的是這個。

  51.

  我在公共圖書館的一間閱覽室找到了太宰治。

  「你是噴了什麼香水嗎?」太宰在只離我不到半米時問我。

  「因為我擔心那個人沒有聽我的話,我就只好自己做一些准備,讓自己聞不到什麼難聞的味道。」

  「……」太宰的嘴角抽了抽。

  「我是認真的,沒開玩笑。」這不正是他想要看到的嗎?想要讓我正視他。怎麼現在我答應了,他反而什麼表示也沒有,這人真奇怪。

  我把閱覽室的燈全部關掉,窗簾也拉好。兩台開著的電腦的顯示器成了唯一的光源。

  見太宰詢問的眼神看過來,我解釋道,「這麼晚了,開著燈的話,管理員多半會因為想盡早下班而過來催我們的。」

  太宰「噗」地笑出聲,一雙鳶色眼睛在藍光的映襯下柔和而富有生氣,「哎,某個人也很別扭嘛。明明是不好意思了,卻不願意承認。」

  我如果能做出瞪眼這個表情的話,我此刻一定會瞪他,「你到底打不打游戲?」

  「你都這麼說了,那我就只好舍命陪君子了。」太宰故作無奈地說道。

  一個孤高的人只能高高在上俯視眾生,自立為王。

  兩個孤高的人在一起,就有平等對話的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

  *《獅子貓》歌詞真的很符合綾小路,也和宰路相性很好。

  被馴化的野獸

  藏匿在月色背後

  慵懶的慢動作

  偏愛花叢穿梭

  慢慢的鎖定著

  留心風吹草動

  享受在這場游戲

  勝利者的緋紅顏色

  口是心非的泡沫

  花言巧語被戳破

  試探猶豫躲閃著

  跨過游歌的漩渦

  探囊取物的結果 別再躲躲躲躲躲

  你就是我 頭一無二選擇

  我說的聽我的

  我們如此適合

  顯微鏡探測過

  粉色圍繞左右

  造愛者發現了

  預埋隱形線索

  所以說

  屬名我叫貓科

  我說的聽我的

  那麼天造地設

  萬人迷和王者

  致命眼神誘惑

  造愛者愛糅作

  期待反差結果

  我願意為你做

  另一只貓科

  **之後主走感情線,不會有太多燒腦情節了。

  ***你看人家的關燈約會和我們的關燈約會,就很好玩。感謝在2020-06-19 18:26:43~2020-06-24 21:07:0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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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摘耳機

  風雖大,都繞過我靈魂。

  ——西貝《路人》

  52.

  誠實地說,有時候,或者說很多時候,我其實並不熱衷於交友。

  有人說,【你幫助朋友的話,那麼你有難的時候,朋友也會來幫你。】

  我總是沒有辦法理解其中的邏輯。因為當我真正遇到麻煩時,我根本不會去求助他人,他人又怎麼可能會來幫我呢?

  我想到這裡,瞥了一眼旁邊的太宰治。

  太宰掛著耳機,光影明滅,他那雙常帶著假惺惺的笑意的鳶眸在光下仿佛也有了些余溫,我想到了倫勃朗的《夜巡》,我喜歡這幅畫裡的朦朧而微暗的光影效果。

  「這位同學,你看我好幾秒了哦。」他側過頭看我,笑眯眯地說道。

  「……」明明才2秒不到吧。

  思緒被打斷了,重新聯接一下。

  期末考試之前的那次視頻事件,最後我和岸谷等人成功證明了自己的清白,免除掉退學的危機。而且考慮到我們花時間調查而荒廢了一天復習時間,校方決定把我們的最終評級都調整為B及以上。也就是說,即使我的考試成績是C,我也可以拿到B等級。

  我感覺因為這件事,我在班上可能會變得顯眼起來,石原優紀前幾天已經和我互相關注社交賬號了。

  然而,我在乎的人不是她,也不是故事中真正的主角岸谷清司,而是整個事件裡存在感並不比我強多少的白鷺祁連。

  我和白鷺初識於音樂生們的一次排練,鋼琴師將一個音彈錯了,於是原本只是路過的我,下意識地回頭朝樂團的方向掃了一眼,這時也有人跟我做了同樣的事情,那個人就是白鷺。

  我和他相似的地方非常多,我們在莎士比亞的劇作裡最喜歡的都是《哈姆雷特》,最不喜歡是《第十二夜》,我們都喜歡畫家籍裡柯,而不是安格爾,舞劇都最討厭《春之祭》。

  我感覺我和他有點撞人設了。

  在我們離開那家醫院的時候,我和白鷺走在最後,他停下來問我,「他們沒有看到那個小女孩,那你呢?你看到她了,對吧?你只是沒有救她。」

  白鷺顯然早就知道了答案,他也沒想讓我回答。

  所以他特意對我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我以為想要了解我或者已經了解我的人,都很明白【綾小路清隆的冷漠是她人格的首要組成部分】才對。

  而且,我其實不是很在乎我出身的秘密被別人知道這件事,我僅僅是不喜歡,我的那些不能言的隱私被暴露在陽光下的那瞬間的感覺罷了。

  我不願意和太宰治、白鷺祁連這種太敏銳的人做朋友,也是因為如此。

  盡管偶爾,我也會擁有傾訴的欲/望,但是,我並不是什麼好人,這個學期算下來,只有阻止西野良子犯/罪,幫朝倉奈奈尋找當年的真相這兩件事勉強稱得上是我做過的好事。

  然而就算是好事,我也是玩弄手段、懷有目的。

  所以,我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再給別人添麻煩比較好。

  管好我自己,這就是我目前要做好的事情。

  我看了下電腦裡顯示的時間,已經快十二點了。

  我和太宰治只是點開一個戰略游戲對弈了一局,然後我就沒有再陪他一起打游戲了。

  畢竟,太宰是個很能自娛自樂的人,而且我其實懷疑,他可能還在因為我變相認輸這件事而得意。

  【變相認輸】是指,我在之前的通話中默認了【他可以繼續待在東京】這件事。

  不過,這在我心中還夠不上要談論勝負的程度,對我來說這只是【妥協】而已。

  一個人的時候,我喜歡塞著耳機,安靜地坐著。不一定聽著音樂,只是放空自己的大腦,什麼也不做。

  直到我聽見太宰在輕聲地哼歌。

  我想都不想,隨手點了一首匈牙利狂想曲聽。

  為了盡量蓋過太宰的聲音,我還把耳機的音量調大了。

  但我聽了幾十秒之後,我發現太宰治竟然真的在認真地唱歌,而不是平時不成曲調的哼唱。

  他唱的是犬童球溪的《旅愁》,聲音輕而舒朗,降了調,比起原唱的童稚歌聲顯得更加成熟。

  更ん行ゑ秋ソ夜 旅ソ空ソ

  (漸深秋夜,旅途星空)

  マヂウわ思ゆズ チシベ悩ハ

  (獨自煩惱著落寞的思緒)

  戀ウビツペイシ スコろウ父母

  (不舍的家鄉不舍的雙親)

  夢路ズギジペゾ故郷ソ家路

  (夢中的歸路是回家的路)

  太宰的目光靜默地望向窗外,他並沒有笑,但也談不上嚴肅,只是…平靜,像溫潤的湖水。

  也許是因為這首歌也是我所喜歡的歌,也許是因為我被這短暫的靜謐給蠱惑了。

  我又偷偷把音量調小了。

  我聆聽他唱到第二個唱段的時候,太宰治突然湊近,冷不丁地伸手摘掉了我的一只耳機。

  …他什麼時候把自己的耳機摘了的?

  「你做什麼?」我聽到自己這樣問。

  太宰很無辜地說,「我就想聽一聽你耳機裡放的是什麼歌,為什麼要反應這麼大?」

  「……」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把屬於我的那一只耳機戴上。

  還好我在剛剛那一瞬間爆手速把樂曲的音量調回來了。

  太宰治這人真的很不行。

  我們果然不能是朋友。

  作者有話要說:

  【那些隱晦、克制、不自知的情愫最動人。】

  *《旅愁》和李叔同的《送別》都用的是同一個曲調,可以腦補一下mamo醬的聲音唱這個,我覺得綾小路面對他人溫柔的一面,抗性會相對低一些(雖然以常人的標准還是很難攻略x),所以我有時候好想直接跳過結局寫三年後的武偵宰番外qwq感謝在2020-06-24 21:07:08~2020-06-27 15:28:5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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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收回去

  推薦bgm——《真相是真》/《真相是假》

  我裝作早熟,人人就都說我早熟。我裝成懶漢,人人就說我是懶漢。我假裝不會寫小說,人們就說我不會寫小說。我偽裝成騙子,人們就說我是個騙子。我擺闊,人們就是我是有錢人。我表現得很冷淡,人們都說我是個冷漠的家伙。可是當我真的痛苦萬分、發出□□時,人們卻說我是佯裝痛苦,無病呻吟。

  ——太宰治《斜陽》

  53.

  七月的烈日向來很難捱。

  這是一張四人桌,綾小路看起來非常想挑太宰斜對面的位置,但可能是由於她難得理解了太宰笑眯眯的眼神裡想要傳達的意思,最後她還是在他的對面坐下了。

  只是,她顯得很不情願,眼睛一直往旁邊的座位瞟。

  太宰一直沒說出口的是,綾小路面對他時渾身戒備的模樣其實非常有趣。她面對別人的時候,肢體傳達的情緒與其說是自然、放松,更像是散漫、麻木,然而對像是太宰時,她仍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但眼神總是生動很多,就算是【無奈】、【警惕】、【不開心】這種的,也總歸是人才會擁有的情感,而不像一個木偶。

  太宰對這個發現感到莫名的得意。

  「暑假你不是想要奉行【少出門】的原則嗎,怎麼願意出來?」他眉眼含笑著問道。

  「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覺得,你應該要先說說你知道我不樂意出門卻還讓我過來的原因。」

  「……」

  為什麼綾小路對別人說話時就內斂而溫雅,沒這麼惹人生氣。對他就這樣?

  太宰又覺得自己不想要成為那個特例了。

  「你好好說話,不行嗎?」

  綾小路很疑惑地掃了他一眼,隨即表面上很乖巧地應聲說,「我知道了。」

  …她一看就是什麼都不知道。

  「有時候,我覺得你就像《枕頭人》的主角一樣。」

  太宰說完這句話,自己倒是失笑了。

  《枕頭人》是一部時長只有10分鐘的微電影,主角孤獨且孤僻,將旅館裡的枕頭縫上兩個紐扣,穿上一條短繩充作眼睛與唇,希望枕頭人能夠陪伴自己。

  然而,綾小路是很難會有這樣細膩敏感的巧思的,而且她太懶了,即使有想法也不一定會去實施。

  「可是,《枕頭人》裡的主角,最後並沒有得到他想要的。」

  太宰笑眯眯地看著她,「所以,你呢?」

  你會得到你所追求之物嗎?

  綾小路靜靜等了兩三秒,才反應過來太宰確實想要知道她的答案,「詩人紀伯倫曾說過,【我們此時承受的災難,將成為我們來日的桂冠】。而且,我只要求自己不要像《等待戈多》裡中寫到的【等待隨便哪一種生活】,這樣就可以。」

  燈下她文秀的臉顯得更加白了,有一種柔和無害的錯覺。

  太宰定定地看著她,有一點想說,不是這樣的。你如果有一天可以不借用名言就能說出心之所求,那才是真正的勝利。

  「唉——好無聊——」他這麼說著,也不知道是說自己還是說綾小路剛才的話。

  他們現在坐在某個主題的會館裡,主題與【未來】有關,但並不是常見的賽博朋克風,而是相當感性的【物品與情感】,也就是想像未來許多物品智能化,擁有了自我意識、擁有情感會是什麼情景。展覽的主要賣點就是用這種非理性的構思觸動人的內心。

  比如,想像一下一輛陪伴了你幾年的汽車,某一天有了自己的思想,有了【溫度】,你對車的單向喜歡與依賴變成了雙向的,它,應該是他,會成為你忠誠的朋友、親人。

  聽起來…好像還不錯?太宰轉而又詫異於自己會這樣想。

  嗯,如果物品成為生靈後思維能永遠是單純潔白的,那確實還算是好的吧,是太宰覺得【勉強可以期待一下】的程度。

  但是太宰也明白,大部分人都只能看到最淺的一層,故而一廂情願地認為這一定是好事。

  「這是...好事嗎?」綾小路有些迷茫地問道,像是在向他尋求答案,「可是,這些東西一旦有了自我意識,那麼這世界上不能相信的生物,不是又多了嗎。這為什麼是好事?」

  太宰治的笑容僵住了。

  綾小路的話裡,有讓他感到很冰冷、很膈應的東西。

  綾小路這個人,對緊閉的空間有著不正常的執念,哪怕在只有她一個人存在的房間裡,她也會把門和窗戶關的緊緊的。這看似微不足道的舉動,並非出於什麼莫須有的羞恥心,而是綾小路這個人的自我意識和防備心過強的映射。

  她從來都不相信她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這明明是他早就預料到的、早就明白的,可是太宰治在那一刻,突然就不懂自己該說些什麼。

  綾小路默默看了他一眼,隨即垂下眼睫,輕聲道,「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太宰覺得自己此時的表情一定很難看。

  「對不起,我說的話給你添麻煩了。」她的聲音令人覺得很安靜。她語調也很輕,好像認為這句話很難以啟齒,說出來需要很大的勇氣似的。

  什麼叫作【給我添麻煩】?原來你覺得,坦露心聲是會困擾別人的行為嗎。為什麼要說對不起?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太宰感覺自己真的笑不出來了,連冷笑與譏笑的弧度都沒有辦法做到。

  她太不認真了。綾小路活得太不認真了。

  至始至終,她才是最玩世不恭的那一個。

  她自己不懂自己在難過,就要別人替她難過。

  自己明明就很想知道什麼是相信,什麼是開心,什麼是羞恥心,什麼是感情,卻從來不用心去問。

  看《銀翼殺手2049》時她的那句懇求,東京晴空塔上的那句建議,只怕都是她為自己設定好的按部就班的程序,是她覺得【她應該這麼說】而不是【她想要這麼說】。

  太宰忽然就被巨大的氣惱與難過籠罩了。

  但是,他又找不到任何理由對她這個《美杜莎之筏》*的幸存者過分苛責,綾小路確實在試著做好一個普通人,她做出的成績令人驕傲又…又…他幾乎不願再想下去。

  想要拉她上岸,卻忘了自己也在溺水,想將她推到更深處,又沒辦法真的狠下心。

  「我只說一遍,請你聽好。」太宰一眨不眨地盯著綾小路暗金色的眼瞳,用力握住她的手腕,「如果你真的覺得抱歉的話,那你就把【對不起】這句話收回去。或者,你和我一起死。」

  作者有話要說:

  *美杜莎之筏:籍裡柯畫作。150多人乘木筏逃生,結果只有10人生還。

  *本文的核心設定就是綾小路是最黑的那一個,可能是之一但不會有更黑的。

  另外,其實我一直不太明白【黑泥】這個詞是什麼意思(百科怎麼都不收錄這個),我自己感覺它形容壓抑、陰郁、惡意的集合體,但是看到有的文裡太宰說自己想要【清爽充滿朝氣地自殺】,這也被認為說是撒黑泥的舉動,我就又不明白了。

  我筆下的綾小路黑得很干脆,很清新,我覺得不算【黑泥】,嗯。


第34章 領月亮

  (bgm——《願人心溫暖,萬物復蘇》)

  人要變成惡魔是多麼輕而易舉。因為,惡魔與神為鄰。——不,惡魔就在神的心中。

  ——森茉莉《甜蜜的房間》

  54.

  雖然我自己說,我不想【等待隨便哪一種生活】,但不知道該做什麼事情時,我跟著別人的步伐走就可以了。

  昨天,石原發消息問我今天有沒有空,她的畫入選了東大主辦的藝術展,她可以領一些人免費參觀。

  我目前沒有急需實施的計劃。太宰治前幾天對我的一句話反應非常大,他命令我要麼把話收回,要麼,就和他一起死。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他鳶色眼眸中有微薄的光亮閃動,我從裡面看到了面無表情的自己。我能感覺到他是認真的。

  但是,我完全沒有理由接受他遞過來的兩種選擇啊。如果太宰治仍要執意逼我選一個,我就決定反客為主,我制住他並不需要太多時間。

  太宰下一秒就松開了我的手腕,他笑了一下,仿佛剛才威脅我的人不是他一樣,「不好意思,是我忘了你肯定聽不懂我的言下之意的。」

  所以呢?你不說,我怎麼會懂。

  我在感性的領域上的天賦差的出奇,我六歲快七歲的時候,才學會了說謊,迄今交友對我來說仍是難題。在這些方面,我目前還沒有見過比我更愚鈍的人。

  太宰治之後幾天都沒有找我,坦白說我感覺生活安靜多了,我也不用煩惱那麼多事情了。我不會有主動去找他的打算,因為我覺得,一段關系的僵硬與冰封是十分常見的過程。

  我想了想,在昨晚23:47分給了石原肯定的答復。

  這種典型的交友場合有我的存在肯定會冷場,但我只要早點找到理由自己行動,應該就沒什麼問題。

  這個想法很快被證明是錯的。

  因為石原好像總是能誤打誤撞地找到我,我不得不懷疑,這並不是巧合。

  「啊!綾小路同學。」石原澄澈的圓眼在看到我之後仿佛「蹭」得明亮起來。她的長相讓人感到很舒服,很難引起別人警惕心。

  她徑直朝我的方向跑來,說話還帶著喘息,「我一直在找你,但每次沒說幾句話…你就又被人群衝散了,我只能憑直覺找。還有、那個…我有個東西要送給你。」

  我的關注點只在前半句。原來她是直覺系的?

  石原在背包裡拿出了一袋焦糖餅干,半透明的手提袋大概只有兩只手的大小,上面印的圖案很精致,餅干是小熊形狀,線條圓潤,玉雪可愛,看起來賣相很不錯。

  真的是要給我的?

  「給你的。今天來的人都拿了,就只差你啦。」她伸出手將手提袋遞給我。

  石原的右手手背有一處淺淡的紅痕,是燙傷留下的傷口。

  我記得我曾提起過我以前認識的一個朋友K,我說,逃離【那個人】的控制的那個夜晚,K的一番話在我心裡留下很深的印像。

  其實,不是這樣的。

  那個夏夜裡,碰巧有一只七星瓢蟲駐留在我房間的紗窗上,我對昆蟲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但如果它真的飛進我的房間,我也不太樂意。

  所以,我沒有絲毫猶豫地將那扇玻璃窗拉上了。

  那只七星瓢蟲就只能蜷縮在玻璃窗與紗窗約二指的空隙裡,我沉默地注視他不斷地振動翅膀,不停歇地撞擊著窗戶,發出的悶響和雨滴墜地的回音交雜在一起,殷紅的翅身一下又一下地接近我,卻始終是徒勞,閃電以撕破穹窿之勢奏著樂。

  我無聲傾聽著,猛然間感覺到一陣不知從何而來的心悸,讓我無法開口說話,甚至無法思考。

  我開始後悔自己輕易就關上了那扇窗,或許我應該讓他飛進來,了結他的生命,或者等他飛走,不管哪樣都好像比被困在這彈丸之地無用地掙扎要好上許多。

  K立在我旁邊,一言不發地看著我做壞事的全過程,我那一刻其實很期望他能說些什麼,最好是批評我、規勸我,盡管我並不會聽他的。

  他卻只是盯著我的臉嘆了口氣,「綾小路,你出去以後,一定會活得很辛苦。」

  K轉過頭看向那只瓢蟲,他最後還是找到兩扇窗之間的縫隙溜出去了,我也終於可以松一口氣。

  「你的同理心很低,所以你沒辦法對別人的遭遇感同身受,你也從不會同情別人。」K淡淡地說道,「但是如果能做一個純粹的木頭人,那也不會有那麼多痛苦。」

  「可是事情壞就壞在,你更像神,你會悲憫。」

  …

  我看到石原的傷口的一瞬間,對我來說已是陳年舊事的回憶頓時爭先恐後地湧上來。

  「我可以問這是你自己做的嗎?」我突然問道。

  她微微偏了偏頭,好像不懂我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嗯,對的。」

  「冒昧地問你是不是做餅干時被燙到了?」

  她這才低頭查看自己的手,翻轉著手腕,「你不說,我都沒發現自己被燙傷了。沒事的,我之前還以為自己刮到哪裡了,也沒有很疼。你不用擔心。」

  我並沒有擔心她。

  如果在制作禮物的過程中受傷了,說出來可以增加這份禮物的附加價值。但是我上網後才了解到大部分人都不會選擇在送禮之前說出這個事實,收到禮物的人如果對它不太滿意,他們才會開口說【我為你做這個東西,都受傷了,你看】,這樣一說,收禮者頓時成為了【惡人】,騎虎難下。

  我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時非常驚訝,原來我自己真的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

  但是,我把石原受傷的事實挑明後,石原並沒有問我對這份禮物滿意不滿意,那我問這個問題,就有點冒犯她的隱私。

  我是該對她說對不起,還是說謝謝?

