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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網王)止鳶》作者:沐歡【完結+番外】

《(網王)止鳶》作者:沐歡【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24583個瀏覽者
文案:

20200305|幸村生賀

理奈在電台直播時,突然看到了這樣的一條評論——
「今天是六一兒童節哦,可以聽到主播小姐姐唱兒歌嗎?」
她頓時愣住。

點進那人的個人主頁一看,發現對方年齡那欄只有六歲,而且也沒有通過身份認證。
「好呀,小朋友。你想聽什麼?」她下意識確定了對方是個小朋友。

而此時,「六歲」的村哥在房間裡默默打開了《經典兒歌三百首》歌單,評論道:
「姐姐,我想聽《花仙子》~」

1.主戀愛向,年齡設定成年後。
2.已完結,下一本專欄可見,存稿期間不上JJ有事戳微博私信。

微博:@沐不歡

內容標簽: 網王 都市情緣 情有獨鐘 甜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幸村精市,山川理奈 ▏ 配角: ▏ 其它:

一句話簡介:山川日月,幸與你共

立意:友善互助和諧進步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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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捱過凜冽寒冬,也受過刺骨冰霜,

  周遭麻木地只剩下黑白色。

  煙火人間裡,我麻木地醒著、走著。

  直到與你重逢的那天——

  *

  那天,

  我望見滿園的鳶尾花盛開,

  聽著鳥兒站在枝頭吖吖地叫。

  那天,暮色融融,春光無限,

  你說要帶我回家。

  *

  色盤裡的五彩顏料,

  你曾用它塗抹過世間山河,勾勒出晨風雨露。

  但我還想告訴你,

  它也曾填補過我的黑白色,贈予我一年四季,杲杲暖陽。

  *

  有首歌是「遇見你的時候,星星都落在我的頭上。」

  但和你重逢的那天,

  星星沒有直接落在我的頭上。

  而是落在了我的心尖。

  *

  你出現了,

  連帶著我的春天也出現了。

  余生的日子裡,

  你是我的歸宿,也是我的救贖。

  *

  —— 摘自山川理奈晚年自述


☆、止鳶

  東京郊外的一棟獨立別墅前,女孩拖著一只不大的行李箱,表情有些無措地盯著面前的黑色鐵藝大門。

  離職後,公司的公寓自然是無法再住下去了。原本,她是打算自己找個房子住下的,奈何山川舅舅和幸村阿姨都擔心她的安全問題。

  於是,她就被安排著搬到了這裡——

  理奈打量了一遍這棟房子的外觀,最後將目光落在了前院。

  院子裡種著各色的花草,每一株都生長得富有靈氣,顯然是被人精心照料著的。

  而最吸引她的,莫過於那片鳶尾花海洋,就像一只只藍紫色的蝴蝶,結伴飛在這溫暖的春天裡。

  鳶尾的英文名,也是彩虹女神伊裡斯的名字。伊裡斯通過彩虹來為天地之間傳遞消息,並且常常為赫拉帶來好消息。

  所以,鳶尾花的花語中,也包含了「好消息」、「希望」這類美好的念想。不過她覺得,僅僅是看到這片藍紫色,其實就足以讓人心神寧靜。

  不知是不是這片花海給她的勇氣,她不再猶豫,輕輕按下了牆邊的門鈴。

  心底的聲音告訴她:心懷希望和美好念想的人,大概也會好相處吧。

  「你好,請問你是——」

  電子屏裡傳來的溫柔男聲,令她措不及防地打了個冷顫。從自己的糾結裡緩過神來,她禮貌開口:「你好,我是山川理奈。請問,這裡是幸村宅嗎?」

  她的聲音柔軟又細膩,像一片羽毛輕輕撫過心靈般干淨。幸村精市怔了怔神,他總覺得這聲音異常熟悉。

  「是的,麻煩你稍等片刻。」

  「好的,麻煩你了!」

  理奈對著漆黑的電子屏習慣性地點點頭,隨後又反應過來,對方好像並不會看到自己點頭的模樣……她尷尬地摸了摸鼻尖。

  在她還低頭暗暗嘲笑自己剛才的行為有些傻氣的時候,鐵門就被人從裡面緩緩打開了。

  理奈的視線順著那雙男士運動鞋往上,逐漸映入眼簾的,是男孩整潔的淡藍色格子襯衫,白皙修長的脖頸,還有那張……和小時候一樣精致的臉龐。

  許是因為多年沒見,理奈看到他時,還是呆愣了一瞬。等到她緩過神來,才發現對方的手已經伸到她面前了。

  她也急忙伸出手握住他,雙手相接的那刻,她能夠清晰地感受到男孩掌心的點點薄繭,緩緩融入她柔軟的手心。

  「好久不見,我是精市。」

  幸村精市想了想,還是決定用小時候的稱呼來和她打招呼:「理奈越來越好看了~」

  女孩的長相其實並不算出眾,但渾身都散發著一種清新淡雅的氣質,讓人看著十分舒服。

  理奈彎了彎唇角,淡笑著回應他:「精市也越來越……」

  她說著停頓了下,才補充上「帥氣」一詞。臉上的尷尬一閃即逝,被她很好地掩藏在了微笑後面。

  簡單的寒暄過後,幸村精市接過她的行李,帶著她往屋裡走去。

  一路上被花香味圍繞著的理奈,暗自舒了口氣。慶幸「漂亮」一詞及時剎住了車,才不至於重現小時候的尷尬場景。

  她不解地盯著男孩的後背,平時自己引以為傲的雙商,怎麼從小時候開始就總在他身上方寸大亂……

  盡管理奈沒有說出口,但幸村精市還是猜到了她接下來的話。

  腦海中不自覺地回憶起了小時候的事——

  自從山川奈子懷孕之後,幸村早紀就眼巴巴地期盼著她肚子裡的小可愛快點出現,嘴裡還念叨著「要是個女孩,就可以和我們阿市湊一對啦!」,惹得山川奈子直笑。

  「還不知道是不是女孩子呢,你就這麼著急呀?」她好笑地打趣盯著肚子出神的好友。

  後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幸村早紀一直念叨的作用,山川奈子真的生了一個女兒。

  為此,兩人還特意去找了廟宇算姻緣、算八字,結果竟是出人意料的合適。

  有一次幼稚園放學的時候,幸村早紀笑著將理奈牽到幸村精市面前,試探性地告訴他定下娃娃親和口頭婚約的事情。

  聽得兩個孩子齊齊呆愣在原地,並且同時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驚訝。

  山川理奈:「要…要和漂亮姐姐結婚?!」

  幸村精市:「要和短頭發的弟弟結婚?!」

  「……」

  山川奈子好笑地將好友扯了回來:「我就說嘛,現在還太早了,不用那麼著急。」

  幸村早紀不服地反駁:「不早了,我聽說隔壁班的小男孩都開始給女孩子寫情書了呢!」

  「可是……他們好像對於彼此還不是很熟悉吶。」

  尤其是性別……

  山川奈子兩手一攤,無奈地笑了。為了讓理奈的頭發長得濃密一些,她一直都是給她剃成小男生的模樣。

  但沒想到,兩個孩子還是誤解了對方的性別?

  「理奈,不是頭發長的都是女孩子哦,阿市是哥哥。」她蹲下身來,一本正經地將她的想法引入正軌。

  理奈不解地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大確定地問:「漂亮的……哥哥?」

  「……是帥氣的哥哥!」

  「帥氣的哥哥?」

  她轉頭看著面前同樣滿臉疑惑的幸村精市,兩人第一次那麼認真地打量起對方的五官來。

  半響才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似乎是同意了媽媽們的話。 

  不過,緣分總是不由這些所束縛的。

  雖說媽媽們本身就是從小玩到大的好閨蜜,如果能夠親上加親自然也是好的。但若是兩孩子沒有這種意思,能夠成為好朋友也是不錯的。

  沒想到時隔多年,還是差一點被叫做「漂亮的姐姐」了。幸村精市心下覺得好笑,但臉色依舊保持如初。

  他簡單地介紹了一下房子的構造,然後將她帶到房間門前:「這間就是理奈的房間了。」

  而後又指了指對面的那個房門:「我的房間就在你的對面,理奈如果有什麼事情找我都很方便。」

  理奈點點頭,向他微微俯身:「這些日子要打擾你了。」

  「沒關系的,我們兩家這麼親近,不用和我見外。」

  女孩禮貌中帶著明顯的疏離意味,這讓幸村精市心裡有些說不上來的別扭,明明小時候他們是那麼親近的人吶……

  或許是分開太久的緣故,又或者,是這些年所遭遇的事情,讓她比小時候更加拘束、安靜了。

  幸村精市嘴角一彎,收起了剛才的客套語氣:「理奈可以把這裡當成是自己家,把我們都當作家人的。」

  聞言,理奈的心裡緩緩劃過一瞬暖意,眼神裡閃過一絲詫異。她感激地笑著點點頭:「謝謝你,精市哥哥。」

  「對了,房間我之前已經收拾過了,但可能還有一些東西沒有置備完善……」說到這,他無奈一笑。

  為了裝扮好女孩子的房間,他還特意打電話問了妹妹,也上網買了些裝飾品,但總歸是不如女孩那般細心的。

  「沒關系的,已經非常麻煩你了!」理奈笑著擺了擺手,雖然嘴上還是客氣的話,但心裡卻是真真切切地感謝他。

  幸村精市瞥了眼她的行李箱,打算讓她先休息一會。畢竟一大清早就到達這裡,想必她是更早就動身了:「那理奈先收拾一下吧,有什麼需要的再下樓來找我。」

  「嗯!」

  她點點頭,目送他下樓後,才轉身拖著行李箱打開房間。

  剛推開門,一股淡淡的鳶尾花香味就撲面而來,令她勞累的心神頓時安定下來。理奈環視了一下四周,整潔干淨,沒有一絲多年沒人住的粉塵味。

  書桌、置物架、落地窗簾,還有一排充滿少女心的玩偶安靜地躺在床邊的地毯上。

  暖陽從窗子外透射進來,灑在木質書桌上,理奈不禁想起「歲月靜好」這個詞。

  是她喜歡的簡約風格,也是她所向往的房間裝飾。

  默默地在心裡再次對幸村精市道謝後,理奈才開始整理自己的行李箱。

  她的東西本來就不多,所做的不過是將箱子裡的東西一件件搬出來,然後再放到合適的位置上就算大功告成了。

  浴室的架子上擺著一副未拆封過的淡紫色洗漱用品,沐浴露、洗發水、身體乳……都整整齊齊地擺在玻璃隔層上。甚至,在底下的櫃子裡還有一大包的衛生用品。

  理奈突然覺得臉上一熱,驚訝於他的細心。對於陌生環境的戒備和不安,也在這一刻慢慢地消散了。

  「叩叩叩——」

  她愣神之際,忽而聽到一陣有規律的敲門聲。緊接著,便是幸村精市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收拾得差不多了嗎,中午有沒有想吃的東西?」

  「已經整理好了。」

  她將手上最後一件護膚品放在台面上後,便起身去開門,對上幸村精市的笑容,她淡笑道:「我不挑食的,都可以。」

  剛剛整理的工作,讓女孩的額角冒出點點細汗,臉頰也染上了些許的紅暈,看上去比早晨剛來的時候有活力多了。

  「抱歉……家裡的阿姨昨天剛離職,冰箱裡也沒有什麼食材,只好委屈你吃一次外賣了。」

  幸村精市語氣裡有些難為情,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原本工作得好好的阿姨,昨天突然就離開了。

  「沒關系的,精市哥哥已經很照顧我了。」

  她急忙擺了擺手,沉思片刻,又道:「但吃外賣的確不太健康……」

  尤其她記得面前這位可是職業網球選手啊,運動員的三餐要求應該更嚴格吧?

  聽到理奈的顧慮,幸村精市輕笑了一聲,開口解釋:「我已經退役了,目前只是一個游手好閑的自由畫家,所以吃一兩次外賣是不成問題的。」

  若只是他一人,平時隨便糊弄一番也算是過得去。但現在家裡住進了一位女孩……幸村精市覺得還是很有必要把招阿姨的事情提上行程。

  「不過,理奈是怎麼知道我是職業網球運動員的?」他敏感地抓住了話裡的隱藏信息,有些好奇地看向她。

  「偶爾會聽體育欄目的同事提到過,因為是精市哥哥,就記住了。」

  理奈倒是忘記和他介紹一下自己的工作了,於是又補充了一句:「我之前是東京電視台的主持人。」

  「東京電視台嗎?」幸村精市驚訝了一瞬,又很快恢復了平靜,「的確,理奈的聲音很好聽,咬字也很清晰,很適合這份工作。」

  對於這一類的贊美之詞,理奈習慣性地微笑道謝。

  「我們其實可以去超市買一些食材回來自己做的。」

  她似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般,點了點頭:「畢竟,這些東西遲早都是要買的。」

  聞言,幸村精市也很贊同:「那我現在下去開車,一起去超市吧?正好,你也可以看看還需要一些什麼生活用品,這樣就可以一起買回來。」

  「嗯!」

  做好了決定後,兩人便一前一後地下了樓。臨走之前,幸村精市還不忘從桌上抽了一張濕紙巾遞給她擦汗。

  當兩人坐上車,開出了一段距離後,理奈才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他們兩人之中有誰會下廚嗎?

  對於自己的廚藝,理奈自然是清楚的。實在算不得精進,只是勉強能夠進得了嘴罷了。

  於是,她只能夠寄希望於隔壁這位了……

  「我大概會一些吧?」

  幸村精市聽到她的問題後,握著方向盤的手也是一頓。

  而理奈的心裡頓時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苗,期待地問:「一些指的是?」

  「不把雞蛋煎糊。」

  「……」


☆、止鳶

  好吧。小火苗還未生長,便被冷冷地澆滅了。

  理奈沉默地望著前方的路標,在心裡總結了一下此番的購物之旅——這是兩個只會熟練煎雞蛋的人,即將面臨的最新人生挑戰。

  而在導購小姐姐第三次教她如何分辨這些西紅柿的好壞之後,她才真切地感受到了來自挑戰的巨大衝擊。

  「沒關系,袋子裡的這些應該夠我們吃一陣子的了。」

  幸村精市及時走了過來,開口替她解圍。其實面前的這個場景,也是他自己剛剛才經歷過的。他很自熱地接過理奈手中的購物推車,又往裡面掃了一眼:「走吧,我們去結賬。」

  「嗯。」她點點頭,跟上他的步子。

  從結賬、裝袋到提著兩個沉甸甸的購物袋出門,幸村精市全都一個人包攬了。每當她想要去搭把手的時候,總會被他不著痕跡地搶先,然後像個家長一樣柔聲道:「海鮮有點腥味,理奈只要站著等我就好了。」

  心底淌過涓涓暖流,讓理奈不禁想起了自己的舅舅。他也總是這樣,把所有事情都包攬下來後,還會慈愛地對她說:「我們小理奈只要等著就好了。」

  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她用余光瞥了一眼他的側臉。旁邊這位和自己定下口頭婚約,卻多年未見的發小哥哥,動作熟練地讓她有種兩個老夫妻出門買菜的錯覺。

  敏感地捕捉到她的目光,幸村精市嘴角微微勾起,目視前方,似不經意問道:「理奈平時會自己下廚嗎?」

  「我嗎……」她局促地收回視線,定了定神:「有嘗試過,但結果好像並不太樂觀。」

  聞言,幸村精市的眉梢微挑,無奈地笑了笑:「我挺喜歡烹飪的,也樂意去嘗試,但結果好像也是不太樂觀。」

  趁著等信號燈的期間,他將頭轉向她:「看來,今天我們得一起努力了。否則最後可能……還是得點外賣。」

  兩個原以為對方會下廚的人,略顯尷尬地相視一笑。理奈之前一個人住在公司的公寓裡,吃外賣是經常的事。

  但猜想到幸村精市之前是運動員,後面又請了阿姨來幫忙料理三餐……她沉思片刻後,還是決定下載一個學做飯的軟件先看一看。

  「鹽、生抽、胡椒粉……然後,腌制完放入烤箱裡就可以了。」理奈在一旁照著手機上的提示念著順序,幸村精市則根據她的話將調料撒在魚上。

  等魚安靜地躺在烤箱裡後,兩人才齊齊舒了一口氣。

  幸村精市洗淨手後,接過理奈遞來的紙巾,向她道了聲感謝。他看著理奈走出廚房的背影,有一瞬失神,女孩甜美輕柔的嗓音,仍在耳畔縈繞著。

  這貌似是他第一次聽到她講那麼長的一段話。

  小時候她就是幾個發小裡最安靜的那個,無論周圍的孩子怎麼吵鬧,她都能夠專注地捧著一本書在角落裡看一整天。

  倒不是說她孤僻不愛說話、不與人交流,而是她每次都能夠拿捏得准說話的長短和語速。簡單來說,就是句句得體,不愛說廢話,更多時候喜歡安靜做事情。

  聽說她成為了主持人的時候,他還挺驚訝的。但仔細想想,她那麼好的嗓音條件,不去做主持人的確可惜了。

  真的是一種很容易就讓人安心下來的聲音。

  理奈剛剛走出廚房,口袋裡的手機便響了起來。她看了眼屏幕上的來電提示,嘴角常年不變的笑容,忽而又上揚了些。

  「早紀阿姨。」她禮貌地先開口問好。

  幸村早紀熱情地應了聲,接著便問:「見到阿市了嗎?房間喜不喜歡呀?還缺什麼就讓阿市帶你去挑……」

  雖然知道她是這樣的一種性格,但一連串的問題還是炸得理奈有些招架不住,耐心等幸村早紀說完後,她才緩緩開口:「阿姨,我現在在精市哥哥家了,一切都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理奈短短的一句話,就能夠讓她的心安定下來:「欸…都這麼大了,直接叫精市或者阿市就好了。而且我們可是給你們定——唔。」

  幸村早紀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幸村裕之搶了過去:「理奈,在精市那裡不用拘束,有什麼需要的盡管提。」

  他偷偷對著妻子打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接著對電話那頭說道:「那我們就先不打擾你了,再見~」

  「謝謝叔叔,再見。」

  理奈掛了電話後,左思右想都覺得有點奇怪。剛剛為什麼說得好好的,突然就被搶了過去……幸村家的那兩位叔叔阿姨,依然是那對活寶啊。

  來不及多想,一股濃濃的烤魚香味就竄入了她的鼻間。轉過身去,只見幸村精市將那一盤新鮮出爐的烤魚放在餐桌的正中間,然後又接著端了幾碗菜出來。

  「來嘗一嘗?」他將手裡的筷子遞給理奈,待她坐下後,自己也找了個椅子坐在她的對面,順手夾了一塊放在嘴裡。

  理奈只稍稍夾起邊上的一塊肉,在碗裡碾碎了之後,才緩緩將它放入嘴中。酥香的味道從唇齒間彌漫開,她連連點頭稱贊。

  幸村精市注意到她剛剛夾魚肉的動作,心下好奇:「理奈習慣這樣先碾碎了再吃下去嗎?」

  「嗯?」聞言,她正准備咬下去的動作停滯住,眼神中閃過點點苦澀:「也稱不上習慣。只是小時候被魚刺卡過,就會後怕。」

  他了然地點點頭,難怪剛剛在看到購物車裡的魚時,她的眼神有一剎那的微變。而且看她的動作,似乎也是不經常吃魚的樣子,都往皮厚肉少的地方夾。

  「理奈之前吃過烤魚嗎?」

  「沒有,實際上連魚也很少吃。」

  果然,他的猜測很准確。

  幸村精市看著她想吃卻又不敢放開吃的模樣,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覺得她就像幼稚園裡想要開動,卻沒等到老師下指令,只好眼巴巴望著美食的小朋友一樣。

  有點憋屈,又有點可愛。

  他熟練地夾起一塊魚肉,放在自己碗裡碾碎之後將魚刺挑了出來,確認沒有一根刺後才放進她的碗裡。

  「沒關系,你只要吃就好了。」他笑著攔住她想要推辭的話,「這麼好吃的烤魚,也得讓理奈多嘗嘗。說不定,還會後悔以前都不吃魚呢?」

  她愣愣地將想要伸出去攔住他的手收了回來,就這樣安靜地看著他將位置挪到了自己的旁邊,然後將挑好的魚肉一個接一個地放進自己白淨的瓷碗裡。

  一貫保持著處變不驚態度的她,突然有那麼一刻想落淚。

  小時候,會這樣耐心為她挑刺的,是她的媽媽。這樣溫暖的觸動,很久都沒有過了……也曾以為,再也不會有了。

  「謝謝精市哥……」回想起剛剛幸村早紀的話,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嘴角的笑容放柔了些,認真地盯著他的側臉重新開口。

  「謝謝你,精市。」

  晚上,幸村精市站在花灑下洗澡時,想起她中午叫自己的那一聲「精市」,還是忍不住地彎下眉眼微笑。自己的名字,被女孩溫柔的嗓音說出來,仿佛也覆上了一層柔軟。

  原以為兩人多年不見,而且中間還隔著那層若有若無的婚約關系,一見面多多少少會有些尷尬。但現在看來,她貌似已經記不清小時候兩位媽媽一時興起定下的事情了,而且總的來說,相處得還不錯。

  他非但沒覺得有什麼不習慣的地方,反而很喜歡和她一起生活。仿佛她站在哪裡,哪裡就是世界上最為清淨的地方。

  幸村精市一邊擦著頭發,一邊在房間裡來回踱步。無意間瞥見床頭櫃上躺著的那枚鑰匙,紫色的眼眸微斂染上淡淡的笑意。

  理奈正收拾著手上的稿子,就被一陣有序的敲門聲打斷了。她將最後一頁合上後,起身開門。

  「抱歉,這麼晚還打擾你了。」幸村精市看到她一副准備入睡的打扮後,才意識到自己不自覺就走到她門前的事實。

  他將手伸到她面前,緩緩松開手掌,掌心裡躺著剛剛那枚鑰匙:「這是大門的鑰匙,裡屋外門是指紋解鎖的,明天我再帶你去錄入。」

  理奈怔了怔神,鑰匙這般隱私又帶著完全信任的東西,對於她來說,實在太陌生了。

  就像「家」這個概念一樣陌生。

  「嗯!」她接過他手心裡的鑰匙,淡笑著點了點頭。

  經過幸村精市的「教導」後,她也不再說些「麻煩你了」或是「太感謝你了」這類的客套話。

  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時候,心裡的那份習以為常的疏離感已經被面前這位「未婚夫」先生衝淡得差不多了。

  女孩的指尖輕輕劃過他掌心的那刻,幸村精市的心忽而一震,異樣的感覺悄然爬上心頭。

  他鬼使神差地揉了揉她的發頂,誠懇又不失俏皮道:「歡迎入住,以後理奈也是這個家的主人了∼」

  被「主人」一詞,還有幸村精市的舉動衝擊到的理奈,眼神裡是難掩的驚訝與喜悅。

  她勾起一抹明媚又不張揚的笑容,輕聲道:「晚安,精市。」

  與此同時,神奈川一座精致典雅的老宅裡,幸村夫婦正躺在床上閑聊。

  「你確定把阿姨辭了,兒子能夠自己照顧好自己的飲食?」

  面對丈夫的質疑,幸村早紀不服地反擊:「這不是要給兩個孩子創造機會嘛...就算不會那可以互相學習,互相多了解對方啊!」

  幸村裕之從手機新聞裡抬起眼來看她,好笑道:「你不會真的信了那個什麼算命大師說的話吧?」

  「這種事情,存在必然有它存在的意義啊。」

  幸村早紀將他手裡的手機奪了過來,臉上一本正經:「而且,先讓兩個孩子試一試也沒什麼關系,就算最後互相沒那個意思...那...那也是一家人啊!」

  在山川一家出事之前,她就已經把理奈當作自己的家人來看待了。出事之後,她還曾想過要將理奈帶到幸村家生活。

  奈何小姑娘太小,受到的打擊又大,對於神奈川有些抵觸,便只好讓她舅舅帶到國外去生活了。

  而這一分別,便有十多年沒有相見,偶爾只有靠電話、視頻來維持聯系。


☆、止鳶

  次日,理奈像往常一樣,准時在六點過一刻的時候醒來。剛剛辭職,很多工作上的作息習慣都還沒有調整過來。

  拉開陽台的簾子,淡淡的花香味便撲面而來,還有春天裡清晨新鮮的露水氣息。

  她的目光順著香味向下探去,看見發色快要與藍紫色鳶尾花融為一體的少年,正披著一件單薄的襯衣外套在澆花。

  難怪院子裡的植物都長得這樣好......她在心裡默默贊嘆了一聲後,便趴在欄杆上安靜地看著他的身影。

  時間好像被按下了暫停鍵,熹微的暖陽灑在精致如畫的少年身上,襯得他修長的手指更加白皙。

  「理奈站那麼久,腿不會酸嗎?」

  幸村精市實在忍不住,抬頭看向趴在陽台上的女孩,並朝她揚了揚手裡的灑水壺:「要下來一起嗎?感受一下清晨的生機活力。」

  被抓到偷看的理奈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掩飾好尷尬後,也笑著應了聲「好」。

  清風暖陽的沐浴下,兩人在院子裡一前一後的給這些花草澆水、查看生長狀況。

  有時,幸村精市還會指著其中某一束和她介紹,而理奈則是認真地聽完他的介紹,了然地點點頭並在心底默默記下。

  「精市對植物很了解呢,我很佩服。」她偶然見過他比賽的錄像,場上凌厲嚴謹的他,沒想到安靜下來,既會畫畫又對園藝這麼了解。

  理奈算是明白了那些粉絲們鐘情於他的原因了,像這樣場內、場外,一舉一動之間皆是魅力的人,很難不讓人產生好感吧?

  至少,她現在對他的印像朝著正向快速發展著。意識到這一點,連她這個平時對什麼都不算太感興趣的人都驚訝不已。

  「理奈?」

  「欸…」在幸村精市第三次叫她的時候,她才從自己的思緒裡抽離出來,「不好意思,我剛剛有點走神。」

  看著我走神嗎?

  幸村精市忍不住笑了笑,藍紫色的發尾也隨著他的動作稍稍抖動了幾下。

  他收回視線,又將問題重復了一遍:「理奈有喜歡的花嗎?」

  「向日葵。」

  對什麼都稱不上最喜歡的理奈思索了片刻,最後決定將它定為自己「最喜歡的花」。

  並為這個決定想了個解釋:「總是迎著太陽的方向,就像是一直朝著光明、充滿希望的地方前進一樣。」

  她頓了下,又補充道:「我也希望自己可以永遠向陽。」

  幸村精市看著女孩若有所思的微笑,牽強中有著不易察覺的苦澀。每當他看到她流露出如此表情時,他總有種想要拍拍她的發頂,安慰她的衝動。

  而事實上,他也沒有克制地循著內心想法做了:「在我看來,理奈就是渾身都散發著光熱和希望的人。」

  「嗯?」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轉頭看他,由於兩人之間靠得近,理奈一不小心就將額頭磕到了他的下巴上。

  她一邊吃痛地捂著腦門,一邊道歉。

  「沒關系。」幸村精市揉了揉自己的下巴。

  比起這裡的疼痛,他更在意的,是女孩剛剛湊近時身上縈繞的薄荷香氣。

  如同她給人的感覺——清醒、獨立、不染一絲煙塵。

  「精市呢?」理奈往院子裡掃了一眼,又問:「精市有最喜歡的花嗎?」

  看著慢慢爬升上高空的太陽,幸村精市引導著她往屋檐下走去:「我的誕生花是矢車菊,不過我也很喜歡鳶尾花。」

  「都是蘊含著美好念想的花呢。」

  看著兩種藍紫色的花朵,理奈補充道:「矢車菊有著重見光明的花語,而鳶尾花也帶有好消息的意思。」

  她微微仰起頭,望著萬裡無雲的藍天,喃喃道:「都是給人無限希望的花啊……」

  「是啊,以前生病的時候看到它們,內心仿佛也被注入了力量一般。」

  「欸...生病?」

  她驚愕地轉頭看向他,局促地表示歉意:「抱歉,我不知道這件事。」......否則,她斷然不會提起的,這就相當於揭人傷口。

  「不用擔心,現在已經痊愈了。」

  幸村精市淡笑著安撫她,但這反而讓理奈更心疼了。不過,她也不好意思再繼續這個有些傷感的話題,便提議進屋休息。

  「對了,還有一件重要的事還沒做。」

  她剛剛邁進門,就被幸村精市輕輕拉住了手腕。肌膚相接的溫熱,令兩人的身軀齊齊一震,隨後反彈式地松開。

  幸村精市輕咳一聲,只一瞬便恢復了原來的神情:「昨晚說的,今天要給你錄入指紋,這樣理奈才方便進出。」

  見氣氛有些微妙,他輕笑了聲:「不然以後理奈把我帶在身邊也可以,專門用來開鎖。」

  「噗...」

  沒想到在球場上霸氣凌厲的王者,在私底下如此溫和有趣,這也讓理奈對他的好感更深了一層。

  幸村精市先用自己的指紋開了鎖後,又輸入了密碼進入管理者模式。

  他一邊按鍵盤上的數字,一邊對她囑咐:「如果以後指紋解鎖失靈了,也可以用密碼開,密碼是5030。」

  「嗯,我記住了。」她點點頭,默默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准備打在備忘錄上。

  5,0,3,0......打完這四個數字,理奈才恍然大悟,就覺得為什麼這麼熟悉,這就是幸村精市生日倒過來啊!

  可是,用生日作為門鎖的密碼,會不會太容易被人破解了些?

  幸村精市有些無奈:「雖然的確如此,但我暫時也想不出其他比較好記的數字了。」

  當初聽了妹妹的話,他也設置過很復雜的密碼,結果每當指紋失效時都得翻一遍備忘錄才知道密碼。

  「不過,我之前也不經常住在這裡,所以也沒什麼貴重物品。」

  理奈根據智能鎖的提示,將手指摁了上去。聽到他這麼說,便隨口問了句:「是因為要外出比賽嗎?」

  「嗯,不過自從退役之後,我大部分時間是去旅游的。」幸村精市倚在門框旁,注視著她的側臉,細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層淡淡的影子。

  「旅游?」

  理奈完成最後一個步驟後,驚訝地抬頭看他:「突然發覺,和精市比起來,我的愛好實在少得可憐。」

  「理奈平時都會做些什麼呢,除了工作之外?」幸村精市耐心等她完成所有步驟後,才緩緩轉身進屋。

  看著自家門鎖上,輸入了女孩的指紋,心底總有種異樣的感覺。就好像她從此也錄入進自己生活的一部分一般。

  理奈關上門,仔細想了想:「平時的話,就是整理工作的資料,或者看看世界地理雜志,逛逛畫展什麼的。」

  「哦?理奈也喜歡畫畫嗎?」幸村精市將手中的水杯遞給她,臉上滿是驚訝,嘴角噙笑道:「我記得小時候理奈還曾經說再也不要碰畫筆了。」

  因為……把小豬畫成外星人的事。

  想起小時候糗事的理奈微微羞紅了臉頰,手指不好意思地蹭著杯沿:「其實,我也只是奔著一位我很喜歡的畫家去逛的。他也算是我職業道路上很重要的一位貴人,激發了我對於旅游節目的喜愛。」

  聽她提起自己喜歡的畫家時,幸村精市微愣了一瞬。女孩眼神裡的崇拜,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了他的面前。

  不知道是不是出於勝負心,他突然覺得心裡有點異樣的情緒,可又無法准確形容。

  「嗯……雖然自己畫畫不太行,但還是很喜歡看那些大師的畫的。」理奈補充道。

  每次她自己也想嘗試的時候,都是腦子先會,而手指無動於衷。最後決定,還是乖乖欣賞別人的好了,至少能夠滿足視覺體驗。

  「話說回來,精市現在是自由畫家……感覺好厲害啊!」她真是愈發覺得自己很無趣了,「不愧是之前連連霸屏電視台的男神。」

  體育頻道曾有一整個月,都在圍繞著他轉。而且,多次想采訪他,都因為他檔期的問題被拒絕了。

  還被同事們稱為「電視台得不到的男人」。

  幸村精市聽她聊起之前的工作,氣氛似乎也變得活躍了一些。看起來,她是真的很喜歡這份工作的。

  「所以,理奈為什麼突然要辭職呢?」這和她一貫沉穩的作風也不太相符。

  這個問題,舅舅也問過她很多次,還不止一次地勸她留在電視台。畢竟,她算是裡面最受歡迎的一位主持人了,留下來對她的事業前途非常有利。

  「因為,想要更純粹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她沒有因此而難過,反而看得很通透:「即使不在電視台,我現在也能夠繼續做喜歡的事情。」

  她笑了笑,接著補充道:「在做主持人期間,我在網絡上也有一個自己的電台。而現在算是退休,正式做全職女主播了。」

  「這麼說起來,我們就是兩個退休老人了。」幸村精市笑道,「如果理奈感興趣的話,以後也可以到三樓的畫室來看我畫畫。雖然不知道和你喜歡的那個畫家比起來如何,但應該不會太讓你失望的~」

  「精市這麼優秀,畫畫一定也很棒的!不過......退休老人這個詞,的確形容得很貼切了。」

  言罷,兩位退休老人相視一笑,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水,在萬裡晨光中開啟同居生活的新一天。


☆、止鳶

  自從上次合作下廚後,兩人之間似乎形成了一種默契。

  通常是找到想要吃的菜品後,由其中一個人負責在一邊看著教程指導,另一個人根據流程來進行實踐。

  先不說最後成品的味道如何,單是這樣的過程就足夠溫馨、富有樂趣了。

  而且幸村精市之前想要再招一位阿姨的想法,也在經過這幾次的合作之後,毅然決然地被他自己給拋棄了。

  一開始,幸村精市以為她說自己平時無所事事的話,只是謙虛之詞。但經過這幾天的相處,他才發現,還真的是「無所事事」。

  除了新添加的一項早起和他一起澆花的活動外,他的這位未婚妻小姐,貌似真的沒有其他新事情做了。

  如她所說的那般,整日看看地理旅游類的雜志或是整理電台的稿子。

  「精市,我能向你借一下最新一期的雜志嗎?因為搬家搬的有些匆忙,忘記把郵寄地址改過來了,所以雜志又寄到以前的公寓裡去了。」

  聞言,正准備出門散步的幸村精市頓住了腳步,轉了個身朝她走去:「雜志一類的書籍,我都放在書房的架子上了。若是理奈需要,隨時可以去拿。」

  「好的,那我就不客氣了∼」

  她感激地笑了笑,見幸村精市戴著吸汗帶便隨口一問:「精市是要去運動?」

  「嗯...實際上是剛剛運動結束,准備去散散步。」注意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額上,這才想起把吸汗帶摘下來,「理奈要一起去嗎?」

  「欸?散步嗎……」

  說起來,搬來好些日子了,她還沒熟悉過這周圍的環境呢。聽幸村這麼一說,她倒是有點想出去逛逛了。

  於是她欣然點頭:「好啊~」

  -

  隨著近來人們搬家養生的新趨勢,越來越多的人選擇在郊外買一棟獨立別墅居住。

  而一些建設企業也抓住這個機會,在別墅區周邊建造了公園、健身房、游樂園之類的休閑場所。

  遠處層層疊疊的山巒,被晚霞染得暗紅。高空中斑斑點點的積雲,被火紅的夕陽光分割成無數的小方塊。

  公園裡,有想趁著暮春時節多放幾次風箏的孩童,也有飯後相攜同行的老夫妻。

  白首黃童,到處是一片歡聲笑語。

  「好熱鬧啊……」理奈望著眼前的景像,不禁感嘆生命的活力,「比起人聲喧雜的城市,這樣的鄉間樂趣,更加吸引我呢。」

  幸村精市輕輕應了一聲,很是贊同她的話:「的確,就像世外仙境一樣。這也是當初我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作畫的原因。」

  「突然有種步入老年生活的錯覺。」她補充道。

  順著理奈的視線,幸村精市也注意到了池邊的那一對老夫妻。

  兩人互相攙扶著對方,緩緩在石板凳上坐下。蒼顏白發間,是老人們歡喜的笑容。

  他忽然幻想到兩人暮年後,如此相攜散步的場景。應該也會是如此的和諧、平靜吧……

  而當幸村精市意識到自己不切實際的想法後,眉心一跳。

  他竟然會因為一位剛與自己同居不久的女孩,想到了以後?

