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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紅樓)紅樓之史有前例》作者:簡梨【完結+番外】

《(紅樓)紅樓之史有前例》作者:簡梨【完結+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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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銀牌推薦VIP2015-06-24

西遊風波惡,
水滸世道險,
三國烽煙亂,
唯有紅樓最太平。
坐看煙柳隨風起,溫柔富貴享平生。
後來才明白,關係生死存亡,從來就沒有小事。

內容標籤: 紅樓夢
搜索關鍵字:主角:史仲竹,魏貞娘 ┃ 配角:紅樓人物 ┃ 其它:紅樓再一夢

[ 本帖最後由 ga1105 於 2015-12-30 00:3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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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始知史家事

史仲竹,保齡候嫡次子,少有才名。
    —
    陽光從竹梢穿過,溫暖照在廂房的牆上,史仲竹托腮坐在書桌前,思考人生。
    當然,讓一個虛歲4歲,實際年齡不過3歲的小孩兒思考人生有點難度,但架不住他靈魂蒼老啊。
    史仲竹昨天才知道自己處在什麼樣的世界中,被震得七暈八素。
    拜鋪天蓋地的穿越電視劇所賜,感謝多年混跡同人文的經驗,出生時,史仲竹就快速弄清楚了自己的處境。侯爵爺爺一枚,不經常見面,但還挺慈祥的;病弱大伯一枚,2歲才見著真人,以前怕過了病氣,只聞其人;親爹親娘健在,還有嫡親大哥一枚。
    小心翼翼地觀察的三年,才放下心享受起富二代的人生。
    不小心不行啊,現在流行的是混穿模式,萬一你只是個炮灰,任手段萬千,在主角光環下都白搭。結合努力收集的情報來看,沒有熟悉的詩詞歌賦問世,沒有震古鑠今的改革出現,看來沒有穿越前輩。
    大環境安全了,但不代表小環境和諧。君不見現在流行的就是“鬥”。宅鬥、宮鬥什麼的,圈錢圈粉無數,身邊全是極品,明明可以300字解決的炮灰,為了劇情跌宕起伏,必須拖30章再領盒飯。
    謹慎得觀察了家裡,再正常不過的封建貴族。
    病弱大伯身體再差,那也是爵位繼承人,即使史爹和史三叔都成婚生子,病弱大伯還沒有後代,但他的地位仍然無人動搖。將來,若是病弱大伯沒有兒子,怕是過繼了。
    親爹親娘也再正常不過,沒有真愛姨娘攪局,也沒有對兒子區別對待;親哥哥也對史仲竹照顧有加。
    謝天謝地,終於能在享受人生了。
    可昨天聽說了一個消息,直接把史仲竹給震傻了。
    病弱大伯終於有後了,這沒什麼,史爹小病弱大伯兩歲,但作為嫡次子的史仲竹都已經4歲了,病弱大伯有後,一家人都為他高興。
    大伯娘難產而亡,大家雖難過,可也有心理準備。作為長媳,大伯娘那是要管家的。勞累,擔憂大伯的身體,再加上生兒子的壓力,重壓之下,終於折了。
    大伯娘折騰了兩天兩夜,才生下個瘦弱的女孩,沒拖過次日,就去了。可憐的小女孩一輩子要背負克母的名聲了。
    這些都沒什麼,但孩子叫史湘雲就太有什麼了!
    昨天史家長房嫡女滿月,賓客盈門。新生的孩子被命名為史湘雲。
    聽到史湘雲這個名字,史仲竹就進化成祥林嫂,不住得念“我真蠢,真的,我只知道自己家是侯爵,但我不知道是保齡候;我走親戚的時候知道榮國公,但我不知道是那個榮國公。事實擺在眼前,卻到了這個時候才明白,我真傻,真的。”
    “繈褓之間父母違”,看來病弱大伯也沒有多少日好熬了。
    病弱大伯最近看上去紅光滿面,都快不符合“病弱”的設定了。終於有了後代,能不高興嘛!雖然是個女孩,但至少證明他能生,能生就好,有了女兒,還怕沒有兒子嗎?
    等出了妻孝,續娶一房,正好延續香火。
    只是不知病弱大伯還能不能等到這一天。
    史仲竹是沒有打算提醒他的,不說會不會讓人誤解你咒人不好,只說史仲竹怎麼解釋如何得知,說不得還要把親爹親媽都牽扯進來,不恭兄長,覬覦爵位的帽子扣下來,那才糟糕。
    在無關自己的時候,人總是自私冷漠得很。
    昨天滿月宴,雖礙于大伯娘去了,略有清減,但仍喧鬧嘈雜了一天。
    今兒個,史仲竹得閒,正在曬太陽兼謀劃後路,史娘身邊的大丫鬟紅梅步,履匆匆得小跑過來。略一福身,道:“大爺不好了,奶奶讓奴婢引二哥兒過去。”
    病弱大伯不好了!史仲竹梭下椅子就要忘外走。
    紅梅蹲下身道,“奶奶急等著呢,奴婢抱二哥兒可好?”以前為了鍛煉身體,自從能走穩,史仲竹就不喜被抱,如今事且從急。
    “快,快過去。”
    一路小跑過去,路上下人大約已經得到了小道消息,很是肅穆。
    來到爹娘的院子,進到廳門,便喊:“娘~”
    “好孩子,可到了。”邊說邊把史仲竹往裡屋領,“二哥兒是大孩子了,可要更懂事才行。”
    “娘,我可乖了,今早的蛋羹都吃完了。”
    “我兒自然是最乖的,今天大伯病了,二哥兒去請安,可不能哭。回來,娘給你吃桂花蜜藕,知道了嗎?”
    “知道了。”
    邊說,邊整理身上的配飾,不能太鮮豔,顯得沒心沒肺,也不能太素淨,你是咒人死呢!
    整理好了,也不立馬動身過去,只在廳等著。
    不久,臘梅在房門口,給正在伺候的紅梅使個眼色,紅梅上前道:“奶奶……”
    史娘抬手止住她說話,臘梅的眼色,她也看見了。
    “走吧。”

☆、第2章 生死自有命

快步趕往清泉院,史娘額頭滿是汗,卻擦也不擦,一雙妙目中全是悲傷。
    到了臥房,小丫頭墩身福禮,口中喚到:“二奶奶安,竹二哥兒安。”
    史仲竹沖小丫頭略點頭,便更著史娘進去了。
    說是臥房,但也不是只有一間房,只放一張床。真正的臥室外還有小廳,史娘與史仲竹來的時候,三嬸已經在廳中抹淚。見人進來,史三嬸起身道:“二嫂來了。松哥兒、柏哥兒已到了。”說著說著眼淚都下來了,聲音哽咽,“王太醫說,大伯這次怕是真的不好了,快讓竹哥兒進去問個安吧。”
    史娘拍拍史仲竹的手背,輕推一把,“去吧。”
    進到裡屋臥室,光線有些暗淡。史侯爺坐在床邊,緊緊握著病弱大伯的手,史爹和史三叔侍立一旁,眼中盡是紅血絲,史仲竹的嫡親大哥史伯松和史三叔家史忠柏更是跪在床邊。
    見次情景,史仲竹依次行禮,輕喚一聲,“爺爺,大伯,爹,三叔。”便自覺跪到了史忠柏旁邊。
    病弱大伯神情似悲似喜,臉色暗淡。艱難得張開嘴,不知說了什麼。史侯爺趕緊把耳朵湊到他嘴邊,史仲竹也只斷斷續續聽到“不孝……保重……湘雲”之類。多半是傾訴不舍,拜託史侯爺照顧好湘雲之流。病弱大伯是個難得的好父親,湘雲八字在世人看來真是重,生而克母,滿月後生父便去了。大名鼎鼎的孟嘗君都曾因出生時辰不好,不受待見,人家還沒有克父克母呢!
    “你放心,你放心,兒啊,你放心。”
    聽到史侯爺連連保證,病弱大伯仿佛放下重擔,手輕輕得落了下來。
    “兒啊,我的兒啊!蒼天啊,你這是催我的心肝,要我的眼珠啊!你怎麼不把我收了去啊!我的兒啊!”史侯爺老淚縱橫,不住哭喊。史爹和史三叔也是眼淚滾滾,一邊哭,一邊勸慰史侯爺,還要指揮僕人把那小哥仨抱出去,又吩咐史娘和史三嬸準備喪禮。
    就這樣,史仲竹去打了瓶醬油,出場時間不到十分鐘,又被抱回來了。
    當天中午就起了靈堂,各色致哀人員不絕。
    史仲竹和兩個哥哥,穿這粗布麻衣,在靈堂執子侄禮,向來致哀賓客還禮。因病弱大伯沒有男丁,也沒有過繼哥仨中任何一人,只得如此了。史爹和史三叔來來往往得迎送賓客。偏廳還有四十七位真人、四十七位大師,誦經文、念符咒聲音不斷。
    靈堂裡煙火迷茫,哭靈的、念經的、致祭的,聲音混響,史仲竹拖著三四歲的小胳膊小腿,迷迷糊糊度過了一個下午。到了晚上,致哀的散了,被抱回院子。
    吃飯都是丫頭拿著湯匙喂的,朦朧中聽到史爹史娘交談:“弟妹早早得帶柏哥兒過去,怕有過繼的心。”“是啊,你在外間不知。大哥並無此意,三弟一家也只有柏哥兒一根獨苗,加之年齡尚小,父親也未同意。”史娘歎了口氣,道“弟妹不知怎麼想的,她怎生捨得。”“有什麼捨不得的,大哥一家都不在了,湘雲不過繈褓嬰兒,說是過繼,還是養在他們夫妻跟前,不過為了爵位罷了。”“說的是呢!”接著又說了寫來往致祭、家中僕役的瑣事。史仲竹豎著耳朵仔細廳,奈何身子不給力,飯都沒吃完,便搭著腦袋睡過去了,後續不可知。
    史仲竹迷糊中聽到有人喚他的名字,虛睜著眼,史娘正拿著熱帕子,給他擦臉,心疼道,“竹哥兒是累壞了。”
    紅梅介面道:“可不是,我們竹哥兒頂頂孝順懂禮不過,都是奶奶教的好。”
    “你這張嘴!”史娘假怒瞪了紅梅一眼。見史仲竹睜眼,只跌聲問,“竹哥兒可醒了,累不累,今早用蛋羹好不好?”
    “娘~,哥哥呢?”
    “你呀,就和你哥哥親,他且在外面了,你爹正帶著見賓客呢!”等給史仲竹穿好衣服,便牽著他的手往飯廳走。
    “竹哥兒,你知道你今兒個要做什麼嗎?”
    “知道,給大伯哭靈。”
    “那你知道哭靈是什麼意思嗎?”
    “不太知道,我見哥哥和柏哥哥都哭,我也就跟著哭了。”
    “嗯,好孩子。哭靈就是想你大伯,你看,你大伯給你吃過蜜糕,還教你認過字,你喜不喜歡大伯。”
    “喜歡。大伯還送我一個紅鯉魚玉佩呢!”史仲竹只能順著母親的話,幼稚的往下說。
    “看,大伯對竹哥兒可好了。那竹哥兒再也看不到大伯了,傷不傷心?”
    “為什麼再也看不到了?”
    “這個你還小,不懂,等你大了,娘再告訴你。你還沒有說你傷不傷心呢。”
    “傷心的,娘~”
    “乖,你要記得你很傷心,大伯對你的好,若是有客人問你,你就老實告訴客人,知道不?”
    “知道!”
    史娘交代清楚了,就安排紅梅伺候史仲竹用早飯,自己則去前面處理雜務去了。好嘛,哭靈也是要做文案工作的,先把臺詞被熟了,說不定還能趁機刷個名聲之類的。
    可惜,史仲竹哭了七天的靈,最大的史伯松倒是偶爾有幾個客人問過話,史仲竹一個三歲小兒並無人搭理,只跟著哭,且附和幾聲便過了。
    史侯爺因傷心嫡長子之死,臥病在床,史爹史娘既要侍疾,又要待客,七天下來,人都瘦了一大圈,白事最是磨人,意外在外倒是有了友愛兄長的名聲。
    葬禮也就開始七天最忙,過後只在逢七做法事,請出家人超度,倒也慢慢緩過來了。
    據史仲竹膚淺的禮儀知識,病弱大伯死了,史爹史娘是要服喪,齊衰一年的,看家裡的擺設也很素淨,下人也穿得更樸素了,他自個兒吃的也沒有葷腥,只是不知為何,史爹還是每天上衙,沒有辭官歸家。
    待到七七過後,病弱大伯的靈柩停在了家廟,準備擇吉日,運往金陵,安葬在家族墓地。史家半年辦了兩場喪事,主子奴才都累得狠了。
    理完病弱大伯的喪事總算松了口氣。
    好容易得閒,史娘正帶著史仲竹在小花廳讀三千百一類的啟蒙書籍,史侯爺院裡的張嬤嬤就慌忙來報:“二奶奶,二爺奉聖駕圍獵受了傷,太醫正在正院診治。”
    “二奶奶!”“奶奶,奶奶”“娘,娘,你怎麼了?”
    史娘聽嬤嬤這麼說哪裡還經得住,立馬就暈了過去。
    片刻,史娘就醒轉過來,喚紅梅臘梅來扶著,吩咐僕人去找史伯松,又叫婆子抱著史仲竹,往正院趕。

☆、第3章 家業興旺兆

正院擠了一堆人,下人們像被捏著脖子的鴨子般,把脖子伸得老長,盼望能看到些什麼。如今大爺已經去了,家裡就靠二爺撐門戶了,可不能有萬一。主家好了,奴才就好,下人們,尤其是家生子更是在心裡禱告,一定要讓二爺好起來。
    紅梅扶著史娘到了院門,卻發現被堵得水泄不通,只得大聲高喊道:“二奶奶到了,還不快見禮。”
    下人們轉過頭看見二奶奶臉色蒼白,忙見禮。
    平日裡見得下人如此沒有規矩,史娘少不得發作一番,現下卻看都沒看下人,直接進了屋子。
    史爹正躺在床上,左肩包著白布,隱有血色浸出。
    “二郎,你這是怎麼了。”史進門就撲到床上,拿手撫摸這史爹未受傷的右手,急得眼淚直掉。
    “爹爹~”史仲竹亦紅了眼眶。
    “沒事,沒事,不過小傷。為夫習武之人,受點小傷正常。為聖人效力,死且歡喜。”史爹環視一周,用目光安撫眾人,又轉頭向史娘解釋到。
    “弟弟,別哭,不拍,哥哥在呢!”史伯松把史仲竹拉在懷裡,摩挲著史仲竹頭上的發包。
    “哥!”史仲竹轉身把頭埋在他哥懷裡,對一個8歲的小孩撒嬌,完全沒有覺得不好意思。
    史侯爺也安慰道:“無事,不要大驚小怪,我先去安排招呼來探望的親友,你好好養傷。”
    “勞累公公了。”“恭送父親。”史爹史娘目送史侯爺離開,才仔細得說起傷勢。
    史爹的受傷真的嚇住史仲竹了,紅樓夢裡可是黑紙白字寫得很清楚,保齡候的爵位是史爹史鼎襲了,將來,史三叔史鼐還有一個忠靖候的爵位呢。
    可沒想到史爹會受傷,要是在這個檔口史爹去了,那史家的地位就真是一落千丈了,病弱大伯多年身子不好,史家這一代的領頭人一直都是史爹。沒有了史爹,史仲竹一個3歲孩子活著就艱難了。加之這幾年,史爹對史仲竹也是關愛有加,不像賈政一般“孽畜孽畜”喊,也不是公式化的關心。一想到史爹曾生死一線,史仲竹的眼淚就情不自禁得流了出來。
    史仲竹從哥哥懷了抬起頭,走過去,牽著母親的手安慰道:“娘,您別擔心,爹爹可厲害了,一定會沒事的。”說完用黑黝黝的眼睛看著史娘,只盼她不要太過擔心。
    “是極,是極。竹哥兒都明白的道理,你且止了眼淚,沒事的。”史爹接著安慰。史娘破涕而笑,“你們父子就知道欺負我,我帶我的松哥兒去更衣,忙慌慌從學裡回來,又嚇了一大跳,可得好好壓驚才是。”
    說完牽了史伯松的手就走,“讓那心寬的父子倆呆著,為娘帶你去喝晚珍珠茯苓壓驚湯。”
    “爹爹,你疼嗎?”
    “不疼。竹哥兒這幾天在家可乖?”
    “我一直都很乖的,不信爹問娘。娘還教了了《千字文》和《百家姓》呢!”
    “是嗎,前幾天不是只學了《三字經》嗎?這麼快就學到千百了,背給爹聽聽。”
    對這種拿小孩子打發靜臥無聊時間的親爹,史仲竹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千百背晚一遍,史爹看著就是要睡覺的樣子,史仲竹便安靜下來。
    久久聽見沒了動靜,史爹睜開眼到,“背得真好,竹哥兒下麵的不會了。”
    史仲竹嘟起嘴,不高興了。“爹沒認真聽,兒都背完了,下面沒有了。爹壞!”說這還作勢從床上下來。
    “好好,是爹不對,那爹教竹哥兒背新的好不好?”
    “可以嗎?爹爹受傷了,要靜養。兒不急的。”
    “教你個小豆丁,又能累到什麼。爹教你背《詩經》如何?”
    “《詩經》我知道啊,我會背了。”
    “哦,是誰教你的。”
    “我聽見哥哥背過。《關雎》《蒹葭》都背得呢!”
    “好兒子,那你背給爹聽聽。”史仲竹就順勢躺在史爹沒有受傷的右手邊,背所有知道的《詩經》篇目,也不知背到哪一篇,就睡過去了。等再有意識的時候,已經回到他自己臥室的床上了。
    隔了大半個月,史爹的傷都好得差不多了,史仲竹才知道史爹受傷的原因。今年秋獵,史爹等一干文武大臣奉聖人圍獵,不想太子派兵圍了行宮。又恰逢圍場混進了北邊的狄人,聖人險些遇刺。史爹和史三叔捨身救駕,史爹為聖人擋了一箭,所幸,聖人沒有受傷。
    太子已被幽禁,聖人倒沒說他謀反,只說他惑於小人,品行有缺,要幽居反省。這位太子爺大約就是日後“壞了事的義忠親王”。晚間在史爹史娘屋裡玩的時候,史仲竹還聽見史爹感慨聖人對太子父子情深。都到了這般地步,也不發明旨定罪名,怕是不捨得,很是感慨了一番天家也有真情。
    這位太子最後一定是會壞事的,只是不知是如李承乾一般一次就廢為庶人,貶出都城;還是如胤礽一般,兩立兩廢,圈禁京中。
    哎,紅樓寫得不詳細,史書也大多春秋筆法,微言大義。漫長的一生,只有短短幾行字,這讓如史仲竹般的後來人怎麼行事呢?
    今天,聖旨降到史家,史侯爺領著全家接了。聖旨寫得四駢六賦,大意是誇史爹和史三叔臨危不亂,保衛王駕功勞大大的,史侯爺養育這樣兩個好兒子也是好樣的,家裡的妻子做好後勤服務更是棒棒噠~所以他老人家決定,給史爹升官,還要封他做保齡候世子,這是個世襲罔替的侯爵,待以後史爹襲爵了也要好好幹活。史三叔也是好的,所以封了忠靖候的爵位,這個爵位降等襲,可能覺得史三叔有點虧,又把他原來從三品的武官職位升到了二品。史娘和史三嬸的誥命也隨禮部冊文一起來了,連史仲竹這樣的三歲小孩也得了金銀珠寶的賞賜,全家皆是皆大歡喜。
    史侯爺這次圍獵沒有隨行,一來他年紀大了,二來喪子之痛,讓他近些日子都提不起精神。聽見兒子在獵場救駕的消息,擔心有險,更是嚇得狠了。如今,聖人降旨褒獎,好容易有了好消息,讓他打擊得佝僂的背都打直了,跌聲吩咐管家擺家宴慶賀。
    家宴上,因在孝期,並沒有葷菜。史侯爺喝了口杯中的素酒,滿意得看了看兩個兒子,吩咐道:“日後把稱呼都該了吧,我日後就是老太爺了,其他人各升一級,日子也更有盼頭了。”
    “父親,大哥去了,等出孝期了再改也好”史爹勸到。
    “我說改就改,看著家業這般興旺,你大哥便是在地下也只有高興的。”史侯爺怕是想到的大伯,語氣有些沖,短時間內還不足以平復他喪失繼承人的悲痛。有看了眼有出息的兒子,心裡想到,這就是生生不息啊。去的人去了,在的人總要好好活著,把家業興旺了,也好讓沒有後嗣的大兒子多受香火,願他來世投生個好人家。
    話題一到病弱大伯就肅靜了,史侯爺也沒什麼慶賀的興致,說了幾句不冷場的話,推脫身子不適,老僕伺候著去休息了。
    剩下的兩家人是全心全意的為聖人封賞高興,史爹和史三叔結結實實得喝了幾大杯酒,史娘與史三嬸也是笑顏嫣嫣,剩下的三個小孩子,進來來吃得都不怎麼樣,有好吃的在面前,也不管那沒多,大吃了一頓。
    最後,還是史爹顧忌著影響不好,半個時辰後就散了,囑咐不要太張揚了,自己也努力做出一副嚴肅的樣子,奈何眉眼不停使喚,還是定格成了小得意、粉開心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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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正式啟蒙中

雖不知為何,史爹沒有為兄守孝,但史仲竹卻還是被嚴格要求不吃肉的,連往日收集情報的重要方法——聽說書,都給停了。萬分無聊之下,史仲竹,提前開始了正式啟蒙。
    以前浮皮潦草得學過些三千百,淺顯接觸過《詩經》,而今正式啟蒙,就是深入研究了。
    史仲竹為了早些入學,一連小半月,天天對著史爹史娘撒嬌,力圖證明自己向學上進之心。
    史娘經不住,只得和丈夫商議,讓小兒子早些入學。
    史爹想了想,也行。他如今在家養傷,無事之下,督促兩個兒子的學業也是好的。便定下了,大哥兒每天下學後,到史爹書房檢查課業,二哥兒每天上午由史爹上課的規矩。
    第二日一早,不用丫鬟叫,史仲竹早早的起床,洗漱過後,就往正房去。史爹史娘慢吞吞得起床,慢吞吞得洗漱,間或還要停下來說兩句話,把史仲竹給急得。好容易上了餐桌,史仲竹三兩口吃完,眼巴巴的看著他爹。史爹看他活猴似的,訓斥道“用餐之儀學到哪裡去了,端坐!”史仲竹,這才焉萎下來。
    史娘瞪了眼丈夫:就喜歡逗孩子。史爹眉眼含笑,心中得意,就著兒子焦急的表情下飯,飯都要多吃一碗。
    史爹吃完飯,領著史仲竹到了書房。
    史爹是個開明人,也不做什麼拜孔夫子像之類的流程,只簡單叮囑史仲竹要勤學上進、持之以恆。
    接著,就開始上課。
    史爹拿出一冊《莊子》,“今兒個,爹給你講《逍遙遊》。”
    “爹,您不是說講《資治通鑒》嗎?”
    “我什麼時候說過?”
    “您上次讓我背《詩經》的時候啊,您說我學的好,等您空了的時候就給我講《資治通鑒》。”
    “那時是那時,這時是這時。”
    “是麼時啊時的……”史仲竹嘟噥道,面上不太高興,仿佛在說“你說話不算數”。
    史爹解釋到“那時爹說的是你還沒正式進學的時候,現在你不是求著要正式入學嘛,自然不一樣。”
    “行吧,《逍遙遊》也行。”
    “你這小子,《逍遙遊》裡有大鵬,一飛幾萬里,還有鯤,身子比咱家房子還大,厲害極了。”
    “果然嗎?爹你快講。”
    史爹見兒子終於高興起來了,才開始講課。心裡想:那時這時,那時雖救了聖駕,但前程未定,自然需要家中兒郎都有上進心;這時,自己襲了保齡候的爵位,大兒子前程已定,其他兒子則需另謀出路。學問知識,這些都可以慢慢教,只是這心性必須早定。自己這一代的教訓還不夠嗎?
    史爹史鼎,也是嫡次子,只是和大哥年歲差距不大。他大哥身體不好,史家又是武勳世家,史爹自然比自家大哥更得老爹歡心。史爹也一心以為,好好學武能讓老爹開心,更是苦練。只是,這爵位傳與嫡長子,是禮法定了的。史侯爺初始也沒有當回事,一直比較寵愛史爹。
    突然一天,史侯夫人、自己親娘,提醒自己親爹“規矩法度、上行下效”。自這以後,史侯爺就注意維護嫡長子的地位與權威了,也不在明目張膽得寵愛次子。史爹真是一下子給打懵了,這真是親爹親娘嗎?
    只可憐了史爹,半大的孩子,被自家爹娘閃在半空,不上不下。要說史爹有覬覦爵位的野心,那也不是,半大孩子懂什麼;要說沒有,也不確切,畢竟從小大哥身子就不好,接受的教育都是自己要頂門立戶。
    要只是這樣,史爹最多鬱悶兩天也振作了。最怕“但是”啊!但是自家大哥的身子那是真不好啊,做不了武將不說,文官他也做不了啊。這樣的多愁多病身,怎麼出仕啊?
    史家在官場上的延續,重擔還是落在了史爹的身上。史侯爺把家族延續的擔子壓在了次子身上,也盡心盡力教導,只是不給家族人脈,資源依舊往大兒子身上傾斜,不管大兒子用不用得到。還時不時得敲打史爹,不要惦記家裡的爵位,要自立自強。
    這不是給你吃草,讓你出血,只讓出力,不讓吃肉,擱誰身上也受不了啊!
    史侯爺“幡然悔悟”後,怎麼寵愛長子那是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君不見,三個兒子的娶妻生子了,大孫子的八歲了,家裡的稱呼長子還是用的“大爺、二爺、三爺”。史侯爺就是要次子和三子明白,這個家以後還是要傳給長子的。史侯爺覺得這樣做即維護了長子的地位,也扶起了次子;史侯夫人,也覺得自己的三個兒子各有出路,真是好極了。
    史爹讓這樣“公平公正”的做法寒了心,一心帶著弟弟闖事業。不給人脈就自己結交同級低階武官,廣泛撒網,反正總會有人升上去。家族資源不多,就自己收攬人手。史爹把自己積攢的月錢賞賜換了銀子,買了莊子和店鋪,慢慢有了穩定的收入。最困難的時候,史爹連著一年沒有外出交際,只因為沒錢!等到娶了媳婦,財政狀況才慢慢好起來。
    史爹史三叔聯手在官場上闖蕩,等到史侯爺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家兩個兒子已經離開國功勳之後的圈子很遠了。和寒門武官一樣,結交人脈多是中低層,唯一比寒門好的,就是好歹有侯爵之子的名頭,別人不敢貪墨他們的功勞。
    史侯爺有沒有發現自家兒子與自己疏遠?怎麼可能沒發現,兩個兒子,尤其是次子,說話做事依禮而行,恭敬有餘親近不足。可發現了又能怎麼樣?
    史爹有了這樣的歷史經驗教訓,對待自己的兒子時,就努力在不差別對待的基礎上,從小區分主次出來。自己小時候要是沒有受到“頂門立戶”的教育,就不會如此痛苦了。
    所以,史爹見自己的長子聰慧上進,就定了他做繼承人。對次子,在教導本事之前,先要他養成淡然不重功利的性子。在小兒子不知道的情況下,以免傷了父子之情。
    史仲竹跟著老爹搖頭晃腦得背誦《逍遙游》,史爹以為他這麼小肯定不知道,史仲竹若真是原裝貨自然不知道,可惜……
    史仲竹對史爹這樣的做法也沒有異義,自己前世學的是農業,做的是技術工作。只精通技術,不懂人情世故,別人還要誇他獻身科學。史仲竹,既來之則安之,沒有矯情的想回去。但有過的痕跡是擦不去的,明白自己只適合做學問的性子已經養成了,今生怕是不好改了。剛好,家裡的培養方向也是這個,正好不改了。
    到底孩子年紀小,史爹見兒子不是三分鐘熱度,頗坐得住,在講課的基礎上,又教了描紅。史仲竹的小胖手不太拿得住筆,史爹握著他的手教他。叮囑一天最多寫五張大字,怕把骨頭壓變形了。說是五張大字,實際也就是十個字,一張紙上,鬥大的兩個字,佈置了作業,太陽也升到了正午。兩父子,相攜回正房用餐。
    回到正房,史娘正等著,史伯松也從學堂裡回來了,一家人親親熱熱的用了午飯。史伯松因下午還要到學堂去,因此也沒有留下來敘話,徑直回自己的院子午休。
    史仲竹沒有這樣的顧慮,他的課程只在上午,下午都是摸魚混玩,在親娘懷了滾了好幾圈,才上塌歇了。
    午睡起來,只見娘,便問“娘,爹呢”
    “你祖父喚去了。”
    啊?史侯爺可不常叫史爹的,出什麼事了?

☆、第5章 深不可測人

史爹也很好奇,自己爹能有什麼事找他。
    自從聖旨下了,史爹就帶著妻子和小兒子搬到了正院,大兒子因已滿七歲,搬到了正院旁邊的遠鳴院,這是史家歷代嫡長子住的地方。為了契合大兒子的名字,已經改成了聽濤院,因院中遍植松樹,清風弗來,樹梢猶如波濤。史侯爺搬到了鶴齡院,這鶴齡院在整個大宅子的最東邊,遠離鬧市,地勢開闊,是個養老的好地方。
    史侯爺才搬了院子不到一個月,這院子就被整理得別有意趣。院中並無嬌花異草,以高大喬木為主,假山因勢而起,全然無雕琢痕跡,高遠大氣,全然一派武勳世家的舒朗豪氣。
    在院中最大的樟樹下,史侯爺正在品茶。
    見兒子來了,史侯爺放下杯子,止住史爹行禮的意圖,一指圓木凳子,“坐吧。”
    兩人先默默品了一陣茶,史侯爺見自己兒子並不打算先開口,便說到,“我今日叫你來,是有事要囑咐你。”
    “請父親吩咐。”
    “我近日身子越來越不好,想來大限將至,要把家中都安置妥當才敢閉眼。”
    “父親何出此言,父親尚值壯年……”
    “罷了,這些話就不說了。今日,主要你想和你說說朝中形勢,我在家養病多日,倒跳出局中,看出些端倪。太子被廢,諸王奪儲,朝中波瀾已起。我先也想著怕是三王、四王、和七王勝算大些,三王乃淑妃之子,外家清流之首,妻族又是勳貴,可謂文武雙全。四王母妃乃是甄貴妃,甄家盤踞江南,簡直是一方土皇帝,都說我們四大家族,其實都不如甄家,再者甄家的老封君是當今聖人的奶娘,聖人重舊情,四王從小受寵,與聖人的感情可不一般。七王就不用說了,母族雖不顯,但靜妃頗得聖眷,妻族卻是大大的了不得,閣老掌舵,工部尚書是他大舅,其餘出仕為官者不計其數。”
    史爹給史侯爺添上茶水,也不接話。
    “眾人都忘了六王了,六王是陳皇后所出,陳皇后雖是繼後,亦不得聖人歡喜,但皇后就是皇后,嫡子身份就是最大的優勢,太子獲封,難道憑的是什麼狗屁賢德,七歲的孩子看得出個鬼。太子被廢,風口浪尖上的就該是六王,可是眾人愣是沒把他看成威脅,說起來多是六王老實仁善,不與人爭鋒。這才是大隱隱於朝,大家都小瞧六王了!”
    “老實的人就孝順,仁善必能善待兄弟,史書上這樣的例子屢見不鮮,唐太宗為何取高宗而棄魏王,魏王亦是嫡子,還是兄長,就獨取中了高宗仁善。若無武后,倒也是一樁好事。”
    “可惜陳皇后去得早,如今劉皇后膝下只有安寧公主,家中女人連口風多不好探。“
    “我都能看出來的事,朝中二品以上大臣多應能看出來,可為何沒有人動。我猜想要麼是功名利祿迷了眼,該看出來的沒有看出來;要麼是看出來了也不能動,免得弄巧成拙,朝中高位大多與皇子有親,又怎麼可能放手;最後一類人就是忠於聖人的直臣了。”
    “咱們史家在京中雖有實權,卻也不是頂級人家,只手裡的兵燙手,我若去了,你們兄弟二人在家守孝,必能避過這一劫,到時風雲已定,你們在擇主而事,倒也清明。再不濟,新君總要安撫老臣,只要不與皇子勾連,不犯大過,爵位總能保全。”
    史爹也聽到“去了“”守孝“一類,也不反駁,只默默添茶。
    史侯爺分析了半天,口乾舌燥,連飲兩杯茶才罷。
    “父親說得是,六王確實深不可測。”
    史侯爺淡歎一口氣,他可不是要兒子來附和的,父子談心卻成了奏對指示,也不願說這些了。不說朝堂,另起話題,只能說家事。
    “你和老三兄弟情深,本事不凡,我是不擔心的。”
    【是啊,本事不凡的人永遠都不用擔心,有本事的人活該!】史爹最聽不得這種話,當場就要反駁,緊緊得捏住袖口,忍了又忍。
    “老大去了,只留下湘雲,于家業無礙,你須得仔細教導,日後聯姻,亦是助力。”
    “父親放心,大嫂去後,鄭氏掌家,已將大嫂的嫁妝封存,單子一式三份,大嫂娘家一份,日後湘雲一份,還有一份請了李禦史見證,李禦史為人何其耿介,父親不必憂心。大哥故去日短,私房還沒來得及整理完畢,待整理出來,亦是同樣辦理。”史爹忍無可忍,終於用客氣的聲音,好不客氣的撅了回去。
    “我為何不知?”史侯爺忙問,其實史侯爺想說的是我又不是信不過你,何必如此。
    “父親擔憂大哥身體,大哥去了又臥病在床,此事是我與三弟商議後辦的,若有不妥,請父親訓示。”
    史侯爺疲憊的揮揮手,也不說什麼,家事還要外人來見證,是誰不信誰,是為了防誰?懶得再說什麼,只道,“這就好,你有事就去忙吧。”
    “父親保重身子,兒告退。”
    史侯爺看著兒子快步走出院子,只盯著史爹的背影出神。自己與兒子的關係,原來已經差成這樣了嗎?十來歲的時候,練一整天的槍,抬頭看著自己,那濡慕的眼神,還在眼前,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只看得見低下頭的發頂?從娶妻生子?不還要更早一點,從步入官場,也不對,還要更早一點,也不知早到什麼時候,等自己回過神來的時候,兩個兒子的疏遠的很。還好長子與自己很親近,長子?!是了長子!
    史侯爺終於想起來了,次子疏遠好像就是長子十五歲病危之時,只因下人無意怠慢,才得了風寒,長子的身子是能得風寒的嗎?風寒能要他的命!自己日夜守在兒子的床前,心中悔恨不已。那些個奴才怎麼敢怠慢自己的嫡長子,還是老妻提醒自己,上行下效,下人看自己寵愛次子,長子又是病弱的身子,自然不那麼上心。史侯爺痛定思痛,不再親自教導兒子,次子還教導過一段日子,老三就全然是教習管的。嫡長子才是家族的中心,長幼有序,才能保證不兄弟鬩牆,才能保證家族安穩傳承。
    別說什麼對次子三字不夠關心,請最好的教習,給最好的條件,還要怎麼好?逆境出人才,武將更要逆流而上,方顯英雄本色。
    史侯爺大概不明白,有錢不用和沒錢是兩回事。
    其實史爹也不必太過傷心,史侯爺要求他關心大哥,關心大哥的孩子,並不是敲打,只是想有本事的兒子,多照顧照顧弱勢的兒子。
    人大約都是這樣,“惜貧愛弱”,同情弱勢群體,只是貧的可能是好吃懶做,弱的可能是不求上進。有本事的人不是冤大頭,性情堅毅,也不是不關心的理由。
    做爹的做到這份上……
    史爹快步出了鶴齡院,才長出一口氣,再不出來,史爹怕忍不住要出言頂撞了。罷了,還想什麼,不都習慣了嗎?
    史爹想,多虧自己忍住了,剛聽得一番分析,差點衝動了。他可沒說虛言,六王確實深不可測,自己就是六王的人,可不正應了深不可測這句話!