  「謝謝,辛苦了。」我說著伸手接過袋子。

  回家後,我並不打算動這袋餅干。

  一是因為,我對別人送過來的東西還是不太放心,二是,我覺得它作為我大學生活收到的一份禮物,當作紀念,也挺好的。

  我把餅干放進冷藏櫃裡,冷氣絲絲沁入肌膚,有些冰涼。

  毫無理由的,我在那瞬間想起了太宰治。

  我不覺得自己像神,然而我得承認,我認可【我當然不會試圖摘月,我要月亮奔我而來】這種聽起來過分傲氣的話。

  是時候去領月亮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要備戰期末考啦qwq,等會我應該還能更一章,7.26回歸然後隔日更至完結

  如果收藏和評論、營養液數據比較好(收藏過600/總評論過300之類)的話,我可以盡量日更/加更/你們點想看的番外(番外我已經想好兩個了,是前傳和後記,實教路黑宰武偵宰都有出場)

  以上,給大家鞠躬!


第35章 不開心

  bgm——《青石巷》

  55.

  我本人不覺得,為了熱血、夢想這種不可觸摸、不穩定的事物而改變自己的選擇是件好事。

  人還是得理性地生活,想一些夠得著的東西。

  我說我要領月亮,也是因為有事要做,而不是由於情感驅使。

  我在一家燈火通明的酒吧裡看見了太宰,他看起來挺高興,正舉杯笑嘻嘻地和酒保還有周圍的男男女女說著什麼,其他人也笑著應聲,四周充滿了愉快的空氣。

  我踏進酒吧裡的一只腳收了回去。

  我突然意識到了一直以來被我拋在一邊不管的問題。

  雖然太宰治在我眼中是個喜怒無常、令人很難捉摸的怪人,但是,只要他願意的話,他的人緣可以很好,只要他願意的話,他也可以有很多朋友。

  朝倉對他的其中一個馬甲印像就不錯。

  石原只不過跟他打了一個照面而已,就向我探聽他的信息了。

  是因為他長了一張好臉嗎?

  而且,我感覺太宰治面對別人的時候,棱角會收斂很多,算得上是個正常的開朗而健談的青年。但他跟我說話就從不這樣,雖然臉上還是那個表情,尖刻的問題從沒少問過。

  更重要的是,他跟我待在一起,也不一定真的開心吧,畢竟他對我的態度只是興趣和猜疑而已。

  而我自己不善交流,也不會調動氣氛,笑這個動作技術難度對我來說又太大了,我也不會服軟去低聲下氣地討好別人。我越想越感覺自己是個天生的社交殺/手,人形制冷機。

  所以,如果我成為棄子,那也很正常。

  我又不喜歡太宰治,擺脫了一個麻煩,我應該感到安心才對。

  我沒有事了。

  太宰治坐在吧台前,好似不經意地回過頭,目光捕捉到了我,驚訝了一瞬後便露出了和煦的笑意,好像我們關系真的很親密一樣。

  他都看到我了,我就只好走進去,他身邊圍的人在剛剛四散開來,我這次挑了和他隔了兩個座位的地方。

  他一看我這麼坐,就裹著笑意說道,「你表現得太明顯了吧。」

  「表現什麼?」他又知道什麼了。

  他歪了歪腦袋,「哎?你這樣問,看來你自己還沒發現啊。那我就不說了。」

  「……」這話邏輯完全不對吧,難道我不問,你就願意說了?

  太宰頓了頓,臉上的表情正經了一些,「好了,你找我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我沉默了一下,開口道,「有人想找我要你的聯系方式。」

  我撒謊了,雖然我並不認為太宰治會對這句話尋根究底,但我莫名感覺這麼說和說實話都有點難為情。我本應不知道什麼是羞恥心的。

  「嗯,那你願意給的話就給好了,我沒有意見啊。」太宰語氣自然地說道。

  「哦。」我干巴巴地回答,然後就開始盯著各色果酒裝作發呆的樣子。

  太宰側過頭瞟了我一眼,也安靜下來不再開口。

  我平時很難察覺到氣氛的尷尬,但今天我竟然開始覺得這種靜謐分外難熬。

  太奇怪了,理論上我應該覺得安靜時的太宰治稍微順眼一點的。

  我是出什麼問題了嗎?

  太宰倏地輕笑出聲,「綾小路小朋友,你應該還有什麼話沒有對我說吧。」

  他抿了一口玻璃杯中的酒,用開玩笑的語氣說,「比如說,你對我受人歡迎不滿意了,或者嫉妒,或者還有別的什麼。」

  「你受不受人歡迎,有沒有人喜歡你,和我並沒有關系。」我口吻淡然地說道。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我將目光移向桌上陳放的雞尾酒,接下來,我決定兵行險招。

  56.

  太宰看著綾小路擰開一瓶藍莓味雞尾酒,微微仰頭喝了幾口之後又放下了。

  空氣裡彌漫著一種甜膩的果香,有點過於甜了,太宰不是很喜歡。

  雞尾酒度數很低,喝了很難會醉。

  綾小路卻想要酒後吐真言似的,目光清亮而熾烈地望向他,金眸中映出太宰的剪影,秀致的臉白得快要發光,她一字一句地說道,「但如果我說,我會不開心,你會怎麼辦?」

  等、等一等,她為什麼在這種時候又坦率了?!

  在她說出這句話的瞬間,他這幾天的煩躁、無力、郁悶仿佛全都暫時得以棲身。

  Some people live a lifetime in a minute. 有些人一分鐘裡就度過一生。他感覺自己似乎能體會到這句話了。

  太宰其實之前就從酒吧掛鐘下的鏡子裡注意到了綾小路,但他先裝作沒有看到,轉而跟身邊的幾個人搭訕。他好奇著綾小路的反應。

  她會在意這個嗎?

  這個想法被他來回咀嚼了十多遍,一想到肯定的結果,他不知怎麼就開心和得意起來。

  看到綾小路在意又不自知的樣子,也確實很好玩。也許,太宰治就是這般無聊又幼稚的男人。

  然而,當她真的給出意料之外的滿分答案時,太宰又覺得自己的算計弄巧成拙了,手足無措、潰不成軍的那個人變成了自己。

  他仿佛能透過這十五個字,窺見綾小路被謊言包裹的石頭外殼之下的一顆躍動的純白的心靈。

  她也只是個情感上過於笨拙而執拗的人類啊。*

  因為太笨拙,太看不懂人間,所以只好在自己身上縫滿了鏡子*,所以硬生生地把人生當成了單機游戲,無論是隊友還是敵人對她來說都是【非玩家角色】,是一串數據,一個符號,一張名單。

  所以,她從不肯向別人索求幫助,撞了南牆就把南牆拆掉,一個人在命運的岔路口上佇立著,斬斷所有【失敗】的可能,在名為【勝利】的道路上踽踽獨行,不曾回頭。

  假如有人能旁觀她的通關過程,成為她的過去、現在、未來的見證者,那他應該會覺得綾小路活得實在很苦、很累,卻又全是她自作自受,明明早就走到陽光下了,自己卻不知道。

  但太宰有點想成為這個【有人】。

  太宰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冷靜地開口道,「我覺得你這個時候還是像往常一樣,說一些破壞氣氛的話會比較好。」

  不然,心中的有些說不出口的,可能就要破土而出。

  作者有話要說:

  *對應織田作之助評價太宰【他只是個過分聰明而孤獨的孩子】。我覺得這就是我眼中的救人亦救己!

  **化用劉亭君的短詩《鏡子》。感謝在2020-07-05 19:11:58~2020-07-06 21:26:1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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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四章

  *後半段有名柯人物跑龍套

  57.

  …他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

  說我在說話惹人生氣這方面天賦異稟的是他,現在主動讓我【破壞氣氛】的也是他。

  破壞氣氛的到底是誰啊?

  「不懂你在說什麼。」我說道。

  太宰突然坐直身子,定定地盯了我的臉幾秒,像是要從我毫無波瀾起伏的表情上解讀出我的心緒。

  隨即他又悶聲笑著,「你知道嗎?就在你剛剛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居然在想,其實你挺好懂的。」

  …這是在說我單純還是說我蠢。雖然我其實覺得兩者並沒有本質的區別,只有好聽和不好聽的區別。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松了一口氣,還是嘆了一口氣,「而我一直覺得你一點都不好懂。」

  「嗯?有嗎?」太宰歪了歪頭,裝作自己沒有聽清楚的樣子。

  這話要我怎麼接。

  我畢竟是真的不善社交,碰到這種冷場的情況,我既不想改變,也無力改變。

  太宰說完,鳶眸只是內斂而沉默地注視著玻璃杯裡的冰塊起伏,也沒有再說話。

  於是我們之間的氣氛就這樣安靜下來。

  我其實有點意外。本來我來這裡的目的就是讓太宰治停止對我的冷處理,但令我驚訝的是,我連plan B都還沒有啟用,只是說了一句【我會不開心】而已,太宰對我就恢復了平常的態度。

  我反而會感覺不太真實,就像艱澀深奧的數學試卷被偷換成了【1+1=2】的簡易版本,第一反應並非是放下心來,而是懷疑其中有詐。而且,我不相信一句話就有那麼大的作用,起碼對我自己來說是這樣的。

  不過,目的達到了,之後的事之後再管即可。

  我在這間酒吧裡打發了一會時間後,我突然發覺,我本來就沒有待在這裡的必要啊,為什麼要和太宰治待在一起。

  我想到這,立刻起身准備離開。把我開的那瓶雞尾酒的帳付了以後,我邁開腿正要繞過吧台。

  太宰聽到我結賬時和酒保對話的聲音,又笑吟吟地抬起頭看了我一眼,「我正好等會也有事情要做,要不要一起走?」

  我沒懂他為什麼要解釋前半句,但我覺得既然剛剛結束偽冷戰,我還是同意比較好。

  問題是,我和他在日常生活中的默契度無限趨近於0。

  太宰從逆時針繞過吧台,然後我們就像狹路相逢的兩個人,明明想給對方讓路,卻誤打誤撞和對方還是在同一直線。我的手臂蹭過他的肩,我不敢用力呼吸,不然,我感覺整個鼻腔都是太宰身上威士忌與發間的洗發液混雜的香味,更重要的是我一細聞,他那仿佛永遠也洗不淨的血污味就異常明顯。

  但即使這樣,我的心頭仍然閃現了一個很莫名其妙的想法。

  侍應生和顧客交談的話語傳入我耳中,這時恰好其中的一句話我聽著很難理解,「你知道嗎?如果擁抱時對方偷偷聞你發間的氣息,就代表著喜歡你。」

  我不相信這樣的一個細節就能體現【喜歡】,願意相信這種說法,還不如聽心跳和檢測多巴胺含量。

  但是,盡管我做出了與這個細節完全相反的舉動,可剛剛那一秒內我所產生的想法,還是令我沒辦法就這麼簡單地否定。

  58.

  幾天過後。

  美國作家富爾格姆曾提到過他的信條:【公平游戲】、【不要拿不屬於你的東西】、【惹了別人你就說聲對不起】等等。

  這些為人處事的方法應當是值得我效仿的。

  我提到這些,是因為我此時正不得不和五個平均年年齡不超過十歲的小孩子打交道。

  我的自身經歷或是天性使然,我對小孩子的感情比較復雜,我明白他們有自己的思想與相應的行動,應當被尊重,但我很難用平等、正常的眼光看待他們,很多時候我會認為小孩子是沒有創造價值的能力只能依靠其他人為生的客體。

  我也是偶然和這自封少年偵探團的五個小孩子碰見的,之前在報紙上有看過一些關於他們的報道,我沒什麼興趣,直覺也告訴我這背後一定有大/麻煩。

  不過,其中那個戴著黑框眼鏡的黑發男孩朝我搭話了,第一次見面我總不能裝作沒聽見。

  啊,好沒趣。

  我一和小孩子對話,就感到由衷的焦慮、厭倦。

  這時,我突然感覺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我仿佛才從一個漫長的夢裡醒過來,才獲得喘/息的資格一樣。

  我轉過頭來,太宰治一手插著口袋,微笑著說,「呀,這是我們之間貨真價實的第一次偶遇吧?你看起來很需要人幫忙。」

  我覺得我很倒霉,每次思考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時,都會被太宰撞見。

  但今天這個場景,我其實並不沒有那麼排斥。

  我也拍了拍他的肩,「我確實有事情需要你。」我看了看因為太宰的出現而仿佛在狀況外的孩子們,示意太宰道,「請您多和同齡人玩一玩。」

  「…………」太宰露出了想要吐槽又沒有力氣的表情,「我並沒有說我會幫你哦?而且,我突然發現,你提的要求我都從來沒有真的拒絕過。」

  他說著說著,表情變得有點古怪,「這樣不就像我是你的舔狗嗎?」

  「………………」我直接忽略後半句,「那你說,我提過哪些要求了。」而且你的不拒絕,都是我自己靠一步一步的算計得來的。

  太宰和我說話的時候,我都不得不集中精力,像是參與無止境的博弈。

  但這時我發覺,這樣一來,我那些黑暗而單調的想法,我竟真的沒有余裕去想了。

  太宰的鳶瞳映出我的倒影,清明澄澈,他看著我的表情,忽又難掩笑意道,「你不要以為,你之前想的我都沒看出來,其實這些在我的預料之內的。」

  我發自內心地認為,太宰治將來會為這句話付出代價。但這無關失敗或勝利。

  因為,酒吧擦肩的那剎那,我發現,或者說我在想,我如果偏過頭去,唇就要擦過他的側臉了。

  而且那一天,我其實還准備了一個bookup plan,排在我定的plan BCDE之後。

  這個計劃是,我裝醉,當然不可能是耍酒瘋的那種,我只要做出安靜且遲鈍的樣子就好了,以太宰的性格,他不管有沒有看穿我是裝的,他為了看我的窘態,肯定會湊近打開手機錄像,這個時候,我就可以做我想了很久的事情——掐住他的一邊臉。這人在我底線上踩了這麼久,我肯定要報復回來。

  我不明白這些想法是怎樣產生的。我和太宰治有再多言語上的交鋒也好,試探與暗昧也罷,在肢體接觸上我們都心照不宣地保持距離,很少讓對方真的碰到自己。

  但是,他突然這麼一說,我有一種自己犯錯的感覺,像是上課偷看抽屜裡的成人報刊還被漂亮女老師抓包的男學生。

  太宰,你說你都預料到了。

  那你有沒有料到這一層?

  作者有話要說:

  *回來啦!這章有看的不舒服的地方可以和我說

  *<無責任小劇場> 代價

  (可能是一年後)

  綾小路(平靜地拿出一份合同):這上面標注了你如果要想跟我一起需要遵循的三十二條規定,容易引發歧義的概念我都有標注解,你要是覺得沒問題,可以簽字了。

  太宰(很莫名):……等等,非法定節假日,一周【做】的次數以零次為下限,兩次為上限是什麼意思?

  綾小路: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太宰(不知道該臉紅還是該吐槽):…………

  太宰(以自言自語的音量):什麼啊,好沒趣。感覺自己像是踏進了婚姻的墳墓一樣…感謝在2020-07-06 21:26:12~2020-07-24 20:58:4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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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五章

  59.

  時間就在諸多或平淡、或暗昧、或安寧的日常中流逝,回過神來我發現已經到了八月中旬。

  此時的我一個人待在ktv包廂裡。

  要說一個人,其實嚴格來說並不是這樣。包廂裡不止我一人,只是我處在【一個人】的狀態罷了。

  今天晚上東京有一場花火大會,我們決定在ktv裡玩到開場前二十分鐘再行動,現在連浴衣都還沒有換上。

  據說,我同意和他們一起來這裡的時候,幾個跟我比較熟識的人都很驚訝,像是在疑惑為什麼我突然毫不避忌地參加集體活動了。

  當然,他們的原話並不是這樣的。

  原話是,「綾小路同學,你答應的好爽快哎,果然還是期待著這種活動嘛。」這是白鷺。

  「白鷺君,你這麼直白地說,綾小路同學肯定很不適應,不太好意思的,你別把她嚇走了。」這是石原。

  「沒事的,你順心就好。」這是朝倉。

  我自己反而對他們對我的認知感到奇怪,這是戴了什麼濾鏡?我又不是什麼口是心非的人設。

  就算是我,在這種日子也會有不想獨自一人的想法,只不過這種念頭通常很短暫而已。因為像和同學朋友聚會,或是一起觀賞游玩,沒有什麼實際價值,於我的目的也並無進益,是沒用的事。

  但生活就是需要一些無聊的事吧。

  我同時也會這麼想。

  朝倉剛剛打開門說是去買幾瓶飲料回來,石原順勢坐到我旁邊,淺笑著,如海洋般的藍眸閃爍,「今天一見到你我就想告訴你,我感覺今天的你,有點不一樣了。」

  「……什麼意思。」我一頭霧水。

  「就是,你之前跟我們一起出來玩,都並不開心吧,但今天就不會。」

  石原優紀並不是擅長推理的類型,她判斷人與事依靠的是一種天然的直覺,有時候我不知道是該羨慕還是覺得麻煩。

  「可我現在也沒有開心。」

  她像是聽到什麼很好笑的事情一樣,直接捂住嘴笑出了聲,「我也沒這麼說啊?只是覺得你今天的狀態很真實而已。」

  我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只好答道「你開心就好。」

  【你開心就好】是我最近發現的可以很好地代替【我知道了】的話語。我認為這樣突出了說話者對另一方的重視,顯得更真誠好聽一些。

  當時太宰治聽到我這麼說,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聲,「明明更敷衍了好嗎。我建議你還是不要對別人這麼說比較好哦。」

  我淡淡地掃了他一眼。

  我當然不會聽他的,我肯定要反著來。

  石原眨了眨眼,也沒什麼特殊的反應,只是重復了一遍,「我開心就好?」

  她一問,我又感覺我好像真的說錯話了,「嗯。」

  石原的眼睛頓時像是點亮起了無聲的幽火一般,她聲音在嘈雜的包廂內不算大,但仍舊清晰而堅定地傳入我的耳中,「既然這樣,那就真的參與進來吧。」

  大家此時在玩的游戲是復原數字,並不難。

  這個游戲的規則是,一個人在心裡想好一串數字,通常是四位數,其他人寫出一串四位數,如果有數字和它的位置都與心裡的數一樣,就記為【A】,如果有數字對了但位置不匹配,就記為【B】,想數字的那個人寫出有幾個A幾個B,第一輪游戲就到此為止。參與者繼續寫數字,幾輪下來,就可以通過關於AB的信息推知出他心裡所想的四位數是什麼。

  這只是最基礎的邏輯推理而已,都用不到對設題者的心理分析以及預判。

  我和石原兩個人也開了幾局。

  「1234」「0A2B」

  「5678」「1A0B」

  「9372」「……3A0B」

  「9371」「……」

  「你怎麼都猜的這麼快?」石原忍不住問我。

  「我恰好只有邏輯推理這方面的東西學得還可以。」我實話實說。

  我一直認為自己就是那種嚴重的偏科生,對於和邏輯、理性對立的,感性與道德,我的悟性可以說是天賦異稟,反諷的那種。

  「你願意和我說你的私事,那我就算是通過你的驗證了吧。」石原立刻反應過來。

  ……我如今才發現原來直覺系也這麼棘手。

  石原沒在意我的沉默,自顧自地說下去,「盡管通過了【朋友】驗證,但我覺得以游戲作比的話,綾小路同學一定很難攻略。」

  嗯??我聽到她的說法反倒是驚訝的那一個。

  什麼叫【我很難攻略】。

  關於戀愛這件事,我並不是什麼都不懂的。

  「為什麼這麼說?而且,為什麼有人要攻略我。」

  她沒有絲毫猶豫地說道,「關於前一個問題,我也說不出什麼決定性的證據。但感覺綾小路同學從來沒有對待誰很特殊。我就不問喜歡了,你有特別討厭的人嗎?」

  我還真的沒有很討厭的人。

  就算是太宰治,其實我也並不討厭。如果我確實討厭他的話,我早就認真起來把他逐出我的視線了,怎麼可能一再容忍他,跟他相處這麼久。很多時候我願意妥協,但不代表我喜歡給自己找罪受。

  當然,我的這些皮裡春秋肯定不會和他說的。我要是真說了,那就不是我了。而且太宰估計會搓著手臂很不自在地說「沒必要這麼肉麻吧」,然後再眼含笑意道,「而且,早就知道的事情,有什麼必要說呢?」

  「咦,綾小路你剛剛……」石原怔然地看著我的臉,好像要說點什麼。

  這時候我的手機突然發出振動,我拿出來看了看,剛才出現在我想像中的人的名字出現在未接來電的名單裡。

  對不起,我的第一反應還是覺得自己今天一定又要倒霉了。

  作者有話要說:

  *綾小路說著自己不口是心非,但完全是教科書式的口是心非

  下章有你們期待很久(不)的宰吃醋


第38章 第三十六章

  請允許我成為你的夏季。 ——狄金森

  60.