  或許是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份淡然,太吸引他了吧。

  幸村精市為自己找了個理由後,才從驚訝中緩過神來。

  兩人沿著河邊的小道慢慢走著,一路上有一句沒一句地隨意閑聊著。

  雖還在春季,但早有些蟬耐不住性子發出聲響。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理奈是學地理專業的,所以才會那麼喜歡看這類的雜志呢。」

  她淡笑著搖了搖頭:「只是因為之前是旅游節目的主持人,所以才養成收集這方面資料的習慣。」

  「不過,我倒是真的很向往去世界環游。」

  望著漸漸沒入山巒之下的太陽,她的語氣裡不禁也染上了黃昏的憂傷:「沒辦法,舅舅一直擔心我的安全問題,所以我也就只能夠借一些資料和圖片來解饞了。」

  「那我下次去旅行的時候,理奈也一起吧~」幸村精市笑著安慰她,「有人陪同的話,山川叔叔應該就不會不放心了。」

  原本黯淡下去的眸子瞬間亮了起來,理奈興奮地點了點頭。這樣既可以滿足自己的心願,又不會讓舅舅擔心。

  「對了,我給你看上次我和你說的那位畫家的ins吧。」

  她說著便從口袋裡翻出手機來:「一開始我只是因為職業才關注旅游的,但真正喜歡上旅游,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來自於他。」

  但還沒等到她翻到,就聽到幸村精市喊了一句「小心——」

  緊接著就是孩子顫抖的聲音:「對,對不起姐姐!」

  她聞聲回過頭來,便看到一個小男孩被幸村精市護在了懷裡。要不是他反應及時,她就要和小男孩絆倒在一起了。

  「你沒事吧,小朋友?」她蹲下身子,輕聲安撫著小男孩。

  小男孩不過四、五歲的模樣,就這樣一個人跑到湖邊來,身邊也沒有家長陪同,確實有些危險。

  幸好剛剛幸村精市拉住了他,否則他們兩個很可能會一起跌到湖裡去。

  當她剛想問小男孩父母在哪裡的時候,卻被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捂住了嘴巴。

  她不解地眨了眨眼,和幸村精市疑惑地交換了個眼神。

  「噓,姐姐。我在和媽媽捉迷藏哦!」

  「捉迷藏?」

  她笑著揉了揉男孩的腦袋:「捉迷藏怎麼還哭鼻子了呢?」

  幸村精市微微一愣。

  他在理奈旁邊蹲下身子,近距離才看清了男孩臉頰上還未干的淚痕。

  心下也猜想到男孩是在撒謊,他微笑著哄道:「一個人在湖邊很危險的,哥哥姐姐帶你去找媽媽好嗎?」

  「不…我不要回去找媽媽。」

  小男孩一聽到要送他回去的話,便慌張地哭了起來:「媽媽會對我發脾氣的,我不要回去。」

  理奈輕輕拍打著他的背,試圖安撫他的情緒:「好,姐姐不帶你去找媽媽了好嗎?」

  小男孩這才止住了哭聲,只剩下斷斷續續的抽噎。

  「但是一個人在湖邊真的很危險,剛剛要不是哥哥及時出手,我們兩個很可能會一起掉到湖裡去哦。」

  她緩緩站起身,向小男孩伸出手:「姐姐牽著你,好嗎?」

  小男孩猶豫了片刻,才將自己的小手放入她的手心裡。

  理奈一邊與男孩聊天分散他的注意力,一邊牽著他往公園內部走去。而幸村精市則是認真觀察著周圍的動靜,希望能夠找到他的母親。

  「所以,是媽媽誤會了小光對嗎?」

  「嗯!」

  不到一會,理奈就和名叫「小光」的男孩熟絡起來了,連一旁的幸村精市都驚訝於她的孩子緣。

  但不得不承認,她的確很擅長和孩子打交道,懂得如何安撫他的情緒。他湊近理奈耳語了幾句後,便大步離開了。

  理奈牽著男孩走到了公園中央,在一個比較顯眼的位置停下:「小光可以和媽媽解釋的,不用害怕媽媽不理解你。」

  男孩半信半疑:「媽媽會相信我嗎?」

  「會的。」

  她肯定地點點頭,在看到往這邊快步走來的那抹熟悉的身影後,又補充道:「而且,媽媽現在一定也很著急地在找小光呢。」

  「啊!媽媽在哪裡?!」男孩著急地往四周掃了一眼,嗓音裡帶著些許哭腔,「我找不到媽媽了……」

  噗,這才想起來要找媽媽的事情嗎?

  理奈輕笑了一聲,然後俯下身子指了指前方朝他們走來的兩人:「吶,媽媽來找你了。」

  男孩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媽媽。他興奮地邁開腳步,朝她跑去,嘴裡還不停喊著「媽媽」。

  「你這孩子,知道媽媽剛剛有多擔心嘛!」

  女人的語氣裡滿是焦急,一把抱住自己兒子。在確認孩子一切安好後,她才站起身來對著兩人微微俯身道謝。

  幸村精市禮貌地笑著,想起剛剛驚險的一幕,還是不忘提醒她:「沒關系,以後還是盡量別讓孩子一個人到危險的地方比較好。」

  「對對對!」女人又急忙轉過頭來對男孩叮囑,「以後不能夠一個人去湖邊了知道嗎,這太危險了!」

  小男孩乖巧地點點頭,又支支吾吾地問:「可是…可是媽媽,媽媽還會對我發脾氣嗎?」

  「這是媽媽不好,媽媽向小光道歉。」女人揉了揉小男孩的腦袋,「以後媽媽一定認真聽小光解釋,好嗎?」

  「嗯!」

  誤會解開了,小男孩和女人滿意地相視一笑。而站在一旁的理奈和幸村也忍不住勾起嘴角,為他們高興。

  「姐姐,等一下!」正要告別的時候,小男孩又回過頭來跑向她。

  只見他從自己的小口袋裡掏出兩顆粉紅色的糖,分別遞給他們兩人。

  「謝謝哥哥姐姐!」男孩甜甜地笑著,兩邊肉肉的臉頰鼓了起來。

  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又笑著收下了糖果。理奈俯下身子,輕輕刮了刮男孩的小鼻子:「也謝謝小光的糖~要記得哦,媽媽永遠會站在小光這邊的。」

  這句話,是她媽媽告訴她的。如今,她也想要將它送給面前的這個小男孩。

  她直起身子,朝他擺了擺手:「快回去吧,媽媽還在等你呢。」

  「好!」

  小男孩揚起明媚的笑容,也對他們兩人揮了揮手:「哥哥姐姐也要快點回家哦,你們的媽媽也在等你們呢!」

  他的話音剛落,理奈的身形猛地一頓,和他作別的手也停滯在了空中。臉上的笑容忽而沉了下去,眼眶裡似乎有一股溫熱要湧出。

  她愣愣地望著小男孩和他媽媽遠去的方向,半響才重新勾起微笑,輕聲應道:「好。」


☆、止鳶

  

  考慮到幸村精市身上還留有下午運動後的汗漬,理奈便提出今晚由她一人來下廚。

  「理奈一個人真的可以嗎?」幸村精市看著她正要轉身進廚房的背影,臉上浮現出擔憂的神情。

  「這些天我也沒有白學,所以精市就放心吧。」

  「既然理奈這麼說了,那晚餐就拜托你了~」

  為了讓她放輕松點,幸村精市又調笑道:「希望我洗完澡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廚房還是白淨的模樣。」

  「噗,真是…」

  理奈淡笑著搖了搖頭,讓他放心去洗澡,而自己則轉身走進廚房裡,還不忘拿出手機登錄學做飯的APP。

  「對了,還有一件事……」幸村精市剛踏上樓梯幾步,又倒退了回來。

  她歪了歪腦袋,眼神裡滿是疑惑。

  夕陽落在女孩的臉頰上,連瞳色都被溫柔地染紅,為平時略顯清冷的她添上幾分可愛俏皮的意味。

  「往後,無論你是出門逛街看電影,還是去遠行旅游……」

  他停頓了一會,眼尾微垂,語氣中是自己都未曾反應過來的柔情。

  「我都會等理奈回家的。」

  晨風雨露,日暮歸處。

  總會有人,

  在等你回家。

  若不是捕捉到女孩說出那聲「好」時的苦澀,或許連他這個知曉內情的人,都要被瞞過去了——

  被她外表的堅強、樂觀,還有那從容的微笑。

  幸村精市揩了一把臉上的水珠,轉身關掉了熱水開關。被衝洗過的鏡面上,朦朧地映著他的臉龐。

  他還記得自己剛才鬼使神差就脫口而出的話,以及...女孩聽到後,臉上暴露無遺的詫異。

  心疼是絕對的。

  但除此之外......他隱約發覺自己潛意識裡,很想偏愛她多一些。

  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的偏愛。

  希望她好。並且他也堅信,她應該要被歲月溫柔以待。

  -

  下樓後,桌上已經擺了幾盤菜,葷素皆有,但清淡養生類的頗多。幸村精市了然一笑,她是真的很照顧他這位退休運動員了。

  「精市來的正好,我也剛做好最後一盤菜。」

  理奈衝他微微抬了抬手中的那份烤魚,等幸村精市放好底下用來隔熱的墊子後,她才緩緩放了下去。

  這樣的互動,似乎是越來越熟練了。而對於突然再次闖入他生活的女孩,他也越來越習慣於她的存在。

  「欸...沒事,我可以自己來的。」

  在幸村精市要起身坐到她旁邊的時候,理奈擺了擺手:「總是這樣麻煩精市,我會不好意思的。而且,烤魚不是精市最喜歡的嗎...你應該自己多吃一些。」

  但幸村精市仍是坐到了她的身側,嫻熟地開始挑魚刺:「比起我吃多少烤魚,我更在意的,是理奈的安全問題。」

  「不想你再被魚刺卡住,也不想你不吃。」

  幸村精市將挑好的一塊魚肉放在她白淨的瓷碗裡,然後又接著伸手往盤裡夾了一塊。

  他修長的手,骨節分明,使著一雙筷子很輕松地便能把幾根魚刺挑出來。由於兩人靠的近,理奈還能夠聞到他身上剛沐浴後的花香味。

  「那下次精市教我怎麼挑比較干淨好了,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嘛。」她的目光始終追隨著他靈巧的手指。

  他笑了笑:「好啊,之前有個認識的後輩還誇我很會挑刺呢~」

  「挑刺?」她怔神,而後低低笑著:「怎麼聽起來那麼像是在調侃精市的話。」

  「的確聽起來很像,不過他其實是個很可愛的後輩呢。」

  理奈上學的時候,並沒有怎麼和人打交道,對他口中的同學、朋友情誼倒是突然來了興致。

  她追問下去:「那後來呢,精市是怎麼回答的?」

  「我沒有回答。」

  「欸?」

  「但是我每次都挑魚刺給他看~」

  「噗……」

  理奈突然發現這位溫和少年,竟還有如此可愛的一面,忍不住咧開嘴笑了起來。

  而幸村精市看到她這麼開心,便多說了一些他之前和朋友之間的趣事。

  「聽精市這麼說,我真是好想和他們見一面。」她不禁感慨了一句,「還有真田,說起來我們也好久沒見了。」

  她的話音剛落,沒想到下一步幸村精市就拿出了手機,點開網球部正選的群,發起了視頻通話——

  「欸?現在嗎?!」理奈急忙整了整自己的碎發,「其實,以後見也是可以的。不用現在就……」

  「嗨,幸村!」

  沒等她說完,丸井文太就率先進入了群視頻,和幸村精市打了個招呼。緊接著,剩下的幾位也都一一加入了視頻通話中。

  等理奈做好准備後,幸村精市才緩緩開口對著屏幕那頭的幾人說:「一會,我要介紹一位新朋友和大家認識。不過,對方是女孩子,千萬不要嚇到人家了哦。」

  切原赤也拍了拍胸脯:「好的,你就放心吧部長!」

  「……最不放心的應該就是你了吧?」胡狼桑原默默開口。

  倒是柳仔細觀察了一番環境,才指出:「和精市一起在家裡用晚餐的女生嗎?」

  「欸,和幸村同居嗎?」

  「???」

  「!!!」

  兩位當事人聽到這般討論,亦是十分詫異。他們的確是住在一起沒錯,但怎麼聽起來總有點其他的意思……

  「嗨,大家好!」理奈湊到幸村精市旁邊,在攝像頭面前露出了自己的面容,「真田,好久不見。」

  真田看著消失了許多年的女孩,愣了會才反應過來:「嗯,好久不見。」

  「什麼什麼!前輩竟然和她認識?」

  「puri,真田竟然也認識和幸村同居的女生嗎?」

  「哇,總覺得有什麼秘密關系!」

  就是在談話方面游刃有余的理奈,也一時不知道怎麼插上話。果然如幸村精市所說的,這群人真的很有活力啊……

  「吶,理奈可以根據我剛剛的描述,猜出他們分別是誰嗎?」

  幸村精市淡淡的一句話,瞬間讓原本還討論得熱火朝天的一群人安靜了下來。

  「嗯......或許可以?」她有點不確定,目光在幾個人之間徘徊著。

  「部長剛剛已經介紹過我們了嗎!」切原赤也興奮地湊到鏡頭前,「那有沒有說我是現在網壇的超級新人王牌!」

  「啊!我知道了!」聽他這麼一說,理奈才敢肯定心裡的猜測,「這位就是切原君吧?」

  「欸?這麼快就被猜出來了嗎......」

  其他幾位:「噗,誰讓你剛剛先出聲的。」

  最後在幸村精市的提示下,理奈也都一一將人和名字對上了號。除此之外,還非常正式地介紹了一下自己。

  在理奈提到自己之前的職業後,柳生推了推眼鏡:「難怪,我就覺得山川桑看起來十分眼熟,原來之前是主持人啊!」

  「這麼一說,我也記起來了!之前好像也是聽了山川桑的介紹,全家還一起去斯裡蘭卡旅游過呢!」丸井文太激動地補充道。

  理奈點點頭,微笑道:「沒想到和大家之前都有過一些交集呢。」

  「啊!」

  切原赤也恍然大悟地驚呼了一聲:「原來山川桑是副部長和部長小時候的朋友啊!」

  眾人沉默:......這不是上一個話題嗎?!

  「是啊。」幸村精市打破了這個僵局,「怎麼聽赤也的語氣,好像......有點遺憾?」

  「欸...我還以為......」說到這,他突然停住了,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看著一抹紅暈爬上了他的臉頰,理奈打心底覺得可愛,嘴上也忍不住問了下去。

  對上理奈好奇的目光,他猶豫了片刻,有些緊張地問:「部長,我真的可以說嗎?」

  此話一出,其他幾位皆是下意識地輕輕搖了搖頭,暗示自己的這位後輩別再問下去了。

  其實幸村精市也隱約猜到他會說什麼了,但耐不住理奈好奇的眼神,他還是點了點頭。

  得到當事人的准許後,赤也同學便毫無顧忌了,直接了當地把話說完:「我還以為,以為...山川桑和部長是隱婚夫妻的關系。」

  「隱婚夫妻?!」

  不愧是腦回路捉摸不透的赤也同學,連幸村精市都只是以為他會說男女朋友這樣的關系。

  沒想到......直接到了隱婚的階段。

  「不是...不是......」

  理奈害羞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幸村精市,急忙否認道:「我們只是小時候一起玩,然後家裡人關系都很好罷了。」

  「不過,赤也這麼猜測也在情理之中了。」幸村精市輕笑了一聲,以此安撫害羞的小海帶。

  「因為......」

  他頓了下,扭頭看向理奈,臉上的笑意不減,反而多了一些耐人尋味的意味。

  難道是他想起來小時候被媽媽們安排婚約的事情了嗎?理奈想著,心裡突然緊張了起來。

  自從那以後,他們就不再提這件事了,只是有那麼一絲關系在那擺著而已。

  她還沒想好,如今成年後,若兩人再被長輩們提起當年的算命先生說的姻緣以及媽媽們定下的娃娃親,又該怎麼面對。

  捕捉到她眼神裡的緊張和茫然後,幸村精市又笑著轉了回去,對著屏幕那頭的人說:「確實,我和理奈現在住在一起。」

  「很容易就被誤認為是夫妻呢∼」

  有時候,就連他都有些恍惚。因為他還沒和除了家人以外的女生,相處得如此融洽、默契。

  聽到幸村精市的回答後,理奈才松了口氣,幸好...看樣子他是沒記起來了,自己也暫時不用突然面對這個問題。


☆、止鳶

  

  深夜,理奈在床上靜躺了一個多小時,最終還是睡不著。腦海裡全是剛剛和大家聊天時的情景,那麼的熱鬧、溫馨,讓她覺得好不真實。

  她實在是好久沒有這麼毫無顧忌地聊天了。而且奇怪的是,她一向克制的言談,在遇到他們的時候,就被瞬間帶跑了。

  起身看了眼外面的月色,她決定到二樓外的小天台去散散心。

  為了不吵醒對面的人,她連拖鞋都顧不得穿上,赤腳走到了天台的門前。理奈沒有開燈,在一片漆黑之中摸索著開了門。

  這裡的平台不大,一旁的木架上爬滿了綠藤,紫色的花朵在微風中搖曳著。月光照了下來,為人間生靈添了份靜謐。

  「你也來了。」

  低啞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嚇得理奈措不及防一個抖擻。

  「抱歉,嚇到你了。」幸村精市坐直了身子,朝她招了招手,「要過來這邊躺會嗎?」

  理奈努力在黑夜中辨析了一會,才發現那裡有個折疊的沙發躺椅。乳白色的皮質表面上,還泛著點點皎潔的月光。

  她欣然應下,抬步往他那邊走。

  怕她覺得不適應,幸村精市往旁邊挪了些。待她在自己身側坐下後,才又仰面躺了下去。

  看著兩人之間足以再塞下一個人的距離,理奈了然一笑。她躺下的地方,似乎還殘留著男孩的余溫,在這微涼的深夜裡,給予她一絲溫暖。

  就如同他本人一樣。

  兩人沉默地望著天邊的那輪圓月,半響,理奈才問道:「精市是在賞月?」

  「算是吧。」幸村精市思索了片刻,「准確的說,是睡不著才出來的。」

  他緩緩移下目光,盯著她柔和的側臉:「理奈呢?」

  「說實話,其實我也是睡不著才想到出來的。」

  「是晚上和大家聊天情緒太興奮了?」他接著問道。

  驚訝於他的洞察力,她點了點頭:「嗯,精市的朋友們都很熱情,也很友善。身邊有這樣的朋友在,生活一定也會變得有趣的吧?」

  雖是疑問句,但話裡卻是肯定的語氣。像是自言自語在感慨一般的,她回憶起剛剛的幾位大男孩,忽而勾起了嘴角。

  「的確是這樣。如果理奈願意和他們交朋友的話,我們可以改天面對面多聚一聚。」

  「交朋友?」她的表情有一瞬的錯愕。

  理奈苦笑了一下,望著夜空出神。天邊沒有繁星與明月作伴,遼闊的天地之間,泛著若有若無的孤獨感。

  被這種孤獨感染到的她,心上也忍不住冒出點點酸楚,輕聲低喃:「……和大家比起來,我是不一樣的。是不被認同的。」

  「交朋友」這三個字對她來說,實在是有點困難。

  或許很多人會覺得奇怪,像她這般看起來溫和、情商高的人,應該會有許多朋友的。但實際上,她和大家都停留在點頭之交的層面上罷了。

  都說兒時的記憶,是最容易隨著時間慢慢淡去的。但小時候遭遇過的打擊,有時候是會束縛一個人的一生的。

  跟著舅舅一起到了國外後,理奈也入讀了當地的一所小學。起初,一切都很順利。

  新環境的陌生感和新奇感,在短時間裡甚至一度將她原先的痛苦和絕望漸漸替代了。

  但越是刻意想忘記的事情,似乎就越容易被人提起。

  一次,她將學校裡玩得好的幾個小伙伴帶回家後。其中一個小女孩突然抬起頭問她:「理奈,你的爸爸媽媽呢?」

  「對欸!說起來,我們剛剛都沒看到你的爸爸媽媽。」

  人群裡只要有一人提出這樣的質疑,緊接著就會有兩個、三個,甚至更多人開始發問。

  「我…我的爸爸媽媽……」

  她沮喪地垂下頭,沉默了好一會。想起小時候媽媽教導她為人誠實的話,理奈還是決定要對朋友們實話實說。

  「什麼啊,你是不是在和我們亂說啊。」聽完她的話後,一個小男孩不屑地撇了撇嘴。

  她急地滿臉通紅,音量也不自覺地拔高了一些:「我沒有,這是真的!」

  見她著急嚴肅的模樣,大家才有點相信她的話。

  幾個人面面相覷了片刻,才有一個女孩扭扭捏捏地說:「那…理奈和我們好不一樣哦……我們都是有爸爸媽媽的孩子。」

  「可是你沒有。」

  「因為你的爸爸媽媽已經死了。」

  「你是和我們不一樣的孩子。」

  後來,這樣的話一傳十,十傳百,有說她其實是領養來的孩子,也有的說她是個會克死人的喪星。

  一時間,就被流傳出了好幾個版本。

  而從那之後,除了必要的交流外,也再沒有人願意接近她。

  小學時期,是她度過的最艱難的時光。

  其實理奈也曾想過,要去解釋一些什麼,至少把那些完全扭曲的言論解釋清楚。

  可在聽到來自四面八方的聲音時,她又深感無力。

  她一個人只有一張嘴,怎麼可能說得過那麼多人呢。

  「不,我們都是一樣的。」

  幸村精市側過頭,又認真地重復了一遍:「或許在國籍、種族、家庭背景和環境等方面,我們會有所不同。但這並不代表,人與人之間有什麼高低之別。」

  「所有人都可以擁有朋友,都能夠去擁抱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事物。」

  她扭過頭來,對上他無比認真的眼眸,心也跟著顫抖了一下。

  看著女孩臉上錯愕的神情,幸村精市心窩裡一陣刺痛。

  他突然有些明白,為什麼她對所有人都是如出一轍的溫柔與疏離了。

  只要一開始不抱有希望,最後即使與自己所想的背道而馳,也不會太過沮喪。

  這是她對自己的保護。

  他看著她,語氣肯定道:「理奈也是。」

  幸村精市一貫溫和的語氣中,多了分不容反駁的肯定。

  他緩和了一下面部表情,笑著補充:「也能夠敞開心扉地去交朋友,得到愛和關懷,擁抱一切可能存在的美好。」

  語畢,他注意到女孩的眸光閃爍著,像顆晶瑩剔透的玻璃球一樣明亮靈動。

  微風吹起她散落在肩上的發絲,遮擋住了他們之間的視線。

  「等一等。」

  就在他剛伸出手想替她撩開面前的碎發時,她突然出口阻止了他:「再等一下,等一下就能好……」

  女孩的聲音變得沙啞,隱約能夠聽出哭腔。

  「好。」

  他只輕輕應了這一個字,便將手重新放回到身側。

  理奈低垂著腦袋,用力閉了閉眼,企圖將快要奪眶而出的眼淚憋回去。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這般令她心顫的安慰,給了她莫大的力量和認同。

  這位久別後第一次重逢就給了她家的溫暖的大男孩,在這樣一個平凡,吹著淡淡涼風的夜晚裡,又一次用自己的能量擁抱她。

  心尖上的暖流,擠上了眼眶,最終還是化成淚水流了下來。

  可她還是仰起腦袋,面對著他用力一笑。比起以往的禮貌性微笑,這樣毫不掩飾的、靈動的笑容,幸村精市還是多年後第一次見。

  他藍紫色的眼眸暗沉了下去,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替她擦去臉頰上的淚水。

  他不得不承認,這樣發自內心笑起來的她,直直地撞擊了他的心。

  感受到他眼底的心疼,理奈急忙解釋:「我不是難過,是開心。」

  他略微粗糙的指腹在她的臉上摩擦著,有些發癢。

  她伸出手狠狠地抹去眼角的淚水,隨後咧開嘴笑了:「自己的眼淚,還是自己擦去比較徹底。」

  吸了吸鼻子,理奈滿目真誠地與他對視:「謝謝你,精市。」

  不論是小時候,還是如今的陪伴,都十分感謝你。

  「以後理奈也這麼開懷地笑起來吧…啊當然,難過的時候也可以盡情發泄的。」

  他輕輕拍了拍她的發頂,指腹在發絲上來回摩擦著:「如果覺得轉變太難的話,慢慢來也沒關系。因為,我會一直站在理奈這邊的。」

  「我會一直站在你這邊。」

  他堅定的語氣裡,是對她毫不掩飾的偏愛。剛剛收拾好的情緒,因為他的話又一次濕了眼眶。

  她清晰地感知到心裡被自我封閉起來的一角,似乎在被人一點一點地敲開。

  受過傷的孩子,有時候僅是一句話就能夠被打動。

  她也不例外。

  理奈眨了眨眼,嘴角綻開笑容:「欸……那精市也要哦,我們都收起禮貌客氣的那一套。」

  「噗,好啊。就像小時候那樣~」

  他伸出小拇指,朝她揚了下眉梢:「拉鉤?」

  看著面前表露出孩子氣的大男孩,她怔了怔神,隨即笑著問道:「精市這是……不相信我?」

  幸村精市搖了搖頭:「我相信的。但我記得……上次和理奈說過,在這裡就當作自己家一樣,把自己當作是女主人,別再和我客氣了。可理奈好像……」

  沒等到他說完,女孩就已經將自己的小拇指伸了出來。

  她的指節曲起,與他的手指相扣:「這次,我保證!」

  得到滿意的回答後,幸村精市才欣然松開了手。但隱隱約約之間,聽到了女孩輕笑了一聲,嘴裡還嘀咕了一句什麼。

  「嗯?理奈剛剛說誰和小孩子一樣?」

  「……」

  被當事人抓到的她嗆了一聲,面對幸村精市的反問頓時慫了:「我是說,精市還像小時候一樣……呃,可愛?」

  她憋了好一會,才想到這個詞,只是對方看起來好像……不是太滿意?

  趁他還沒開口,理奈先翻了個身。仰面朝著廣闊的天空,她的心也隨之平靜了下來:「話說,現在同意精市剛剛的那個提議會不會太遲了?」

  「哪個?」

  「關於和精市的朋友們成為朋友的提議呀。」

  聞言,他低低地笑了一聲:「當然不遲,而且永遠有效。如果你明天還想和他們聊天的話,我可以……」

  「不用不用,這樣太打擾了呀。」理奈連忙擺了擺手,「連續兩天都和他們視頻,太占用他們手機時間了吧。」

  現在大家都是工作黨了,手機裡肯定時不時都會響起一些訊息。要是耽誤了他們的事情,就不好了……

  「其實,我沒打算視頻。」

  「欸?」

  「明天是休息日,我可以直接邀請他們到家裡來聚餐的~」

  理奈默然:真是雷厲風行的部長大人……

  


☆、止鳶

  次日。

  因為當天是周末,大家基本都沒有上班或是其他要緊的工作。所以一收到幸村精市的邀請,便興奮地點頭答應。

  得到答復後的理奈,滿心都是期待。原本要用來補覺的上午,也只是睡了兩、三個小時便又起床了。

  為了以最好的精神面貌見新朋友們,她特意洗了個頭發,還化了個淡妝,遮一遮熬夜後的憔悴面容。

  「欸,精市還沒去補覺嗎?」

  理奈一下樓,就看到幸村精市撐著腦袋窩在沙發裡,手上翻著雜志。高挺的鼻梁上,還有一副金框眼鏡。

  淡淡的陽光灑在他的手臂上,連手上的脈絡的看得一清二楚。

  他好像總是喜歡在看書的時候帶著一副眼鏡,即使沒有度數。但不得不承認,這樣安靜的幸村精市,非常迷人。

  注意到他淡淡的黑眼圈,理奈擔憂道:「如果不多睡會的話,一會可能會沒有精力玩哦…...而且身體也會吃不消的。」

  「其實理奈說的,我也清楚。」幸村精市合上雜志,無奈地揉了揉眼皮,「雖然能夠感受到困意,但躺下了卻又睡不著。」

  理奈不解地微微蹙起眉頭。待她走到沙發的另一邊坐下後,才發現桌上還擺著一杯茶,恍然大悟:「喝茶當然會覺得睡不著了。」

  「啊,那杯茶……其實,是我特意泡的。」

  「特意泡的?」

  「是啊……我想著,既然都睡不著了,那索性就讓自己保持清醒著的狀態好了。」幸村精市苦笑了一下,黑眼圈更加明顯了。

  提起睡眠這件事,他就有些頭疼了。

  也許是因為之前參加賽事的緊張感,還有作為領導者需要肩負起統籌全隊的責任感,所以他的睡眠質量一直忽高忽低的,有時候甚至整夜都睡不著。

  直到後來,他無意間刷到了一個音樂電台。女孩溫柔舒緩的歌聲,讓他的身心一下子就放松了下來。

  也是從那天起,他就養成了每晚聽歌入睡的習慣。

  而且神奇的是,只要有女孩的歌聲陪伴著他,他一整夜都睡得十分香甜。

  無夢,無驚醒,就這樣沉沉入睡,自然醒來。

  「可是那個電台已經好久沒有更新過了……因為是直播類型的電台,所以連往日的音頻都沒有被保存下來。」

  說到這,幸村精市嘴角的笑意消失了,像一個孩子失去了心愛的玩具一般。

  「原來是這樣……」

  她了然地點點頭:「我之前的電台也是這種哄睡的音樂電台呢。後來因為忙於辭職交接工作的事,已經暫停了有一段時間。」

  理奈在聽到他說自己睡不好的時候,就開始隱隱心疼了。即便是強大得讓許多人敬畏的「神之子」,也是一個會有壓力的普通人啊……

  她站起身,從客廳側室的櫃子裡抱出了薄薄的一層毯子,淡笑著說:「最近一切都安頓好了,我也在准備一些稿子材料,打算繼續做節目呢。」

  「精市要做第一個聽眾嗎?」

  她搬了個軟坐墊放在沙發前的地板上,微笑著拍了拍手邊的沙發,示意他躺下來。

  幸村精市的神色微愣,有些不好意思地輕咳一聲。

  這種情景,怎麼突然有種媽媽哄孩子睡覺的錯覺……不過,他倒是很想聽她唱歌。

  「不甚榮幸,那就麻煩理奈了。」說罷,他便摘下眼鏡,側身躺了下來。

  理奈坐在地毯上,在手機裡搜羅著歌單。

  從這個高度看去,幸村精市與她相差無幾,他一睜開眼便能夠看到她的側臉。

  他發現女孩好像無論做什麼事情,都很專注。就比如現在幫他找歌的事,也十分認真呢。屏幕不停地變換著,她的眼眸裡也隨之閃著光。

  「節奏舒緩的那種慢歌挺不錯的。」理奈翻找了最近收藏的幾個歌單,最後屏幕停留在了一個全是慢歌的歌單上。

  女孩劃動屏幕的動作停了下來,扭過頭來問他:「精市覺得,呃……」

  她這一轉頭,便看到男孩毫不掩飾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的臉上。近在咫尺的距離,連對方呼出的熱氣都能夠感受得到。

  還有他身上的鳶尾花香。

  幸村精市也未料到她突然轉頭的動作,眼神裡盡是柔和,嘴角的微笑尷尬地滯住。撲面而來的淡淡薄荷味,像迷香一般充斥著他的鼻腔,沁入心底。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兩人面面相覷,誰都不知道該怎麼打破這個僵局。

  春風吹起沙發後的窗簾,輕輕揚起到他的面前,遮擋住了他們之間的視線。

  趁著這個空擋,兩個人齊齊別開視線,換上一副平靜的神情。只有左胸口紊亂的跳動,在提醒著他們——

  剛剛那一刻的心動。

  幸村精市很快就隱藏好了自己的情緒,他下意識地用余光偷偷瞟了一眼她微紅的臉頰,方才放松下來的嘴角,又不自覺地勾起。

  他清了清嗓子,才記起來回答她的問題:「好啊,理奈挑就好了。畢竟,我都撿了便宜了,怎麼好意思再要求。」

  「欸…撿便宜?」

  是,是說剛剛嗎?

  她轉過頭來,臉上的紅暈更深了。

  意識到自己話裡的漏洞,幸村精市連忙補充:「咳,我是說……能夠做理奈的第一個聽眾這件事。」

  「……」理奈生平第三次,覺得自己不太適合說話了。

  第一次是小時候叫錯幸村精市的時候;

  第二次是成年後叫錯幸村精市的時候;

  每一次,都離不開這個名字。

  雖然不知道感情方面之間的緣分,是否真如那個算命先生所說的那樣。但碰到他磁場就亂掉的事實,就可以證明他們之間可能真的有什麼奇怪的緣分。

  理奈調整了一下姿勢,用手機小聲地放伴奏,然後清了清嗓子,跟著音樂輕聲歌唱。

  她選的歌本身就很舒緩,而她的聲音又很輕柔。

  像一根羽毛,撫過心尖,又繞了個圈緩緩落下。

  她的歌聲,就如同她本人一樣純淨自然。幸村精市緩緩閉上眼,原先微蹙起的眉宇也在女孩的歌聲裡緩緩舒展開來。

  擔心自己的音量過大會影響他入睡,理奈又自動往下降了些。

  為了確保他可以聽得清,她也不由自主地將腦袋輕輕靠在了沙發的扶手上。

  暮春時節,空氣已經有了幾分燥熱感。

  兩人之間的距離本就很貼近,而此時理奈「好心」的舉止,更是讓她每次輕呼出的氣息,都能夠准確地鋪灑在他的耳畔。

  這邊,女孩還在專注地哼著歌,絲毫沒有察覺到身邊人的異樣。

  幸村精市的睡意頓時消散了,臉頰上剛消下去的紅暈又重新爬了上來,甚至有加深的趨勢。

  這樣無意識的撩撥,最是要命,怎麼說他也是個精神力旺盛的小伙。

  在女孩不注意的時候,他稍微往裡面側了側身子。直到那股溫熱離去後,他臉上的熱度才慢慢降了下去。

  而心跳卻依然那麼有力,每一下都往他的胸腔上砸。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身旁才傳來了他平穩的呼吸聲。

  盡管窗外還有幾只零星的蟬在鳴叫,但靠在他的身邊,理奈的心裡異常平靜。

  禁不住內心的好奇,她盯著他的睡顏看了好一會。不論是球場上神采奕奕的他,還是現在安然恬睡的他,身上都散發著致命的吸引力。

  連她這個曾經被同事打趣說是「不染情/欲、不念凡塵」的冷淡人士,都想贊嘆一聲。

  半響後,理奈收回目光,站起身來,將他滑到腹部之下的薄毯子往上拉了點。

  記得小時候,他們一起躺著睡午覺的時候,媽媽也是這樣給他們蓋被子的,而且嘴裡還哄著「蓋在肚子上,痛痛就會消失。」

  大概,也是受媽媽的影響,所以她每次都把腹部包裹得緊緊的。

  睡著了也會無意識地蹭掉被子,還是像孩子一樣可愛呢。它心裡想著,嘴角也跟著上揚,眼神裡滿是笑意。

  就在她准備起身離開的時候,沙發上的人也在此時動了動手腳。一把就將她將要抽離的手,重新壓在了自己的身上。

  理奈用另一邊手捂住嘴,即將脫口而出的驚呼又咽了回去。她就這樣保持著半蹲的姿勢,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而扣留住她手臂的本人,仍是保持著那般平穩的呼吸,似乎還在熟睡之中。

  理奈一邊觀察著他的神情,一邊嘗試著撥開他的手。

  輕一點弄不開,重一些又怕把好不容易睡著的他吵醒了。權衡之下,她決定不再嘗試了,而是又重新坐回了地毯上。

  理奈撐著下巴,盯著交疊在一起的手臂,長長地吐了口氣。

  他的皮膚很細膩,加上經常運動的緣故,有些很好看的線條感。手背上傳來他的體溫,不同於空氣中的悶熱感,是冰涼的。

  趁著手掌還能夠自由活動,她將緊握的手掌打開,想要舒緩一下緊張感。

  但她這一動,卻更緊張了——

  一只纖細的手,准確無誤地落在了他左胸口的位置。屋外的樹葉沙沙作響,可她的世界裡,只剩下了他心跳的聲音。

  理奈倒吸了一口冷氣,連呼吸都變得不規律。從耳根開始,一抹嬌艷的紅色迅速地竄上了臉頰。

  屋外,鮮綠的枝葉將陽光剪碎,影影綽綽,在他的心髒處留下一截光。而她的手背也沾上了點,暖烘烘的,很舒服。

  理奈盯著那束光許久,直到沙發裡的人微皺起眉眼才緩過神來。

  大概是被窗外的陽光照得刺眼,幸村精市眉宇之間流露著孩子般的不滿情緒。在理奈慌亂地以為他要醒來的時候,他卻只是側了側腦袋,又繼續睡了過去。

  她輕輕舒了一口氣,抬眼望著窗外的太陽,光線似乎沒有要消下去一點的樣子。

  看來,還得多待在這裡一會了……女孩無聲地笑了笑,一雙笑眼也隨之眯起。

  她伸出自己不大的手掌,將五指緊緊地並攏。

  大概對比了一下大小後,緩緩移到了他眼皮的上方,遮擋住了直射他眼部的光線。陰影下的男孩抿了抿嘴角,臉上的神情也緩和了下來,這讓理奈也松了口氣。

  空氣中,清新的薄荷味和淡淡的鳶尾香味,悄悄的交織融合在一起,留下了一室旖旎。


☆、止鳶

  爛漫春光傾瀉入內,斑駁的光影落在女孩水嫩的皮膚上。

  她閉著眼,腦袋隨意歪靠在沙發上。

  女孩的手臂搭在扶手邊,即使是睡著了,也保持著之前的姿勢,為他遮擋住陽光。

  幸村精市醒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的畫面。

  忽然,他惺忪的睡眼猛地清醒。閃動的眼眸中倒映著她為他遮陽的模樣,心裡是說不上來的觸動。

  當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交疊在一起的手臂時,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並立即收回了手。

  他小心翼翼地從沙發裡起身,彎腰將坐在地毯上的她抱起。

  比起回球時的精准、快速,他此時的動作,慢得就像是一幀一幀播放的畫面,生怕吵醒了她。

  柔軟輕盈,清香四溢。

  幸村精市抱著她的時候,就是這種感覺。

  他一路抱著她回到了房間裡,最後將她輕輕地放在床上,每一個動作都極盡溫柔。

  掖好了被角後,他單腿屈起,坐在了地板上。

  修長的雙手捧過女孩剛剛為他遮陽的那只手,然後輕柔地在她的指節間按/摩。

  因為長時間保持著同一種姿勢,她的肌肉變得僵硬緊繃。

  他盯著女孩的手,每按一下,心尖也跟著顫動了一下。

  理奈此時整個人都蜷縮在被窩裡,看上去就像一只小小的精靈。

  她的另一只手下意識地抓住被角,又把身子往被窩裡鑽了些。

  似乎是在害怕和躲藏什麼一樣,缺乏安全感。

  這讓幸村精市不忍離開了。

  他起身坐到床沿,手掌輕輕地在她的肩上安撫地拍著,小心地將她快要遮蓋過鼻子的被子緩緩拉了下來。

  過了大約半小時,女孩的緊張感才完全消散了。

  幸村精市看了眼時間,已經快接近正午了。按理說,那群人也應該在來的路上。

  他回過頭,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女孩的睡容後,才起身離開臥室。

  -

  半小時後,理奈是被來電鈴聲吵醒的。

  看著屏幕上顯示的備注,她絲毫沒有猶豫便接通了。

  和往常一樣,在她還沒來得及張嘴之前,對方就迫不及待地開口了。

  「嘿,理奈小寶貝!」

  清亮又詼諧的中年男聲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在精市家過的怎麼樣呀,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休息?」

  「一切安好。」

  理奈打開水龍頭盛了一杯自來水:「舅舅呢,最近過得怎麼樣......話說,游戲比得過舅媽了嗎?」

  想起家裡的那兩個會因為游戲輸贏而互相鬧孩子脾氣的「老小孩」,她就忍不住出聲打趣。

  「啊!嗚嗚嗚,小理奈太壞了......舅舅今天連跪了好幾盤,你還提我的傷心事呢!我和你說啊......」

  趁著對方還在喋喋不休地講述自己是怎麼被老婆帶小姐妹虐慘的經歷時,理奈開著免提,順便刷了個牙。

  她的舅舅就是這樣,只要她不插話,他就能夠一個人無限時地講下去。

  這點,倒是和幸村早紀出奇地相似呢。

  「所以,你們這是幾對夫妻之間組隊PK咯?」

  聽完山川大和的抱怨,理奈實在忍不住撲哧一笑:「而且...還是你們兄弟團連跪的那種?」

  「啊......小理奈,你可別再提這事了!」山川大和哀嘆了一句,「你舅舅我馬上就要因為繁重的家務,要和你失聯了......」

  每次這夫妻倆打游戲,都有一個不言說的小默契:得「defeat」者,得家務一個月。

  「小理奈,現在在干什麼呀。這個點,你們那該吃午飯了吧?」

  上一秒還委屈到不行的山川舅舅,下一秒就恢復了他那輕松詼諧的語調:「在我還沒有徹底失聯之前,我們理奈要多和我聊幾句哦∼」

  「當然好啦,和舅舅聊天最開心了!」

  理奈剛剛踏出房門,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飯菜香味,肚子也在這時意識到了飢餓感。

  「我剛剛在房間裡......」

  欸?