☆、第6章 乘鶴返仙鄉

史仲竹要是知道自家老爹在想什麼,一定大呼“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紅樓夢中,金陵四大家族就只有史家全身而退,雖無實權,卻是一門雙侯的榮耀。其他三家都抄家沒落,甄家更是滿門抄斬,險些滅族。
    史爹聽了史侯爺的一番分析,更堅定了站在六王船上的信心,他史鼎不靠家族也能位極人臣、蔭蔽子孫!
    史侯爺說自己命不久矣,確還是每天精神氣十足,早起打拳,飯要吃三碗,紅光滿面。
    史仲竹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上學不止需要成熟的靈魂,還需要協調的身體。這小豆丁的身子,手不聽腦子使喚,寫出來的字比狗爬還不如。史爹每天佈置了五篇大字,史仲竹確是要強的,每天多寫很多篇,選最好的教上去。
    拿著特製的小號毛筆,正和自己較勁,就看見紅梅腳步匆匆,小跑過來,史仲竹心說,這情景怎麼這麼眼熟。
    紅梅還沒站穩,急道“老太爺不好了,太太找二爺過去!”
    果然!
    史仲竹想,還讓不讓人好好讀書了,每次都是在書桌前,紅梅就來報有人不好了,自己都要對書桌有心理陰影了。
    這次史仲竹有經驗了,張開雙臂,紅梅會意,抱著他往正房趕。
    到了正房,娘仨匯合,匆忙王鶴齡院去。路上遇著三嬸和史忠柏,一起去探望。
    診脈的是相熟的王太醫,王太醫見來了主事的,就示意往外間談話。史侯爺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還避諱什麼,說吧。
    王太醫只能委婉說“侯爺吉人天相,若熬過今晚,便康泰了。”這是說史侯爺活不過今晚了。
    “老夫多謝王太醫了,大孫子你送王太醫。”
    “不勞煩了,不勞煩。“王太醫腿都跨出去了,又轉身到”可用老參補氣。”說完,跟著史伯松出去了。
    不久,史鼎史鼐兩兄弟就趕回來了,看時間,剛好和王太醫遇上,這兩兄弟是知道史侯爺的病情了。
    此時,史侯爺已經是瀕死之人,粗長的呼吸聲在眾人的沉默中愈加明顯,像一個破敗的風箱,呼哧——呼哧——
    呼哧——呼哧——
    史侯爺眼神開始渙散,他看見兒時過年放鞭炮留下的一地紅紙,看見娶親時耀眼的紅蓋頭,看見大兒子去世滿目的紅血絲,畫面最終定格在史鼎轉身離去時波紋抖動的衣擺。
    史侯爺費力的想要支起身子,史鼎一把握住父親艱難舉起的手,史鼐也疊聲地問,“什麼,您要說什麼?”
    “小心太……”小心太子,史侯爺沒有說完,手就垂了下來。遺言總是在重要的地方斷了,史侯爺驗證了這個定律。
    “父親,父親!”史鼎的跌聲呼喚向按下了開始鍵,各種各樣的呼號接踵而至……
    “公公!”“祖父!”“老太爺!”
    大管家喚了一聲,見老太爺沒有反應,低頭抹了把眼淚。也顧不上勸慰哭泣的主子們,抬腳到門外唱諾:
    “乘鶴期忽至,談笑返仙峰。保齡候老大人,薨!”
    自有大管家身邊的小子,快步在整個大宅裡奔走,大聲高唱:“乘鶴期忽至,談笑返仙峰。保齡候老大人,薨!”
    聽著報喪的聲音漸漸遠去,史鼎心頭五味陳雜,難以言表。幼時的濡慕親近、少年的怨憤傷心、中年的冷漠麻木,一一在心頭略過,不是早就決定不在意了嗎?真事到臨頭,卻也……
    “老爺,老爺。“史鼎聽到貼身小廝喚自己,轉過頭,想問他什麼事。卻見妻子也面帶焦急的呼喚”老爺,爺,二郎,你別傷心,你別……“
    史鼎心說,我不很傷心啊,你是不知道,我多年前就想著要是沒有爹就好了,我早就出去闖到了,不用窩在這京裡,委委屈屈當這個名實不符的史二爺。
    史鼐也勸慰到,“二哥,父親也不想見你太過哀痛。“
    “我不哀痛。“史鼎木木的回答。史鼎是看不見自己的臉色,白得似那宣紙,躺在床上的史侯爺,面色都比他好。
    史鼎疲憊的揮揮手,“準備後事吧。“轉身往屋外走去,脊背微微佝僂,屋裡的人逆光看著他的背影,像要消失在那光影裡似的。
    晚間,守靈。
    史鼎和史鼐分好了一人一天,好保證體力,體體面面把後事辦下來。
    史鼎怔怔的望著銅盆裡跳動的火苗,機械的往裡面添紙,一張,又一張。
    史娘鄭氏,拿著趕工出來的白色棉布大衣,輕輕搭在他肩上,“針線上忙不過來,只趕了這個,爺先披著,別凍著了。“
    史鼎也不看她,只握著她的手,默默往下用力,鄭氏順著力道,跪在史鼎旁邊。
    靜默半響。
    “我其實不得父親歡喜,”史鼎突然出聲。“嗯。”
    “我記得父親小時候還教導過我騎射。”“嗯。”
    “但後來就沒有了,為了禮法規矩,父親就待我疏遠了,我就得像個沒父親的孩子,自己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不!沒有父親的孩子都比我強,他們沒有人會逼他上進,卻不給一點助力;也不會有人告訴他你辛苦得來的一切都要獻給大哥,沒有人……”
    史娘鄭氏開始還簡單應著,只是史鼎越說越快,鄭氏也漲不到插嘴的機會,其實她也不需要說什麼。鄭氏知道自己的丈夫只是想發洩些什麼,這些話不是說給自己聽的,是說給躺在棺木裡的史侯爺聽的,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我重沒想過他會死,我重沒想過他會死!”史鼎的生硬低沉沙啞,暗得恨。“有時太艱難了,我也恨恨的想他死了也好,可我只是想想,我不想的,我……”史鼎越說越混亂,不知改怎樣表達。
    “我知道,我知道。”鄭氏虛摟著史鼎,把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肩上。
    漸漸的,鄭氏肩頭的布料濕了,沒有一點聲音。鄭氏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這史鼎的脊背,任濕潤的布料越來越多,靜靜的看著銅盆裡跳動的火苗,沒有說話。
    之後便是按部就班的喪禮儀式,無可贅述。
    史鼎呈上去的奏摺很快批復下來,順利襲了保齡候的爵位;史鼐也同樣順利襲了忠靖候,並收到賜下的侯府,只等孝期過後,便搬過去。
    一家子,關門守孝。
    在史鼎一家平靜守孝的時候,朝堂卻波濤洶湧。
    幽禁的太子,咬破手指在中衣上寫了《罪人書》,字字血淚,情深,感歎自幼父子天倫之樂,懺悔愧對父皇疼愛,還整理了一份名單,都是東宮舊人,都是這些人為了自己的利益,挑撥著天家父子,打著皇子奪儲的幌子,行黨爭之實。“兒為其誤矣!”
    聖人看了,泣不成聲。
    聖人探望幽禁的太子,卻發現庭院花木枯萎,景色破敗,明顯已多日未打掃。天子驕子的太子,自己最驕傲、最疼愛的兒子鬍鬚滿臉,瘦骨嶙峋。
    再聽著太子說,前幾日,花木就無緣無故的枯萎了,想來這是上天的預兆,自己怕是沒有多少日子了。在這最後的日子裡,他不遠父皇再為他傷心了,只願自己去了,能讓父親開懷一點,自己也就沒什麼可求的了。
    聖人哪裡聽得這些,這是自己手把手教出來的太子啊,太子啊,自己寄託了傳承希望,自己盼星星盼月亮才得來的嫡子,是自己疼愛了三十年的的兒子啊!當初怎麼就被大臣三言兩語、火上澆油的勸諫迷了眼,下了這樣的命令。
    黨爭!黨爭!
    這些大臣手握重權,羽翼眾多,是想幹什麼?架空皇帝!下一步又要做什麼?是要舉旗造反了!
    聖人想通了這些關卡,仿佛看到自己的晚年,也只能在這樣破敗的院子裡度過餘生,自己的子孫也要這樣卑微的活著。也許活著的機會都沒有,都成了新朝的墊腳石。
    大臣們不知道聖人都腦補了些什麼,只知道,聖人把幽禁的太子接到了乾清宮,宣了御醫,吩咐好好調養太子的身子;晚間聽聞父子共臥,因為太子屢夢危噩、數次驚醒,只有聖人在身邊時,才能勉強睡著。第二天一早,聖人父子又去了奉先殿祭奠了太子聖母、陛下元後。
    次日早朝,有大臣對廢太子居於乾清宮提出異議,想讓聖人對次給個說法。
    聖人順應臣下之請,把這個說法寫在聖旨上,頒給了這個大臣。
    “窺伺宮禁,越矩妄言,其心不純。”這是聖人給的說法,“又查事涉貪鄙、無能、縱奴行兇”等一系列罪名,落得個本人斬首,全家流放的下場。
    有了這樣的前車之鑒,眾大臣都識趣的表示沉默。
    太子就這般妾身不明的在乾清宮住了兩個月。逢一的大朝會上,聖人扔下一個炸彈,把眾人都給炸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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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複立皇太子

立政殿縱深寬長,大朝會正殿中所立接三品以上大臣,三品以下、五品以上偏殿侍立,其他人就沒有屋頂遮天,站在立政殿前的廣場上。
    平日裡就是大朝會,也不會這麼安靜。別以為上朝是多麼嚴肅的一件事,其實男人嘴碎起來比八婆還八婆。大朝會也不是正經能商議大事的地方,所以平日都商討些“意義重大”卻又無傷大雅的“大事”。
    今天,聖人不走尋常路,沒有讓大臣“有事起奏,無事退朝”。直接一紙詔書凍結了整個朝會,比他平日裡苦口婆心勸大臣冷靜克制有用多了。
    高公公端著內監特有的尖細聲音,宣讀詔書。
    “朕屢次巡幸遊獵,留太子辦理朝政,舉朝稱善。”
    老子平時到處玩的時候,我兒子就把國家大事辦的妥妥當當的,你們如果沒失憶也就記得,當初是怎麼誇我兒子的。
    “及朕去歲幸獵宮,忽傳太子素行變易,自此朕心眷愛稍衰。回京後,置數人於法。因時外間竊議,太子之不孝,及所行不法者,日有所聞。朕特命拘系之。”
    好嘛,等到去年老子出門打個獵的功夫,就聽說我兒子不乖,很不乖,你們這些嘴碎的八婆到處瞎傳我兒子的壞話,有影兒的沒影兒的,我也被你們說怕了,所以讓我兒子閉門思過。
    “近日太后及皇后,皆以太子被冤見夢;且執太子之日,天色忽昏,朕進京前一日,大風旋繞駕前,朕詳加體察,太子日表英奇,天資粹美,亦未嘗亂預國政。前此狂疾,皆由小人魘魅所致,以至本性汩沒耳。”
    這幾天,我夢到老娘和老婆,都說孫子/兒子冤枉。我仔細一想,我兒子平時那麼乖,怎麼可能變壞呢?我又仔細查探,發現真相只有一個——陷害!有小人陷害我萌萌噠的好兒子。
    “每念前事,不釋於心。因召至左右,加意調治,今已痊可矣。特奏請太后釋之,誠朕之福,亦諸臣之福也。”
    一想到有王八蛋敢陷害我的乖兒子,我這心肝就哇哇得疼。不過你們也不用太擔心,我早就洞悉這樣淺顯的陰謀。我已經把乖兒子接到身邊,就近照顧,可喜可賀,我兒子好了。我老娘托夢給我,老娘也誇我做得對,這真是太棒了!
    “謂太子曰:古放太甲,卒成令主。汝其勉之。爾部詳察應行典禮,選擇吉期具奏。”
    我已經和兒子說好了,他還是當他的太子,禮部等有關部門趕緊準備,選個好日子,我兒子要風風光光的當太子。其他的大道理,我也不和你們說了,反正說了你們也不懂,你們乖乖把我兒子的就職儀式搞好就行了。
    高公公聖旨宣完,眾大臣張口結舌的蠢樣子,讓聖人看了回西洋景。趁眾人一下子都沒有回過神來,聖人道,“即無異議,且退朝。”
    媽蛋,退什麼朝,老子一肚子的意見!有大臣馬上出列上奏,可惜高公公眼疾手快,不,眼疾嘴快,“退朝!”人家天天練的絕技,沒有擴音器,聲音可以傳到整個大殿。顯然大臣平日不練功,用時很捉急,只能眼睜睜得看著聖人甩袖子退場。
    眾大臣面面相覷,最後三五成群的散了。
    眾人在立政殿前也不好明目張膽的說小話,等回了家再做打算,當天京城的交通在傍晚時特別擁堵。
    李老大人,三朝老臣,翰林院掌院,天下清流之首。當然李掌院三朝老臣的生涯中,前兩朝混的不是很好,剛入官場的時候,就是個愣頭青,還以為天下大同呢,所以只能在翰林院熬日子。
    時機往往是給有準備的人,李大人在翰林院的日子裡,沒有自暴自棄,專心研究學問,在學術上取得了耀眼的成績,終成一代大儒,代表當時全國最高學術成就。在先帝那一輪的皇位爭霸賽中,李大人慧眼識英才,把女兒許給當今聖人做側妃,當聖人還是先帝庶長子的時候。
    李大人抓住機會,終於成了李掌院,走上了人生贏家的道路。女兒作為潛邸舊人,獲封淑妃,又生了個受聖人喜愛的兒子,三皇子,端王。李掌院一家水漲船高,對今後的生活更有信心了。
    李掌院知道,今後一家子的前途都掛在了外孫端王的身上,所以對端王的事分外賣力。端王娶妻的時候,儘管萬分看不上武將粗鄙,但還是殷殷囑咐外孫,好好待端王妃。端王自己爭氣,加上一家好助攻的加持,終於“文武雙全”的站在了朝堂上。
    端王再牛,他也是臣子,李掌院並不滿足于當親王的外公。所以李掌院多年謀劃,終於等到了太子被廢。
    可惜,沒等李掌院再把外孫推上太子之位,聖人就來了這麼一招。
    禮部侍郎石大人脾氣急,按捺不住問領頭人李掌院,“老翁,此事如何是好?”
    “什麼如何是好?”李掌院不徐不疾的問。
    “太子複立……”
    “好了,為人臣者,忠君為要。”李掌院先教導跟班,然後淡然告訴一干人等“靜觀其變”,盡顯老臣持重姿態。其他人也略放心,先回了。
    李掌院回到家裡,關上書房門,再也裝不了淡定,臉色扭曲砸了一屋子的瓷器。“豎子!”“小人!”邊砸邊罵,半響才平靜下來。開了書房的門,吩咐僕人,“老夫人養的貓把書房都糟蹋了一遍,你們還不去收拾了。”
    儘管李掌院私下焦急得頭髮大把大把掉,但當端王外孫向他問計時,李掌院胸有成竹的說:“觀諸史書,絕無前例。太子能立便能廢,王爺,我們上回也做成了,不過再來一回罷了,我們有的是時間。”
    端王稍安。
    安撫了端王,李掌院聯繫了端王妃的父親,周將軍。周將軍出身武將世家,武功卓著,封漢鄉侯。此時爵位還是實封,這意味著周將軍不僅每年領“鄉侯”的死俸祿,他還有“漢鄉”的二千戶稅收收入,就是可惜漢鄉只是個小地方。也是,如今開國日久,皇子皇孫、武將文臣封地越來越廣,儘管聖人十分吝嗇爵位,國家財政還是越來越緊張。
    話說回來,周將軍既有開拓進取的野心,就不會滿足於“漢鄉”這個小地方,若是成了國丈,“漢鄉”自然就成了“漢郡”。所以,周將軍對自己女婿的前程也是記掛在心,這不,李掌院一請,周將軍也心領神會,帶上女眷過府賞花。
    女眷在花園裡賞花,李掌院和周將軍,分別帶著自己最得意的兒子,在書房喝了一天的茶水。
    周將軍滿意的帶著家眷回去了。做這同樣事情的人不再少數,甄貴妃所出的四皇子顯王、靜妃所出的七皇子榮王,都做這類似的事情。
    皇宮,聖人坐在御座上,聽堂下一個面目平凡的老太監回稟。此時,天色已暗,聖人卻沒有讓點燈,陽光透過窗櫺,大殿被光影分割得明明暗暗。聖人聽著老太監的回報,忽的把手上的奏摺一摔。
    “結黨營私,覬覦皇位。好極了,真是好極了。”

☆、第8章 規劃新生活

朝堂風雨如晦,史家卻安寧如昔。
    史仲竹虛歲5歲,在功課上很突出。因著守孝,史伯松也從學堂裡回來,在家裡學習。史鼎如今也被名正言順的稱一聲“史侯爺”,新鮮出爐的史鼎史侯爺便在家裡教習兩個兒子的功課。
    史鼎對兩個兒子的未來規劃雖各有側重,但同樣疼愛。史仲竹現在骨頭開始成型,筋脈卻沒有僵硬,正是習武的好時候。所以史仲竹的功課就改成了上午習文,下午學武,他大哥史伯松也是如此。
    新任侯夫人鄭氏,趁這這段時間,以祈福名義打發了不少不規矩的下人,又重點整理了家裡的田莊商鋪等產業,對自己的嫁妝也進行了梳理。丈夫疼愛、子女孝順,一家子都省心,唯一能叫鄭氏煩憂的就是史湘雲了。
    史湘雲是長房唯一的女兒,病弱大伯生前沒有過繼子嗣,那麼與史湘雲關係最親近的就是二房三房了,尤其是承襲了保齡候爵位的二房。
    史湘雲如今滿打滿算也不過是個一歲的小嬰兒,好吃好睡,有什麼難照顧的,難的是史湘雲的外家。史湘雲的母親能作為史家的宗婦嫁進來,家世自然顯赫。只是劉家牽扯進了太子被廢的漩渦裡,聖人聖旨上說“至諸人於罪”中的“諸人”裡就有劉家,再好的家世也敗落了。
    其實,劉家和太子親近也不過是悉聽聖意罷了,可是在聖人看來,兒子怎麼可能有錯,錯的都是“小人”帶壞的;又或者為了證明聖人教導有方,只怪外人離間。唉,不過是為聖人、太子背黑鍋罷了。
    劉家家業敗落,正值壯年的男丁閑在家裡,生計都困難。劉家上代沒有女兒,就是有,遇上這樣的事情幫不幫忙還兩說,這代只有唯一一個女兒,且去世了。本來這樣的局面劉家是借不了一點力的,可劉家有一個精明能幹的當家主母。
    劉夫人在劉家遭難前就是貴婦圈子裡有名的能幹人,小姑史劉氏去了時候,來史家弔唁也是舉止得當、雍容大方。等到病弱的史大伯去了,史家收拾了史劉氏的嫁妝,請劉家人保管一份嫁妝單子,劉夫人也是百般謙讓,賭咒發誓的說相信史家的為人。天有不測風雲,劉家遭了太子連累後,劉夫人就越來越頻繁的登門造訪,熱情的關心小姑的女兒——史湘雲。史家正閉門守孝,劉夫人就不管不顧得來過好幾次了。
    鄭氏正在西花廳裡品茶,聽下人來報,“劉夫人來訪。”
    “唉,想什麼來什麼。”鄭氏放下茶杯,扶著紅梅的手,往待客廳去。
    劉夫人坐在右下手,靜靜的品茶。劉家男人被擼了職位,又被罰了一大筆銀子,經濟上有些窘迫,但劉夫人卻並不因此失了氣度鳳儀。
    “親家二弟妹,冒昧來訪,打攪了。”劉夫人起身致歉。
    “快別多禮,您是大嫂的嫂子,我待您和自己的嫂子一樣,萬勿多禮。”鄭氏也陪著客套。
    “今日來,一是看望二弟妹一家,自從我們劉家遭難,二弟妹一家多次幫扶,我這心裡是說不盡的感激。”邊說邊起身行禮,抹了抹眼淚,繼續說“再就是來看看湘雲這孩子,小姑是個沒福氣的,史家這樣好的人家,妹夫待她更是好,可她偏偏就這麼去了,只留下我可憐的小湘雲。”劉夫人剛剛還克制著的眼淚此時再也忍不住,簌簌地落。
    鄭氏打起精神,細細安慰,又吩咐丫頭打水淨面,鬧了半響,才把打苦情牌的劉夫人送去見正主。
    “嬤嬤,仔細看著劉夫人。”方嬤嬤答道;“夫人放心,老奴都安排好了。”這方嬤嬤是鄭氏的陪嫁嬤嬤,在鄭氏跟前是比大丫頭紅梅更受信任倚重的存在。鄭氏也只有在幾個心腹面前才說實在話:“劉夫人可惜了,世家貴族出生,嫁得也是手握大權的丈夫,只是命不好。”
    “夫人說的是呢!”方嬤嬤介面,“以前劉夫人來的時候是多麼的矜貴,世家貴女的架子比誰都大。”
    “呵呵,劉夫人本來就是世家貴女,擺擺架子正常的。”鄭氏對這個到不以為意。
    “她還以為是從前呢。”大丫鬟臘梅也湊趣到。
    “是啊,從前我朝開國太祖想替太子求取世家貴女都遭了拒,當時世家是如何的高貴,如今……”鄭氏感慨。
    “所以啊,劉夫人如今可擺不了架子了。”另一個大丫鬟彩雲道。
    “嗯。”鄭氏隨口應了一聲,也不多說,知道嬤嬤丫鬟們都不明白自己的感慨。鄭氏感慨的不是劉夫人,劉夫人只是個由頭,鄭氏感慨的是世家。
    千年傳承的世家,在本朝開國的時候因兵禍消減了大批,太祖為太子求娶遭拒後,皇家一心削弱世族。到而今,世家的勢力大不如前,否則,像劉夫人一樣的世家貴女該又如何鄙視泥腿子出身,武功封侯的史家。
    唉,想這些又有什麼用呢,老天保佑自己趕上了好時候。
    送走了劉夫人,鄭氏仔細盤問在劉夫人跟前伺候的下人。
    “劉夫人直接進了湘雲小姐的院子,路上並沒同任何僕人搭話。”
    “劉夫人看望湘雲小姐的時候,奴婢就在一旁,劉夫人也沒有與先大太太留下的陪房單獨說話。”
    “劉夫人走的時候直抹眼淚,說過幾日再來看望湘雲小姐。”
    鄭氏聽了下人的回稟,問方嬤嬤,“嬤嬤,你說劉夫人來幹什麼的?”
    “自然是來謀好處的。”方嬤嬤答道。
    “劉夫人不至於吧。”
    “夫人,人窮則志短,劉夫人再是世家貴女,她也得吃飯穿衣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過不了日子的。”方嬤嬤解釋到,“您不是早煩她了嗎?”
    鄭氏尷尬一笑,“我就是不喜歡她來的太頻繁,爺多次囑咐我守好門禁,如今家裡守孝,不好給人交遊的把柄。再說她來了這許多次,也沒有開口要什麼好處,除了剛遭難時讓咱家幫了一把,其他時候劉夫人可是推拒了的。”
    “夫人安心。如今要急的不是夫人,劉夫人有什麼目的,總會知道的。只是要小心先大太太留下來的下人。”
    “這個嬤嬤不用憂心,家裡借為老侯爺祈福的名義放了一大批下人出去,大房的人都去的差不多了,只留下長壽一家看護大伯的私房,大嫂帶來的丫鬟,凡是與府裡有牽扯的,也都放了出去,只留下幾家陪房。這些人的身契都在我手裡,只等湘雲嫁人,把嫁妝和老僕一送,就解決了,還落個好名聲。”
    “夫人心善。”方嬤嬤奉承到。
    【可不是自己心善嘛,教養好了給兒子們添個助力。】鄭氏心想。
    親娘鄭氏滿意的品茶消磨時光,史仲竹的日子可遇到難題了。
    史仲竹有著成人的靈魂,接受了二十多年的教育,即便學的是理科,背書也是不成問題的。背書沒問題,寫字問題就大了。有電腦的年代,多的是人提筆忘字,好不容易適應了這點,史仲竹又把簡體字和繁體字記混了,腦子裡存放多年的都是錯別字,簡直糊了他一臉血。這些都不是最難的,最難的是寫毛筆字。
    寫毛筆字,讀作“書法”,寫作“藝術”,一個接受應試教育的人,對此的瞭解就是史書上幾個名留青史的大書法家。對毛筆字的評價標準只有得獎的是好的,值錢的是好的。輪到自己寫的時候,簡直累覺不愛。
    史仲竹最後把練武用的小沙袋綁在手上,以此練字。別說,效果還不錯。史鼎檢查課業的時候,也察覺到了這一點,問明白兒子後,為兒子的勤學苦練感到十分欣慰。
    看著老爹摸著短須,一臉得意,史仲竹心想這有什麼。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啊,什麼把紙訂在牆上,什麼在手裡握生雞蛋,學書法的招數多了,史仲竹決定以後要把這些招數都一一實驗。
    自從明白為什麼啟蒙是從《逍遙遊》開始後,史仲竹就在為自己今後的職業做規劃。
    最好是從文,史家是武勳世家,家族資源大多集中在這一方面,如此既避免了和大哥史伯松的衝突,又能避免了危險。槍桿子裡出政權的道理,古人又不是不明白。每換一次皇帝就是一輪爭儲大戰,每次大戰扯進來的文臣武將不計其數,但文臣多是抄家流放,武將就容易丟了性命。為什麼?別說是重文輕武。“世界上能征服人類的只有思想與劍”,幹掉敵人子簡單的方法就是*毀滅。在*毀滅文臣上如此小心,就是顧忌“思想”的威力了,誰也不想自己在史書上留下名字的方式是殺了某個“思想”家。
    既然要從文,一手好字是必須練就的。而且史仲竹的心裡深諳“出名要趁早”的道理,練就一手好字,為科舉加分;萬一科舉不順,就當個名士才子。為此史仲竹克己自律,苦得親爹都看不下去了。
    “竹哥兒,你年紀還小,慢慢來,不著急。”史鼎勸到。
    “可我想寫好字。”史仲竹回答。
    “為什麼呀?是不是你大哥笑話你字寫得不好了,別聽你哥瞎說,他和你一樣大的時候,字還沒你好呢!”史鼎清楚家裡的人一個巴掌都數得完,自己夫妻沒和史仲竹說過,三弟不會費這個事,唯一能和史仲竹說寫字的就只有史伯松了。
    “沒有,大哥沒有說我,反還誇我字寫得,是我自己想要寫好的。”史仲竹可不想自己大哥蒙冤。
    史鼎就想不明白了,好與壞是需要對比的,這麼小個孩子,沒有人和他說,他怎麼知道自己的字不夠好,想要更好?
    “竹哥兒,你怎麼知道自己的字不好?”史鼎都快要陰謀論了,尼瑪,誰告訴你的!
    “就是知道啊,父親給了我很多書帖,既然能做書帖,字肯定是好的,一比,兒子就知道自己字不好了啊。”
    “竹哥兒真聰明!”史鼎先誇了自己的兒子,然後說:“字也是要慢慢練的,竹哥兒千萬慢慢來,欲速則不達的道理,知道嗎?”
    “知道,《論語子路》:無欲速,無見小利。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
    史鼎摸摸兒子的頭,沒再說什麼。退到書房門口,神色複雜的看著自己的兒子。有天資,又勤奮,自己的打算是不是錯了?