  我並不打算回撥過去。

  如果他找我確實有緊急的事情要說,他會再打過來的。我要是一回撥,太宰指不定抓住這個細節來拿捏我。

  我和回來的朝倉還有石原玩了一會兒海龜湯,期間我不由自主地分神去等某人的來電。也不算【等】,更確切的是【想】,是【思考】。

  大約五分鐘之後,鈴聲才復響。

  「你剛剛故意把手機晾在一邊,等我打過來對吧?」

  太宰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對。你看,你總是知道答案了還要再求證。」

  他似乎無語了一秒,又故作無奈地說道,「那我不介意再告訴你一遍,你是真的很不會說話。」

  我立馬回擊道,「我也沒想到你今天一開場就這麼尖銳。」

  太宰在電話那一端似乎是輕笑了一聲,也有可能是呼吸聲,很輕淺,仿佛只是一個錯覺。「我沒有哦,是你先攻擊我的吧。」

  這種模式的太宰治我還是比較習慣的,見他恢復正常了,我就說,「嗯,隨便你好了。」

  「嘖。你好無聊啊——」他很不滿意我的回答,拖長著尾音說道。

  我靜靜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吃過晚飯了嗎?」他話鋒一轉。

  「還沒有。」

  「哦,是這樣啊。」太宰也不驚訝,很平常地應聲。

  「你在做什麼?」我忽然問道。

  電話那頭的人好像驚訝於我會主動找話題,「嗯?我說我在看書,你會不會信。」

  我「嗯」了一聲,「什麼書?」

  「艾麗絲門羅的《逃離》,綾小路同學大概不喜歡看這種書吧。」

  我發現今天太宰的疑問句和反問句有點多了。

  「不,我沒有多少不喜歡的書。所有書對我而言,都是修習人們不同的價值觀的工具。」

  太宰頓了半秒,才安靜地說道,「我以為你不會正面回答這個問題的。」

  我本來想說,那是因為今天的你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但直覺告訴我這話說出來有些過火了,我就只是沉默著。

  太宰也沒有掛斷電話,我們就這樣聽著對方似有若無的呼吸聲靜默了十幾秒,我才聽到太宰的聲音,仿佛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吐字很輕,輕到我錯覺他小心翼翼,被手機處理過後在我聽來有些失真。

  他問我,「約會開心嗎?」

  「……」

  太宰有些郁悶地說道,「我聽到你在偷笑了。」

  可我並沒有笑啊?

  我無視這一層,直接回答上一句話,「我沒有在約會。」

  「看來你完全沒有懂啊,這種活動明擺著就是對誰有好感的人來借機和對方親近,或者是已經在一起的一對單純來玩的。所以,你身邊的獨身人士,說不定都喜歡你呢。」太宰朝我分析道。

  「…………你是想讓我惡心回去,還是想讓我感謝你?」我思考了一下,誠懇地問出內心所想。

  「選前者會有什麼?」

  「會有我問你【你也在你說的獨身人士裡嗎】。」

  我心如止水地說道。

  太宰像是被噎住了,半天才擠出六個字,「謝謝,已經吐了。」

  接著我就聽到揚聲器傳來的忙音,是太宰把電話掛了。

  ……這個人又成功鞏固了他在我心中麻煩指數的top地位。

  我折回包廂,剛才的這通電話我是在無人的走廊上接的。回到包廂內,我們點的餐恰巧送到。

  由於和太宰治的對話,我感覺我的腦子正在立體聲循環播放【約會開心嗎】這一句。雖然我覺得他關於好感的那套理論純粹是胡說八道,但我總覺得心裡不大舒服。

  而且,我一避免自己想太宰說的話,我滿腦子想的就變成了他平常被我的話堵住時的無奈模樣,還有電腦藍光映照出的光影交錯的側臉,偶爾少年氣的笑意。

  我說話的時候習慣看著別人,所以一點一滴積累下來,我可供回憶的畫面才那麼多。我既覺得這些畫面太多了,不知不覺已經在我的腦海中占有一襲之地,很浪費,又覺得記憶太少。

  我環視周圍,莫名感到些許寥落的難言的情緒。這讓我似乎再也找不出在這裡待下去的理由了。

  我平常就不是注重口腹之欲的人,但今天總感覺食物只是進了我的胃罷了,舌尖上的

  61.

  二十分鐘後,我看到太宰斜倚在電線杆前,修長的腿交疊,鳶眸含笑看著我。

  他好像心情沒有那麼壞了。

  「先別說話。」太宰伸出食指壓在唇上「噓」了一聲。

  我還在思考他說這話有什麼目的,太宰已經拉著我的手腕把我帶上了一輛電車。

  …二十分鐘前我給他打電話就不該讓他定見面的地點。

  上車後,太宰反倒扭過頭來問我,「你剛才都不想一想,我要把你帶到什麼地方去嗎?萬一我要害你呢?」

  可能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的太宰式試探終於來了。

  「我們不是要去海邊嗎?所以我願意來。」

  太宰輕輕應了一聲。

  他轉過頭將目光投向窗外,只向我露出一個溫和俊熙的側臉。

  我低頭看表,已經是19:03分,花火大會27分鐘之後就要開始。想賞煙火的人差不多已在公園的河湖畔就位了,因此電車上不過三兩行人。

  密閉空間的沉默很容易造成尷尬凝滯的氣氛。

  我想了想,問了一句,「你餓嗎?」

  太宰揚了揚下巴,漫不經心地說道,「我還沒吃飯,我很忙的。」

  我怎麼都看不出來他哪裡在忙。

  「我餓了。」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四方的空間中響起。

  他偏頭視線聚焦在我的眼睛,眉頭微不可查地蹙起,露出猶豫的神色,像即將揭開答案頁時的徘徊,「可你不是和……」他好像想找一個貼切的詞彙,「和朋友吃過了嗎。」

  「沒吃多少。」

  太宰的聲音不自覺地變小,「為什麼?」

  我下意識地瞟了他一眼,「沒心情。」

  這話不知道戳到身邊的人的哪一根神經,他微愣後就把臉埋在手臂裡開始笑,肩膀一顫一顫,再度抬起頭時因為氣息不足臉都帶著薄紅。

  太宰鳶眸裡仿佛有星河閃動,說話聲攜著抑制不住的笑意,「我剛才確認了一件你還沒有發現的事情,並且我決定不告訴你。」

  ……我不打算跟這個喜怒無常的人再多說些什麼。

  車到站以後,再走幾步便是海。

  太宰突然伸出一只手朝我攤開,這個手勢既是索求一些物件的像征,也代表著邀請。

  我有些莫名地看了看周圍,我身上並沒有能給他的東西啊?

  不知道是意識先於軀體還是軀體優於意識,總之,我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肌膚相觸的那瞬間我們都愣住了。電車上空調源源不斷的冷氣使我的指尖微微發涼,而與之相觸的他的手心恰好是溫熱的。

  「不是這個啦,」太宰哭笑不得,「但……這好像也可以。」

  我只知道他本來一定是想要我遞給他某樣東西的,可後來太宰又改變了想法。

  我感覺自己似乎抓住了什麼一閃即逝的、深刻且隱忍的情愫,離我追求的答案更近了一步。

  我們就這樣走到一家冷飲店,這嚴格來說不能算是【牽手】,沒有誰和誰的牽手肌膚接觸會僅限於手心與指尖,但除了牽手,我又不懂這個動作還能算什麼。

  太宰松開我的手,點了兩杯飲料,把其中一杯塞到我手上,「喏,喝吧。」

  見我只是看著他沒有動作,他笑眯眯地說,「又沒下毒,你怕什麼?」

  「我只是在想是不是你付錢。」我面無表情地說。

  太宰嘴角微抽道,「這玻璃瓶喝完之後有用的。花火大會他們不是會放河燈嗎,那要是在海邊,我們就用漂流瓶代替好了。」

  他又衝我露出得意洋洋的笑意,「是我提供這個想法的哦,所以應該是你付錢。」

  我聽到前半段還想著,太宰竟然難得用心了,聽到後面我本來想說的話又梗在喉嚨。

  這人真是……

  我不願多爭辯,只好把錢付了。

  步至海的邊緣,它在搖晃,吞吐著沙粒。在煙火的光下呈現不同層次的藍,從接近墨色的極深的藍,再到紫,最後淡如天青色。

  東京市區不會有這樣貨真價實的海。

  之所以現在能看見,因為我腳下的土地不屬於京都市內,這片海域往西是千葉,往東是橫濱。

  在我十五歲之前,我關於海的印像都只停留在神奈川衝浪圖上。

  「怎麼樣?我猜你之前沒見過吧?」太宰淺笑著問我。

  「我感覺你在嘲諷我。」我淡淡地說。

  他挑了挑眉,「我可沒有,你不要總是自己腦補嘛。」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恰好這時天空又有一簇煙火綻開,我們能看見彼此的臉龐被轉瞬即逝的火光照亮,光影明滅時,對方的臉比往常更加柔和且生動。

  太宰的鳶眸閃爍著煙花的光亮,「你准備寫什麼?」

  「我不打算跟你說。」我果斷地答道。

  他「嘁」了一聲。

  我剛覺得他怎麼能那麼欠揍,看到他臉上安靜而淡漠的表情,心裡又有種怪異的無措,這種無措,有點像是對著易碎品,想觸碰又怕打碎了受傷。

  我在想,他是不是也沒有朋友可以找。

  我決定出言用我自己的方式安慰他一下,「不過,我有個辦法。如果你願意等的話,就有機會看見我寫的願望是什麼。」

  「嗯?是什麼?」他眨了眨眼。

  「先不告訴你。」我望見他灼烈的鳶眸,一瞬間我感覺自己好像擁有了開心這種情緒。

  其實,我並不信奉這些祈願的東西。我理解人們放河燈出於對未來的美好願望,但我不認為我的願望,我的野望,我的理想,可以通過這種方式來實現。

  我不相信神明會實現凡人的心願。所求之物,我想用我的手得到。

  太宰似是早有准備,沒怎麼猶豫就寫完了,他察覺到我在看他,嘴角勾起弧度,「哎呀,某個人是自己不知道要寫什麼,還是不敢寫?」

  「你能不能不要這麼…」話說到半,我突然發覺,太宰治真的變了。他現在即使說著調侃或略微帶刺的話,眼底也是清明且溫和的,而不帶夾木倉帶棒的銳意。

  我還記得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他身上那種游離於世的淡漠和乖張的感覺還很強烈,他剛開始幫人解決案件那段時期,我覺得他也是抱著【應當要完成的目標】和【任務】的心態去做,所以才會非常積極,只要察覺到不對勁就會去調查、阻止。現在,他看樣子是變得消極怠工了,但我認為這是他開始把幫助人和做好事當做工作,將它們放在正常的位置的表現。

  不過,他並沒有將做好事發展成愛好,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想】做好事,但起碼從表面上看,他確實在變好。

  我感覺自己在一步步注視著他的前進。說【成長】那就太奇怪了,我還沒有興趣和精力去觀摩一個人的成長歷程。

  只是學習,然後前進,這樣就可以。

  我心頭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暖流滑過。

  我確實想到了值得我寫下的東西,但不是因為我想向神靈祈禱,只是因為我想。

  其實,盯著對方手的運動軌跡,可以看出對方所寫的內容。

  這是我和太宰治心照不宣的事情。

  我們也都知道彼此寫的是什麼。

  但我們寫的都不算是願望,也不是什麼對生活的抱怨,更不可能是對方的名字——它遠比這更深刻,遠勝情愛,但它本身只是兩個靈魂誠摯懇切的發問。

  太宰寫的不是【希望今年能自/殺成功】,不是【希望自己能找到願意和他殉情的人】,都不是的。而是【人為什麼要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我問的是【有沒有人在我死去後還能記得我】,這就是一直以來我活在世上所想達成的目標,只是這樣。

  明明都是問句,我卻感到知曉答案後的塵埃落定般的安謐。

  我們嘲笑,我們多疑,我們相互攻訐與算計,追尋著內心深處並不很相信的形而上的自由與勝利,還有活著的意義。但其實我們真正想要的,或許只不過是生活而已。

  而生活即你。

  漂流瓶在海水中沉沉浮浮,緩慢地駛向遠方。浪花擊打沿岸的沙礫,像是應對我們的發問傳來的回響。

  這是獨屬於兩個人之間的深海回聲。

  作者有話要說:

  *二合一的一章

  其實完結在這裡也挺好的(?)


第39章 空章

  先清了,移動到番外【回響】卷。


第40章 第三十七章

  62.

  我一向認為雙關語是語言學中最為精妙有趣的部分。

  但這倒不是因為雙關語所承載的含義更多,而是我單純地享受著領會到雙關時那種醍醐灌頂的透徹的滿足感,假如有【勝利感】這個詞語可能會更加准確。

  我正在這邊放空大腦,不知道想些什麼。身側眉清目秀的黑發青年冷不丁地問我,「我說,綾小路同學,你不無聊嗎?」

  「你指的【無聊】是bored,還是boring?」我認真地詢問道。

  太宰治頓時就露出了無語的表情。

  我記得大概是從去酒吧的那夜過後,太宰對我的稱呼發生了轉變。他前一段時間是喊我的名字的,後面再加個敬語。現在太宰一般都是在【綾小路】後隨便從【同學】【小朋友】等莫名其妙、亂七八糟的詞彙裡挑一個。

  老實說我感覺他真的好無聊。

  除開稱呼,我注意到他對我的態度好像也有所改變。但要我說出是哪裡變了,我也指不出來具體的細節,我覺得我們還是時時刻刻互相戒備著,但日常相處中總感覺氣氛和以前不大一樣,這更傾向是一種直覺,一種主觀的認定。

  我其實有點想知道太宰心裡是怎麼想的。

  太宰被我嗆聲後,臉貼在冰涼堅硬的桌上,口吻誇張地抱怨著,「好無趣啊——」

  ……今早一開始提出要在圖書館【學習進修】的人不是你嗎。

  哦,也許他的態度改變表現在他越來越對自己的惡劣不加掩飾了。

  他說完,又露出小孩子想到惡作劇後的那種促狹神色,轉過頭看了一眼敞開的窗戶,那裡不時有穿堂風刮過,在秋日的午後顯得閑適而清爽。

  太宰輕笑著對我說道,「你看,秋(やわ)風起了。」

  我說,「這也是雙……」關語嗎。

  日語中秋的發音和【厭煩】(飽わ)一樣,這句話也被用於形容戀人關系冷淡下來的情況。

  但、但是明明前提就不對吧???我們又不算是那樣的關系。

  我話還沒說完,太宰就伸出一只手虛捂著我的唇,雖然沒有接觸,但能感受到空氣中陌生的熱度。

  如果他是不想讓我發言的話,這方法如有奇效,我感覺自己渾身都不自在了,近乎難以動彈。

  太宰先是嘆了一口氣,「你能不能按照基本程序走?這種東西可以不用點明的。」

  「我……」我好像還沒反應過來。

  所以,他這不會是默認我們是……我在心裡都不敢把這個詞和【我們】組合起來。

  如果是有意惡心我,這委實有點過界了。

  按程序講我應該要生氣。

  問題是我可能是連生氣這種情緒都懶得,我好像沒有辦法生氣。

  或者簡單點說,我好像不生氣。

  大概是看我表情不太對勁,太宰這才笑眯眯地開口,「秋只是和厭煩諧音,表示無聊的意思而已。某個人看樣子想到其他地方去了?」

  「…………我假裝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我面無表情地說道。

  我此刻發現自己可能真的不太開心。

  太宰治不可能不懂這雙關語的深意,現在又裝傻干什麼。

  他難道覺得消遣我很好玩嗎?

  裝傻真的很討厭。

  我回憶了一下電視上演員都是怎麼說怎麼做的,決定想一種方式報復回來。

  每種語言的發音特征都是不同的,像日語鼻音就比較多,而且發音總的來說較輕較緩,聽起來溫柔軟綿。英語相對於美語頓挫感更強烈,咬字也更注重清晰度,所以給人一種文雅高級的感覺。

  這些鮮明的特征使人們即使聽不懂對方說的具體內容,也可以判斷出他使用的語言。

  中文的話,發音脆生生的,卷舌音的度也把握的很好,不像大舌音那麼粗獷,又不至於太甜膩。

  【太宰】的中文發音和日語發音蠻類似的,只念這個沒什麼意思。我想了想,輕聲用中文說了一句,「太宰先生?」

  四個字清脆頓挫地說出口,名字是最簡短的咒語,【先生】二字在齒間打轉,使我莫名覺得滾燙而灼熱。

  太宰似乎僵住了一瞬,隨即我發現,不知道是由於午後的暖陽的映照,還因為天氣熱體溫高導致皮膚下的毛細血管充血了,可明明一點都不熱。總之,我看到他的耳朵有一點點紅。

  「停住停住,能不能別突然這麼念了。」他仿佛怕被人知道什麼隱秘,用氣聲說著,鳶眸裡反射的光微微顫動,

  襯得整張清雋的臉有了煙火氣。

  「我知道了。」

  我有點失望。

  本來還打算多念幾遍的,現在難不成要在心裡偷偷念嗎?

  這種時候,我覺得我就不該聽他的話,而應該遵從內心的選擇才對嘛。

  作者有話要說:

  *是我私心x,覺得用中文念先生特別蘇!明明是疏遠的稱呼卻很撩)

  *小年輕動心了互相試探簡稱互撩


第41章 第三十八章

  63.