  在房間裡?!

  思及此,理奈差點一個踩空就要從樓梯上滾下去了。

  「怎麼了怎麼了!」山川大和聽出了她話裡的不對勁,緊張地連連追問。

  「啊...我沒事的,舅舅。」

  她努力地回憶了一下,開始梳理思路:「我剛剛本來是在樓下唱歌哄精市睡覺來著的,可後來怎麼......」

  果然,熬夜對於記憶力真的有影響。現在她的記憶,就只停留在了唱歌的那刻。

  「哦∼」山川大和特意拉長了尾音,「這麼說,是精市那小子抱我們小理奈上來的呀——」

  「......應該是吧。」

  「看來我們精市非常地細心體貼誒!」他頓了下,又緊接著問,「那理奈和精市相處下來,覺得他怎麼樣呀?」

  山川大和特意加重了語氣,一臉壞笑的神情把剛洗完澡出來的山川美幸也給吸引了過來。

  她沒好氣地拍了一下山川大和的肩膀:「干什麼呢!鬼鬼祟祟的......」

  「噓!」

  這一拍,嚇得他急忙遮住手機的麥克風,對著她小聲說:「在給丘比特打工呢!」

  「......」

  理奈思索了片刻,腦海裡閃過這段時間和他一塊晨起沐風,日落散步的畫面:「嗯......他是個很溫和,也很有生活情趣的人呢!」

  「會畫畫,會打網球,會好多種外國語言......」

  她一邊不盡詳細地列出他的優點,一邊往下走去。

  在看到幸村精市從廚房裡端出一盤色澤鮮艷的蒸魚的背影後,理奈又默默地補充了一句。

  「而且,他最近還會做飯。」

  聽完,山川美幸對著自家老公的肩膀,又是猛地一拍,用氣音說道:「這男孩子可以啊,極品好男人!」

  「你動作快一點啊!!快把他和我們小公主湊一對!」說著,山川美幸激動地晃了晃山川大和的身子。

  給妻子使了個「包在我身上」的眼神後,山川大和又繼續問道:「那,理奈喜不喜歡精市呢?」

  他的話音剛落,電話兩頭都陷入了沉默之中,理奈往下踩的腳步也再次停滯住。

  山川美幸急得伸出手捏他的臉:「你怎麼就這麼直白問了啊?循序漸進懂不懂啊!」

  「這一對要是沒了,我看丘比特都要氣得......」

  「喜歡的......吧?」

  山川美幸的話還沒說完,理奈的回答就接了下去。

  而當她說出「喜歡」一詞之後,整個人才猛然從恍惚之中驚醒。

  幸村精市早已注意到她站在樓梯處猶豫很久了,在放下手中的盤子後,特意往她的方向走去。

  他的身上還套著來不及脫下的圍裙,煙火氣息裡有著一種家庭特有的溫馨。

  對上女孩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幸村精市欣然一笑,朝她招了招手。

  就是這樣溫暖的畫面,喚起了她潛意識裡的感動和依戀,沒有過多思考便答了一聲「喜歡」。

  「抱歉舅舅,精市還等著我下去吃飯,下一次再和你聊吧。對了,要記得幫我向舅媽問好哦∼」

  山川大和連連點頭應下,嘴角瘋狂上揚,眉眼間都是歡喜。

  「怎麼樣老婆,我厲害吧?」

  「嗯,的確有點本事!」山川美幸活動了一下手指,「來吧,為了慶祝咱們小公主脫單,今晚陪你再打幾把!」

  「......還,還來啊?!」

  -

  這邊,一對夫妻在游戲裡盡情廝殺;另一邊,一群好奇寶寶在不停地發問。

  切原:「啊...所以,山川桑和幸村部長真的就是好朋友嘛?」

  丸井默默補充:「而且還是......」

  「是......」

  「是會耐心幫忙挑魚刺,互相喂菜的好朋友∼」仁王忍不住笑了一聲,替他們倆把話說完了。

  聞言,理奈喉嚨裡噎了一下,接著咳了起來,嚇得一旁的幸村著急地轉身跑到廚房去拿溫水。

  「山川桑,沒事吧?」挑起話題的小海帶同學擔心地問道。

  理奈擺了擺手,就著幸村捧著的杯子,喝了幾口水:「沒事的,沒事的,別緊張。」

  是她自己沒有注意,在這麼多人面前全然當作只有他們兩人在家了。

  突然被這麼一說,她才發覺已經習以為常的舉動,在外人眼中竟是如此親密。

  「赤也,理奈雖然年齡上比你小,但實際上比你還要高一屆。」

  幸村幫她順著背,轉頭朝可愛的小海帶微微一笑:「所以,應該要叫前輩才對。」

  「誒?」

  切原看著面前比自己看起來還要嫩的前輩,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赤也,太松懈了!」

  真田低沉的嗓音從另一邊響起:「明天的訓練往上翻兩倍!」

  「好的,真田副部長!」

  對於這點加倍的訓練,他還是樂於接受的。

  自從真田當了切原的教練後,小海帶同學是愈發地充滿鬥志了......

  但,偶爾也會因為「鐵拳制裁」或者超出他心理接受範圍的訓練量哀嚎幾句。

  就比如現在——

  想要彌補自己剛剛無心之過的切原,蹭到了理奈的身邊:「前輩,我來幫你挑魚刺吧!」

  「誒?沒關系的,不用麻煩......」

  「這就不用麻煩赤也了。」

  幸村伸長手臂,將瓷碗又重新拿了過來:「我記得之前有一次赤也沒挑干淨刺,還不小心中招過?」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小海帶同學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但下一秒又換上了一副期待的笑臉:「那...那部長能不能也幫我挑一下刺!」

  「......」

  原本吃得好好的幾個人,齊刷刷地抬起頭來看著這位小學弟。

  每個人的眼神中,都流露出濃濃的......同情。

  因為下一句就是——

  真田:「赤也......取消游戲娛樂時間,另外訓練往上再翻四倍!」

  「啊!真田副部長,不可以取消游戲的時間啊......」

  這可是他好不容易得到的一點點的游戲時光,絕不能就這麼沒了。

  看著孩子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理奈也不禁心疼起來。

  她安撫地拍了拍切原的肩膀,扭頭對真田說:「吶,就算是練習也要注意勞逸結合嘛。而且男孩子大部分都是天性喜歡玩游戲的,要不然這次就......算了?」

  切原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就仿佛看到親人一般,還附和著拼命點了點頭。

  聽了理奈的話,真田下意識地就將目光投向幸村身上。

  眼神裡的意思很明顯:「這姑娘說的話,你來做主,我管不了。」

  接收到真田的信息,幸村輕笑了一聲:「那好吧,既然理奈都這麼說了。就讓你繼續擁有美好的游戲時光吧,赤也。」

  「耶!謝謝前輩!」重獲至寶的赤也小朋友高興地歡呼起來。

  而在他興高采烈的襯托下,對面幾位就安靜地有點詭異了。

  捕捉到幸村眼裡滿滿的寵溺後,幾個人迅速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

  仁王:我覺得,幸村這次可能是要栽在山川桑這個樹坑裡了。

  丸井:我也這麼覺得......但為什麼是樹坑?

  柳生:莫名有一種家庭和睦的感覺。

  胡狼:確實。

  真田(狀況外):......看我干嘛?

  柳:(系統提示——檢索眼神失敗)

  


☆、止鳶

  午飯後,大家圍坐在客廳的毛絨地毯上聊天時,忽而提起了幸村雪枝之前買的一整套室內卡拉OK設備。

  當時因為怕耽誤她學習,幸村早紀就將它放在了幸村精市這裡。

  「話說,我們這樣拿出來……雪枝妹妹不會生氣吧?」想起部長家那位高冷的小妹妹,小切同學不禁擔憂地問道。

  幸村精市打開了儲物室的門後,跟在身後的切原和丸井一眼便能夠看到角落裡的那個大箱子。

  聽完切原的話,幸村精市回過頭來衝小學弟安撫地一笑:「沒關系的,我已經和雪枝打過招呼了,而且她也同意了。」

  小切&文太:「誒?」

  人人都知道幸村家有一個「心裡除了哥哥,還是哥哥」的小妹妹,仿佛她的字典裡只有「哥哥」和「其他人」這兩種區別。

  而對待兩者的態度,也可以說是完全相反的。

  丸井還記得自己之前不小心吃了她的一塊巧克力奶油蛋糕,結果最後還了小妹妹十倍蛋糕的事情。

  所以在聽到「她答應」的回答後,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站在一旁的幸村精市笑而不語,在簡單地交代了一下搬時的注意點之後,便先轉身下樓去洗碗了。

  其實,他很想告訴他們,根本不用這麼驚訝。

  因為,一開始雪枝的確是如他們印像裡所認知的那樣拒絕的。

  但在他說出「理奈姐姐也在」的時候,雪枝小朋友的態度好像就急速漂移了?

  「理奈姐姐……哦!就是我的未來嫂子嗎!」

  「哥哥你行動好快啊,直接就把人家帶回家裡去了。」

  「誒等等,哥哥你上次問我女孩子房間喜歡放什麼,不會就是給嫂子准備的房間吧?」

  「你們這是…這是在同居?!

  「……」

  雪枝在電話另一頭嘮嘮叨叨地說個不停,幸村精市好不容易才等到了一個間隙插上話:「所以,雪枝同意借給理奈姐姐玩嗎?」

  「當然啦,嫂子要是喜歡,全套送給她都可以!」

  聞言,幸村精市忍不住撲哧一笑。

  之前媽媽說要把這些東西送人的時候,她還委屈地淚流滿面的。最後,權衡之下才折衷放到他這裡來。

  原先他還擔心自己的「兄控」妹妹會排斥理奈,但現在看來她好像比他還要激動......

  在知道雪枝對理奈很有好感之後,幸村精市的心情貌似也變得很好。

  就像是自己所熱愛、追求的事情,也得到了親近的人的支持一樣快樂。

  -

  在所有人的合作下,復雜的線路總算是接好了。

  仁王一摁下開關,電視的顯示屏上出現了一整面的熱門歌單。

  「吶,這樣干唱太沒有意思了,不如我們一邊玩個游戲怎麼樣?」

  他掃了一眼在場的各位,目光在觸及理奈的時候,眼底劃過一絲狡黠。

  「我覺得這個提議不錯。」柳生沒有錯過他的眼神,也決定當個助力。

  丸井也舉雙手贊成:「好啊好啊,最近工作忙死了,正好可以放松一下!」

  「前輩,我也同意!」

  小切同學興奮地舉手後,又轉過頭來詢問理奈的意見。

  自從剛剛幫了他一個大忙之後,理奈已經成為他的救命稻草一般的重要人物了。

  理奈被這熱鬧的氣氛影響著,情緒也升高了些:「好呀,我沒問題的。放松後再投入工作,效率也會更高一些的。」

  最後,在全員通過的情況下,大家愉快地玩起了——

  「星期天逛動物園」

  游戲規則就是:當一個人說出「星期天逛XX園」之後,緊接著下一個人就要說出相關的事物。

  比如:「星期天逛動物園」,那麼接下去所有人都必須說出動物,並且不能夠重復。

  這個游戲之前他們幾個是經常玩的,還為此去擴充過自己的知識庫。

  不過理奈在聽完規則後,也能夠馬上理解。

  前兩局,為了讓理奈先適應游戲,所以大家沒有改變題目,說的是「動物園」。

  結果到最後,竟沒有一個人說錯。

  第三局,是從仁王開始。

  腦中的靈光一閃,他立即想到了一個比較有挑戰性的題目——「游樂園」。

  裡面的項目數來數去,也都是那麼些,就看誰說的順序靠前了。

  果然,到這一輪的時候,大家就開始糾結了,到最後連續出局了三個人。

  其中也包括被打入他們小算盤裡的理奈。

  「按我們原先說好的那樣,輸的人一首歌加上一個問題!」

  柳生和切原很紳士地先接受了「魔鬼拷問」,最後才輪到理奈。

  仁王的表情略顯抱歉:「啊咧……突然有一種欺負女孩子的罪惡感。」

  「沒關系的,這是大家之前一起定下的規則嘛。」理奈毫不在意地笑著,「仁王君盡管提問就是,我不會介意的。」

  聽完理奈的話後,他在心裡竊喜了一下:你都這麼說了,那接下來就好辦事了。

  但明面上還是一副安撫她的神情:「放心,一定是你可以回答得上來的問題。」

  「嗯!」

  「請問山川桑,你覺得……」他頓了下,余光瞥了一眼遠處的人影,「幸村當男朋友怎麼樣?」

  「嘶——」

  沒想到問題突然變得這麼勁爆,眾人當場倒吸了一口冷氣。

  而不知什麼時候就在他們身後的幸村精市,聽到這個問題,手上的力道也不自覺地加深了些,雜志的邊緣都快被他捏得褶皺。

  他停下腳步,看著女孩的背影,心裡是從未體會過的慌亂和緊張。

  還有期待。

  被幾雙眼睛同時盯著的理奈,其實心裡也緊張得不行。

  早上剛被舅舅問過類似的問題,下午又遇到了。

  難道,大家都覺得他們兩個很適合在一起?

  舅舅那邊倒是好理解,大抵是受到兩家關系的影響吧。可面前這些今天才正式成為朋友的人……

  是他們太著急要把自己部長安排了,還是她和幸村相處地太親密了?

  理奈低垂著眼,思考了一會:「精市為人溫和體貼,而且讓人很有安全感。若說作為男朋友的話,那…那個女孩一定會很幸福的。」

  因為實在不知道怎麼說,她便巧妙地抓住了問題裡的漏洞,繞了個圈回答。

  雖然女孩沒有正面回答,但還是被誇了的幸村精市本人,心情是異常愉悅,連嘴角的笑容都毫無察覺地上揚了幾度。

  「好遺憾,我好像錯過了一個有趣的游戲~」

  眾人OS:雖然嘴上這麼說,但你臉上那個藏不住的笑是怎麼回事?

  幸村精市走到理奈的身邊坐下,原本切原和她之間只有一點的空隙,卻被他硬生生地擠出了一個人的位置來。

  「部長,這樣會很擠誒……」

  小切同學沒有領會到前輩們對他擠眉弄眼的提示,還是說出了心裡話。

  「嗯,的確是呢。」

  幸村精市側過頭,笑得一臉無害:「那赤也就換個地方坐吧?」

  「?」

  小切同學:怎麼和他想的結果不一樣?

  -

  調試了一下音響設備後,大家都盯著麥克風躍躍欲試。

  幸好幸村家是郊外的獨立別墅,不然就照他們這個忘我的唱法,估計現在已經在社區調解處了。

  根據剛剛游戲規則,柳生、切原以及理奈要先唱。

  在選歌區看了一圈下來後,理奈決定選那首她最喜歡的《Butter-Fly》。

  「欸…我原來也好想選這個的。」切原糾結地癟了癟嘴。

  「那我就換一首吧~」

  只是幫了他一次,就好像被當作了救命恩人一樣。這樣單純的可愛性子,連理奈也忍不住偏心他一些。

  「赤也唱這首吧,這樣就不用糾結了。」

  她指了指他放在腦袋上的手:「不然你的頭發再被你抓下去,可就要變得亂糟糟的了~」

  「太謝謝你了前輩!」他終於不用為選歌糾結了!

  理奈在心裡默默誇了他一句可愛之後,又重新選了另外一首歌。

  而輪到她的時候,大家都滿是期待地盯著她看。她說話好聽是眾所周知的,唱歌的話——

  隨著伴奏響起,女孩的情緒立馬進入了狀態。

  理奈沒有專業去學過唱歌,只是作為一種愛好罷了,而她的歌聲之所以能夠打動人,除了嗓音,便是她投入的感情。

  「只要你用心去唱,去表達,聽眾一定可以感受得到的。」

  這是她采訪一位歌手前輩時聽到的回答,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像。

  跟著伴奏的旋律,每一詞、每一句,理奈都唱得投入、專注。

  以至於她沒有注意到,此時身邊人驚訝的目光。

  胡狼低聲說道:「我覺得,這個聲音似曾相識。」

  丸井:「對,很像之前幸村給我們推薦的那個電台小姐姐。」

  柳:「人的聲音經過電流的處理,會和平時說話的音色有所不同。目前看來,兩人實則為同一人的可能性,是100%。」

  切原驚訝地蹭到柳的身邊:「前輩,這是你第一次用100%啊!可你不是只聽過一次她的電台直播嗎?」

  「但是,你們看精市的表情就知道了。」

  柳丟下這句話後,大家齊刷刷地將目光投向前排正目不轉睛盯著女孩的幸村精市。

  幾乎是在她開始唱的時候,幸村精市就能夠肯定,她就是他喜歡了兩年,等待了好幾個月的那個女孩。

  是在他精神緊張的時候,給予他安撫的女孩;

  是在他被失眠折磨的時候,賜予他一夜好夢的女孩;

  是他私心想偷偷藏起來,卻仍抵擋不住她發光的那個女孩。

  ……

  他專注地盯著她的側臉出神,清澈的眼眸中,是女孩看著面前的顯示屏,深情歌唱的模樣。

  偌大的客廳裡,除了她的歌聲,沒有任何地雜音。

  而他的世界,仿佛也只剩下了她一人的身影。

  早在理奈第一天來到這裡時,他就大膽地猜測過。但因為電流對音色的改變,他最後還是沒有繼續想下去。

  所以,他才會在她的面前完全放松下來,才會在她的歌聲裡,安然入睡。

  想到這,他無聲地笑了。

  原先還朦朧的情感,好像也在這一刻變得清晰透明。

  這段時間來,他對她情不自禁地親近、心疼、偏愛。

  還有剛剛等待她答案時的緊張、期待,以及之前自以為只是停留於表面的「好感」......

  在這一刻,終於雲霧盡散。

  藍紫色的眼眸中,萬千情絲流連——

  人間世事,不停地兜轉循環著。而我喜歡的,至始至終都是你啊……

  


☆、止鳶

  

  「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得到大家的喜歡呢。」理奈一邊整理著洗理台,一邊愉悅地和幸村閑聊起來。

  自從她搬進來起,他就把所有的大事小事都包攬了,不讓她多操勞。

  但本著熱愛勞動的優秀品質,理奈還是會主動地給他搭把手。

  幸村洗著碗,頭也不抬地問她:「是覺得驚喜嗎?」

  「嗯,驚喜是有的。忽然會有一種仿佛和大家已經認識很久的錯覺,不過……」

  她頓了下,神色赧然:「當眾掉馬這件事,還是有點不太好意思。」

  當理奈聽他們准確說出自己的電台馬甲之後,原地呆滯了好一會才緩過來。

  而在得知,這一切的源頭都是來自於幸村後,她更是覺得臉燙得都要炸了。

  「但是,能夠被人喜歡著真的很高興呢~」

  「是啊,一種得到認同感的歡喜。」幸村甩了甩手,然後捏起指尖來將快要掉下來的袖子往上拉。

  而被他抓過的地方,也印上了星星點點的水漬。

  見狀,理奈擦干了手走到他的身邊,幫他挽起袖子來。

  「等一下,我幫你把袖子再挽起來一些。」

  她嘴上說著,手裡就自顧地忙活起來。

  兩只手從底下繞了上去,將他的手臂懷抱在其中,手指靈活地將袖子一層一層疊起。

  冰涼的水衝刷著他的指尖,可他卻覺得發燙。

  幸村低頭注視著女孩的發頂,瀑布般順滑的黑長直,在燈光的照射下,染上了幾絲淺棕色。

  她的指尖偶爾會劃過他的皮膚,像小貓撓癢一般。

  只不過,是癢在了他的心尖上。

  「要是不挽好,沾了水貼在手臂上會很難受的。」

  理奈說著,回過頭來衝他彎了彎眉眼,接著又換到另一邊去幫他挽袖子。

  「理奈當初是怎麼想到開電台的?」

  「唔,大概是因為之前聽了老師說的話吧。負責練聲的老師說,我的聲音會讓人覺得很舒服,很安心。」

  「所以,我就想著能不能用它來做些受益面更廣的事情。」

  「後來就開了個電台啦~」

  「看到有人因為我的歌聲而變得放松、愉悅,我也很高興。」

  女孩自顧自地說下去,越是這樣輕快的語調,越是聽得幸村的心驀地生疼。

  這個曾經被命運捉弄過、被世人傷害過的女孩,如今卻燃盡她的溫柔,治愈萬千受困擾的人們。

  他突然想起之前看到過的一段話,大意是說——

  那些受到過暴力、欺騙、孤立、冷落等等一系列的惡意行為以及言論的人,似乎更懂得什麼是溫柔。

  正是因為清晰地知道那些傷害是多麼痛苦,所以不忍心強加給其他人。連壞情緒,都自己消耗掉,只留下無限的溫柔給世人。

  大功告成後,理奈直起身子,笑眼盈盈:「好啦,現在就不會再掉下去了。唔——?」

  她正說話間,就被對方一手攬至胸前,撞個滿懷。

  因為手上還沾著水,幸村只敢小心謹慎地用手臂將她圈在懷中。

  側臉輕輕貼著她的發鬢,嗓音低沉:「兩年了,終於可以當面和你說一聲謝謝了。」

  「謝謝你,治愈了我所有的不安和脆弱。」

  -

  一整個五月,理奈都在忙著做她的下半年規劃表。和公司解約之後,她的行程不再那麼緊湊了,多了自由安排的時間。

  雖然知道她是個喜靜的性子,但幸村還是怕她老是呆在家裡,會覺得煩悶。

  再次向他的「戀愛小助手」幸村雪枝同學咨詢過後,他決定帶理奈到中心商場附近去兜兜風。

  「逛街?」

  「是啊,因為聽說女孩子挺喜歡通過購物的方式來解壓的。所以,我就想著帶你出來逛一逛。」

  在地下停車場找到了車位以後,幸村單手打著方向盤倒車:「看你最近眉頭總鎖著,我也不自覺地跟著擔心呢。」

  「最近的確是有一些壓力,但好在都已經處理好啦。」理奈感激地偏過頭看他,「不過,我倒是真的很少出來逛街。」

  「欸,不喜歡嗎?」

  幸村心下一緊:難道,功課做得不對……?

  理奈下了車,走到他的身邊,淡笑著搖了搖頭:「也不是,只是之前大多是一個人,就不怎麼出去了。」

  說著,她不甚在意地聳了聳肩。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幸村牽起她垂在身側的手,舉起到她的面前:「現在開始,你不是一個人了哦~」

  第一次被除了舅舅以外的異性牽手的理奈,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在聽到他的話後,忽而又撲哧一笑:「是呢。」

  商場裡人潮擁擠,此時正處於季節之交,所以服裝店裡的人比平時多了一倍。

  加上再過幾天就是兒童節了,還有很多家長帶著孩子出來買禮物的。

  一路上幸村都緊緊牽著她,不敢松開片刻。

  在身邊的人流量大時,細心地將她整個人攬在懷裡。

  理奈看了看前面牽著手走著的一對母女,又垂眼看了看兩人緊握在一起的手。

  心裡突然溢滿了甜蜜又溫暖,第一次覺得逛街很幸福啊......

  在經過一家正裝店時,站在門口的導購小姐突然叫住了他們。

  ......准確說,是叫住了理奈。

  「打擾了女士,請問您有意願為您的先生挑一件合身的西裝嗎?」

  導購小姐對著她職業性地微笑著,禮貌地微微俯身。

  因為這兩人走在一起,不論是氣質、相貌,還是給人的整體感覺,都那麼地親密和諧,就像一對新婚的小夫妻一樣。

  確認過眼神,是衝業績的最佳人選了。

  理奈好像真的還沒見過幸村穿西裝的樣子,被這麼一說,忽然就有一種衝動了。

  於是她側過頭,詢問他的意見。

  「理奈願意的話,當然可以啊。我正好也很久沒買過新的西裝了,趁這個機會可以多備幾套。」

  幸村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雖然他前不久為了後面的展覽,剛買過一套全新的西裝,但他不介意多買幾套的。

  而且,這位導購小姐的話他聽著很是受用。

  在心裡默默誇了她一句「眼力好」之後,幸村就牽著理奈往店裡面走了。

  和其他店相比,這樣的正裝店一般人都會少一些。此時店內加上他們兩個人,一共才六個顧客。

  「你有平時偏好的西裝顏色嗎?」

  理奈在店內稍微逛了一圈後,最後將目光鎖定在紺色和淺灰色西裝上:「這兩種顏色怎麼樣?不會太暗,感覺很襯你的膚色和氣質。」

  「我覺得這兩件都不錯。」他接過理奈手裡的衣服,在身上比劃了兩下,「這樣看呢?」

  理奈摩挲著下巴,目光上下打量了一會:「顏色上應該沒什麼大問題了,要不找店員換件白襯衫,然後再穿上去試一試?」

  因為是臨時決定來西裝店的,所以幸村只是隨意穿了一件白色的圓領衛衣。

  「不用那麼麻煩,我就買這兩件。」

  說罷,幸村就拿著手上的衣服到前台去量尺寸。

  「欸?」

  理奈微微一愣,隨即笑著問他:「你就這麼相信我的審美啊?」

  他搖了搖頭,對著工作人員做了個手勢後,俯身湊到她的耳畔。

  用只有他們兩人能夠聽到的聲音,低啞著嗓子說。

  「不,是相信你。」

  理奈怔了怔神,瞥過眼就對上他含情脈脈的目光。

  平靜、沉穩的藍紫色後面,她看到了萬浪卷席,洶湧翻滾。

  看到了他熾熱的感情——

  她赧然地別開視線,白皙的臉頰上冒出一點點的粉紅。

  幸村眼角含笑,伸手安撫地拍了拍她的發頂,心情就像含了好幾顆棉花軟糖一樣甜。

  -

  晚上,幸村靠在床頭,手裡拿著今天下午理奈幫他挑的那個領帶。指腹輕輕地在上面摩挲著,像是不停地在擦拭一件珍寶。

  他的嘴角噙著笑:「怎麼覺得,自己好像一個痴漢。」

  難道,喜歡就是這樣的嘛?

  會因為對方所送的一件小物品,或是一句話、一個不經意間的舉動,而暗自歡喜許久,眼裡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本著「快樂要和大家一起分享」的良好品質,幸村先生特意下床,在桌上鋪了一層白色的底布,然後將領帶擺在上面拍了個照。

  發到了群聊裡——

  幸村:【怎麼樣,好看嗎?】

  丸井:【好看!】

  小切:【好看好看!!】

  柳:【精市第一次曬東西,感覺……】

  仁王默默補充:【感覺沒那麼簡單。】

  啊,就等著這一句話了。

  幸村眉眼含笑地在手機屏幕上飛快地打著字:【這條不一樣啊^^】

  柳生:【不一樣?】

  幸村:【因為,這條是理奈給我挑的~】

  【……】

  【嘖,陷入戀愛的男人。】

  【我只是下班看了一眼手機,怎麼還沒吃飯就已經撐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會准備好份子錢的。】

  【低頭看著自己的領帶,突然就不香了。】

  幸村:(笑而不語)

  而對面的房間裡,也在進行著一番電話轟炸——

  山川大和:【戀愛了,戀愛了!這絕對是戀愛了!!】

  山川美幸:【這門親事,我同意了!】

  理奈看著手機裡比她還要激動的兩個人,忍不住汗顏。

  十分鐘前。

  回到房間後,理奈靜坐在床上,細細回想起這一個月來和幸村交往過程中的點點滴滴。

  感覺,自己的表現越來越不正常了......

  於是她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找自己最為親近的人求助。

  理奈:【提問,看到一個人總是會忍不住笑,而且潛意識裡很想和對方親近...這是為什麼?】

  山川大和:【因為對方長得很滑稽?】

  山川美幸:【因為對方......是個和藹可親的老人家?】

  理奈:【都不是。和對方靠近一點我就會很緊張,心跳得也超快......】

  山川大和:【你們社區的保安這麼凶嗎?】

  山川美幸:【之前的上司找你麻煩了?!等著,舅媽這就飛回去!】

  【不是!】

  理奈飛快地打字:【我是說,我面對精市的時候......】

  沉默了兩秒後,群裡就和炸開了一樣,被感嘆號刷屏了。

  山川大和:【戀愛了,你這是戀愛了啊!!】

  山川美幸:【我...我好激動,終於輪到我可以炫自己家的小情侶了!】

  看到激動地都開始暢想未來的兩位「老人家」,理奈嘆了口氣:【所以,這些下意識的表現,就是喜歡嘛?】

  【是!是喜歡!而且還是......】

  【非常喜歡!】

  【超級喜歡!】

  「噗...」理奈不禁撲哧一笑。

  她仿佛能夠想像得到,對面兩個活寶抱在一起跳舞狂歡的畫面了。

  而實際上,山川夫婦還真是這樣做了。

  其實,理奈自己思考到最後得到的也是這樣一個結論。

  之所以再問,也不過是讓自己心中的答案更加肯定了。

  剛剛差點被舅媽誤解的時候,她著急地心都要跳出來了。也是在這一刻,她完全肯定:她是喜歡他的。

  因為喜歡,所以會在意、會臉紅心跳、會在心底期待著他們的祝福。

  就像拋硬幣一樣,在拋至空中的那刻,潛意識裡冒出來的期待,就是自己最希望得到的答案。

  臨睡前,理奈打開群聊突然看到系統提示:「為老婆上王者」修改群名為「小公主愛情助力後援部隊」。

  「噗,是他們的風格了......」

  理奈習慣性地刷了會動態,大多都是之前的同事們在發一些生活照。比如,今天去哪裡玩了,吃了什麼好吃的......

  她一邊刷著,順便給大家都點了個贊。

  突然,她劃屏幕的手停滯住了。

  往回劃了一點,就看到一張夾在吃喝玩樂之間,顯得有些與眾不同的照片。

  精市:【喜歡(心)】

  底下的附圖是今天她為他挑的那一條領帶。

  理奈心下一動,低垂著眉眼笑了起來。

  她想了想,回復道:「我也很喜歡∼」

  很喜歡......你。

  


☆、止鳶

  

  昨夜繁星閃爍,今早是萬裡晴空。

  從郊外一路開往中心地帶,原本漫天飛舞的櫻花,已悄然退場。

  綠植愈發地鮮嫩精神,一簇簇的紫陽花盛開,引著蜜蜂在其間往來忙作。

  車子准確無誤地停在了劃定區域內後,兩人陸續從裡面走了下來。

  「抱歉,一大早又麻煩你了。」

  理奈偏過頭看他,眼神裡滿是歉意。

  因為公司那邊還差最後一份文件需要簽,得在今天中午之前趕過去。

  臨時接到通知的她,萬般無奈之下,只好求助於幸村了。

  他安撫一笑:「沒關系的,給理奈當司機,我可是樂意至極~」

  「那…可以包月嗎,司機先生?」她眨了眨眼,臉上帶著幾分狡黠。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已經從禮貌疏離,到會和他調笑的程度了。

  這其中的變化,離不開幸村對她的體貼和理解,將她從自己的小圈子裡慢慢剝離出來。

  聞言,幸村怔了怔神,倏爾輕笑了一聲:「不好意思,這位小姐。我只提供終身套餐服務哦~」

  在她錯愕之際,他熟練地牽起她的手,微微向前俯了俯身子,湊近她道:「怎麼樣,理奈有興趣聘用我嗎?」

  他的嗓音壓低,在她的鼻息之間鋪灑開一片溫熱。

  雖像一句玩笑話,但他的眸色暗了些,注視著她的眼神裡寫滿真誠。

  理奈此時大腦一片空白,呆愣地看著他,像被按下了暫停鍵。

  「好啦,我們快上去吧。」

  果然還是不能太心急,幸村在心底暗自嘆了口氣後,牽著她的手往路面上走。

  女孩任由他牽著,跟在他的身後亦步亦趨。

  她稍稍垂下眉眼,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嘴角。

  由於今天是休息日,所以公司裡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人在。有了理奈的通行證,兩人一路暢通無阻地到達了最頂層的辦公室。

  原本她是想讓幸村在樓下的咖啡廳等一會,自己跑一趟的,但他執意要陪著她一起上來。

  早在理奈找他開車去公司的時候,他就敏銳地察覺到她語氣以及神態的不對勁了。剛剛一路牽著她上來的時候,她的手心裡也直冒汗。

  像是在緊張、害怕什麼似的。

  走到辦公室門前,幸村忽而收緊了手上的力道,溫和地笑道:「去吧,我就在外面的休息室等你。」

  「好!」理奈點點頭,也輕輕回握了他。

  待女孩走進去之後,幸村才轉身往休息室的方向走。

  路上不乏有幾個認出他的工作人員前來搭訕,也都被他一一地婉拒了。

  經過一面表彰牆時,他一眼就注意到了熟悉的面孔。

  照片上的女孩將頭發束起,露出了精致的小臉。她的笑眼微微眯起,嘴角也跟著上揚了幾分。

  在一群相貌出色的主持人裡,她的確不是那種一眼就會吸引人的美女,但卻是越看越好看的。

  約莫過了十五分鐘,幸村實在難忍心中的不安,從椅子上站起身,往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剛走到拐角處的時候,他便聽到幾個人在竊竊私語——

  「你們剛剛看到了吧,山川是和一個男人一起走進來的欸!」

  「我知道,那位就是之前體育界人氣TOP的幸村君!之前請了他好幾次都請不到呢!」

  「而且他們還好親密啊……」

  「手段還真是低賤的啊,抱完老板的大腿,現在又來了個大帥哥,嘖。」

  「難怪呢,一個新人怎麼就拿了最佳的獎項。原來真是靠臉吃飯啊?」

  「誒,你們說,她辭職不會是因為覺得老板膩了,想換一個新鮮的吧——」

  「我的確是辭職了。」

  就在幸村忍不住要走過去的時候,一道熟悉的女聲從裡面傳了出來。

  字字句句,充滿了力量和堅毅。

  這些言論,以前理奈多多少少都會聽到一些。

  原先覺得只是針對她,而且也都是一些不攻自破的話,就沒怎麼去理會,只顧著埋頭工作。

  但這次不一樣,因為他們傷害的,不止是她一個人。

  她不想因為自己,讓無關的人也被牽扯進來。

  「我離開,和你們所說的話一點關系都沒有。」

  平時的笑臉耷拉了下來,眼神裡寫滿了冷漠。

  被她少有的嚴厲姿色嚇到的一群人,此時連話都說不出口,站在原地呆愣地看著她。

  理奈不屑地掃了他們一眼:「我沒有依靠過任何人,以及,我和幸村君的關系也並非你們所想的那麼肮髒,我們只是——」

  「只是未婚夫妻罷了。」

  幸村接了下去,從拐角處走了過來。

  他渾身散發著震懾人心的威嚴感,像從萬丈冰窟中走來的猛獸,將他們的五感一點一點的侵蝕掉。

  早已注意到幸村的小助理,在聽到這邊的動靜後,慌慌張張地跑去找了今天值班的經理。

  待兩人匆忙趕到時,現場已是一片僵局。

  「抱歉,抱歉,是我們怠慢了!」男人恭敬地對著他說道,而後朝這群長舌黨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道歉。

  緩過神來的一群人連忙俯身表示歉意,剛才造謠的氣焰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至始至終,幸村都沒有正眼看過他們。

  男人咽了口唾沫,哆嗦道:「冒昧地問一下,您是來談上次的專訪的嗎?」

  對於幸村這樣不管是在人氣或是社會聲譽方面都頗有分量的重量級嘉賓,他們自然是不敢怠慢。

  甚至可以說是,眼巴巴地期望他能夠答應專訪的事,畢竟這對於他們欄目來說絕對是翻收視率的絕佳機會。

  「不,你想多了。」

  幸村牽起理奈的手,側過頭看著她,語氣是和方才天差地別的溫柔:「事情處理好了嗎?」

  「嗯!」理奈從沒有看過這樣嚴肅的他,也被嚇了一跳。

  在看到他對她的微笑後,她才緩過神來,也彎起嘴角回以淡淡一笑。

  他安撫地揉了揉她的頭發,與她十指相扣地抬腳離開。

  在經過經理身邊的時候,他的腳步頓了下,低沉著聲音道。

  「我只是來告訴你們,對於專訪的邀請……」

  「我的態度永遠是拒絕。」

  說罷,他余光裡瞥見經理的身形一抖,面色難堪到了極點。

  幸村冷哼一聲,頭也不回地擁著理奈離開了大樓。

  而那股震懾性的威嚴,在大樓的頂層盤旋著,遲遲未消散開。

  -

  兩人沒有立即驅車返回,而是沿著外面的小街散步。

  「對不起,因為我的私人問題,讓你也無端遭受到語言攻擊了。」理奈低垂著腦袋,整個人都很頹喪。

  「不,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幸村停下腳步,將她的身子擺正。另一邊手臂攬過她清瘦的肩膀,把她整個人擁入自己的懷裡。

  大手撫上她的後腦勺,順著頭發,一下一下地安撫著。

  「在大馬路上哭,會…會不會很丟臉吶,精市。」

  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理奈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不會。」

  他的手撫在女孩的後頸處,側臉輕輕貼著她的發鬢,眉眼之間全然是心疼。

  幸村的聲音放得很低,很輕:「在我懷裡哭,永遠都不會丟人。」

  話音剛落,肩膀處就傳來濕潤的感覺。

  在聽到他的話後,理奈的最後一點壓抑全然崩解,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趴在他的肩頭,無聲地哭泣著。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全部發泄出來一般。

  似乎,也只有在他面前,她才敢如此放肆。

  「精市…我,我好像把你的衣服弄濕了。」

  終於,她抬起頭看著他,聲音低啞得厲害,眼角濕漉漉的。

  語氣就像個無意間犯錯的乖小孩一樣,緊張、委屈。

  被這樣盯著的幸村,心下一緊,一抹粉紅爬上他的耳根,從底下蔓延開來。

  他輕咳了一聲,掩飾自己內心的慌亂:「沒事的,因為是理奈啊。」

  「因為是理奈啊。」

  她怔怔地看著他,忽而又想起小時候媽媽也曾這樣對自己說:「因為是理奈,所以我會一直站在你這邊的。」

  若說,這是出自於母親對於女兒的愛和偏袒。那麼,幸村呢......