☆、第9章 習得文武藝

史仲竹對習文有興趣,對習武更有興趣。
    前世,作為一個小屁民,哪裡有這樣好的教育資源。史仲竹最感興趣的是君子六藝中的騎馬!馬啊,前世騎馬的不是牧民,就是貴族,有個詞叫“白馬王子”,騎馬耍帥更是經典場景。所以史仲竹對演武場充滿的興趣,上午練一個時辰的字,胳膊酸得抬不起來,也打擊不了他對習武的熱情。
    史家請來教習史仲竹的,是一個戰場上下來的老兵。史鼎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能教兒子文化課已經不容易了,所以其他課程只是抽查。
    老兵面色黝黑,眼中也不見傳說中的寒光,也沒有刀削麵(如刀斧砍削般的面容)的臉龐,只是個平凡的中年漢子,史仲竹以“董師傅”呼之。
    “董師傅,您的功夫我都能學嗎?”史仲竹無恥賣萌,用星星眼的絕技攻擊董師傅,請原諒一個功夫發燒友,武俠中毒者。
    “自然,二爺想學我自然教。”董師傅溫和回答。
    “那我先學什麼好,先學輕功吧。”史仲竹在心裡艱難取捨了一下,決定先把保命的功夫學到手。
    “二爺說的是輕身功夫吧,待二爺把基礎紮牢了,輕身功夫就容易了。”
    “輕身功夫?”史仲竹已經有不好的預感了,“那內功呢?那種一掌擊碎岩石內功。”
    “世上哪兒有這樣的內功,內功這是道家的說法了,咱們從軍習武的人練的都是硬功,和江湖賣藝的差不多,只是更高明些。二爺看天橋賣藝的可以徒手劈三五塊青磚,可他也不能徒手碎石頭啊。”
    “那是他們功夫不到家,可他們還能胸口碎大石呢!”
    “胸口碎大石,也是用鐵錘砸的,沒見賣藝的用手砸啊!”
    “那你說的輕身功夫呢?能飛簷走壁不?能踏波而行不?”史仲竹不死心,手舞足蹈的描述了一個大男人,站在竹梢上,衣袖飄飄,隨著竹子的擺動上下起伏,武俠范兒十足。
    董師傅確定了,這一個隻看過江湖賣藝和傳奇話本的,只能耐心解釋到:“二爺,我是做不到的,據我所知,也沒有人做到過。”
    “怎麼會沒有人做到呢?書上都寫了……”
    “二爺,你看的是話本傳奇吧。”董師傅嗤笑到,“那些都是不懂武功的落魄文人編的,你看真正的武將寫的都是兵書兵法,名將不比文人更懂功夫?”
    史仲竹不服氣的想,人家黃裳就是一個文人,就寫成了《九陰真經》,流傳幾百年。不過黃裳是小說人物,《九陰真經》更是編的,也不太敢確定。
    “若硬要說內功,除了我練的這種旨在傷敵殺人的硬功,還有一種旨在養身的內功。”
    “什麼內功?”史仲竹想說張三豐,又想起還沒有張三豐這個人。
    “道家的內功,老子的學說,加上修養身心之類的,學這個的多是高夀之人,不過你是學不了的。”董師傅斷言道。
    “我怎麼就學不了?”
    “二爺不想想道家最出名的都是些什麼人,葛洪葛先翁行醫濟世,隱居羅浮山;張道陵張天師符籙見長,隱居北邙山;純陽子呂洞賓更是隱居盧山,難不成二爺也想要隱居不成?”
    【你說的好有道理,我盡無言以對!】史仲竹默了。很快,史仲竹又打起精神,當不了武林高手,還可以當個特種兵之類的嘛,他走的時候正是流行這個梗,大小銀幕上全是作戰服,大街小巷全是滿臉油彩的肌肉男,據說那幾年招兵都容易多了。
    “董師傅,那你教我的功夫都有什麼用?”
    “普通人能跳六尺,你能跳一丈,練好了兩丈,平常三五人近不了身。”董師傅解釋到,說白了功夫再好,也怕菜刀啊。
    “那你們軍中有沒有兩軍對壘,于萬人中取敵將頭顱的?有沒有萬箭齊發卻毫髮無傷的?有沒有……”
    董師傅抽了抽嘴角,拍拍史仲竹的肩膀,“二爺,你以後還是少看些話本吧。”語氣中滿滿的同情,咱們侯爺不容易,有這麼個腦子有病的兒子。
    史仲竹和董師傅閒扯了半天,終於明白了這個世界沒有武林這個一說,“好漢”都是強盜,“遊俠”等同于混混,也沒辦法笑傲江湖。
    史仲竹第一天習武的任務還是蹲馬步,多少牛人的成功之路都是從蹲馬步開始的啊!史仲竹沒有一點抵觸的蹲了一下午,繼寫字寫得手抖之後,成功讓腿也抖起來。
    史仲竹回房,心裡還惦記著董師傅下午例舉的幾個名人,第二天上午功課完了,就找些道家的書來看,重點研究了幾位名人事蹟。發現稱仙道神的人,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葛先翁曾受封關內侯、呂洞賓進士出身還當過縣令,張天師不是沒有做官,人家皇帝下了幾次詔書,他都不去,這才創立了天師道,看來自己學道家功夫還是有希望的。
    心裡有了打算,史仲竹是個敢想敢做的人,接下來的日子把老爹書房裡和道家沾邊的都看了一遍,再想要看新書,沒辦法,只好通過大丫鬟的家人,從外買書,和春芽、夏葉都說了,不拘銀錢,只要和道家、道教有關的都要。
    人家史仲竹也不是沒有目標的瞎搞,他有一個參照人選——張三豐。《太極張三豐》《一代宗師張三豐》《張三豐秘史》,哦,不,《少年張三豐》之類的談情說愛劇情就不列舉了。前世,武當少林天下武學魁首,史仲竹想的是當和尚禿頭太難看,道士大袖飄飄比較符合自己的審美。
    史仲竹開始學習道家、道教相關,史鼎沒有發現,畢竟人家功課還是保質保量完成了的,只是史仲竹通過大丫鬟買書,這就瞞不過親娘鄭氏了。
    史夫人鄭氏語重心長的和丈夫談了話,話裡話外都是賈家那個考上了進士,卻拋家棄子修道的賈敬。史鼎也引起了充分重視,第二天就和史仲竹親切談心。
    “竹哥兒,你近來可是在看道家的書?”
    “是啊,道家挺有意思的。”史仲竹想你可不要反對,我的目標是長命百歲!你要反對,我就說【父親給我講的《逍遙遊》太有意思了,我情不自禁的想多看看道家的書】,內疚死你!
    “你年紀還小,可看得懂?”
    “自然是懂的,我把父親書房裡道家的書都看完了。”
    “哦,都看完了啊。”不要怪史鼎不知事,畢竟是武將,除了日常用的兵書、需要常常翻閱的禮法之類的,大書房裡的書都是書局按著庫房單子送的,連黃曆都有,書送進來了,史鼎從來沒看過,所以不知道兒子居然已經把那麼多書都看完了。
    史鼎小心翼翼的問,“那你以後準備修道了?”
    “幹嘛修道,我不是還學《論語》《大學》嗎?我要考進士的啊!”
    還好,還好,史鼎把一顆擔憂的老心放下。
    “那竹哥兒不可沉迷,四書五經是正經。”史鼎叮囑,“日後也不要讓大丫鬟悄悄買書了。你日漸大了,身邊總是丫頭片子也不頂事,我給你配幾個小廝,過兩年外出上學、交際應酬,總是要用到的。”
    “謝父親!”史仲竹沒想到還能提前得了小廝,要知道他哥史伯松也是搬了自己的院子才有這待遇。“那父親,我要不要搬到外院啊,小廝畢竟不方便。”史仲竹非常善解人意的提議。
    “想什麼呢!”史鼎沒好氣的瞪他一眼,“你才多大點,自己住你娘哪裡放心的下,給你配的小廝也就和你差不多大,來往內院,無需顧忌。”
    “別啊,爹,你給我配個小孩子有什麼用,我派他到接上去買個書都擔心他被拐賣了,您給我個十幾歲的,我才好讓他辦事啊!”
    “你能有什麼事?”
    “現在沒有,以後也會有的。好不好嘛,爹啊”史仲竹使出撒嬌*,“親爹、好爹”的喊,嘴上抹了三層蜜,又是按肩,又是捶腿,圍著史爹忙活了半天。
    史鼎十分享受兒子的殷勤,端了半響的架子,才“心不甘情不願”的給他配了四個小廝,兩個十多歲的年紀,正是得用的時候,兩個和他年紀一樣大,算是伴讀。
    “是你自己要年歲大的小廝,自己和你娘說搬院子的事。”史·甩手掌櫃·鼎施施然出了書房。
    史鼎史侯爺顯然是小瞧了自己的兒子,撒嬌*連鐵血真漢子史侯爺都拿下了,區區一個愛子如命的親娘鄭氏不在話下。
    史仲竹又是一通撒嬌,胡攪蠻纏的非要有自己的院子。鄭氏沒辦法,撥了一個大丫鬟,名字叫秋果,到史仲竹的院子裡攬個總。
    史仲竹是讓各種宅鬥宮鬥問洗腦過的,忙說:“我已經有春芽、夏葉兩個大丫鬟了,定額都滿了。”
    鄭氏假做吃驚道:“喲,你還想扣下我的秋果不成,她就去你院子裡把個關,教導你那兩個丫頭,等春芽、夏葉能撐起來了,自然就回來了。你就是想要,你娘我還捨不得呢!”
    秋果在一旁介面,“奴婢也捨不得夫人,只是夫人身邊能耐人多,奴婢把夫人的心尖尖伺候好了,也是盡忠呢!”
    “好伶俐的口齒,我可就更捨不得了。”
    史仲竹鬧了回笑話,把頭埋在鄭氏懷裡不出來,有惹得屋裡人一陣大笑。好容易和鄭氏訴完了離別之情,又聽了零零總總一大堆注意事項,史仲竹才順利要到了自己的院子,他給自己的院子起名秋節院,寓意“常恐秋節至,焜黃華葉衰。百川東到海,何日複西歸?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自此,史仲竹在秋節院開始了半獨立讀書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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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眾多愛好事

史家因守孝在家,避過了風浪最凶的時刻,不得不說,史老侯爺死得非常是時候。
    史伯松、史仲竹兄弟守孝的日子已經過了,史伯松又包袱款款去族學上學了。只要有餘力的家族,哪家都是有個族學的,出名的族學能吸引外姓人來求學,這就是家族無形的資源、人脈了,君不見賈家的族學差成那樣,也照樣有人附學,寒門求學永遠是個大難題,史仲竹萬分慶倖他投胎技術過硬,要是投身貧家,他就要一邊“種田”,一邊讀書了。
    史家的族學沒有什麼出名的大儒授課,也不像現在賈家的族學那般烏煙瘴氣,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還是個能讀書的地方。
    史伯松去上學了,把史鼎的精力又解放了一部分,然後史鼎就發現了自己兒子的新愛好:醫術。
    史鼎真是操碎了一顆老心,這又是怎麼了?
    史仲竹讓新上任的小廝延年到處收集醫書,人家書店聽見小廝名字叫延年,還以為是哪家太醫或者杏林人家要買書呢。說到這裡,史鼎史親爹就必須吐槽一下兒子取名字的審美:去病、延年、藥師、南山,【我說兒啊,你是多怕死啊!】對與這種魔性的名字,史鼎也讓兒子重新改過,好歹也是學四書五經的,實在不行書裡隨便取兩個字,也比現在的好啊。可史仲竹鐵了心不改,任誰說都不理,史爹想著正常範圍內的丫頭名字,對這樣的區別對待,只能默默的放過了。
    要說史仲竹是真怕死嗎?自然是真的!來了這麼久也沒個神仙妖怪游魂野鬼聲明對這起恐怖事件負責,史仲竹是真怕啊,你說要是我正活得精彩的時候,跳出來個神鬼要帶你走,擱誰身上都忍不了啊。
    這件事就相當與一個生命沒保障的人,時刻擔心著殞命,正常人還可以通過保養身體、避開危險來保護自己的小命,史仲竹這種情況,就是好好躺在床上睡覺,神鬼來了,你也沒法啊,所以史仲竹對自己的小命是萬分的珍惜,已經計畫好了要修仙求道,保住性命了。
    回到正題,史鼎發現兒子不看道家學說,改到處收集醫書,想難不成要棄文從醫了?嗯,雖然非主流了點,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竹哥兒,你最近怎麼又愛上看醫書了,功課要抓緊才是。”史爹語重心長的說。
    “爹啊,我功課不是都完成了嘛。”史仲竹想,難道連自由時間做什麼你都要管,然後耐心解釋,“我看了道家的甚多書,發現很多真人仙師都是名醫,抱朴子葛仙翁這樣的大能就不用說了,藥王孫思邈更是百歲高齡行醫問診,建安三神醫之一的董奉董神醫也是道教名人,太多的神醫都是道家真人。我想著要深入研究道學,還是要從醫學入手。”
    哦,史鼎明白了,搞了半天,你還是沒有忘了你那道學愛好。又問,“董師傅說你每天在演武場瞎比劃又是在做什麼?”
    “什麼瞎比劃,我是在練五禽戲。”史仲竹抱怨,董師傅是什麼眼神啊。
    “五禽戲,人家高夀老人練的五禽戲,你幾歲,跟著湊什麼熱鬧。”史鼎嘲笑到,也總算弄明白了,自己兒子一心撲在道家學說上,日後再聽說他有什麼奇怪的愛好,也不用擔心了。
    待史仲竹年齡再長一點,又迷上了騎馬,每天除了練字習文,其他時間都在馬場,每天騎三個時辰,這麼用功,把董師傅嚇了一跳,忙和東家解釋,不是自己安排這麼重的課業,老天爺在上,自己就讓每天騎一個時辰就是,心裡還暗暗打算,就是不到一個時辰,看在學生是侯爺愛子的份上,他也不計較,誰知道這位二爺這麼用功。
    史鼎史侯爺已經把自己練得處變不驚,想當初以為兒子想要求仙問道都挺過來了,不就是愛騎馬,武將家的兒子,愛騎馬不是應該的。再聽說,自己兒子搶了馬倌的活,天天給馬喂草、洗澡,晚上還想搬到馬圈裡睡,再堅強的心臟也堅持不住了。睡馬圈?傳出去還以為你受虐待了!
    兒子住到外院就是算半個大人了,不好多管兒子事情的親娘鄭氏對史侯爺,發飆了,一頓粉拳伺候,末了,放下狠話,兒子真要搬到馬圈去住,你也不用回來了,去馬圈陪兒子吧。
    史鼎欲哭無淚,養兒子怎麼這麼艱難啊,再看柏哥兒,真是前所未有的順眼。史鼎把史伯松叫到跟前,語氣前所未有的和藹,關心了功課關心身體,關心完身體還關心交友狀況,最後大大誇獎了一番。要知道史鼎對長子的教育方針是做錯了狠狠罵,上手打都是有的,做對了也要告誡他不許得意,自從長子能記事了,史鼎對兒子就貫徹著嚴父方針。如今把史伯松誇得一頭霧水,史伯松可不知道自己弟弟又出么蛾子了,想著既然父親這麼看中我,要更努力不負父親期待,只能說,這真是一個美好的誤會。
    幸好,到了晚上下人來報,史仲竹去馬圈巡視了一番,決定回房睡覺。史鼎松了一口氣,不用擔心被趕下床了,然後惡狠狠的罵道:“睡馬圈,都是閑的,明天起功課加重一倍。”
    話說,史仲竹怎麼想起來去睡馬圈,這就真是小孩沒娘,說來話長了。得從開始學騎馬開始,有常識的都知道,騎馬是很累人的,大腿內側的皮膚經常被磨破,現在也不流行馬褲之類的厚布料,所以史仲竹的馬術真是用鮮血和淚水換來的。每天從馬背上下來,兩腿都不敢挨著,像只鴨子似的走路,史仲竹每天在被窩裡流眼淚,把古今中外的名人名言都背了一遍,才激勵著自己撐了下來,等大腿內側已經磨了一層厚繭,不會在輕易磨破,馬術也有了長足的進步。
    但史仲竹不是個滿足這點小成績的人,咳,主要是沒有好馬術怎麼耍帥,為了更好的和馬溝通,史仲竹開始給馬喂草料,刷馬、遛馬的活兒搶著幹,讓馬倌以為自己要被失業了。可只是這樣不行,史仲竹覺得自己對馬的熟悉程度不夠,用大將軍衛青就是與馬同食同住的事蹟(這是假的)激勵自己,為了達到傳說中“人馬和一”“心靈相通”的境界,決定要睡馬圈。
    蒼天啊,自己的主子還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啊,幾個大丫鬟輪番勸也沒有勸住,史仲竹覺得小丫頭哪兒懂自己的志向決心,幾個小廝也跟著勸,主子去睡馬圈,奴才能不去嗎,為了不睡馬圈,都使出了渾身本事,奈何史仲竹就是鐵了心的睡馬圈。丫鬟往鄭氏這裡求助,小廝給老爺報信,夫人老爺都還沒有準確吩咐下來的時候,作為伴讀的藥師想到了一個好主意,把馬趕到封閉的馬圈裡去,馬圈髒的很,二爺應該忍不了的。
    史仲竹晚上帶著被褥,準備修煉人馬合一絕世神功的時候,發現,馬不在馬棚裡,馬倌解釋說,馬晚上不能栓在馬棚,夜風太涼會得病,完全不顧大夏天的夜風只當乘涼的事實,把二爺往馬圈裡引,順便表白自己可是為了照顧好這些好馬,史仲竹不懂這些,跟著馬倌到了馬圈,才發現這裡完全睡不下去啊。要知道,他原來準備的是睡到馬棚邊上乾淨的空地,或者外面的草地上,反正天氣不冷,現在面對遍地的翔,無語了。
    史仲竹失望而歸,背後小廝和馬倌都長籲了一口氣,我的親娘啊,總算走了。
    史仲竹習文方面的功課加重了,整天忙得緊,也沒再鬧著睡馬圈,真是可喜可賀。沒等史爹多過上幾天安心日子,史仲竹又表示他要種花。
    史鼎真是想把兒子抓過來,一頓屁股板子,他就知道輕重,不隨便瞎鬧了。忍,為了開明公正的父親形象,要忍。史鼎把兒子拎過來,在心裡跟自己說,最後一次,我再忍他最後一次。
    “你怎麼又想起種花來了。”史鼎有氣無力的問。
    “我看了很多書,都說要知道農事艱難,稼穡不易。”
    史鼎心想你看的是什麼邪書,要知道稼穡不易,也不用自己去種田啊。
    接著史仲竹從《離騷》裡的香花香草說起,總結出了花草能陶冶美好情操,培養優秀品格的論點;再說自己生長在富貴之家不知百姓艱難,這於日後為官不利;最後表明自己種了好花好草還是孝敬父母兄長的,順帶自我表揚了自己的孝心。
    “家裡有個小花房,你非要種花,就去那兒種吧。”史爹自暴自棄了。
    “爹啊,家裡花房都是暖房,外面的農人又有幾個用得起這樣金貴的東西,兒要的就是天然不雕飾,暖房不行。”
    “那你要什麼。”
    “爹咱家有莊子嗎?”
    “好小子,你是打的這個主意,要置私產啊。”
    “爹,我的親爹,我的好爹,父母在不分家,我怎麼會想要置私產,我這不是為了貼近百姓生活,憶苦思甜,重點是為了感謝爹給我的美好生活。”
    “美好個屁,”史鼎曝了粗,簡直不能忍了。
    看著親爹開始挽袖子,一頓暴打就在眼前,史仲竹大喊“爹,君子動口不動手啊,可是你說的要以理服人,咱要講道理啊。”繞到桌子後面,和親爹隔開一個安全距離,才接著說,“我要有什麼做的不對的地方,您說,您說我改不就成了。”
    恐嚇完兒子,史爹把袖子放下來,說,“給你個莊子也不是不可以。”
    “其實不給也行,我就是用用,莊子還是親爹您的。”史仲竹被瞪了一眼,雙手捂嘴,表示自己閉嘴了。
    史鼎這才施施然的接著說,“我給你莊子,你成天在家裡也沒大用,這樣吧,你考了秀才就是大人了,莊子就當是給你有功名的獎勵,如何?”
    史仲竹想了想,一個未成年人就想要直接分家產,再開明的父母都不能接受啊,等有了功名就有了話語權,到時候一個莊子還是手到擒來的。
    “行,爹那我們可說好了,等我考了秀才,您就給我買個莊子。”
    “我還能賴了你的。”
    史鼎表示,這只是個緩兵之計,等到兒子考上秀才的時候,這股勁頭肯定過去了,給他莊子他都懶得管,還是管事忙這些庶務。
    史仲竹則在想,怎樣才能迅速考上秀才?

☆、第11章 族學大作戰

有這麼個隨時折騰的兒子,史鼎簡直迫不及待的出孝,迅速複職,以後有什麼事都交給夫人吧,不要打擾為民做主、為聖人分憂的史侯爺啊。
    史鼎逃出升天,史夫人鄭氏則陷入了水深火熱,小兒子不願意去族學!鄭氏愁得直掉頭發,作孽哦~
    史仲竹為什麼不肯去族學?他早就和自己大哥打聽過了,在族學教授課業的是二十年前的三甲進士,這些年史家的族學倒是出過秀才舉人,但唯一一個進士還是人家上京趕考時附學的,兩個月後就高中進士,你有這個臉說進士是你教出來的嗎?
    這裡面的水深了,史仲竹必須做好萬全準備,能不進族學就不進族學,實在不行非要進,也要刷好裝備才行。可憐史仲竹早沒做打算,等到史娘鄭氏通知他該去上學的時候,才想起這個問題。史仲竹還需要時間做準備工作,就先裝可憐、再耍賴皮的和鄭氏“商量”,最後鄭氏無法,寬限了他一個月,一個月後必須去。
    史仲竹全面發動,把小廝丫鬟指使得團團轉。
    先打聽每年族裡要給族學多少支持,包括給多少錢、多少物資,族學的房子是什麼人負責修繕,學生要交多少束脩,族學有沒有自己的產業之類的。
    打聽了收入,還要打聽支出。打聽族學有多少老師,多少學生,老師就那麼幾個,把生平都詳細的標注出來;學生就按照家境分貧富兩種,身份按照史家和外姓也分兩種,把史家族學三十年來教出的有功名的人都列表分析。
    再查探族學負責人的家庭經濟狀況,他家人有沒有功名之類的,還通過好些在學裡上課的學生打聽族學風氣,也向族學附近的普通人家打聽,做好一切準備,摸清族學的底子。
    在吩咐小廝丫鬟收集資訊的同時,史仲竹每天都往外跑,在著名的酒樓一坐一天,月錢幾天就給耗光了;沒法,只有在最繁華的街道上亂逛,跟著的小廝亞歷山大,小主子出了點什麼問題,老爺夫人能扒了他們的皮;最後,史仲竹還到郊外的著名風景名勝遊覽了幾天,腿都走痛了。
    鄭氏以為史仲竹不願入學,只當是最後的狂歡了,讓下人看好他,只要不出危險,隨他哪裡去。別人不理解,史仲竹這是在找“奇遇”呢,說好的主角定律呢?
    在酒樓沒有人從他的小臉上看出堅毅不凡,和他搭話,然後讓他發現這人其實身份顯赫,諸如皇帝/皇子/重臣之流。在街上也沒有遇見賣身葬父的,沒有強搶民女的,甚至連扒手的沒有,史仲竹只能從街頭走到街尾,跟在他身後的小廝要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一定糊他一臉血,指望在權貴雲集的東市看到賣身葬父的,這裡連乞丐都不准來,什麼扒手這麼想不開,在這裡行竊,抓住就是丟命,來來往往都是巡街的差役。史仲竹最後只能去郊外碰碰運氣,其實他最想去看懸崖,懸崖裡永遠有武功秘笈/金銀珠寶/牛人奇珍……看著小主子的架勢,小廝們只能說附近沒懸崖,事實上也真沒有。
    史仲竹因“骨骼清奇、天資不凡”被收徒的夢想破滅了,回到秋節院,小廝丫鬟們已經把所能得到的資訊都匯總過來了,史仲竹也就不鬧著出門,專心在家分析資料。
    用過晚飯,史鼎關心起兒子不願去族學的事情,史仲竹把族學分析報告遞給老爹,史鼎還以為他又要搞什麼歪理邪說,只打算隨便看看,誰知一看就放不下。
    史仲竹的分析報告裡不僅有文字說明,還有每年投入銀子的曲線圖,考出功名的曲線圖,人員分佈柱狀圖之類的一目了然的圖表。鄭氏看丈夫認真,知道小兒子沒有胡鬧,也接過一張紙細看起來,史伯松也不是傻子,所以一家三口都靜靜的讀這史仲竹的大作。
    史伯松年紀小,藏不住話,吃驚地問:“二弟,前些日子你問我先生怎麼樣就是為了做這個?”
    “當然不是,當時我是關心大哥,後來沒想到我也要去族學,才讓延年、去病他們打聽的。”
    史鼎看完了,臉色前所未有的嚴肅。“不許貧嘴,老實說,你是怎麼想到要寫這個的。”
    史仲竹看了眼老爹的眼色,識時務的解釋:“以前我也不關心族學什麼樣啊,哪知道我也要去,去之前我得打聽打聽吧,所以就這樣了。”
    “少給我打馬虎眼,我是問你怎麼會想到把知道的消息寫成文章,還畫了圖。”史鼎賞了一個腦瓜蹦,神色更嚴肅了。
    史仲竹捂著腦袋,嘟囔道,“就是想寫成這樣啊,哪兒有為什麼。”看一眼親爹不滿意的表情,再道,“開始的時候春芽聽她老子娘誇從族學裡出來的人都有出息,可延年帶回來的消息說族學附近的人家說族學裡多是紈絝子弟,這自相矛盾的話,我也不知道該信誰的。我知道春芽和延年都不會騙我的,所以這肯定是別人真實的想法,對同樣的人怎麼會有完全相反的看法呢。我想著現在想不通先寫下來,等消息多了,看看哪個想法的人多,就知道族學裡的學生究竟是什麼樣的了。”
    “後來消息越來越多,只用文字記就太繁雜了,我在家裡看到娘用來記帳的表格,想著如果這樣的消息也能用表格就簡單明瞭了,所以就做了這個。”史仲竹解釋完靜靜的看著老爹老娘,他看見記帳都有帳本了,就以為這個沒什麼,讓爹娘看也是存著人小鬼大來賣萌的,誰知道老爹這麼嚴肅。
    “好了,我知道了,今天也晚了,松哥兒和竹哥兒都去歇息吧。”史鼎先打發兩兄弟走。
    “爹,我還有……”史仲竹弱弱的開口。
    “還有什麼?”
    “還有一張關於族學先生的評價,也給您。”史仲竹從懷裡摸出一張紙,塞到史鼎手裡,和史伯松一起回去了。
    史伯松牽著史仲竹的手,一起回去,他們的院子在同一個方向。史伯松摸摸弟弟頭上的小發包,感慨到,“弟弟真聰明!”
    “大哥,這就是聰明嗎?那你不是更聰明。”史仲竹小心翼翼的回答,深怕自己大哥受到打擊。
    “那你說我怎麼聰明了。”
    “大哥會讀好多書,我就不會,大哥已經能騎馬奔行了,我的馬卻還是不太聽使喚,還有好多,總之大哥就是很厲害。”
    “傻瓜,大哥聽說你把爹書房裡的書都看完了,還每天騎三個時辰的馬,等你像大哥一樣大的時候,你會讀更多書,有更好的馬術,人人勤奮都能行,可你不一樣,你才是真正的聰明。”
    讓一個十二三歲的小朋友誇獎……史仲竹問,“我聰明大哥就不喜歡我了嗎?”
    “怎麼會,大哥一直都喜歡你。”
    “可大哥自從看到那個就沒有對我笑過。”
    史伯松對著弟弟微微一笑,結果下人手中的燈籠,先把弟弟送回屋子,自己才回去。看著弟弟進屋的背影,心想:大哥不是不喜歡你,是感到慚愧。
    史伯松想,自己在族學讀了這麼多年,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些問題呢?當年自己上族學的時候是怎麼去的,爹娘讓去就去了,怎麼不先想想這些問題?父親經常教導自己要多思多想,還是沒有做到啊。弟弟每天勤學苦練,上次去看他還看見他騎馬把大腿磨破皮了,聽父親說練字手上都綁這沙袋,這麼有天資,還這麼勤奮,自己也要更努力才行,不能讓弟弟比下去!
    兩兄弟的小心思,史鼎夫妻現在無暇理會,傳看了史仲竹關於族學先生的消息,史鼎默默無言。
    “明兒個,請三弟來商議一下吧。”鄭氏建議到,三弟一家出孝後就搬到了忠靖候府,要請他們來,今晚上就吩咐下去,明兒一早下人就去請,這事兒宜早不宜遲。
    “嗯,是要請三弟來商量下,沒想到每年撥給族學的銀子,到養了這麼一批碩鼠!”
    鄭氏去吩咐方嬤嬤安排不提,洗漱後,回到臥室,見丈夫還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安慰到,“都說讀書人高潔淡泊,咱也不知道他是這樣的人,也別自責了。”
    史鼎歎了口氣,“唉,夫人,我擔憂的不是這個,我擔憂的是我們竹哥兒。”史鼎抬手止住鄭氏要說的話,再道:“竹哥兒小小年紀,這份聰明機靈是我重來沒見過的。先前他一會兒學道家,一會兒學醫術,還鬧著要去睡馬圈,我雖嘴上罵罵咧咧,心裡確是歡喜的,兒子機靈比什麼都強。”
    “我一直以為竹哥兒心性不定,也就是有點小聰明罷了。但你看今天這事,太讓我吃驚了。一個月前,你說他不肯去族學,我還想著他年紀小,貪玩也是有的,可他不聲不響就做了這樣的大事。多少大人都管不住嘴,竹哥兒在你天天催他上學的壓力下卻一點兒風聲都沒漏。再說他要收集這些東西可不容易,他能用的人也就你我派給他的小廝丫鬟,可他愣把事情辦成了。還有那幾張圖,那才是最關鍵的,是創舉,以前誰能想到用圖來表述。”
    “我就是擔心啊,慧極必傷,情深不壽。”
    “那可怎麼辦?”鄭氏焦急得問到。
    “以後你就不要管他學道家的事情了,我知道你一直怕他和賈家的賈敬似的,修仙問道去了,只要有命在,修道就修道吧。你也不要太擔心,我問過他了,他一心想考科舉,還和我打賭要中了秀才就給他個莊子,你多留意他日常起居,吩咐丫鬟多好好照顧他。”史鼎還有一個理由沒有說,次子才智過人,得給他謀一條和長子不一樣的通天路才行,別把聰明都用在自己內鬥上,外面才是廣闊天地。
    史鼎和鄭氏滿懷心事的睡了,在史仲竹不知道的時候,史鼎給他留下了一個寬鬆的成長空間。