  早晨洗漱時是一天中不可避免要面對鏡子的時刻。以往我都是從簡從快,今天我凝視著鏡中那個表情冷淡的自己,不由自主地多停留了幾秒。

  我對鏡子和照片等能成像的物體總是帶有心理上的抗拒和抵觸,並且這種情緒近乎轉為了生理性厭惡。這在大眾看來是不正常的、病態的表現。

  但這時我忽然有點想看看,過去的我的照片。

  我能毫無負擔地對別人說【你在變得更好】,可關於自己,我就沒有辦法草率地定論。

  我想要對比一番,看一看我和15歲剛從WR出來的我,剛入學高等育成學校的我,有沒有變化。

  有點可惜的是,我手上並沒有留下照片。

  我也沒有特別在意。

  硬要說的話,我發現最近自己像普通少男少女一樣感性的心思,無意義的空想變多了,這才讓我感到很奇怪。

  是因為我社交能力提升了嗎?還是因為我生病了,出問題了。

  這種問題我還真是不擅長。

  瑞士心理學家榮格曾說過,【如果一個人在思考方面是優異的,那麼在情感方面他就肯定不會出眾】。我把思考這件事盡可能做到最好,已經要費千辛萬苦,實在很難分出精力再做第二件事。

  我順著肌肉記憶打開手機,點開line,消息列表聽干淨的,大致瀏覽了一下界面,發現沒有太多重要信息後,我就把它關掉了。

  昨天發生了一些事情。

  用二字概括的話,我會統一用【麻煩】。

  黃昏時刻,甜品店、咖啡廳雲集的那條街道不時會有幾只貓經過。

  我個人對貓狗都是敬而遠之的態度。它們親不親近我,我無所謂,只要對我來說不礙事就好了。

  唯一值得提的,就是它們毛茸茸地蹭過我褲腳的時候,我總會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我本來打算目不斜視地走過,但很不巧的是,我視野中出現了某個熟悉的黑發青年的身影。

  「……」

  太宰治正被一群各色的貓圍著。

  這是我第一眼時的想法。

  第二眼我才發現,太宰好像是主動的。

  他蹲在貓群裡,攤開的手掌上盛著些小餅干。

  大概是發現我一臉「一定是我走路方式不對」的表情,他自下而上望著我,輕笑著開口,「怎麼,看我這麼有善心,很奇怪嗎?」

  我重重點頭。

  他嘴角抽了抽,「我覺得你對我有偏見。」

  「你說的沒錯。」我坦然地回答道。

  「……」太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砂色風衣,鳶眸含著笑意,「為什麼?我從來沒有在你面前做過什麼壞事吧。」

  我想了想,問道,「你是在單純地吐槽,還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我想知道答案。」太宰一字一句地說道。

  「因為善惡是行為上的一種選擇。」我把目光投向路旁火紅的楓樹,又側頭望著他被殘陽照亮的臉,「而我之所以一直這麼對你,是因為我當你是太宰治,而不是什麼樣的、什麼時期的太宰治。」

  他可能是被我一次性說這麼多字驚到了,頓了半秒才語氣飄渺地說了一句,「你話好多啊。」

  我真的准備揍他一拳。

  太宰忽然垂眸笑了一下,鳶瞳透出一種近乎乖順脆弱的錯覺,「而且,都沒聊幾句就上升這類哲學問題,不太好吧。」

  他這麼一說,我就意識到他並不打算正面回應我的話。

  這人果然好麻煩。

  我拉住他的手腕,拖著他往道路另一側走去,地上的幾只貓很人性化地抬眸,隨即四散開來。

  「做什麼?」太宰莫名地問。

  「六點半了,去吃東西。」我頓了頓,又說道,「你難道沒算到這個嗎?」

  我們之間極少會真的偶遇。

  一般都是先想出一個借口,再刻意安排【巧遇】。

  這是兩個人心照不宣的事情,不曾明說的默契。

  就如同剛才,其實我是在遠處看了他一會兒,才走近的。

  太宰也沒否認,只是淺笑著說道,「那行吧。」

  「不過,」他安靜了幾秒又開口,鳶眸看不出情緒,「之前的那段話,你不會後悔嗎?」

  ……我反應了零點三秒,才意識到他說的是他岔開話題,不打算正面回應的那段話。

  話題都換了他才小心翼翼地詢問、求證,該說不愧是太宰治嗎。

  我說不會。

  太宰張了張口,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最後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64.

  到了咖啡廳,他又表現地和平常輕佻不著調的樣子別無二致了。

  太宰先是點了兩杯黑咖啡。

  我自認並不挑剔,而且也不喜歡花時間在選擇上,所以也無所謂。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黑咖啡被端上來的時候,他忽然問我,「喜歡嗎?」

  我有些疑惑,還是如實回答道,「無感。」

  但他的下一句話,立刻讓我明白他意味深長的眼神代表了什麼。

  他似是不經意道,「是嗎?我還覺得你會喜歡這個。」

  話畢,他嘴角上揚勾起一個平靜溫和的笑,俊秀而繾綣,旁人怎麼看也察覺不出一絲惡意。

  可是,他這麼聰明的一個人,就算不刻意去記,我的飲食偏好應該也很清楚才對。

  那麼,他為什麼要故意這麼說?

  此時此刻,被某種冷血動物盯上的寒冷和惡心爬上我的脊背,令我有種心髒被人攥緊的不適感。

  太宰治確確實實踩入我的雷區了。

  他在嘗試將我塑形,想要改變我。

  這種改變並不是出於善意或惡意的言語上的提醒或建議,而是企圖將我改造,按他所制定的模板重塑。

  認識不久時的某次不經意的聊天,太宰曾經對我說過,「綾小路,你知道嗎,第一眼看到你,我還以為你比較像橡皮泥,逆來順受地等待著旁人將你改變。後來我才發現,你更像塑膠材質的刺蝟狀掛飾,戳一下形狀會變,但一松手就恢復原形。」

  他全程用的是比喻,沒有出現任何概括性的描述我性情的詞彙,我仍能領會到他的未盡之意。

  我那天之後感覺自己好像沒有那麼討厭他了。

  對於他現在的舉措,我完全不能容忍嗎?我很排斥嗎?

  其實也沒有的。

  我只是覺得疲倦,覺得礙事,覺得不舒服。

  我好不容易才感覺,能有一個理解我,雖然只是部分的我的人已經很好了,但既然太宰治主動放棄我遞給他的機會,

  要以進未退把我推遠的話,那就算了吧。

  畢竟,我平時就是一個不願把精力花費任何感性之物上的人。

  我沒關系的。

  作者有話要說:

  *官方出的公式書裡,武偵宰被問及喜歡的異性類型,回答是【不管是什麼類型都有把握改造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雖然這章其實沒這麼簡單。

  但還是要說,這樣會玩脫的,大家不要學。


第42章 第三十九章

  65.

  這種情況,我應該及時止損才對。

  仔細想一想,我能通過他的一句話猜到這一層,那太宰也可以知道我看出來了他的【目的】。

  但是,他要是真的了解我,就不會不明白,我這個人的內在並不會輕易改變。

  十二歲是什麼性情,到了二十二歲、三十二歲也還是什麼性情。這無關人格缺失或別的什麼,人的性格在十二歲到十四歲就趨於成熟,逐漸定型,太宰治自己也是如此。

  所以他就真的只是為了讓我切實感受一下他可以多惡劣?

  我內心忽然產生了一個天馬行空的臆測。

  「怎麼了?從我的角度看,你沉默了兩秒以上。」太宰掛著無害的表情問我。

  有那麼一秒,我很想嗆一句【不關你的事吧?】,最後我只是口吻涼涼地說,「我本來反應就慢,這很正常。」

  太宰揚眉,故作驚訝地看著我,「唉?我從不這麼覺得。你之前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反應都很快的嘛,還能舉一反三。」

  他說完皺了一下眉毛,撇嘴露出一個有點微妙的嫌棄的表情,「後半句感覺我們真的發生過什麼似的。」

  「謝謝你把我想說的也說了。」我非常禮貌地道謝。

  「……」他大概領會到我懶得理他的意思了,沒有接話。

  我決定當一回行動派,不想待下去就直接起身走人。

  下一秒發生的事情,又使我迫不得已把步子收了回去。

  我發現,我的日常又稍微地偏移了正常的軌跡。

  人群炸開倒吸氣的聲音,卻瞬息間歸於詭異的靜謐。

  一個三四十歲、穿著素淨的男人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咖啡廳的中央,神色倉皇又激動,左手緊緊抓著一把锃亮的刀,抵在一個年輕女人白皙細弱的脖頸上。

  「都不准過來!」男人瞪著眼睛,發出了低啞陰厲如困獸般的嘶吼聲。

  ……我可能真的運氣不太好。

  這時候離開,一是太顯眼了,二是這個男人瞳孔放大,面色不正常的紅潤,手掌不受克制地抖動,神經亢奮又高度緊張,一有異動很可能橫生事端。

  我下意識地看了太宰治一眼。

  他立刻狀若無辜地擺了擺手,抿著唇笑了笑,「這和我無關哦。我可從沒當你面做什麼不好的事。」

  「我知道。」我點了點頭,過了兩三秒看他沒有要起身的跡像,奇怪地問他,「你不去解決?」

  太宰聞言,豎起一根手指,煞有介事地說,「我懶。而且沒有必要,你看,有更專業的呢。」他抬了抬下巴。

  座位上有一位年輕男子站了起來,不緊不慢地從背後繞過那名持刀惡徒,停住腳步時身子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又恢復了從容鎮定的模樣。

  看樣子這名男子是從事談判及相關行業的人,起碼有些經驗。

  那他僵住的那一瞬間,是看到了什麼嗎?

  「我沒興趣看電影。」我收回視線,平靜地說道。

  太宰眨了眨眼,像是見到了什麼新奇的玩具,饒有興味地看著我,「我發現,你說話又變尖銳了。是因為想到了什麼嗎?」

  我和他都用最小的音量說話,盡量不驚動他人。但同樣因為這個舉動,我意識到我正在和太宰治一起作壁上觀,抱著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

  本來這是我生活的常態,但加上【和太宰治一起】這個修飾語之後,我就挺抗拒的。

  這抗拒的情緒略微激發出被我隱藏的表現欲。

  就像我高中入學時有意將所有科目壓在50分,還把難題寫對,將簡單題做錯一樣,就像我有時會主動涉足一些與平凡的生活相悖的事情一樣,我這個人是有那麼一點點表現欲的,但與更聰慧的天才相比,它非常弱,而且絕大部分場合我的懶惰會壓過表現欲。

  持刀者在咖啡廳這種場所暴起劫持人質,本身就是個疑點,如果是反社會、炸/彈犯,應該會選擇廣場、商場、車站等客流量大的地方。

  而且,他本來就待在咖啡廳裡,是感覺到了危機才鋌而走險,最有可能是,這個男人是在逃/犯/人,或者剛做完一票的人,忽然察覺到了擺在自己眼前的危險,警察、證據或是別的什麼,這都不是最重要的。

  時針轉動的聲音在此刻格外清晰,年輕的談判者用平穩又親和的語氣跟男人說著話。

  十幾分鐘後,男人的情緒似乎平復了一點,肢體不再顫動,但抵在女青年脖頸上的刀卻沒有松開。

  這名女性面色蒼白,緊咬著唇,一聲不吭。

  為什麼我會說是【看電影】,為什麼太宰治會問我想到了什麼,因為談判者和

  這名人質小姐正好是坐在同一桌的戀人,二十幾分鐘前還在因離婚事宜而爭吵、潑咖啡甚至上升到性命威脅的那種。

  那麼,等到四十分鐘、五十分鐘,一小時後,如果仍是僵持不下的局面,年輕

  的談判者在高度壓力下,有可能就會不動聲色地放棄這場博弈。

  所以說,我才沒興趣看人性實驗,我自己就是在生物實驗、人性實驗、教育實驗薈萃的環境長大的。

  我抬眸看向太宰,他撐著一邊臉頰,鳶眸靜靜地望著這場黑色幽默,興致也不是很高昂的樣子。

  他明明完全有能力立即給這段不倫不類的喜劇畫上休止符。

  這個人真是有自我折磨的傾向。

  我不喜歡這種人,也沒有改變對方的興趣。

  我用手指敲了敲他的手背。

  太宰側頭,像是從幻夢裡回到現實,鳶瞳才清亮了些。

  他對我輕聲拋出一句,「你等一下。」

  然後他閑庭信步般走到對峙的三方面前,笑著說了一些我沒興趣關注的理由和我不關心的話,對峙的氣氛似乎就沒那麼緊張,起碼拿著刀的男人是被勸服了。

  在場的其他人終於有了喘息的機會。

  我還記得我是要走人的,但在此之前,太宰已經向我走過來了,風衣下擺在轉身時舞出飄逸的弧度。

  太宰嘴角勾出淺淡的弧度,「我本來想直接跟你說的,但剛才那個氛圍不好說話,只能用暗語和密碼。所以我只好先把事件解決了。」

  「所以,你想說的是?」

  他聽到我這麼直白地問,反而不懂該露出什麼表情,「哎,綾小路同學,你真是什麼都不懂啊。」

  「……」我安靜地等他想說些什麼。

  「算了,我不打算說了。」他插著口袋漫不經心地說道。

  太宰頓了一秒,又垂睫微笑起來,聲音輕而淡,蘊著些微苦意的孤寂,「我看著那名談判的先生的微表情,看那對快分手的戀人眼神的博弈,突然不合時宜地想起,我們見到的太陽是8分鐘之前的太陽,見到的月亮是1.3秒之前的月亮,見到一英裡以外的建築是5微秒之前的存在,我們所見皆是過去。*」

  我冷靜地反駁道,「可太宰你並不是同情心泛濫、一顆少女心的人,你真正想問的不是這個吧?」

  他這才笑出聲來,形狀漂亮的鳶眸略微彎起,聲音舒朗清越,「好吧,其實我當時是想問,你會結婚嗎?」

  ???!!!

  我一時間沒明白這是什麼新試探人的方式,還是哪個心理學理論需要這個問題的答案。

  太宰也不想要我的回答,他看我的表情,好像覺得很滿意,「逗你還是挺好玩的嘛。」

  「……您真不要臉。」

  這人又踩我雷區了。

  作者有話要說:

  *出處《萌偵探紀事》,略有改動。

  下章終於能寫到我一直很想寫的情節了!


第43章 第四十章

  66.

  今年,10月的第三個星期五稍微有點特殊。

  理論上,這是我的誕生日。

  雖然這個說法的真實性有待考證,我本人也不相信通過推演和占蔔等手段得出的生辰,但我內心還是對生日這一聽起來純白、美好的詞語懷有一絲希冀。

  不知道有沒有人會給我慶生。

  我這樣想著,真正到了10月20日這天,我才意識到我並沒有跟任何人說起過我的生日。

  而且我在網絡上的各種軟件,line,ins或是soul,資料卡上的出生日期我都是隨手填的。

  情況好像不太能按照我預測的方向發展。

  不過,也沒關系,平常的問卷調研,其實我寫的都是真實的信息,而且各種檔案上記錄的出生日期也確實是10月20日。假如有人用心的話,得知我確切的生日並不難。

  就算沒有人,我也不會特別失望。因為我本身的投入就不會很多,產出少理所應當。

  沒有什麼失望的必要。

  但這天晚上,我被同學拉著參加一個聯誼聚會,這種聚會一般都不會特別正經,所以我很正經地拒絕了。

  「這是一個研究生學姐的生日會啦,設計科的學生都能被受邀參加,不會出格的。」有路人見到我不是很明白,這麼向我解釋。

  「你要是早一年入學的話,說不定還有機會參加鈴木家綾子大小姐的生日晚宴呢。」學姐語重心長地對我說。

  「……」我只好答應下來。

  像是好感度達到一定數值的攻略游戲,我把cg和成就拿完就掛機或棄游了,這可以用來描述我和朝倉奈奈現在的關系。

  但這種場合,我第一個想到的也是她,我決定向她咨詢一下應該換什麼樣的衣服。

  「啊!這問題問我就對了!」朝倉聽到我的問題,莫名激動起來,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

  她接著說,「之前就想說,你的穿衣風格也太保守了,從來沒見你穿過露鎖骨露腰的衣服,連小腿都沒露出來過。」

  我「嗯」了一聲,看著朝倉在百貨店的衣服架上熟練地搜索著,但朝倉自己是文藝復古派,這也很襯托她清麗的長相,為什麼到我這就變了。

  像是有一兩件還是露肩的,我感覺自己穿出去會被周圍人目光洗禮不說,心裡也完全跨不過這個坎。

  最後我選定了面料高檔、質感舒適的白色襯衫領上衣和闊腿長褲。上衣雖然沒有露什麼地方,但是抬起手臂有可能會露出一截腰,朝倉不知道安慰我還是什麼,她忍不住說了一句「你的腰好細啊」,我聽完更想換一套衣服了。

  聚會上高朋滿座,我感覺在這種人多的場合看書顯得不大合群,所以我就找了一個安靜的角落看書。

  我把手機的消息提示音全關掉了,大約兩個小時後,再度打開手機,發現有幾條未讀消息靜靜地躺在列表裡。

  嗯?

  我點開一看,發現他們發的都是同一個視頻,時長約三分鐘,一點開就出現了朝倉的臉,看起來是在教室裡自拍的,朝倉聲音帶著清淺的笑意,「生日快樂,19歲的綾小路。也沒什麼能送給你的啦,有一句話是【一代人終將老去,但總有人正年輕】,我希望你能做永遠年輕的那一個。」

  接著是石原優紀的臉,同樣是自拍,地點好像是個畫室,她微笑著,眸光瀲灩如湖泊,「生日快樂,綾小路同學。願你自由並快樂。」

  同屆的設計科除我以外的20名同學全都出鏡了,單獨來看,很像是隨手拍的,采光和角度都不講究,這20條片段經人剪輯後成片,能看出剪輯的人很用心,不僅注上了字幕,還打配了舒緩柔和的鋼琴曲,我沒有聽過,但旋律聽著很舒服,可能是網絡上的音樂愛好者作的曲。

  這些人的面孔,由於我的記憶力,我都記得,但很多不過泛泛之交,他們的片段也簡短很多,只是祝賀但沒有祝福,這是唯一我感到真實的地方了。

  所有人的片段中,一致重合的兩個詞是【生日快樂】和【綾小路】。

  我想,應該是朝倉等人牽頭,讓同學每人都錄一則短視頻,就算和我關系一般的人,不過兩句話的時間,自拍也很方便,所以不會推辭。

  做動畫的多少有一些剪輯功底,只要合成一則視頻就好。

  可這不對啊。

  哪裡都不對。

  這個彩蛋對我來說太不真實了,像是斑斕絢彩的泡沫,一碰就會消失,連存在都難以證明。

  如果是幻覺,也太虛假了。

  我把屏幕關掉,盯著手機十多秒,又重新點開這則視頻看了一遍。

  我很理智,也明白這一切是真實發生的。

  同時,我也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單憑理性無法解答的問題和無法理解的事情。

  我無法理解,所以我要麼逃避,要麼懷疑。

  我邊想著這些事邊往外走,正好和石原不期而遇。

  她看到我之後,眼眸彎起,「綾小路同學,我送你的禮物你看到了嗎?」

  「是發給我的那個短片嗎?」我不是很確定地問。

  「那個怎麼能算。我把禮物放進你的收納櫃了,你沒看到嗎?」她有點疑惑。

  「看到了。」其實我今天沒有打開過櫃子,但為了石原的好意,我還是說看到了吧。

  等到下周一再去看看吧。

  「嗯。你要走了嗎?一個人回去不太安全,等到結束後學姐會派車送我們,再留一會吧。」石原真誠地提議,「而且,萬一我和朝倉還有給你准備什麼驚喜,比如說party後的party怎麼辦?」

  ……後半句我完全沒看出來。

  「不用了,我現在就走。」我婉言拒絕,「還有,謝謝。」

  我說不出別的話,只能再重復一遍,「謝謝你們。」

  走到門口,我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有同學察覺了我的目光,側頭朝我微笑。

  我仿佛是個負重登山的人,終於可以放下壓在背上的沉甸甸的重量,不是先急著開心,而是先松了一口氣。

  謝謝了。

  67.