  「誒...你還記得小時候的那件事啊?」她垂下眼,盯著兩人十指相扣的手喃喃道。

  「嗯?什麼事?」

  幸村在心裡暗自偷笑了一聲,假裝不知道地反問她。

  「就是...媽媽們隨意口頭上說的那個......那個婚約啊。」她支支吾吾地說。

  忽然,身側的人停下了腳步,眉梢挑起:「理奈覺得這是開玩笑的?」

  是...是吧?

  因為大人關系好,所以也想讓自己孩子之間也親密一些。

  這樣的決定,應該算隨意定下的吧......?

  她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只好僵硬地移開視線,在街上尋找著另一個話題。

  忽而她的眼裡閃爍了下,像是發現了新大陸:「精市,你看!那是家寵物店對吧?」

  順著理奈手指的方向,幸村看了過去:「嗯,的確是。想要去看看嗎?」

  「好啊!」

  雖然自知這個話題轉移地很生硬,但好在幸村沒有接著問下去。

  兩人相攜著往寵物店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兩個人都很有默契地忽略了剛剛的話題。

  理奈:還沒談過戀愛直接變未婚妻......這件事我再想想。

  幸村:怎麼讓對方直接成為我的未婚妻......這個問題我再思考一下!

  走進店內後,兩人才發現,這原來就是一間貓舍,而且還是飼養流浪貓的那種。

  裡面有大大小小的貓窩,還有幾間單獨隔開的玻璃門。店內有著不同種類的貓,年齡大小也都不一樣。

  每個貓窩上都系有貓的信息,包括名字、年齡,還有平時的性格特點之類的。

  一進去,理奈就被一只名叫「NaNa」的布偶貓吸引住了。

  和一般人們所認知的布偶貓不同的是,NaNa的卡片信息上寫著:「喜靜,但有一點害怕人。」

  「不是說布偶貓是最大膽,不怕人的貓嗎?」她疑惑地問道。

  「或許是因為被遺棄,以前遭受過虐待的關系吧?」

  幸村將那張卡片仔細翻了一遍,然後將小字指給她看:「有時候,後天環境的影響也很大。」

  看清楚上面的字後,理奈的心驀地發疼,嘴角不自覺地耷拉下來。

  「感覺它好可憐啊......」說著,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與玻璃門內的貓咪平視。

  察覺到她的靠近,NaNa哆嗦了一下,往後面的墊子跑去,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碰了壁的理奈也挪著步子,往後退了點,用指尖輕輕點了點玻璃門。

  起初它先是被嚇了一跳,而後又慢慢緩和下來。

  或許是見她沒有惡意,又願意在它門前停留許久。小貓也試著大膽邁出腳步,離開了墊子,和之前一樣在屋子裡來回踱步。

  「它好像習慣你了呢∼」一位女店員走了過來,打開門將它抱出來換貓砂。

  她欲將小貓放到她的手上:「要抱抱它嗎?」

  「它會害怕的吧......?」理奈雖然心裡很想揉揉它,但還是怕它受驚。

  「不會的,剛剛它敢在你面前行動自如,就說明它已經開始適應你的存在了。」

  店員笑著解釋道:「雖然它有點特殊,但也是個渴望得到關愛的孩子。」

  她的話,讓理奈心動了。

  她抬起頭看了一眼幸村,在得到他的點頭鼓勵後,才敢伸出手。

  小貓在它懷裡掙扎了一會,最後在她的安撫下慢慢安靜了下來。

  見狀,理奈欣喜地和幸村對視了一眼,手裡溫柔地順著它的毛。

  「這裡的貓很多,估計店主也沒辦法特意照料到它......」

  走出貓舍後,理奈回想起剛剛的場景,眼裡溢滿了悲傷。

  「理奈剛剛為什麼拒絕領養它呢?」

  在店員告知這裡的貓是可以領養回去之後,幸村原本以為她會一口答應的。

  「大概是因為......害怕它離開吧。」理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怕自己接受不了它的離世。」

  不想再經歷親近的人永遠離開自己的那種痛苦。

  後半句,雖然理奈沒說,但幸村一下子就能夠猜想得到。

  他不再繼續這個傷感的話題,領著她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驅車回家。

  -

  深夜,理奈躺在床上,頻繁地翻看著手機裡的那張卡片。

  那是離開之前,店員留給她的聯系方式。

  「因為有越來越多的貓送過來,所以沒辦法專心照料好NaNa,既然小姐和它這麼有緣,要不要考慮領養它?」

  她一閉上眼,耳畔就是店員抱著布偶貓對她說的話。

  讓她在心疼和害怕這兩種情緒之間,反復掙扎。

  最後,理奈一整夜都沒有睡好。到了天剛露白的那會,才恍恍惚惚睡了一小時。

  她習慣性地起身走到陽台,看幸村晨間澆花的身影。

  但卻驚訝地發現,那裡一個人也沒有。

  走到對面的房間敲了敲門,也沒有人應答。

  客廳、廚房、書房......哪裡都找不到熟悉的人影。

  最後看了一眼車庫裡空出來的一個車位,她才知道:他這是出門了。

  可是這麼早會去哪裡呢?

  理奈仔細回憶了一下,還是沒想起來幸村和自己說過今天出門有什麼事。

  腦海裡揮之不去的,依舊是昨晚糾結的事。

  「該怎麼辦才好......」她頹然地癱在沙發上,抱著靠枕思考。

  因為小時候的經歷,讓她太害怕再有人從身邊離開了。

  哪怕是一只貓,也會讓她難過得不行。

  「舅舅,你還記得莫卡嗎?」糾結無果後,理奈還是決定求助之前有養過狗狗的舅舅。

  「當然記得啊......怎麼,大晚上打過來就是問這個啊?」

  「不是...」

  理奈手指揉捏著靠枕邊緣的穗條:「昨天我想要領養一只貓,可是......我有點害怕它死去。」

  「怕它離開我......」

  莫卡是她媽媽還在世的時候,山川大和養的一只金毛犬,小時候還經常和她玩耍。

  在它去世的時候,理奈還不大懂生老病死的重量,還小大人似地安慰山川大和。

  直到後來,警察通知她去辨認父母屍體時,她恍然大悟,才知道自己之前的認知是多麼淺顯。

  離世的人,或是寵物,不是她所以為的暫時不見了。

  而是徹底從生活裡抹去了,從生命結束的那刻起......

  往後的人生中,便再也不會有他們的存在了。

  沉默了半響,山川大和才淡笑著說道:「我們理奈好像......真的長大了呢。」

  「其實,你也知道的。生老病死,這是生靈們掙脫不開的循環。」

  「雖然莫卡去世的時候,我也很難過。但是...這畢竟是無法避免的不是嗎?」

  「身為寵物的主人...更准確說,是它們的陪伴者。我們能夠做的,就是在它還在世的時候,給它健康、關懷,還有愛。」

  「到了最後要送它離開的時候,便沒有什麼遺憾和埋怨了。」

  他頓了下,收起了平時吊兒郎當的語氣:「要是因為害怕離去,而不敢去嘗試擁有些什麼......理奈,那樣是最讓人難過和後悔的。」

  舅舅的話,每一句都正中她的心坎,將她的糾結一網打盡。

  她能夠感受到,困擾在腦海中的雲霧漸漸消散開,心底的答案也愈發地清晰。

  其實,她早就知道最後自己會怎麼做了......只是不敢面對,不是嗎?

  「舅舅,謝謝你!」

  她感激地對山川大和道謝完,抬眼看了看牆上的時鐘,著急道:「......我,我先不和你說了,我得去給店員打個電話!」

  匆匆忙忙掛斷之後,理奈又焦急地點開昨天留下的聯系方式,激動地手都在發抖。

  「您好,我是昨天留過電話的山川理奈,我想問一下NaNa現在還能夠領養嗎?」

  她的語氣不似平時的沉穩,呼吸都有些急促。

  店員疑惑地愣了下:「不好意思,可能昨天接待您的是另一位店員。這邊比較遺憾地告訴您,NaNa昨晚就已經被領養走了。」

  「被......領養走了?」

  「是的,非常抱歉小姐。或者,您有意願領養其他貓咪嗎?」

  她感覺到心上的火一下子被澆滅了,目光呆滯:「好...好的,我再想想給你們回復吧。」

  艱難抉擇之後,所有的一切都被推翻了。

  她還是晚了一步。

  不過,有人領養它了,總算是找到一個家了吧......總算有人可以專心照料它了。

  但想起昨天布偶貓躺在它懷裡,眼角濕潤,和她還會打鬧的畫面。她還是忍不住心酸......

  只是可惜,那個人不是她。

  理奈打開門,穿過花海,走到鐵藝門旁。她靜靜地倚靠在牆壁,突然就很想要見到他。

  想聽到他和她說「沒關系的」。

  想被他安撫地抱在懷裡,貪婪地汲取著他的溫暖。

  「理奈,怎麼站在門口?」

  幸村遠遠地就看到她的身影,那麼清瘦單薄,好像微風輕輕而過,就會被吹散一樣。

  他把車隨意停放好後,迫不及待地小跑到她的面前。

  在看到她紅了的眼眶後,心下一揪,撫著她的發鬢柔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嗎?」

  「精市...我晚了一步。」

  「晚了一步?」

  「剛剛店員和我說,那只貓已經被人領養走了。雖然,我很為它高興,但我還是忍不住有點難過......」

  她說著,喉嚨裡有些哽咽。不顧自己身上還穿著單薄的睡裙,就埋到他的懷裡。

  被主動抱住的幸村愣在了原地,他眨了眨眼,在反應過來女孩說了什麼後,嘴角微微上揚。

  「來......」他牽起她的手,走到車旁,「現在難過還太早哦,給你看一個小寶貝。」

  說罷,他將後座的門打開,示意她往裡看。

  理奈剛一探出腦袋,就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小貓,此時正窩在一座小貓屋裡呼呼大睡呢。

  「是NaNa誒!」她驚喜地捂住嘴,害怕吵醒了它。

  「不是說被領養了嗎......啊,那個領養的人就是你嗎?!」

  「是啊。」

  理奈感覺自己現在的心情已經不知道用什麼來形容了,一早上就經歷了情緒的大起大落。

  「誒...」忽而,她疑惑地皺起眉頭,「可是店員應該也認識你呀,昨天不是我們一起去的嗎?」

  「今天換了一個店員在店裡值班啦。」幸村解釋道。

  他從車裡拿出一份領養的協議書,在「幸村精市」的落款後面,還跟上了她的名字。

  「感覺好神聖的樣子啊!」理奈拿著那份協議翻來覆去地看。

  「不過,還有一個寶貝哦∼」

  「誒?」理奈疑惑地眨了眨眼,「......難道還有一只?」

  幸村淡笑著搖了搖頭,只見他從文件夾裡又拿出了一張和協議書格式差不多的紙。

  只是最上面的標題被人用簽字筆改成了「認領未婚夫證明」。

  底下是和剛剛寵物協議書一樣的內容,包括要保證對方健康、給對方足夠的人食物......

  而在最底下「不得拋棄、虐待,要永遠愛護它」那裡,還被人著重圈了幾圈。

  「噗......」理奈忍不住笑出聲,「你也太會利用現有資源了吧!」

  她指了指落款處自己的名字,好笑地問他:「還有吶,這後面怎麼已經簽上名字了啊?」

  「嗯?」

  幸村挑了挑眉,抽走了她手中的證明:「那...山川小姐意下如何?」

  「咦,簽了名字之後,我還可以反悔的嗎?」她佯裝嚴肅地接過協議書,「那我想一想啊......」

  「不許想了。」

  幸村將協議書,連同她人一起,攬入自己的懷裡,側臉輕輕蹭了蹭她的耳朵,輕聲道。

  「白紙黑字,你是我的未婚妻。」

  


☆、止鳶

  

  理奈站在車旁,懷裡抱著慵懶的小貓,自己也忍不住打起哈欠。

  她看著幸村將一堆寵物用品從後備箱裡取出來,再一一搬進屋裡,來來回回不下三四次。

  可以猜想得到,他為了准備領養手續以及這些東西花了多少時間和心思。

  忽然覺得鼻頭一酸,心裡感動。

  「我也來幫你一起拿吧?」被拒絕過一次之後,理奈再次問道。

  幸村斜倚在車窗旁,單手拎著兩個大號購物袋,面色輕松:「這種事交給我就好了,而且理奈可別忘了我之前也是個運動員吶~」

  唔,雖然是這樣,但她怎麼有一種「一家三口,媽媽抱著孩子看爸爸辛勤勞作」的畫面感……

  等他終於搬完最後一袋東西後,轉頭發現理奈還抱著貓咪站在原地,好笑道:「是還想呆在外面嗎?」

  「啊,你搬完了呀?」

  她抬起頭,才發現原本堆得滿滿的後備箱已經空了。

  理奈在心裡默默地驚嘆了一句:「男友力十足」。

  「好像......還差一個沒搬完。」幸村關上後備箱,若有所思地掃了一圈周圍。

  「還有?」她伸長脖子,朝旁邊看了看,「沒有了呀......」

  「叩——」

  幸村弓起食指在她額上輕輕敲了一下,眼裡含笑地湊近她:「還有你呀∼」

  理奈下意識地捂住剛剛被他敲過的地方,在她正准備開口的時候,就被一個公主抱起。

  連同正在打瞌睡的小貓,一起穩穩當當地窩在他的懷裡。

  她小聲驚呼,收緊了手臂,將貓圈住:「我可以自己走進去的,不用搬......」

  幸村「嗯?」了一聲,就邁開步子往屋裡走去,面色愉悅:「怕你磕到了。」

  比起剛剛搬東西時的大步流星,他此時的速度放緩了許多,但依舊顯得很輕松。

  「哪裡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可你現在不滿的小表情,就很像小孩子哦∼」

  「......」行吧,她好像說不過他?

  到了客廳後,幸村才將她小心翼翼地放到沙發軟墊上。

  「清晨還是會有點冷的啊...」

  他從衣架上拿過一件薄外套,攏在她的肩頭,嘴裡嗔怪了一句。

  理奈將懷裡的小貓放在沙發墊子上,自己則起身在它面前蹲下。

  在披上他的外套後,她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一絲涼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為想快點見到你,所以就沒注意......」

  幸村忙碌了一整晚,一坐在地毯上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是不是進入戀愛狀態的緣故,他一聽到未婚妻的話,就覺得眼前一亮,整個心都在幸福地發顫。

  「那要繼續再睡會嗎?」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道。

  理奈看著他大手拍下的地方眨了眨眼,感覺自己的耳根處「蹭」地一下就刷上了一抹粉紅。

  誒...有點害羞。

  直接跳過男女朋友,到未婚夫妻的階段,好像......太快了一點?

  她一抬眼,就對視上他藍紫色的眼眸。眼神流連間,是明晃晃的柔情和愛意。

  「就是他了。」心底的那個聲音,就這樣直白地冒了出來。

  若是放在從前,她肯定會覺得這樣的事情未免太不可能在她的人生裡發生了。

  她甚至......沒有想過會擁有愛情。

  直到在一片蝴蝶般絢爛的花海中重新遇見他——

  他就像這樣注視著她,仿佛萬物之中只留下她一人印入眸中。

  只一眼,就淪陷。

  「好∼」她甜甜地應了聲,朝他那側挪去。

  既然他已經向她伸出手了,那麼,就由她來奔向他吧。

  旭日冉冉,陽光從窗外斜斜地照入屋內,在沙發上留下一截淡淡的金黃色。

  她輕輕靠在他的胸口,靜下心來,還能夠清晰地聽見他的每一個心跳。

  一層薄薄的毯子底下,兩雙修長的腿交疊在一起,曖昧纏綿。

  一屋,兩人,還有一只溫順的小貓......幸村忽然覺得,自己的生活從沒有如此愜意滿足過。

  「要拍張照嗎?」他低頭詢問著懷裡的人,「總感覺這一切都太幸福了,好想要做點什麼。」

  「好呀,我也覺得很值得記錄下來呢。今天開始,家裡又多了一個新成員!」

  理奈稍稍坐直了身子,將手機裡的相機模式打開:「記錄一下小貓來家裡的第一天!」

  「......」原本想要和她拍合照的幸村無奈地笑了笑:他的未婚妻好像有自己的想法。

  耐心地等她拍了幾張貓的特寫後,他才緩緩抓住了她的手,兩只手交互握著放在了沙發上。

  「現在,要輪到我拍咯∼」緊接著,他又將小貓的其中一只爪子小心翼翼地搭在了他們的手背上。

  如此一來,就算是一張完整的「全家福」了!

  兩人拿出手機,從不同角度都拍了幾張後,才滿意地收回了手。

  順便將貓咪爪子也還了回去^^

  理奈窩在幸村的懷裡,正修著圖,就聽到身後的人悶笑一聲。

  「怎麼了?」

  「沒事∼理奈接著修圖吧。」幸村揉了揉她的頭發,笑得一臉燦爛。

  她狐疑地慢慢收回視線,在自己拍的照片上多看了幾眼......沒什麼問題啊?

  或者是說......熱戀中的男人會莫名其妙地發笑嗎?

  這個想法剛剛冒出來,她就又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悶笑。

  嗯,看來是了......她在心裡默默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而莫名其妙發笑的本人,此時渾然不知自己未婚妻的心理活動。

  只顧著——

  秀恩愛!

  群聊名稱:「七個單身狗和一個有家室的人」

  幸村:【@全體成員提醒大家一件很重要的事∼】

  切原:【?】

  丸井:【??】

  仁王:【???】

  胡狼:【你們在比誰發的更長嗎?】

  柳生:【群聊名字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柳:【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與精市接下來要說的話有關。】

  丸井:【家室!誰有家室了?!】

  切原:【......不是我,我連女朋友都沒有!】

  真田:【群聊名......太松懈了!】

  確認大家都在場之後,唯一一位「有家室的人」本人,才慢悠悠地開始打字。

  幸村:【想提醒大家,你們的速度應該要再提高一點了,不然可能最後趕不上哦(微笑)】

  切原:【(疑惑撓頭)我最近有好好訓練的!!】

  仁王:【總覺得這句話有點怪怪的……】

  丸井:【速度?什麼速度?!】

  幸村微微一笑:【賺份子錢的速度(附圖:全家福)】

  眾人:【???!!!】

  【所以,是你有家室了?!】

  【怎麼辦,好想把幸村移出群聊......(危險發言警告)】

  【......可他是群主啊。】

  突然間,整個群陷入了沉默之中。而五秒後,幸村這裡的系統提示就接二連三地響起——

  「您的好友:[今天也愛小蛋糕]退出了群聊。」

  「您的好友:[未來王者]退出了群聊。」

  「您的好友:[帥氣的欺詐師]退出了群聊。」

  「......」

  幸村忍不住悶笑了一聲,雖然之前也聽過類似「秀恩愛可恥」這樣的話,但是......真的很有意思啊∼

  下一秒,所有人的手機裡又收到了一條新的系統提示:「您的好友[我未婚妻真好看]邀請您加入了群聊。」

  眾人默然:還是抓緊時間去賺份子錢吧!

  -

  「吶,精市。」

  晚上吃完飯後,兩人一起到二樓的小天台臥著閑聊。

  「你怎麼會想到要去領養貓啊?」

  「你不喜歡嗎?」

  「喜歡啊!」她點點頭,「但是昨天你問我的時候,我不是......」

  「嗯...直覺?」

  幸村側過頭,直視著她:「直覺告訴我,你很想要。所以...我就領養了。」

  「你就不擔心,萬一領養回來之後,我會更加糾結了呢?」她好奇地問道。

  這個問題,昨晚他也想過。

  畢竟那樣的經歷,是深深刻在她的心底的,很難被輕易抹去。即使是他,也沒有把握能夠撫平她的那塊傷口。

  但,他總要讓她嘗試慢慢去面對這些生老病死的。

  幸村伸長手臂,從她的頸後繞過,將她整個人擁在懷中:「只要你想,就去做。」

  他將下巴搭在她的發間,親昵地蹭了蹭:「開心了,我就陪著。要是覺得難過......」

  幸村稍稍偏了偏頭,低垂著眼,對上她好奇地眼神,聲音柔軟地一塌糊塗。

  「難過了,我哄。」

  


☆、止鳶

  

  「游樂園?」

  「是啊~」幸村轉動著方向盤,嘴角噙笑,「兒童節當然要去游樂園玩一趟才過癮了。」

  車子抵達別墅區的另一棟房子前,他踩下了剎車,偏過頭看著她:「而且今天小朋友去的話,門票還會打折呢。」

  理奈正逗著懷裡的貓,聞言抬起頭:「可我們都不是小朋友了,去了也不會打折呀。」

  「說的也是,的確沒辦法打折呢。」

  幸村略顯遺憾地點點頭,然後從口袋裡拿出兩張門票在她面前擺了擺,衝她寵溺地笑著。

  「那是因為,我家的小朋友可以免費拿到門票哦~」

  他一直記得,之前和大家在客廳玩游戲時,理奈對於「游樂園」這個題目表現出來的遲疑和憂傷。

  所以當下便能夠猜想到,她一定是害怕觸景傷情,所以才不敢去那樣充滿著童趣和溫馨的地方。

  理奈驚喜地接過他手裡的門票,仔細翻看:「是去年年底剛開的那個游樂園誒!當時我們公司的幾個同事好像還組團去玩過……」

  想到之前手機被她們幾個刷屏的游玩照片,當時有多麼羨慕,現在理奈的心裡就有多麼激動。

  不過,她垂頭看了眼懷裡正好奇地伸出爪子去抓門票的小貓:「可是……它怎麼辦?游樂園應該不允許寵物進去的吧?」

  「所以,我才開車到這裡吶。」

  幸村拉下車窗,朝外面的一位老奶奶溫和一笑:「北原奶奶,早上好~小貓今天就麻煩您了。」

  「不麻煩,我最喜歡和小寵物打交道了。」

  北原靜笑著擺了擺手,臉上的皺紋連在一起:「你們年輕人盡管去玩吧,回來的時候記得來帶它回家就行!」

  「這是和我們同一個小區的北原奶奶。」幸村回過頭來向理奈介紹,「奶奶很擅長和小寵物相處的,我們可以放心了~」

  理奈偏了偏頭,向北原靜微笑著點頭示意,算是打了個招呼。

  「吶…」她低下頭和小貓對視,語氣像個小老師一樣,「不要給奶奶添亂哦,要乖乖的等我們來接你~」

  小貓舔著她的手指,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窩在她的懷裡「喵」地叫喚了一聲。

  幸村看著這兩個小可愛互動的畫面,也不自覺地勾起嘴角。

  「這個小姑娘,和你很配哦。」北原靜湊到幸村旁邊,輕聲嘀咕了一句,「看樣子,是女朋友了嗎?」

  瞧見奶奶八卦的表情,他忍不住撲哧一笑,也低聲回答她:「不是女朋友。」

  「是未婚妻~」

  -

  在把家裡的小尾巴安全地托付給北原靜之後,兩人才放心地驅車前往游樂園。

  前幾日的一場大雨,為即將到來的熱夏鋪上一層薄薄的輕紗。雖是高溫的季節,但空氣中沒有黏重的燥熱感。

  天空是一掃而淨的藍,陽光溫和卻不刺眼。

  偌大的游樂園裡,到處都洋溢著孩子們的歡聲笑語。

  五彩斑斕的旋轉木馬,一上一下地繞著圈,偶有清風吹過,轉起孩童手中的小風車。

  歡樂,且充滿了無限活力。

  稍微做了點「功課」的村哥,在掃了一眼游樂園的地圖之後,便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想要去鬼屋玩嗎?」

  而下一秒,他的未婚妻就毫不猶豫地點頭,甚至語氣裡滿是興奮地回答了一聲「好」。

  「……」

  這把他原先准備的一堆安撫她,然後展現自己男子漢魄力的說辭全部給堵回去了。

  可能是孩子們大多都有些害怕的緣故,鬼屋這裡格外地清閑。兩人連隊伍都不用排,剛走到那就可以入場了。

  「一會要是害怕的話,就往我身上靠就好了。」幸村一手牽著她,另一只手安慰地揉了揉她的發頂。

  理奈抬頭看著他,神情有些不自然:「精市…」

  「嗯?」

  察覺到她有點不對勁,幸村壓下心中的小期待,故作疑惑地看著她。

  理奈眼神裡滿是擔憂,她掃了一眼周圍,在確保沒有人的情況下,才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你是不是怕玩鬼屋?」

  「為什麼這麼說?」

  她將手舉起在兩人之間,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因為,你把我的手抓得好緊哦。」

  而且,好像還出汗了欸?

  幸村盯著十指相扣的兩只手,沉默了兩秒,暗自在心裡嘆了口氣:……算了。

  走進鬼屋的內部,就有一股涼風將他們包裹了起來。周圍一片漆黑,只有拐角處的昏黃油燈在一閃一閃的。

  打扮得面目猙獰的「鬼怪」們,從各個角落冒出來,在他們經過的時候突然扯著嗓子尖叫了一聲,嚇得有幾個小朋友當場就哭了,還有幾對抱在一起的小情侶。

  而一路上面色平靜的兩人,則就默默地跟在連連驚叫的人們身後走著。

  計劃失敗的幸村,牽著理奈的手,反而被她帶著這邊看看,那邊瞧瞧。一路走走停停,和好幾個「鬼怪」打了招呼。

  兩人正走著,就聽到走廊盡頭傳來了孩童嗚咽的哭聲。

  一開始,他們還以為是工作人員假扮來嚇唬游客的。

  但在小孩哭得越來越凶之後,兩人對視了一眼,便抬腳朝那個方向走去。

  慢慢靠近的過程中,憑著昏暗的燈光,他們勉強看清了對方的樣貌——

  是個五、六歲模樣的小女孩。

  她一個人坐在角落的木凳上,埋頭抽泣著,嘴裡還模模糊糊地喊著什麼。

  「嗨,小朋友?」

  理奈在她面前蹲下,輕聲地向她打招呼。

  小女孩身子一抖,猛地抬起頭來,滿臉都是淚痕:「你…你是,是鬼嗎?」

  她的聲音顫抖著,整個人蜷縮成一團,眼神驚恐地打量著面前的兩個人。

  幸村安撫地拍了拍女孩的發頂,聲音輕柔:「別怕,我們也是進來玩的。」

  「就你一個人來玩嗎?」理奈接著問道。

  「不是,還有媽媽。」

  小女孩搖了搖頭停止了哭泣:「剛剛有個鬼從樹上跳下來,然後我就跑到這裡來了。」

  理奈從口袋裡拿出紙巾,替她輕輕擦去眼淚:「那哥哥姐姐帶你走出去好嗎?」

  小女孩抬頭看了一眼面前的兩個人,似乎是在打量著他們。半響後,她抿了抿嘴角,點頭答應。

  因為怕小女孩再次走丟,後面的路程都是幸村背著她走的。

  偶爾有扮作鬼的工作人員突然出現,嚇得女孩再次哭了起來。

  「別害怕,其實這些一點都不恐怖哦~」

  理奈伸手替小女孩順著背,安撫她受到驚嚇的小心髒:「要不要試著和他們打招呼?」

  「欸?」女孩一臉茫然地抬起頭看她,眼角還掛著將要掉下來的淚珠。

  為了讓小女孩克服恐懼,也為了不讓幸村的衣服後面遭殃,理奈還真就帶著她嘗試著和那些鬼怪打起招呼來。

  「可以握個手嗎?」她歪了歪腦袋,表情誠懇地對水缸裡冒出來的「鬼怪」說道。

  而被她的舉動嚇懵的「鬼怪」,此時臉上寫滿了「我在哪我是誰,我不是來嚇人的嗎」。

  在他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竟從斷臂的假肢後面,伸出了手。

  「啊!叔叔,你有手呀!」

  小女孩驚喜地看向他:「可以和妖怪叔叔握手嗎?」

  工作人員:……現在的工作好難啊。

  幸村:我真是瘋了才會信網上的那些撩妹大全……

  理奈:(一臉寵溺地看著小女孩)

  -

  幾乎將游樂園裡的所有項目都玩了個遍之後,兩人才慢慢悠悠地找到角落裡的一張長凳坐下休息。

  不遠處,一位母親正抱著懷裡的小女孩,而父親則拿著一個冰淇淋站在旁邊。

  女孩就著父親手裡的冰淇淋,伸長脖子,舔了一口後,立刻被冰得皺起了眉頭。但仍抵擋不住好奇心,重復了好幾次這樣的動作。

  理奈看著面前的一家三口,忽而咧開嘴角笑了,覺得女孩可愛,也羨慕她的幸福。

  「想吃冰淇淋嗎?」

  「想!」她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都說,游樂園裡的冰淇淋、彩虹糖,還有棉花糖,是最好吃的。

  因為在享受過無憂無慮的快樂後,吃什麼都是雙倍甜份。

  猛然想起今天還處於生理期,理奈連忙轉過頭去:「但是,我現在……」

  她一回過神,就發現原來身邊坐著的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理奈無奈地彎了彎眉眼:……她未婚夫行動好快啊,但是這樣不太好呢。

  兩分鐘後,她就看到幸村手裡拿著兩個冰淇淋向她走了過來。

  「想吃哪種味道的?」

  他將手裡兩種不同顏色的冰淇淋遞到她面前,任她選擇。

  理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剛剛沒來得及說......我這幾天,其實還不能夠吃冰的。」

  幸村反應了一秒後,微笑道:「沒關系,想吃的話就先吃吧∼」

  「誒?」這和她喉嚨發炎時控制她飲食的幸村不一樣啊......

  理奈半信半疑地接過其中一個冰淇淋,在他笑得一臉燦爛的注視下,稍微用舌頭卷起一小口。

  「好吃誒!」她的眸光閃了閃,又含了一小口在嘴裡。

  理奈將手裡粉色的草莓冰淇淋遞到他面前,歪了歪腦袋:「精市要嘗嘗嗎?」

  「理奈嘗到味道了?」

  「嗯!很甜哦∼」

  幸村挑了挑眉稍,伸手探向她遞過來的冰淇淋。

  但卻沒有直接接過它,而是越過冰淇淋,直接抓住了她纖細的手腕。

  輕輕一用力,理奈整個人就被他帶了過去,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她下意識地仰頭看他,迷茫的目光刻在精致的小臉上,像一只迷路的小白兔。

  幸村的眸色暗沉了幾分,喉結上下滾動著。

  他用指節輕輕勾起她的下巴,慢慢地俯下身去。雙唇准確無誤地銜住她的小嘴,喘了口粗氣。

  在接觸到那片柔軟的那刻,兩人的身體齊齊一震,眼睫微顫。

  像是無師自通一般,他開始溫柔地吮吸著她的嘴唇。

  一下,又一下。

  所到之處,就像螞蟻爬過一樣的酥麻,使她輕哼一聲就不自覺地被他吸引了過去。

  靈活的舌頭輕輕撬開她的皓齒,開始對未知領域的摸索。

  唇齒相接之間,他緩緩探入對方的舌間,將還未融化掉的冰淇淋卷入自己舌下。

  察覺到懷裡的人有些喘不過氣來,幸村及時地松開了。

  他舔了一口嘴唇旁的冰淇淋,低啞著嗓子:「嗯,是很甜。」

  在理奈還處於迷迷糊糊之中時,將她手上快要化掉的冰淇淋也接了過來,一口一口地咬了下去。

  「既然理奈已經嘗過味道了,那剩下的就歸我了哦。」

  他親昵地揉了揉她的腦袋:「這樣就不擔心會疼了∼」

  「咳......」

  理奈輕咳一聲,別開了視線,不停地做著深呼吸,以緩和緊張情緒。

  瞧見未婚妻臉紅害羞的小表情,幸村無聲地笑了。

  他將另一個冰淇淋舉到她面前晃了晃:「那這個的味道,要嘗一下嗎?」

  「......不用了。」

  「誒,真的不想嘗一嘗嗎?我覺得也很好吃哦!」

  「......」

  -

  今天,除了是兒童節,其實也是理奈重新開電台的日子。

  因為有在電台公告上提前說的緣故,所以不到既定時間,直播間就已經擠滿了人。

  【嗚嗚嗚...我終於等到有生之年了!!】

  【奶奶,您關注的主播終於上線了啊啊啊啊!】

  【我的人美聲甜歌好聽小姐姐終於回來了!小禮物刷起來刷起來!】

  【前面的等等,把小姐姐照片留下再走!!】

  理奈看著滿屏的感嘆號,忍不住笑了出來。

  在最後調試了一下設備,終於點下了「開始」的按鍵。

  「嗨,大家晚上好^^」

  【晚上好!!!(超大聲)】

  【是那個熟悉的聲音沒錯了!!】

  【嗷嗷嗷您終於回來了啊大大!!】

  【我覺得今晚別說哄睡了,我都要激動地睡不著了!】

  「再次和大家見面,我現在也好激動啊...感覺自己好久都沒有唱歌了。」

  這還是理奈第一次在電台裡和大家聊天,以前她都是調試好設備之後就直接切入正題開始唱歌。

  所以今天的聽眾們,似乎也更興奮一些......刷屏的速度,理奈都跟不上了。

  「因為是暫停之後重新回歸,而且又在這樣一個歡樂的節日裡。所以我想和大家先聊聊天∼」

  【您說話好聽,說什麼都可以啊!!!】

  【您想聊什麼,我們就陪您聊什麼,只要您以後別消失那麼久就好了!】

  【天吶,看我蹲到了什麼?!Night女神開聊天室裡啊!】

  因為理奈的電台馬甲是「Night」,所以她的粉絲們都會親切地喊她「Night女神」、「Night醬」之類的。

  而她取這個名字的原因,第一是因為自己電台是在晚上直播的,第二是感覺大家喊「Night醬」的時候,就好像在喊她真名一樣的親切∼

  簡單和大家閑聊幾句後,理奈自然不能夠忘記了自己電台前還掛著「音樂頻道」的字樣。

  和以前不同的是,今天她特意采取了點歌的形式。也算是對粉絲們這麼多天等待的一種補償,以及表達歉意的方式吧。

  而被她所唱的慢搖情歌所吸引的大部分粉絲們,都陸陸續續點了最近流行的影視情歌。

  不過......有一個例外。

  理奈看著一堆11級、12級的大粉中,突然飄過了一個3級的綠色銘牌小粉絲。

  而那個粉絲連頭像都沒有換,名字還和她恰恰對應,用的是「morning」。

  「Morning」:【姐姐,今天是兒童節哦。可以聽姐姐唱一首兒歌嗎?】

  「誒?」理奈愣了下,「剛剛那個是小朋友嗎?」

  【什麼?!還有小朋友嗎?】

  【我關注的太太這是老少皆喜愛,有小朋友不要大驚小怪啦∼】

  【剛剛爬去那個人主頁看了一下,沒認證,沒頭像,資料裡寫著六歲,好像的確是個小朋友......】

  【而且好像還是個新粉絲,等級挺低的......】

  【哇,小朋友!恭喜你發現了一個寶藏耶!!!】

  因為這個電台除了未成年的小孩子以外,無論主播還是用戶都是需要通過認證的。

  所以理奈也下意識地認為他是個六歲的小朋友了:「好呀,小朋友,你想聽什麼呢?」

  【我...我想聽《花仙子》,可以嗎姐姐?】

  「......」現在的小男孩都喜歡聽這個歌了嗎?