☆、第12章 知己二三人

第二天一大早,史鼐一家三口就來了,準確說是一家四口,史三嬸李氏懷孕了。
    鄭氏聽到這個好消息也十分開懷,嗔怪到,“有了喜信兒,居然瞞著我,該打!”說著就往李氏肩上輕拍。
    “哎呦,哎呦,”李氏假裝疼得不行,求饒,“好嫂子,好嫂子,我錯了,不是還沒到三月嘛,想這穩妥了再給嫂子報喜,我錯了,嫂子饒我一回,下次不敢了。”
    “不能饒,今天你就看著我喝花茶,你呀,就喝毛尖吧。”鄭氏轉頭向丫鬟吩咐,“給三太太沏把茶末子就行了,可得給我出氣。”
    李氏懷過一次的人了,有什麼不明白的,孕婦喝花茶和紅茶都不好,最好喝綠茶或白水,她也不信嫂子能真給她喝茶渣。遂十分配合,假哭嫂子虐待,倆妯娌有說有笑的往後堂去了,史鼎、史鼐兩兄弟去書房商議正事。
    史鼎把小兒子的調查結果給弟弟看,史鼐年輕,又是武將脾氣,看完了,立馬拍桌子,嘴裡罵著:“好個老酸丁,平日裡擺個清高架子,一肚子男盜女娼!”罵完就要點齊府兵,去拿族學的范老先生。
    “三弟!”史鼎喝到,忙制止史鼐叫人,“這事還要慢慢打算,姓範的在族學二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這麼抓了他,讓外面好事的文人一傳,有理也成了沒理,還有別有什麼事都用府兵,府兵宿衛京城,又不是你的私兵家丁。好,好,我知道,我都知道,可別人能用你不能用,現在是什麼時候,京城是什麼地方,禦史的眼睛亮著呢,現在不參你一本,等到了關鍵時刻,拿出來說嘴就能左右大局,現在父親去了,只有你我兄弟守望相助,凡事小心謹慎為上。”
    史鼐從小是二哥帶大的,最聽他二哥的話,聞言也不鬧著拿人了,只問,“那二哥你說改怎麼辦,我聽你的就是。”
    “我想著先再細細的查一遍,掌握證據再說。等拿到了證據先在聚集族人開會,把證據攤開說,我是族長,這事走不了大褶。然後罷免先生、送官府治罪,再把緣由張貼在族學,多發幾份給看熱鬧的人,不要讓外面人亂傳。抄檢范老頭家的事情就交給你辦,你把那些財物拉走的時候把真金白銀的亮在外面,讓手下的私兵家丁也統一口徑,你看可行?”
    “二哥,我想范老頭一人做不了這麼大的事,多少年的都沒漏風聲,怕和族裡人有勾結,開宗族大會的時候那些人會不會搗亂?”
    “嗯,說的是,查的時候查清楚,哪些人有勾連,在開會之前就一併控制住。”史鼎定下主意,“一個范老頭清理了就完了,重要的是以後族學怎麼辦?要新請先生,學裡的規程也要改動,日後怎麼給族學撥錢,裝裝件件,麻煩著呢!”
    史家兩兄弟就族學改革一事商量了半天,史鼐一家中午飯都是在這裡用的。史鼐為人豪爽,出的主意都是快刀斬亂麻式的,史鼎也十分認可,一力降十會,拳頭大就是老大。
    兩兄弟定計,史鼎迅速開始調查,不像史仲竹,史鼎手裡握著老侯爺死前傳給他的一支暗樁,行事十分便捷,不過兩天就查獲了以范老頭為首的一干小人,宗族大會,史鼎是族長,又準備充分,和事先設想的一樣,把范老頭送官,範家財產被抄,家人也沒臉在京裡混,收拾行裝,聽說往蜀中去了。幾家有勾連的族人也不到除族的地步,只罰了鉅款,和錢相比,幾家名聲臭了才是最大的懲罰。
    最後,族學重新請了一位袁先生,袁先生雖也是三甲進士出生,但和前任范老頭相比就能幹多了,做過縣令,還做過王府屬官,只是運道不好,先死爹後死娘,連老婆都死了,一直守孝,也沒能補上缺。如今的形勢,有見識的人都不敢去蹚渾水,袁先生要吃飯,要養活兒子,只能坐館教學,史家給的銀錢豐厚,又聽聞才整頓過,他才來了。
    現在族學的規矩改了,分啟蒙、進學、深研三個班,啟蒙不是真啟蒙,沒有取得功名的人都在啟蒙班裡,進學是中了秀才的人,深研是中了舉人的,當然中了舉人的多數要遊學,深研班裡幾個人都是一心準備衝刺進士的。每旬一次考試,旨在查漏補缺,適應考試氛圍;每月進行一次月考,前二十名紅紙黑字貼在族學的牆上,其他人白紙黑字張榜公佈,前三名有銀錢獎勵,連續三次最後三名就要請出去了。
    當然還有一些諸如不能帶小廝進課堂,不能帶吃食進課堂之類的小規矩,也有族學的經費要通過幾個族老同意才撥,個人給族學捐錢捐物也要專門記帳。族學除了袁先生以外還請了好幾個舉人,都是上科沒中,在京裡等下科的,來這裡掙個清淨地複習。
    史鼎是下了決心的,如今天下承平已久,武將家也要有個書香樣子。不過史鼎從沒想過放下兵權,只有聖人不讓交權,史家就要一直把兵權握在手裡,這比什麼都重要。但掌兵的只能是嫡長子,其他兒子都在軍中徒惹忌諱,從文才是其他兒子的出路。更何況,自己的兒子就在族學裡,史鼎對切身利益相關的事情重不馬虎。
    經過整頓的族學,現在正在風頭緊的時候,史仲竹也就放心的進了學堂。每天早起到學堂,他年紀還小,響午便回,藥師和南山作為他的陪讀,早上陪他進學堂,在廂房等他上完課,又護著回來。
    出門上學的好處也是明顯的,史仲竹更清楚了這個時代的規則,史爹史娘則覺得兒子懂事多了,沒再出什麼么蛾子。史仲竹在學裡也是朋友眾多、知己二三,作為史侯爺的愛子,明顯沒人敢找他的麻煩。
    族學的改革成效明顯,開年的春闈,當先生的舉人裡中了四個,深研班裡的舉人也中了兩個,其餘舉人秀才更多,史家的族學一下子出了名,來附學的人更多了。以前來附學的人主要是想投貴人的青眼,尋個捷徑,如今打算正經讀書的人更多了。
    來的人多了,史仲竹也交了更多的朋友。有個叫趙芝的,名字女氣,為人處世卻大氣周全。趙芝是京郊趙家村的,別以為京城富庶,趙家就窮的很,趙芝的父親是個秀才,從小教他習字學文,他父親屢考不中,把希望都寄託在他身上。趙爹真正的文弱書生一個,幾次科考把身體拖垮了,沒等兒子有功名就去了,家裡靠寡母刺繡生活,趙芝多次和母親說先不上學,等家裡好轉了再說,可趙母不幹,讀書既是亡夫的心願,更是兒子唯一的出路,趙母說了,就是繡瞎了眼睛,也要把趙芝供出來。史家的族學每次月考都有獎勵,對來附學的人一視同仁,趙芝就是沖錢來的。
    史仲竹和趙芝成為好友,自然不是因為同情。趙芝為人變通,以前給書店抄書、給小店題寫招牌之類的賺錢,不是一心唯讀聖賢書的人。做人不卑不亢,十幾歲的小男生正式要面子的時候,多少人從此中二不能自已,趙芝不是用自傲掩飾自卑的人,神經也不是敏感纖弱型,且還有點小跳脫,和史仲竹很合拍。
    趙芝加上史仲竹以前的兩個好朋友,本家的史安才、史雲鵬,四個人好的同穿一條褲子。趙芝帶他們回家,到京郊的山上采野菜,在小河裡摸魚,三人十分佩服趙芝的本事,紛紛要求學習。史安才、史雲鵬家境差不多,小富人家,四人一起在京城尋好吃的好玩的,犄角旮旯的小店他們都去過,一行四人非常開懷。
    史仲竹在稟告過父母後,也請他們來保齡候府玩耍。那天史仲竹早早的起來等候好朋友上門,史安才和史雲鵬結伴而來,在大門口看到史安才的打扮,史仲竹當場就笑了出來。
    只見史安才穿著一身紅綢衣服,那布料看樣子應該是給女孩子做衣服的,還閃著金光,史安才的配飾更是光芒耀眼,整一個暴發戶。“笑吧,笑吧,你們可逮著笑話看了。”史安才無奈到。
    史雲鵬也在旁邊對史仲竹說到,“你是不知道,我到他家約他的時候也傻了眼,心說,難不成今天我們安才成親,這可怎麼好哦,我都沒帶賀禮,哈哈……”
    史雲鵬俏皮話沒說完,自己就笑個不停。史仲竹也不解,“你怎麼穿成這樣啊。”
    “還不是我娘,說侯府往來的都是達官貴人,怕我丟臉。”史安才解釋到。
    “哦,咱們保齡候府都是看衣冠待人的趨炎附勢之徒啊。”
    “不是,不是,我娘就是好心……”史安才連忙解釋,在人家府裡說人家的壞話,真是找打!
    “噗,哈哈……”史仲竹、史安才兩人看他焦急的樣子,笑開了花。“哎呦,你看他腦門上都出汗了,哎呦喂。”史雲鵬最是調皮,笑得直不起腰。
    三人在路上笑鬧了半天才到正院去拜見,史仲竹給他們解釋,老爹上衙、老哥拜訪同學,家裡只有自己娘在。其餘二人連忙表示不在意,侯爺忙是應該的。
    進了正廳,兩人給鄭氏請安,鄭氏給了見面禮,又招待他們喝茶,這時候門房上的人來稟,趙芝來了。
    史仲竹到大門,把趙芝引進來。
    鄭氏見了趙芝,直拉著人家的手感慨,“好俊的小哥兒,果然玉樹蘭芝。”趙芝羞得臉紅耳赤,其他三人只在一旁看笑話,不給他解圍,最後,鄭氏稀罕完了,才放他們去史仲竹的院子裡玩。
    史仲竹感歎,“我都失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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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終成小秀才

四人結伴往秋節院來,春芽、夏葉帶著一眾丫頭準備待客。此時秋果已經回鄭氏身邊,史仲竹正準備提兩個二等丫頭上來,好湊成“春夏秋冬”。
    他們三人喝綠茶,史安才一人喝酸漿,酸漿算是調味飲料,酸酸甜甜的,三人一直用這個嘲笑史安才沒長大,要知道四個人裡史仲竹年紀最小,他都不愛喝這個。
    在客廳歇過一陣,三人鬧著要參觀史仲竹的書房。史仲竹領他們過去,一進門就被震住了。
    書房,史仲竹是下了大功夫的,當年搬院子的時候,其他地方都有定式,下人就弄好了完全不用史仲竹操心,獨書房,是史仲竹自己設計監造完工的,也是他的得意之作。
    書房東面向陽,兩個大房間打通,最開闊不過。靠牆的地方全部擺的是丈半高的大書架,平時取書都要用梯子,只看見這樣的書架,就讓人有壓迫感。中間用成人高的書架隔開,放這兒的書都是史仲竹平時看的,就算他個子小,墊腳或搭個小板凳就能拿到。書房的傢俱全是黃花梨,不用更貴重的檀木,就取黃花梨顏色清淡中正,最配這滿屋書香。屋裡看書的地方也多,有正經的書桌椅子,也有貴妃榻,連胡床都有,上面的抱枕,是史仲竹的最愛。書房的窗簾繡的全是竹子,牆上掛的字畫是竹子,桌椅雕花也是竹子,連屏風上繡的都是大熊貓吃竹子,為了切合自己名字,史仲竹也是蠻拼的。
    三人看到這樣的書房,喜愛之情溢於言表,約定要多來看書才行。趙芝更是感慨,“讀書花銷大啊!”不是為官做宰的,哪有銀子置辦這樣的書房。
    史仲竹看他如此感歎,便說,“你可以天天來啊。”
    “我家在京郊,怎麼天天來。”
    “住到我家不就行了。”
    “住到你家?”趙芝十分驚訝,反應過來,忙推卻到,“不行,不行,我哪能住到你家,再說我娘還在家裡呢。”
    史仲竹神色嚴肅的看著他,把史安才、史雲鵬都招呼過來,四人圍坐在書桌前,才開口:“阿芝,咱們相交日久,又是知己好友,我是什麼樣的人,你知道,我是認真的。你平時上學,天不亮就要出門,回去天都黑了,在路上耽誤了多少時間?回去還要幫你娘幹點雜活兒,哪兒來的時間溫書。我們約好明年一起考秀才,你這樣讓瑣事耽誤了可不行。”
    “我也是清楚你的為人才敢這樣直接開口,你要是人品不好,我也不敢幫個白眼兒狼,我是喜歡你、欣賞你才想幫你,你想想,我是那種以勢壓人或者擺侯府架子的人不?”
    “你來我家住,就住在我院子,這裡生活也方便,我家離族學近,平日上學都有馬車,把時間空出來溫書才是最要緊的,就是為了這一大書房的書,你也要來啊。”
    “你放心,我爹娘肯定沒問題,我娘那麼喜歡你,我爹也愛資助學子,你放心!”史仲竹在和趙芝成為好友之後,就一直在想要如何幫他,莫欺少年窮,趙芝智商情商都高,出人頭地是早晚的事。史仲竹苦口婆心地勸他留下來,史安才、史雲鵬也在旁邊敲邊鼓。
    “我說你怎麼突然請我們來家裡玩,”轉頭問史安才、史雲鵬,“你們倆早就知道的吧?”
    史安才和史雲鵬連連解釋,不是故意騙他。
    “我知道,看著這一屋子的書,我也心動,可我娘怎麼辦,還是算了。再說我住進來也多有不便,竹哥兒,我知道你是好意,也十分感激,可這不行。”趙芝還是婉拒了。
    史仲竹想了想,自己還是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趙芝住進來說不得會被下人怠慢,想林妹妹還是賈家的正經親戚都被編排,史仲竹相信自己家的下人素質比賈家高多了,但狗眼看人低的人總是有的。
    最重要的是趙母怎麼安排,讓趙母一個人待在京郊家裡趙芝不放心;一起住到史家來,趙母又能幹什麼?若還是做針線,那不成了史家的下人?史仲竹一心想幫趙芝,可不能為了細節問題,反結了仇。
    “是我想的不周全,阿芝,你看這樣行不行,你們在侯府旁邊的街上租一個小院子,我可以讓我娘給趙伯母介紹繡莊收她的繡品,這樣你們生活有著落,也方便你讀書。”
    “可我沒有銀子。”趙芝輕聲說,再灑脫的男孩子,說到錢總是尷尬的。
    “沒事,我有。你放心,我可不是白給你的,我借給你,你寫張借條,看在咱倆關係好的份上,我不收你利息,等你以後出仕有錢了再還我。”
    趙芝知道這是史仲竹照顧自己的自尊心,他也認為自己現在困窘,但日後定有前途,不怕承好友的情,因此還是答應下來的。
    史雲鵬到,“好,好,這樣咱們四個就可以一起上學的。”
    “是啊,保齡候府周圍都是府兵經常巡邏的地方,你也不必擔心有什麼問題。”史安才也跟著說。
    四個小夥伴把事情商量好了,就專心看書,他們都憋著一股氣,准備考明年考秀才。
    這事兒全不用史鼎鄭氏出面,史仲竹自己有大把的零花錢,派去病把院子租下來就行了。和親爹打了聲招呼,史鼎認為兒子小小年紀就懂得積攢人脈,也十分贊同,鄭氏給趙母介紹的繡莊不是別的,就是自己嫁妝裡的鋪子,吩咐鋪子上的人,按最好的價格收,不為賺錢,就為了幫兒子交朋友。
    解決了後顧之憂,四個小夥伴就全身心投入了複習大業。族學裡的先生科舉經驗豐富,在針對性的指點後,四人進步巨大。
    考秀才在原籍考,趙芝就是京城的人不用奔波,史仲竹因老爹有爵位,也可以在京城考,只有史雲鵬和史安才,他們兩家雖是嫡支,也住在京城,但籍貫還是金陵,兩人要坐船回金陵老家。
    史仲竹提醒老爹,史鼎對族人科考也十分重視,派身邊的管事組織要考試的族人一同南下,管事負責後勤,考生什麼都不用擔心,專心考試就好。在族人動身南下時,史鼎親自接見了他們,做了考前動員,被史侯爺激勵後的學子,打了雞血似的,雄赳赳氣昂昂的去參考了。
    本朝的科考相對簡單,且沒有童生一說,考試就考秀才、舉人、進士三個等級;考秀才考縣試、府試、院試,每場只考一天,相對簡單;考舉人稱秋闈,在省會城市考;考進士稱春闈,到京城,考上了進士暫時不頒佈頭銜,等到殿試,由聖人定名次。狀元、探花、榜眼、傳臚之類的就廣為人知了。
    理論上是這樣,但其中又有細小差別,比如京城人士,不管什麼考試都在京城,京城在行政級別上是省級的,但考秀才也在這裡考,這就要國子監之類的機構出題了。考試也沒有傳說中的殘酷,考過試的人都知道,比如高三的時候天天做奴隸,高考前一天熟悉考場是貴妃,高考三天是皇后,這時候誰敢惹你。
    此時的科舉,只有在考進士,也就是全國學子在京城考試的這一場最難,考九天,中途不能出來,所以考進士才叫躍龍門,多少文人就卡在這一關上。考試不僅考學問,還有心理素質、身體素質、運氣之流。這些史仲竹前世的時候經歷過,瞭解的多,和三位好友在一起的時候,也注意幫他們紓解情緒。
    史仲竹本土作戰,優勢明顯,三場考試下來,依然活蹦亂跳的,讓史娘鄭氏憋著勁兒無處使。史伯松要襲爵,又走武將路線,考科舉也是武舉,史家軍中勢力雄厚,就是想落榜也難啊。鄭氏第一次遇到文科舉,做了諸多準備,奈何兒子不配合,讓老娘的關心的地兒都沒有。
    待到放榜的日子,家裡得空的小廝都搶著去看榜,南山第一個跑回來報喜。“二爺中了,第五名。”
    “趙芝呢?”史仲竹對自己的朋友很關心。
    “趙大爺也中了,十二名。”
    南山得了個大紅包退下,家裡也人人多發一月月錢,秋節院裡的發兩月,人人歡喜。
    方嬤嬤代表內院的丫鬟婆子給史仲竹磕頭報喜,史仲竹忙叫起,“方嬤嬤這是做什麼,大喜的日子,別跪了。”
    方嬤嬤喜笑顏開,“這樣的日子奴婢跪得歡喜呢。”
    鄭氏身邊的紅梅丫頭也湊趣到,“太太可要把賞錢備好,後年奴婢還得再領一回,奴婢就擔心,賞錢太多,可放哪兒好?”
    臘梅到,“放哪兒都不好,還是我幫你花了吧。”
    “去你的!”
    一屋子人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史仲竹問,“有金陵的消息沒有,也不知安才、雲鵬他們考的怎麼樣了。”
    “金陵放榜的日子和京裡一樣,估計要等兩天。”夏葉回答。
    “二位史爺必中的。”春芽肯定到。
    “你怎麼知道?”鄭氏也很好奇。
    “人以類聚,物以群分。二爺的好友,自和二爺一樣學問好,奴婢不聽消息都知道。”春芽奉承。
    “說的是,方嬤嬤,給她封個金裸子,賞她這張巧嘴。”鄭氏聞言更高興了,大方賞賜。
    其他下人有了榜樣,好話更是一籮筐一籮筐的往外倒。
    史鼎下衙回家,又跟著賞了一遍下人,喜得下人們走路都飄著。
    “夫人,好消息。”史鼎人沒進門,先聞其聲。
    “爹,什麼消息啊?”史仲竹介面。
    史鼎沒想到小兒子也在,收聲矜持得做到上首位子上,壓了口茶,才說:“金陵傳來消息,安才、雲鵬哥倆都中了,這次族人中秀才的足有二十三人!”
    “果真?好!好!好!爺,明兒我去給文曲星君燒香,給文殊菩薩燒香,哎呦,護國寺的菩薩都要燒香,好事,好事啊!”鄭氏激動的語無倫次,自家爺接任族長,出孝後,整頓族學,關心族人,這是第一次大成果,鄭氏怎能不高興。
    “爹,金陵的成績和京城的成績同一天出來,你怎麼知道的?”史仲竹對自己朋友的水準心裡有數,最關心的還是消息準確不。
    “哼,是同一天張榜,成績自然是早出來了,金陵知府親自給我寫的信。”
    史仲竹得了確切消息,也為自己的朋友高興,玩的好的人都中了,真是太開心了。
    史伯松也給弟弟道喜,他不會參加科舉的,也為弟弟高興。
    史仲竹高興過了,想起一個重大問題。
    “爹,我的莊子呢?”
    史鼎嘴角抽了抽,心說,你還沒忘啊。我就知道你看不得老子高興,才過多久太平日子,又要折騰了。
    “自然給你備好了,明早給你。”史鼎為了不厚此薄彼,也給了長子一個莊子,這錢花的高興。
    史仲竹得了莊子,則想,我的賺錢大業,終於要開始了。

☆、第14章 出現新人物

史仲竹處心積慮,謀劃了兩年才得來的莊子是要幹什麼?還記得嗎,史仲竹前世是學農的,農學專業博士。史仲竹想在莊子上弄試驗田,現在的糧食產量多低啊,說不定他還能在今生做一回“袁隆平”。
    史仲竹的莊子地理位置不是很好,地方小,還靠近山,說山其實就是個小土丘,估計不超過15丈(50米)高,這麼個高不成低不就的小土包,能拿來幹什麼。史仲竹站著說話不腰疼,京城是什麼地方,寸土寸金,要這小土包有大用,哪兒還輪得到他。
    京城東北面是燕山山脈,這裡是皇家園林和避暑聖地,史仲竹知道的最著名的承德避暑山莊此時還沒影兒。西邊是著名的西山,西北方是護國寺所在,所有的名山都被瓜分乾淨了,只有南邊這座小土包還在,這個地方正好離趙芝家近。
    史仲竹到莊子上視察一圈,莊子雖小但土地肥沃,往年是種菜專供府裡用的,因此還有一個冬天種菜的暖房。史仲竹看了非常滿意,他的農業大計終於有了實施的底盤。
    要進行主食農作物的培育,首先需要什麼?種子?技術?信息?不,最需要錢!史仲竹實際操作的時候才發現,做個單純的技術人才有多幸福,沒錢寸步難行啊,當初接手莊子的時候,史鼎可是早就預防到了,和兒子約法三章,不支持他銀錢的。史仲竹的月例和十年積攢下來的東西也不少,史鼎封爵的時候,聖人可賞了不少好東西給他,還都沒有大內印記,可以融了當金銀流通。
    可只靠這些早晚坐吃山空,史仲竹煩惱著做什麼賺錢。再三思考,史仲竹決定種花!對,就是他拿來當幌子的種花,靠種花賣的錢支持種糧。說幹就幹,史仲竹當天就吩咐下去,這個莊子以後種花。種花也要有講究,市面上的花兒那麼多,怎麼保證自己莊子上話賣得出去,史仲竹決定幹回老本行,先給花改良。
    前世經驗豐富,種花從最簡易的罐頭裝,傻子都能養的,到高端裝逼手段,天價蘭花,史仲竹都瞭解過。學這個的,就是沒有實踐過,書總是背了不少,對經歷應試教育的“高學歷人才”來說,高分低能,嘴皮子利索。莊子上的活兒,史仲竹也只需要動懂嘴皮子,經驗豐富的老花匠動手。
    史仲竹在眾多花兒中,選取了牡丹作為改良品種,從花型花色花香到開花兒時間都要改良,牡丹作為花中王者,肯定賣得多。
    史鼎知道小兒子終於種花去了,嘴上罵開了,“小兔崽子,就知道坑老子的田莊,種花家裡不能種嗎?”
    先不提史仲竹忙碌這改良牡丹,史娘鄭氏十分興奮,兒子考了秀才,10歲,最小的秀才,過兩年,12歲的舉人,再跟著考,13歲的進士,哎呦喂,史上最年輕的進士,那進士的娘不也跟著名垂青史的嘛!
    鄭氏想想就覺得激動,為了讓漫天神佛保佑自己的兒子,鄭氏從三清到如來,不管道家佛家,就是孔夫子也拜過好幾回。
    今天鄭氏到護國寺拜佛,一步步親自走上去的,挨個大殿拜過,回來就覺得身上不好,請了太醫。
    太醫來看著滿院子的凝重臉色,還以為出什麼大事了,搭手診脈,好傢伙,喜脈!當即把老褶子臉笑成了一朵菊花,“恭喜夫人,喜脈,將近三個月了。”
    鄭氏也驚訝,喜脈!生了史仲竹後就是接連守孝,守的年紀大了,還以為這輩子就松哥兒和竹哥兒兩個孩子呢。
    鄭氏沉浸在歡喜中,方嬤嬤不糊塗,忙問王太醫,“太醫大人,素奴婢多嘴,夫人前兩月還換洗了的。”鄭氏也知道,忙豎著耳朵聽太醫怎麼說。
    “有些夫人懷孕了,也有來月事的。”王太醫一個老頭,說這些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只是,夫人要小心保養,來月事也可能是滑胎的徵兆。”
    鄭氏聽了忙點頭,保證好好養胎。王太醫開了一溜兒名貴保胎藥,拿著紅封,歡喜的去了。
    史鼎回家,一家子下人笑眯眯的給他道喜,又不說什麼事。到了正房,看鄭氏把手放在肚子上來回摩挲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夫人懷孕了?!”
    “是啊,太醫說三個月了,我也沒想到呢。”鄭氏知道自己懷孕,聲音都降低了八度。
    “好好,今天真是雙喜臨門,吏部的高侍郎給我透話說妹夫要調進京裡來了,想來妹妹妹夫的書信就要到了,到時就真是一家團圓了。”史鼎高興的對鄭氏說。
    史鼎嘴裡的“妹妹”,並不是他的嫡親妹妹,是他的庶妹。史鼎這一代只有三個兒子,因此就算是庶女也尊貴,當年老侯爺和老夫人忙著史大伯病弱的身子,史鼐和庶妹四娘都是史鼎帶大的,關係十分親密。
    鄭氏關心到,“妹夫何時進京?”
    “約摸一月以後。妹夫這次調任左都禦史,品級不變,任京官也算是升官了。”史鼎眉飛色舞,“魏家在京中的房舍年久失修,等妹妹妹夫來信了,看他們打算住在我們府上,還是魏家宅子裡,若是住魏家老宅,還要勞煩夫人幫著把老宅翻新打掃。”
    “沒問題,我安排人打掃就是了。”鄭氏不覺得打掃房舍有什麼難的,翻新也按著原樣子就是,萬一住在侯府裡就更簡單了。
    史鼎倒覺得十分過意不去,老妻懷孕了還要操勞。“該娶個媳婦進門,給你分憂了。”
    “是啊,一晃松哥兒也十四快十五的年紀了,此時說親最合意,你不說我都混忘了。”鄭氏說道娶媳婦也是興致高漲,這都快天黑了,就要讓方嬤嬤打聽適齡的女孩兒。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史鼎千勸萬勸,才讓老妻乖乖歇下。
    要說史四娘嫁的這個魏家,也是赫赫有名的世家,今朝太/祖建國的時候,和前朝打得昏天暗地,魏家老太爺屬兔子的,狡兔三窟,硬是在戰亂中把家業保住了,順利過渡到了如今。本朝幾代皇帝都是打壓世家、收攏皇權的,只分明顯不明顯罷了,但魏家此時仍十分顯赫,不顯赫史四娘也不會嫁去當填房啊!
    是的,填房,史家上一代唯一的女兒,當嫡女教養的女兒,嫁給魏家的繼承人魏岩當填房了。當時,魏岩的原配夫人生產,沒滿半年就去了,只留下繈褓裡的女兒。魏家對外說是難產傷生,真相誰都知道魏夫人的娘家牽扯進了蜀中侵地案,聖人下令嚴辦,整個家族都大廈傾倒。魏家在這個時候沒有休了魏夫人保存家族,也沒有讓她病逝的意思,奈何魏夫人聽到這個消息,遭受不住打擊,加之在世家大族裡看的多了,怕自己不死牽連女兒,硬生生把自己耗死了。
    魏岩與魏夫人也是少年夫妻,新婚燕爾的,老婆去了,心裡也不好受。尋摸繼室人選的時候,就想著要照顧好女兒才行,因此選了家事高貴,又是庶女的史四娘。當年史老侯爺覺得這樁親事還成,前頭原配只留下一個繈褓女嬰,魏家世家大族規矩也是好的,遂同意了。
    史四娘嫁到魏家也循規蹈矩,這世上讓人稱讚的繼室鳳毛麟角,人人喊打的惡毒繼母也不多,大多數人不功不過、不溫不火,史四娘魏夫人也是這不功不過中的一員。
    魏岩妹夫一家人來的時候,正是八月,天氣熱得很,鄭氏的胎也四月份了,可肚子看著太大,王太醫來看了,說是雙胎,可嚇壞了史鼎,鄭氏年紀大了,還懷了雙胎,這可怎麼是好哦?
    因此,妹夫妹妹一家遠道而來,鄭氏沒有出門相迎。魏史氏帶著先頭夫人留下的女兒魏貞娘和自己的大兒子魏靖、小兒子魏康來拜見,魏康還是個裹著繈褓的“無齒之徒”。
    鄭氏站起來告罪道,“妹妹恕罪,都怪嫂子身子笨重,沒能遠迎,恕罪、恕罪。”
    “二嫂幾年沒見,到和我生分了,一家人講究這些幹什麼。”魏史氏也是個爽利人。
    雙方寒暄過了,魏史氏就把兒子領過來見禮,指著一身嫩綠衣裳的女孩子道:“這是我的長女,名喚貞娘。”
    魏貞娘嫋嫋走上前來,聲音清脆,福身行禮:“貞娘給二舅母請安,二舅母福壽安康。
    看魏貞娘的穿著打扮都是最時興的樣式,行禮的姿態也該是專請人教導過的,鄭氏待她多客氣一分,親自扶起,道:“不必客氣,在二舅母家裡就和你自己家裡一樣,二舅母最喜歡你這樣懂事的好孩子。”說完親自把見面禮中的一支月桂簪子插在她頭上。
    “妹妹,可真是好福氣,真麼鐘靈毓秀的女兒在身邊,羨煞我了,可憐我整天對著兩個皮猴,心都操碎了。”鄭氏笑著打趣。
    “嫂子要真羡慕,我把女兒舍你了,過個三五日,你就該抱怨我了。“魏史氏湊趣道。
    鄭氏眼光一閃,也不知妹妹是有意還是話趕話說道這裡,也不介面,看向旁邊的小男孩兒,問,“這就是我大外甥了吧。”
    “外甥魏靖給二舅母請安,願二舅母萬事如意,祝新弟弟妹妹平安康健。”魏靖才5歲,說起話來板著張小臉,更可愛了。
    “好個巧嘴,二舅母借你吉言了。”說完,也命方嬤嬤奉上見面禮。魏史氏的小兒子魏康則有奶嬤嬤抱著行禮,鄭氏也按例給了見面禮。
    “妹妹,因我懷著孕,連冰盆都用不得,這廳裡太熱了,我們去西花廳可好。”
    “全聽二嫂的,我看孩子們也熱,讓貞娘和康哥兒到抱廈稍作休息,靖哥兒到前頭書房去見見他二舅,如何。”魏史氏建議。
    “抱廈再好不過,這天氣最是涼爽。”說完就讓丫鬟引魏貞娘和魏康奶嬤嬤下去休息,又吩咐人領魏靖到書房。
    到了西花廳,分主客坐下,鄭氏說些京裡親戚境況。“三叔轄著禁軍,今日值班去了,三弟妹快要生了,今日就都沒來,等你們休整好了,再相見不遲。”
    “來日方長,小妹不急。”魏史氏在閨中的時候,和二哥三哥關係都好,待嫂子進門也沒有底氣做個為難新婦的小姑,所以和二嫂三嫂的關係也不錯。十多年沒見,幾句寒暄,熟悉的感覺就回來了。
    既是一家人,魏史氏也不廢話,直接說道:“二嫂,你看貞娘如何?”
    “貞娘,乍看沒什麼不妥,你這是什麼意思?”
    “嫂子~~我什麼意思您還不知道?您看貞娘配我們竹哥兒可好?”魏史氏直接說到。
    “貞娘可是前頭留下來的孩子,你急個什麼勁兒。”鄭氏並不著急,自己兒子小小年紀就中了秀才,日後前途無量。
    “嫂子,您是不知道做繼室的艱難,這些年,先夫人留下的嫁妝都是老僕掌管著,貞娘到了7歲,公爹就做主把嫁妝嫁給了貞娘自己做主,防我跟防賊似的。”魏史氏外嫁多年,好容易逮著個機會和娘家人說說苦楚,眼淚都下來了。
    “我管她吃穿、教她交際,看魏家人的意思,想著嫁人就不用我操心了,誰知防我的時候當我是賊,現在用得到我了又不管不貴的讓我做主,我哪裡敢做這個主。”
    “我私心想了,嫁到自己娘家是最可靠不過的,就是我親身女兒,最好也就這樣了。嫂子,您看好不好。”魏史氏說到自己當後娘也不容易,不顧女方矜持,只想早早把人嫁了,好省事。
    鄭氏為難到,“這事我一人做不了主,還要聽侯爺的意思。”
    “我明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應該的。”魏史氏也瞭解,不再多勸嫂子,只介紹魏貞娘的基本情況,今年10歲,只比史仲竹小幾個月,嫁妝豐厚,管家交際出色,樣貌也是看得見的好,最後賭咒發誓,有什麼不好也不敢嫁進娘家來。
    “松哥兒還沒有著落,竹哥兒的親事暫不急,貞娘也還小,咱們當娘的且疼疼人。”鄭氏打斷了魏史氏的推銷,把話題轉到西花廳窗外的花草上。魏史氏順著話題,誇讚窗外桂花香,殘荷有意境。
    鄭氏含糊聽著,心裡則想,“該給竹哥兒定個什麼樣的媳婦?”