  電車到站,我還需步行一段路程才能回到公寓,我還從來沒待到這麼晚過,路燈成了小路上唯一的光源,夜色墨般漆黑而模糊,而且我的上衣短,風會從空隙中穿過,冰涼地親吻著皮膚。

  我加快步伐,直到我看到河流裡漂著一個我很熟悉的人。

  「…………」

  他之前入水自/殺都不出現在我面前的。

  要不,我幫他把【河裡發現不明男/屍】這事坐實了吧。

  我在裝作沒看見和報警兩個選項中糾結了半秒,河裡的那位黑發青年已經睜開眼睛了。

  太宰靠在河岸邊上,抹了把臉,水珠順著臉頰兩側滑下。他顯然是看到我了,很自然地對我伸出手說,「拉我一下吧。」

  我感覺自己就像電視劇裡的惡人,抱著臂,口吻冰涼地說道,「為什麼?我不拉住你,你的心願就可以了了。」

  他低頭笑了一聲,又抬眸看向我,鳶瞳在昏黃的路燈的光下有種溫情的錯覺,「你在想什麼啊?這次只是入水而已。」

  「我盡量假裝我相信你了。」我誠懇地說道。

  太宰自己翻身上岸,坐在草地上,轉頭輕聲地問我,「現在幾點了?」

  我打開手機看了看時間,「東京時間22:27:46。」

  他注視著我的臉,等了幾秒,似乎在等我繼續說下去,但我沒明白他要我說什麼。

  太宰裝模作樣地嘆了一口氣,悶悶地開口,「我就知道,螺旋上升和反轉情節都是騙人的。」

  螺旋上升是恩格斯在《自然辯證法》提出的概念,揭示了事物發展的形式——迂回曲折的前進,往復。

  所以他之前故意觸雷真的是想……

  我內心的臆測好像逐漸要得到證實,默默地看著他繼續說。

  太宰頓了頓,鳶眸又盛著清淺的笑意看向我,這是他難得的認真時刻,「我剛才說的是真的。我今天沒有去自/殺。這是僅存在於這24小時的限定。」

  我感覺心頭有什麼炸開,沉默了一秒,才艱難地發出第一個音,「這算…生日禮物嗎?」

  他沒再看我,聲音像被什麼包裹住,有些悶,「不算。某個人不是覺得無聊嗎,我只是有點可憐這人。」

  我發現,這種驚喜情節、反轉情節真的有效果。

  太宰治說可憐我,我沒有生氣。

  覺得無聊……是指我和小孩子說話的那次嗎?當時太宰對我說過「你看起來很需要人幫忙」。

  他從那時就計劃著算計我了,我也沒有生氣,我還幫著他找理由。

  我握住太宰的手腕,定定地看著他,「你不說點別的什麼嗎?」

  太宰立刻理解了,他張了張嘴,嘗試了幾次,最後只是說,「哎,我好像說不出來。」

  有些話說不出來和這個人健不健談關系其實不大,現在的情況就屬於這一類。

  他想了想,朝我攤開手,「你手機給我一下。」

  我其實有點迷惑,還是把手機解鎖後遞給他。

  他點開備忘錄,打了幾個字,再把手機傳給我看,微笑著說,「這樣可以了吧?」

  我湊近去看手機屏幕,界面上顯示這樣一行黑字。

  【生日快樂】。

  假如幸運守恆定律是真的,那我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要倒霉了。

  我不是說我相信這則定律,我只是想借此說明,借此說明我今天有點開心。

  作者有話要說:

  *一點細節:綾小路是故意不在網上填自己的生日的,也是有意不說的,不要被演。

  ta心防不是城牆,是長城。說著希望有人給ta慶生,其實一直抱著理性而逃避的態度。

  *【覺得無聊……你看起來很需要人幫忙】:指路36.第三十四章

  希望大家不會覺得很尬QAQ


第44章 第四十一章

  68.

  我平靜的聲音在空曠無垠的草地上,在靜謐恬然的夜色中響起,「還不可以。你有沒有想過,換成是其他人,在第一次挑戰我的底線的時候就會成為我的棄子。」

  太宰仿佛明白我接下來要說什麼,鳶瞳的深處燃起零星的光火,「所以,你是想說……」

  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就是仗著已經通過我的驗證了,才敢這樣做。」

  你就是仗著我——我們永遠不可能對彼此說出那兩個字——你。

  不過,兩個人都明白的事,也沒有必要說出口。

  就在今天,我們向彼此確認並承認了事實。

  這算是世俗意義上的在一起了吧?

  他輕輕地哼笑一聲,眉目舒展,月光下顯得溫柔。

  我拉起他的手,拉著他往回家的路上走。

  在漢語裡有一個詞叫做【徟徟】,意思就是行走的樣子。

  太宰沒幾步就開始小聲抱怨,先是控訴我說「你手勁太大了」,然後又嘟囔「怎麼跟書上說的不一樣,你的手一點都不軟。」

  這人是哪裡來的嬌小姐嗎?

  我萬分嚴肅認真地對他說,「柔軟的手肉都不會太少,你要是想試試就去牽別人的吧。」

  我全身唯一願意誇的就是我的手了,膚色白,手指細而長,指尖薄,十個人看九個人要說適合彈鋼琴,只有太宰治嫌棄。

  太宰入水之後又被我拖著吹了四五十分鐘的晚風,可能出現了感冒的跡像,說話聲帶了些鼻音,還略微沙啞,在耳邊聽著像酒裡的氣泡一樣軟。

  所以我再度放棄了動手的打算,轉而問他一句,「我故意拉著你吹這麼久的風,你還沒生病嗎?還不累嗎?」

  他可能是被我這麼直白的壞心眼給驚到了,望著我的眼睛,干巴巴地擠出「你這人好可怕」幾個字,就噤了聲。

  這段路至始至終,他也沒有真的試著掙脫我的手。

  到達我們共同在的樓層,見我拿鑰匙開門時都還沒把手松開,太宰才略顯疑惑地開口,「做什麼?」

  「陪我過夜。」我言簡意賅地說道。

  話畢,太宰像是一只被踩中尾巴的貓,整個人緊張戒備起來,原本偏長的眼睛也瞪得圓潤。

  ……為什麼他反應這麼大?

  「原來你是霸道少爺這種人設嗎?」他幽幽地說道,「不管別人的意見就強取豪奪。」

  老實說,我沒聽懂。

  太宰鳶瞳閃過難言的思緒,直勾勾地盯著我看了五秒,隨即「嘁」了一聲,異常乖巧地閃身進屋。

  雖然結果與我預料的吻合,但我更迷惑了。

  太宰循著記憶撥開燈,伸手不見五指的屋子剎那間豁然開朗,他輕車熟路地繞過回廊,繞到客廳,好像這過程已經演練過無數次。

  可明明,他到我家裡面,只有他故意把自己作到發燒的那一次。當時我只感到一種虛假、偽裝的溫馨。

  此刻同樣是凌晨,同樣是蓬軟的黑發安順地貼著臉頰的太宰治,極為相似的光景,我的心境和感受卻大相徑庭,有種要說定什麼,塵埃落定般的安心。

  就像是將一本書合卷後重讀,人會有嶄新的想法與感受。

  好神奇。

  更神奇的是,我覺得這一切發生得自然而然,並不排斥。

  太宰挑了張木椅坐下,似乎想要知道我打算做什麼,手撐著一邊臉頰,鳶眸微闔,顯得有些慵懶,目光卻跟隨著我。

  我熟練地翻出8個玻璃杯,裝上不同高度的水,用筆敲擊玻璃杯發出的音調剛好能跨八度,音色很像非洲的體鳴樂器卡林巴,清脆而空靈。

  太宰:「欸?」

  這個時間點,琴行不營業,而且我也不想顯得太認真、太在意,就計劃用這種方式代替。

  我想了想,先將今天收到的短片裡的那段背景音樂復原了一遍。

  我演奏的時候,太宰就安靜地注視著我,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

  見我彈完目光徑直投向他,他鳶眸裡笑意閃爍,含笑說道,「怎麼了?你是想讓我誇你嗎?」

  「……我有這麼幼稚嗎。」我無力地答道。

  太宰煞有介事地點點頭,「當然有啊。」

  他說完又悶聲笑,星眸微彎,我想是因為夜晚屋中白熾燈下迷蒙的光影,還可能因為看久了大腦視覺中樞疲勞,感覺此時的太宰比以往要好看。

  太宰笑完,伸手把我的筆拿走,依次敲過杯子,似乎是聽完琴曲之後,想再確認一遍他們的音調。

  他衝我揚了揚下巴,語氣透出他這個人平常顯而不露的自信與傲氣,「你要不要唱一段?我可以配合你。」

  我有點想說他這是在強買強賣。

  但我又不能拒絕。

  我清了清嗓,就著散落窗邊的月光,即興哼唱了一段旋律,只是旋律,沒有歌詞,曲調安謐清靈,是那種適於夜間獨自聆聽的音樂。

  太宰開頭幾不可聞地感嘆一句「即興創作嗎」,隨後仿佛能領會到我心中所想,垂眸拿筆富有節奏地敲擊著玻璃杯,人聲與樂聲重疊,奇跡般的和諧,蘊藏著某種張力。

  我一向對思維被人洞悉感到不適,但在樂聲之中,在無需言語的交流中,我從未如此清晰地認識到,面前的這個人不是看透了我,而是理解了我。

  所以,我不用擔心詞不達意,音不傳心。

  他通過了我的第二重驗證。

  我止住哼唱,稍微放松下來。

  時針恰好撥到【12】的位置,我經過幾次呼吸,才下定決心將藏在上衣口袋裡的兩張紙條取出。

  太宰瞥見這兩張紙,表情空白了一瞬,像是見到了什麼世間不存在之物,「這個不是……」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房間響起,「這是那天我和你寫下的願望。這張是我的,另一張是你的,要交換嗎?」

  太宰只需一眼就能明白,花火大會那夜,我回到東京後又掉頭折返,在海裡找到了我們放的漂流瓶,把瓶子裡裝著的紙條保存下來。

  我總有預感有一天我會用上它們,就算換下衣服,我也會將這兩張紙塞進新衣的口袋中。

  至於路途上花費的時間,以及在深海中找回漂流瓶的難度,那是無關主題的事。

  我從不去想我做不到的事,我想的事,我就一定能辦到。

  「要交換嗎?」我等了許久他還沒回應,只好再問了一遍。

  我手捧著紙條,懷著點忐忑地在心裡倒數,我事先預測過太宰拒絕的情形,那麼,這兩張紙就起不到我想像之中的作用,我會果斷拋棄。

  「犯規了犯規了——你怎麼突然走煽情的劇本啊。」

  太宰沉默了許久,才低低地開口。

  他又淺笑起來,鳶瞳深處又像是點起了溫暖的火堆,輕輕地朝我說道,「我現在先不拿,換一種方式可以嗎?」

  下一秒,我的鼻腔又竄進那種清苦的冷香,太宰把臉埋在我頸間,我感覺我的腰被他的手輕輕環住,從我的角度,能看到夜空中高懸的一輪皎潔的彎月,還有太宰半干而略微翹起的黑發。

  我險些顫抖了一下,僵住了不知道該怎麼做。

  不到一秒,他就松開了我,用我誇贊過的像氣泡一樣軟的聲音輕飄飄拋下一句「鎖骨有點硌人,體驗很差」後,就像一只靈巧的貓迅速躥了出去,仿佛22點27分46秒後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是我的幻覺。

  「……」

  我回過神來,不斷拍打著身上衣服方才被觸碰的各處,感覺布料上還殘留著陌生的溫熱,在直接丟掉和不再穿它之間糾結了十秒,最後還是把它扔進了洗衣機。

  嘖。

  我覺得自己以後還是別做這種危險的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綾小路視角:嬌小姐宰

  太宰治視角:霸道少爺路

  你們…什麼毛病

  **他們一獨處而且還不鬥嘴的話感覺馬上就能進入晉江不允許的劇情(你)


第45章 第四十二章

  69.

  太宰現在有點後悔,自己為什麼要給自己找個債主。

  債主這個稱呼,是昨天喝酒的時候和別人閑聊,被這麼調侃了一句,「感覺你最近邀人殉情的頻率變少了唉?」

  雖然只是點明看到的事實,沒有詢問原因,保持著成人式的禮貌與距離,但太宰眨了眨眼,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沒有反駁,而是笑眯眯地解釋道,「啊,說不定是我上輩子毀滅了挺多宇宙,然後有個債主給我下現世報了呢。」

  對太宰而言,這算是他能說出口的比較接近真相的說法了,當然旁人顯然不會當真。

  至於故事中的另一個主角,正戴著耳機,安靜地半躺軟椅上聽音樂。

  凌晨五點多,他給綾小路打了通電話,接近一分鐘後竟然還真的接通了,「我失眠了。」

  「是沒想到自己醒得這麼早吧。」綾小路的聲音清透,不像是半夜被吵醒的樣子,所以沒接通的這段時間應該是去洗臉讓自己更清醒一些。

  太宰被說中了也不惱,含著笑意道,「這麼快就猜中了,很沒意思的,偶爾也配合我一下嘛。」

  綾小路應了一聲好,他還有點意動,接著她平靜無波地說,「最近的醫院走路5分鐘就能到。」

  「……?」

  「有病的話就要積極治療。」

  看,太宰原本以為先前她說話的氣人能力已經頂峰造極,現在才知道綾小路之前還是有收斂的。

  太宰拖長了聲音不滿地抱怨,「你說話也太過分了吧,如果你對別人也這樣,人際關系肯定會出問題。」

  她很果斷地答道,「只針對你。」

  太宰嘴角抽了抽,「我該說非常榮幸嗎?」

  綾小路假裝自己沒聽見,沒有理他。

  不愛理人這一點也是太宰近期發現的。

  等了十幾秒,他用耐心的態度說道,「你現在想見……」我嗎?

  不行,這也太肉麻太惡心了,光是想想太宰就條件反射地搓著手臂,更別提說出來。

  綾小路聽懂了他的未盡之意,停了兩秒才答道,「感覺視頻聊天也挺惡心的,要不直接見面吧。」

  他沒有問完,她亦答非所問,卻心照不宣。

  進門的時候,太宰看綾小路今天穿的衣袍系著腰帶,克制了五秒,還是沒忍住朝他在現實生活中見到的最漂亮的腰瞥了一眼。

  察覺到他滾燙的視線,綾小路很警覺地掃了他一眼,對綾小路來說這相當於白眼或者瞪視。

  哎,她怎麼又這麼敏銳了。

  此刻,綾小路在耳機裡不懂聽到了什麼內容,有一瞬間微微皺了一下眉。

  「咦?你聽到了什麼?」皺眉這個動作對綾小路來說難度系數已經很大了,太宰有點好奇。

  正當太宰計劃著怎麼合情合理地摘下她的一邊耳機時,綾小路想了想,默默地取下整副耳機遞給他,「給你吧。」

  太宰愣了愣,想著她怎麼又不按照劇本來,還是把耳機戴上了。

  這連接著綾小路的手機,防止接線被撤壞,他湊近了她一些。

  傳入耳中的是一段3D音效的純樂,大概是在某張被綾小路隨手點進去的純音樂歌單裡。

  這不是挺好聽的嗎?

  八音盒清靈的音色貫穿始終,音樂信息量大,細節很出彩,蟬鳴聲,發條轉動聲,硬幣掉落聲,行走時落葉被輕踩的聲音,給人感覺像是回到了記憶中最深刻的夏夜。

  那綾小路是聽到了什麼,才會露出那樣的表情,那樣像是看到或者回憶起驚訝、不忍又極端厭棄的事物的表情。

  太宰繼續聽下去,等到2分30秒的時候,出現了有點像蒸汽機運作的壓抑的嗡鳴,逐漸抬高聲調,在樂曲最高/潮演化為顫抖尖利的悲鳴,他聽著像是小狗的嗚咽聲,或者是貓頭鷹的啼哭。

  ……太宰回想起綾小路的那個皺眉的表情,突然感覺心髒好像被誰的手攥緊了一下。

  那麼,按照約定俗成的套路,這種情況應該是要安慰對方,接著勸慰幾句,好像如此就能撫平痛苦、傷痕什麼的。

  但這對兩個人而言毫不適用。

  綾小路也不需要。

  太宰無所事事地待了一會兒,又感覺沒勁透了,想了想,站起來邁步至門邊,輕飄飄地對她說,「我去入水自/殺啦。」

  綾小路的視線從不知什麼時候拿的書本轉移到他身上,她「嗯」了一聲。

  過了兩秒,綾小路才用幽淡清澈的聲線開口道,「你下定決心自/殺後,可以打電話給我,然後我就會過來。」

  「……干嘛,你還會拍照做見證嗎?」太宰莫名其妙地問。

  「不,我用我的眼睛看。」她似是不經意地說,目光卻灼烈而堅定,暗金色的眼瞳如湖泊泛起了淺淺的漣漪。

  這讓太宰想起幾天前的午夜,綾小路看到手機裡的那行【生日快樂】後——她垂下眼瞼,露出極淺極淡的笑意,轉瞬即逝,好像風一吹就會不見。

  她本性這麼冰冷鋒銳的人,卻生了一雙偏圓的貓眼,所以平常掛著冷冰冰的表情也能撈得一個【安靜內斂】的評價,與凶神惡煞毫不相干。

  只是表情柔和了點,眼尾些微上揚的弧度就很要命。

  太宰又默默地折回來,向她解釋道,「現在剛好日出,外面一定太冷了。我等暖和一些再去吧。」

  三分初陽泛起淺金色的光,洗刷著藏青的天空。

  「……好糟糕,不想和你一起見證日出。」綾小路有點嫌棄。

  太宰輕笑著說,「很巧,我也不想。」

  她沒問太宰為什麼要解釋折返的理由。

  明明這是她冷漠涼薄的表現,明明認識得越久,綾小路暴露出的他不喜歡的特質就越多,兩個人也都不約而同地認為彼此是麻煩,可是為什麼他會這麼中意呢?

  太宰思考了很久,才不知道向誰借了一點勇氣,拿出一個半新不舊、印著一串英文字樣的打火機緩緩摩挲著。

  喜歡和救贖一樣,是在心頭劃過都要小心翼翼、再三斟酌的詞彙。

  太宰轉頭看向正盯著那部打火機的綾小路,輕聲問道,「你有什麼想問的嗎?都可以問哦,現在是實話實說的時間。」

  綾小路想了想才回答,「那都問一般疑問句吧?限五個問題,回答的人只要說是或不是。」

  太宰突然樂了,「你要跟我玩海龜湯嗎?」

  【海龜湯】是一種情景推理游戲,在已經獲得某些信息的前提下,提問者可以提出任意問題來推知真相,回答者僅能答【是】、【不是】或【沒有關系】,既需要推理能力與思辨能力,也很考驗提問者的話術,太宰還沒有作為游戲和別人來玩過。

  綾小路暗金色的眼瞳在微暗的房間裡像是屬於獅子、獵豹的,她定定地看著他,隨即將目光移開,平靜地說,「算了,我不問。」

  ……給她說開彼此過去的機會都不要,是沒領會他的意思,還是覺得沒必要,或是覺得自己想知道的話,以後總會知道的?

  太宰心裡又有點不是滋味,面上嘴角仍是上揚的,「哦,這樣的話,那就換我問你了?我不會留情的。」

  她微微側過頭,「好,你問吧。」

  「你是不是不喜歡狗、昆蟲、鳥?」

  「是。」

  「是大概三年前開始的嗎?」

  「不是。」

  「你是不是對埃裡希弗羅姆的理論保持懷疑?」

  「是。」

  「你是不是不喜歡【綾小路】這一姓氏?」

  「…………不是。」

  已經問完了四個問題,太宰本意是想知道,綾小路這人的情感缺陷到了何種程度。

  因為對生物、對寵物的不喜,先天形成與童年養成不易區分,綾小路自己估計也不知道,不是特別好問,所以干脆就把時間放到近期,排除掉【近幾年形成】這個錯誤選項;

  精神分析心理學家埃裡希弗羅姆寫過《愛的藝術》,太宰沒敢太過直白尖銳地問【認可】與【不認可】,而是問【是否保持懷疑】。

  太宰確實是以比較認真的態度對待這五個問題,你可以說這是因為在意與重視,也可以說這就是攻訐和算計。

  第五個問題,按理來說是要整合先前得到的信息,出人意料地給予精准的一擊才對。

  但,太宰也不想這麼做。

  他淺笑一聲,朝綾小路安靜地問出了與剛才的話題毫無關聯的、像是隨口問出的一個問題,如果有旁人在,一定覺得這問題接入的莫名其妙,「你是不是喜歡太……」

  你是不是喜歡我?