  不過,理奈轉念一想,也許對方只是隨意填寫的性別呢。

  她輕聲應了個「好」之後,便在電台裡搜索《花仙子》這首歌。

  而此刻的直播間簡直沸騰了——

  【女神第一次唱兒歌誒!我怎麼感覺今天所有的「有生之年」系列全砸我頭上了!!】

  【啊啊啊啊氣死了,這個電台什麼時候可以推出存檔模式啊!】

  【弱弱提醒一句,我已經拿出另一架手機准備錄了......】

  【哭了,我也想過兒童節,我也想點兒歌!!】

  於此同時,在理奈對面的房間裡,「六歲」的村哥看著滿屏的羨慕嫉妒恨,彎起了嘴角。

  「替我謝謝你家小朋友了∼」他對著電腦視頻那頭的助理說道。

  因為他的馬甲不好曝光,所以就向助理家的小朋友借了個身份信息來注冊新號了。

  對面的助理大叔無奈地嘆了口氣:「......戀愛中的人吶,連我家小朋友都不放過!」

  「糾正一下哦...」他看著助理大叔笑著補充道。

  「是待婚狀態,我們已經越過男女朋友的階段了∼」

  「行行行!」助理大叔敷衍地連連點頭,「誒對了,我和你說,那個展覽啊......」

  「噓!」

  幸村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輕聲道:「我未婚妻在給我唱歌了,下次聊^^」

  助理:......想想天價的違約金,我忍了。

  夏夜晚風,輕輕拂過底下的藍紫色花海。芬芳馥郁的氣息,在整棟房子周圍彌漫開來。

  女孩對著窗子,柔聲哼著歌。眉眼之間,盡是溫柔。

  而對面的男孩側臥在床上,耳畔傳來的是心上人婉轉的歌聲。

  星夜璀璨,在甜蜜的夢境中,他忽而勾起了嘴角,喃喃囈語。

  「好喜歡你...」

  「理奈...」

  


☆、止鳶

  

  郊外的夏天,感覺比中心城市來的較遲了些。

  直到六月中下旬,屬於熱夏的氣息才鋪天卷地地襲來,將這一小片青山綠水之地籠罩於濃濃的熱浪之下。

  幸村依舊每天晨起澆花,午後捧一盞茶,靜坐在畫室裡作畫,到了傍晚時分,再和理奈相攜出門散步。

  自從小貓加入了他們的小家庭之後,日子好像也不自覺地變得可愛起來。

  准確說……

  是幸村先生愈發覺得自己的未婚妻太可愛了。

  Part 1.

  一天夜裡,他正睡得迷迷糊糊,想要起身下樓喝杯水。

  剛拐下樓梯角,就聽到一樓的客廳內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而且時不時還伴有幾聲貓叫。

  在大腦清醒過來後,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貓捉老鼠。

  但轉念一想,平時的衛生都有好好保持,並且社區裡還定時進行清鼠的行動,理應說……這種情況是不存在的。

  所以,隨之而來的,便是第二個猜想:他家進賊了。

  為了防止打草驚蛇,幸村扶著牆面躡手躡腳地往下探去。

  在慢慢向目標靠近的過程中,那細微的聲響,似乎也越來越清晰。

  小貓忽然低聲叫喚了一下,發出「喵喵」的聲音。

  而緊接著,就是一連串的「喵」聲擬音。

  幾乎是在聽清楚了第二聲「貓叫」的同時,幸村心裡也松了一口氣…...

  這個學貓叫的小朋友,不是他家的那位又是誰呢?

  他斜倚在牆角,看著面前一貓一人互動的畫面,無奈又寵溺地笑了。

  小貓:「喵~」

  理奈:「喵喵~」

  小貓:「喵~喵~」

  忽然,理奈伸出食指,輕輕戳了戳它的爪爪:「錯了哦,你應該說喵~喵~喵~,這樣才可以繼續接龍下去呀!」

  幸村抱著雙臂,忍不住嗤笑一聲。

  他未婚妻大半夜的不睡覺,這是在和小貓玩游戲嗎?

  還記得,一個多月前她剛來到這裡的時候,還是一副禮貌疏離的模樣。

  就像一個繭,用絲線把自己一層層包裹起來,讓人難以摸清她真實的性子。

  外界對於她的評價,也一直都是大方得體,氣質滿分的御姐。

  但在幸村慢慢地將她的那層繭剝開之後,他才發現,裡面原來是個天真爛漫,可愛靈動的小蝴蝶公主。

  而讓他感到慶幸的是——

  她破繭而出的那一面,有且僅有他一人可以看到。

  故事的最後,是幸村先生把貓安頓好了之後,就抱著他的未婚妻上樓睡覺去了。

  當他既好奇又有點小醋意地問起她怎麼大半夜不睡,要跑去找貓玩的時候......

  他的未婚妻眨著無辜的大眼睛,理直氣壯地回答他:「是它自己偷偷溜進我房間,要我陪它玩的。」

  「也是它自己開門進去?」

  「那……那可能是我忘記關了。」她心虛地摸了摸鼻尖,低垂著腦袋。

  幸村真是被她這支支吾吾的樣子可愛到了,原本想要假裝教育她晚上好好睡覺的話,又被他自己咽了回去。

  他將她整個人塞進自己的被窩裡,替她掖好被角:「以後要是睡不著覺,我允許你也自己偷偷溜進我房間,叫我陪你玩~」

  理奈抬眼看他,下意識地問了一句:「玩什麼?」

  「你覺得,一對未婚夫妻晚上能夠在床上玩什麼?」他看著她愣愣地眨了眨眼睛,眼神裡頓時閃過一絲玩味。

  「……我現在覺得,我能夠睡著了!」

  說罷,她就低下腦袋,緊緊地閉上了眼睛,只是呼吸明顯還有些急促。

  畢竟也大半夜了,幸村沒有繼續打趣她,伸長手臂將她往自己身上攬了些。隨後也閉上眼,繼續自己的美夢。

  一小時後——

  在懷裡的人,呼吸已經變得平穩、規律,進入了睡眠狀態後,幸村的睫毛顫了兩下,再次睜開了眼睛。

  「現在,我好像睡不著了……」

  Part 2.

  在偶然發現理奈半夜和小貓玩游戲之後,幸村先生似乎還發現了...他未婚妻好像很喜歡和小貓聊天。

  突然就有了一點莫名其妙的危機感(?)

  這些天,理奈一直在房間裡忙活著些什麼,常常忘記了飯點。

  而在幸村去問她的時候,她又故作神秘地將東西全部都收了起來。

  「這個東西,還沒做好之前不是很好看啦~」

  她說著,就把人推出了自己的房間,隨後立刻反手關上了房門:「不過,在它完成之後,就會變得好看了。我想,精市應該也會覺得它可愛的~」

  「誒,說的我好期待啊……」

  他最近時常看到她整理了一堆毛線的邊角料出來,心下猜想她是在給他縫制些什麼東西,為了保持神秘感和期待的心情,便也沒有繼續問下去。

  直到她說的大功告成的那天——

  幸村先生一概風輕雲淡,溫和平靜,從容不迫的神情裡,突然多了點無奈和郁悶。

  就像是悶聲喝下了半瓶醋一樣,酸得苦澀。

  他坐在沙發的另一頭,翻看著手裡的畫冊,但余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另一頭親密互動的一人一貓。

  「戴上試一試~」

  理奈將織好的小帽子展平,然後溫柔地將它套在了小貓的頭上:「誒,真的很可愛!」

  「精市,精市,你看!」

  她一邊調整著小貓的帽子,一邊頭也不回地往後面招了招手:「你喜歡嗎?」

  幸村:「我……」

  「喵嗚~」

  「吶,你喜歡就好呀!」理奈歡喜地將小貓抱到懷裡,一下一下地撫摸著它的毛。

  幸村張了張嘴,最後沒說話:哦,原來不是在問我啊。

  理奈給小貓織的是一頂畫著小豬鼻子的帽子,此刻戴在它的頭上,更是有了一種反差萌。

  小貓賴在她的懷裡,懶懶地「喵」了一聲。

  「不對哦,你現在是小豬,你應該學豬叫~」

  她伸出手親昵地點了點它的小嘴:「誒……但是小豬應該怎麼叫?」

  理奈思索了片刻後,決定轉頭求助自己的未婚夫先生:「吶,精市。你會學小豬叫嗎,能不能給我模仿一下?」

  幸村先生手一頓,突然覺得畫冊都拿要不穩了。

  他抬眼看向她,笑而不語:我不過是個平平無奇,沒有帽子戴,還要學豬叫的男人罷了。

  -

  大概是之前都是一個人住,沒有人陪伴,也沒有人聊天的緣故,所以理奈對於突然出現在生活裡的小貓,才會格外地歡喜吧。

  總得來說,看到她變得越來越放得開,幸村還是為此感到高興的。

  吃點小貓的醋,也就罷了。

  「在看什麼呢,那麼入神?」

  從吃完飯開始,他就看到她抱著手機很久了:「眼睛一直盯著屏幕的話,是很容易疲勞的哦。」

  「唔,但是真的很開心,感覺放不下來。」

  理奈癟了癟嘴,還是沒有將眼神從屏幕裡移開:「每次看到這個畫家的作品,我都覺得自己的手就是白長了……」

  「嗯?畫家?」

  「是啊,我記得之前好像還有個精市提到過呢!」等到他挨著她坐下後,她這才把目光從屏幕裡移開。

  幸村循著她的話,仔細回想了一會。

  隱約記得,她好像的確是提起過自己很喜歡一位畫家。似乎也是因為那個畫家,所以才會激發她對於生活的熱愛。

  就是不知道,她喜歡的那個畫家是哪位大師了。

  「應該……也不算大師吧?」

  她想了想,向他介紹其自己崇拜的人來:「他好像一直很低調的,也沒有出席過畫展,但是他的作品從來不缺席任何一個知名的展子!」

  「聽起來,是很厲害呢?」

  「嗯!而且是既神秘,又厲害的那種。」

  理奈突然來了興致,把手機都放下了,像個小粉絲安利自己的愛豆一樣,眼神裡都閃著光。

  但幸村聽著聽著,就感覺心裡泛著淡淡的酸意。

  「所以,就是一位低調神秘,風格獨特,而且畫技一流的男畫家?」

  他總結道,還特意在性別上著重強調了一下。

  理奈點點頭,似是肯定了他的評論。

  但隨即又糾結地搖了搖頭:「……其實,我也不知道這個畫家的性別,只是從畫風感覺上猜測的。畢竟他也沒有出席過任何的場合,連ins都是工作室在運營的。」

  雖然聽到她這麼說,但幸村心裡的警惕感還是沒有降下去。

  所以在理奈邀請他一起去後天的畫展,欣賞一下那位畫家展出的作品時,他想也沒想就一口答應了。

  後天一大早,兩人就整裝洗漱,將小貓安頓好後,便出發前往展館了。

  達到展館的時候,才剛剛開始檢票入場。

  理奈站在隊伍中,環視了一下四周。這裡算是中心地段了,來來往往的人流量很大,所以其中不乏有認出他們的路人們。

  她低頭看了一眼昨天幸村帶她出門買的情侶裝,表情有點猶豫。

  「我們穿得這麼隨意,真的好嗎?」畢竟,這個場合,肯定會碰到之前相識的媒體記者,或是業界的人士。

  當然還有,自己旁邊這位雖然退役,但人氣絲毫不減的未婚夫的粉絲朋友們了……

  原本理奈是想給他搭一件簡便西裝的,但卻被他硬塞了一件情侶Polo衫。

  不過,他的確穿什麼都能夠穿出高端大氣的樣子……

  「嗯?理奈是覺得這套不夠好看嗎?」他低頭替她撿拾好白色的領子,「那我們下次再好好去挑一挑~」

  「不是……」

  理奈瞥了一眼周圍偷偷摸摸拿出手機,想要拍他們照片的路人們,壓低了聲音:「精市,這是……想要公開嗎?」

  「我也沒有想過不公開吶,難道理奈介意?」

  她立即搖了搖頭:「我是不介意的。」

  「雖然說是公眾人物,會受到四面八方的關注,但公眾人物說到底,也是在人之前加了個修飾詞罷了,戀愛、結婚、生子什麼的,很正常的。」

  「只是……」她頓了下,糾結地蹙起了眉,「精市應該會有很多女友粉吧?」

  終於知道自己未婚妻顧慮的幸村,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理奈不是說了嗎,公眾人物也是普通人吶,所以我相信粉絲們會理解的。何況……理奈很優秀吶。」

  聞言,她舒展開眉間,也親昵地回握住他的手,兩人肩並肩往展館內走去。

  而幸村昨天急匆匆地帶著她去買情侶裝,又在今天執意要穿出來的原因,其實是——

  嗯,就是覺得這件穿得好看而已。

  真的和他未婚妻喜歡的那個畫家一點關系都沒有。

  他真的一點也沒有吃醋。

  -

  展館內,按照不同畫作風格,將其區分開來展示,每一層都有固定的主題,而整個畫展又有一個大主題。

  理奈挽著幸村的手,在長廊裡慢悠悠地走著。每經過一副讓她覺得驚艷的作品面前,都要停下來欣賞片刻。

  之前她一個人逛展子的時候,還得蹭別人帶來的講解。

  但這次不同了,她的身邊就站著個藝術家。

  偶爾遇到她說不出來的地方,幸村就會耐心地和她詳細展開來介紹。

  這短短的一段路,她就聽他介紹了好幾位優秀的畫家,以及他們畫作的獨到之處。

  穿過玻璃走廊,他們來到了另一片展區。

  這一塊展出的,是近些年最受歡迎的幾位畫家的作品。

  而其中,也包括了理奈喜歡的那位。

  「吶,精市你看這幅畫!」

  她牽著他的手,走到一副畫著連綿不絕的山川的作品前。

  幸村沒有第一時間仔細欣賞畫作的內容,而是先低頭看了眼右下角的作者名。

  有點眼熟……

  好像是一位曾在網絡票選中,排名僅次於他的一位畫家。

  他轉頭看著理奈一臉崇拜的表情,心裡一沉:原來,他未婚妻喜歡的畫家就是這位啊……

  「吶,精市,你用心感受一下這幅畫。」她期待地回過頭來看他,「你有沒有看出什麼來?」

  幸村大致掃了一眼面前的畫,面不改色地微笑道:「看到了山。」

  理奈不解地歪了歪腦袋:……我也看到了啊。

  「不是,我是想讓你教教我,怎麼欣賞這幅畫。感覺他畫的實在太富有表現力和張力了,我都不知道應該用什麼詞來形容了。」

  「那就不形容了,我們看別的去吧。」

  「誒?」

  在理奈愣神之際,幸村就牽起她往前面走了。

  跟在後面亦步亦趨的理奈,疑惑地抬起頭看他。

  不知道為什麼,她感覺她的未婚夫雖然臉上笑嘻嘻,但心裡……

  「啊,等一下!」

  突然她開口叫住了他,兩人的腳步齊齊停了下來。

  幸村轉過身來問道:「怎麼了?」

  ……不會又是哪個喜歡的畫家吧。

  「我看到我喜歡的那個畫家的作品了!」理奈激動得牽著他,小跑著往那邊趕去,「差點就要錯過了呢!」

  幸村抿了抿嘴角:……還真是被他猜中了。

  他跟著理奈走到一副畫著一片稻花田園的作品前,聽著她喋喋不休地開始誇起她喜歡的畫家來。

  「吶,這就是他的作品啦。而且這幅畫還是我很喜歡的一副呢,沒想到今天會展出來誒……」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面前的這片花田,畫上的花好像在隨風飄動著,左右搖擺。

  近處有一對搖著蒲扇,坐在躺椅上的老夫妻,遠處還有孩童們在田間小路上玩耍、追趕。

  單是看著它,理奈仿佛就能夠置身其中。

  稻花清香圍繞在她的周身,迎面拂來的微風,勾起她的發絲。

  她當時看到這副作品時,也曾遙想過暮年。

  或許會和畫上的這對老夫妻一樣,笑談著過往,看著眼前的兒孫在嬉戲打鬧。

  這是她向往的溫馨平靜的生活。

  「理奈,很喜歡他?」幸村靜靜地聽她誇獎完後,忍下笑意問道。

  「嗯!」她看著畫,肯定地點點頭。

  但靜默了一秒後,又立即回過頭來和他解釋:「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欣賞他的作品,不是喜歡他……」

  見她著急的模樣,幸村實在忍不住輕笑了一聲:「吶,就算喜歡他也沒關系哦~」

  「誒?」

  這下輪到理奈心裡納悶了。

  「因為……」

  他頓了下,刮了刮她的鼻子,柔聲道:「反正,你喜歡的都是我啊~」

  理奈愣愣地看著他眼裡的笑意,反應了三秒後,突然驚訝地「咦」了一聲,但馬上又捂住嘴,怕驚擾了周邊的人。

  「這…這個作者……」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你就是這個作者嗎?」

  聞言,幸村欣然點點頭。

  「所以,我從很早以前開始,就很喜歡精市了?」

  再次微笑著點了點頭。

  ......她突然有點想相信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會兜兜轉轉,且牽連不斷的話了。

  在往回走出展館的過程中,理奈足足用了一個長廊的距離,才勉強消化了這個消息。

  這也實在太神奇了吧!

  「可為什麼精市要用N先生作為自己的馬甲呢?」

  這名字,她撓破腦袋也想不到就是自己未婚夫啊……

  說起這個,幸村心裡的歡喜又多了幾分。

  他親昵地敲了敲她的腦袋:「你是不是忘記了自己的電台馬甲了?」

  「Night?啊……你說的該不會是我馬甲的首字母吧?」

  「是吶。」

  他低低地笑了一聲,接著解釋:「其實,一開始我是讓助理隨意取的。」

  「但在喜歡上理奈的電台後,我就情不自禁地取用了你馬甲的首字母,作為了發表作品的馬甲。」

  「所以,我們這是……在還沒有重逢的時候,靈魂就已經先替我們喜歡上對方了。」

  他扳過她的身子,垂下眼,深情地盯著她的眼眸。

  看著他暗藏濃濃情愫的眼神,理奈忽然展開笑顏,無聲地勾起了嘴角,目光裡全然就剩下他一人。

  原來,就算世界上有那麼多人,每個人最終都可以和自己的「緣分」相遇。

  即使他們先前互不相識,即使他們走散了很多年……

  在經過之前那副山川畫時,幸村突然停下了腳步,靜靜地看了那幅畫一會。

  「怎麼了?」

  「以後,別看他的了。」他回過神來,對她補充道,「喜歡我的就好了……」

  「噗…」她未婚夫這一定是吃醋了吧?

  在理奈還在低頭暗笑他的時候,突然被他的手臂一帶,整個人就湊到了他的眼前。

  他微微俯下身子,偏了偏頭,在她的耳畔落下輕輕的一句話。

  「喜歡我,就好了。」

  


☆、止鳶

  

  兩人從展館裡出來,就已經是午飯時間了。

  或許是撞上畫展的緣故,周邊的一些餐廳全部都爆滿了。在轉了一圈,毫無收獲之後,兩人便先回到了車裡。

  想起自己的大學就在這裡附近,於是幸村提議到學校周圍的小店碰碰運氣。

  「誒,D大嗎?原來精市還是個學霸呢~」她驚訝地感嘆了一句。

  理奈雖從小學起就在國外讀書,但對於國內的幾所知名大學也是有所耳聞的。

  尤其是在世界總排行榜上占有一席之地的D大,她也十分仰慕。

  本來就被他的藝術細胞和運動細胞所折服的理奈,此刻默默地在心裡為自己的未婚夫打上了個「完美」的標簽。

  感受到她崇拜的目光的幸村,嘴角的笑容愈發地燦爛了。

  「我記得理奈所在的大學,在世界排行榜上也是靠前的。這麼說的話,其實理奈也是一個學霸呢。」

  「雖然是很厲害的學校沒錯......但我也是准備了很久才考上的。」

  她自認為在學習方面,和學霸這一詞是還相隔甚遠的。只能夠說是一個願意努力,並且腳踏實地的人。

  想起自己為了考上大學而拼命努力的那段日子,理奈忽然有點懷念。

  「對了,精市當時是怎麼考上的?好想向學霸取經。」

  「......我其實沒有去考。」

  瞥見她期待的眼神,幸村有些不好意思:「當時,是校長直接推薦我到D大的,所以就不用考試了。」

  理奈:......

  不過,通過這幾句話的交談,倒是提醒了她一件事。

  相較於他對她的了解程度,她對於她未婚夫的資料掌握得還不夠全面呢......

  想到這,她就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機來搜索他的名字。

  只是還沒進入他的專屬詞條頁面,理奈就被底下最新的相關資訊吸引了注意力。

  <爆!退役網球運動員之所以離開網壇,竟是因為......>

  <重磅消息!消失在公眾視野之後,幸村君竟然隱婚了?!>

  <那些年你追過的人氣運動員,脫單了!>

  <......>

  一條接著一條的資訊從網頁上彈了出來,看得理奈眼花繚亂。

  隨意找了一條點進去,在幾行不實且被故意誇大的文字下面,還貼著他們今天在畫展上被拍的照片。

  在車子抵達小店的那一刻,幸村的手機也隨之響了起來。

  他低頭看了眼群裡爆炸式的刷屏速度,不禁失笑。

  丸井:【幸村!!你又又又又又上熱搜了!!】

  切原:【前輩,你消息也太慢了吧。我今天早上就看到了,還幫部長去清理詞條了!】

  真田:【......赤也,早上訓練偷懶玩手機,下午沒有游戲時間了。】

  切原:【不!要!啊……我馬上就下線!】

  雖然心裡已經有點數了,但就在幸村剛想問熱搜內容是什麼的時候。

  柳默默地將他搜集到的所有平台資料,以及群眾態度、關注度,熱門評論,全部整理好發到了群裡。

  理奈看到幸村刷著手機,時而勾起嘴角微笑,時而皺起眉頭,便問了一句「怎麼了」。

  車子已經停在這有一會了,但兩人都沒有要下車的動作。

  「在看新聞呢...」

  幸村刷著手機的動作沒有停下來,只是嘴角的弧度上揚了些:「發現了一些有趣的評論∼」

  聞言,理奈也好奇地探過身子,看起他手機裡的圖片來。

  1.

  推特趨勢榜:「幸村精市」、「山幸村精市隱婚」、「東京畫展」......

  各大搜索引擎熱搜詞條:「幸村精市」、「幸村精市隱婚」、「幸村精市女朋友」......

  2.

  幸村精市退役前的最後一條推文的最新評論:

  「預定位置,等更新!」

  「從熱搜那裡趕來吃瓜,結果發現這裡什麼也沒有......」

  「啊啊啊啊啊啊男神,你快出現啊!!快發聲明澄清啊!」

  「不會真的是女朋友吧,不會吧不會吧??」

  「怎麼突然就冒出一個女朋友了啊,這些媒體是不是又亂帶節奏了??」

  「我的初戀男神,突然就......就結婚了?!這也太突然了吧!」

  在看到這些帶著點不滿情緒的評論後,理奈也郁悶地皺了皺眉頭。

  不過,大部分的評論還是比較理智冷靜的——

  「沒官宣,就靜靜地不站邊。」

  「樓上的那些粉絲安啦安啦,一個從立海大時期就粉過來的老粉覺得這個年紀有女朋友很正常啦!」

  「同立海大的粉絲,如果幸村君真的找到了喜歡的人,那我們當然也是很祝福啊!」

  「容我插一句,個人感覺這個小姐姐氣質很好誒!就算照片看起來有點模糊,但還是擋不住氣質啊!!」

  「感覺配的不是你一個人!!」

  而最後,這些評論以一句「照片上的小姐姐知道是誰了!」的話給終結的。

  3.

  緊接下來後面一張就是眾人順藤摸瓜,費了好大的力氣,從各路收集到的......關於「幸村精市女朋友/隱婚對像」的消息。

  在經過路人爆料,以及對比了多張圖片之後,大家終於把目光鎖定在了理奈的身上。

  雖然她本人不上推特,也沒有注冊賬號,但她的後援團還是活躍的。

  被幸村那邊的粉絲還有吃瓜群眾們順著線索找了過來後,立馬就發了一條聲明。

  表示在她自己宣布之前,不會作出任何的回應,即使她現在已經不再主持了,但還是會一如既往支持。

  而她的粉絲們也紛紛轉推,跟著後援團的腳步走,不相信謠言,會一直支持她本人。

  -

  跟著幸村走到那家壽司店的路上,理奈低垂著腦袋,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在隨意點了幾種壽司之後,理奈抿了幾口涼水,看著後援會的推文出神。

  她感覺自己的心驀地軟了下去,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感動湧上了心頭。

  不為別的,只是為了這些年一直支持自己,陪伴自己的粉絲朋友們。

  因為她本人偏靜,不愛談論網絡上的那些消息,所以也就沒有在意去注冊一個賬號。

  也就沒有想到,竟然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有這樣一個群體一如既往地搬運著她的每一個消息,產出她的照片、手繪、飯制視頻......

  「突然感覺心裡好慚愧啊...」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濕潤:「沒有及時向大家表示感謝,總覺得欠了他們什麼似的。」

  幸村安撫地揉了揉她的腦袋:「現在也不遲啊,理奈可以去注冊一個賬號。

  「而且,我相信大家看到了也會很激動的。」

  聽了幸村的建議,她贊同地點點頭,立刻就開始注冊自己的賬號。

  幸村含笑地看著她認真摸索推特的樣子,忍不住伸出手親昵地刮了刮她的鼻尖。

  「賬號就是名字嗎?」

  他登上自己許久沒用的推特,點開搜索欄。

  「嗯!」理奈點點頭。

  但又想到兩個人的八卦新聞,後怕地問:「這樣會不會有什麼問題?要不然我改......」

  「沒關系的,就用真名就好了∼」

  幸村一邊安慰她,一邊在搜索裡查找她的賬號。

  不一會兒,理奈這邊就收到了關注提示——

  是來自幸村精市的。

  「就這麼關注了?」理奈驚訝地看他。

  ......怎麼感覺算是變相官宣了。

  倒是幸村依舊淡定,甚至一臉無辜地反問她:「不可以嗎?」

  「誒,當然可以啦。」

  回過神來,理奈突然覺得自己剛剛的猶豫和擔心有些多余。畢竟只是脫單了,又不是什麼罕見的大事。

  就算媒體們再怎麼在新聞上面動手腳,也不過是為了獲得熱度罷了。

  這樣想著,她便毫不猶豫地回關了他:「這麼說來,精市就是我推特第一個關注的人了呢!」

  而幸村則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又埋頭在自己的推特賬號裡忙活起來。

  理奈不解地眨了眨眼,隨後也開始瀏覽起自己未婚夫的推特內容來。

  「哇...好多粉絲啊!」她不禁感概了一句。

  她之前是知道他有多受歡迎,但直到今天看到關注他的粉絲數,才發現遠遠超過了她的想像。

  也難怪他脫單的事情會引起這麼大的反應了。

  不過讓理奈覺得奇怪的一點是......

  明明她關注他的時候,看到他關注的人數是「71」,只是刷新了一下,就突然降到了「28」。

  當她疑惑地愣了一會再刷新一次後,人數直接從「28」掉到了「1」!

  而剩下的那一個被關注的人,就是她本人!

  「吶,精市......」

  理奈剛想抬起頭問他,可又眼睜睜地看著那個關注人數慢慢從「1」恢復到原來的數量了。

  「......」

  她突然不知道她未婚夫在干嘛了......

  而當一切都弄好了之後,幸村才從手機屏幕裡抬起頭對她玩彎了彎眉眼。

  「現在,理奈也是我推特第一個關注的人了哦∼」

  


☆、止鳶

  在關注了幸村之後,理奈第二個關注的就是她後援團的賬號。

  而早已在推特上蹲點的媒體記者、粉絲朋友,以及廣大吃瓜群眾,幾乎是在他關注了理奈後的第一時間,就發現了這件事。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理奈的粉絲數就從「1」爆炸式增長到了五位數!

  還有很多人私信詢問她「是否是本人」、「和幸村是否真的是情侶關系」之類的問題。

  霎時間,她被這樣「熱情」的反應嚇得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

  「精市,要不要發條推文讓大家冷靜一下?」

  她蓋過手機,撐著下巴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網上的評論,基本被分為了三派:一是兩家粉絲,不等官宣不約的;二是給他們送上祝福的;三是默默關注的吃瓜群眾們。

  幸村夾了一塊壽司放在她面前,衝她安撫一笑:「嗯,接下來交給我就好了。」

  他輕柔的一句話,就能夠讓她的心瞬間安定下來。

  理奈回以一笑,放心地開始吃自己面前的那一小碟壽司。

  「好久不見了,幸村君。」剛忙完的店主奶奶朝兩人走了過來。

  在和幸村點頭打了個招呼後,她的目光落到了對面的理奈身上。

  幸村在她還沒開口詢問之前,就先介紹起自己的未婚妻。而理奈則是禮貌地向她微笑問好。

  店主奶奶在聽到是他未婚妻的那刻,驚訝地眼鏡都從鼻梁上滑了下來。

  「想不到才過幾年,幸村君都有未婚妻了......真是為你們感到高興。」

  她笑起來的時候,臉上的皺紋更明顯了:「當年追你的女孩子啊...我記得都是一放學就馬上來占位置的。」

  「我那時候還在猜,最後會是誰能夠吸引你的目光呢......誒,今天看到山川小姐才了然。」

  「小姐的樣貌、氣質、談吐...都和幸村君很搭呢。」她看著理奈,微笑著贊嘆道。

  理奈向她感激地俯了俯身子,落落大方地接受了她的贊美:「謝謝您,奶奶。也很感謝您之前對精市的關照!」

  店主奶奶慈祥地微笑著,簡單地招待了他們兩句後,又轉身進廚房忙活去了。

  目送她離開後,理奈才略有深意地將眼神轉移到幸村身上。

  「精市果然從小到大都很受歡迎吶∼」

  「嗯?理奈這是......在吃醋?」

  聞言,她淡笑著搖了搖頭:「那也說明了精市很優秀啊,准確說是感到慶幸才對。」

  慶幸......

  在經歷了痛苦的遭遇,差點要對世事絕望的時候,命運將這樣一個優秀的人贈予她。

  和店主奶奶談話間,理奈的手機的消息提醒就沒有停過。

  接連不斷的幾下振動,將他們之間的對話打斷了......

  她剛返回到推特的界面,就看到了剛剛關注的幸村,發了一條推文。而她也是那條推文的主角之一。

  「首先很感謝大家對我的關注,退休老人家突然上了熱搜感覺很有意思呢^^」

  「聲明:沒有隱婚對像,也沒有女朋友,網上的報道均為不實言論。」

  「本人只有一個溫柔可愛,人美聲甜的未婚妻∼@山川理奈。」

  而在這條推文發出去不過幾分鐘的時間裡,評論數、點贊數、轉推數全部都突破了五位數。

  ......理奈略微有些無奈地抬頭看了眼對面正饒有興趣刷著評論的號主。

  眼下的情況,貌似沒有讓大家冷靜下來,反而更加激動了?

  【第一!】

  【先占位再慢慢看。】

  【官宣了官宣了!!是官宣了對吧!!】

  【這麼久重回推特,結果一發文就是一大盆狗糧扣頭上了?!】

  【嗚嗚嗚這是什麼澄清啊,分明就是赤/裸/裸的秀恩愛!!】

  【我最喜歡的運動員和我最喜歡的主持人在一起了??我的人生圓滿了!!】

  【雖然有點突然......但是男神你幸福就好!!我們都會祝福你們的!】

  【一個不怎麼關注電視節目的人,剛剛去搜了一下小姐姐的資料。不得不承認,真的和男神很配啊!!】

  【我是女神的粉絲,這題我會!!世界名校畢業,入職一年就拿了兩個最佳獎項,還有數不清的其他榜單第一名......】

  【好吧,原本還想看看是誰搶走了男神的我,在知道小姐姐這麼優秀之後,此刻甘願化作一朵鮮花送祝福。】

  【太感動了!這下再也不用擔心誰又來蹭男神的熱度炒自己的緋聞了!】

  【今天排在他們前面的路人表示:小姐姐聲音超好聽的!而且還超級溫柔體貼地幫幸村君擦汗!!】

  【在現場,親眼看見幸村君像小孩子一樣彎下腰要小姐姐幫他理頭發,超級親密超級甜啊啊啊啊...我酸了!】

  【雖然狗糧很飽,心裡很酸,但是......不介意你們多說一點啊啊啊!】

  【求出長文分享夫妻兩人的甜蜜小日常!!我不缺這點流量錢真的!】

  原本還擔心底下會吵成一團的理奈,看到這些評論之後,松了一口氣,甚至覺得大家都好可愛的!

  「吶,覺得我的文案寫的怎麼樣?」

  幸村牽起她走向門口的收銀處,話裡是明顯的期待誇獎的語氣。

  「噗...」理奈瞧見他得意的小表情,忍不住笑了。

  什麼霸道凌厲的網壇「神之子」、淡漠疏離的人氣運動員......都是外界片面的評價。

  只有和他親密接觸過一段時間的理奈才知道,她的未婚夫,其實是個很性格溫和,心思細膩,偶爾還會有小孩子心性的人呢∼

  在他們准備離開店鋪的時候,店主奶奶提了一個木制禮盒給幸村。

  「這裡面是剛剛特意給你們做的招牌菜品,還有山川桑很喜歡的天婦羅炸蝦哦。」

  「誒?」

  聞言,理奈驚訝地眨了眨眼:「奶奶是怎麼知道我喜歡的......」

  幸村輕笑了一聲,打趣她道:「剛剛不知道是哪位小姐,把兩份的天婦羅炸蝦全部都吃光了∼」

  「啊...精市!」

  理奈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而後者則是微笑著將她往懷裡拉近了些。

  再次對店主表示感謝後,兩人才離開了壽司店。

  由於吃得有點撐,幸村便帶著她到大學校後園的銀杏大道散步。

  夏天的銀杏樹,和秋末的銀杏相比,是另一種風格的美。

  兩旁郁郁蔥蔥的樹木,生長得極為茂盛。一片片碧綠青翠的葉子,掛在枝頭,整個大道都被渲染上一種生機活力的氛圍。

  兩人手牽著手,漫無目的地在石板路上閑逛。偶爾幸村想起大學時的一些趣事,也會說出來逗她一笑。

  理奈今天下身穿的是白紗長裙,微風徐徐而過,調皮地撩起她裙擺下端的外紗。

  身旁也會有學生抱著厚厚的一疊書經過,不經意間朝他們看一眼後,愣了一瞬,又急匆匆地走了。

  最後兩人找到了一個秋千,並排坐下休息。

  一時沉迷在這樣靜謐又美好的環境裡,理奈都忘記了此時網上正進行著怎樣熱烈的討論。

  突然想起後,她才急忙拿出手機來看。

  在幸村正式艾特了理奈之後,其實就相當於幫她認證這個推特賬號是本人了。

  隨後她就看到後援團火速關注了她的賬號,並且轉發了那條推文:【認領我們家「溫柔可愛,人美聲甜」的姐姐,祝福男神女神!】

  甚至官推皮下還很激動地給她發了私信,是一長條祝福的話,看得理奈差點沒忍住就要落淚了。

  既然幸村都已經大方官宣了,那她不回應就顯得他的話有些單薄了。

  理奈想了想,便也編輯了一條推文——

  「沒有隱婚對像,也沒有男朋友。只有一個帥氣優秀、溫和體貼的未婚夫∼@幸村精市」

  而早已蹲點許久的網友們,意料之中地再一次炸開了鍋......

  【這年頭,連官宣文案都要暗藏狗糧了嗎?】

  【女神第一條推特,占個評論合影留念!】

  【???我不是剛剛吃飽飯嗎,我為什麼又要點進來!】

  【嗚嗚嗚,姐姐我終於等到你開推特的這一天了!!粉絲激動地奔走相告!】

  【來之前:霸氣十足,「讓我來看看到底是誰把我們男神收了!」,來之後:小姐姐,謝謝你收了我們男神!!】

  【啊啊啊啊姐姐開了賬號以後多發動態啊,秀恩愛也可以的!!我們只是太想見你了啊!】

  當然了,一下子自己的男神變成了別人的未婚夫,還是會有很多人一時接受不過來的。

  底下也不乏有一些「這個到底是誰啊?」、「我男神誰都配不上」之類的評論。

  不過好在大部分粉絲都很理性,畢竟兩人都是成年人了,談戀愛、結婚生子,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啊,並不能因為是公眾人物就要被指指點點。

  好在這些不滿的評論也都是在可接受的範圍之內的,而且不一會就被那些祝福給刷下去了。

  其實,理奈有想到過會出現這樣的狀況,也能夠表示理解。

  但她萬萬沒想到的是——

  繼他們兩人的推特互關之後,他們後援團的推特也互關了?!

  而且好像還快速衍生出了一個cp後援團賬號???

  [YN夫婦後援團]:「今天是我們正式成立的第一天,應廣大粉絲要求,現接受今日在畫展上磕到YN夫婦的糖的投稿!歡迎大家踊躍評論!」

  【我來投稿!不知道有沒有人注意到夫婦兩人今天穿的是情!侶!裝!就是那種擺明了這是我媳婦/這是我老公的情侶裝啊!!】

  【......本來站得遠沒注意,你這麼說我就......就酸了。】

  【或許你見過球場上帥氣逼人的他,見過照片裡霸氣外露的他,但你一定沒見過幫未婚妻綁頭發時有些笨拙又耐心的他!!】

  【看到這條莫名其妙我就嗷嗷叫了!!】

  【請問做不成他未婚妻,可以做那根發帶嗎?】

  【大概你們想不到......現在,對!就是現在!夫婦兩人就在我面前,甜甜蜜蜜地蕩秋千……】

  


☆、止鳶

  

  理奈正和旁邊的幸村閑聊著,便聽到身後不遠處傳來格外明顯的「哢嚓」一聲。

  「抱...抱歉!!」

  他們轉過頭之後,就看到一個短發的女孩低著頭,懷裡還死死地捂住手機。

  女孩大概也是被相機聲音嚇了一跳,整張臉都不自然地漲紅了。

  「我...我只是路過看到......看到前輩們的。」

  她支支吾吾地解釋,眼神慌亂。

  理奈和幸村對視了一眼,起身朝她走去。

  「沒關系,你別太在意。」理奈淡笑著示意她放松下來。

  偷/拍的確會讓人心裡介意,但作為之前就被拍慣了的幸村,此時倒更想看看女孩拍的照片。

  而當他饒有興趣地詢問女孩是否可以時,女孩呆愣了一瞬,點點頭,將屏幕劃到那張照片的位置。

  「雖然...被偷/拍的感覺不太好呢,但這張照片倒是挺好看的∼」他說著還指給理奈看。

  鏡頭正好捕捉到了他們兩人側著頭,互視一笑的瞬間。

  陽光被銀杏枝葉剪得細碎,灑落在他們的發頂,確有一種朦朧的意境美感。

  「前輩,真的對不起!我只是一時興起就拍了......打擾到你們真的不好意思!!」

  女孩對著他們連連俯身:「我馬上就刪掉,絕對不會泄漏出去的,請前輩們放心!」

  「別急,」幸村喊住她剛要刪照片的動作,語氣誠懇,「這張照片,可以發給我嗎?」

  女孩&理奈:「?」

  -

  兩人雖說是公眾人物,但也都淡圈許久了。

  況且也不是當紅的明星愛豆,所以除了之前有關注過他們的人,倒也沒有人當場就能夠認出他們。

  不過,在D大裡被認出的概率還是挺大的......