☆、第15章 吉祥龍鳳胎

前院書房,史鼎和魏岩相談甚歡,史伯松、史仲竹前來拜見姑夫,也得了豐厚的見面禮,魏岩一家在保齡候府用過晚膳,滿意散去。
    史鼎晚上回臥房,鄭氏迫不及待的同丈夫說了妹妹的意思,史鼎喝酒喝得發暈的腦袋瞬間就清醒了。
    “怪不得,我說妹夫今天沒口子誇竹哥兒是為了什麼,你細細打聽打聽魏家姑娘,滿意的話,定下來就是了。”史鼎想了想魏家的政治立場,魏家沒什麼大問題,不然當年史四娘就不會嫁給他,如今他們家也沒有牽扯進什麼風波裡,結親無妨。
    “說的這是什麼話,竹哥兒一輩子的大事,你當爹的半點不上心。”鄭氏萬分不滿史鼎的態度,捂著肚子罵到,“我的竹哥兒怎麼這麼命苦哦,攤上你這麼個爹。”邊哭罵,邊拳頭伺候。
    “哎,哎,我哪裡不上心了,魏家沒問題,你看人家姑娘喜歡就定下來,不喜歡就算了,什麼都依你,我這不是以你為重嗎?”
    “你知道什麼,還要竹哥兒自己喜歡才行。”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一個毛都沒長齊的,知道什麼,媳婦娶來孝敬你的,你滿意就好。”史鼎滿不在乎的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媳婦娶來大半時間都在婆婆跟前,婆婆滿意了,兒子不敢有什麼不滿。
    “算你說的有理。那柏哥兒的親事怎麼辦,妹妹也是直接就說與了竹哥兒,柏哥兒都還沒有定下來呢!”鄭氏為兩個兒子的親事傷腦筋。
    “妹妹是有自知之明,魏家女哪裡夠資格做史家的宗婦,如今史家保齡候、忠靖候一門雙侯,出仕為官的爺們不計其數,必要娶家中子嗣寬裕、有生母教導、家世高貴的女子,才擔得起這樣的責任。”史鼎把史忠柏當做繼承人培養,他的妻子自然要十全十美才行。
    “那我抽個空辦賞花宴吧,今年的桂花開得也好。”鄭氏如此打算。
    “且等一等,你懷著雙胎,不易操勞,待明年開春再選不遲,男孩子等等無妨。”
    “那也讓方嬤嬤先把名單理出來。”
    魏岩一家住到由鄭氏翻新打掃好的魏家老宅,公事上交接妥當,請史鼎、史鼐一家赴宴暖屋,一大家子團團圓圓過了中秋。
    期間,鄭氏細細觀察魏貞娘,魏史氏也配合,鄭氏把魏貞娘的脾氣摸得七七八八,和史鼎說了,再找時間透露給史仲竹。
    “什麼,姑姑的女兒?我們是兄妹啊?”史仲竹咋一聽這消息,頓時就炸毛了,近親結婚啊,而且怎麼先前一點風聲都沒有,我來連魏家姑娘是圓是扁都不知道。
    “你嚷嚷什麼,什麼兄妹,你們是表兄妹!天底下表兄妹成親的不計其數,怎麼到了你這兒就不行了。”鄭氏不滿意了。
    “娘,我人都沒見過,聽都沒聽過,這不是一時沒反應過來。娘別生氣,我不是沖娘大小聲,娘好好給我說說這魏家姑娘。”史仲竹也覺得自己大驚小怪了,只要自己不同意,爹娘還能牛不喝水強按頭。忙接過小丫頭手裡的美人錘,給鄭氏錘腿。
    “這魏貞娘相貌美豔,絕不會委屈了你,最重要的是中饋管家拿手,你日後分家出去,不得有個能拿主意的媳婦兒。德容婦功樣樣出色,脾性和我也合得來,你看呢?”鄭氏輕言細語的解釋。
    【脾氣和您合拍】史仲竹心想,是我娶媳婦,還是您娶媳婦,就是她是個仙女,表兄妹結婚,我也接受不來啊!
    “魏貞娘是先頭夫人留下的唯一子嗣,生母嫁妝豐厚,全都留給了她。她外家當年摻和進了蜀中侵地案,早已敗落,娶妻看的是當爹的能耐,外家不重要。當然,要是像史湘雲的外家似的,劉夫人天天往我這兒跑,我也不耐煩。你放心,魏貞娘的外家,一家子差不多死絕了,不會給你添麻煩。”
    史仲竹終於捕捉到了最重要的資訊,“先頭夫人”,不是親表妹就好,不然跟亂/倫似的。史仲竹對魏貞娘也存了個大概映射,沒什麼可反對的,重來到這個世界開始,他就沒有想過找個“情投意合”的妻子,他也不是同性戀,先結婚後戀愛不也很好嗎?
    史仲竹對自己的婚事並不怎麼上心,反而關心起未婚妻外家的八卦來,又問鄭氏,“大哥的親事定下來了嗎?”
    “暫未,只擬了幾個有意向的人家,等我生了這兩個小討債鬼再說。”
    “娘,大哥的親事都沒定,先定我的是不是不好。”史仲竹可不想這麼早結婚,他才十歲好不好?
    “定親又不是成親,早晚有什麼不同?”鄭氏不解。
    “那我什麼時候成親?”史仲竹問。
    “喲,剛不還不樂意嘛,現在又心急火燎得想娶媳婦兒,最早十五以後,你要願意,十三也成,你想先建功業,加冠後再娶也行。”鄭氏對兒子娶妻的年紀到沒有執念,同一個世道也有百種活法,有人十一二歲就娶妻為的是培養感情,早日傳宗接代;有人及冠再娶,要先立業再成家,有名士三四十娶妻的有,當然世上還有一種壞榜樣的名士——不娶妻!
    當初小兒子癡迷道學的時候,鄭氏都當擔心他出家當個居士,現在看他對親事這麼熱衷,也把心放下了。
    史仲竹就這麼接受了自己有個10歲未婚妻的時候,一點也沒有反抗“封建壓迫”的意識,真是給穿越者群體丟臉了。史仲竹想的是,我為什麼要防抗?早晚都要結婚的,現在鬧翻了,以後兜兜轉轉還是要回到結婚圍牆裡來。對人選也沒有什麼異議,史仲竹至今十年的人生中除了自己娘親和丫鬟,見過幾個女人?社會環境對女人的壓迫大,不用擔心結婚後離婚,婚姻裡只要男人做到位,想鬧矛盾也難,因此,史仲竹心平氣和接受了自己准已婚人士的身份。
    剛剛鄭氏說道史湘雲,史仲竹倒是驚醒起來。按照時間推算,神瑛侍者也已經降生成賈寶玉了,一僧一道也該來京城了,可惜自己沒有注意,日後想他們再來京城應該是林妹妹6歲的時候了,到時候要多注意才行。
    說實在的史湘雲在這個家的存在感不強,史仲竹幾乎要聽人指名道姓的說起來,才意識到自己有個堂妹,她現在年紀還小,每天憨吃憨玩,沒什麼煩惱。
    鄭氏懷的是雙胞胎,略有早產,預產期在陽春三月,萬物始發之時,結果二月,這兩個小傢伙就迫不及待的出生了。
    鄭氏在產房裡掙扎了一天一夜,終於生下了一對龍鳳胎。哎呦喂,接生婆樂得嘴後合不攏,接生了這麼對有福氣的兄妹,日後請自己接生的人還不得排到東城門去。
    史鼎更是高興壞了,親自到大門上掛了弓箭和紅布,抱著新生的小寶貝,一臉癡漢笑容。看著窗外迎雪吐豔,淩寒飄香的紅梅,決定了小兒子的名字就叫史叔梅,至於小女兒就叫史季蘭吧,和男孩兒一個排名,自己的一雙龍鳳胎生得好啊,京城這麼多年,誰家有過龍鳳胎,史鼎興致高昂,決定大辦洗三!
    洗三這日是剛出月子不久的史三嬸李氏操持的,鄭氏的親娘鄭老夫人第一個給龍鳳胎添水賜福,連宮裡的聖人都賜了長命鎖,保齡候府的兩個小嬰兒,剛出生就受到了強烈關注,妥妥的主角待遇啊!
    史家這兩年喜事連連,史仲竹中了秀才、魏史氏一家回京、史三嬸生了個名叫史孝楠虎頭虎腦的大胖小子,史叔梅、史季蘭的出生把這兩年的的喜氣推向高/潮。
    龍鳳胎的滿月禮比洗三更盛大,這時候新生的嬰兒基本穩妥了,抱出去展示給客人也方便了,史仲竹則在雙胞胎的滿月禮上幹了見出風頭的蠢事。
    史仲竹賀弟弟妹妹滿月的賀禮是一盆牡丹,一盆並蒂牡丹。要知道牡丹的花期一般在穀雨前後,牡丹又是怕熱的嬌貴花種,如今驚蟄剛過,滿打滿算也要一個多月才開花,史仲竹怎麼就拿出這麼嬌貴的花兒。
    這盆牡丹型色驚豔!在深綠色花葉的襯托下,正紅色的那朵,顏色近“火煉金丹”,紅的熱烈、奔放,猶如將軍般堂堂正正的氣質,猶如河水般浩浩湯湯的氣勢。最難得的是與它並蒂而生的另一朵是粉色的,粉色的花朵邊緣還有白色的鑲邊,令人忍不住新生喜愛。粉紅和正紅的顏色形成鮮明對比,一個是偉丈夫,一個是美嬌娘,一個是大氣潑辣,一個曲徑幽深,一個如北方皇城壯麗,一個如江南園林秀麗。這樣的牡丹就是兩朵單獨擺出來,也要震撼人的眼睛。如今既是並蒂花兒,又是三月開,喜愛花卉的貴婦人們不必說,就是自詡大老爺們的大人們也忍不住靠近,看個稀奇。
    史仲竹看見大家都喜歡這樣的花,心裡高興,看來自己的花卉市場還是很大的,錢啊,他馬上就要看見金元寶長著翅膀向自己飛來了。
    史仲竹把這盆牡丹放在主桌上,說到,“弟弟妹妹龍鳳雙生,牡丹並蒂連開,祝弟弟妹妹平安康健,早日長大成人。”
    史鼎看到這樣的場景還能說什麼,老懷欣慰的拉著兒子,順著滿堂賓客的話頭誇獎兒子友愛弟妹,只是手拉得有些緊,把史仲竹都抓痛了。
    好容易把滿堂賓客送走了,回到正房,把龍鳳胎送到鄭氏床邊,史鼎帶著兩個兒子到了書房,立馬對史仲竹喝道:“蠢貨,你幹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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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哥哥忌日雙更

史仲竹給罵愣了,自己幹什麼了,最近一段時間自己都安分守己了。
    看著兒子迷茫的眼神,史鼎捂頭呻/吟,真是作孽哦~
    史伯松看自己二弟的確不明白,解釋到:“二弟,你什麼時候種出這樣稀罕的牡丹花?唉,這不是重點,關鍵是這樣好的花兒,你怎麼不先和我們說一聲,就這麼莽撞的拿出去了。”
    “啊?”史仲竹不明白了,有好東西還要藏著啊,牡丹花又不是金子,他想著在雙胞胎的滿月禮上打個廣告,花就賣得更好了。“我想給你們個驚喜啊!”史仲竹也委屈了,前世自己過生日的時候,禮物都是當場拆包裝,看到和心意的必須跳起來擁抱啊!現在自己送盆這麼漂亮的好花兒還要挨駡,天理呢?
    史鼎也想問蒼天,生個兒子來討債的啊!“我只驚到,沒有喜!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蠢東西,平日裡看著不傻啊!”史鼎抒發著對兒子不靠譜的怨念。“這是不牡丹花!這是祥瑞,有這樣的稀罕東西,和常理不同的好東西,你怎麼不想著獻給聖人!”
    “啊”史仲竹又“啊”一聲,誰種出棵漂亮花兒,第一反應是送給國/家/主/席啊!
    史鼎看著兒子的蠢樣子,氣不打一處來。“先不說這些,你手裡還有什麼稀罕花草沒有,老老實實說!”
    “還有一株黑色的牡丹,我取名叫冠世墨玉,準備今年哥哥生辰的時候送給他,還有一盆綠色的,準備送給娘。”
    “老子的呢!”史鼎大吼,咳,不小心把實話說出來了。“不是,誰讓你送家裡人了,你怎麼不知道先問問。”
    “爹,你的我也有準備,是一盆金腰帶,祝爹您封侯拜相,金玉飾腰帶的。”
    “老子稀罕你一盆破花,快說,你怎麼想著在滿月宴上送花兒!”史鼎大吼。
    “爹,我不是早就跟您說過,我打算種花嘛。好把,我承認我沒有全說實話,我想到是種糧食,改良糧種,提高產量。後來發現幹這個太費銀子了,只有先種花賣銀子,我只是想在打個廣告,好賣花。”史仲竹解釋到。
    “廣告?”史伯松不解的問。
    “廣而告之,提高名氣。”史仲竹給他個解釋到。
    “老子是缺你吃了,還是缺你穿了,堂堂侯府二公子賣什麼花!操商賈賤業,你怎麼不生在皇商薛家去。”史鼎恨恨得罵。
    “還不是爹你不給我錢,我有錢又怎麼會想著賣花!”
    史鼎本就氣得七竅生煙,聽著頂撞更是頭髮都炸起來了,抄起裝飾的梅花枝條,就要往他身上招呼。正常老子教訓兒子,兒子只有受的份兒,史仲竹不是正常人啊,看見要挨打,馬上滿屋子亂竄,史伯松擱在中間,不知道先勸老爹,還是先勸弟弟。
    史仲竹看書房太小,發揮不開,瞅准機會,撒丫子跑到院子裡,撩起袍子,蹭上了樹。
    跟過來的史鼎、史仲竹看傻了,心說,你什麼時候學的這個?
    感謝人是有猴子進化來的,感謝點亮的爬樹技能,史仲竹暫時安全了,低頭跟爹講條件,“爹,小受大走,我也是為了不傷咱們父子情分,等您消氣了我再下來。大哥你快勸勸爹,別讓爹太生氣。”
    “早晚讓你給氣死!”史鼎、史伯松兩父子異口同聲。
    這麼大的動靜,下人不可能聽不到啊,大管家因老爺嚴肅交代有事和兩位主子商量,所以親自守著院門,哪知道演變成如今的形勢。
    大管家,撒丫子跑過來,先勸史鼎,“老爺,老爺,您消消氣,二爺還小呢,慢慢教就是,別氣壞了身子。”又勸小主子,“二爺,您先下來,樹上危險,您都有功名的人了,更得懂事,別惹老爺生氣。”
    其他僕人也圍了過來,紛紛勸到。
    “小兔崽子!下來!”
    “不下來,你不打我,我才下來!”
    “你有本事給我下來!”看我揍不死你!
    “你有本事上來!”我就不信你三十多歲的大叔會爬樹!
    “你有本事下來!”
    “你有本事上來!”
    史伯松聽著父親和弟弟說軲轆話,急中生智到,“管家,去拿梯子來!”
    目瞪口呆,樹上的史仲竹心想,你是我親哥嗎?我打算送你的珍貴牡丹你還打不打算要了!
    史鼎也到,“去搬梯子!”
    史仲竹嚇住了,往更高的地方爬。
    “二弟,弟弟,別爬了,當心摔了。”史伯松在底下大喊,又勸爹到,“爹,你別嚇著他,先哄他下來。”
    這時候一陣人聲喧嘩,方嬤嬤扶這鄭氏,浩浩蕩蕩一大堆人過來了。史家三父子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下人沒辦法,只有報給當家夫人知道。
    今天鄭氏躺了一個月的解放日,洗漱三遍,把自己收拾俐落了,在臥室裡等丈夫,結果聽說父子演起了全武行,只能來看看。
    鄭氏來了先護犢子,“老爺,你這是做什麼,把孩子嚇著!”然後對樹上的兒子說,“竹哥兒,你先下來,有事兒下來再說,樹上危險。”
    “娘,你先讓爹保證不打我!”
    史鼎剛要反駁,鄭氏一眼瞪了回去,“放心,你下來,你爹不打你。”
    “娘,你保證。”
    “我保證。”
    “好。”史仲竹答應了。
    “怎麼還不下來?”鄭氏問,不是答應了嗎?
    “娘,您還是搬個梯子來吧,太高了!”
    下人拿來梯子,護著史仲竹下了樹,待史仲竹安全落地,鄭氏上手揪住他的耳朵道,“學會爬樹了,學會講條件了,你怎麼不在樹上待一輩子!”史鼎也就著手上的梅花樹枝給了他狠狠幾下。
    “信用呢?娘,你說不打我的,說話不算數!”
    “老娘沒打你!”揪耳朵不算。
    “老子可什麼都沒答應!”史鼎幫腔。
    史伯松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著,人家史伯松多正直、多端方的一個人啊!今天弟弟、親爹、親娘的畫風太奇幻了,他還適應不過來。
    一家人鬧了半響,才收拾整齊了,一起到書房說正事。
    “夫人,你是不知道。”史鼎見夫人來了,把事情講給她聽。
    “我知道,方嬤嬤稟告過了,兩個小的滿月宴上,竹哥兒送了盆稀世牡丹。”鄭氏淡定道。
    “這件事是竹哥兒做的不對。”鄭氏先給這件事打下基調,“你種出這樣的花怎能自己享用,該先奉給聖人才是。今晚來了那麼多達官顯貴,禦史參一本,你爹都跟著遭殃。”
    “也沒人給我說要獻給聖人啊!”史仲竹還有些轉不過來。
    “沒人知道你種了這樣的花,才沒人告訴你!”鄭氏捂頭,終於知道史鼎為什麼把“小兔崽子”掛在嘴邊了。
    “我怎麼知道,書上又沒寫。”史仲竹也委屈,他是不知者不罪。
    “算了,書上又不是什麼都寫,怪我沒和你講。明兒個起我讓何嬤嬤給你講講,何嬤嬤是從宮裡出來的能幹人兒,你好好聽她講。”鄭氏安排到,有轉頭問史鼎,“老爺,這樣安排可好?”
    “嗯,成,我也把竇師爺先撥給你,你先學學常識。”史鼎也認為這樣的安排很好,“你先把莊子上的牡丹都轉給我,我先挑一批好的獻給聖人,抓緊了,明早就要。”
    史仲竹也識時務的把具體情況交代了,唉,種花大業失敗了,要怎麼賺錢哦~
    大管家把花連夜備好,史鼎上朝前細細檢查過一遍,下了早朝,單獨求見,幸好這個時節,聖人也沒什麼事,很快就輪到史鼎覲見。
    史鼎低頭進門,先俐落行禮,“聖人萬安。”
    “起吧。”聖人五十多歲的老頭,看著才三十出頭,精神健碩得很,“昨兒個愛卿家的龍鳳胎滿月,卿怎麼拉著個臉。”
    人家皇帝也是知道點消息的,別說那麼多人參加了滿月宴,就是晚上,史家上演的全武行,皇帝也知道點。史家周邊都是王公貴族,皇帝的勢力也多有牽扯。
    “小兒有幸,培育了幾株稀罕牡丹,奈何小孩子不知輕重,就在滿月宴上展了出來,請聖人恕罪。”史鼎下跪請罪。
    “哦,可是你那中了秀才的兒子。”皇帝好奇。
    “是,種花的莊子就是小兒和微臣打賭贏來的。”史鼎看聖人不馬上叫自己起來,以為聖人還在生氣,就努力緩和氣氛。
    “贏來的?”
    “是。小兒八歲時想在家裡的暖房裡種花,臣怕他糟蹋好東西,臣妻又是個溺愛孩子的,臣就和他打賭兩年內取得秀才功名,臣想著小孩子忘性大,誰知他真僥天恩中了,還幹出這種事!”史鼎半真半假的解釋,爭取聖人息怒。
    “好,倒是個聰明孩子。史愛卿起來吧,你也太謹慎了,兒子孝敬的花,你拿著就是了,還想著朕呢。”聖人也不是個殺人狂,哪能為了這種小事和重臣計較。
    “臣的榮耀身家都是聖人賜的,孝敬聖人才是臣的本分。”史鼎想,不孝敬您不行啊,聖人越年老,性格就越多疑,連寵愛的三十年的太子,都說廢就廢了,我算那顆蔥。
    “把花兒擺上來,朕看看。”聖人也不計較這些,吩咐內侍把花拿上來。
    聖人天下之主,看過的奇花異草也不在少數,早年,還有世家端著架子,求個“獨一無二”,如今敢這樣幹的人都落了個“獨一無二”的結局,也不敢和皇室對著幹了。花草異獸的都是由頭,削弱世家才是目標,聖人沒事兒和勳貴出生的史鼎較什麼真,史鼎還救過駕呢。
    幾盆牡丹一進殿門,聖人就知道,參加滿月宴回來的人沒有誇大其詞,果然國色天香、稀世罕有。
    想讓史鼎解說解說,但想著昨晚的全武行,想必史鼎也是才知道,遂吩咐高公公到,“宣保齡候次子覲見。”
    高公公應聲,下去吩咐傳旨太監,這樣的小事,是不用內監總管的他做的,即使聖人吩咐的是他。
    史鼎聽到這聲吩咐,頭皮都硬了,【就我那不著調的兒子,親娘哎,要出人命咯~】

☆、第17章 哥哥一路走好

聖人在立政殿處理政事,在養心殿坐臥起居。在等待史仲竹覲見的空閒,聖人還抽空吃了個午飯,史鼎也獲賜宴,可惜他吃得心不在焉。
    史鼎死死盯著雕花殿門,恨不能自己去宣旨,好在路上細細叮囑一番,如今,只好在心裡念佛。
    午膳剛撤下去,史仲竹就到了。
    史仲竹身上沒有爵位,考了個秀才,在聖人面前,勉強可以自稱“學生”。在他能穿著覲見的衣服裡,史仲竹堅持選了白色。
    白色好啊,白色飄逸若仙,他今天來見聖人,可不想把自己定位成花農,他種花是雅趣,雅趣!
    “保齡候次子史仲竹拜見聖人,聖人長樂無極!”史仲竹進殿拜倒,姿態安然。出身官宦,這樣的禮儀從小就學,更何況今天還穿了白色衣服,史仲竹走的是裝逼風格。
    “起吧。”聖人看見這麼個小不點,板著張小臉請安,也笑了。
    “這是你種的花?”聖人問。
    “回聖人,是的。”
    “好了,你爹是朕的肱骨之臣,你就是朕的晚輩,不要拘禮。說說,怎麼想著要種花的?”
    “回……嗯,我長大這麼大,吃的穿的都是爹娘給的,就想著爹娘生辰的時候,能送一回自己的禮物。我讀書的時候偶然看見一本雜書,上面就有說種花,就按照上面寫的種了。”
    “是個有孝心的孩子,怎麼就沒想到朕呢?”大人一般都有這種惡趣味,逗小孩子,一定要問你“喜歡爸爸,還是喜歡媽媽,我知道你都喜歡,你最喜歡哪一個啊?”不逗哭不算完,聖人也想逗逗小孩子。
    讓聖人失望了,史仲竹不是一般小孩兒啊!
    “先前我也不知道要給聖人啊,不過聖人剛剛說了,您是長輩,我以後種了好花,也有聖人一份。”
    “喲,這花不是你們家的人還沒有啊?”
    “是啊,種花可難了,本來只預備了爹、娘、三叔、三嬸、姑姑、姑夫、哥哥、柏哥哥、楠弟弟……”史仲竹捏著萌萌的童音,數家裡的人口,然後嘴一癟,“後來都讓爹拉走送給聖人了。”說完還用星星眼攻擊聖人。
    “這麼說,朕還搶了你爹你三叔的花?”
    史鼎剛要開口謙虛,聖人看了他一眼,把他的話都看回肚子裡,又示意史仲竹答話。
    “是啊,我本想這忠孝不能兩全1,只能委屈聖人了,現在聖人也是長輩,以後我就知道怎麼辦了。”
    聖人聽著歡喜,這輩子還沒誰當著他的面說“委屈”他了的,把史仲竹拉到跟前,坐在龍椅前的小繡墩上,拉著他的手細細詢問。
    史仲竹坐到聖人跟前,就比他爹高了,時不時看他爹眼睛抽筋,略無語。聖人也看見了,把史鼎打發到偏殿去等著,他老人家就聽個童真純粹。
    “我爹總當我是小孩子呢,我又不做壞事,什麼事不能對聖人說!”史仲竹看他爹拐彎出門,立馬對聖人說。
    “是呢,是呢,你爹就是古板。”
    “哼,不許說我爹不好。”
    “怎麼你都能說,朕倒不能說了。”
    “我爹只有我能說,聖人本可以說,可您不是說您是長輩嘛,您現在不是聖人,所以不許說。”
    “好好,不說。那你說。”
    “說什麼?”
    “說你在家裡幹什麼?”
    “在家裡有什麼好說的,學堂才有意思呢……”
    史仲竹結合讀過的史書傳記,學習無數電視劇、小說,結合當前情況,力圖塑造一個懂事知禮又沒有被世俗污染的孩童形象。
    可能還是有穿越光環加持,聖人剛在早朝因為太子和諸王的矛盾傷心,自家的兒孫也不樂意見了,省的拐彎抹角的為父兄說話,這時候有個小不點解悶也是好的。
    史仲竹有成人的思維,又有孩子的童言童語,哄得聖人十分開懷。聖人帶他參觀了御花園,又講解了養心殿許多珍寶的來歷,一直說到下午,又賜了飯。把正在當值的史三叔和他在偏殿要急瘋了的親爹一起拎過來吃飯,吃完飯,又賞了他一大堆東西。
    “看你爹個小氣勁兒,朕要有你什麼出息的孩子,哪兒還吝嗇,只給個小莊子。”遂,非常大氣的賞了皇莊,還把地契和莊上人的身契一起給了。
    “謝謝聖人。”史仲竹拜謝。
    一巴掌拍在腦袋上,史仲竹這不倫不類的拜謝,史鼎怕聖人生氣,喝到,“拜謝聖人,是你這麼拜謝的!”
    史仲竹眼睛濕漉漉的對聖人說,“您看,還在您面前呢,就欺負我。”
    聖人也像他才是孩子的親爹,到,“這麼乖巧的孩子,你不喜歡就留在宮裡陪我。”
    史鼎又忙著請罪,鬧了半響,聖人終於把史家三人放了回去。
    走在宮道上,史鼐看周圍沒人,送他們的內侍也離得遠,遂問,“竹哥兒,你膽子可真大,把你三叔嚇個好歹,你就不怕聖人嗎?”
    “聖人有什麼好怕的,人有本事還不凶我,給了我那麼多好東西,聖人是好人。”史仲竹將賣萌進行到底,不在跟前了,也不會說聖人的壞話。
    “誰凶你了?”
    “三叔,你不就愛凶我。”
    倆叔侄差點在宮道上吵起來。“閉嘴!”史鼎作為大家長,喝住了兩個賣蠢的蠢貨,快步出了宮。
    史鼎想聖人對宮裡的掌控是何等厲害,在宮道上說小話,不要命了!難道史鼐是傻子嗎?擔任禁軍統領,他不比史鼎熟悉宮廷,不過聖人就愛他直率不矯飾的武將脾氣,這幾句話,不正好嗎?
    史仲竹想著傳說中的暗衛、唇語者、聽力異能者,自然也不敢說什麼。三個人同懷小心思,快速回了史家。
    聖人聽了面容平凡老太監的回報,自然滿意,捋著鬍子道,“不枉朕看重一番。”
    史仲竹得了聖人的誇獎,史鼎夫婦對他的教育自然就放得更寬了,先得的莊子依然由他用,聖人賞的皇莊、金銀也不充公。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史仲竹還以為賺錢大計夭折了呢。獻花給聖人獻得好啊,有面子、上檔次,還得實惠。
    自史仲竹得了聖人的賞賜,就每月送一兩盆鮮花進宮,不要以為上位者的記性很好,當時待你再親密,不經常刷好感,熟悉度遲早降下來。所以,史仲竹在備考舉人的這兩年裡,一定不忘每月送花進宮,可惜,不是次次都能得召見,兩年裡單獨見了聖人兩次,還是公式化的說了兩句話,過程不到三分鐘,就退了回來。
    在史仲竹埋頭苦讀的時候,他大哥史伯松的婚事也定下來了,是同為勳貴的襄國公嫡長孫女,襄國公位列國公,爵位從前朝就傳下來,本朝太/祖亦有加封,雖是國公,卻不與“四王八公”同稱。
    其實,史家自從史老侯爺去了之後,史鼎掌權就離所謂的金陵四大家族遠了很多。本次給嫡長子選媳婦,賈家、王家、薛家都有適合的姑娘,但史鼎已經站在六王的船上,怎麼會和太子走得近的幾家結親。
    成親當日,新娘十裡紅妝,嫁妝把史伯松的聽濤院塞得慢慢的,史仲竹雖才十多歲,但少有才名,也被拉著灌酒,史家本家兄弟組成的“伴郎團”被灌得七昏八素,史仲竹是第二天見禮的時候才看清自家嫂子的模樣。
    史鼎在長子的婚事定了之後,就請封了世子,他這一輩的悲劇,不想在兒子們身上重演。史伯松成親當日,聖人降下了保齡候世子夫人的誥命,今日見過家裡,還要到族人面前見禮,所以保齡候世子夫人穿的是一身大禮服,看著高貴大方,雍容華貴。
    史伯松和夫人徐氏一身大紅,宛如一對璧人,款款走上前來行禮。
    先到史鼎面前,跪下,雙手奉茶過頭頂,史鼎接了茶,囑咐史伯松成了親就是大人要好好過日子。再到鄭氏跟前奉茶,鄭氏也不是難為新媳婦的人,快速接過茶,壓了一口,說“徐氏新婦,不用來我跟前立規矩,現在我還有點精力,徐氏先管著聽濤院,以後我再慢慢教你,這個家以後還是要靠你們。”
    徐氏忙謙虛到,“媳婦才多大,自然要跟著婆婆多學習才是,就是聽濤院,有什麼事兒,還得婆婆多掌眼。”新婚見禮,大家都還很客氣。
    史伯松把徐氏領到史仲竹面前,到,“這是我那潑猴弟弟,家裡若出點什麼稀奇古怪的事,准是他幹的。”
    “嫂子,你看,我哥就知道欺負我,日後我還指著你給我做主呢。”說完向徐氏眨眨眼睛,然後把自己準備的禮物拿出來,“嫂子,這是給我侄兒侄女備的小玩意兒,你可要給我生個好玩兒的侄兒侄女。”
    徐氏早就聽說小叔,少有才明,還是個名士脾氣,雖然打趣的臉通紅,還是得體的把禮行完,然後說“有小叔這樣的叔叔,他們不聰明、不好玩兒,您也不答應啊!”
    “說得是呢!”史鼎、鄭氏,看著兩兄弟和新媳婦逗悶子,笑看。
    到了龍鳳胎史叔梅、史季蘭這裡,一歲多點的團子,在椅子上都坐不穩,奶聲奶氣的喊,“嫂嫂,嫂嫂。”徐氏把親手繡的龍鳳呈祥荷包掛在他們身上,荷包裡裝的是一對兒紅寶石,取義成雙成對、紅紅火火。
    敘過家禮,就接著見族人,史家老家在金陵,在京城的只有,嫡支的八房,生生不息,卻也人數不小,光見面,就花了一整天,把新婦累得夠嗆。
    三朝回門後,族長史鼎在族譜上,史伯松的名字後面,添上徐氏的名字,徐氏就正式成了保齡候府的一員。
    史仲竹只知道自己的嫂子姓徐,名字之列是一概不知。當然,他現在也沒有心情關心這些,舉人考試就要來了。

☆、第18章 遍游金陵城

舉人考試是一個重要關卡,過了秋闈,便可以授官,很多寒門出生的學子,考到這裡,就直接奔仕途去了。
    對於史仲竹而言,舉人考試則是他鞏固京城才子名聲、加強家族話語權和刷聖人好感度的利器。
    舉人考試,又稱秋闈,八月丹桂飄香,平日倒是賞景的好日子,只是八月還有一隻秋老虎等待著眾學子。京城的八月,蚊蟲肆虐,咬得腫成豬頭不成問題。
    秋闈嚴格了許多,雖說都是考三場,但提前一天進場準備,縮後一天退場,等於正日子三天,卻要一共考九天,多虧中途能出考場,不然史仲竹一定被熏暈過去,指望“一心唯讀聖賢書”的讀書人,自食其力,注重個人衛生,呵呵……
    史仲竹學習了十多年的古文,因底子與眾不同,頗有“捷才”,當然30分鐘800字作文與180分鐘一套申論,已經把應試教育的學子鍛煉成才了。(所以還在讀書的要珍惜鍛煉機會啊~)
    秋闈第一場考“四書五經”,沒什麼問題,背書難不倒史仲竹;第二場考策論,官宦人家的孩子,把本次考官的喜好都分析的差不多了;只有最後一場詩賦,差點要了史仲竹的老命。
    因不敢確定自己的世界有沒有“天上掉下個林哥哥/弟弟”、“賈環的自我奮鬥”、“探春瀟/湘人生”之流的劇情,任何超越本時代的詩詞,史仲竹都不敢動用,只能抓著頭皮,化用許多名言、典故。待到最後一場詩賦考完,史仲竹想的是,要不要請親爹去走個後門,詩賦這場不敢肯定啊,這樣艱難的環境,再來一次,還是愉快的當個“不重功名“的名士去吧~
    秋闈考完,要等到初冬放榜,看這漫長的閱卷時間,就知道舉人和秀才巨大的差距。史安才、史雲鵬二人同族人回金陵備考,半年沒見,史仲竹十分想念兩個好朋友,遂和趙芝約好,一起去金陵探望他們。
    等放榜還有兩個多月,史鼎、鄭氏也沒有阻止兒子出門長見識的意思,史仲竹、趙芝二人就這樣輕裝簡行,到了金陵。
    金陵六朝古都,依鐘山,臨長江,自然風景出眾,文人墨客眾多。兩個從沒出過京都的人到了金陵,被南方精緻迷住了眼。
    四人匯合之後,史仲竹一心奔著好吃的,趙芝則想遊覽夫子廟之類的文化聖地,史安才、史雲鵬二人剛從貢院殺出來,一點兒都不想再看見類似夫子廟的地方,主張去閱江樓之類的地方參加文會。無法統一意見,四人只好分頭行動,只是約好了,十天后在金陵祖宅碰頭,一起去遊覽久負盛名的“六朝煙月之區,金粉薈萃之所”——秦淮河。
    似乎說到秦淮河,想到的就是紅燈籠和名妓,實際上,秦淮河是“衣冠文物,盛於江南;文采風流,甲於海內”的儒學聖地,文風濃厚。秦淮河以夫子廟為中心,包括瞻園、夫子廟、白鷺洲等等景觀,集古跡、園林、畫舫、市街、樓閣和民俗民風於一體。
    這裡的燈會尤其有名,到了燈節,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也要出來遊玩,並不是一個豔俗的地方。
    史仲竹今年滿打滿算十二歲,初/精剛至,有前世的衛生知識打底,他是一點都不想過早嘗試風月之事,再說了他還有修仙求道的終極夢想,所以來秦淮,也就是長長見識。
    史雲鵬、史安才二人,家中小富,也無法支持他們到這種富豪彙集的地方擺闊,趙芝寒門士子就更不用提了。
    一行四人包了條小畫舫,輕悠悠的蕩到河中央,聽遠處傳來的絲竹悅耳、佳人妙音,觀朦朧街景、河中船隻,到也別有意趣。
    遊了半響,剛回到岸上,就聽到河中央人聲鼎沸,似有人爭吵,向圍觀的人打聽,才發現,兩家富商因柳飄飄姑娘吵鬧起來,船隻碰撞,還打了起來。其他三人恨上岸太早,現在下去圍觀又顯得不矜持,史仲竹則在心裡謝天謝地,果然自己不是主角,游湖都不省心的主角,還是讓這些有閒情逸致的人去當吧~
    回到老宅,史仲竹讓南山出去打聽今晚河上爭吵的是哪兩家,他現在身處金陵,史鼎以帶領史家退出四大家族的圈子,多小心一點沒錯的。
    第二天,用過早膳,南山回來稟報,是皇商薛家嫡支二房和甄家遠房親戚起了間隙。
    薛家!
    史仲竹猛一按頭,才發現自己忘了什麼,劇情啊!
    聽南山的回稟,這兩家也就是紈絝子弟爭鋒,贏家估計是柳飄飄姑娘,瞧這名聲遠揚,身價倍增的局面。史仲竹不再關心這些,延年、去病、藥師、南山都放出去打探四王顯王的外家、金陵土皇帝——甄家,“珍珠如土”的皇商薛家和“世祿之家、書香之族”的林家,這三家的情況。
    史仲竹也就帶了這四個得力人手,全部放出去,可以想見他對這件事的重視。
    幾人打探回來稟報,甄家此時是甄貴妃的父親,二房的甄應嘉當家,一向支持顯王和宮中貴妃,那本應是當家人的大房甄應瑞自然是不服的,在家族大方向上還不太看得出來分歧,但內裡已經鬧得不可開交,這在金陵已經是公開的秘密,是以史仲竹初來乍到都能打聽出來。
    皇商薛家的當家人已經是後世眾所周知的薛蟠,而且,薛蟠已經帶著薛姨媽、薛寶釵住進了賈家,薛家的生意江河日下,去病還報,史家都底價買進了許多原屬薛家的田地、鋪子。【我怎麼不知道!】史仲竹在心裡呐喊。
    林家此時也只有探花郎林如海獨守江南,他那引得千萬人憐惜感歎的女兒也早已進了賈家大門。【我怎麼不知道!】
    史仲竹要抓狂了,這就相當與你十分認真的準備期末考試,但到時候,老師告訴你,這門課按平時成績算。在你不知道的時候,重要劇情已經過了,史仲竹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混了。
    薛寶釵和林黛玉就算了,反正和史家離得遠,不知道情有可原,那史湘雲就是自己親爹親娘負責教養的,他怎麼連史湘雲的消息都知之甚少呢?
    史仲竹把自己的疑問,問出了聲,延年答到,“這幾年主子一心備考科舉,這點小事,沒留意也是有的。大姑娘如今已有8歲,養在內院,主子又如何能常見。”史仲竹在心裡吐槽,養在深閨連堂兄都見不到的史湘雲,可是和賈寶玉打的火熱。
    史仲竹仔細回想,自己第一次見史湘雲的時候,還是她滿月後第一天,“病弱”大伯真正病弱的時候;第二次見她是史老侯爺孝期過後,全家出孝宴會的時候;然後就沒有第三次了。自己也常常去給母親鄭氏請安,怎麼就沒有見到呢?難道真如史湘雲自己訴苦的那樣,“在家裡竟一點兒作不得主”“針線女工都須自己動手,每被人問及家計,便紅了眼圈”,這種,自己最親近的人成了反派的感覺,怎麼這麼酸爽~
    史仲竹再問延年,“大姑娘脾氣秉性如何?你可知道。”
    “好主子,大姑娘養在內院,小的可是循規蹈矩、不愛亂打聽的人,沒爺吩咐,小的打聽這些做什麼。”延年說的也是實話,史家在鄭氏的管理下,確實有條不紊,秩序井然。
    “我就是突然之間想起來,她失孤失祜,小小年紀也不容易,往日在家中竟也沒有多多照看。”
    “爺說的什麼話?大姑娘侯門小姐,如何尊貴,前些年夫人只有這一女兒養在膝下,自是金尊玉貴,就是這兩年添了龍鳳呈祥的四姑娘,也斷不會委屈了大姑娘。”延年對這些內院事物也是門清,一點不像他說的那樣“規矩”,“爺,奴才再說句越矩的話,一個好女兒,一門好姻親,夫人可不糊塗。”
    史仲竹聽了這些話,心裡好受點,大約屁股決定腦袋這句話是對的,就算堂兄妹八年只見了兩次面,但他也不希望自己親娘是個“反派”。
    史仲竹不再糾結自己錯過了千古名人,只打聽薛家和林家還有沒有什麼新聞。確定薛家沒有人異軍突起科舉揚名、從軍建功立業,林家也只有林如海困守,沒有繼室、庶子、過繼子之類的救世主,史仲竹才算放下一顆擔憂的老心。
    來金陵遊玩了一月,史仲竹終於找到了此行的終極目標——一僧一道。
    空空道人、渺渺真人在原文中出現不多,確實提綱挈領、穿針引線的人物,奈何史仲竹所有的知識都來源與同人,盡信書不如無書,讀遍同人不如不讀。
    設定是個奇怪的東西,設定這二人是真高人的多,看見不是此中人的“主角”,高人多半留下一言半語的“箴言”飄然離去,只要自己不鑽牛角尖,是不會有危險的。
    設定這二人是打醬油的也有,二位元只是旁觀者、記錄者,“主角”幹什麼都和他們沒關係,遇到危險的時候不會來示警,功成名就的時候也不會來祝賀,這類人,也好打發。
    最難的是,史仲竹前世走的時候,不知道這兩人怎麼就成了“反派”,要麼是警幻仙子門下走狗,專吸人氣運;要麼自己就是妖僧妖道,立志把所有破壞劇情的“不可控因素”清理。而且這兩人法力無邊,也不知道什麼能克制他們。
    史仲竹一邊吩咐下人準備,要有黑狗血、桃木劍,也要有金銀珠寶、上好素齋,就看他所在的世界,到底是個什麼設定。
    在史仲竹一行準備回京城等候放榜的時候,藥師快跑過來回稟,說著早已約定的暗語:“爺,高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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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舉人老爺好