  綾小路把手虛虛地掩在他的嘴唇上,沒有碰觸,目光清明堅定,「你輸了。你先說出了這個詞。」

  太宰「嘖」了一聲,呈大字躺平在沙發上,提聲說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是故意配合你的算計問出這個問題的呢?你看,我為你付出這麼多,還要先當惡人"刺探"你的隱私。」

  綾小路就是想誘導太宰說出這兩個字,才提出要玩海龜湯,又主動放棄提問的機會,被問及不喜歡的事物的表情也很平淡,好像不在意。

  這人真是別扭死了。

  她還嫌太宰不夠心煩似的,用毫無波瀾的聲音再添了一把火,「你看沒看出來,什麼時候看出來的都不要緊,反正你是自願的。」

  切。

  太宰昨天對別的人傾吐著他和綾小路之間相性多麼不合,互相看對方多麼不順眼,數對方的缺點能輕松列舉出二十個。

  這個時候,有人難掩疑惑地出聲,「都這樣了你們為什麼還要湊在一起?」

  他很不想承認一瞬間被問愣了,「沒辦法,因為運氣太差所以遇見了啊。」

  太宰先前陷入了思維定勢,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其實,遇見之後,兩個人都有無數次機會結束兩人之間的交集。

  先前太宰有意觸碰綾小路的雷區,想要導演反轉情節的時候,或許有一瞬間是真的想過要放棄的。

  而且,綾小路但凡更狠一些,完全可以拒絕太宰拋出的任何一句邀請,無視太宰治這個人。

  所以,為什麼呢?

  太宰暫時沒能想明白。

  此刻,日出時分,他撞見綾小路暗金色的眼眸映著初陽淺金的光輝,卻忽然悟出了答案——

  從第一次遇見起,我們一躍入對方的視線,就只能注視著彼此,只會注視著彼此,看不到旁人了。

  從一開始便是這樣的。

  出於喜歡,出於討厭,出於懷疑,出於探究,都不重要。

  或許直至現在我們仍然不能相容對方的痛苦,認為對方是在無病呻吟。

  可,那又有什麼關系呢?

  不知何時起,不動聲色間,你已經成為我命運的擺渡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文裡提到的那段音樂叫《半城夏味》,網易雲有


第46章 第四十三章

  70.

  我發覺,我可能還是低估了太宰治。

  本來我以為,他的惡劣程度的上界已經能被預估,沒想到我見到的還不是完全體。

  「我感覺你和我待在一起的時候,在心裡腹誹我的時間比說話的時間還多。」太宰察覺到我走神,頓時提聲對我說道。

  我在心底估算了一下,隨即點點頭,「嗯,是這樣。」

  「……」太宰無語凝噎,我感覺他心裡一定在想等會怎麼扳回一局。

  這只是深秋的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傍晚,微冷,火紅的楓葉不時被風刮落。

  楓樹樹冠鋪張,亭亭如蓋,仿佛能將視野浸染出絢爛的花火顏色,我不是那種非常擅長鑒賞風景的人,都不禁停下腳步。

  太宰側頭,不輕不重地感嘆道,「來錯時間了呢,等兩周之後這裡夜間會亮起燈,應該會更好看吧。」

  「現在已經足夠美了。」我覺得不能這麼挑剔。

  他輕笑一聲,正巧一片輕薄的紅葉搖曳著蹭過我的側臉,太宰動作無比自然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我的臉被楓葉擦過的地方。

  我整個人都不好了。

  「哈哈哈哈你這個表情我必須拍照留念。」太宰治俊秀的眉目舒展,幽深鳶眸像是投進了一顆石子,波光粼粼。

  我掏出一張濕巾擦了擦臉,心情復雜地說道,「你不嫌髒嗎?葉子上沾有很多灰塵的。」

  太宰頓時止住了笑意,目光沉沉地看了我一眼,又撇開視線面無表情地說道,「有時候真的想說你是個傻子。」

  他說完就邁開長腿加快步伐,只留給我一個修長瘦削的背影。

  這段情節,我有點熟悉。

  電視裡女主角和她的戀人大吵一架後也是頭也不回地、在這種氣氛下走了。

  可是,我有哪裡說錯了嗎?

  既然這不是我的問題,那就是他的問題。

  我是真的感覺太宰在我面前越來越回歸那種棱角分明的、未經打磨的形態了。

  有點像不願意長大的小孩子。

  但這個想法套在太宰治身上也很奇怪。

  我站在原地想了想,又向前跑了幾步追上太宰,跟他並肩。

  我拉起他的一只袖子,偏頭看向他,安靜地說道,「走吧,去吃蟹肉火鍋。」

  太宰沉默了一秒,才悶悶地開口,「那我還要另外加別的。」

  「嗯。」我將一小片楓葉狀的書簽塞到他手心。

  他鳶眸微微閃了一下,語氣略微上揚,「你什麼意思?不要照抄電視劇的情節,這對我可不管用。」

  「……很明顯嗎。」我不知道他是如何通過這一個動作看出來的,無奈地說道。

  太宰看了看我,不懂想到了什麼,輕哼一聲,嘴角勾出清淺的弧度,鳶眸灑落幾許溫熙碎光,晶亮澄淨,溫聲對我說道,「跟我走,免費教你一些有用的。」

  他握住我的手腕,閑庭信步地朝某個方向走去。

  雖然沒有證據,但我直覺太宰治是早有預謀。

  <<<>>>

  幾分鐘後,我的視線在面前昏暗狹窄,鮮有人來的不知名的暗巷掃視一遍,有一瞬間腦袋裡閃過了什麼,卻無法抓住。

  「你是終於忍不住要殺/人滅口嗎。」我干巴巴地問道。

  太宰嘴角抽了抽,用無可奈何的語氣說道,「你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那麼不堪,好不好。」

  話畢,我沒忍住瞟了他一眼。

  這話從太宰治口中說出來,怎麼就那麼違和呢?

  我只好說,「我開玩笑的。」

  太宰注視著我的眼睛,緩緩說道,「……你不適合,建議改掉。」

  下一秒,我的視野倏地變暗,像是被人為調節了明度和亮度,太宰背光而立,

  磁性溫潤的嗓音響起,「噓,別說話。」

  幽靜的巷子裡仿佛僅能聽見彼此不由自主放輕的呼吸聲。

  他靠近我,握住我的手腕的那只手下移,改為輕輕地包裹住我微涼的指尖。

  我看見,太宰密匝匝的眼睫在偏頭的時候被殘陽的余暉刷成漂亮的淺金色。

  我和他之間的距離過近了,我能清晰地窺見,太宰幽深的鳶眸深處湧動著某種激烈又克制的情緒。

  他逐漸湊近我的臉,直白又沉默的視線在我的唇邊逡巡。

  我無法判斷出自己此刻是什麼感受,僅能知曉我們之間彌漫著一種極致緊張又微熱的氣氛,像是被日光熨烤過的橡皮筋。

  這時,一陣陌生的腳步聲響起,把這根橡皮筋挑斷,破壞了原本似是而非的、又令人眷戀的曖昧的平衡。

  「怎麼這時候也能看到小情侶。」我聽見一個略帶不滿的聲音說著。

  說不清我被哪個詞刺中,我如同被什麼東西燙到一般,迅速把我的手從他手心中抽出。

  「對不起,我…」或許是心猛地顫抖帶來的錯覺,我的聲音仿佛也在抖。

  我在做什麼?

  我在說什麼?

  觸到太宰一瞬間怔忪的眼神,我的第一感覺是,我又要被拋棄了。

  我低頭安靜地等待著處刑,過了十幾秒,聽到太宰輕輕嘆了口氣。

  「唉,你真是我目前見過最麻煩的人了。」他輕聲說著。

  聽到意料之外的內容,我抬起頭看向太宰,他雖然沒有笑,豐神俊朗的臉上仍掛著溫和的表情。

  我垂眸望著他指節分明的手。

  要重新牽回去嗎?

  我有些不確定地想。

  「你有讀過海子嗎?」太宰輕且淡的聲音響起,「海子曾經在詩中寫道【我們把在黑暗中跳舞的心髒叫月亮】。」

  他又轉過頭去不再看我,「下一句話,我就不說了。現在給你一秒鐘提交答案的時間。」

  下一句話是【這月亮是由你構成的】。

  但實際上,這兩句詩出自海子的《亞洲銅》,不但不是什麼纏綿悱惻的情詩,而是用來贊頌美好剛強的生命的,太宰治明顯是斷章取義,詩歌的真實意思和他這個人簡直背道而馳。

  我本應認真嚴謹地點出他的這處誤用,

  但這顯然不會是太宰想要的完美答案。

  從經濟的角度看,我對太宰治的投資是一筆穩賠不賺的買賣。

  他的自主意識很強,還經常反客為主來考驗我,不讓我輕松半刻,我理想中任我擺布的【工具人】在我們之間並不存在。

  而且,我任何【利他】的選擇都很難在未來達到【利己】的結果。

  在像棋中,將帥暴露於對手的攻擊範圍之內,被置於牽一發而動全身,關系勝負的地位,稱為【將軍】。

  此刻我感到,我被將軍了。

  我沒有辦法許下多麼動聽的承諾,給予禮物與誓言,更做不到像博爾赫斯所寫【我給你一個從未有過信仰的人的忠誠】。

  我能做的就只有——

  違逆我自私利己的本能,心甘情願地被你將軍。

  我鮮少表達內心最深處的遐思,總是把所有的天翻地覆、波瀾起伏藏於心口。

  如果你能懂的話,你真的可以明白我的全部的話,一定會輕笑一聲,然後用輕佻的語氣說我好麻煩。

  我如同獲得了某種准許,嘴唇輕輕地在他的衣領壓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吻衣領很好,嗯,綾小路是反撩之王吧。

  *完結倒計時


第47章 第四十四章

  71.

  現在是下午四點左右,一個介於【午後】與【傍晚】之間的尷尬時刻,感受不到炎日炙熱干燥的氣息,也瞧不見夕陽墜入地平線。

  我和太宰治坐在同一輛汽車上,我個人不太願意和他共同處在這樣狹小封閉的空間裡,之前也一直有意避免這種情況發生,除了某些我不得不這麼做的情形。

  當然,我今天會同意也是有原因的。

  「到車站了,你不下車嗎?」我眼看太宰縮在車裡打游戲快五分鐘了,忍不住出聲問道。

  太宰偏頭瞥了我一眼,語氣松快自得地說道,「別著急嘛,我習慣等到最後一分鐘再衝進車廂。你這樣顯得特別想讓我走,很無情,你知道嗎?」

  「……」這種時候只要沉默就好。

  太宰本來也不指望我接他的梗,下一秒,他打開車門輕快地跳下車,再回身看向我,「走吧。」

  「……哦。」我應聲。

  他即將坐上的駛離東京的列車在4:45啟動。

  其實,太宰從來就沒有停留在這裡的必要,但他這個人在小事上有嚴重的拖延症,或者說,他會給自己找理由延遲,比如【如果我在你生日後一天就走,那不就好像我是為了給你過生日才特意留下來的嗎,太恐怖了】。

  換做是我,我也會這麼想。

  太宰帶著我走了一段路,突然朝我攤開手,狀若不在意地說道,「那張紙條,現在可以給我了。」

  我從善如流地拿出紙條遞給他,看太宰把它折疊了一下,封口沒有對得很整齊,然後塞進口袋。

  雖然懷疑他要是一入水紙條就會濕,但我還是補上一句,「謝謝。」

  那天的謝謝我特意留到這時候才說,有時我也感覺,自己真是太心機了。

  太宰像是聽到什麼駭人聽聞的話,鳶眸閃爍,「你一定要說出來嗎?!我聽得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那我就再多說幾遍吧。」我平靜地回應道。

  他無語了一秒,隨即繞開這個話題,輕飄飄地開口,「回去後你無聊的話可以去那個巷子喂貓,它們還挺好逗的。」

  「……行。」

  太宰歪了歪腦袋,似乎想到了什麼,露出神采飛揚的笑意,「啊,對了!不要接近犬類。那條街的所有狗被我整治得很服帖,都很怕我呢。」

  「這和我有什麼關系嗎?」我不理解地問。

  「有,你衣服上現在有我的味道哦。」太宰說完,擰著眉悶悶地出聲,「嘖,被自己惡心到了。」

  我感覺胃部仿佛也有些不適。

  太宰停頓了一會,才低聲說,「火也要記得續。」

  這裡的【火】指的是社交軟件裡好友連續聊天超過一定天數後會出現的【火花】。

  「好。」

  他反倒是有點意外地看著我,「你竟然聽得懂嘛。我還以為你會認為是燃氣灶裡的火呢。」

  我口吻冰涼地說,「那您真是低估我了。」

  「我可沒有。我在很認真地把你當對手。」太宰鳶眸裡盛著光亮的笑意,清朗溫潤的聲音堅定有力,「你不是心裡想問,為什麼我會這麼主動嗎?就是因為,你是對手啊。這個世界上理解你的思維、知曉你的人格,還能包容接受你的人,你不會遇到第二個。」

  從太宰口中聽到這樣自信執著並且透著一腔孤勇的話真是很違和,但好像又在情理之中。

  「需要我誇你概率論學得很好嗎?」

  太宰輕笑一聲,目光清明澄淨,「你知道,【概率】不是我能肯定地說出這句話的原因吧。」

  我確實知道的。

  這句話的潛台詞是,如果真的有第二個滿足條件的人,只要不讓這個人遇見我,那就可以了。

  這句話絕對不是純潔、善良、真誠的承諾,它甚至像征著謊言、算計與偽裝。

  太宰也不能算是好人。

  但就是因為如此,就是因為他沒那麼好,所以我才能心安理得地為他停下腳步。

  現在,最後一重驗證也通過了。

  我靜靜地答道,「嗯,我明白。」

  太宰眨了眨眼,過幾秒後伸手握了一下我的指尖,像是完成深秋的傍晚被打斷的動作那樣。

  他垂下眼瞼,聲音輕緩地說道,「我預感我今晚又要失眠了。」

  他轉過頭,鳶眸裡映出下午四點鐘的太陽的輪廓,語氣上揚,「話說回來,感覺綾小路同學睡眠質量都挺好的,是有什麼秘訣嗎?」

  太宰的話語並不尖銳,態度從容溫和,不會給人壓迫感,加上俊秀端正的好相貌,應當給人輕松安適的感受。

  我卻如同被摁下某種開關的機器,被撥到12點的時鐘,霎時轉變了態度。

  我心頭閃過鋒銳的冷意,口吻平淡地反問一句,

  「太宰,你不知道我睡覺不做夢嗎?」

  太宰治愣住了。

  法國存在主義作家西蒙娜德波伏娃曾這樣寫道,【所有的回憶都是允諾,回憶就是希望,我要回憶的太多了。】

  我大概是十一歲時才接觸到她寫的這篇《越洋情書》,因為我本身對情書這類題材沒有興趣,所以會比我讀別的文學作品要遲。

  第一次看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只感到從心髒處傳來顫抖的、冰涼的麻意。

  因為,我當時已經練習完讓自己不再做夢。我拋棄了回憶的一種方式。

  做夢和回憶有時會很累,回神一瞬間的疲倦與無力,我不想再經受了。

  所以,我可以說,我已經很久沒有做夢了。

  太宰在東京與我遇見的第一天,還有他生日後的那段時間,其實我都沒有做夢。

  但並不是這樣就能推定,我迄今的種種表現全是虛假的面具,我不善說謊,演技更不會勝過太宰治。

  應該這麼說,一開始,我就對這個人抱有興趣。

  太宰治是個活得隨心所欲,很自由的人。

  但他的自由不像是翱翔太宇的飛鳥,更像被戳破一個洞的氣球,斷了線的風箏,自己在天空毫無顧忌地飛,碰到別人甚至碰傷別人也不在意,失去禁錮後奔向淪亡的結局也沒關系。

  他以一己之力,讓我不得不思考我真正追求的什麼樣的【自由】。

  並且,還有一個在常人看來很不正經、荒謬無釐頭的理由。我曾經聽一個同伴,或者說是一起在White Room【共事】過的人講起,名為大庭葉藏的青年從出生至死亡的一生。

  這恰好是太宰治用過的化名。

  我沒有興趣探尋這個自稱K的同伴的所述的究竟為何,實際上也對【自由】的種類及追尋的結果持有無謂的態度。

  但諸多因素機緣巧合地出現在我的生命中,使現在的我有一件事想做。

  我想做這件事很久了。

  從何時所起,我也沒辦法給出明確的答案。

  太宰輕輕嘆了一口氣,眸光清淺,「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我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因為我如果突然認識到自己活在對方的算計之中,我絕對沒有辦法像他此時這麼平靜。

  不過,或許太宰治早就發現了也說不定。

  我定定地看著他輪廓柔和俊熙的臉,微微後退一步,將平素放松的背部挺直,以平生最鄭重的語調開口,「明天平均氣溫19℃,無雲無陰,是個好天氣。以後還會有很多這樣的明天。」

  是個好天氣,所以,請期待明天吧。

  我既可以想像出你十幾年後、幾十年後的樣子,卻又無法想像。

  所以想親眼見證。

  我當然不是對他活下去這件事懷有希冀,相反,我以自私的態度讓太宰在【今天就死去】和【活下去,並且活到老為止】之間做出選擇。

  如果太宰今天沒有說「我再也遇不到第二個」那段話,那我也不會說出這種話。

  他自私,我也自私,才平衡。

  太宰治的瞳孔一瞬間驟縮,鳶眸閃過晦暗的冷芒,那瞬間他的表情比之前展現在我面前的所有加起來還要冰冷,仿佛周身都帶著血氣。

  我剛才後退一步,就是防止他聽完直接對我動手,那樣會很麻煩。

  但下一秒,他又是平常我見到的那個太宰治。

  他輕聲說,「綾小路,你應該看一下你現在的表情。」

  太宰上前靠近我的臉,但是我剛好能看清他鳶眸中倒映的自己的距離只有一瞬間,他卻沒有停留在那個距離,而是繼續湊近,直到我視野的光都被他擋住。

  接下來,我只能看到他低垂的長睫,鼻息交錯,溫熱水汽傳來暗昧的信號,感覺我的唇被他覆上了。

  ……

  ……

  這是什麼意思?

  如果我真的是仿生人,我感覺自己現在需要進行停機維護。

  剛才發生的事不到一秒,太宰退開,安靜地說道,「看見了嗎?」

  「……沒有。」還好我的聲音沒有變調。

  太宰鳶眸看了我幾秒,才極輕極淡地開口,「剛才的那個問題,你不怕我去找喜歡我的別的人啊。」

  我莫名其妙地瞟了他一眼,「你要是會因為別人喜歡你就喜歡別人,做幾件事、說幾句話就被打動,那我此時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了。」

  他輕輕地嗤笑一聲,「怎麼說的都是我的缺點啊。」

  「所以,你的答案是?」

  太宰呼出一口氣,鳶眸中重新出現些微碎光,拖著長音語氣懶散地說道,「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明明這個時候走平淡告別幾年後重逢的劇情就好了。你也懂我不可能放棄自/殺的,所以,」

  他輕笑,「所以,明天再說吧。」

  欸?明天……嗎。

  我目光注視著太宰的身影逐漸隱匿在人群中。我明白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我的目標,我的勝利還要受到考驗。

  盡管我個人很討厭做了【壞事】還要冠冕堂皇地發言作詞,但我還是想說——

  我這個人很懶,所以我如果認真起來了,那一定是因為,前方有我所求。

  不會輸給阻攔在我身前的時光和命運。

  「叮咚——」手機的line上傳來太宰發來的消息。

  【但是之所以有明天,並不是因為我期待著明天的陽光會不會溫柔一點,也不是因為我相信明天有好事發生。】

  【而是因為】

  我下意識地抬頭在人群中尋找他的身影,而太宰仿佛已經預料到我這時候會看他,他微微轉過頭,露出孩子氣的笑意。

  他邊笑邊用手機盲打。

  消息的提醒音再度傳來,我垂眸看向屏幕,心潮通過手機信號精准地叩擊我腦內的控制多巴胺與內啡肽的部位。

  我倏地又覺得自己還有好多話沒有說。

  但其實沒有必要,因為他一定知道的。

  他一定知道我想說什麼。

  太宰治只發了三個字。

  【你在笑】。

  72.

  細雪小心翼翼地邁出在人間駐留的一步。

  只注視著特定的人,只為一個人頷首的獅子貓。

  那條鯨魚終於找到了和自己聲波頻率相同的另一只鯨。

  溺水者靠岸後,便不再人間失格。

  —正文完結—

  作者有話要說:

  *【人間失格】的【人間】是人的意思,【人失格】可以解讀為喪失了為人的資格,但從語法上講不太通,我覺得用【獲得/得到】為人的資格都不合適,大家有更好的可以跟我說。

  * 番外會放上來的,我先寫我想好的2個,發上來後你們還是有別的想看的情節請留評,人多+情節合理會寫的。

  *求個評論!好的壞的都沒關系!