  原因就在——

  學校裡每逢考試、比賽都會被學生們簇擁去膜拜的名人榜。

  作為本校在體育界的知名傑出校友,幸村的名字自然也在上面,外加他的照片。

  他們一路閑逛參觀,偶爾也有碰到學生們來要簽名的。

  在幸村囑咐過後,大家都很有禮貌地收起了相機,留給他們多一點的二人空間。

  遇到印像最深刻的學生,就是在D大裡練習網球,准備入學考試的一名男生。

  兩人剛路過網球場就被他攔住了前路,從他語無倫次的表達裡大概知道他現在處於瓶頸期,對後面的考試焦慮不安。

  「前輩...如果您有時間,能不能......」寸頭男孩說這話的時候,身子有些哆嗦。

  他本就不太會與人交流,剛剛完全是腦子一熱,看到偶像就衝上來了。

  現在說出口後,才開始擔心被拒絕的尷尬局面。

  理奈只一眼便能夠深刻感受到他內心的緊張,這大概也是她強烈的共情能力吧。

  「精市,」她扯了扯他的衣袖,「正好我們也走累了,要不......?」

  「嗯,我也這麼想的。」

  幸村倒是不介意花時間指點後輩,只不過他現在更在意的點是: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打球。

  在兩人打球時,理奈便坐在場外的長凳上安靜地觀察。

  和自己偶像一起打球,寸頭男孩又激動又害怕,每一球都回得小心翼翼。導致還沒過幾分鐘,他就開始眼花了。

  「放松點。」

  幸村很快就看出了他的破綻,連連得分:「不要把我放在第一位,你現在關注的應該是網球本身。」

  可男孩太害怕在偶像面前丟臉了,反而沒有平時練習的水准。

  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男孩已經累得不行了,大顆大顆的汗珠從額上直淌下來。

  反觀幸村,仍是一副輕松的姿態,全身心地享受著。

  其他幾個球場練習的學生們,見平時一直被教練最看好的「網球新星」此刻竟如此狼狽,都紛紛停下手中的事,過來圍觀。

  原本他們還疑惑著到底是誰能夠把他們眼中的大神逼成這樣,但在見到幸村之後,一個個都呆若木雞。

  「......這是大神中的大神啊。」

  「我有生之年竟然還可以親眼看到幸村君打球!?」

  「球場上霸氣的神之子,我算是真的明白大家為什麼這麼誇了......」

  「那是誇嗎?是實話好吧!」

  「不過他不是畢業了很久了嗎,怎麼突然回來了?」

  一個男生問完後,大家突然沉默了下來,齊齊轉頭看他:「他和他未婚妻在校園裡逛那麼久了,你不會不知道吧?」

  說著,其中一個男生還朝理奈坐著的方向努了努嘴。

  男生在看到坐在那的偶像的未婚妻後,回過頭來看著場內處於劣勢的寸頭男孩,默默地說了一句。

  「......我覺得中島君,這局可能會挺慘烈的。」

  「來自偶像可怕的表現欲啊......」

  「要是我女朋友也坐旁邊看,我估計也能虐大神了!」

  「...你醒醒吧,你哪來的女朋友?」

  最後,比賽的結果自然是幸村壓倒性的勝利。

  不過這並不是普普通通的比賽,在這過程中幸村一直在有意無意地向他傳輸一些經驗。

  或許就是人們說的,自己悶頭練習五百次,不如和大神打一次學到的更多。

  雖然意料之中地輸了,但寸頭男孩還是很興奮,對著幸村連連道謝。

  「其實你的球風、技巧都很棒呢,只是太緊張了。」

  幸村回握住男孩的手,斂起了剛剛在賽中的鋒芒:「不要太在意對方是誰,專注於比賽本身最重要。」

  「謝謝您,幸村前輩!!」

  -

  「看到精市打球的樣子了,真的很帥哦∼」

  直到走出網球場,理奈才從剛剛那場精彩的比賽中回過神來。

  「就只有打球的時候很帥嘛?」

  「沒有啊,任何時候都很帥!」

  ......來了,她覺得她未婚夫好像開始套路她了。

  果然,下一秒幸村就略有點委屈失望地說:「啊...可平時都沒有聽理奈這樣說呢。」

  理奈沉默了幾秒後,挽著他的手臂又誇了一句:「你好帥哦∼」

  「這一秒的份,我收到了^^」

  「......」

  兩人正說話間,就逛到了教學樓,有幾間教室正在上課。

  理奈從後門往裡望了一眼,低聲感慨:「以前在學校的時候,總想著快點逃離......現在倒突然開始懷念了。」

  「很想逃離學校?」

  「嗯。」她無奈地點點頭,「學校的回憶...不太好呢。」

  對她來說,除了在裡面學習,真的是一秒都不想多呆。戴著面具去面對同樣戴著面具的人,太累了......

  她是為了保護自己,可他們卻是為了傷害她。

  「不過,校園裡還是有很多美好的瞬間的。」

  她微笑著偷偷指了指後排的那對小情侶,男生正側著身子為伏在桌上假寐的女孩擋光。

  「學生時代的這種懵懂又青春的愛情,真的很美好啊∼」

  她感概了一句,剛想轉過頭,卻發現她未婚夫突然從門邊站直了身子,然後牽著她的手往裡面走。

  理奈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他拉到最後一排的空位置上坐下了。

  「???」她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但幸村卻是從容的微笑著,甚至還向前排的同學借了幾張草稿紙和筆。

  他拿起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然後手指輕輕一推,推到了她的面前。

  [現在開始,我們也是校園情侶了。快和你的對像傳小紙條吧∼]

  理奈沒有猜想到他可愛的舉動,忍不住撲哧一笑。

  教室裡除了老師講解的聲音,只有筆劃在紙上的「沙沙」聲。

  此時她這麼一笑,突然吸引了四周的目光,嚇得理奈不好意思地埋下了頭。

  幸村挺直了身子,微微一側,將她擋在自己的身後。

  大家在看到幸村的時候,驚訝地筆都掉了,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

  他伸出手指,抵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後,眾人才明白地點點頭,轉過身去聽課。

  這邊,老師剛布置好課堂討論題,幸村的手機就振動了一下。

  【你從哪裡冒出來的?】

  【後門。】

  【怎麼突然跑來也不提前說一聲......這是要棄體從文了?】

  【不是,陪家屬來體驗校園情侶生活的。】

  【???你什麼時候有女朋友的】

  【從小就有的未婚妻^^】

  他這句話剛發出去,同學們就聽到台上一向嚴肅冷漠的老師突然驚呼了一聲。

  「繼續討論,都看著我做什麼?」

  山口浩一嚴厲地往教室裡掃了一眼後,大家才低下頭繼續討論。

  他的目光在對上幸村的時候,微微一滯,朝兩人點頭致意後才收回視線。

  [你們認識?]

  理奈觀察到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眼神互動後,傳了張紙條給幸村。

  [嗯,大學時期的好朋友,他後來留校做老師了。]

  [那我們會不會...打擾到他上課?]

  [不會,現在的聽課效率比剛剛來的時候高了很多∼他應該很開心。]

  的確,從發現他們兩個人在後排聽課之後,連打瞌睡的同學都精神了。

  「好,下面每組請一位同學在黑板上寫下收集到的其中一首法語詩歌。」

  說罷,山口浩一朝傳紙條的兩人看了過去:「咳,旁聽的同學一樣要積極參與課堂互動啊!」

  雖然知道不該在幸村身上打主意,但他真的為上座率苦惱(生活不易,浩浩哭泣)。

  聽到老師這麼一說,同學們都將期待的目光投向了後排的這對小夫妻。

  看到偶像來上課,在D大還是挺常見的,但是帶著未婚妻來上課,還被老師提問......

  就有點意思了。

  「幸村前輩,山川前輩,你們會默法語詩歌嗎?」

  前兩排的同學估算了一下,正好按人數,幸村和理奈是和他們歸在同一組的。

  本來他們這幾個是想隨便抄一下前一組的作業,然後派個人上台寫了就完事的。

  但在聽到老師的話後,突然就把希望寄托在了這兩位前輩身上。

  「突然讓我默...有點想不出來誒。」理奈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沒關系,交給我來吧。」

  言罷,幸村就從位置上起身,在眾人期待且好奇的注視下,走向了講台。

  他修長的手指從粉筆槽裡隨意夾起一段白色粉筆,然後在空中轉了一個圈,在黑板上寫起字來。

  理奈看著他的背影,即使是站在最左邊,也尤為突出。

  窗外的風吹進來,將衣衫緊貼在他的背上,勾勒出兩側完美的肩胛骨線條。

  人生第一次,理奈希望這堂課無限時地延續下去。

  往日裡對於校園負面的印像,隨著時間流逝,漸漸模糊成一個點。

  而此刻,更加清晰、深刻的記憶,闖了進來,在她的腦海裡落地扎根。

  甚至蓋住了以往對她來說機械麻木的校園記憶。

  幸村寫完下來之後,就看到自己未婚妻看著他的方向淡笑著出神。

  他好笑地敲了敲理奈的腦袋,低聲問:「怎麼了?」

  「沒事,就是突然驚訝......校園生活,竟然有一天也會讓我感到欣喜。」

  理奈撐著下巴,腦袋歪了歪,咧開嘴衝他一笑:「是因為你。」

  用美好的記憶,填補了我灰色的過去。

  等所有人都下來之後,大家第一眼就去看幸村那塊黑板。

  抄的是——

  保爾艾呂雅的《除了愛你我沒有別的願望》

  Je n』ai envie que de t『aimer

  Je n』ai envie que de t『aimer

  Un orage emplit la vallee

  Un poisson la riviere

  Je t』ai faite a la taille de ma solitude

  Le monde entier pour se cacher

  Des jours des nuits pour se comprendre

  Pour ne plus rien voir dans tes yeux

  Que ce que je pense de toi

  Et d『un monde a ton image

  Et des jours et des nuits regles par tes paupieres

  「......熱戀中的人連上台做題都是撒狗糧嗎?」

  「突然想失憶,告訴自己:我讀不懂法語我讀不懂!!」

  「如果這一對是我們同學,大概我們的論壇天天都能嗑糖吧?」

  「你提醒我了!我先去論壇占個帖子發,還能蹭一次熱度呢!」

  緊接著,大家拿手機拍照的拍照,發帖子的發帖子,可憐山口浩一......又一次自己講課自己聽了。

  山口浩一:果然,打誰的主意都不能打幸村精市的主意。

  理奈之前修過外國文學,對於這首詩算不上熟悉,但大致能夠記得意思。

  「除了愛你,我沒有別的願望。」

  幸村趁她看黑板時,湊到她的耳邊輕聲說道。

  本就帶著些悶熱的天氣,幸村只是靠近了些,理奈的耳根立刻就紅了。

  她回過頭,似嬌似嗔地看了他一眼:「還在上課呢。」

  幸村挑了挑眉,往前掃了一眼,那幾個本想偷聽幾句的同學拖著椅子就往前挪。

  每個人都挺直了腰板,認真地注視著前方,一副「好好學習,啥也沒聽到」的模樣。

  幸村滿意地展顏,親昵地捏了捏她紅透的耳根。

  後半節課,過的還算平靜。

  在同學們的強烈要求下,老師迫不得已展開講了講幸村抄的那首詩。

  理奈正聽著課,忽然手邊被丟過來一個紙星星。

  「?」她抬眼看他,晃了晃手裡的東西。

  「打開看看。」

  他對她做了個口型。

  理奈不解地皺了皺眉頭,依著他的話小心地拆開那顆紙星星。

  展平紙條後,裡面赫然躺著一行清雋秀麗的小字:

  「除了愛你,我沒有別的願望。而你,就是我的全世界。」

  


☆、止鳶

  

  夏日午後。

  耀眼的陽光,透過玻璃房頂淡淡地灑在盆栽上,頓時,芽葉盡舒,新嫩翠綠。

  幸村習慣了在玻璃花房裡作畫,被這裡的花香氣息圍繞著,讓他全身心地放松了下來。

  有時候畫得倦了,便起身澆澆花,擺弄擺弄盆栽,小日子過得十分愜意。

  他完成了最後一筆之後,身子稍往後靠了點,檢查了一遍整體效果。

  「好了,現在可以看了。」他滿意地收起筆,轉頭對理奈招了招手。

  理奈期待地眨了眨眼,從沙發軟墊上起身向他所在的方向走去。

  晨間鍛煉結束後,幸村一進門就看到家裡的兩只小可愛正慵懶地窩在沙發裡。

  理奈手裡捧著書,靠在角落裡,另一只手時不時撫摸著躺在大腿上打呼嚕的小貓。

  家裡的音響放著悠揚緩慢的輕音樂,一切都在這一刻變得好漫長。

  他就這樣斜倚在牆邊,靜靜地看了很久,甚至覺得能夠看一輩子那麼長。

  許是這樣的畫面太過於和諧美好,一整天都在他的腦海裡反復浮現,所以幸村干脆就將它用畫筆記錄了下來。

  「真好看啊,我都不敢相信這是自己了!」她感慨道。

  理奈輕輕將小貓轉了個方向,讓它看著畫:「瞧,你被哥哥畫得很生動呢~」

  小貓睜開眼,目光停留在畫上轉了轉,隨後似是附和她一般,也「喵」了幾聲。

  幸村見她臉上滿是歡喜,心裡也很有小小的成就感。

  得到媳婦的誇獎,比他自己得了多了不起的獎項都要滿足。

  「等等,」他從身後的櫃子裡拿出了另一張畫紙,替換了原先的那張,擺在了畫板上,「還有這一張~」

  「還有?」

  幸村點了點頭,將那幅畫展平在她的眼前。

  這一張畫上的人物,也是她。只不過略微有所不同的是,這上面畫的是Q版的她。

  前者體現的是她嫻靜溫柔的一面,後者體現的是她天真可愛的一面。

  肉乎乎的小身體,純真的大眼睛,還有垂在胸前的溫柔麻花辮,發尾處系上一個花狀發圈。

  還有一身輕紗長裙,完完全全就是小公主的模樣。

  「誒...想不到精市既可以將山河壯闊的風光表現得淋漓盡致,也可以將人物畫得這麼可愛!」

  幸村輕笑一聲,算是接受了她的贊揚:「這個是給你畫的新頭像。」

  理奈驚訝地「咦」了一聲,「給我的頭像?」

  「你電台的頭像很久都沒換過了哦,現在點進去畫質都變得很模糊了呢。」

  「......好像真的沒換過。」經幸村這麼一提醒,理奈才想起自己電台賬號的頭像。

  她的頭像基本都是網上隨便找的,或者就用系統推薦的。

  之前也有網友提過要不要去定制一個之類的,但她覺得這些對於她的電台來說也不算太重要,就一直沒去在意了。

  現在家裡就有一位現成的畫師,還精心為她設計了一個頭像,自然不能夠浪費了。

  理奈將懷裡的貓交給幸村後,便拿出手機將畫掃描成電子版,最後又用修圖軟件簡單地美化了一下,就切換到電台換上了。

  「作為回報,理奈也給我畫一幅頭像怎麼樣?」

  這句話嚇得她差點手機都掉了,一臉不可置信:「你確定要我畫畫嗎?」

  怕是會把小王子畫成了小豬蹄......

  小時候兩位媽媽連興趣班都是給他們一起報的,不過......天賦這種東西,讓人不得不承認的是——

  有些人用一學期就能夠學得通透的東西,有些人用十年都學不會。

  而理奈在繪畫這方面,就是屬於十年都學不會的那種人。

  「沒關系的,理奈盡管嘗試就好了。」幸村鼓勵地看著她,並將位置讓了出來,「我會在旁邊幫你的。」

  「好吧,希望你不要介意。」

  介意......把你畫得很恐怖。

  「當然不會,我非常高興理奈能幫我畫頭像呢∼」

  果然是情人眼裡出西施,愛情讓人昏了頭,花了眼。

  有幸村在一旁指導,理奈磕磕絆絆的,最後的成品倒也算是看得過去。

  只是還是不可避免地把小王子畫成了好看一點的小豬蹄......

  但幸村卻毫不在意,甚至還誇她畫畫進步多了,而且一點就通。

  自個兒拿著那幅畫,放在各個地方,擺了好幾個角度拍照。

  真的是閉著眼睛寵老婆的模範了......

  -

  幸村將照片修完後,先迫不及待地在群聊裡分享了喜悅心情。

  【怎麼樣,准備換上的新頭像∼】

  小切:【部長,盜用他人的圖片做頭像是不是會被算侵權啊?而且,這個頭像好像有點醜......】

  丸井:【是啊,就算是找的頭像,倒也不用找這麼滑稽的吧哈哈哈哈,你看這個小人多胖!你如果需要換頭像,我們可以幫你找呀,絕對比這個正常多了!】

  幸村默默地看著聊天框裡不停吐槽,還自告奮勇要去替他找頭像的兩人笑而不語。

  待他們消停了之後,胡狼默默地說了句:【這畫上的人......或許就是幸村吧。雖然不太像,但這個頭發、顏色、還有發帶......】

  小切&丸井:「......」

  完了,現在撤回還來得及嗎?

  (幸村:來不及了,已經拿小本本記下來了。)

  仁王:【噗,也別怪他們兩個,估計你不提醒,大家一開始都認不出來。】

  柳:【這幅畫是精市本人畫的概率是11%,是找人畫的概率是74%,而他本人畫畫水平下降的概率為15%】

  幸村:【吶...的確不是我畫的。】

  【啊,就是嘛。部長的水平怎麼可能會畫成這樣啊,一定是那個畫師的問題啊!】

  【是啊,幸村的畫技一直都很棒的!】

  【如果需要畫Q版頭像的畫手,我倒是可以幫你聯系一下。】

  【難怪了,不過能把女孩們心中的男神畫成這樣也是難為那個畫家了。】

  幸村:【但是,是我未婚妻畫的。】

  突然,群裡沉默了:「......」

  「紳士風度」撤回了一條消息。

  「今天也愛小蛋糕」撤回了一條消息。

  「未來王者」撤回了一條消息。

  「帥氣的欺詐師」撤回了一條消息。

  【山川桑畫得也太生動了吧,完全展現了幸村的另一種風采!】

  【沒想到部長夫人畫畫也這麼...這麼突出啊!真的太適合你了部長!】

  【哎,可惜了。我不能擁有這麼可愛動人的頭像了!】

  【羨慕+1】

  幸村微笑著挑了挑眉:【那我可以問一下理奈能不能幫大家也畫一下頭像∼】

  【不過,這麼多人的話,可能時間會比較久,麻煩大家多等等了。】

  眾人:【不用了/不麻煩部長夫人了/太辛苦山川桑了!】

  等幸村愉快地下線去換頭像的時候,大家才緩了一口氣。

  (真好,今天也是想退群的一天呢......)

  -

  因為推特賬號已經換過新頭像了,所以最後幸村思考了一下,決定將這個頭像用在自己發表繪畫作品的那個工作室ins賬號上。

  幾年來幸村除了在上面發一些作品和參展的信息外,幾乎就沒有更新過其他的動態。

  而將賬號交給助理之後,這個賬號真就像一個假號。

  所以當他發了個和他風格、水平相差甚遠的畫,並且還拿它做了頭像時......

  大家都是一頭霧水,在評論區猛刷問號。

  【N神,你要是號被盜了,就讓小助理叔叔用小號發一張你的照片?】

  【hhhh不會是助理叔叔畫的吧?】

  【大神快來,有人在毀你的名聲!!】

  【難道這個就是大神本人嘛......等等,和我心中的形像好像,有那麼點不一樣啊!】

  【其實也還好,除了整體臃腫了一點點,五官不太和諧了一點點,都還可以?】

  【提醒後來的,放大看有驚喜!!看發帶發帶!!】

  【哪呢?哪呢?】

  【哦吼吼,我發現了什麼!!!Y&N?這會不會是某種暗示??】

  【......難不成,這是對像給畫的?】

  【不知道大家最近有沒有關注一個熱搜,體育界的人氣選手和一個主持人小姐姐脫單了。他們的cp名就是YN夫婦,不過也可能是我跳圈想多了hhhh】

  【回復上一條:或許你真相了......別問我怎麼知道的,從初中就關注男神的小粉絲表示,這個賬號之前是他的私人號,後來才用於工作的。】

  【什麼??我圈子串了?老粉們快展開說說啊!!感覺刺/激!】

  【就是N神,其實就是前年拿到四大滿貫然後退役的男神幸村精市啦。男神除了網球打得好,初中開始畫畫就經常拿獎了,而這個賬號就是他專門用來發繪畫作品用的!】

  【是的,男神低調,我們老粉也就默默關注著。所以這個冷知識沒有捅破,新粉一般是不知道的啦∼】

  【我最愛的畫家和最喜歡的運動員,竟然是同一個人???這世界這麼小嗎?】

  【hhhh人總是會被同一種人吸引,真的有點道理。】

  【剛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是我家房子塌了?】

  【沒塌沒塌!!只是你家牆壁穿了,然後發現隔壁屋子也是你家的hhh】

  -

  晚上,安頓好了小貓之後,理奈照常回到房間裡准備電台節目。

  但是她剛一上線,就發現已經有很多人在直播間裡等著了,而且人數是以往的三倍......還要多一些。

  理奈皺了皺眉頭,感覺事情並不簡單。

  進入了自己的直播間後,評論裡和往常一樣刷著「歡迎女神上線」、「終於來了」......

  她也照例給大家發了個直播間紅包表示感謝。

  但是就在她准備要開音樂唱歌的時候,那些拿完紅包的廣大網友們,沒有和往常一樣抱怨自己沒搶到或者炫耀自己搶到了。

  而是整齊劃一地......開始拷問她。

  【Night醬,你就是山川理奈本人嘛?!】

  【這個頭像又是和男神情侶頭像嗎??】

  【天吶,我今天家裡的牆壁不能夠再穿了啊,快頂不住了!!】

  【我最喜歡的畫家是我最喜歡的運動員?!我最喜歡的主持人是我最喜歡的主播?!而且他們兩人還是一對?!】

  【這是什麼神仙緣分,什麼神仙愛情啊!!】

  「......」理奈驚訝地呆愣在座位上,連小貓突然跑進來都沒有發現。

  直到幸村叫了她一聲,才緩過神來。

  「怎麼了?」他疑惑地敲了敲她的腦袋,「不是快要到直播時間了嗎?」

  「噓......」理奈急忙做了個手勢,然後捂住麥克風。

  用口型對他說:「麥克風開著呢!」

  「誒...抱歉,」幸村也沒有料想到,他掃了一眼屏幕,神色微怔,「不過......現在好像太遲了?」

  理奈順著他的目光,重新轉向屏幕,上面的評論已經......爆了。

  【我聽到了什麼?!是個男生的聲音啊!】

  【是對像嗎?或者我可不可以問得再直白一點,是幸村君嗎?!】

  【啊啊啊啊我磕到了,幸村君和女神說話好溫柔啊,語氣也好寵的!】

  【剛被推特的秋千情侶頭像殺完,我又來了!!】

  【YN夫婦是真的,真的甜!竟然已經同居了啊!那是不是離結婚不遠了?!】

  【你別說,我已經在想像他們兩人的孩子了,那得多好看啊?】

  見她的馬甲好像徹底掉光了,理奈卑微地架好麥克風:「唔...好像今晚唱不了歌了?」

  「剛剛家裡的小貓咪還有......另一只小貓咪跑了進來,所以不小心錄了進去。」

  她說著還轉頭看了引起這般躁動的「兩只小貓咪」。

  小貓無辜地「喵」了一聲。

  另一只「貓」也無辜地「喵」了一聲。

  理奈:「......」

  【哈哈哈哈哈男神闖禍了學貓叫,也太可愛了點吧!!】

  【夫婦cp粉前來挑戰,看我今晚第幾顆糖會被甜昏了頭。】

  【不好意思,這才剛開始,我就昏了頭......】

  【沒事的Night醬,今晚休息一天,不唱或許可以給我們講講戀愛小故事嗎?】

  【這個提議我看行!】

  【真的嗎,那我馬上去推特喊後援團來了!!】

  「好啊∼我是沒問題。」幸村抱著貓,拉了一把椅子坐在理奈的旁邊。

  他倒是不介意大家這般熱情,而且這對於他來說也算是一種祝福。

  不過,一切還是要聽媳婦的決定,畢竟這是她的電台。

  「好吧,不過只能夠這一次哦,不然我怕我這個音樂電台的標簽就掛不住了。」

  得到理奈肯定的回復後,評論區頓時歡呼起來,緊接著就開始猛刷問題。

  而理奈和幸村則從中挑了幾個被提問最多的作答。

  Q:請問幸村君和我們Night醬是怎麼認識的?可以透露一點遇見另一半的方法嗎!

  幸村:「嗯...從她剛出生我就認識她了。從上一代就有的緣分,我也沒什麼方法。」

  【???剛出生就認識,為什麼!】

  【緣分不僅要從小培養,還要從上一代開始培養?!】

  【人家未婚妻從剛出生就認識了,而我都二十五了還沒見到我男朋友。】

  Q:幸村君什麼時候有的女朋友啊嗚嗚嗚......為什麼我關注了你這麼久都沒看到消息!

  幸村:「我...沒有女朋友誒,從小就有的未婚妻啊∼不過,我們中間也好多年沒見面了,最近才重逢的。」

  【這......這也可以?】

  【是爸媽安排的娃娃親?!我...我磕到了。】

  【要是我爸媽也能夠有先見之明給我安排個娃娃親,我至於單身到現在?】

  【hhhh前面的,你還真有可能單身到現在。】

  Q:Night醬的馬甲我們還可以理解一些,和她名字讀音差不多。那幸村君的馬甲呢?

  幸村:「是取自她馬甲的首字母,其實我之前也是電台的小粉絲∼不過當時不知道她就是我未婚妻^^」

  理奈:「誒...說起來我也是精市的粉絲呢!也是後來才知道,原來精市是我自己喜歡了很久的畫家。」

  【怎麼有種和偶像談戀愛的感覺,而且這兩人的偶像還是對方??】

  【......對不起,我不該點進直播間的,我這就走!別投檸檬了!!】

  【所以我的愛豆什麼時候來粉我?!】

  【哈哈哈哈哈嚇得我趕緊去看了一眼我的推特粉絲,萬一有我偶像小號呢?結果:很好,一個人都沒有。】

  Q:所以幸村君的頭像是山川桑畫的嗎hhhh感覺好不一樣啊?

  理奈:「......是我畫的。畫的不是很好看,盡力了。」

  幸村輕笑了一聲,揉了揉理奈的頭發:「怎麼會,我很喜歡∼還要辛苦理奈花時間幫我畫。」

  理奈:「唔...和你畫的比起來,還是差很多.....下次我再努力練習練習!」

  幸村:「好啊,我慢慢教你∼」

  【在普普通通的夜晚,點進普普通通的直播間,聽完了普普通通的恩愛故事,最後普普通通地點擊退出,並流下了普普通通的心酸淚。】

  【突然很想成為那只小貓,看男神女神談戀愛也太甜了吧!!生活都甜掐起來了!】

  【我又相信愛情了,我這就去問我媽我小時候有沒有娃娃親!】

  【我這就去問我偶像他是不是用小號關注了我hhhh】

  【默默吼一句:老師,我也想學畫畫!!!】

  【......】

  


☆、止鳶

  

  在雙雙掉馬的那刻,理奈的確心慌了一下。

  不過這並不影響她自己的工作計劃,而且平台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還特意給她發郵件表示自己強烈想要簽下她的意願。

  作為平台簽約主播,每個月都會有保底的報酬。

  雖然理奈就是純屬靠愛發電才營業的,且身靠幾座小金山,似乎完全不用愁經濟方面的問題。

  但從小失去雙親的經歷,讓她變得缺乏安全感的同時,也愈發激發了她自我保護的意識。

  對於成年人來說,經濟獨立肯定是不可少的一部分。

  和幸村商量過後,他也表示支持。

  前方有路可闖,後方有人可以任她躺平抱大腿,這讓理奈再也沒有顧慮地去為自己的事業奮鬥了。

  而幸村則依舊是做他的自由畫家,除了平時畫些自己想畫的東西外,偶爾也會接幾個他個人比較感興趣的單子。

  在簽約平台之後,理奈的計劃就要稍作調整了。

  原本她固定每周直播三天,但作為剛剛簽約的新人,則要不斷播一個月。

  因為理奈在平台的粉絲數以及收聽率在近些年都是前幾名,而且在去年還被票選為最受歡迎的主播。

  所以工作人員表示她可以跳過新人考核的這個環節,直接按照自己的計劃工作。

  謝過了平台給她的福利,理奈還是覺得應該遵守規則。

  畢竟自己之前勤勤懇懇地工作兩年獲得的獎,都會被有心人冠以「肮髒的手段」。

  若是公然走捷徑,這可真的是實實在在的把柄了。

  一連二十天,理奈都堅持播了下來,且每天的內容從不重復。

  但到了快要結束的時候,她的身體還是熬不住了。

  高強度,長時間地收集資料、工作,讓她連續低燒了兩天後,嗓子也罷工了。

  -

  「不行,你今天真的不能夠再繼續工作了!」

  幸村挪開了她的麥克風設備,趁她思維遲鈍的時候,強行把人打橫抱到了床上。

  「可是,就差幾天結束了……不能半途而廢啊。」

  她掙扎了幾下,無果。

  幸村為了不讓她起來,連帶著他自己都一起裹進了毯子裡,將她錮在懷中。

  眼看著時間快到了,理奈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胸膛:「最後一天好不好?明天,明天我一定休息!」

  她生病時,鼻音很重,嗓子比平時多了點邪魅的啞聲。

  眼裡冒著氤氳的水汽,就這樣抬頭看著他。

  幸村別開眼,喉結上下滾動,搭在她肩上的手驀然收緊了些。

  「不行,你昨天也是這麼說的。」他輕輕吐了一口氣後,才轉回來看她,「堅持是一種優秀的品質,誠實也是哦~」

  「那……怎麼辦?」她放棄掙扎了。

  幸村思考了一會,用手背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要不,我幫你播?」

  「……」認真的嗎?

  注意到她的遲疑,幸村一本正經地開始胡說八道:「反正,合約裡只是規定了要持續播一個月,又沒有明說要誰播或者播什麼。」

  「還是,理奈覺得我的聲音不夠好聽?」

  「哪有……」她立刻反駁,「精市的聲音很好聽的,霸氣卻不失溫和,輕柔且不失魅力!」

  幸村很受用地笑著點了點頭:「好,那就這麼說定了~」

  「……」她剛剛說答應了?

  算了,理奈想了想,他說的確實有道理。

  況且她現在也不能夠為了達到工作量,而忽略質量,憑她現在的嗓子去工作,估計會一夜掉粉。

  -

  為了不打擾她休息,幸村把她直接抱到了他的房間裡,自己則是呆在她房間直播。

  理奈可憐巴巴地看著他笑著走出房間,並且帶走了她的手機之後,徹底鹹魚癱了。

  她連窺屏的機會都沒有了……

  真實地被按頭休息。

  幸村按照她平時直播的時間,准時點開了直播間。

  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主播的界面,除了打卡之外,還得填寫每天的小標題。

  於是,幸村先生靈機一動,在標題那條橫線裡填上了:「代妻從業,養家糊口的退休老人」。

  粉絲們:???

  理奈:???

  她的直播間剛開播,幸村壓在枕頭下的手機就開始振動了,把剛有點睡意的理奈直接給弄醒了。

  兩人的手機都曾互相輸入過指紋,所以她一下就點進了直播間裡。

  在看到標題的時候,她:???

  為妻有很多問號,並且很想打在公屏上。

  生病時腦子不太清醒,思維特別遲鈍的理奈,下一秒還真就把自己當作觀眾,用他的賬號發了一串問號。

  另一邊正在和大家打招呼加解釋原因的幸村,在看到熟悉的用戶名從自己的屏幕上飄過之後......

  好看的眉毛稍稍一揚,感覺有什麼事情要暴露了。

  等發出去之後,理奈才反應過來這是幸村的號,急忙點回個人主頁看認證消息,要是直接用認證好的真名就……

  哦,幸好是沒有認證的賬號。

  她看到灰色的頭像時,松了一口氣。

  但理奈盯著這個用戶名,怎麼看,怎麼眼熟。就像——

  前段時間遇到和她是情侶ID的一位六歲小朋友。

  果然,不止是她一個人記起來這個未成年小朋友了。直播間裡的粉絲在成功捕捉到她的發言後,也紛紛開始刷:

  【小朋友,你又來啦?】

  【快逃,小朋友,今天不是那個溫柔的小姐姐,是一個搶小姐姐的怪叔叔!!】

  【我突然很想聽村哥唱《花仙子》了哈哈哈哈哈!】

  【前面的等等我,帶我上車啊,我也想聽!求小朋友再點一次啊!】

  【哈哈哈哈哈歡迎小朋友啊!村哥,你應該不知道你家未婚妻還有非常小的弟弟粉吧?(狗頭保命)】

  幸村看著彈幕,笑而不語:我不僅知道,而且我就是。

  「還有小朋友嗎?」明知故問。

  他將鼠標滑到右下角的時間處,嘴角帶笑:「這麼晚了,小朋友還不睡覺,那怪叔叔可能會來抓你哦?」

  【……完了,我剛剛那個怪叔叔是不是被村哥記住了?】

  【恭喜你,進入了村哥的暗殺名單。】

  【我突然很想一直聽村哥直播了哈哈哈哈,太有趣了,弱弱問一句要不要考慮轉行啊?】

  【雖然我也想,但我還是希望理奈小姐姐生病快點好起來。】

  【對對對,小姐姐快點好起來!】

  看到滿屏祝福她健康的彈幕,理奈靠在床上,彎了彎嘴角。

  她用幸村的手機給自己的手機發了一條信息:「替我和大家道個謝~」

  幸村低頭看了眼信息,一邊回復她,一邊對麥克風說:「理奈在另一個房間發了消息過來,讓我代替她和大家說一聲感謝。」

  幸村:【小朋友,還不睡覺?】

  理奈:【有一點點睡不著……】

  幸村看了眼彈幕,回她:【唱歌哄你?】

  理奈:【誒,真的嘛?!】

  幸村寵溺地對著手機笑了笑,然後略為苦惱地說:「你們小姐姐好像睡不著吶,應該要唱什麼才可以哄她睡著呢?」

  【不僅要養家糊口,還得哄老婆睡覺,村哥辛苦了哈哈哈。】

  【勿cue,村哥很忙,忙著哄老婆睡覺!】

  【唱情歌?那種娓娓道來的歌,會比較容易睡著的!】

  【什麼什麼,我來晚了,今晚是姐夫直播嗎?】

  【沒晚沒晚,不僅是姐夫直播,而且姐夫還要唱歌!!】

  幸村看了一眼五花八門的推薦,但都不在他熟悉的範圍之內。

  於是他開口問他家的「小朋友」:「不如這樣吧,我們讓那位小朋友來點歌怎麼樣?」

  「小朋友,小時候你的爸爸媽媽都喜歡唱什麼哄你睡覺?」

  理奈:她只不過想安靜吃瓜而已,卻吃到自己頭上了?

  被cue了自然也不好裝傻,她想了想,在下面打了一個歌名。

  是她非常喜歡的《Butter-Fly》(慢版)。

  幸村看到她打的這個歌名,才想起上次在家裡唱K 的時候,她把這首原先選定的歌給切原的事。

  【哇,小朋友是隱藏的鐵粉吧,小姐姐最喜歡的歌都知道!】

  【記得第一年拿了人氣主播的獎後,女神第二天直播就唱的這一首啊。】

  【而且還快要唱哭了,都能夠聽到她顫抖的聲音了。】

  【有幸聽過一次的寶藏歌曲!】

  唱哭?