下人把這二位領到待客的小偏廳,瘋狂落拓,麻鞋鶉衣的跛腳道士和賴頭和尚,要不是主子特意吩咐,見慣了衣裝富貴、來府上講經說道的高人,下人會忍不住把他們當乞丐,打出去。
    史仲竹換了身待客衣裳,坐到客廳上首,看向兩位,兩位眼中精光一閃,史仲竹明白,這兩人大約真有神通。
    史仲竹先發制人到,“空空道人、渺渺真人,二位別來無恙。”
    和尚放下手中的素茶,問,“施主知道我們?”
    “慣聞大名,無緣得見,今日卻是我們的緣分。”
    “緣分不見得,府上下人一見我們就引至客廳奉茶,想來是尋我們許久了。”道士介面到。
    “身在寶山,自然要像二位請教。”
    “公子福氣深厚,有什麼用得著我們二人的?”這次又換了和尚開口,史仲竹發現他們像說相聲似的,輪流開口說話。
    “我常迷惑,我身在何方?”
    “施主既入此間世,便是此中人,既來之則安之,無需庸人自擾。”
    “我還不知,此間像我這樣的人多嗎?”
    “只一人,天地均變,哪裡還裝得下第二人。”
    “最後想問,二位為何在此間停留?”
    前兩個問題都是關係史仲竹生死存亡的大事,與這倆和尚道士沒多大干係,他們到也答的痛快,等到最後一問的時候,和尚道士對看一眼,才由道士說到,“我倆立志修成大道,如今入了門,卻還有考驗,我倆不正在經歷著考驗嗎?”
    “那警幻仙子與二位什麼關係?”
    “公子剛才不是說了最後一問嗎?”和尚到,“不過也不是不能說,”道士介面,“警幻與我們何干?”最後二人異口同聲說到。
    “好,好,二位真人下凡為求大道,卻也不能沒了凡間金銀,這是我為二位備的謝禮,多謝二位為我解惑。”史仲竹弄明白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也不再糾纏,送上金銀,就想送客。
    “客氣、客氣。”道士把手在放金銀的託盤上一揮,金銀就直接裝進了他肩上的褡褳裡,看來還有乾坤袋一類的東西。兩人高笑著離去,史仲竹再裝不了胸有成竹,臉色發白,冷汗連連的坐在上首位,久久沒有緩過神來。
    史仲竹坐的椅子上有機關,只要三人話不投機,史仲竹就按下開關,自己滑到地下密室,這間小花廳會被封死,這裡面有常說妖精害怕的桃木,有汙人道行的黑狗血,還有一些九宮八卦的佈局等等,正廳還有棲霞寺的高僧等候,史仲竹是把能做的都做了,幸好、幸好。
    史仲竹回到正廳,向自己千方百計請來的高僧賠罪,說自己母親篤信佛教,想請大師在金陵老宅布下祥瑞,也好安慈母之心。
    再是高僧也要向世俗低頭,不然“皇家寺廟”“護國寺”又是從哪裡來的,高僧也不推脫,痛快的布下了所謂“祥瑞”,身旁的小沙彌接過香油錢,一行歡喜的去了。
    史仲竹根據三人的對話推測,自己所在的是個“小千世界”,與所謂正史影響不大,不會有專人來干涉自己;傳說中的警幻仙子也不會專門來找自己,而空空道人、渺渺真人就像是“修仙學校”在讀生,這個世界是他們的畢業論題,他們只管寫論文,至於一個特殊的靈魂到了這個世界,與他們何干。
    史仲竹不在意自己做了回人傻錢多的冤大頭,沒有人知道短短幾句話對自己的重要性。從現在開始他終於不必擔心有一天睡死在床上,也不用擔心自己影響了劇情而被人道毀滅,不會有高人會來度化自己,可喜可賀。
    解決了心中大事,史仲竹和趙芝歡快的踏上了回京的路途,史安才、史雲鵬想和族人一起等到放榜再回去。不過,到時河水結冰,他們要回來就只能走陸路官道,這時候的馬車,堪比碰碰車啊~可憐的~
    史仲竹回到家中,沒過幾天,就放榜了,如他所料,成績不是很好,四十七名,好歹是上了桂榜,史仲竹覺得這裡面肯定有他爹的面子在。趙芝成績更好,十六名,史安才、史雲鵬二人也榜上有名,族人這次加上他們三個只有九人上榜,不過想到族學才改制幾年,有這樣的成績已經讓史鼎很滿意了。
    史仲竹中了舉人,鄭氏高興瘋了,她13歲進士娘親,青史留名的機會又進了一步,這幾天興高采烈的,連煩人的劉夫人日日上門也看她順眼了。
    劉夫人雖家世敗落,但為人自有章法,鄭氏嘴上不說,心裡卻還是高看她一眼,奈何劉夫人得寸進尺,說了件讓鄭氏大大不快的事情。
    “府上的竹哥兒,龍章鳳姿,前程遠大,小女亦仰慕非常。”劉夫人在賞花的時候,不顧女方的矜持說了這麼一句。好不好,今天的賞花宴是鄭氏為了慶祝史仲竹高中舉人舉辦的,其中亦有相看的意思。鄭氏想如果找到一個比魏貞娘更好的姑娘,史鼎和魏史氏也不好多說什麼,在鄭氏心裡,自己兒子就是公主都配得上的。
    鄭氏不顧社交禮儀,臉都拉下來了,這時候大丫鬟綠萼來報,“二爺在花園怕會碰上劉家姑娘。”鄭氏更是恨死劉夫人了,心想自己就不該心軟,讓她三番五次上門,這倒好,禍害起自己兒子來了。
    作為親娘,鄭氏還不知道嗎?史仲竹對房裡的丫鬟規規矩矩,也沒聽說和哪個同窗好友有什麼首尾,真真單純不過的一個人。若是此時有個精心打扮、驚豔脫俗的女子出現,自家兒子一定會著迷的,到時候鬧起來,為了息事寧人,只能娶了。
    【王八蛋!小人!】鄭氏在心裡罵開了,心想就是你做出什麼必須要我兒子負責的事情,也不會讓你做正妻進門,想想劉家現在的光景,還想擺個世家的譜,糊弄鬼去吧。
    史仲竹不知道親娘的擔心,他此時正躲在假山裡,看美人圖呢。
    專門為史仲竹慶祝的宴會,作為他好朋友的史安才和趙芝是必須到的,史雲鵬因冬天趕路病了,沒來,今日只有三人結伴遊園賞花。突然聽到女眷的聲音,歷經無數小說洗禮的史仲竹,眼疾手快的把其他兩人拉進了假山。
    “小姐,就是這裡了。”一個稚嫩童音出聲到,應該是個小丫鬟。
    “果真。好,拿花瓣來。”一個聲音嬌柔的女子說到。
    這外院的花園本有人把手,不會讓女眷闖入,史仲竹不知道這對主僕想幹什麼,只能向兩位朋友示意別出聲,先看看。
    只見一個身著粉紅衣裙的女子,捧著一手絹的花瓣,儀態優雅的往荷花池裡灑。此時已是初冬,荷花池早就沒了荷花,只剩一些常綠水草,紅色的花瓣灑上去,紅紅綠綠,倒也好看。
    女子灑完花瓣,側身坐在鋪了手絹的池邊圓石上,同小丫頭說話。“想當初金玉滿屋,看如今舊景殘園,家業敗落,我也只有把一腔思緒,寄予這流水落花了。”
    “小姐!您說的是什麼話,你是劉家金尊玉貴的嫡出大小姐,劉家就是委屈了誰,也委屈不了您。您系出名門、家世尊貴,可不能妄自菲薄。”小丫鬟急了,大聲說到。
    “名門?家世?我如今只求一良人,助我脫離苦海,哪裡還想什麼其他。”說完就低低切切得哭了起來。
    要說這女子最動人的就是宛如黃鸝的嗓音和一雙遠山眉了,愁眉顏色濃重、細長曲折、眉梢上翹,宛如水墨畫裡一泓秋水後面遙遠的連山。晏幾道《六麼令》形容:“晚來翠眉宮樣,巧把遠山學”最恰當不過。
    史仲竹三人聽了她自哀生世,又見她優美姿容,一時間都有些感慨。
    這對主僕停留的時間不長,一會兒就回了內院,史仲竹三人從假山出來,也評判起這位女子。
    “竹哥兒,你可知這是哪家小姐?”趙芝問到。
    “大概是前禮部侍郎劉大人家的,那是我大伯娘的母家,常來看我大妹妹。”史仲竹聽鄭氏說起過這家人。
    “到是可憐了一個好姑娘,男人在外鑽營,又關內院女子什麼事呢?”史安才跟著感慨。
    “男人在外做官,女眷也跟著享福,怎麼沒有關係。只是見了這樣落難的小姐,我也忍不住心生不忍,她那麼可憐要想辦法助她脫離苦海才行。”趙芝如此說道。
    這時候史仲竹、史安才都奇怪的看著他,趙芝摸摸自己臉上沒有汙跡,上下看看衣服也整齊,奇怪的問,“你們倆看我做什麼?”
    史仲竹用手肘拐了拐史安才,“你和這呆頭鵝解釋解釋。”
    史安才,賣弄的打開摺扇,在這大冬天的帶摺扇,史安才也是夠了。慢條斯理的說,“趙芝,你聽到剛才哪個小姐的話了嗎?”
    “什麼話,自然是聽到了的。”
    “那劉家小姐答丫鬟說‘果真’,只這兩字就證明她們事先勘察過地形,或者知道有人要路過。而且在說話的時候故意自爆家門,你想平日裡小姐丫鬟談話,誰會把自己姓氏掛在嘴上,明顯是說給咱們聽的。”
    趙芝有些理解不能,他在鄉村見過的女子要麼早早被艱辛的生活磨去了女兒的嬌媚,要麼就是潑辣的大媽大嬸,從未見過養在深閨的大家小姐。初見驚豔,卻聽說是個騙子,一時震驚。
    “你怎麼知道,也許她們就是不小心說漏嘴了。”趙芝下意識反駁,那麼可愛的女孩子,怎麼可能心機深成。
    “我問問守門的婆子就是了。”史仲竹隨口到,他自己家什麼規矩,自己還不知道嗎?
    “就算她時候的是真的,又為什麼要幫她脫離所謂的苦海,連自己的家族都不願待,又會是什麼好人?”史安才補刀。
    “也就對付你這種沒接觸過高門小姐的書生,你真當話本裡演的是真的。真正的小姐誰不是一腳抬,八腳邁,這種只帶個小丫鬟的“小姐”,不是仙人跳,就是在設局,你以後要小心點。”史仲竹補充。
    趙芝只覺得人生觀受到衝擊,舉人老爺“兼濟天下”的心也沒有了,恍恍惚惚的往外院去,史仲竹、史安才對視一眼,緊緊跟上。

☆、第20章 又有新爵位

一個劉家小姐只是段小插曲,鄭氏知道自己的兒子沒有被迷惑,也沒有大動干戈毀了劉家小姐的名聲,自古涉及兒女陰私最不好說,只吩咐門人,以後劉家的帖子都不要接,劉夫人再來也不見了。
    史湘雲聽到了這個消息,在房裡默默垂淚,好容易有個關心自己的舅母,卻也讓二嬸攔了,自己在史家的日子越來越艱難了。史湘雲此時忍不住想賈母,想寶玉能記得多接她到賈家玩,能有一時逃離,也是好的。
    史仲竹12稚齡便中了舉人,在本朝還是第一位,就算名次不顯,也不妨礙他的名聲。聖人在收到他例行送上的鮮花時,問了高公公一句,“是史家小舉人敬上的?”
    “聖人好記性,可不就是。”高公公躬身回答。
    “是個好的,勳貴家裡難得有個科舉出仕的,明兒個見見。”聖人心血來潮。
    “是。”
    史仲竹堅持不懈的送了兩年的花,再一次得到了非公式化的專門接見。
    這次史仲竹穿了藍色的舉人裝,個子長高了不少,看著像個學子了。
    進門行禮,聖人對本朝第一位12歲小舉人也頗為優待,高興的讓他起身,並賜坐。
    “看看,”聖人指著放在養心殿龍案上的牡丹到,“這幾年朕賞的都是你敬上的牡丹,有心了。”
    “聖人謬贊,說句越矩的話,學生是把聖人當做長輩敬愛的。”史仲竹謙虛。聖人知道他沒說謊,這兩年,聖人這裡的花只和史鼎那裡數量相等,連他三叔史鼐也不是常常看見這些好花。一個大臣之子,把自己當長輩敬重,說到做到,聖人心裡對他也不禁有幾分親近。
    “好孩子,我朝第一個12歲的舉人,可見你平日用功讀書。”史仲竹的成績也是聖人的臉面,“和朕說說,日後打算做個什麼官,朕給你。”
    看著聖人一副我倆有秘密,好說好說的樣子,史仲竹扭頭往上一瞧,驚得眼睛溜圓,嘴巴微張,臉上毫不掩飾的寫著“天哪!”兩個大字,人長得漂亮,露出這種蠢表情,也是蠢萌蠢萌的。
    聖人讓他這副樣子逗笑了,“怎麼,給高興傻了。”
    “聖人~”史仲竹調子拖得老長,一臉你為老不尊的小表情,“授官自有吏部,我就是考上了進士,也從七品小官做起,哪敢勞煩聖人。”自稱從“學生”變成了“我”,更顯得關係近了。
    “況且,我打算先不考進士,外出遊學呢!”
    “遊學?沒聽史愛卿說過啊?”聖人順口問,人家史鼎沒事和頂頭上司說自己兒子做什麼?
    “爹爹自然不知道,我第一個告訴聖人的呢。”史仲竹一副我倆好的語氣,說,“我的學問也就那樣,這次中舉,名次也不高,想再打磨打磨。更何況,不是我狂妄,萬一中了進士,才13歲,怎麼做官啊!同僚的兒子都比我大!”
    聖人年老,倒更愛這種年輕人的朝氣與衝勁,“就是三年後再考中,你也才15啊,同僚的兒子一樣比你大。”
    “聖人,這可難不倒我,我早就定親了,到時候,成了親自然就是大人了。”史仲竹把自己准已婚人士的身份暴露了。
    “哦,哪家的小娘子,入了咱們小舉人的眼。”聖人打趣。
    “是入了我娘的眼。”史仲竹解釋,“我姑父的長女。”
    “你姑父,就是督察院右督禦史魏岩吧。”全國排的上號的官員都在聖人的腦子裡。
    “是啊,聖人,您看我姑父長的就好,我姑母年輕時也是美人,我媳婦兒必不會差。”
    “嗯,魏岩到是人如其名,一副石頭脾氣。怎麼,你還沒有見過魏家小娘子呢?”
    “聖人,到如今,我連人家的名字都不到,還說見面!”史仲竹對這個也略有怨念,你讓我在屏風後偷偷看一眼也是好的啊。
    “這有什麼難的,朕讓貴妃宣魏家小娘子進宮,你偷偷看一眼就是了。”聖人老小老小,倒喜歡起做媒了。
    “聖人,不用了,不用了。”史仲竹連忙阻止,不說這事多麼不靠譜,史仲竹完全不敢和甄貴妃一系扯上什麼關係,現在聖人皇后健在,這麼私密的事卻和甄貴妃有關,史家還真是跳黃河都洗不清了。
    只聽聖人無意提起宣臣女進宮,都是甄貴妃,而不是如今的劉皇后,可見甄貴妃盛寵之隆。
    “還害羞了!”聖人也不多糾纏這些,說,“史愛卿也要福建任都統,你要遊學,一家子倒好一起上路。”
    “都統?沒聽爹爹說啊?”史仲竹也驚訝了,史鼎都是侯爺了,又是從一品的高官,還帶外放的。
    “你爹還不知道,朕也是第一個告訴你啊!”聖人把“第一次”還給史仲竹,史仲竹才不信朝政大事就這麼隨便,擺了個半信半疑的表情,委屈的說服自己相信。
    聖人又不瞎,看他這樣,說“怎麼還不信啊?朕還沒宣旨呢!高公公,擬旨!”
    史鼎就這樣順利的到福建都統去了。
    “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日難,你要遊學,朕給你個輕車都尉爵,免得在外被欺負了。”聖人高興,大手一揮就給了個從三品的爵位,史仲竹高興啊。
    史仲竹喜笑顏開,聖人故意板著臉到,“給爵位就笑開了,小小年紀貪圖這些。”
    “聖人,我出門在外,要是遇到不長眼的,大喊[我是保齡候的愛子],只覺得臉上臊得慌,若是大喊[我是聖人親封的清車都尉],臉上都有光啊!”史仲竹逗趣到,爵位好啊,還可以傳給後代,要是聖人給個散階官職,一樣的用途,爵位比散階好到哪兒去了。
    “你喲!”聖人想到那場景也笑開了。
    史仲竹早上覲見,過了中午,聖人賜了午膳才出宮,帶著一個從三品的爵位和自家老爹外放的旨意。
    宮外觀望的人家都對這個小舉人興趣大大的,人家不僅會讀書,還會做官啊!做官是什麼?能讓聖人看重就是好官,多少人一輩子都沒能熬到見聖人金面,史家小子小小年紀,連禦膳都吃過兩回了,人比人氣死人哦~
    京城裡消息靈通的大人又把自己紈絝子弟拎來教訓一頓,口口聲聲到,“你看看人家史仲竹!”得,史仲竹還成了“別人家的孩子”。
    與史仲竹一起回家的傳旨公公,宣讀了史鼎外放了旨意,史鼎請公公喝茶後,送走了天使。
    史鼎把史伯松、史仲竹領到書房,要史仲竹把今天面聖大小適宜一一說來。
    待史仲竹說完,史鼎到,“我外放都是早有消息,聖人估摸也是順勢而為,只是我外放最少5年,你們哥倆怎麼辦。”
    史伯松已經成親了,補了個內務府六品蘭翎長,也算是官身,不可能跟這老爹外任。“爹,我留在京中老實做官就是。”史伯松老實人老實話。
    史仲竹把脖子縮了縮,想起,自己還沒把要遊學的事情先和史鼎說,剛剛說面聖詳情的時候也沒說。
    看著他這般偷雞賊的模樣,史鼎有什麼不明白的,“你又幹了什麼!”
    “爹,我能幹什麼啊,就是……就是不小心和聖人說漏嘴了,說我要去遊學。”史仲竹心虛的說。
    “老子怎麼不知道!”史鼎怒了。
    “爹,爹,您別生氣啊,聖人都怕我出門被欺負,才賜了爵位,你看,我白賺一爵位,沒虧,你就別氣了!”
    “老子不生氣,你被欺負了才活該!”史鼎抱怨了一句,對這個不著調的兒子,已經很無語了,又問“那你是和我們一起上路,還是自己走?”
    “爹,我無所謂,只是娘和您一起啊。”
    “廢話,你娘、你弟弟妹妹都一起走,你娘不在,內眷往來怎麼辦?”
    “那湘雲妹妹怎麼辦?”史仲竹問,自從發現自己不然關心劇情後,他時刻都注意著這方面。
    “她啊……”史鼎考慮了一會兒到,“先問問你們姑奶奶。湘雲和賈家太夫人、你們姑奶奶投緣,常接過去小住,還是問問湘雲的意思,若她願意留在京城,柏松就讓你媳婦多照應些。”
    “咱家好像和姑奶奶家往來不多。”史伯松這麼個實誠人也發現,自己和賈家的關係不密切,讓女眷常去小住,會不會不妥?
    “小女兒家,無妨。”史鼎對賈家映射極差,“賈家,哼,長子無能、次子偽善,一家子男人都是軟骨頭,全靠娘們撐著,不說也罷。”
    史湘雲也是史家的女兒,讓她和賈家走得太近了,會不會影響自己親妹妹史季蘭的婚事,現在講究的可不是一人做事一人當。
    “既然賈家如此不堪,那大妹妹還是不要過去好了。”史仲竹建議到。
    “湘雲的婚事也是難題,說是侯爵貴女,奈何父母雙亡,我願意給她撐腰,人家也要嫌她命硬。正好,你們姑奶奶喜歡她,嫁到親戚家,無人欺負她,日子也舒暢。”史鼎解釋到。
    “可是爹,我聽說賈家給寶玉選的妻室人員最少三個,姑蘇林如海大人的獨女、皇商薛家的女兒,還有大妹妹,說不定賈家姑奶奶也沒拿定主意呢!”史仲竹把自己打聽到的八卦分享。
    “果真,若真是這樣,給湘雲另找個好人家就是了。罷了,你們又懂什麼,我和你娘商量。”史湘雲的親事在史鼎心裡的分量不重,此可,彼也可。
    史鼎馬上要出遠門,對京城裡的掌控會削弱,殷殷叮囑史伯松,若有什麼是就和史鼐商量,史鼐如今掌著禁軍,消息靈通,權柄正當。又叮囑史仲竹,他不在京裡,要安分守己,別給家裡惹麻煩。
    史仲竹一翻白眼,他是個惹禍的人嗎?
    最後,史家三父子商量好了,史鼎帶著老婆和小兒子小女兒去福建上任,長子留守京城保齡候府,史仲竹自己出去遊學。

☆、第21章 開發新地

史仲竹計畫出門遠行,首先要把後勤安排好,以免後院失火……
    相對其他遊學士子而言,史仲竹不用相邀結伴,年齡是硬傷啊,同科舉人遇到這麼個小同年也很彆扭。且目的也不盡相同,別的士子是去各個有名學院交流學習,最多看看名山大川,史仲竹卻想當驢友,到不出名的地方,探訪“民間高手”。
    首先,史仲竹要安排好小莊子種植事宜。話說自從知道種了牡丹花第一件事是獻給聖人後,史仲竹就絕了用此賺錢的念頭,他能種出來的估計都是祥瑞,不能以此謀生,就當個愛好吧。這幾年,史仲竹把自己愛好種植花卉,尤愛牡丹的名聲傳出去了,別人說到雅趣的時候也要提一聲保齡候家的次子,其他就無人關注。
    有了擋箭牌,史仲竹抓緊改進良種。土豆、番薯之類的不用想了,此是航海遠行十分不容易,番薯這個大殺器還沒有傳到本邦,土豆也只有本土特產“山藥蛋子”。土豆的推廣,在歐洲、俄國等等實驗過,國王下令推廣,結果還是幾經波折,幾百年才把土豆種到土裡。本土化永遠是個大問題,不要小瞧了“傳統”“習慣”“固執”。
    史仲竹的目標一直在改良水稻上,當年他重點學習的也是這些。在學校學習的時候只得到了一個結論,現在史仲竹需要重新證明一次這個結論,並在過程中收穫階段性成果。
    莊子上真正挑大樑的趙老,這個老農民。此時的學子,能分清韭菜和小蔥就是耕讀傳家、熟知農事的了,等到科舉出來做官,做這些的也是錢糧師爺和底下的皂隸。
    考秀才的時候,史安才、史雲鵬兩人遇到一位孤寡老人,早年喪妻,中年喪子,媳婦守不住,只給他留下一個獨苗金孫。老人含辛茹苦把乖孫子養大了,結果孫子長大十四五歲,眼看就要娶親了,卻在河中淹死了,這個老頭就是趙老頭。
    在這個故事裡,沒有天災、沒有惡霸,趙老頭的經歷雖艱辛,卻也沒有讓人義憤填膺、抱打不平的餘地。只是聽周圍的人講,趙老善於種地,縣裡的老爺還專門嘉獎過,史安才、史雲鵬聽後唏噓不已,在信中和史仲竹感慨。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史仲竹當即派人打探清楚,趙老頭親人緣淺,如今的親戚五服內的也沒有幾個,宗族對這樣一個老頭的養老也沒有好辦法。如今,有個京裡的貴人,看中了趙老頭伺候莊稼的本事,本家本村人的高高興興的送趙老進京享福。
    趙老頭來的時候,脊背佝僂、面色黝黑,五十歲不到的人,像七十歲般蒼老。對專業人才,史仲竹從來不吝嗇尊重,趙老頭成了“趙老”,專門負責按史仲竹的方法改進良種。
    史仲竹和莊子上的姚管事下了嚴令,“種田聽趙老的,我說的和他說的不一樣,聽他的;管事的你來,誰漏了莊子上的事情,全家發賣到礦上。”姚管事賭咒發誓一定保守秘密,管好下人佃戶,雖不明白這個趙老頭怎麼得了主子的青眼,但不妨礙他跟著主子走。
    史仲竹出門前,一定要先來看看趙老頭。
    清晨,史仲竹早早的就來了。史仲竹剛在前廳坐下,趙老頭就來了,一身細棉布短打,鞋上還沾有些稀泥,今早有小雨,趙老頭是個負責的人。
    “老頭給主子請安。”趙老頭進門作揖,黝黑的臉上全是笑意,“主子有日子沒來了,按照主子上回說的趕粉,秋收多收了一石,可惜稻子花小,這麼精細的活計,不十分好辦。”趙老頭也不廢話,直接說了結果。
    “趙老費心了。”史仲竹對純技術人員,也不廢話,“這次來是和趙老商量雜交的事情。”
    “主子吩咐就是。”
    “嗯,我打算出去遊學,親自去找野生稻,找回來,趙老就按我們之前商量好的,接著辦就是。若有什麼問題,讓管事的給我送信。”尋找野生水稻也是史仲竹這次的目的,和趙老頭解釋清楚稻子也分雌雄,像馬和驢交/配有了騾子,騾子比馬、驢都能幹活,這雜交水稻,就是騾子。
    趙老頭基本能理解,帶著幾個幫工,按照史仲竹的理念實踐。
    “行了,您辦事我是放心的。”早就說好的事情,史仲竹也不再囉嗦,轉頭對姚管事吩咐,“裝幾盆洛陽紅,我帶給娘親。”
    “是,主子在莊上用了午膳再回吧,太太知道主子空著肚子回去,不扒了奴才的皮呢!”姚管事奉承,還舉了馬齒莧、薺菜之流的鮮嫩野菜,想主子在這裡吃飯,也多給他巴結的機會。
    “不了,臨出門,事兒多著呢!以後,去病和你聯繫。”史仲竹三下五除二的搞定,又騎馬回了城中。
    把主子送出大門,姚管事和趙老頭目送史仲竹一行背影漸遠,姚管事忍不住在心裡嘀咕,【這老頭兒,祖墳冒青煙了,居然得了主子的青眼!】只是,他也不敢明說,努力擺個親切和善笑臉,到,“趙老,主子對您多看重啊,您也要多用心!”
    “是嘞,是嘞!”趙老頭乾巴巴的答了,也不看姚管事的臉色,直接回了田裡。趙老頭想著主子把自己從金陵接到皇城見世面,給自己置辦了青磚瓦房的家業,給自己置辦的衣裳鋪籠,還答應給自己養老,怎麼能不用心!這些多不說,只看主子侯爺家的公子稱呼自己卻是“趙老”,雖不知道“國士待之、國士報之”,但“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心比誰都真。
    “哎呦!”找老頭兒懊悔得喊了出來,聽說主子剛中了舉人,請安的時候居然忘了恭喜主子,唉,唉,找老頭兒敲敲自己的腦袋,真不中用!
    解決好了最關心的問題,史仲竹和爹娘哥嫂弟妹告別,就要出門。
    鄭氏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兒子遊學居然沒收拾行禮!
    史仲竹只打算讓武教習董師傅、小廝南山陪自己,行禮也只是一輛輕便馬車,其實這馬車到時候也是要賣掉,隨身帶著細軟輕裝簡行的。旅行,帶錢就夠了!
    鄭氏可不這麼想,要不是史鼎背後教妻,磨破了嘴皮子的說,鄭氏就要兒子和自己一起去福建,從京城到福建,不也是遊學。看兒子穿棉布衣裳,騎駑馬,心痛死了。
    當下顧不得打包史鼎去福建赴任的行禮,專心給史仲竹收拾,零食三盒、衣服一箱,連挖耳勺都帶著。史仲竹只是出去兩年,中途還可以隨時回來,鄭氏收拾的好像他要出門二十年。
    史仲竹哭笑不得的勸住親娘,“娘,您把房子收拾給我背著算了!”
    “你懂什麼,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日難!”鄭氏自認經驗豐富。
    “娘~”史仲竹,趕緊解釋,“娘,您給我帶織錦的外袍,這不是招強盜嘛!”
    “是啊!還有盜匪,不行,我得和爹說說,讓他派隊衛士!”鄭氏說完,也不理史仲竹苦著的臉,匆忙到書房去尋史鼎。
    史仲竹到外院,找到董師傅、南山,拎著早打包好的行禮,直接出門了。
    等鄭氏從書房回來,史仲竹一行三人的馬車都出了東市了。
    “個死孩子,到了外面就知道了!”鄭氏跺腳。
    史仲竹三人先走的是官道,出了京城,北上。
    史仲竹打算先北上,然後向西,再到蜀中,從蜀中順長江南下,自後到福建和自己父母匯合。
    第一站選擇東北,主要是前世這裡是大糧倉,黑土地、北大倉之名如雷貫耳。
    史仲竹十幾年來第一次獨自出遠門,想想還有些小激動。不顧經驗豐富的董師傅勸阻,一心趕路,仿佛明天就要到東北,結果錯過了官道邊上的客棧,天全黑下來,才在村子裡找到住處。
    在京城邊上,農戶也是見過世面的,當家的男人把一行三人引進了堂屋,讓兒媳婦準備晚飯,有又小心把許久不用的油燈,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
    “老丈不要客氣,我們三人沒有經驗,錯過宿頭,多虧老丈收留,可不敢再勞煩您。”史仲竹是主子,自然由他出面交際。
    “郎君是出來遊學的吧!”老丈問。
    “老丈好眼力,是呢。”
    老丈和三個兒子相視而笑,說,“什麼眼力,今年開春,遊學的舉人就多了,郎君是要王直沽去坐船南下吧。”
    老丈說的直沽就是天津了,史仲竹也不打算解釋。“是啊,聽說北人坐船暈船呢!我原從運河去金陵可不暈!”
    “郎君身子好!不過,這河裡和海裡可不一樣,海上風浪大!好傢伙,我年輕時候也在碼頭幫過工,聽船家說,那浪啊,五丈高,嘩嘩,眼看就要把船掀翻……”老丈,難得遇到個愛聽他講古的,說起話來是滔滔不絕。講他早年幫工聽到的奇聞,講村裡哪家兒子最出息,講附近小山裡居然出過一隻大蟲。
    講到晚飯做好,老丈才意猶未盡的停了。
    吃過晚飯,史仲竹和衣躺在這家最好的床上,老丈堅持要把最好的床讓給讀書人,史仲竹也不講究,和董師傅、南山一起睡。起初南山還不肯,說什麼要打地鋪,史仲竹說還有兩年他能天天打地鋪、在椅子上趴會兒,以後住野外都有可能,出門在外,便宜行事。
    即使是最好的床,也不是家裡柔軟芳香的高床軟臥,史仲竹被精養了十幾年,居然還鬧了失眠,到淩晨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第二天一早,史仲竹三人就出發了,屋主得了一吊錢,歡喜得很,幾個兒子奉承老丈有見識、會說話,這比鎮上開客棧的還賺錢。
    史仲竹當然不是到直沽坐船,他往永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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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廣元疫病生