第48章 番外一 棠梨煎雪

  番一

  01.

  下雪了。

  中島敦動作輕盈地起身,走到窗前將兩扇玻璃窗合上,窗簾緩緩地拉好,將凜冽如刃的寒風與偵探社溫暖舒適的辦公間隔絕開來。

  他轉身回位,正巧瞥見眉清目秀的黑發青年正偏頭安靜地看著窗外。

  這位青年名為太宰治,雖然擁有常人無法理解的自/殺癖好,有時很愛捉弄人,經常翹班、態度輕浮又不正經。

  但在中島敦眼中,太宰先生是把他帶離無助困窘的時光,為他的成長指路的溫柔又可靠的前輩。

  太宰感覺到他的目光,鳶眸看過來,「喲,敦君,怎麼了嗎?」

  現在是武裝偵探社沒有明文規定的【午休時間】,入冬的午後待在暖和的室內容易讓人犯困,比起低效率的工作,倒不如光明正大地摸魚休息一下,等一兩個小時後再將室溫調低至能驅走瞌睡蟲又不會過冷的範圍。

  中島敦望向太宰桌上的咖啡杯,咖啡不再冒出熱氣,看質感很可能已經涼了,杯壁上有兩層咖啡漬,一層深一層淺,下意識地把自己內心的想法脫口而出,「太宰先生,您還沒休息嗎?」

  他說完,又自覺冒犯,略帶慌張地說道,「啊……抱歉,只是表明我的疑惑,沒有想要知道答案的意思。」

  太宰輕笑著說,「沒關系。倒是敦君意外的細心,最近很有偵探的樣子嘛。」

  他繼續補充道,鳶眸在光線微暗的房間裡呈現類似褐色寶石的剔透光澤,「不過,你是不是還有別的話想問我呢?」

  中島有些意外太宰直接點明了這一點,「那個,也不算問題。而且——直接說出來沒關系嗎?」

  中島敦發覺太宰今天可能有心事,這個結論並非來自縝密的觀察與推理,而是由於中島自身的某種直覺。

  【有心事】這個詞也不太妥當,更像是為某件事苦惱的樣子。但這種說法安在太宰先生的身上反而更奇怪了。

  太宰眨了眨眼,磁性溫和的嗓音響起,「不說也沒事啦,我大概看出來你想說什麼了。」

  他頓了一秒又說,「我表現得很明顯嗎?」

  中島敦莫名覺得有種如何回答都是錯的,不知從何入手的無力感,「沒…沒有。」

  太宰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正當中島以為他會把這個話題岔開時,太宰卻狀若無意地開口道,「敦君,假設一下我有一個戀人……」

  「??!!」中島敦一副狀況外的樣子,他剛才是從太宰口中聽到了【アゆヂシ】這個詞嗎。

  太宰看到他的表情,反而噗嗤笑出聲來,「怎麼,很奇怪嗎。」

  從事實上看,中島敦應該要點頭,但情感上,他如果點頭,那不就等於承認他潛意識認為太宰先生【沒有資格】戀愛,中島站在太宰的角度想了想,被這樣否定應該會受傷吧。

  所以中島敦沒有點頭,而是直視太宰的眼睛,希望太宰能感受到他的認真,「不奇怪啊,有戀人對人來說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太宰聽到他的回答,微愣了一瞬,垂下眼瞼勾出一個清淺的笑意,「敦君真是個溫柔的人呢。」

  下一秒,他鳶眸閃過玩味的笑意,語氣上揚,「不過我確實沒有戀人這種東西,剛才是逗你玩的哦。」

  「……」

  中島敦不會知道的是,剛剛他在面對太宰【很奇怪嗎】這一問題的思想辯證,某種程度上與太宰治的想法驚人的吻合。

  類似的玩笑,太宰之前不是沒有開過,絕大部分人對【太宰治會談戀愛】這件事第一反應都是震驚和不可置信,接著慨嘆一句「明明是個繃帶浪費裝置」之類的話,在太宰之後否認時露出松了口氣或果然如此的表情。

  聽起來是標准的小品、喜劇對吧?但對太宰而言是一出黑色幽默。

  因為,這樣的反應和話語,顯示出在他們的意識深處,太宰治並不具有被愛和愛人的資格,將他獨身一人視作理所應當的事實。

  也許他們本人感受不到這一點,但太宰幾乎在看到意外、驚訝的表情的那瞬間,聽到或不解或感慨的話語的那瞬間,就條件反射般地得出了結論。

  如果說自己會因為別人眼中這般微不足道的事情而感到不解、失望、失落,那未免顯得自己也太懦弱了吧——太宰會這麼想。

  但這些心情又是切實存在的。

  假如是過去從黑的那段時期,太宰倒不會有任何失望之情,可現在,雖然有自我吹捧的嫌疑,但太宰確實作為來到看似光明的世界的一員活著,確實在試著做得好一些,作為敦君和小鏡花的教導者、引路人在活著。

  而且,他也並不是無情無欲無求的人,會收到這樣的評價還真是糟糕。

  會因此感到有一點難受的自己好像更糟糕。

  不過,每一次這般發現,他心頭總會閃過傾訴、反駁的欲望,但要說什麼,要反駁什麼,太宰自己也不知道,話到嘴邊卻毫無頭緒。

  是錯覺嗎?

  02.

  話說回來,中島敦發現的太宰所苦惱的事情其實很簡單。

  綾小路上周被邀請參加高中同學聚會。

  聚會由原A班領導者阪柳有棲牽頭舉辦,在綾小路看來,高等育成學校這種制度下,同學之間的關系更像同事,班級像是公司,整個團體一起配合完成種種項目,再結算績點與開支。

  所以,這次聚會也相當於結交人脈的活動,簡單來說認臉就行。

  綾小路大學畢業後,在當公務員處理文書工作和不找固定工作、做一行沒多久就換之間選擇了前者。雖然後者聽起來非常誘人,但是也很累。自己的懶惰還是最終戰勝了對循規蹈矩的自己潛藏的厭惡。

  反正,能擁有選擇工作的權利,能擁有比較與抱怨的權利,已經是一種自由。

  綾小路倚在一架三角鋼琴邊上,阪柳來到她邊上的時候,她正在拿著手機不知道給誰發消息。

  兩個人高中時期有些交集,對彼此的能力有個大概的認知,是可以互損對方兩句的關系。

  綾小路發完消息後抬眸看向阪柳,示意她有什麼話就先說,結果阪柳跳過無意義的寒暄,第一句話就是重磅炸彈,「綾小路桑,你和別人同居了?」

  綾小路沒有想到她這麼直接,都不上前奏的,暗金瞳一瞬間驟縮,過一秒才慢吞吞地答道,「……你能不能換個說法。」

  阪柳「嗯」了一聲,端詳著綾小路的臉,文秀干淨,氣質仍舊很內斂,但精氣神倒是好了不少,起碼可以把【陰沉】的評價換成【沉靜】。而且,眉眼偶爾會顯露出屬於這個靈魂的冷銳,耀眼而深沉。

  阪柳心想,人到了一定年齡之後,就會越活越像內心的樣子,綾小路二十五歲後說不定會更有鋒芒。

  哎,這樣看來真是便宜剛才與綾小路互發消息的那個人了。

  但她嘴上卻道,「我想以你的能力,對方應該是自願的。你還不至於騙感情吧?」

  綾小路想了想,沒有找出反駁的點,「嗯,你說得對。」

  阪柳沉默了兩秒,才慢條斯理地開口,「有機會的話,有可能的話,我可不可以和那個人見一面呢?」

  「?」綾小路沒有理解其中的邏輯。

  「這在社交上叫做【把關】。」阪柳微笑著解釋道。

  「……」一起生活久了,太宰偶爾會有他和綾小路角色錯位的感覺,比如此刻。

  她真的不知道這會面代表著什麼嗎?還是裝作不知道故意看他不自在的樣子?

  如果是他的話,動機一定是後一個。

  但是,綾小路對親情的觀點很偏執扭曲,不懂得怎麼回應,對小孩子也是抱著【在櫥窗裡看著就好了,要是靠近可能會傷人傷己】的態度,連這種【見家長】的場合,都是同學來代替。

  想到這裡,太宰只好把拒絕的話咽下去。

  橫濱的這個初雪天就是商量好的日期。

  當晚如坐針氈的太宰治馬上後悔了。

  真的好恐怖。

  阪柳有棲有著銀紫色的頭發,長相嫻靜甜美,身材嬌小,說話的語氣也是溫軟有禮。

  前提是互相問好之後,她的第一句話不是「啊,聽說綾小路桑交了男友,我本來還不信呢。」

  「我不是啦。」太宰聽後皺了一下眉,條件反射地回答。

  嘖,但這樣就顯得更有問題了。

  阪柳神色微訝地看了他一眼,隨即笑容弧度變大了一些,「哦,是這樣啊。」

  「……」

  綾小路這個時候出聲勉強為太宰辯解了一下,「你不用管他,他發病了,讓他自己一個人玩就好。」

  太宰面上笑得更燦爛,在桌下握住綾小路的手,在她手心上敲著摩斯電碼——

  【今晚你等著,不對,這一整周的晚上你都等著】

  綾小路沉默了片刻,懶得理他。

  阪柳沒有錯過這暗流湧動的互動,垂下眸子漫不經心地說道,「感覺綾小路桑這樣也挺好的,比高中時期有意無意間當上海王強多了——你對其他人那麼冷感,根本行不起來……」

  「……」這回換到綾小路不說話了。

  太宰望著綾小路此刻迷惑又無語的表情,非常努力地憋笑。

  但接下來的對話中,話題要是扯到他身上,太宰還是極端不自在,感覺自己隨時都要被雷飛了。

  綾小路和阪柳都是涉獵很廣,各種雜學信手拈來的類型,而且阪柳看樣子相當熟悉綾小路的節奏,即使接近冷場也有辦法力挽狂瀾。

  呵,她們兩個在一起多好。

  太宰心如死水地望著這一幕,一頓飯吃完都感覺不出什麼味道,咽了什麼下去可能都沒法復述出完整的順序。

  這部演員毫不配合演出的劇目的高/潮是,散場之前,阪柳對著他點了點頭,從容溫和地說道,細聽之下確實相當接近長輩的語氣,「你人挺好的,不過是不是有點太安靜了?你們吵得起架嗎?」

  「……」太宰治什麼也不想說。

  03.

  兩人踏著雪走在如純白曠野般的街道。

  終於,太宰偏頭看向綾小路,面無表情地開口,「有這麼好笑嗎。」

  「我沒……」綾小路聽到自己的聲音,才意識到自己真的在笑,一瞬間把嘴角的弧度壓了下去,暗金色的貓瞳又回歸於安靜清冷的模樣。

  怎麼這麼不經逗。

  太宰低低地嘆了口氣,故作惆悵地說道,「哎,感覺自己過得好失敗,白天要被搭檔欺負,晚上還要被某人騙身騙心。哇,這樣說我都忍不住可憐自己了呢。」

  「……你正常一點。」

  太宰語氣無比真誠地答道,「我正常狀態就是這樣的。」

  綾小路好像感知到了什麼,語調不自覺放輕放緩了些,「你這麼易碎嗎?」

  太宰注視著她白皙秀氣的臉,「嗯」了一聲。

  「可在我眼中,你不是玻璃,你是寶石。」綾小路神情自然地對他說,與平常她引經據典時的語氣一樣篤定,暗金色的眼眸在黑白交織的雪夜裡像是一道煙霞。

  太宰與她對視了三秒,正巧周圍只有他們兩個人,所以他選擇去親吻她的側臉。

  綾小路呆了一下,沒想到太宰治在道路上就直接行動,之前除了車站分別時的那一次,兩人做這種親昵的動作,不是在暗巷就是在家裡。

  而且他們也基本不牽手,甚至並肩走路時都相當注意距離,連衣料的摩擦都不會有。

  太宰從口袋中掏出早就准備好的護手霜,塞到她手上,笑眯眯地說道,「寶石也是需要保養的,你幫我塗吧。」

  太宰等那麼久,就是為了這一刻。

  不然以他的性子,這種耐不住的會面不是拒絕就是放鴿子,怎麼可能忍完整場。

  「……」綾小路料到太宰會有後招,沒料到太宰會這麼無聊,能嬌氣到這種程度。

  「手伸出來。」她認命般地旋開蓋子,倒了一些護手霜在手心上,太宰的手同樣相當漂亮,白皙修長,美中不足的是能看見淡青淡紫的血管,遠看像是蒙上了一層灰,沒有綾小路的手那麼白。

  太宰的准備工作做得很出色,剛才故意有一段時間手沒有插著口袋來迎接如刀的風,所以溫度偏低,膚色些微發紅,如果不保養明天真的有可能生凍瘡。

  綾小路垂眸,長睫在眼底投下陰翳,看起來安靜而認真。

  手心與手背相觸傳達著對方的熱度,帶來光潔細膩的觸感。

  但兩個人都沒有意識到這比單純的牽手要親密太多了。

  剩下的道路,兩人的手並沒有直接相握,但走路抬起手臂時,會默契地碰觸到些許肌膚。

  也許未來的某一天,他們可以坦然地牽上。

  太宰在這個時候,好像明白他內心閃過的反駁的欲/望是什麼了。

  人是生而孤獨的,總想費盡一切心機手段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好像加上親人、朋友、戀人等頭銜就能永遠擁有,就不是孑然一身似的。可是實際上這些頭銜的真正作用是在失去的時候為這段關系蓋棺定論,是在墓志銘上方鐫刻的文字。

  所以,我和你的關系,只要是我和你就好了。

  因為真的想抓在手心啊。

  其實,被愛的資格和愛人的資格,與自殺/癖,與回避依戀型人格,與躁郁症,與述情障礙等易被否定的特質全然無關,人類生而有之。

  並且,愛也是人的本能。

  太宰偶爾也會想試試坦坦蕩蕩地說出這種話的感覺。

  04.

  這套屋子是兩個人一起出資買的,綾小路出資會更多一些。

  至於綾小路大學階段的經濟來源,其實假期打零工的薪水根本就不夠,開學季的周末如果不去打工,連日常花銷都很難維持,而且她也不願意在這方面多花時間,所以一般都是走捷徑去賭/場之類來錢快的地方,很沒有【普通人】遵紀守法的自覺。

  太宰在買房後的第二天,不懂受了什麼刺激,將她帶到一家高檔的首飾店裡面,「好像這麼久,我都沒有送你什麼實質上貴重的禮物吧?你有沒有中意的,挑幾個。」

  「然後你就會掏錢買下來嗎?」綾小路根本就不相信。

  「不,然後我就說,`除了以上這些,其他的全部包起來。' 」他指尖夾著一張不知道從何而來的黑卡,笑意盈盈地說道。

  「……」幼稚鬼。

  其實,他們倒不是很經常在一起待著,一周有四個晚上能湊齊兩個人已經算多了。

  回到家裡,綾小路坐在沙發上,慢條斯理地翻看今天的報紙,太宰也湊過來看,隨即得意洋洋地說道,「今天是我猜對了哦!這個集團股份下跌了12個點而不是11個點。明天你要做家務了。」

  「哦。」她淡淡地應聲。

  太宰眨了眨眼,打量了她幾秒,突然輕輕地開口道,「反應這麼平淡好沒意思啊——」

  「不要總是輸不起嘛,綾小路同學?」

  這話一出,綾小路立即抬眸用某種接近審視的目光看著太宰,他鳶眸略微彎起,燈光勾勒出臉龐俊美的輪廓,嘴角噙著淺淺的笑意。

  綾小路定定地看了他兩秒,突然湊近,輕捏住他的下巴吻了吻,還舔了一下他的下唇。

  太宰有點意外。

  她今天這麼主動嗎?

  還是他一句話激發出綾小路的裡人格了?

  「你怎麼……」

  「學你的。」

  太宰不由得笑出聲來。

  這般氣氛給人一種人間煙火氣般的美好的錯覺,似乎一直藏於心底的話也可以脫口而出。

  他輕聲說,「承認吧,你喜歡我。」

  綾小路側臉在月光下很漂亮,難得給人以驕傲鋒利的錯覺。

  她毫不猶豫地接道,「是你沒我不行。」

  05.

  阪柳有棲覺得自己真的是個盡心盡力的工具人。

  明明以綾小路的能力,想要隱瞞自己的事輕而易舉。

  偏偏她只是遮掩了一半,其他線索都沒清除,讓阪柳不得不產生好奇與探究的欲/望,接著自發地陪她演完這場戲,在朋友、綠茶、家長之間隨意切換。

  話說,兩個人之間玩情/趣,為什麼要牽扯到旁人啊?

  自己真是犧牲很大。

  阪柳在八點多時給綾小路發了一條私信,【(微笑)我犧牲這麼大,你欠我一個人情吧?】

  過了五分鐘,信息才顯示已讀。綾小路也點了一個微笑的表情,腦補出對面一臉冷淡地發這種表情,阪柳覺得挺有意思的。

  但綾小路接著回了一句——

  【我們有做任何交易嗎?】

  【不是你自願的嗎?】

  嘖。

  心黑手黑的謀略家。

  <>

  中島敦回顧了整件事,總感覺有些違和。

  太宰先生今天晚上六點多的時候,往窗外看了一眼,然後跟辦公室的大家輕飄飄地丟下一句,「我的現世報來了,先走啦。」就大搖大擺地下班了。

  ……雖然之前太宰也經常做這樣的事,但總覺得今天不太一樣。

  從一開始就有點違和。具體是哪裡,中島敦也沒法說上來。

  這時,江戶川亂步睜開眼睛,單純的用疑惑的目光瞟了他一眼,像是見到數學考卷從第一題一直不會做跳到最後一題的學生。

  咦?

  谷崎直美倒是朝敦笑了一下,「敦君,你還小不懂的啦。」

  中島敦……真的不是很懂。

  直美小姐示意與謝野小姐接過這個問題。

  與謝野拍了拍敦的肩膀,用娓娓道來的語氣跟他說,「敦君,你以後要是注意到太宰反常的表現,可以不用管的。」

  「啊,為什麼?」中島敦有些想要反駁,但內心又仿佛有一些接近真相的東西呼之欲出。

  「因為,那可是太宰啊。」

  與謝野代替亂步和直美等人解答了他的疑惑,語重心長地告訴他,「他願意讓你注意到這一點,可能是因為藏不住,也可能是因為——」

  「其實他自己也樂在其中吧。」

  —番外一 完—

  作者有話要說:

  細節:關於you know what,其實兩個人約定好了一周兩次。

  很少湊在一起也是有意的,因為他們太吸引對方了一在一起很難忍住(噓)


第49章 番外二

  戀愛指南正式營業!