  幸村的目光微微閃了閃,開始打開音樂軟件搜索。

  他之前倒是沒去聽過這首歌,只是從理奈的口中知道罷了。

  但當他聽到第一句的時候,卻立即反應過來,打了個激靈。

  這首歌,他太熟悉了。

  -

  國中住院的時候,就經常聽到後院裡有個中年男人在給孩子們唱這首歌,只是他一直不知道歌名叫什麼。

  「無限大ス夢ソやシソ」

  「頼ベスゆ翼ザパ」

  「わゲシ飛トペイ」

  後來,他有幸成為這群孩子們之中的一個,聽男人坐在木頭長凳上,一遍又一遍地循環著這首歌。

  給那些被病痛折磨得快要失去勇氣的人,給他,也給自己。

  印像裡,那個男人總是戴著一頂帽子,雖然很清瘦,但面上一直綻放著笑容。

  他身體裡有著無限大的勇氣和希望,並且用這份能量感染著身邊的人們。

  每當幸村覺得痛苦絕望時,他就會到後院散散步,陪孩子們聊天,打理花草,以及,聽他唱歌。

  再後來,他出院了。

  可那個男人再也沒辦法出院了……因為喉癌。

  一個熱愛唱歌的人,卻得了致命的喉癌。

  一個熱愛網球的人,卻得了急性神經根炎。

  他突然明白自己為什麼被那個男人吸引住了。

  不僅是這樣的經歷相似,而是兩個本該在絕望邊緣掙扎的人,卻用勇氣和希望,打破了命運的桎梏。

  -

  在唱這首歌時,他很投入,聲音是比平時還要低幾分的溫柔。

  大家很默契地沒有在刷彈幕,只是靜靜地在這個夜晚,聽他唱這首歌,感受他通過這首歌傳達出來的勇氣。

  理奈倚靠在床邊,戴著耳機,嘴角含笑。

  在她曾經絕望地想要一了百了的時候,就是這樣的一首歌,突然撞開了她沉寂落灰的心。

  她後知後覺地醒悟過來,原來世界上並不是她一個人在受著這樣那樣的折磨。

  被病痛糾纏、被命運捉弄、被欺騙、被侮辱、被誣陷……

  這些,雖然不想承認,但它們的確存在著。

  也意味著,有人在熬著。

  「頼ベスゆ翼ザパ」

  「わゲシ飛トペイ」

  折翼的孩子,並不代表她就只有從懸崖墜落這麼一個結果。

  只要她還有無限大的夢想,還有勇氣和希望。

  就能夠將那些不堪的言語和冷嘲的目光,化作斷掉的那一半翅膀。

  借助逆風的力量,從崖底騰躍而上。

  生活很難,沒錯。

  命運不公,也沒錯。

  但想到她是被賜予了勇氣的孩子,她就覺得自己是能夠活下去的。

  夜漸漸深了。

  她堅定的目光透過窗戶,落在了天邊的那輪圓月上。

  淡淡的薄霧散開後,皎潔明亮的白月光鋪灑了下來,散落在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而那些被光照過的地方,在這個深夜裡,熠熠發光。

  她的光,是他。

  -

  等幸村直播完回到房間時,理奈已經靠著床頭睡著了。

  她的身子始終面對著月光照進來的方向。

  而那束淡淡的白光,點綴在她的臉上,將她的輪廓勾勒得更加柔和。

  理奈的眉目間,隱隱透著一股勁,只有擁有過相同感受的幸村讀得出,那是不服輸的勁。

  柔軟卻有力量。

  他看著她的睡顏,忽然腦海裡就閃過了這樣一句話。

  用來形容她,是再合適不過了。

  幸村將她放平在床上的時候,理奈的睫毛微微顫了顫,隨後警覺地睜開了眼睛,身體伴隨著顫抖。

  「做噩夢了?」他安頓好她之後,也脫了外套在她身側躺下來。

  理奈側著身子,和他面對面。緩了緩神後,朝他點點頭:「直播結束了?」

  「嗯。」

  幸村安撫地順著她的背,另一只手撐著腦袋:「是一首充滿了勇氣和力量的歌呢。」

  「是啊……」理奈知道他說的是哪首,想也沒想就回答。

  「要聽這首歌睡覺嗎?」他柔聲問。

  理奈搖了搖頭,仰頭看著他,眼裡閃著光:「你在我身邊,我就能夠安心下來了。」

  「那我是不是真的要考慮一下去兼職做主播?」

  他調笑著,眨了眨眼。

  理奈忽而撲哧一笑:「這麼缺錢嘛……」

  「是啊,畢竟要養老婆嘛~而且還得給她最好的。」

  幸村笑著湊近她,用額頭抵在她的額前,在試探她的體溫:「好像有好一些了,難怪突然變得這麼精神了?」

  「小朋友,既然精神了要不要聽歌?」他伸出手,親昵地捏了捏她的臉頰,眼裡帶笑。

  「什麼嘛,明明你才是小朋友。」

  理奈不服氣地撅了撅嘴:「而且還是個愛聽《花仙子》的小男孩。」

  就是因為那次,還讓她成為了全平台第一個直播唱兒歌的主播。

  「那,我也給你唱兒歌?」

  她生病時聲音本就嬌柔,再配上現在的語氣,表情,讓幸村感到身體一熱。

  考慮到她還在生病,他只是低了低腦袋,在她的額頭輕輕小啄一下。

  「好啊,」理奈期待地看著他,「那我要聽《屁屁體操》~」

  「……」村哥沉默了。

  「唔,不唱就算啦,我可以自己睡的。」理奈佯裝失落地瞥了他一眼,就准備轉身睡覺。

  但她還沒動兩下,就被他重新撈回懷裡,甚至貼得更近了。

  她能夠清晰地聽到他一下又一下的心跳,砸在她的耳朵裡。

  沉默了一會,她隱約聽到他嘆了口氣,然後弓起指節來敲敲她的頭頂:「好~我唱。」

  萬萬沒想到……

  他未婚妻乖巧知性的外表下,還有一顆腹黑的心。

  得逞了的理奈,憋笑了一聲。

  抬起頭,又是一副無辜的表情:「那,我可以拿手機錄嗎?」

  怕他馬上拒絕,她又急忙補充了一句:「這樣以後我睡不著就可以自己聽了!」

  「不行……」

  輸了輸了,他堂堂威風凜凜的神之子,最終還是敗在自己未婚妻手上了。

  他挑起她的下巴,直勾勾地盯著她的眼眸,彎了彎眉眼:「以後想聽,就自己過來陪我睡覺~」

  「……」果然不能打幸村精市的主意。

  上一秒洋洋得意,下一秒痛哭流涕。

  


☆、止鳶

  

  正趕上楓葉林對外開放的淡期,幸村想著帶自己家裡的兩個孩子出門轉轉,順便也可以到戶外寫生。

  將畫板、折疊水桶以及顏料等物品先放置到楓葉林中後,幸村又重新返回到車上,將孩子們帶過去。

  「哥哥,小貓放在包包裡沒關系嗎?」北川空看著幸村將小貓放入貓包內,好奇地問。

  因為助理大叔要和他妻子過結婚紀念日,所以就只好把家裡的這只小尾巴先交給幸村了。

  美名其曰:年輕人,提前體驗一下帶孩子的生活。

  「沒關系哦,因為這個背包就是專門給小寵物們設計的,它不會憋壞的。」

  幸村將小貓安置好後,背起了包:「而且小貓一般都很宅的,讓它跑出來反而會害怕。」

  「這樣啊~」北川空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伸手去牽理奈遞過來的手。

  他一只手牽著理奈,另一只手牽著幸村,在外人的眼裡,倒還真有一種「一家三口」的錯覺。

  理奈偏頭看著幸村背上那個貓包,忍不住笑了出來。

  「吶,小空。你看哥哥背著這個包,像不像去上學的小朋友?」

  她俯下身子,湊在北川空耳邊輕輕地說,一邊說還一邊含笑地瞟了幸村一眼。

  注意到她的目光,幸村好奇地挑了挑眉梢:「在說什麼有趣的事情?」

  「在說……」

  「說哥哥像去上幼兒園的小朋友!」

  北川空搶先回答了問題,眼睛也忍不住往他身後瞟。

  的確,幸村這麼高挑的身材,背上卻背著個還不到他腰部的包,而且那個包上還畫著兒童畫版的太陽、小花、綠地。

  有點滑稽,但卻富有童趣。

  「不是不是,」理奈特別有求生欲地解釋,「只是之前一直聽說看男孩子背這樣的包,會覺得可愛……」

  「那理奈覺得我呢?」

  突然被反問住的理奈,微微一愣,隨後下意識地又往他身後瞥了一眼:「啊……果然很可愛呢~」

  「誒,那和其他男孩子沒差……」

  「精市是最可愛的那個!」

  理奈在心裡默默嘆了口氣,果然不可以提起這類的話題,不然連「可愛」都要你說個「之最」出來。

  「姐姐,哥哥真的好像我們班的一個小朋友哦~」目睹了這個經過的北川空,扭過頭一本正經地對理奈說道。

  「誒,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他經常問惠理子,他是不是很帥。而且每次都要惠理子說他是最帥的那個,他才滿意。」

  理奈:「噗…」

  幸村:「……小朋友呢,就要好好學習,多記一些單詞,不要記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

  今天來楓葉林的人並不多,他們找到了個基本沒有人來的地方,方便幸村安靜地作畫。

  他搬了個小凳子坐在樹下寫生,而不遠處,理奈帶著北川空在閑逛。

  幸村正畫到理奈背上的貓包,一時出神,開始不自覺地幻想起自己剛剛背時的畫面……果然,還是理奈的個子比較合適它。

  不過能夠得到媳婦的誇獎,就滿足了^^

  「理奈姐姐,你剛才的表情好無奈哦~」北川空蹲在地上撿著紅葉,忽而抬起小臉對理奈說,「不過,爸爸說這個是寵愛。」

  理奈的手一頓,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爸爸還會和你講這些的嗎……」

  「哎呀,偶爾會啦。」他拍了拍小手站起來,「就算他們不說,我也可以猜到啊~我可是我們班的情感大師呢!」

  「……」

  理奈的眉心一跳,發現面前的小孩並不簡單。

  「就像姐姐剛才那樣,雖然有一點點無奈啦~但是可以看得出來姐姐是很寵著哥哥的!」

  他講的頭頭是道,把理奈唬得愣在了原地。

  「每次爸爸不小心說最近哪個畫家又年輕漂亮,還有才華的時候,都要抱著媽媽又親又哄的,媽媽才高興呢~」

  「爸爸還說,愛情嘛,就得兩個人互相寵著咯!」

  他說著,還擺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雙手環抱在胸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一臉懵的理奈。

  「你爸爸連這個……都教給你了?」她緩了緩神,抬起頭問。

  「是啊,」北川空不明所以地點點頭,「爸爸說從小就要培養好問好學的精神,這樣長大以後才會一鳴驚人!」

  理奈:「……」

  現在就挺驚人的。

  北川空一個接著一個的道理課堂,讓理奈有些招架不住了。

  於是,她決定將他帶回到幸村身邊。

  「姐姐,你和哥哥有小寶寶了嗎?」

  「……我們還沒結婚呢。」

  聞言,北川空驚呼了一聲,仰頭看她:「那你們要抓緊了,媽媽說太遲生寶寶可能會有風險呢,我就很遲從媽媽肚子裡出來的。」

  理奈閉了閉眼,做了個深呼吸,勉強微笑著對他說:「我才二十四歲呢,還很年輕,不怕的。」

  豈料,北川空老師冷哼了一聲:「嘖,你們總是拿年輕當借口哦?」

  理奈:「……」

  我不想體驗帶孩子的生活了。

  「生寶寶又不難,」北川空老師的小課堂開講了,「不就是男孩子和女孩子親親一下,然後小寶寶就鑽肚子裡了嘛!」

  「?」

  理奈疑惑地皺起了眉頭,好笑地問他:「這是誰教你的?」

  「我爸爸啊!」

  「……」

  她默了默,然後俯下身一臉嚴肅地對著他說:「小朋友呢,就要好好學習,多記一些單詞,不要記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而且,」她嘆了口氣,「親親不會有寶寶的......」

  「啊?那怎麼樣才會有小寶寶?」

  「......」

  就在理奈想要怎麼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耳邊響起了幸村的聲音。

  「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幸村剛洗完畫具,正坐在樹下的草地上休息,看見他們回來了,抬頭一笑。

  只不過怎麼看理奈的表情,那麼的……不對勁。

  寫滿了「弱小,無助,絕望」。

  而轉頭看旁邊興高采烈,還手舞足蹈的北川空,幸村心裡隱約有了點數。

  他衝北川空招了招手,將他叫到跟前:「你剛剛那麼興奮地在和姐姐說什麼呀?」

  北川空順勢坐在了他的大腿上,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在說怎麼生寶寶的事情啊。」

  「哦?」

  幸村眉梢一揚,別過頭看了一眼靠在他肩膀上的理奈,後者正無奈地對他勉強一笑。

  「是姐姐想要小寶寶嗎?」

  他好笑地問,但眼神仍停留在理奈的臉上,充滿了好奇的探究。

  北川空蹙起眉頭,指責道:「沒有哦,姐姐一直拿年輕當借口。哎......」

  「噗...」幸村看他這幅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也是忍不住一笑。

  理奈兩手一攤,對上他含笑的目光:我真的很無助......

  他安撫地揉著她的腦袋,佯裝嚴肅地衝北川空點點頭:「嗯,那小空覺得怎麼樣才可以生寶寶呢?」

  「親親就可以呀!」

  「?」這下輪到幸村懵圈了。

  理奈兩手又是一攤:看吧,你也很無助吧?

  「不過,」北川空疑惑地撅起小嘴,「剛才姐姐和我說,親親不能生寶寶......」

  「哎,大人可真麻煩!」

  幸村忍不住輕笑了一聲,他朝北川空神秘地眨了眨眼,湊到他耳邊小聲地說了幾句。

  北川空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然後看理奈一眼,最後背過身去。

  「怎麼了?」理奈看著這一系列動作,抬眼問他。

  「理奈,身為小空的前輩,我覺得......」

  他伸出手鉗住她的下巴,大拇指輕輕地在唇下摩擦著。

  「我們是不是應該要把他錯誤的認知,修正過來?」

  幸村的目光從她的下巴,一路向上,移到了她的唇角。

  「嗯,我也覺得!」理奈贊同地點點頭,隨即又糾結地抿了抿嘴,「難道要帶他去一趟醫院?」

  「用不著那麼麻煩。」

  他深邃的眼眸因為她的話染上了幾絲笑意,喉結隨著她抿唇的動作上下滾動。

  「只要證明,單是親親不會生寶寶的就可以了。」

  理奈後知後覺地將目光轉移到他的臉上,藍紫色的眼中早已湧起層層浪潮。

  幸村一手護著她的後頸,一手鉗著她的下巴,眼角噙笑:「而最有力的說服方法,就是......」

  實踐。

  最後兩個字,和濃濃的情意一起,融化在了她的唇邊。

  -

  接到幸村精市的邀請,幸村早紀幾天前就和幸村裕之商量著要去楓葉林逛逛。

  和幸村精市約定好了日子後,他們便立即從神奈川出發,自駕前往東京。

  「奇怪,為什麼精市沒接電話?」

  「理奈也沒有接誒......」幸村早紀放下手機,對著同樣疑惑的丈夫皺了皺眉。

  幸村裕之翻了翻聊天記錄,他記得剛剛幸村精市給他發過一條定位信息的。

  兩人跟著導航,摸索著上了山,穿過長廊,這一路上沒少碰壁。

  「......哎,都和你說了,不用那麼著急來的,多給兩個孩子一點空間,讓他們先試著接觸接觸!」

  聽到幸村裕之的話,幸村早紀立刻反駁他:「這怎麼還能不急?」

  「當初就是聽了你的話,說要慢慢來,別老是打電話去打擾他們......結果呢?」

  幸村早紀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結果我的姐妹團都抱上孫子孫女了,我這還空空如也!」

  想起這件事,幸村早紀心裡就騰升起一團怒氣。

  距離上一次和自己兒子通話還是五月呢!

  就是聽了丈夫的那些大道理,非帶著她出國去旅游,讓她別去打擾他們兩個。

  結果......她回來之後,她的姐妹團一個兒媳懷上了,一個自個兒已經抱上了。

  幸村裕之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語氣放緩了些:「這種事當然不能急啊……他們這都還沒交往呢,怎麼就催著生孩子呢?」

  「再說了...前幾個月精市自己不也說不著急,感情的事慢慢來,先看看雙方有沒有那個意思嘛。」

  幸村早紀撇了撇嘴,還想開口反駁他幾句,就被眼前纏綿在一起的兩人嚇得呆愣在了原地。  

  「......」

  幸村夫婦默默地對視了一眼,然後迅速轉身。

  幸村裕之:「我覺得......兒子可能也不是那麼的不著急。」

  幸村早紀:「......我感覺我也離抱孫子不遠了。」

  


☆、止鳶

  

  幸村早紀和理奈正在廚房裡准備著晚餐,而幸村精市則在院子裡幫著幸村裕之搬他們的行李。

  「咳…」幸村裕之清了清嗓子,瞥了眼自己的兒子,「那個……你和理奈最近相處的怎麼樣?」

  「很好啊~」幸村精市一臉平靜地笑了笑。

  從剛才開始,他就注意到幸村裕之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被幸村早紀叫來收集情報的。

  「……」幸村裕之突然噎住。

  他想聽的是這個嗎?

  原本是想要聽到發展情況方面的回答的,可他兒子就簡簡單單的「很好」。

  這讓他怎麼接下去?

  將箱子從車後抬下來後,他假裝不經意地快速飄了一句話:「你們,你們現在還是朋友狀態?」

  也不知道對方聽沒聽清,反正幸村爸爸覺得「只要我說得夠快,尷尬就追不上我」。

  幸村精市忍不住在心裡暗笑一聲,神情無辜地反問:「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幸村裕之眉心一跳,好像被兒子耍了?

  不過,他也總不好直接說「因為剛剛看到你們兩個在樹下親密地接吻」吧?

  那……那多尷尬啊!

  -

  「剛才精市吻了理奈耶!」

  廚房內,幸村早紀雙手握在胸前,閉上眼,滿臉都是幸福的神情。

  而聽到這話的理奈,手一抖,剛打破的雞蛋殼就不小心飛到了鍋裡。

  她輕咳了兩聲,以掩飾尷尬:「……原來阿姨你們那時候也在啊?」

  「哎,放心啦,我們就是看了一眼就走了!」

  幸村早紀曖昧地對她挑了挑眉,放低了聲音,湊到她的耳邊:「所以你們……你們進行到哪一步了?」

  「我……」

  「親親都有了,那牽手絕對有了吧!還有……還有擁抱肯定也有了!」

  理奈還沒說完一個字,幸村早紀就喋喋不休地自己「推理」了下去,從牽手、擁抱一直到……到她抱小寶寶。

  -

  「已經不是朋友關系了。」

  幸村精市心疼地看了眼自己被派遣來收集情報的爸爸,還是決定不逗他了。

  「那,」幸村裕之乘勝追擊,「那你們現在是在交往了?是……男女朋友?」

  為了讓妻子不再天天念叨著兒子的婚事,幸村裕之也是很努力地在八卦的道路上勇往直前了。

  「嗯……也不是。」幸村精市略加思考了會,回答道。

  聞言,幸村裕之抱著紙箱的手一緊,疑惑地看著走在前面的兒子:「那……」

  「我們現在已經是未婚夫妻的關系了~」

  「?!」

  隨著幸村精市平靜的話音落下,幸村裕之差點被絆倒在門口的石階上。

  不得了,這簡直比他媽媽還要著急……

  看樣子,他們根本就不用著急,簡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

  如幸村精市提醒的那般,一整頓飯下來,幸村早紀果然開始催結婚、催生孩子了。

  甚至還特意開了個視頻會議,和她舅舅。

  兩個行動迅如雷的人湊在一塊,結局就是——

  已經把日子、粗略賓客名單、待選的婚禮地點給定好了。

  理奈雖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在看到長輩們這麼積極地籌備,以及他們所描述的那種種場景之後,心底突然也萌生了期待。

  她下意識地轉頭看幸村精市。

  意外地對上他看她的目光。

  眼裡,是和她同樣的憧憬。

  「早紀阿姨,時間不早了,您先去休息吧。」

  理奈挽著幸村早紀的手,帶她回房間:「這些事情,我們也可以一起商量的,別把所有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了。」

  幸村早紀長嘆了一聲,拍了拍她的手:「雖然之前我也一直這麼盼著,盼著你能夠和精市在一起。如今真的實現了,倒有點覺得不真實……」

  「不真實?」

  「嗯,」幸村早紀若有所思地目視著前方,「原先和你媽媽,也算是半開玩笑一般定下的約定吧,後來竟成真了,多少還是有點感慨的。」

  聽到「媽媽」一詞,理奈身形一怔,臉上依舊是熟悉的笑容:「那說明,我們真的很有緣分吶~阿姨現在可以開心地想著婚禮了!」

  末了,她又用極輕的聲音補了句:「我想,媽媽也會很高興的。」

  幸村早紀腳下一頓,轉過身來,面對著她。

  「理奈,」她慈愛地撫著她的鬢發,眼眶濕潤,「我們都會祝福你的,他們一定也會默默守護你。」

  「會的,」理奈微笑著點點頭,「同樣也會祝福您的,早紀阿姨。」

  將幸村早紀送到房間門口後,理奈轉身就想進自己的房間。

  「誒,等等?」

  「阿姨還有什麼事嗎?」理奈握著門把的手一頓,往後仰了半個身子問她。

  幸村早紀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盯著她:「你們……不會分房睡吧?」

  「……」

  「哎,你們都是待婚的人了,當然同房睡更能夠增進感情啊!」

  「可是……」

  我們現在也沒有不增進感情啊!

  幸村早紀根本就沒有聽她的話,直接走到她的身邊,將她拖到了幸村精市的房間。

  開門,塞人,關門。

  一整套動作,如行雲流水般完美。

  順便,她臨走之前,為了不讓理奈半夜跑回來,還特別有先見之明地將她房間反鎖了。

  幸村精市剛洗完澡出來,正擦著頭發,下半身只裹了一條浴巾。

  發尾的水,還在不停地往下滴著,一路沿著他的頸部、肌肉的線條往下流。

  一瞬間,四目相對。

  兩人齊齊呆愣在了原地。

  理奈背靠著房門,錯愕地瞪大了眼睛。房間裡原就開著暖氣,如今再看到這般情景......更感覺臉上一熱。

  等她將空白的大腦一點一點填補好之後,幸村早已走到了她的面前,饒有興致地盯著她。

  「......不,不是。」

  理奈慌亂地擺擺手,卻意外地碰到他身上硬邦邦的肌肉,嚇得她像觸電般縮回來。

  「噓——」

  幸村一手抵在門板上,一手安撫地揉著她的頭發,將她整個人圈在其中。

  他俯下身子,湊近她的耳朵,壓低聲音:「外面......還有人在偷聽哦∼」

  說著,他低頭瞥了一眼女孩刻意躲閃的目光,無聲地勾起唇角。

  房間裡的暖氣,為這曖昧的姿勢更添了一把火。

  眼神下移到她羞紅的耳垂,他的眸色一暗,再次俯身含住了它。

  理奈的身體一震,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嚶嚀。

  原本幸村只想讓門外貼著的耳朵滿意地離開,但在聽到理奈輕哼一聲後,他突然有點忍不住了。

  「咳...」他尷尬地輕咳一聲,迅速別過身子,閃進了浴室裡。

  不明所以的理奈,待他離開後,茫然地眨了眨眼......

  「我可能,今晚是回不去了。」她敲了敲浴室的門。

  「沒關系,」幸村的聲音比平時低啞了幾分,「......猜到他們會這麼做了。」

  就是......沒想到這麼措不及防。

  「今晚在我房間睡就好了。」他輕聲安撫道。

  「......」理奈默了默,她糾結的哪是睡覺這個問題啊!

  之前也因為生病,來幸村這邊和他一起睡過兩次,她對睡覺的地方倒是沒覺得有什麼問題。

  只是......

  「我還沒有...洗澡,」理奈嘆了口氣,「而且看樣子,也沒辦法回去拿衣服了。」

  「......」

  -

  最後,幸村只好從衣櫃裡拿了一套全新的深色短袖、短褲讓理奈先穿著。

  因為沒有可以替換的內衣,所以幸村提早將房間的燈調暗了,以免她出來時覺得尷尬。

  理奈洗完澡,套上寬大的睡衣,感覺裡面空空的不太自在。若是一個人在房間還好......

  可外面呆著的是一個年輕氣盛的男人啊!

  她打開門的一小條縫隙,朝外望了望——

  但卻發現燈的亮度被調到了最低檔,她只能夠依稀辨別出幸村的模樣來。

  反應過來後,理奈忽而好笑地垂頭摸了摸鼻尖。

  其實...也沒有什麼可緊張的。

  且不說小時候就彼此熟悉了,現在都是被安排婚禮的人了,更要慢慢適應對方。

  而且......

  想到這,理奈抬頭看了眼外面的燈。

  他是個細膩體貼的人,能夠照顧到她所有的小心思。

  幸村只遠遠地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視線,盯著手機。

  那套衣服穿在理奈的身上,雖然不合身,但卻意外地有種可愛的感覺。

  可愛地讓他心動不已。

  「在看新的資訊?」理奈迅速跑到他身邊,鑽進被窩裡。

  「嗯。」

  幸村低頭看著手機屏幕裡,正搜索著[和妻子同房如何自然入睡]的內容,臉不紅心不跳地回答:「在看最近畫展的信息。」

  每次幸村樂滋滋地帶未婚妻回房間睡覺,結果半夜都要被她一個熊抱到天亮。

  而且第二天醒來,理奈還會驚訝地問他:「昨晚我不會......打你了吧?黑眼圈怎麼這麼重?」

  幸村笑而不語:……如果打暈之後能睡著就好了。

  「要睡覺了嗎?」幸村垂眼,柔聲問她,「今天忙了一天應該累了吧?」

  理奈眨了眨眼,被他這麼一說,倒是真的有點困了:「你要睡了嗎?」

  「我......」

  幸村對上她水靈的眼睛,裡面干淨地不染一絲煙塵。

  「現在很晚了呢,精市明天不是還要陪阿姨一起去看場地嗎?」

  理奈扯了扯他的衣角,柔聲勸他:「還是早點休息吧,不然明天會沒有精神的。」

  「......」幸村反扣過手機,暗暗在心裡嘆了口氣。

  算了,只是一個不眠夜而已。

  


☆、止鳶

  

  大洋彼岸。

  接到幸村早紀視頻電話的山川夫婦兩個,第二天就火急火燎地買了機票趕回來。

  而當三個雷厲風行的人湊在一塊的時候,那辦事的效率就「噌噌噌」地往上飆升。

  不過身為當事人的幸村和理奈,還處於雲裡霧裡的狀態。

  甚至,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就這樣邁入婚姻了嗎?

  「是真的……要結婚了嗎?」她扭頭看向正在開車的幸村,試探地問道。

  為了方便大家聚集在一塊商量,幸村早紀催著他們也回到神奈川。

  幸村的眸光閃了閃,仍是平靜地目視著前方:「理奈是還沒有准備好嗎?聽媽媽的意思,是將日子定在了明年的春初,如果理奈覺得……」

  「也不是。」

  她的手捏著安全帶,神情有些復雜:「不是沒有准備好,因為一開始就是奔著結婚才在一起的,所以也不算突然。」

  理奈盯著他側臉柔和的輪廓,眨了眨眼:「只是,25歲就結婚的話……對精市來說會不會太早了?」

  現在的趨勢,好像是越來越傾向於晚婚晚育了。三十到四十之間結婚的,人數也比以往多。

  更多的人,想把年輕時的重心放在自己的工作和前程上,所以對於「成家」這件事,就稍稍往後擱置了。

  聽完理奈的顧慮後,幸村懸著的那顆心,終於放了下來。

  在交通信號燈的提示下,踩下了剎車後,他才轉過頭去,伸手親昵地捏了捏她的臉頰。

  幸村看著她,忽而輕笑了一聲。

  「娶你,算太遲了。」

  如果可以,他更希望他們不會分別那麼多年。

  所謂的幸福,沒有什麼早晚之說。

  遇到合適的人,就會不自覺地想到很遠的以後。

  甚至會覺得,少遇見你一秒,都是遺憾。

  -

  幸村沒有直接先開車回家,而是拐了個彎,到了另一棟房子前。

  一下車,理奈就被外面的冷風吹得原地打了個哆嗦。

  即使門口的路燈許久未亮起過,茫然漆黑之中,她還是一眼便認出了這棟熟悉的房子。

  是陪伴她度過六年的家。

  自從去了國外後,她就不曾回來過。就連回國工作後,也常年呆在東京而沒有回到神奈川。

  如今再次佇立在熟悉的門前,一時間,心裡百感交集。

  「誒,你怎麼也有鑰匙?」

  理奈剛想翻開包,就看到他拿出鑰匙很自然地打開了門。

  「問媽媽要的。」

  幸村牽起她的手,順勢將它放入自己的口袋裡:「抱歉,沒有提前告訴你要過來的事。」

  「沒關系的,回來了,理應是要回家看看的。」她淡笑著回應他,「是我考慮得不夠周到。」

  -

  踏入玄關的那刻,理奈默默地在心裡說了一句:「我回來了。」

  就像小時候外出玩耍回來時,都會朝屋內喊一聲的那樣。

  隨後,她便能夠山川奈子從廚房裡走出來,微笑著和她說:「歡迎回來。」

  「歡迎回來~」

  在她愣神之際,幸村已經走進客廳。

  將屋內的燈全打開後,他又回頭衝著她微笑著說了一句「歡迎回來」。

  理奈的心猛地一窒,熱淚湧上了眼眶。

  「謝謝。」她笑著回應他。

  環視了一周,她發現屋內的一切設施,都如小時候那樣。

  原以為會是到處彌漫著灰塵、陳舊的氣息,但手指輕輕擦過櫃面,竟沒有留下一絲的痕跡。

  就連玻璃瓶裡的那株水仙花,也像是離開時那般鮮活。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有人在刻意地維持這棟房子的生命力一般。

  「媽媽每周都會來打掃。」

  見她疑惑的神情,幸村向她解釋:「她說,好像只要這裡一直保持著原來的模樣,就能夠回到從前一樣。」

  「而且,要是哪一天你回來了,也能夠馬上入住。」

  理奈錯愕地抬頭看他:「十八年?」

  「嗯,十八年。」

  「......」

  理奈沉默著,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聲「謝謝」根本無法表達她內心的感激。

  最後,還是幸村先開口,緩和了她略微沉重的心情。

  「哎,可惜媽媽沒有料想到,你回來後就直接搬到我們家住了∼」

  「噗...」理奈輕笑了一聲,「不過,阿姨也像是會感到遺憾的樣子吶?」

  幸村一邊牽著她上二樓,一邊回頭故作神秘地湊到她耳邊:「她現在最遺憾的,就是還沒有小寶寶可以抱。要不...我們努力一下填補她的遺憾?」

  「......」理奈耳根一紅,剛才那些復雜的心情頓時被拋到腦後了。

  一時間,也忘了問幸村要去哪裡,任由他牽著走。

  直到小天台的門被風「砰」地一聲壓在了牆邊,她才驚地回過神來。

  「為什麼......」要到這裡。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先被眼前的場景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不大的小平台上,架起了一間溫室玻璃花房,昏黃的燈光下,能夠清晰地看見那裡面生長著的植物。

  「這也是阿姨照料的嗎?」她驚喜地問他。

  幸村搖搖頭:「這是我布置的。裡面養的,是山川阿姨,還有你最喜歡的花。」

  他用眼神示意著她走進去看看,而自己卻停留在屋外,眼裡含笑地追隨著她的背影。

  踏進花房,理奈好奇地左顧右盼。

  這裡面似乎是被刻意規劃出一條彎彎曲曲的小道,而兩旁皆是不同種類的盆栽。

  最靠近門口的,是矢車菊與薄荷。

  一個,是他的誕生花;另一個,是她的誕生花。

  在其中一株的盆裡,還放置著一張小卡片——

  『在遇見「小薄荷」的那天,矢車菊幸福的花語,開始兌現。』

  將卡片捏在自己的手心裡,理奈無聲地勾起唇角微笑。

  沿著小道往後走,一路上接連看到了許多不同品種的花,而每一朵花上都擺著一張小卡片。

  卡片上的字體也慢慢由最早的圓幼型,演變成了愈加成熟的字體。

  『老師教我畫靜物的那天,我畫了一株百合送給了「小薄荷」,希望她能夠擁有無盡的幸福。』

  『和「小薄荷」一起去吹蒲公英,她目視遠方說著「憂愁,憂愁,快飛走」的時候,我也在心裡默默跟著念著「希望你的憂愁全部都被蒲公英帶去遠方」。』

  『賞櫻時,「小薄荷」問我:「你覺得好看嗎?」,我說:「好看。」,而目光卻落在了她的臉上。』

  『......』

  走到一半,突然兩旁變得空空蕩蕩的,沒有任何的花,也沒有任何光亮。

  而最後一盞燈光下的花,是鳶尾。其寓意是——

  『等你回來。』

  走過了這一小段的黑暗之後,理奈直接繞到了玻璃花房的後門出口處。

  而那裡,閃爍的星星燈下,幸村正倚靠在門框旁等著她,眼裡滿是似水般的柔情。

  他手裡拿著一盆薄荷,朝她伸出了另一只手。

  本就被裡面的一切感動到的理奈,在見到他的那刻,更是迫不及待地握住他遞過來的手。

  只是剛剛一落入他的手心,就被一股力量帶著撲進了他的懷裡。

  「你什麼時候准備的?」理奈雙手環抱在他的腰間,將頭埋進他胸前。

  幸村聽出了她顫抖的聲音,安撫地順著她的頭發,垂眼輕柔地問她:「覺得喜歡嗎?」

  「嗯!」理奈毫不猶豫地點點頭,眼淚也隨著她的動作往外溢出。

  短短的一小段路,卻好像是把他們從出生到現在重新回顧了一遍。小時候的陪伴,成長時的懵懂,以及如今的相互扶持......

  「這裡,還有最後一株。」幸村將手裡的薄荷往她面前一遞。

  理奈好奇地仰頭看他,眨了眨眼,伸手接過那一盆薄荷。

  依舊在底下找到了一張小卡片,上面是她熟悉的,專屬於幸村的清雋字跡。

  『薄荷的另一個花語,是期待與你再次重逢。歲月繞了一圈,我終於又遇到了你。』

  「所以以後,一直留在我身邊,不再走散了好嗎?」幸村待她看完上面的話後,垂下眼眸,淡笑著問她。

  「以後,不會再走散了。」

  那一段黑色的,空缺的記憶,雖然無法再填補。

  但他們可以從這裡開始,從再次重逢的那刻起,制造屬於未來的共同回憶。

  幸村的雙手繞過她的腰間,從後面擁抱著她。

  他將下巴輕輕靠在她的側臉,反手從上衣口袋裡,緩緩拿出一個精致的絲絨盒子。

  「誒?」理奈看著自己面前突然出現的那個盒子,疑惑地眨了眨眼。

  「雖說,很多結婚的事情都慢慢安排妥當了。」幸村一邊說著,一邊打開盒子,指尖微微顫抖。

  似興奮,亦似緊張。

  「但是...我還是想正式向你求一次婚。想聽理奈親口說,願意。」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盒蓋也被打開,裡面露出了一串項鏈。

  理奈驚呼了一聲,顫抖著伸手去觸摸它,目光在看到那兩枚戒指時,稍稍一滯。

  「這是......」

  「嗯,是山川阿姨和山川叔叔的結婚戒指。」幸村淡淡地開口向她解釋,「在找到之後,我又重新找師傅修復了一遍。」

  「這條銀白色的項鏈,是另外定制的,上面刻有我們名字的縮寫。」

  「我想......在項鏈上串著叔叔阿姨的戒指,還有我的名字,就好像是大家都在身邊守護著理奈的幸福一樣。」

  末了,他又揉了揉她的發頂,聲音放得極輕:「希望你不會介意。」

  理奈用力吸了吸鼻子,還是沒能阻止眼淚流下來:「不...不會介意,當然不會。謝謝你,想的這麼周到。」

  單是撫摸著這兩枚戒指,她就能夠感受到來自爸爸媽媽的親切和祝福。

  而幸村的項鏈,則是將他們兩個人的幸福與爸爸媽媽的幸福,環環相扣在了一起。

  有一種,延續他們的幸福和生命的神聖感。

  見她歡喜,幸村也暗自在心裡松了一口氣,將項鏈替她戴上。

  他將她的身子扳至自己這邊,俯下身來與她對視,嘴角噙笑:「還沒有正式地問一次......」

  「山川理奈小姐,請問你願意嫁給我嗎?做我余生唯一的小薄荷。」

  望入他深不見底的眼眸,理奈嘴角一揚:「小薄荷說,她願意。」

  -

  幸村家和山川家離得很近,過一個路口的距離就能夠到。

  兩人剛在幸村宅前停好車,就看到幸村雪枝在門口興奮地招手:「哥哥,嫂子!!」

  理奈微微一愣,朝她微微一笑。而後低下聲來對幸村說:「妹妹好熱情啊,和阿姨好像呢∼」

  「......」幸村無奈地笑了笑,「她可能...只是對你比較熱情吧。」

  「?」

  進了家門,幸村早紀已經做好了晚飯,餐桌上滿是美味。

  幸村雪枝從理奈進門開始,就圍著她前後轉,盡問些奇奇怪怪的問題,而且連吃飯都要黏著她坐。

  「難得見你這麼熱情,本來還擔心你這個兄控會不開心呢?」幸村早紀好笑著調侃她。

  「那不一樣!嫂子可是我女神誒,當然熱情了。」

  「嘖,小小年紀就學會區別對待?」

  「這是追星girl的正常操作,媽媽,淡定淡定!」

  倒是理奈好奇地反問了她一句:「追星?」

  「是啊,」幸村雪枝興奮地朝她連連點頭,「我在追嫂子!」

  理奈:「??」

  幸村早紀:「噗......」

  幸村裕之:「咳咳咳...瞎說什麼呢你這孩子!」

  只有幸村精市默默地替她把話解釋清楚:「她的意思是,追星的那種追。」

  「誒...這樣啊。」

  他淡淡地看了自家星星眼的老妹一眼:「自從之前和她說,你就是她心心念念的Night醬之後,她就吵著要見你了。」

  「哦!」幸村早紀被點醒了,「難怪上次吵著要去哥哥那,原來不是要去玩卡拉OK啊?」

  幸村雪枝不服氣地撅了撅嘴:「我都說了我是去追人的嘛......」

  「誒......不行哦!」幸村精市點了點她的腦袋,「崇拜可以,但是不可以說追。」

  「......」哥,你占有欲好強哦?

  -

  晚上洗完澡後,理奈正躺在裡屋的床上看書,門外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我去開就好。」幸村精市說著便拉開簾子,朝外面走去。

  門一打開,便露出了個小小的腦袋。

  「哥哥,我有一事相求!」

  幸村精市瞧見她熟悉的表情,勾了勾嘴角:「又要簽名?」

  「誒?你怎麼知道!」

  「......」每次都拿著你一堆小姐妹的本子找我簽名,只不過離家這麼半年就忘了?