“幼聞伯夷、叔齊之義,今至永平,欣然往之。遍訪首陽,不定聖地,萬千洞窟,誠然瞻之。突見南山一穴,內餘粟粒,心歎千古高義今有餘音。老叟牧羊而過,笑曰,羊圈也!”
    “噗……”聖人把口中的茶笑得噴了出來。高偉高公公,手忙腳亂的收拾,還問,“史都尉可是說了什麼好消息,聖人怎這般高興?”
    “那小子,你看吧。”聖人把史仲竹寫過來的請安信遞給高偉,高公公接過,一目三行看完亦笑得開懷。
    史仲竹寫的遊記,說的是心懷敬仰的瞻仰聖地,記過放羊的老頭告訴那時羊圈的悲劇,其實是個笑話小品,自嘲自樂。
    “史都尉還打算寫本遊記呢,聽說路上已動筆,待回來,聖人又見一大作。”高偉高公公打趣。
    “他要都寫成這樣,史鼎得打斷他的腿。高偉,你說,史鼎那麼方正一人,怎麼就生出這般狹促的小子。”
    “史侯爺幼時怕也這樣。”
    “是極,有其子必有其父。”說完,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史仲竹邊走邊寫,記錄沿途見聞,他記得也不是正兒八經的地方誌或借景言志,類似旅遊專欄文章,有小清新、有詩言志,自然少不了幽默,但幽默風格不是人人都能欣賞的。
    史仲竹就這樣寫日記般寫了很多遊記小品、散文隨筆,也有撰一事一物,也有偶得一感,更有關於民俗、軼事、建築、飲食、茶酒、琴棋的一些零散小文。後來集結成冊,交由京城書局販賣,即便是學傻了的書呆子也不得不讚賞一句“有趣”,承認這是高雅的消遣,更別提那些本來就不是書呆子的真正文人雅士了,倒是給史仲竹帶來一比豐厚的潤筆,此乃後話不提。
    過了永平府,再往北就是外族的底盤了,草原遊牧的韃靼人和高山漁獵的女真人,董師傅和南山都勸史仲竹不能再往前了。
    史仲竹也明白,此時著名的黑土地還是大森林,氣候也有些冷,找到野生稻子的可能性不大,不堅持,遂往西去。
    取道大同,徑河套,史仲竹見識了前所未見的生活方式。聽一千遍的“風吹草低見牛羊”,看再多的遊記地方誌,都不如親眼所見來得震撼。所以才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就是南山也自覺長了不少見識,說話做事更內斂周全,把豪門世僕的傲氣陋俗磨掉不少。
    這一路上因史仲竹讀書人的身份,沒吃什麼大虧,就是有一二不長眼的,史仲竹還帶著輕車都尉身份印鑒。
    等他們剛進入四川範圍的保寧府廣元縣卻碰上了疫病。
    廣元縣原屬廣元府,屬行省省會,今上四年先降為廣元州,十年又降為廣元縣,現在不過是保甯府屬下的一個縣城。歷史原因,城裡有很多富戶,世家大族勢力錯綜複雜。
    史仲竹在城門目睹了一場爭吵,一個老頭和守在城門的衙役吵了起來,後巡檢來了也不頂用,吵得更大聲了。
    因疫病,千古愛看熱鬧的民眾都沒有圍觀,南山只好去和旁邊衙役打聽。衙役見他們不是窮酸百姓,也十分客氣的說了原因。
    這和巡檢武壯吵起來的是醫學訓科吉淨,醫學訓科相當於縣醫院院長,不入流的小吏,巡檢是九品小吏,且手上有兵,兩人能吵起來,看來吉淨的本事也不小。
    這吉淨寒門出生,科舉不成,身上只有個舉人功名,刑名錢糧一類也不精通,只愛好醫術,所以就在本地謀了個醫學訓科的職位。吉淨醫術高超、醫德也好,是這保寧府鼎鼎有名的名醫,誰敢說自己一輩子求不到大夫,尤其是巡檢這種高危工種,所以巡檢武壯武大人,忍了又忍,沒讓衙役把吉淨抓起來。
    如今廣元縣發生疫病,保甯府巡撫大人對這個曾經和保寧府同級別的廣元也十分重視,派了兵丁維護秩序,也派了醫官來幫助疫情,但廣元縣再重要能重要過整個保寧府?所以廣元縣現在實行的是封城措施,縣裡確定沒有疫病的人都遷了出來,當然有能力遷出來的都是大族富戶,染病的都在城裡關著,城外是不時送點吃食,聽天由命。
    吉淨醫學專業技能過硬,和知縣大人講這次的疫病不嚴重,能治!現在的情況是巡撫大人已經有了安排,知縣照做就是了,為了一個醫學訓導冒險不值,他和吉淨也沒多大交情啊,再說了,吉淨說能治就能治,萬一不能治,吉淨自己死在城裡倒是捨身生仁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可就難保了。
    因此吉淨說不通知縣大人就來說巡檢,想自己進去。
    史仲竹聽了前因後果,去和因說不通垂頭喪氣的吉淨搭話。
    “吉大人,學生有禮了。”史仲竹作揖到。
    “我算什麼大人。”吉淨自嘲,上下打量了史仲竹一行,說,“你外鄉來的遊學的吧,廣元出了疫病,快走吧。”
    “吉大人,學生聽大人和巡檢爭執,有可治疫病的藥方,可是真的?”史仲竹癡迷道家,世上現存的醫書大多看過,還和聖人討過恩典,借閱過太醫院的藏書。
    “是啊,此次疫病並不是鼠疫、麻風一類,只是傷寒,《千金翼方》有載,紫雪丹、至寶丹都是良藥,奈何縣令大人不讓我進去醫治。”
    “紫雪丹、至寶丹要用沉香、犀角一類名貴藥材,一縣百姓,如何夠用?”
    吉淨眼睛一亮,說話聽音,看樣子遇到個懂行的,吉淨興趣更大了,也不是先前敷衍模樣。“是極、是極,所以,我研究了三十年,得了安宮牛黃丸,用藥便宜,貧家也用得起!”
    “學生對醫療一道也頗有興趣,吉大人可能詳細說說?”
    吉淨遇到個感興趣的,自然同意,就在路邊樹蔭下,滔滔不絕得說起了安宮牛黃丸的是他如何想到、如何試藥、如何製成的,除了核心配方沒說,連大致用量都介紹的清清楚楚。
    “那吉大人可有庫存?”
    “我自家藥鋪裡的存貨若供一縣人用,撐半個月不成問題,奈何城中大戶都關門閉戶,商隊也不肯再收藥材,我是有心無力啊。”吉淨對現狀表示理解,就沒聽說過誰把疫病治好了的,先顧著自己和家人很正常。
    “吉大人仁心仁術,不知我可否見識見識這安宮牛黃丸?”史仲竹對中醫也頗有興趣。
    吉淨當場從荷包裡取出小瓷瓶,倒出褐色小顆粒狀丸子遞給史仲竹,史仲竹雙手接過,先聞,細看,再用舌頭嘗了嘗,最後乾脆吞了下去。
    “主子,你怎麼吞了,快,快,吐出來,吐出來!”說著就要拍背催吐,主子太莽撞了,一個認識不到兩刻鐘的陌生人,給的藥隨便吃,出了事怎麼辦?
    “別慌,吉大人怎會害我。”史仲竹喝止南山,他也懂醫理,仔細看過,確實是牛黃丸。
    “你這書生倒是有膽識,如今情狀,你們先到我鋪子上歇一宿,明早速速離開此地為上。”吉淨本來焦躁的心,因見著史仲竹這樣相信自己的醫術和人品,也很高興。
    “固所願也。”史仲竹也不廢話,和董師傅、南山一起住進了吉淨吉大人的藥鋪。
    吉大人的藥鋪現在還開著,看樣子像是庫房改的,也是,現在正經縣城被封,這估計是原來的倉庫。
    藥鋪開了個小門,也不見有人過來買藥。
    吉淨解釋到,“有錢買藥的早把藥買齊了,沒錢的怎會來。”後來夥計還告訴史仲竹,若有來求藥的自家大人也不吝嗇,只是需要藥的都在城了關著,寥寥數人來求過,又頂什麼用?
    史仲竹仔細觀察吉淨大人的藥鋪,藥品排列有序,環境乾淨衛生,鋪子上的藥師學徒也不見慌張,南山和董師傅和學徒閒聊,問偶爾來買藥的人,也確定吉淨大人是個好大夫。
    “二少爺,我打聽過了,現在的知縣是今上十二年的三甲進士劉安,這劉大人巴州人,亦是寒門出生,因避諱,改在離巴州不遠的廣元任縣令,如今已把兒女送到巴州,家中現只余老妻妾室,做了這麼多年官,從縣丞做縣令,還是個七品縣令,可見不是個有能為的。”董師傅經驗豐富,在疫病發生的地方,一個外鄉人,也迅速打聽到了消息。
    “可知其為人脾性?”
    “廣元的父母官,也不是魚肉百姓的的酷吏,只是沒有主心骨,愛聽地方大族的意思,他的妻室是保甯大戶陳姓的庶女。”
    “嗯,我知道了,董師傅辛苦了。收拾下,明天我去拜訪下這位劉大人。”史仲竹定下主意。瞭解清楚了情況,史仲竹也不能看著一縣百姓就這麼等死,唉,所以走得地方越多,見識的越多史仲竹的心就越沉重。
    剛出入宮廷、考上舉人的時候,史仲竹覺得官員都是笨蛋,要是易地而處,他早就乾淨利索的把事情辦好了;等出來見識了真實的世界,對官員的做法雖不支持但也能理解;如今走了半個國家,深知世事無奈,換了自己也不一定能做得更好。
    不能做得更好,也要做,至少現在他清楚的知道,疫病治比不治好。
    第二天一早,用過簡易的早飯,吉淨大人就要送他們離開。
    史仲竹到,“吉大人,若不嫌棄,可否領我拜見知縣大人,說不定,我能勸勸他。”
    “唉,你的心我領了,能來遊學,估計也是官家,別給你父親惹麻煩才是。”吉淨看他們穿著不像是高門,也勸他們別趟這渾水,“這事找劉大人也沒用,巡撫大人決定的。”
    “吉大人不急,且看看這個。”史仲竹從懷裡把自己輕車都尉的印鑒給他看。
    “下官失禮,失禮了。”吉淨看清楚了,連忙作揖行禮。
    “大人何必多了,一個虛爵罷了,怎比大人親歷民生。”史仲竹連忙扶起吉淨,他又不靠這個獲取優越感。“既如此,吉大人可否領我見見劉大人。”
    “可,可,自然可以。”吉淨連連答應,看史仲竹的態度,自己能不能醫治這一縣百姓,希望都在他身上了。
    史仲竹、吉淨結伴去拜訪知縣劉大人,劉大人住的是城外的別莊,看門的小門房估計已經很熟吉淨了。見著來人,小跑過來請安,到,“吉大人,我們老爺不在,出去巡視去了,巡視去了。”
    “我怎不知大人巡視去了,快去通稟!”
    “吉大人,我們老爺真不在,真不在!”門房苦著臉,心說你也知道老爺躲著你呢,天天來糾纏,老爺已經吩咐了不見,我一個門房能有什麼辦法,唉,吉大人是個好官,可惜了~
    吉淨這次不胡攪蠻纏了,直接說,“你去通稟,我帶了貴人來。”
    門房見隨行還有三人,也拿不准,跑進去通報。
    劉大人也頭疼啊,難道自己不愛護民生嗎?這事兒自己沒辦法好嗎?聽到吉淨又來了,還領了個所謂貴人,無奈到,“算了,就再見一次,全當為了‘貴人’”。

☆、第23章 一顆赤子心

史仲竹出門遠遊,自然不會打扮得花裡胡哨,廣元現在鬧疫病,想要身光鮮衣裳也難,所以史仲竹還是穿的那件細棉布學士長衫,坐在劉知縣別莊的客廳裡。
    劉大人片刻即到,施施然坐在上首。
    吉淨先給劉大人見禮,又給兩人引見。
    “大人,這位是保齡候次子、聖人親封的輕車都尉史仲竹史大人,史大人去年中舉,遊學至廣元。”吉淨介紹到。
    “啊,失禮,失禮。”劉大人馬上從椅子上跳起來,連連作揖,“史都尉恕罪、恕罪,下官鄉野小吏,無甚見識,怠慢都尉了,怠慢了。請,請,請上座,上座。”
    史仲竹淡然一笑,“劉大人不必多禮,偶然路過,本不該擾,只是廣元生了疫病,我便來看看。”
    劉大人連連推讓,史仲竹不肯就做上位,劉大人也就側身虛坐了,聽得疫病的事,忙解釋到,“是呢,城中發生疫病,百姓遭難,下官也心急如焚。下官守土安民,職責所在,卻出了這樣的事情,實在難辭其咎。一出事,下官就一邊派人給巡撫大人報了信,一邊組織百姓撤到城外。幸得巡撫大人指點,吏民共心,城中百姓大都安然撤到了城外,下官也就在城外駐守,以安百姓。”
    劉大人解釋了前因後果,又勸史仲竹,“都尉大人遠道而至,廣元亦蓬蓽生輝,不知都尉下榻何處,這疫病一出,都尉不若住到下官家中,以策萬全。”
    “多謝劉大人好意,我初至寶地,借助吉大人藥鋪上,不麻煩再搬了。只是,我聽鄉民說縣城已封,內裡還有許多貧家百姓缺衣少食,大人慈悲為懷,何不救濟?”
    “都尉大人有所不知,疫病傳染迅速,若不封城,整個廣元、乃至整個保寧府都將不保。下官已令差役每天給城中送糧、送水,城中人若能熬過疫病,定保無虞。”
    “劉大人,我聽吉淨大人說他手上有能治疫病的方子,為何不用?”
    即便是劉大人這樣做了半輩子官的涵養,也忍不住變了臉色,狠瞪了吉淨一眼,分不清內外的東西,把家醜揚出去,你能得什麼好?為了貪功爭利,真是不擇手段。
    “冤枉啊,都尉大人,若真有好藥,下官怎敢不用,下官也身在疫區,難道還能不著緊自身安危?實在是吉淨的藥並無醫治好的先例,更何況,若在平時醫一人、十人尚可,一城百姓,一人好了,另一人又病了,好了的又要在病,無底洞般,再好的藥效也經不住啊!”
    “大人,吉淨的藥絕對能治好疫病!”吉淨聽得劉大人這樣說,立馬反駁,“我研究這藥三十年,平日也治好過無數病人,此次疫病不過傷寒,絕對能治!”
    吉淨說的斬釘截鐵,劉大人心裡氣不過,面上還是耐心安撫,“吉淨你一心為民,本官怎會不知。只是你要治病,先得有藥,如今廣元疫病,商隊絕跡,哪裡有藥材,你鋪子裡的存貨又能支撐幾時,此其一也。要治病不能讓城裡人出來,不然傳染了城外的人又怎麼辦,城外人好不容易逃過一劫,難道又讓他們重入火坑,如此,怎麼治病?此其二也。我知吉淨你捨生忘死,願意進城治病,可你一人又能治多少,人窮志短,到時候暴民動亂,病人沒有醫治好,反倒把你搭進去,此其三也。吉淨,你說本官說得可有理?”
    吉淨剛要接話,史仲竹就到,“劉大人考慮周詳,所說據是老成持重之言,大人的擔憂,我到有辦法。此次遊學,親長擔憂給了不少資費,我的伴讀南山,已去保寧府,和城中的保和堂聯繫,保和堂的藥蜀中第一,定能供應廣元。跟在我身邊的董師傅是父親的親兵,身上還掛著六品的武職,董師傅和劍州都指揮僉事是同袍,劍州離廣元最近,請都指揮僉事派兵鎮守百姓,可保廣元秩序。再則巡撫大人不是派了很多醫官幫助廣元疫病,如此看來藥材有了、醫官有了、兵丁有了,只待劉大人坐鎮指揮了。”
    劉安劉大人嘴裡發苦,唉,遇上個背景硬了沒什麼,惹不起還躲不起嘛,怎麼連躲都躲不掉?唉,名兒起的不好,劉安,劉安,安不了啊!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劉安還能說什麼,“下官自當為百姓效命犬馬,只是坐鎮指揮之是還請大人擔當,下官能力不足,不敢擔此重任。”
    “我要和吉淨大人一起進城治病,分/身無暇啊。”
    “什麼,進城,不行!都尉大人,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史都尉身份貴重,怎能冒此風險,不行,不行。”劉安簡直讓史仲竹給嚇死了,多管閒事就當你是愛攬事的性子,可好不容易投個好胎,上趕著送死是為了什麼?
    “吉淨,你還不勸勸都尉大人!”劉安自己說不通,趕緊讓吉淨幫腔。
    “大人,史都尉醫術高超,醫者仁心,願意診病也是好的。”
    “吉淨!你!”劉安大人簡直讓吉淨這樣的屬下廢氣死,史仲竹是什麼身份?史家從太/祖開國就是世襲罔替的侯爵,待如今更是一門雙侯,忠靖候還掌著禁軍,聖人心腹中的心腹,朝堂上下,比史家顯赫的能有幾家。若史仲竹真在廣元有什麼三長兩短,劉安簡直不敢想。
    劉安氣得頭髮都要炸起來了,平日裡吉淨雖迂腐點,可也沒這麼不分輕重啊,到底是撞了什麼邪!
    “劉大人且安心,就是我進城診病,待劍州都指揮僉事到了,我和他商量好了,由他主事也行。”
    史仲竹來明面上是來規勸劉安劉知縣的,實際上就是來通知一聲,以身份壓人,遇上個耿介的人難說,劉安可沒本事阻擋。劉安這樣的官員,不過是條泥鰍,他不敢主事擔責任,史仲竹還不想把功勞分給他呢,這件是要成了,劉安的仕途也就到此結束了。日後的事,日後再說,現在只求劉安不要拖後腿,且待日後吧。
    既然事情都說清楚了,史仲竹自然不多留,直接告辭了。
    劉安勸不了,又留不住,只能送史仲竹、吉淨兩人離開。
    待兩人離開,劉安垂頭喪氣的回到客廳,把下人打發了,立即面色正常的喚到,“請衛先生教我。”
    一個面白微須的四十歲左右中年男子,著一身青色衣裳,從客廳的屏風後繞了出來,“東家。”
    劉安面色親切,請衛先生坐下說話,這衛先生是劉安娶陳氏的時候,陳家給的幕僚,劉安知道陳家這是借衛先生監視自己,也變相掌控廣元的意思。不過劉安不在意,他一個寒門子弟,掙命似的科舉,得的不過是同進士的名頭,同進士、如夫人,一句話道盡了同進士的尷尬,想要做官,沒有人脈、沒有錢財怎麼做,劉安不介意陳家掌控廣元,只要自己還是知縣,虧誰也虧不了自己啊!
    “衛先生,你看這史都尉可是真的?”劉安問,他也只是聽吉淨介紹的,保不准就有人冒充。
    “應是真的無疑。”衛先生摸了摸山羊胡,分析倒,“保齡候次子少有才名,不過十三歲就中了舉人,在聖人面前亦有臉面,聽說他要遊學,聖人怕他受欺負,才特意封了輕車都尉的爵。看這人說話一口京腔,年齡亦對的上,不像是假的。更何況,他不是說了要請劍州指揮使僉事來嗎,請來了自然就是真的。”
    “指揮使僉事?哼!他一個舉人,擔的不過虛爵,就敢插手地方軍政,真是找死!”劉安不平到,“我一個知縣,讓著他哄著他,無妨,敢插手軍事,史侯爺都得搭進去!”
    “天之驕子,少年意氣,驕傲些才正常,等跌了跟頭就知道進退了。大人什麼都不用做,他若做成了,大人才是地方官,襄助有功,他若弄砸了,大人不過被已權壓人,亦沒有大過。”
    “我這心裡還是不踏實,他萬一死在這兒了,史侯爺豈能干休,他在聖人面前亦說得上話,不消聖人,侯爺一個手指頭就能撚死我。”劉安還是不放心,心愛的兒子死了,史侯爺難保不遷怒。
    “大人,您先給巡撫大人報信,廣元政事,請教巡撫大人總是沒錯的。待劍州都指揮僉事到了,您就請他主事,只說品級所限,不敢越矩。還有,您還得派人去吉淨家裡,讓吉淨勸阻他,不可冒險。”
    “吉淨那個豬腦子,定然勸不住!”
    “大人,吉淨勸不勸得住和您有什麼干係,您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您苦口婆心,可那位史大人一意孤行,就是萬一有個閃失,史侯爺問起來的時候,也是吉淨攛掇的,拋出吉淨,剛好讓史侯爺消氣。”
    “是極,是極,哎,衛先生,你說我要不要裝病,徹底躲開他們。”劉安還是有些不放心。
    “東家,此時疫病叢生,怎能裝病,他們要是一狠心說您就是疫病來威脅您怎麼辦,就是他們想不到,縣丞想不到嗎,主簿想不到嗎,東家,您才是我等依附的喬木,不可涉險啊!”衛先生簡直給劉安的奇思妙想跪了,忙勸阻他這個不靠譜的主意,哼,到底是賤民出生,做了這麼些年官,還是半懂不懂的,
    “好,我聽先生的,我這就去給巡撫大人寫信。一大清早,勞煩先生了,先生先回去休息吧,午膳我請先生喝雪梨酒,還是廣元的雪梨最好,釀的就最是清冽,先生定要不醉不歸。”劉安大人解決了心中難題,一掃頹然,招呼幕僚喝酒。
    “衛某先謝過東翁了。”
    衛先生飄然而去,劉安大人往書房奮筆直書,史仲竹則回吉淨家裡,做進疫區準備。

☆、第24章 結交新朋友

京城,皇宮,養心殿。
    聖人端起龍案上的濃茶飲了一口,批了一大早上的摺子,腦袋都暈了,聖人轉頭看殿內的牡丹,舒緩神經。問高公公,“高偉,史家小子可有信到?”
    “聖人料事如神,史都尉今早便有信到了。”
    “呈上來吧。”
    “聖人,這次的信,老奴可不敢呈上。”
    “怎麼,定是那小子又玩什麼花樣了。”聖人也來了興趣,忙了一大早上,休息休息也好。
    “聖人,史都尉已至蜀中保寧府廣元縣,廣元縣發生疫病,史都尉雖沒有靠近疫區,可聖人萬金之軀,不能輕忽。史都尉在給聖人的信上裹了層信封,叮囑老奴定不能讓聖人手觸此信。”
    “什麼!疫病?可嚴重,四川總督可有奏摺,這麼大的事保甯巡撫也該上報才是。”聖人一聽疫病便急了,史仲竹的書信都不先看了,指著書案上沒批的奏摺到,“快,給我找找,定是混在一起了,朕還沒看到呢!”
    高公公,忙把手裡拂塵交到身旁小宦官手上,挽起袖子在奏摺堆裡翻找,找了半響,高公公回到,“聖人,沒有。”
    聖人立即吩咐到,“高偉,你去內閣把四川的的奏摺都帶過來,信教給小海子,速去。”
    高公公應聲,立馬就走,剛退了兩步,聖人又到,“等等,先別說疫病的事,只把奏摺拿來就是。對了,史仲竹來信的事,幾人知曉?
    “聖人放心,此前只負責照管信鴿的小太監和老奴知道,如今……”高偉環視殿內一圈,聖人立刻明白,如今只有大殿伺候的奴才宮女知道。
    “能在養心殿伺候的都是懂事的,私泄禁中語,哼!”
    “奴才/奴婢不敢!”在殿內伺候的宮女內侍齊刷刷的跪下,口呼不敢。
    “高偉,你去吧。陳海,給朕念信。”聖人吩咐到。
    小海子,陳海公公,最近,除了高偉公公,就他最能入聖人的眼,雖品級還沒有漲上去,但得了聖人的青眼,東西十二宮,誰見了不恭稱一聲“海公公”。小海子,陳海公公,展信念到:
    “輕車都尉臣史仲竹,行於廣元,突遇疫病,昧死百拜,獻于皇帝陛下……”陳海公公聲調抑揚,清楚讀著史仲竹的來信。
    “安宮牛黃丸?劍州都指揮僉事?保甯巡撫?”聖人邊聽,邊呢喃幾個關鍵字,右手在龍案上輕輕敲擊,這是聖人思考問題時的習慣性動作。
    “聖人,老奴回來了。”高偉公公,帶著兩個抱奏摺小內侍進殿,指揮兩個小內侍把奏摺放下,又揮手讓他們出去。
    “高偉、小海子,都找找,可有廣元疫病的的消息。”
    高偉公公、陳海公公,快速流覽了奏摺,高偉公公放下最後一本奏摺,和陳海公公對視了一眼,在眼神裡傳達了彼此意會的資訊,把腰彎得更低了,高偉公公沉聲到,“聖人,沒有。”
    “砰!”聖人把手上把玩的鎮紙拍在龍案上,“一群欺上瞞下的東西。”
    “聖人息怒!”陳海公公立馬跪下,膝行兩步,到,“史都尉信裡也說了,廣元早已封城,一縣小地,未達聖聽……”
    “放肆,你是在指責史仲竹越俎代庖,多管閒事!”陳海話還沒說完,聖人就暴怒打斷,“朕的肱骨,何時輪到你一個奴才說三道四!”
    砰砰砰,陳海把頭磕得砰響,不一會兒,養心殿的金磚上就有了血跡。
    到底年輕,不經事兒,高偉公公也不認看年輕後輩送命,上前勸到,“聖人息怒,息怒,一個小海子值什麼,氣大傷身,聖人多保重。”
    “保重!他們不盼著朕死朕就謝天謝地了!”聖人遷怒,指著陳海到,“養心殿當差不過半年,貧寒的要賣兒典女的農家便在西市住上了豪宅,本家子侄就敢上大臣家裡打秋風,朕倒養了個白眼狼!”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聖人息怒、聖人息怒!”陳海聽見這樣的話,磕頭磕得更用力了。
    “別汙了養心殿,來人,把小海子拖出去,賞他五十大板,扔出宮去。”聖人怒極,也不擺仁善寬和的款了,直接叫人拖出去打死。
    宮裡打板子極有講究,賞十板子,打得是臉面,小懲大誡,主子還願意用你;賞五十大板,就看後面的話了,主子不想你立馬死的,行邢太監把骨頭打爛了,你也得熬三五日;傳說中的一百大板,就是為了立威、殺雞儆猴,五十大板就把人打死了,後面打可不是白費功夫,把皮肉骨頭打成一灘爛泥,保證你十年後想起來,還直冒冷汗!
    如今聖人吩咐了“仍出宮去”,行邢太監自然不會手下留情。
    “都退下吧。”聖人疲憊的揮揮手,宮女內侍魚貫而出,高偉倒了盞溫茶遞到聖人手上,“聖人,用茶。”
    聖人結果握在手裡,也不喝,只吩咐,“待會兒把王保保叫來。”
    “是。”高偉也不廢話,只給聖人按肩捶腿。
    “高偉……”
    “老奴在。”
    “你說朕是不是老了?”聖人放下手裡的茶盞問到。
    “聖人何出此言,聖人龍精虎猛、正值壯年呢。”
    “連你也不願跟朕說實話了。”
    “聖人,老奴豈敢。”一般人聽到這樣的話還不得磕頭請罪,高偉陪伴聖人近四十年,比聖人自己都瞭解聖人。
    果然,聖人歎了口氣說到,“小海子進了養心殿,朕自問寬和,還讓他認字學文,不想是個眼皮子淺的,許家能給他的,朕難道給不了,蠢東西。”前朝滅亡就是女禍、宦禍、邊禍,本朝的內侍宦官都不允許認字,但在皇帝身邊伺候的高偉,別說認字,就是經傳也能說上幾句,全憑自己罷了,只要你不瞎嘚瑟,禦史也不會沒事找事兒。
    “哼,許家,老七心也大了,朕封他做榮王,‘榮’是什麼?出生尊貴、受人遵崇,他別忘了,這些都是誰給的,許家不過是外家,就是讓他僥倖等了大位,也不過外戚,許老頭的閣老是做膩了!”
    “史仲竹就很好,雖是年輕人,但守得住本心,懂忠君二字,比大多數老臣都強,到底是勳貴老臣教出來的孩子,根子上就正。”
    “四川總督張瀾怎麼回事兒,這樣的大事也不知道上報,前些日子恍惚聽說他長孫娶了奶娘的曾孫女,甄家的手伸得太長了!江南鹽政讓他們攪得一團糟,林如海都穩不住局面了,這群蠢貨!哼,若不是看在奶娘的份上……。”
    “高偉,你再讓王保保查清楚,廣元縣令可有上報、保甯巡撫可有上報,再從太醫院選個醫正,嗯,就先這樣吧。”
    聖人說了半天,也不見高偉接話,高偉明白,聖人不是在和自己說話,只是自言自語。聖人在高偉的服侍下,昏昏欲睡,見聖人合攏雙眼,高偉準備退出去。聖人突然開口道:
    “劍州軍權,高偉,你說朕該不該給?”
    “聖人,軍國大事,老奴哪兒懂?恭聽聖裁就是。”
    “讓兵丁幫著救災,心是好的,只是此例一開,日後軍政就要攪在一起了,該不該給呢,該不該給?”聖人呢喃著問自己。
    聖人的擔憂史仲竹並不清楚,前世對大災的應對也是不斷摸索前進,但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精神是不變的,且軍人總是沖在最前面,只是現在士兵地位很低,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連差役都是下九流的職業,唉,難啦。
    史仲竹回到吉淨大人家中,把剩下的金葉子難出來,盤算著哪裡還需要用錢。此時市面上流通的是銅錢、交子,金銀最為貴重金屬,也算貨幣,但本朝絕大部分人一輩子都沒有見過金銀。貧寒人家來回回打交道的都是銅錢,商人用交子更方便,除了錢莊,哪家商人又會屯大量金銀呢。
    所以金銀的購買力極強,還是身份象徵。南山帶走了大部分的金葉子,去保寧府保和堂聯繫藥材,剩下的史仲竹想發給來幫忙的兵丁和差役,要人效命,總要給發對得起那條命的工資。當然,如果聖人肯讓兵丁來的話。
    若聖人不許軍隊干涉地方政事,就要在本地人家中挑人,這些金葉子恐怕不夠,要讓南山回來的時候,再去錢莊取錢。
    吉淨也不知是真不通人情世故,還是故意接著史仲竹的東風進疫區治病,回來之後竟也不勸史仲竹安全為重。
    午飯時,吉淨請史仲竹用飯,吉淨一家只有他和孫子在家,老妻已逝,唯一的兒子帶著媳婦兒和小兒子在順慶府南充縣做縣令,這也是劉安不太敢得罪吉淨的原因。
    史仲竹進了房間,坐著的吉淨和一個少年,起身相迎。
    “史都尉,請上座。”
    “吉大人,何必多禮,學無先後,達者為先,我有心學習醫道,見吉大人猶如前輩,怎可上座。又是在吉大人家中,叨擾許久,已是惡客,不敢,不敢。”
    見史仲竹說的誠懇,吉淨也不再推遲,指著旁邊的少年介紹到,“這是我大孫兒吉牧,他爹娘忘南充做縣令去了,大孫兒在家孝敬我。”
    “見過史都尉。”少年上前給史仲竹見禮。
    “不必客氣,不必客氣。”史仲竹虛扶,少年抬起頭,史仲竹想好漂亮啊。這個少年倒有些後世花美男的樣子,膚白貌美,他平日也是讓人讚歎的美男子,出來這一年風吹日曬的,粗超狠了,和這個少年一比倒遜色了些。
    “吉牧兄弟生的好相貌,我到自愧不如了。”史仲竹笑到。“吉兄哪年生人?”
    “比史都尉大上兩年。”吉牧回答。
    “你怎知我年紀?”
    “史都尉少年才子的名聲天下皆知,廣元這個窮山溝也如雷貫耳啊!”吉牧笑答。
    “吉兄也來打趣我,咱們也算同患難了,我如今寄居貴府,吉兄一口一個都尉可是嫌棄我了。”也不等吉牧解釋,“你我兄弟相稱才好。”
    吉牧看來岩吉淨,見吉淨微微頷首,才喚到“史賢弟。”
    嗯,史仲竹的意思是可以喚他仲竹或竹哥兒,史賢弟,聽著怎麼這麼彆扭,仿佛穿越到了武俠世界,蕭峰喚段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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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吉家倆爺孫