  Part A是之前放送的特典二,Part B是新寫的Q&A問答體

  Part A. 綾小路清隆對三次元文豪們的好感度排行

  *尊重所有文豪,只是以我對綾小路清隆的理解設想ta對文豪作品們的看法,不是作者本人的好感度排行(劃重點)。分析後可以管中窺豹,推測出綾小路和文野人物的相性。

  *文野裡出現的角色的書我並沒有全部看過,在此只列舉我有了解的,也算是給大家安利名著。

  top1.陀思妥耶夫斯基

  代表作《罪與罰》《群魔》《卡拉馬佐夫兄弟》

  無可爭議的第一。實教原著中,綾小路毫不吝嗇地對堀北鈴音閱讀的《罪與罰》和《群魔》表示欣賞。

  陀思先生對人物,特別是對非常人、甚至壞人、罪犯的心理剖析得細膩且深刻。最重要的是,他的文字很理性。

  綾小路可以說是【認可】他的觀念。

  文野費佳和綾小路都曾被人認為具有【神性】,不過很微妙的點在於,他們的神性表現在對人類生命的漠視態度,以上帝視角,甚至是上層視角把握全局,和不擇手段的行事作風。

  這個【神】不是普渡眾生,悲天憫人的神,而是冷靜無情、無法理解人類悲歡的神明。

  這樣相似的兩個人理論上相性很好。

  然而要是他們真的相遇,大概率也是相看兩厭的狀態,費佳不一定,但綾小路開始一定不喜歡費佳。因為太相似了,就像在照鏡子,綾小路不喜歡鏡中的那個自己。

  top2(不分先後).江戶川亂步 《人間椅子》《陰獸》

  三次作家亂步先生的文風詭譎怪誕(所以文野亂怎麼那麼可愛),故事冷酷,是看到結尾後會起雞皮疙瘩的作品,某種意義上說和綾小路先布局直到塵埃落定才解開謎底的風格很類似。

  愛倫坡 《黑貓》

  亂步先生的書和坡先生的書有異曲同工之妙,在此不加贅述。

  芥川龍之介《羅生門》《地獄變》

  芥川老師的文字顯而不淺,不加掩飾地揭露人性與社會的黑暗面。

  這三個人和綾小路的相性是最佳的。某些特質相似所以能相互靠近,又不會因為太過相似而疏遠,可以互補。

  top3.中原中也

  中原老師寫的短詩憂郁溫柔,細膩空靈。

  文野中原中也和綾小路是相當不同的存在。綾小路會向往中也的認真、責任感、對認可的同伴毫無保留的信任。

  他們的性格近乎完全相反與對立,但相反與對立同時意味著完全互補。

  top4. 谷崎潤一郎 《痴人之愛》《細雪》

  從谷崎先生開始,綾小路的好感就轉為【普通】【無感】及以下了。

  綾小路並不能理解《痴人之愛》中所描繪的畸形的情感關系,簡言之,妹控勸退。

  top 5.森鷗外 《舞女》

  理由類似谷崎先生。

  top 6. 太宰治 《人間失格》《斜陽》《女生徒》

  綾小路其實對太宰先生的書的價值抱有極高的評價。

  但太宰先生的文風感性而冷郁,細膩而頹廢,他傳達的思想綾小路覺得很費解,不是不懂,而是懂了但無法認可。

  《女生徒》裡說【好想美麗地活下去】,綾小路認為想活就活下去好了,擁有【想】的權利,擁有【選擇】的權利,本身就是自由的表現。綾小路光是追求自由就很辛苦了。

  文野宰也曾被形容為神性很強。他的神性悲憫與冷酷兼具,並且太宰自身的謀略和眼界也接近【上帝視角】,他內裡也同樣孤高。

  正因為這份孤高,所以綾小路和太宰兩人相處時有一種【對等感】,像羅切斯特與簡愛。

  神遇到一起,就是兩個人在對話。

  只有太宰和綾小路能做到,換了誰都不行。

  這是這對cp最打動我的東西,也是我動筆的初衷。

  Part B. 在一起之後的一些事

  a. 關於[孩子]

  Q:在作者的想像中,會有嗎?

  A:肯定不會有生子。

  但領養或者因為某些契機共同照顧一個或幾個孩子是[有可能]的。太宰對自/殺的執著,以及綾小路對來自父親的承認的扭曲的追求,這些答案都可能在照顧孩子的過程中找到。(但是感覺小孩子好可憐啊為什麼要被兩個笨蛋照顧,所以我不寫了x)

  下面是混亂無邏輯腦洞:

  在綜英美圈子的朋友們,康納肯特知道嗎?超人和他的宿敵萊克斯盧瑟的克隆體,是盧瑟創造出來對付超人的,當時真的震撼我三觀。

  宰路也可以來一個克隆體,一個很nb很厲害的敵人獲得了這兩人的DNA序列,然後創造了一個孩子,女兒兒子隨便,黑發金眼還是棕發鳶眼都很好,橫濱眾看到這個孩子一臉世界毀滅的樣子。

  你以為是沙雕向,其實是正劇。這個孩子性格沉郁內斂,語言風格比較像綾小路,但會露出不同的表情,對人心的把握以及消極、虛無的氣質又很有黑時宰的味道,ta從小就知道【我是不被期待、不被愛的人,我人生的軌跡從我出生的那一刻便注定了。】

  不好好帶的話真的有可能毀滅世界。

  綾小路完全不知道怎樣對待這個生命,起過殺心甚至可能付諸行動,太宰治是既矛盾又疲憊,在拯救與毀滅之間搖擺,眾人就對這種家庭美滿(大霧)的標准配置被這兩個人打成快BE又怒又不忍又隱隱的心疼,在經歷(我也不太懂會是怎樣的)種種波折之後還是拉住了對方。

  算是殘酷的治愈向。

  綾小路的場合

  【綾小路黑睫低垂,自上而下地凝視著這個面孔年輕美麗的生命,有那麼一瞬間,暗金瞳露出了可以稱之為冰冷的神色,既不是上位者對下屬的威嚴與冷酷,也不是暴徒凶狠扭曲的乖戾,既不血腥,也不含任何惡意,相反清明通透,就只是像——高維生物對低維生物的注視。

  太宰在一旁看著,這時躊躇了一下,還是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角。

  綾小路瞳孔縮了一瞬,轉頭望向太宰。

  太宰好像是,在那一秒看見了她近乎【求助】的眼神。】

  太宰的場合

  【太宰背光而立,身影修長瘦削,不知是不是隱於黑暗處,即使穿著明亮色調的大衣,也有些落寞孤寂的氣質。

  綾小路默不作聲地走到他旁邊去,就這樣站了一會兒後,才平靜地開口道,「回家吧,我做了蟹鬥。」

  話畢,綾小路不管太宰被扣住手腕時的怔愣,直接把他拖到陽光照到的地方。

  走了一段路之後,黑發青年才抬頭,伸出手像是不適應般遮住眼前的太陽。

  他輕聲說,「嗯。」】

  就這樣。

  b. 關於[脖子以下]

  感覺言情區對這個興致不是很高,我就當自嗨和考駕照試水。

  <<<純情的姐妹請捂住眼睛往後翻幾頁,看下一個話題>>>

  Q:作者本人的雷點?

  A:隔音梗/腰斷梗/弱勢方只會嬌羞的情節。不管是什麼性向,這都有將被動一方視為滿足需要的客體的嫌疑。

  Q:地點?

  A:一般是家。由於清理比較麻煩,並且兩人一致認為【這種事難道不是只要舒服就可以嗎】,綾小路曾很正經地提出要不要去hotel,這樣可以找客房服務,太宰很是心動地想了想,最後以家裡被子比較軟比較香為由否決此提案。

  Q:可能的對話?

  A:太宰(中途停下,俯下身故作委屈):你都不願意碰我別的地方唉,拿我當工具嗎?

  綾小路(睜著眼睛反應了兩秒,輕喘一口氣):工具…哪有——你難用

  說完她松開蓋在眼睛上的手臂,太宰順勢握住她纖薄修長的手。這次,她的指尖是熱的。

  對於兩人而言,好像唯有此刻十指相扣才是自然而然,不是難為情的事。

  Q:怎樣開始的?

  A:我的xp非常奇怪,想像的場景是這樣的:

  【某天准備自熱火鍋時,綾小路沒感受過四川風味是什麼感覺,就把整包調味醬全部倒進去了。

  綾小路雖然覺得很辣,但還是忍著繼續吃。

  毫無征兆地,她長睫顫動了一下,一顆眼淚順著臉頰滑落。

  因為這是收到生理上的刺激而產生的[鱷魚的眼淚],綾小路倒不是很在意。

  但太宰治看到綾小路掛著一副清冷的表情掉淚,暗金瞳閃過水光,因為被辣到白皙的臉頰都帶上平常沒有的薄紅,唇色嫣紅,就微妙地有一種——自己竟然輸給了火鍋的感覺。

  當晚,太宰把人按在柔軟的床墊上親吻,親到綾小路快喘不過氣才停手。

  「你……做什麼?」因為氣息不夠,綾小路的聲音都比平常更輕更淡了些。

  綾小路還是第一次從這個角度看太宰治,他蓬軟的黑發被薄汗打氵顯,貼在臉頰上,鳶褐色的眸子像是浪潮湧動時顯露出的嶙峋的暗礁,搖曳著某種快要化為實質的熾烈的火苗。

  太宰發出一個氣音,像是輕笑,又像是低口耑,手覆上對方線條比漫畫人物還要優美細韌的腰,月光下能看到漂亮而不猙獰的馬甲線,可以想像隨著晃蕩的航船顛簸起伏會是怎樣的好顏色。

  他還是忍不住去親吻她的眼,用氣音說道,

  「請綾小路老師治療我的失眠。」 】

  ……

  ……

  ……

  c. 關於[死亡]

  Q:兩人會活很久嗎?

  A:嗯,說不定太宰會反悔呢,說不定兩人還得再博弈一番呢。

  反正雙方現在是有這個念想在,越是孤獨聰慧的孩子,越適合平淡無趣地過完一生吧。

  Q:會陪著對方一起嗎?

  A:假如真的能到白發斑斑,長出皺紋的時候(我幾乎想像不能),綾小路有可能會為【死後有人記住自己】的目標,而安排自己先死。

  嗚嗚嗚為什麼我筆下的綾小路這麼狠…

  這一幕,我滿腦子都是太宰第一次對綾小路用快要哭出來的聲音說,「你這人蠢得過分了吧?之前對我說的話都算什麼?」

  綾小路沉默了一會才答道,「……很抱歉。謝謝。」

  太宰面無表情地說,「已經晚了。你等著跟我一起死吧。」

  所以這個年紀了還要再互相算計一下。

  結局是什麼,我也不知道。

  平時,表面上是綾小路包容著作精宰,其實是太宰包容綾小路反而更多些。為了幫綾小路達成目標,他們也許會決定互相用筆寫下自己眼中的對方的一生,書的內容很不客觀,很多對彼此的吐槽和抹黑,但又透露出彼此的熟稔與感情。

  太宰並不希望自己死後還有人記得自己,不是很想讓綾小路寫,但綾小路執意要寫,那就沒辦法了。

  附上一段我向往的愛情的模樣:【我就是要那種不會變成親情的愛情,我要愛情永遠是愛情。

  我要你看向我的眼睛永遠滾燙,我要我想到你的名字心裡永遠溫柔,我要柴米油鹽醬醋茶不會把熱情磨滅,我要80歲的傍晚和你在公園舉行輪椅賽跑,我要臨死之前躺在床上你往我耳朵裡塞進耳機,放出來的歌我依然喜歡。】*

  Q:墓志銘寫什麼?

  A:O ever youthful, O ever weeping.

  作者有話要說:

  *來源是一句話經典語錄。


第50章 番外三春未老

  /18歲,正篇之前/

  現在剛好是「倒春寒」的時候。

  如蟒蛇一般陰冷纏綿的春雨在侵襲關東之地的同時,也給人的心情蒙上了一層冷郁的色調。

  好在到了黃昏,雖然溫度仍然不高,但殘陽會給萬物鋪上溫暖平柔的色澤,看著心裡仿佛也慰帖一些。

  「您好。請問一下,這裡是哪裡?」書店老板聽到陌生的聲音詢問著。

  他的視線從電腦屏幕中挪開,抬頭看向出聲問路的穿著赭紅色制服的少女,她有一雙暗金瞳,頭發在陽光照射下,從老板這個角度看呈現耀眼的燦金色。

  老板不動聲色地報出一串地址,觀察面前人的反應。

  地址是准確的,他也不是懷有一些狎昵的心思,這塊地帶少有人至,連通達的班車都不過兩班,書店老板選擇在這裡養老,很大部分原因是這裡緊靠著河,抬頭就能看到河川,河川的上面是橋。

  沿著河再過四五千米,那真就是沾染混亂、罪惡的地帶了,前不久剛發生了一場激烈的黑/幫火/拼,聽說還有一家洋食館遭受恐怖襲擊。

  像這樣一看便知不是本地人的人來,要麼是真的赤誠、單純,與這座城市的灰色面全然無關,要麼很危險。

  少女點了點頭,用平靜的語調道了一聲謝謝。

  她說話語調其實很不普通,每個字的發音幾乎都在一個調上,沒什麼起伏,給人懶散、沒干勁的感覺。

  說完謝謝後,她的姿態稍微放松了些。

  她瞄到櫃台上擺著的一本八成新的書,「《嶄新的理所當然》……嗎?」

  >>>>>>>

  綾小路在高中畢業後迎來了第一次坐電車的機會,結果車停靠了幾站,她才意識到自己方向坐反了。

  「…………」

  也沒什麼,綾小路18年的人生裡,好像都是在封閉的、不能和外界交流的環境中渡過,這種體驗還沒有過。

  綾小路決定及時止損,在下一站下車。

  問清路以後,她無意久留。這地方安靜清幽,被山川環繞,人煙更是稀少,原本應該是很符合養老條件的好去處。可是這好去處一旦和橫濱(Yokohama)沾邊,她感覺就不是很好。

  她轉身准備離開,抬眸時視野裡正巧躍進一名少年撐著橋上的欄杆將要翻越過去的一幕。

  在看到這名少年是單純地想要坐在欄杆上,還是想要跳河之前,綾小路已經很自覺地挪開視線,不去注意結局是什麼。

  只靠一眼的話,人眼能捕捉到的信息並不多。而且綾小路即使有不差的目力和觀察分析能力,她也不想認真運用,她還沒有那樣的精力,並且由於受過記憶方面的訓練,綾小路可以記住有一面之緣的所有人類,無法忘掉。

  所以,把這段記憶簡單地定義為【無意中遇見的身穿漆黑大衣的少年】就好。

  正如松尾彌太郎在《嶄新的理所當然》中提及的,「我要借由喝下無色無味的純淨水,試著不要活的太用力。」

  /21歲,綾小路視角/

  我洗完澡與溫熱的水汽相攜從浴室裡走出,打算到客廳把遺留在桌上的《約翰克利斯朵夫》看完,然而,我才剛剛將通往客廳的門推開一點,看到沙發上坐著的太宰治,我下意識地就想把門關回去。

  太宰手裡拿著一塊被水浸透的白色毛巾,正要往自己的臉上蓋去。

  「啊呀?」太宰似有所感地朝我的方向瞥了一眼,他之前應該已經將這種自/殺方法試過一遍,睫毛上沾著水珠,「干嘛急著躲,這個方法最好要兩個人配合才行。」

  我保持著手放在門把上的姿勢,「我不會配合您的。您最好也別死在這,我處理後續會花時間。」

  一般來說,我說這種語氣偏重的話的時候,會習慣帶上敬語,平衡一下話語本身尖銳的攻擊性。根據以往的經驗,我覺得這招應該是很有效果。

  太宰並不在意我具體說了什麼內容,挑了一邊眉,像是發現了意料之外的東西,語氣上揚了些許,「我發現,你今天的語氣和說話方式有點變化欸,難不成是……」

  我只說了兩句話而已,他就察覺出什麼不同了嗎?

  在他故意拖長語調賣關子的時候,我就從背後繞到太宰治面前,先是雙手把他的手腕扣住,再將我的腿壓著他的腿。

  想要通過這個方法達成窒/息的話,人的手和腳絕對會不受控制地掙扎,而且用毛巾捂住口鼻,最好也要有只手摁住,不然低下頭動兩下毛巾可能就掉了。

  我個人不喜歡談論這種話題,更不喜歡看到現場,尤其是窒/息這樣壓抑的死法,太宰治也明白這一點。

  所以他一有這種觸及底線的舉措,我就明白太宰內心一定在盤算什麼東西。

  然而,我剛剛完成先手制人的時候,腦中突然有個想法轉瞬即逝:我是不是一直以來多疑得過分了?

  這個念頭不過煙花般閃過,卻強烈地占據著我的腦海。

  不是說我覺得我剛才對太宰的推斷、我的懷疑是錯的,而是說,我一發覺有人可能對我不利,就近乎神經質地調動全身心去戒備,這樣的做法或許並不是正確的,甚至在別人看來是可以稱之為愚蠢的,是草木皆兵,風聲鶴唳。

  這個發現讓我感到很奇怪。

  「眼睛……能不能挪開。」我面對太宰聚焦在我身上的看不出情緒的目光,心裡莫名有種未知的奇異的情緒滌蕩,我率先移開了視線,輕聲對他說道。

  太宰聽到我的話,有些錯愕地眨了一下眼睛,輕飄飄地說道,仿佛自己也不太相信,「竟然真的成功了哎。」

  「?」

  他接收到我疑惑的眼神,一下子就笑開了,笑眯眯地跟我解釋道,「不是說貓平時都懶散冷淡,但也是會示弱撒嬌的嗎,所以我就想試試某人是不是也會這樣,本來不抱什麼希望的,沒想到成功了。」

  ……我被太宰話中的那兩個詞激起一身雞皮疙瘩,頓時什麼遐思也沒有了,一臉無語地看著他。

  太宰繼續笑著補充道,那張怎麼看都很英俊純良的臉,我怎麼看都很不順眼,「啊對了,我剛剛錄音了哦。」

  我早就習慣他這種發現別人痛點還要再戳兩下的性格,淡淡地說,「隨便你。」

  只要當事人不在意,那太宰治自然就會覺得沒意思。

  太宰不太滿意我的反應,表情垮下來,隨即似乎想到了什麼,鳶瞳又躍入細碎的光,明亮熾烈,「忘了說,本來我來這是要送你一個東西的。」

  他的語氣十分平常,和談論天氣沒什麼區別。我趁機抬腿翻身坐到旁邊,跟他拉回正常的社交距離,「什麼?」

  太宰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天鵝絨首飾盒,裡面安靜地躺著一串墜著紅寶石的鏈子,寶石有好幾顆,最大的那顆呈水滴狀,其余寶石以某種樣式環繞著它,在燈下流光溢彩,看款式好像不是項鏈。

  「是背鏈嗎?」我試探地問道。

  「對。那天我們去店裡,最後不是沒買什麼嗎。我發現,你全程都沒有把目光投向這條背鏈所在的專櫃哦,所以我就挑了它。」太宰沒直視我的臉,盡量用漫不經心的語調說著。

  明明這個時候不說話會更好吧。

  我把浴袍的腰帶弄松了一些,向下拉了拉背後的衣料,露出一小段肩背,太宰湊近替我戴上,我自己是看不到什麼光景的,只能感受到冰涼玉潤的觸感。

  我抬眸的時候,太宰正用專注到接近失神的眼神凝視著我,接觸到我的目光,他回過神來,嘴角上揚,笑意清爽而溫和,輕輕地說了一句「好看」。

  ……我又重新被這個眼神這個笑這句話帶得心旌搖擺。

  我望著他的眼睛,卻是嘆了口氣,說了一句在別人聽來莫名其妙的話,「遇見你真是花光了我所有的運氣。」*

  太宰愣了愣,笑容仍未散去,「你知道這句話被用來形容什麼關系的人嗎?」

  我說,「嗯。」

  他別開臉,小聲嘀咕了一句,「你怎麼又犯規了……」

  太宰像是有點不自在,想找別的事做一樣,翻開了桌上的那本羅曼羅蘭《約翰克利斯朵夫》,剛好就是被我批注的標簽頁,上面寫著:

  【大部分人在二三十歲上就已經死去了,因為過了這個年齡,他們就只是自己的影子,此後的余生則是在模仿自己中度過,日復一日,更機械,更裝腔作勢地重復他們在有生之年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所愛所恨。】

  太宰展顏露出一個清淺的笑,轉頭對我說道,「很巧,我想的也是這段話。」

  —番外三春未老 完—

  作者有話要說:

  *情話。

  *結尾可以理解為【遇見你後我成了「大部分人」之一,很不幸】,也可以是【每一天都有嶄新的發現,每一天都參與、滲透對方更多的人生,很不幸】。

  聰明人真好,每天換著花樣表達我喜歡你。

  番外評論驟減QAQ但我自我感覺這幾章手感挺好的x

  補個底特律pa的腦洞:

  太宰是自我覺醒後第一時間選擇自毀的仿生人,綾小路是人類,是模控生命管理層,同時也是仿生人思維模式的模板之一。

  綾小路出逃模控生命後,在潮濕陰冷、泛著雨的街道上遇到了即將啟動自毀的太宰治……

  (放出來供大家腦補使用)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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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能寫綾小路同人的作者都很強
心理描寫&反轉都要把握好,太會演了
宰路對線讓人緊張,乍看是冰雕一摸全是糖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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