“好,好,牧……牧哥兒啊,既然史都尉都說了,你就不要拘泥了。”吉淨高興到。
    “世翁還叫我史都尉?”
    “史賢孫,哈哈……”吉淨大笑到。
    “這麼稱呼到彆扭得很,家中父兄叫我竹哥兒,世翁和牧大哥都這麼叫我就是了。”史仲竹建議到,正常生活中,用這種稱呼,太尷尬了。
    “好,那老夫便托大稱一聲竹哥兒了。”
    “求之不得。”
    “爺爺,竹哥兒,咱們別客氣了,飯菜都涼了。”吉牧招呼到。
    “史……竹哥兒啊,家常便飯,委屈你了,若吃不慣,家裡還有雞蛋,給你蒸個雞蛋糕可好?”吉淨對家裡的飯菜有些羞於出手。
    “世翁,我遊學近一年,有魚有菜已經很豐盛了。”史仲竹客氣,出來跑了這麼久,該吃的苦、該受的罪,他都經歷了,怪不得佛家有一種修行方式叫“苦修”,身體上的苦難和疼痛,最能磨難人的靈魂。
    食不言寢不語,默默的吃完了飯,三人移到西廂房說話。
    “說起來,廣元也有魚,我看嘉陵江裡這裡還遠,沒想到日常飯食也能常用到魚。”史仲竹挑起話題。
    “竹哥兒,養魚也無需大江大河,這縣郊的後山上就有溪水,不大的水流,裡面也可以抓魚,因用這溪水養出來的雪梨特別甜,就所幸叫它甜梨溪,別說你不知道,地方縣誌上不不屑記這麼條小水溝。”吉淨細細解釋到。
    “活水活水,有水就能盤活一地,看來這後山也鐘靈毓秀。”史仲竹說。
    “鐘靈毓秀什麼,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後山后山的叫了這些年。”
    “世翁您可是常到後山采藥?”
    “是啊,這山上長寫尋常藥材,數量少,大宗用藥,還是要考商隊收購。”吉淨以為他打後山的主意,這麼個小山頭,能產多少藥。
    “是這樣啊。”史仲竹有些失望,看吉牧在一邊插不上話,也不好冷落了他,轉頭問到,“牧大哥,你如今在何處求學,蜀中的學堂我都想去看看呢。”
    “我讀書不精,在家孝順爺爺,準備繼承家中藥鋪。”吉牧說到,只是奇怪吉牧的聲音有些低沉,按理說他比史仲竹大倆歲,變聲期早過了啊。
    史仲竹本想活躍氣氛,沒想到挑了這麼個話題,補救到,“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當大夫也好。不為良醫、便為良相,日後我說不得還要請牧大哥多多關照。”
    “嗯,我覺得當大夫挺好的。”吉牧似乎不愛說話。
    史仲竹看吉牧吃飯前還挺高興的,這時候這麼問一句,答半句,也不再專門和他說話,專心和吉淨討論些藥理藥材。
    “南山小哥兒和董師傅不知何時回來,治療疫病,還要多倚重他們呢。”吉淨非常關心後勤工作保障。
    “南山到保寧府聯繫保和堂,最遲三日後回來,董師傅也求請劍州都指揮僉事蕭雲仙,蕭指揮為人仗義、古道熱腸,應是願意幫忙的。”史仲竹解釋到。
    “竹哥兒,老丈倒有些擔心嘞。蕭指揮為人我自是知道的,只是官家自有官家的規矩,無上令調兵,日後只怕也要擔干係,蕭指揮如何肯呢?”
    “是啊,我年紀小,先前竟未細想,世翁知道的,我雖有個武爵,可到底不是實職,又哪裡有本事發號施令。”史仲竹回到。
    “那可如何是好。”
    “世翁,何必氣餒,眼下還不知蕭指揮願不願意借兵,萬一他不願意,憑董師傅與他的交情,不大規模調兵,借一二十人假作護衛,應是沒問題的,到時在本地再找些壯男狀婦,幫忙維持秩序,該沒有問題的。”
    “世人接怕疫病,又如何肯進城?”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竹哥兒的銀錢都用來買藥材了,又能餘多少……”
    “世翁不必擔心,南山到了保寧府,那裡有我家的產業下人,不會有問題的。”史仲竹說的不全是真話。史家在保寧府怎麼可能有產業,他爹從來沒有在這裡擔任地方官,好端端的把產業設在“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幹什麼。史仲竹只是在萬通錢莊存了金銀,萬通錢莊在每個州府都有分店,萬一真要用錢,不必擔心。
    史仲竹雖信了吉淨的仁心,但保不准隔牆有耳,一個十三歲小孩兒,身懷鉅款,這不送羊入虎口嘛。至於用信鴿給聖人報信的事兒,事關機密,就更不可能和吉淨說了。
    史仲竹認為自己和吉淨的關係,類似白首如新、傾蓋如故,類似君子之交淡如水,這樣的交情,還是不要摻雜世俗的金錢名利來得好。
    史仲竹和吉淨在西廂房有一句每一句的說了半天,史仲竹有些困,就告辭回房休息了。
    等他走了,吉淨教訓孫兒到,“竹哥兒跟你說話,你怎麼不耐煩的樣子,男孩子交際是大大方方的,你扭捏個什麼。”
    “爺爺,不是,”吉牧低聲解釋,“剛才飯廳裡太熱了,脂粉有些劃開了。”
    吉淨仔細看了他的耳洞和脖子,說到,“沒有化,你不要自己疑神疑鬼的。”
    呵呵,大家明白了,吉牧不是吉牧,她是吉牡丹。
    吉牡丹自小是吉淨帶大的,啟蒙用的是《湯藥歌》,從小就耳濡目染的學了寫醫術,長大七八歲,便和爹娘一起到南充上任,一般人家的小姐學的是琴棋書畫,她學的是《千金方》《本草綱目》。吉牡丹的父親吉華士也是個開明的人,一家子都有醫術基礎,吉華士有時候還要指點女兒。待吉牡丹漲到十二三歲,便回到廣元,跟在吉淨身邊,沖作藥童、學行醫。
    吉家下人都是知道的,主家說了不往外傳,吉家又是厚道人家,在這麼混亂的時候也沒有傳出風言風語可見一斑。
    爺爺要往城中診治疫病,以前縣令不同意,吉牡丹也就不說什麼了;如今有個京城貴客能幫爺爺就去,吉牡丹不放心,想跟著一起去。
    等吉淨從縣令大人府上回來,吉牡丹說服了自家爺爺,還像以前一樣,對外宣稱他是吉家大孫子,反正史仲竹從沒見過她,時間又短,絕不會露餡兒。吉淨年事已高,自家人自家人疼,吉牡丹一定要跟到裡面去才放心的。
    吉牡丹松了口氣,抹了抹耳朵,又從袖子裡抽出塊打磨清晰的小銅鏡,仔細照了照,用脂粉勾勒出來的喉結,果然沒問題。
    “我就說你這般不行。”吉淨還是不太願意帶吉牡丹。
    “爺爺,這次我是關心則亂了,以前我扮了那麼多次,誰又認出來過。再說進了城,診病的時候,我帶著面罩,圍著厚圍脖,更看不出來了。這次在家裡穿家常低領衣裳,才緊張的。”吉牡丹細細解釋。
    “隨你,你可想好了,萬一得了傷寒,又怎麼辦?”
    “爺爺,我信您,您說能治好,就一定能治好!”吉牡丹斬釘截鐵到。
    這個話題到此打住,吉淨又問牡丹,“你看這個史仲竹如何?”
    “爺爺和他一見如故,我如何敢評判他。”牡丹歎氣到。
    “你個機靈鬼。”吉淨笑點牡丹的頭,“我對安宮牛黃丸一百個放心,只是機會難得,證明成了,歷代醫書就少不了這一筆。唉,我也是個讀書人,奈何就沒有生詩詞文章那跟筋,顯達天下,名傳後世,就看這一遭了。”
    “爺爺沒問題的。顯達天下,這位十二歲的時候就做到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牡丹感慨。
    吉淨讓牡丹出外診病、品評外男,完全把她當成是男孩子來培養,顧說起這些的時候,牡丹到不想一般閨閣女兒般害羞。
    “出生富貴,難得有顆悲憫之心,我是借了他的東風啊。”
    “的確令人感佩。”牡丹到。
    “若是此事成了,史仲竹就得罪了知縣劉安、巡撫嚴超,乃至總督張瀾,不知他圖的什麼?”吉淨也不理解,史仲竹怎麼就憑見了一面,住了一晚,就對他深信不疑,願意幫他完成心願。
    “爺爺,不論他是真急公好義,還是有所圖,咱們都獲利,何必計較,難得糊塗。”牡丹說到。
    “自然如此。”吉淨也所幸不糾結這些,吩咐牡丹回房好好準備,大約三五天內,他們就要進城了,多養養精神。
    史仲竹不知道爛大街的“女扮男裝”梗,就這麼發生在他面前了。
    史仲竹深深被以前的電影電視劇騙了,裡面的女扮男裝,就是個瞎子,聽聲音也知道是嬌滴滴的大小姐,什麼解開發帶頭髮飛舞就是女的之類的,我讀書少,你不要騙我哦。史仲竹現在的頭髮也很長,完全是洗髮水廣告的標準,男女都不剪頭髮的,不知道那些身負光環的“主角”,是怎樣憑藉一頭長髮分出男女的。
    看面容更是不靠譜,男生女相的人不是沒有,現在男人也流行塗脂抹粉,史仲竹上學時的男同學就比他能見到的很多女人都白,當然他能見到的女人除了丫鬟,都是生活條件不好的真“勞動婦女”。
    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史仲竹回到房間,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瞪著床頂,史仲竹又把計畫行事反反復複的推敲了幾遍,唉,果然沒有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的軍師風範,那些“鬼才”“鬼謀”,是怎樣瞬間定下毫無破綻的的計策的。
    說起這個,史仲竹必須吐槽下圍棋,這種終極裝逼手段,他這個臭棋簍子,學了這些年還是看得懂的標準,說起來又是一把辛酸淚,走一步,算百步,這樣的技能沒法點亮啊。
    史仲竹仔細想了想,他們家現在站在的六王的船上,自然要全力保證六王的船不翻。自從他意識到自己太漠視劇情後,史仲竹打聽了日後賢德妃的歸處,果然是在六王府,其實就算她不在,史家上了六王的船,難道會因一個賈元春放棄嗎?六王是嫡子,從禮法、道德認同、自身利益上,史仲竹都全力支持。
    只是現在,四川總督張瀾的長孫娶了顯王爺的外家、聖人的奶娘甄家大方的女孩兒,雖然大房二房不和,但支持甄貴妃,支持四皇子的大方向不變,怎樣坑死張瀾,也是史仲竹的目標。

☆、第26章 恰到好處人

此次遊學,聖人希望能借史仲竹的眼睛,看看九州的土地,所以聖人的爵位不是好拿的,說什麼怕被欺負,聽聽就算了。史鼎希望借史仲竹考察盟友、瞭解政敵,六皇子的目的相同。史仲竹自己想要找到野生水稻,這是他人生計畫的重要一步,想要增長見識,甚至想試試找一個身心相合的愛人。呵呵,別說什麼訂婚了,定親只是兩家的默契,六禮未走,不算正經訂婚,史仲竹知道找到的可能性不大,出來看看,聊以自/慰罷了。
    史仲竹翻來覆去的想,折騰了半響,終於睡去,臨睡前祈禱,希望趕緊來信。
    史仲竹一覺睡到下午,等起床吃了晚飯,又該睡覺了。南山和董師傅都不在身邊,連個聊天的人都沒有,沒辦法,史仲竹只好點起油燈閉目養神。史仲竹從來不在晚上看書,油燈亮度不夠,火光閃爍,實不是看書的時候,前世就是只四眼狗,今生不能再重蹈覆轍,更何況,此時近視了,哪裡去找眼鏡?
    史仲竹坐到了半夜,困意上來,才躺到床上睡了。
    第二日,一早,史仲竹就和吉淨講明緣由,說董師傅一人恐無法說服蕭雲仙僉事,親自去,蕭僉事多少看在史侯爺的面子。又講明劍州離此不遠,最多後日便回。
    吉淨聽了,也贊同,就要給他收拾包袱,史仲竹推辭,“走了這許多路,哪裡還用世翁收拾,我帶自己東西,速去速回。”
    當下道了保重,相互行禮別過,吉淨就目送史仲竹往劍州去了。
    劉安劉知縣,一直派人關注著吉淨的鋪子,如今見史仲竹的兩個隨從先走,現在連史仲竹都走了,想果然京裡來的公子哥兒,昨天的大話還有回聲,今兒個就跑個沒影兒。當下就要把吉淨喊過來,挖苦幾句,出出氣。
    衛先生勸阻到,“東家,這史都尉還未走遠,等風聲過了,再排揎吉淨不遲。再者到底是侯門貴公子,就是他認慫跑了,大人也要給他個臺階下才好。”
    劉安捋著山羊胡,點頭,到,“是極,天佑他投了個好胎。”
    縣裡關注史仲竹一行的不只劉安一個人,先前吉淨也把史仲竹決議救治疫病的風聲放了出去,如今見人都走了,多數人也要遣家僕來問個究竟。倒讓疫病發生後就清冷了的縣城,多了幾分人氣,吉家也有了幾分熱鬧的影子。
    吉淨給來探聽消息的人解釋了史仲竹到劍州去了,並說了後日便回,來人得了解釋,半信半疑的回了。
    吉淨剛開始還沒當回事,等來問消息的人越來越多,才發現不對勁,家裡連個積年老僕都沒有,商量都找不到人,只得趙吉牡丹商議。
    就在一個莊子裡住著,史仲竹走了的消息,吉牡丹也是知道的。
    吉牡丹來到爺爺院子的正廳裡,吉淨已經在上首坐著等他了。為了掩人耳目、方便行事,吉牡丹即使在家裡,也穿的是男裝,當下也行男子禮,打躬作揖的請安,才在下首坐了。
    “牡丹,你素來聰慧,隨我出診三四年了,見的人也多,你看這史仲竹會不會一去不返啊?”
    “爺爺不用擔心,劍州不遠,史仲竹不是說來最遲今天便回嗎?咱們等著就是。”吉牡丹回答到。
    “這和劍州遠近有什麼關係,只要他不願意回來,再近有什麼用?”
    “爺爺,您吃的鹽比我吃的米還多,您也看出他不是這樣的人,不然您能把安宮牛黃丸這麼重要的事告訴他,傾蓋如故也就您和他這樣了。依我看,他目光端正、言談守禮,對我這樣七品小官出生的人也不見輕視,還能說出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的話來,心思開闊可見一斑,您不要庸人自擾了。”吉牡丹對史仲竹倒是信心滿滿。
    “你倒心寬,我也是只怕萬一啊。以往看書上講前人一諾千金,不知道前人在等著一諾千金兌現的時候,是不是也像我這般心裡沒底。”吉淨自嘲,書上所有流傳千古的故事,朋友都是惺惺相惜、重情重義的,只是在等待的時候,那些主角都不會忐忑不安嗎?
    “爺爺,他幫忙是古道熱腸,不幫忙是應有之義,咱們也怪不了他。”牡丹對這個倒是看的開。
    “這個道理我也知道,只是本來沒指望的事,有了指望又落空,心裡不好受呢!”
    “遭了!”吉牡丹突然叫出聲來,“爺爺,您到提醒了我,咱們家要救治病人的事早傳出去了,本來沒指望的人都等著咱們施藥,萬一史仲竹不回來,他們肯定要埋怨咱們家的,這可如何是好啊?”
    “哎呀,當時想著先把風聲放出去,好結交更多志同道合之人,卻忘了小心謹慎。不行,先把學徒們叫回來,謹守門戶,你也不要亂走,叫健壯僕婦來,守好門。”吉淨突然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安頓好孫女,就要去安排外院的藥童、學徒、僕役。
    忙亂了一個下午,簡單用過晚膳,吉淨在外院的小書房裡,點了燈,邊看書邊等人。
    “吱呀”一聲,書房門開了,吉淨馬上放下書,看向門口,是吉牡丹披著披風過來了。
    “是牡丹啊,這麼晚了怎麼還來,不是讓你安穩待在內院嗎?”吉牡丹把燈籠交個領路的小丫鬟,吩咐她退下,自己盈盈走進書房。
    “爺爺,定是以為史仲竹回來了。”吉牡丹知道吉淨等的人不是自己,“我也睡不著,陪爺爺,一起等吧。”
    說完也不等吉淨回答,解開披風,又去把油燈撥亮,在書架上找了本醫書,坐在書案旁看書,一副打定主意的樣子,吉淨也是到自家孫女素來有主意,也不勸了。
    天微亮,坐了一夜的吉牡丹起身,在屋裡走了走,舒展舒展身子,看爺爺不錯眼的盯著醫書,說是在看書,倒不如說是在發呆。
    吉牡丹走過去,把油燈吹熄,少了油燈屋外的光線就更明顯了,天已經亮了!
    吉淨愣愣的把書放下,露出一個苦笑。
    吉牡丹輕聲到,“他一個外鄉人,定不熟悉路途,耽擱些也是有的,爺爺寬心。”
    “唉,不說他了,”吉淨也不是小孩子,很快就反應過來,“乖孫女陪了我一晚上,累了吧,你先回房梳洗,爺爺在飯廳等你用飯。”
    吉牡丹知道這事多說無益,福身行禮,退了出去。快速洗漱好,就往飯廳趕。
    一頓無滋無味的早飯還沒用完,門房就來稟報,說“知縣大人請老爺過府。”
    放下沒用幾口的飯菜,吉淨擦了擦嘴,對牡丹說,“我先去見知縣大人。”
    “這可怎麼辦?”牡丹急到,“爺爺,您一心主張救治疫病,本就得罪了知縣大人,如今史仲竹不回來了,知縣大人肯定會尋您的麻煩。”
    “能有什麼麻煩,不過是幾句酸言酸語,別忘了,你爹還在南充任著縣令,和知縣大人也是一樣的品級,可我兒年輕能幹的多,我可不怕他。”吉淨安慰牡丹到。
    倆爺孫還沒把話說完,又有家僕來報,“老爺,有一大幫窮人,圍了咱們家的藥鋪!”
    吉淨一聽大驚,怕什麼來什麼,萬一真的暴動……
    忙問,“怎麼就圍起來了?”
    “老爺,為首的說了,老爺許諾要救治疫病,可遲遲不見行動,他們也等不及了,就在藥鋪外等老爺施藥。”
    “那些圍著鋪子的人可有生病的,現在這個時候怎麼能有大規模聚集,傳染了怎麼辦?”吉淨著急得狠。
    “老爺,他們圍了鋪子,奴才就趕緊來報信的,哪裡知道……”
    吉淨也不是要聽僕人的解釋,知道就是圍著的人有生病的,夥計們也沒有辦法。
    “爺爺,怎麼辦?”吉牡丹問。
    “我先去見知縣大人,請他讓巡檢武壯大人派差役先驅散那些人,就是不驅散也要派人來維護秩序。”
    “知縣大人如何肯,如何肯。”
    不用分析,不用多說什麼,吉淨吉牡丹都知道,他們是大大得罪了劉安,他怎麼肯派人幫忙。
    吉淨也不回答牡丹的話,只叮囑她守好家裡,就隨報信僕人出了飯廳,去見知縣派來的人。
    還沒進客廳,就聽見有人高喊,“吉大人好大的派頭,我雖是個下人,那也是知縣大人的下人,吉大人把我晾在這兒是什麼意思?!”
    廳裡還有管事低低解釋的聲音,吉淨三步並作兩步走,快步進了客廳,那下人趾高氣揚的說到,“吉大人,您怎麼這麼就才來,怠慢我個奴才沒什麼,您怎能怠慢上官——知縣大人呢!”
    吉淨雖不忿一個下人如此,但也想說兩句軟話,哪知還沒開口,那下人又道,“吉大人,咱們老爺等你半響了,還不快走。”說話間神色輕蔑,簡直把吉淨當犯人一般。
    吉淨心中大怒,強忍著,說,“待我換見待客衣裳便去。”
    “換什麼換,換不換都一樣,吉大人快走吧,知縣大人等著呢!”
    “知縣大人既然這般急,那就走吧。”這句話不是吉淨說的,是史仲竹說的。
    話音未落,史仲竹就領著好大一群人進了客廳。
    那下人也不傻,察言觀色的本事比誰都強,立馬閉嘴閃一邊去了。
    史仲竹也不理他,對吉淨說到,“世翁,抱歉,路上耽擱了,來我給你介紹,這是劍州都指揮僉事蕭雲仙蕭大人。”
    蕭雲仙身材壯碩,燕頷虎頭,威風凜凜,吉淨見了連忙見禮,“蕭指揮!”
    蕭雲仙也不拿大,扶起到,“早就聽說保甯名醫吉淨先生的大名,偶做武將的,最佩服先生般妙手仁心的。”
    介紹了蕭雲仙,史仲竹又給吉淨介紹了幾位將官,雙方敘完禮,史仲竹才對著嚇傻了的知縣家下人道,“知縣大人等得急了,你前面領路吧。”

☆、第27章 疫區救人時

等劉安見到了正四品的劍州都指揮僉事蕭雲仙,他就真正安分了。所以史仲竹一直沒有機會見到劉安比較“睿智”的一面,劉安在他面前保持著愚蠢、膽小、馬屁精的形象。
    蕭雲仙來了,自然就沒有史仲竹什麼事,穿針引線介紹完眾人,史仲竹等南山回來,把藥材給吉淨分配,召集前來幫忙的醫官,在蕭雲仙帶來的士兵和廣元縣巡檢武壯帶領的差役的保護下,進入了疫區。
    第一次進城,帶隊的是蕭雲仙手下經歷司的杜毅經歷,正六品,帶著士兵,先四處查探了,沒有危險,才護著大夫和米糧,敲鑼打鼓的往縣衙去,一路上士兵、差役高喊;“聖人恩德、治病救災,抓藥領米、縣衙大堂,各安本分、謹守律條,作奸犯科、帶枷蹲牢。”
    一路高喊宣傳,許多留在城裡的平民聞訊趕來,看著出鞘的長刀,到底不敢衝撞官兵,尾隨著到了縣衙。聚集來的貧民把縣衙團團圍住,這時候怎麼都得有個人出面。
    杜毅是本次領隊,本該由他出面,但看著史仲竹說動了頂頭上司蕭雲仙出手,也就不敢爭先,一意推讓,只說品級所限,請史都尉宣講。史仲竹好說歹說,杜毅不為所動,史仲竹只好把他拉到一邊,輕聲說,“我不是地方官,插手已經不對,我再出去講不是市恩於民嗎?杜經歷可不要害我!”
    “我一個經歷也不敢越過您啊!”杜毅也不願去講。
    “杜經歷,您只管說這是聖人恩德,是上官命令,再講清楚我們有能治病的藥,縣衙也負責發放米糧,剩下的事情,自有人去辦。”史仲竹是絕對不能再出風頭的,只能推杜毅上臺。
    杜毅想來想覺得有道理,點頭應了。
    回到士兵中,左右看了看,來到縣衙門口的石獅子下,手腳並用,爬了上去,一上去,所有人的目光就集中在他身上了。做了這些年的武將,也不是怯場的人,大聲說到:
    “偶乃劍州都指揮使司經歷杜毅,奉上官命令,來廣元治病救災。廣元的父老鄉親聽了,偶帶了能治病的藥,帶了飽肚子的米糧,帶了暖身子的衣裳炭火,你們排隊領米、領藥,以戶籍為准,壯男一天半升米、老人、孩子、女人一天兩合,沒有戶籍的集中到縣衙左邊校場統一發放。”
    “這是醫學訓科吉淨大人,看病抓藥的他負責,在縣衙右邊的大堂裡排隊。這是巡檢武壯大人,發放衣裳炭火他負責,在做廟會的高臺旁,你們都是認識本地父母官的,認准了,你們也放心,朝廷已經讓偶等來救災,爾等各安本分就是。”
    “若有作奸犯科,乘機哄搶東西,欺淩幼小的……”杜毅環視一周,目光所到之處,皆不敢與他對視,杜毅抽出要到,明晃晃的刀片,啪啪打在他腳下石獅子的頭上,“偶的大刀可不認人!”
    說完,杜毅跳下石獅子,下面的人分工有序的組織安排起來,圍著的人被分流,領衣裳炭火的一隊,領米糧的一隊,看病的一隊,百姓雖面容愁苦,還是聽指揮的。
    史仲竹把自己放在看病這一隊,為了防止傳染,看病的大夫,帶著面罩,衣服穿得厚實,旁人也看不見他年輕的面容,並未鬧出什麼事。國人常有這樣的觀念,醫生還是老醫生好,因為經驗豐富,其實醫學不僅僅是經驗的積累,年老的也有可能昏聵,史仲竹這樣有名師教導、自身閱歷豐富、看診經驗也多的醫生,並不必老醫生差。史仲看診態度也好,百姓看大夫都是大病熬不過的時候才請大夫看診,大夫態度惡劣也沒辦法,史仲竹到底接受的是“服務業”的態度,所以很親和。
    封城快一個月了,來了個能活命的大夫,態度還這麼親和,好多女人,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健壯男子也是眼中含淚。
    在民間,尤其是貧民堆裡,男女大妨,沒有這麼嚴重,更何況是大夫看診,女人也多不扭捏,不潑辣膽大點的女人不能活到現在。史仲竹看病的時候,把袖子挽起來,不讓衣服遮擋手,診脈的時候只搭兩個手指,遇到年輕點的女人也不上手檢查,願意的自己給他看眼瞼、舌苔的就看,不願意給看的,用說的也行,如此倒沒有遇到□□煩。
    規規矩矩的看診,突然隔著兩列排隊人的那邊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嘶吼;“我家兒,我家兒,沒死,我家兒怎麼可能死了,大夫啊,你再看看我家兒。”一個女人尖聲高喊。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史仲竹喊了兩聲,想他們知道稍安勿躁的意思嗎,帶著口罩聲音低沉,史仲竹摘下口罩,又大喊,“不許叫、不許亂,我這隊的人不許亂,亂跑亂說就不給看了!”待人群稍稍安靜下來,維持秩序的差役也進來了。
    把開好的藥方交給幫手的藥童,史仲竹跟剛輪到她的中年婦女說到,“大娘,我去看看,立馬回來,您等等可好。”
    “史大夫去吧,老婆子等著。”
    史仲竹越過排隊人群,看到差役正要把一個年輕女人往外拉,她懷裡抱著一個一歲左右的孩子,瘦瘦小小的,看樣子已經死了。
    女人掙扎著去拉大夫的衣角,哭喊著讓大夫再給看看,史仲竹定睛一看是吉牡丹,快步上前,把吉牡丹拉開,問,“怎麼回事兒?”
    “輪到給她看診的時候,她把兒子抱來,可他兒子剛斷氣,我一說她就喊起來,非說我看錯了,就鬧起來了。”吉牡丹解釋。
    女人死了兒子,鬧起來,兩個差役都拉不住。“放手、放手,你們想把我家兒抱到哪裡去,我告訴你們想都別想,我家兒沒死,沒死,肯定是大夫看錯了,肯定是大夫看錯了!”女人一邊閃避差役,一邊高喊,語速很快的罵罵咧咧,因說的是方言,史仲竹也不太聽得懂。
    “這個女人太可憐了。”吉牡丹看女人頭髮散亂,抱著兒子哭喊,眼眶都紅了。
    這麼鬧也不成,史仲竹問吉牡丹,“確定是剛斷氣嗎?”
    “是的,在我孩子在我手上還動過。”吉牡丹說到。
    還好,還沒超過5分鐘,史仲竹倆步跑到年輕女人面前,高喊,“把孩子給我,我看看,給我!”
    “我不給,不給,你們要把他燒了,我知道,我知道,不給,不給!”女人知道疫病死的屍體,全部燒掉,防止傳染;再看史仲竹年輕沒說服力的臉,死死把兒子抱在懷裡。
    史仲竹忙對差役喝到,“制住她,孩子說不定還有救,快!快!”
    差役也知道史仲竹身份貴重,發了狠,很快把孩子搶過來,把女人拉到一邊。
    史仲竹快速接過孩子,把孩子的衣服解開,全身檢查一遍,沒有骨折或外傷,壓額抬顎,檢查嘴裡沒有異物,基本檢查沒有問題,史仲竹跪在地上,開始給孩子做心臟復蘇,大聲問那女人,“孩子叫什麼名字,你平時叫他什麼,叫他什麼?”
    女人大概也反應過來了,大夫是在救自己的兒子,“狗蛋、狗蛋,我家兒叫狗蛋!”
    “狗蛋,狗蛋,”史仲竹一邊用食指和中指給孩子做心臟復蘇,一邊叫孩子的名字,再問女人,“幾歲了,孩子幾歲。”
    “三歲!三歲!”
    長得這麼小,史仲竹還以為是沒滿周歲的孩子,把兩指換成手掌,再壓。右手單手施壓,左手,捏開孩子的嘴,給他做人工呼吸。
    在做了五個迴圈的復蘇,再檢查頸動脈的時候,就能隱約感到有了,史仲竹高喊,“有脈搏了,有脈搏了!”
    看見兒子得救了,女人也不發瘋了,差役也把她放了,女人沖過來,看兒子睜著眼睛懵懵懂懂的看著他,蚊子似的叫了聲,“娘~”這樣輕聲,在女人聽來卻是天籟,女人伸手就要去抱兒子,伸到一半又不知道兒子現在能不能抱,只看史仲竹。史仲竹輕輕點頭,“橫著抱吧。”
    女人也不先抱兒子,先跪下,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泣聲到,“小婦人陳氏,謝活菩薩救命之恩,謝活菩薩!”邊說又要磕頭。
    史仲竹哪裡受得了這個,忙虛扶,請女人起來,看她口裡還念著,“謝活菩薩,謝活菩薩~”史仲竹開玩笑到,“我可不信佛家,我通道家的。”
    “謝真人,謝真人。”女人馬上改口,史仲竹噎了一下,不敢說他是開玩笑的。只和女人說,他細看了,孩子沒有得疫病,只要注意保暖,吃點好的,小孩子恢復能力很強,應該會沒事的。
    女人自己沒有病,抱著孩子千恩萬謝的走了。
    “好!史大夫好樣的!”
    “史大夫妙手回春!”“史大夫把死人救活了呢!”
    “史大夫定是神仙呢!”“這是仙術!”“仙術!”
    周圍爆發出大聲的叫好,親眼看見這樣救活死人的事情,對這些人來說,不啻奇跡。
    史仲竹雙手向下壓,等眾人聲音低下來,才說,“哪裡是什麼仙術,剛剛那個孩子沒有死,只是昏過去了,我只是把他救醒,不是仙術!“
    仙術個毛線,這樣的名聲傳出去,市恩於民、收買民心的罪名離他也就不遠了,史仲竹趕緊解釋,但眾人哪裡聽他的。
    史仲竹不好多解釋,只能回他本來的隊伍去繼續看病。吉牡丹也回到位子上準備看病,剛輪到的男人卻大喊,“我不要在這兒看,我要史大夫給我看!”排在這隊裡的人紛紛喊,“我要史大夫看!”“要史大夫!”“我們要史大夫!”
    遭了,救人出了風頭,結果破壞了同事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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