  「不管了,既然你都知道了,那能不能幫個忙∼」

  幸村雪枝將手裡厚厚的一疊白色卡紙和簽字筆遞給他,狗腿地笑著。

  幸村精市接過一疊卡紙,用筆頭敲了敲她的腦袋:「簽完要記得好好學習哦?」

  「一定一定!!我和我的小姐妹們一定......誒?」

  她話還沒說完,就看著幸村精市大筆一揮,洋洋灑灑地在白色卡紙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哥哥,你在干什麼?!」幸村雪枝瞪大了眼睛,疑惑地看著他。

  被盯得莫名其妙的幸村精市,一臉的無辜:「在...簽名啊?」

  「......」

  沉默地對視了三秒後,理奈就聽到門外傳來連連吼叫——

  「啊啊啊啊啊哥哥,又不是給你簽!!」

  「你的簽名我們多的是了,人手一本的!」

  「這是要給我們女神簽的啊!」

  「嗚嗚嗚嗚,哥哥你得賠我一張珠光白卡紙,這可是我們特意買的!」

  幸村精市:「......」這是家庭地位不保的預感。

  


☆、止鳶

  

  婚禮的日期,最終定在了三月二十號。

  在這一天,太陽直射點也從南半球,逐漸回歸到了赤道上。

  萬物生根發芽,柳葉抽新,暖風陣陣而過,吹開了一片片的櫻花林。

  再次確認好妝容後,幸村雪枝替理奈蓋上了純白色的頭紗。

  「嫂子,你今天真好看!」她捧著手機,滿眼放光。

  在一旁幫忙整理的幸村早紀聞聲停了下來,覷了她一眼:「你嫂子就今天好看?」

  「不是不是,」她搖搖頭,急忙否認,「嫂子當然天天都好看!」

  看她著急的模樣,理奈忍不住嗤笑一聲:「是想拍照?」

  經過近幾個月的相處,她算是摸清了這個小妹妹的套路。只要有事相求,就一定會先誇得你天花亂墜。

  幸村雪枝小雞啄米似的狂點頭,還不忘矜持地問一句:「可以嗎?」

  「可以哦~」

  「耶,嫂子你最好了!」

  拍到了滿意的合照並經過了理奈同意之後,幸村雪枝在手機裡稍微調了點光,就發到了自己的推特上:【最最最好看的新娘,是我的嫂子!】

  而底下她的小姐妹們,也迅速地開啟了「誇女神」模式——

  「嗚嗚嗚人美聲甜歌好聽!」

  「羨慕家裡有兩個明星人物的妹妹了……」

  「我恨我沒有哥哥!」

  「婚禮快開始了嗎?光是看到照片我就有點心急了!」

  因為幸村雪枝的苦苦相求,理奈也把她的幾個小姐妹一起邀請到婚禮現場了。

  所以從一早上開始,就總會有幾個小女孩借「找雪枝」的理由,偷偷往房間裡瞄幾眼。

  不過,理奈是在裡屋,所以她們最終沒有得逞啦。

  今天受邀的賓客,大多是親戚、朋友,還有幾個經過協商、審核之後,同意進入拍攝的媒體記者。

  除此之外,理奈在與幸村商量之後,還特意私信了兩人的後援團,向最主要的幾個負責人發出了邀請。

  雖說好像沒有幾個公眾人物會在自己婚禮上邀請粉絲,但她覺得,除開親近的家人和朋友,有時候粉絲反而是更加關心自己,在乎自己的一個群體。

  他們的存在,對於理奈而言,似朋友,也似親人。

  這是一種很純粹的喜歡,也是一種很真誠的陪伴。

  她衷心地希望,那些幸福的時刻都可以和他們一一分享,讓這種喜悅也能夠傳達到喜愛她的人心裡。

  而且,多一份祝福,也沒什麼不好的。

  所以一時間,現場什麼身份的人都有。從家人、親戚、好友、老師,一直到素未謀面的粉絲、媒體記者……

  但大家都是懷揣著同樣的祝福來的。

  -

  這次婚禮,是在海上舉行的。為此,幸村還特意提前買了一艘游輪。

  原本理奈覺得,只是一次而已,不需要買下來。畢竟他們也不可能以後自己開吧?

  「也不是不可以?」

  「誒?」

  幸村看她誤以為真的表情,撲哧一笑:「唔,確實是不會自己開啦。但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婚禮,還是需要儀式感的。」

  「哎……太注重儀式感,真怕以後你要破產了。」理奈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

  「哦?幸村太太擔心你先生會破產?」

  她兩只手指一比劃,眨了眨眼:「一點點?」

  「放心,破產了也養你。」

  「……」

  好的,那您說買就買!

  -

  游輪起航的那一刻,綁在欄杆上的氣球齊齊放飛,渲染了一片五彩斑斕的天空。

  流動的香檳,芬芳馥郁的花香氣息,將純白色的聖潔背景,也覆上了淡淡的粉紅色。

  船身畫著的,是幸村設計的兩個Q版小人,在人物旁邊,還有用花體英文寫著的「YuNight」字樣。

  一切都甜蜜得冒泡。

  所有的賓客都順利入座,攝像機也早已待命。

  幸村今天穿著一身純白西裝,脖頸處還別有一個暗色領結。

  修長的身材,在衣服的襯托下,更多了一份沉穩的氣質。

  他靜靜地站在台前,等待著新娘的到來。

  隨著悠揚的音樂聲響起,小花童將籃裡的櫻花花瓣撒向空中,賓客們齊齊伸出手來鼓掌,耳畔的相機聲也不間斷。

  緊接著,理奈身穿一襲白色婚紗,挽著山川大和的手,出現在了紅毯的盡頭。

  幸村看著她一步,一步,朝著自己方向走來,心也隨著她的腳步,上下起伏著。

  他從沒有感受過如此強烈的心跳,幸福地快要呼吸不過來。

  在他走過的二十五年裡——

  他們相伴成長了六年,分別了十八年。

  如今,再一次的重逢,他們不會再缺席彼此的余生了。

  山川大和將理奈的手緩緩交付到幸村的手心裡,一向大大咧咧的他,第一次在這麼多人面前感動得熱淚盈眶。

  「這不僅是我將理奈托付給了你。」

  他收起平時嬉鬧的表情,嚴肅地看著幸村:「也是我代替姐姐和姐夫,將他們的至愛,托付給你。」

  理奈原本就繃不住的淚水,在這一刻徹底決堤。她拼命咬著牙,不讓它流下來。

  「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會給她余生所有的幸福。」

  幸村緊緊握著她的手,似是在回答著山川大和的話,可目光卻落在了她載滿星光的眼裡。

  「山川理奈小姐,你是否願意這個男子成為你的丈夫與他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理奈輕輕回握了一下幸村的手,肯定地回答:「我願意。」

  「幸村精市先生,你是否願意這個女人成為你的妻子與她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她,照顧她,尊重她,接納她,永遠對她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我願意。」

  兩人接過像征著永恆的花瓣狀戒指,互視淡淡一笑,將它緩緩地套入對方的無名指中。

  仿佛也將自己的生命,慢慢地注入對方的歲月中。

  看完了新郎新娘的婚禮儀式,備受期待的就是丟捧花的環節了。

  不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

  捧花竟然落到了安靜地站在一旁,冷靜地看著這一切的真田手裡。

  前面上躥下跳了半天的人們,在看到捧花在空中劃了一道優美的弧線,最終落入真田懷中之後,突然安靜了五秒……

  「……」

  「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加油啊真田,我們期待下一次在你的婚禮上搶捧花了!」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交個女朋友先?」

  真田輕咳了一聲,想要習慣性地壓帽檐,卻發現頭上空空如也。

  「其實……」他掃了一眼笑得人仰馬翻的眾人,淡淡開口,「我有了。」

  眾人:「?」

  真田媽媽&真田爸爸:「?!」

  -

  特別的一天,最後也在一片歡聲笑語和祝福聲中,慢慢地落下了帷幕。

  理奈換了一身常服,倚靠在海景別墅二樓的欄杆旁,眺望著遠處的景色出神。

  平靜無潮的大海裡,滿載著她洶湧翻騰的思念和愛。

  「還沒休息嗎?」

  她聞聲回過頭,發現是幸村早紀:「嗯,精市還在裡面洗澡,我就出來吹一吹海風。」

  幸村早紀倚在她身旁的欄杆上,目光也隨她往遠處眺望。

  兩人沉默了一會後,理奈才聽到她低喃了一句。

  「奈子應該也看到了吧。」

  理奈微微一愣,隨後淡笑著點點頭:「嗯,希望她也能夠看到……」

  這一次婚禮的選址,也是幸村精市特意安排的。

  當年,山川夫婦的車墜江之後,警方只找到了山川奈子一人的屍體,而山川賢一始終沒有下落。

  為了讓他們夫婦兩個能夠陪伴著彼此,最後是選擇了海葬的方式。

  理奈相信,所有的江流湖海,也許最終真的會彙入同一個旋流之中。

  她的爸爸媽媽,最後一定也能夠相逢的。

  將地點選在海上,冥冥之中,仿佛他們也在遙遠的海域深處,祝福著這對新人,見證他們的幸福。

  幸村早紀撫著她的頭發,從口袋裡拿出兩個紅色的刺繡荷包。

  「這是之前和奈子一起繡的,是平安荷包的一種。」

  她將兩個荷包攤平在手心裡:「不過……她還沒來得及完成最後的加工。」

  「圖案是我後來加上去的,但這個名字,是她繡的。」

  幸村早紀將荷包鄭重地放入她的手心裡:「希望你不要介意,也祝福你們長長久久,平安健康。」

  「怎麼會介意……」理奈攥緊了手中珍貴的祝福,含著淚衝著她笑,「一直以來,都欠您一聲感謝。」

  「謝謝您,早紀阿姨。」

  她還來不及俯身,就被幸村早紀用手敲了敲腦袋:「怎麼還叫阿姨呢?」

  「啊?」

  「應該改口了哦,理奈?」

  幸村早紀慈愛地看著她,語氣又恢復了平時的輕松幽默。

  理奈看著她愣了好一會,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她緊張地眨了眨眼,面對著幸村早紀,生澀地喊了一聲「早紀媽媽」。

  「媽媽」這個稱呼,對她來說,還是太陌生,太遙遠。

  也許平時說話,會提及這兩個字。但她除了山川奈子外,再也沒有對任何人如此親切地稱呼過。

  以至於她只說了這兩個字,就好像用盡了半生的力氣。

  這一聲「媽媽」裡,有說不盡的思念,說不盡的心酸孤獨,有她十八年來的默默隱忍,也有她比時間更長情的愛。

  幸村早紀走上前擁抱著她,安撫地拍著她的後背。

  她鼻子一酸,也跟著落下淚,聲音哽咽:「奈子媽媽和早紀媽媽,都會永遠陪伴你的,親愛的理奈。」

  「我......」

  「我也…非常非常……非常想念您。」

  理奈抽泣著,身子顫抖:「我可以…把您當成奈子媽媽一小會嗎?」

  「當然可以。」

  幸村早紀靠在她的肩頭,淡淡一笑:「以後的日子裡,我就是理奈的媽媽了...」

  她的話音剛落,理奈的熱淚再次奪眶而出。

  「今晚,特別地想念您。」

  「還有……」

  她埋在幸村早紀的肩頭,用力吸了吸鼻子,緩緩展開笑顏:「非常愛您,媽媽。」

  「我們也愛你,親愛的。」

  -

  直到理奈從浴室洗完澡出來,眼眶都還是微微發紅。

  她只裹了一身白色的浴袍,頭發還未完全擦干,水滴順著她的發梢滑了下來。

  剛從霧氣彌漫的浴室出來,她的臉頰更加地細膩水潤,白皙的皮膚吹彈可破,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幸村盯著她愣了幾秒,而後朝她招招手:「幫你吹頭發∼」

  理奈乖巧地點點頭,在床邊坐下,任由他拿著吹風機在自己的頭發上吹著。

  指尖穿梭在她柔軟的發絲間,視線順著脖頸一路向下,劃過誘人的鎖骨,隱隱約約還能夠看見那份酥白。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著,握著吹風機的手指一僵,感覺身體騰升起一股熱氣。

  「理奈,」他關了吹風機,將它隨意放置在一旁,「頭發干了。」

  言下之意,我們可以進入正式的夫妻夜生活了。

  理奈背對著他,往後仰起腦袋,眨了眨水靈的眼睛:「這麼快的嗎?」

  被她這般純淨可憐的眼神盯著的幸村,不再隱忍著內心的火熱。他打橫抱起床邊的她,輕柔地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兩指霸道地鉗住她的下巴,使她微微仰起腦袋。他垂眼,俯身銜住那一抹櫻唇。

  水潤的雙唇在上面溫柔地摩擦著,伴隨著她「唔」地一聲嚶嚀,他熟練地用舌尖挑開她的皓齒,向更深處索取。

  幸村單手護著她的後頸,另一只手伸過床頭去熄燈。

  隨著「啪嗒」一聲,房間內頓時一片漆黑,只有兩人眼裡的星光熠熠閃耀。

  他熱烈的吻,從唇上轉移到了她的眉眼間,從鼻尖到耳垂......所到之處,都燃起了深情的火。

  雙唇順著她的脖頸一路向下,舌尖滑過她的頸部線條,讓身下的人兒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放松...」幸村輕聲安撫她,伏在她的耳邊喘著粗氣。

  理奈害羞地抿了抿嘴,螞蟻大小的聲音從她嘴裡飄了出來:「唔......那要,輕一點。」

  她的眼睛湧著點點水光,上齒廝磨著下唇,看得幸村微微眯了眯眼。

  「吶,再這麼看著我,可能......」

  就把握不好力道了。

  他的話沒說完,俯身在她的鎖骨處親昵地咬了一口,似是懲罰。

  在聽到她抱怨般地輕哼一聲後,幸村輕笑了一聲,斂起利齒,開始溫柔地吮吸著她的每一寸肌膚。

  屋外的海風吹動著蔚藍的海水,有規律地拍打在沙灘上。樹影在月光下搖曳著,偶爾發出「沙沙」的聲響。

  淡淡的月光照在窗邊,留下一截純白的痕跡。屋內,是一夜的纏綿,半室旖旎。

  -

  次日一早,幸村便起身收拾行李,偶爾還會逗一逗在床上補覺的理奈。

  從今天開始,他們就要開啟環游世界的旅程了——

  這是理奈一直心心念念的夢想,也是他很喜歡的事情。

  兩年前,還獨自在世界各地旅行的幸村,或許很難想像到......

  他在一邊旅行一邊作畫的同時,有一個女孩...她的目光透過他的畫,跟隨著他的腳步漫游,還因此打開了自己事業的新篇章。

  兩個算是「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以這樣的方式,互相吸引著彼此。

  而如今,在繞了地球大半圈後,他們又再次相逢,並且成為了一家人。

  或許在某個陌生城市的街頭,你會碰到一個女孩抱著一把吉他在拐角處彈唱。

  不遠處,有一個人,他的目光越過重重人海,柔情萬丈地落在她身上。而她的模樣,則落在他的畫筆下。

  平靜、溫馨,偶爾也會互相調笑幾句,這就是他們之間的相處方式。

  就像一股清泉汩汩注入一條小溪,相攜著潺潺流淌向遠方......他們彼此支持著,成為對方的依靠和力量,做共同世界裡的光。

  漫步過無邊沙漠,聆聽大教堂的鐘聲,瀏覽重重疊疊的山川,在巴黎街頭喝著咖啡,看行人來去匆匆......

  站在空中高台上往遠處眺望,仿佛能將整個世界都收於眼底。

  「理奈,給。」他將手上的許願木牌遞給她。

  她握著筆思索了片刻,沒想好寫什麼,便抬頭問他:「精市想好要寫的了嗎?」

  「嗯...」他簡單點點頭,就開始動筆,「不用太糾結,以後還會有很多這樣打卡的地方呢。」

  「唔,是這麼說啦。可是這個空中高台上的許願木橋,是我見過最獨特的了......」

  幸村忽而笑了一聲:「你上次見到那顆千年古樹的時候,也這麼說的。」

  「......」

  她撇撇嘴,試探性地問:「你寫的是願望嗎?」

  「不是,」幸村搖搖頭,「是對於命運的一種感謝。」

  理奈好奇地「誒」了一聲,下一秒就看到他舉起手中的木牌到她的眼前。

  在上面,用黑色碳筆一筆一劃地寫著:「山川日月,幸與你共。」

  她微微一怔,目光從木牌上移至他含笑的眼睛裡。

  忽然,就覺得...自己好像不需要再許願什麼了。

  從那雙鳶尾色的眼眸裡,她望見遼闊的碧海藍天,望見蜿蜒曲折的綿延山川。

  瞧見萬家燈火通明,冒著人間的煙火氣息。

  最後,眸光流轉,她看見了自己。

  屬於她的幸福世界,始於那片藍紫色的花海,止於鳶尾色的眼眸中。

  -

  所謂救贖,並非是要上刀山下火海,為你死裡逃生。

  是你身上有著某束光,而那束光恰好翻越過人間山河,照在了我陰暗的角落裡。

  - 正文完 -

  


☆、番外(1)

  

  幸村和理奈的世界環游,最後因為新生命的出現,而不得不暫時被擱置。

  對此,理奈一方面期待著小寶寶的降臨,另一方面心裡也難免有些遺憾。

  「還有好多個喜歡的地方都還沒有去呢......」

  坐在返程的車上,理奈看著不斷倒退在盡頭的景色忍不住嘆了一句。

  幸村扭頭瞥了一眼略顯憂傷的妻子,嘴角勾了下:「等孩子長大了,我再陪你去旅游。到時候,想去多遠、多久,都可以∼」

  「嗯...說的也是吶。」

  關於「孩子」這件事,也是兩個人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決定要的。

  畢竟為人父母,若是因為一時衝動或是不考慮實際就想孕育新生命,於孩子、於己,都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理奈沒想到,自己丈夫竟然一發就中獎了。

  那天晚上,在聽到理奈的話後,幸村准備伸向抽屜的手一頓,回過頭來又驚又喜地看向她。

  「你確定嗎?」他壓制著自己心中的憧憬,問得十分小心。

  而眼神裡的炙熱,卻像是七八月的驕陽,下一秒就能夠把她整個人吞沒其中。

  「......嗯!」理奈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眼神閃爍,「就像之前所說的,既然現實和情感上都允許並且期望他的到來,那為什麼不讓他出現呢?」

  幸村的眸色一暗,撐在理奈臉側的手隱隱握緊。

  被以這樣眼神和姿勢壓制住的理奈,緊張地咽了口唾沫,急匆匆地撇開腦袋。

  可她剛一要有動作,就被一個無比狂熱又溫柔的吻封住了接下來的所有小舉動。

  她能夠清楚地感受到,那天晚上他激動又緊張的情緒。

  因為......一切都比以往來得更猛烈一些,甚至還有一點點笨拙。

  以至於隔天一早,平常都比理奈早醒的幸村,竟然睡了個懶覺?

  理奈趴在床上,單手撐著下巴,在思索這件稀奇事。

  欣賞丈夫睡顏的時候,她忽而笑了下,默默在心裡肯定:「他們一定會成為合格的父母的。」

  「原來幸村太太還有邊看我睡覺邊笑的習慣吶?」

  被盯得實在忍不下去的幸村,緩緩睜開了眼睛,然後就成功看到他太太笑容呆滯的那一瞬間。

  「不是啦,只是看到你比我晚起覺得很新奇。」理奈將手輕輕搭在他捏她臉頰的手指上,「是因為最近沒有鍛煉,所以會覺得累嗎?」

  聞言,幸村的眉梢一揚,唇角的笑意更濃了些。

  「太太,你好像在質疑我?」

  理奈無辜地眨了眨眼,她剛才應該沒說到這個吧?

  一大早被偷看睡顏,還被質疑,現在又被妻子以這樣無辜可愛的表情注視著......幸村覺得很有必要用實際行動打破她的質疑。

  於是,在這樣一個陽光明媚,萬裡無雲的美好早晨,房間裡接連傳出了與此氛圍不相符的聲音。

  「不是...不是,我沒有!」

  「哎,可我還是很想證明給太太看吶......」

  「......」

  -

  為了更好地適應人生新角色,理奈特地報了當下最火的「准爸爸、准媽媽培訓班」。

  也因為這個契機,她與真田太太的關系似乎也更加親密了。

  親密到......她們兩個現在正在教室的後排角落討論著丈夫們國中時候的趣事。

  還是有點不太一樣的趣事。

  真田成美是他們的國中同學,對於兩人國中時候的風雲事跡以及私密事件都知道得不少。

  「......追他們的女孩子真的能夠排長龍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還瞟了一眼前面正在上「准爸爸」課程的兩人。

  「不過,後來大家發現了更有趣的事情,原先那種激烈競爭的氛圍還緩和了一些呢∼」

  「誒?」

  理奈好奇地睜大了眼睛:「是什麼有趣的事情?」

  還讓情敵之間緩和了點氣氛?

  「嘻嘻...」真田成美壞笑著挑了挑眉,低頭在手機裡翻著。

  終於,在一堆過期收藏夾中找到了當年的幾個熱帖——

  [「真幸」大旗我來扛!]

  [帶你尋找「真幸」之間的糖∼]

  [一磕就上頭的「真幸」,我哭著告訴媽媽「這是真的!」]

  「怎麼樣,要不要看看?」真田成美晃了晃手機。

  相較於坦坦蕩蕩的她,理奈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心虛。

  她下意識地看向幸村,對真田成美說:「還是算了吧...在他們身後磕cp會不會......」

  「這樣不是很刺/激嘛?」

  「......」你這麼說的話,好像是有點。

  在真田成美的不斷誘惑下,理奈沉默了半分鐘。

  然後,然後就真香了。

  「啊...這麼細節的事情都可以被挖出來嗎?」理奈感慨了一句,「不過,是真的挺甜的!」

  「是吧是吧!絕對是不看後悔一輩子的系列!」真田成美小手一伸,攬在理奈的肩頭,「而且我和你說,現在他們兩個都還有cp粉呢!」

  「怎麼樣,要不要一起加入產糧!」真田成美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是學了編曲嗎?我們可以合作出cp曲的∼」

  「......」

  理奈垂頭思考了一會,磕自己老公cp就算了,還給他產糧的話...會不會被他進行「運動教育」?

  見她猶豫,真田成美點開了網絡上關於各圈cp的投票:「愛他們,就給他們投票!愛他們,就給他們產糧!」

  「......」她有點動搖了。

  「這對真的上頭,大大您確定不再考慮考慮嗎!」真田成美可憐巴巴地盯著她。

  「那也不是不可以......」她敗了。

  -

  這種投票是一年一次的,因為今年的已經結束了,所以只好等到下一年。

  不過這也給了理奈充足的時間去學習和創作,只是......得避開點幸村的目光。

  每次課後,真田成美還是會和她分享最近的新鮮事,甚至還深入討論「誰攻誰受」的問題。

  後來因為待產期將近,那邊的課程也不得不暫時停止了,但這並沒有影響兩位「准媽媽」的交流。

  隔三差五地就串門聊天,就連去醫院待產的病房都要住隔壁。

  「真田,你有沒有發現她們兩個的感情自從上課之後就變得非常好了?」

  而且還是......飛速發展的那種。

  對此,真田只是默默從窗外看了一眼裡面正湊在理奈身邊聊得起勁的妻子。

  然後肯定地點點頭:「嗯,確實如此。」

  「那真田想知道原因嗎?」

  幸村心裡打著想讓他幫忙跑腿買一下大家午飯的小算盤,神秘地對他笑:「我可以告訴你哦∼」

  見幸村這麼笑,真田心裡隱隱有數了:「其實,我是知道的。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哦吼?

  幸村眉梢一揚,發現真田並不簡單。這雙深沉的眼睛,看破的事情太多了!

  「是呢,還不是時候∼」他點點頭,望向裡面被真田成美的話逗得咯咯笑的妻子。

  緊接著,他又貌似不經意地提了一句:「但現在好像是吃午飯的時候了呢∼」

  「......」真田微微一滯,隨即便明白了他話中的含義。

  看了眼房間裡親密無間的兩個小姐妹之後,他挪開腳步,轉身下樓去買午餐。

  幸村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處後,笑得如沐春風。

  房間內,目睹了這一切的兩個小姐妹:

  「好像被,撒...撒糖了?」

  -

  在真田成美順利產下一位小公主之後,理奈也迎來了她生命中的小王子。

  表面上看似淡定從容的幸村,其實對於理奈生寶寶這件事,緊張的不得了。

  產前、產後的陪護,過程中的心理調節,各個需要注意的點都向真田一一討教了。

  但當那天真的來臨的時候,他還是慌了。

  理奈擔心他過於緊張,導致自己也會跟著害怕,所以拒絕了他要陪護的請求。

  盡管父母不停地在安撫他,他還是覺得坐不住,在手術室外來回踱步。

  之前也曾對他們的孩子有過許多種幻想,比如...瞳色像爸爸一樣好看,聲音像媽媽一樣溫柔,長相綜合他們兩人也一定不會差。

  但此時此刻,他只有一個想法——

  「母子平安,就足夠了。」

  不去想孩子以後眉目會像誰,又會遺傳哪一方面的特長,他只希望孩子能夠健康、平安地出生。

  經過煎熬的等待後,終於等來了他所期望的答案。

  是個可愛的小男孩,而且母子狀態都很好。

  「我這輩子都沒有這麼緊張和害怕過......」他親吻著理奈的額頭,連肌肉都在發顫。

  相比較於國中時,自己得病的那種心情,他覺得此刻似乎來得更加強烈一些。

  因為,她不再只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而是他的生命。

  「辛苦了。」他輕輕抵住她的額頭,熱淚盈眶,「還有......我愛你。」

  理奈蒼白的唇角微微上揚,用氣音回應他:「我們也愛你。」

  「我和寶寶,都很愛你。」

  -

  「理奈,保重!真的......保重好自己!!」

  「誒?」

  理奈只聽到真田成美艱難地說了這麼一句後,電話那頭便沒了下文。

  保重?

  發生了什麼?

  而此時,幸村正倚在房間門口,饒有興趣地看著她。目光從她的頭發,一直下移,最後落在她白皙的腳踝處。

  這一年裡,或許是因為生完孩子,理奈的身材愈發地抓他眼球。被剪掉的長發,如今也恢復到了原先的長度。

  一襲白色的吊帶睡裙,柔順光澤的秀發,吹彈可破的肌膚......

  再加上,今天小寶寶正好被幸村早紀帶去找山川美幸玩不在家。

  幸村突然就覺得,是時候了。

  趁理奈還在疑惑地盯著電話看的時候,他就輕聲走到了她的身後,有力的雙臂圍繞在她的腰間。

  撩開一側的碎發,低頭含住她的耳垂:「幸村太太,有件事情我們得好好深入討論一下。」

  被一股溫熱包圍的理奈,原地打了個激靈,緊張地問:「什麼事情?」

  「先到床上再說?」

  「......為什麼討論事情要特意到床上?」孕後反射弧拉長綜合症確認。

  「因為...這個問題,需要深入才可以探討出結果啊∼」

  最後,理奈滿頭問號地被幸村壓在了身下——

  「我的太太好像覺得我不夠攻?」

  「......不是,我沒說。」

  「哦?」他輕輕地咬了一口她的下唇,笑得曖昧,「那cp論壇裡的榜一帖子是誰開的呢?」

  「什麼論壇?我不磕cp的!」

  「是嘛?」幸村好笑地看著她心虛的模樣,指尖劃過她的鎖骨。

  沉默了五秒後,忽然開口:「萬糖叢中穿心劍?」

  理奈:「立海真幸第一甜!」

  「......」

  半小時後,幸村早紀剛抱著小寶寶到他們房間門口,就聽到了裡面的動靜。

  「我...我不磕了!」

  「這不是重點哦,所以太太覺得我行嗎?」對於自己的屬性耿耿於懷。

  「行!你最行了!」

  「可愛∼那接下來就獎勵你見識一下你先生有多行。」

  在劫難逃了。

  「......那,那你輕點。」

  幸村早紀抱起小寶寶就是一個百米衝刺到樓下,打開門又溜了出去。

  「奶奶...奶奶,爸爸!爸爸!媽...媽媽!」

  幸村青空用他那白白胖胖的小手指著家的方向,嘴裡不停地蹦出幾個稱呼來。

  「爸爸和媽媽在商量事情呢...」

  幸村早紀也沒意識到他聽不懂,掩耳盜鈴似地在解釋。

  不明所以的幸村青空眨了眨那雙鳶尾色的大眼睛,小朋友此時有很多的問號......

  


☆、番外(2)

  

  在幸村青空上幼稚園的時候,理奈接受了粉絲和導師的建議,開始系統地學習音樂專業方面的知識。

  因為本身的音色條件和理解方面的天賦,讓她學起來也輕松了許多。

  沒有簽約任何平台或公司之前,她所有的翻唱作品,從前期到後期都是由她一人完成的。

  原本對此一竅不通的她,被迫練就了一身功夫。

  這也培養成了她敬業、謙遜、好學的品質,為她吸引了許多娛樂公司的目光。

  它們紛紛向她伸出了橄欖枝。

  對於出道成名這條道路,理奈其實沒有什麼想法。

  唱歌本來就只是她喜歡的事情而已,所有的付出,也算是為愛發電罷了。

  但如果有更好的團隊幫助提升她作品的質量,倒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拒絕了讓她參加音樂選秀節目的邀約後,理奈成為了專門為一些影視作品唱主題曲、插曲的幕後歌手。

  好的音樂,會給影視作品加分,也會讓人記住一個歌手。

  或許在很多人還不知道Night是誰的時候,已經聽過了她唱的歌。

  「媽媽,今天同學們又在廣播站點你的歌啦!還是最新的那首哦~」

  「誒,是嘛...」將剛出爐的烤魚放在餐桌上後,理奈笑著敲了敲他的腦袋,「要等爸爸回來一起開動哦~」

  幸村青空剛想偷偷伸出去的手指一頓,藍紫色的頭發抖了抖:「是!」

  他往廚房的方向望了眼,洗理台上似乎還擺著其他幾盤菜:「媽媽,我去幫你端出來!」

  「那就麻煩小空了~」

  理奈看著他走進廚房的背影,彎了彎眉眼。

  都說外甥會像舅舅,這點似乎還真是沒錯。

  十四歲的幸村青空,尚有些許稚氣,但眉目間已然似幸村精市國中時那般的清澈明朗。

  是個帥氣陽光,同時又有著內斂一面的男孩了。

  他和幸村精市一樣,畫得一手好畫,運動細胞也十分發達。

  同時,他也遺傳了理奈性子裡的沉穩冷靜,在待人處事方面也顯得禮貌謙遜,是一位彬彬有禮的公子。

  「今天爸爸的個人畫展還成功吧?」

  他專注地洗著池裡的菜,偶爾和理奈搭幾句話:「好想以後也能夠開一個專屬於我自己的畫展吶~」

  「會的。」

  理奈用戴著烤箱專用手套的那只手,對他做了個「加油」的手勢,滑稽卻不失可愛:「小空現在也畫得很棒呢,比我小時候好多了。」

  「誒...話說我小學時候畫的都比媽媽好多了吧?」

  說完,他狡黠地朝理奈笑了笑。

  「......」

  忘記說了,除了以上那些優秀品質外,幸村青空同學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學到的,竟學會調侃他媽媽了。

  而對於理奈推斷出「肯定是從他爸爸那裡學來的」,幸村精市先生本人表示自己很無辜。

  她撇了撇嘴,轉過身去背對著他:「......太可惡了,你爸爸竟然連這個都和你說!等一會他回來,我一定要好好拷問一下!」

  幸村青空看著老媽別扭的背影,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嗯?想要拷問我什麼?」

  兩人正玩鬧間,幸村精市就已踏進了廚房。

  他快步走到理奈的身後,雙手從她的手臂內側穿過,將她攏在懷中。

  嗅到熟悉的薄荷香氣,原本的疲憊感頓時消失了一半。

  「誒,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不是一直沒出去過嗎?」

  聞言,理奈回頭疑惑地朝他眨了眨眼。

  幸村精市無聲地勾起嘴角,用手指點了點她的左胸口位置,無辜地反問她:「不是一直都在這裡面嗎?」

  「……」

  此時,一位青少年察覺到了粉色的氣息,並決定轉身離開。

  -

  「所以,丸井叔叔真的要有第二個寶寶了嗎?」

  幸村青空夾菜的手一頓,驚訝地抬頭看向對面的老爸。

  「嗯,今天他來畫展幫忙的時候告訴我的。」

  「感覺以後他們家會很熱鬧呢~」

  理奈回憶起丸井時,仍覺得是一副活力無限的少年模樣。

  對此,幸村青空也贊同地點點頭:「世界上又多了一位能夠吃到丸井叔叔做的美味蛋糕的人!」

  「誒……說起來,好像很久沒吃到蛋糕了。」

  理奈皺了皺眉頭,默默戳破了他:「你不是前幾天剛剛纏著我做過一次水果奶油蛋糕嗎?」

  「……」

  幸村青空同學沉默了五秒後,才緩緩點頭。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但和丸井叔叔做的蛋糕,還是差了點味道啊!

  在一旁憋不住笑意的幸村精市用眼神警告了一下不懂事的兒子:「每個人的風格不同,做出來的味道也不同。」

  「……爸爸,你是在說媽媽的風格就是暗黑系的嗎?」

  所以做出來是黑暗料理?

  幸村精市朝他挑了挑眉,心裡更加肯定這腹黑的話絕對不是他教的。

  瞧瞧,他怎麼會教兒子來嗆自己呢?

  真是小孩子,一點語言藝術都不懂!

  「媽媽那是寫實派,敢於將食物最原本的味道展現出來。」說完,幸村精市還轉頭朝理奈求誇獎似地微笑。

  幸村青空:「……」

  那這也不是媽媽可以不加糖、忘去皮的借口啊!

  對於自己老爸的求生欲和語言藝術,幸村青空表示,他是服氣的。

  但是現在他只想快點吃完飯回房間,逃離大型虐狗現場。

  「話說回來,最新的那首歌不是一部都市虐戀劇的主題曲嗎?你們現在的年紀也喜歡看這類電視劇?」

  理奈記得她當時看的時候,也哭了好幾次。劇情一波三折,立意和故事架構方面若沒有仔細分析還是挺難看懂的。

  「我們也是青春期少年了,媽媽。」

  幸村青空用一種「你好像沒有見過世面」的眼神看了她一眼:「難道媽媽國中的時候沒有暗戀對像什麼的嗎?」

  他還特意瞥了一眼老爸,發現幸村精市也正饒有興趣地停下手中的筷子看她。

  「……」對此,理奈尷尬一笑。

  那還真沒有,她還是個懵懂無知,只會一心一意讀書的少女。

  「誒...」她突然驚呼一聲,探究性地盯著幸村青空,「這麼說的話,小空有暗戀的對像了?」

  「哦?」幸村精市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來,轉過頭看向自己的兒子。

  夫妻倆單手撐著下巴,抵在桌子上,眼神意味深長地盯著他,盯地幸村青空心裡發毛。

  不過,作為「神之子」的親兒子——「神之子之子」,微愣了一瞬後,立即鎮定了下來,非常平靜地點了點頭。

  「!」

  這下輪到對面兩個人驚訝得說不出話了。

  和幸村精市對視了一眼,理奈才緩緩開口:「有機會的話,請她來家裡做客?」

  本著不干涉孩子個人感情生活的原則,兩人也沒有多問。

  「嗯......那她可能已經來過了。」幸村青空平平淡淡地丟下一句。

  「!」

  兒子平靜的語氣落在他們心裡,就像一枚炸彈,轟得兩人暈頭轉向的。

  幸村精市揚起眉梢:「這麼說,我們見過了?」

  「嗯。」

  從小,幸村青空就很受同學們的歡迎,而他也經常帶一些玩得好的同學回家。

  突然讓他們兩位老人家回憶,還真想不起來有誰來過了。

  「是晴子啦!」幸村青空也沒打算隱瞞,大大方方地表明了心意。

  竹內晴子,是今年剛轉入他們班的外國交換生。她的爸爸是日本人,媽媽是荷蘭人,之前一直在歐洲讀書。

  這麼一說,理奈倒是一下子反應過來了。

  那個長相甜美,氣質高雅的女孩,擁有著歐洲人立體的五官,也有著本國傳統女性溫婉的性子。

  的確是個容易讓人一眼就心動的女孩子呢。

  「晴子長得很好看呢∼」理奈對兒子的眼光作出肯定。

  還順便給不熟悉的幸村精市補習了一下功課,誇得幸村青空心裡也美滋滋的。

  幸村精市了然地點點頭,在鼓勵兒子大方追求的同時也督促他要提升自我。

  「少年的歡喜,永遠都那麼純粹,也因此讓人向往。」

  回到房間後,理奈拿出一瓶山川大和珍藏許久的紅酒,衝幸村精市搖了搖:「要來一點慶祝一下嗎?」

  「好啊∼」

  兩人坐在陽台的躺椅上,從幸村青空的懵懂心動,聊到他們年少時的憧憬。

  深夜,家家戶戶的燈逐漸熄滅,只有無邊的月色朦朧地籠罩著他們。

  「孩子嘛,很容易一見鐘情的。不過...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更讓人心動不是嗎?」

  理奈回憶起自己年少時空白的感情經歷,突然就覺得有點遺憾。

  「但是你現在可不能夠去體驗這種憧憬了,幸村太太。」他特意在稱呼上著重強調了一下。

  「噗,是——」理奈無奈地笑了笑,她只是說說嘛。

  忽然她就想到了自己,便轉頭認真地問他:「精市當時喜歡我的心情呢?」

  吃瓜吃到自己頭上的幸村精市神色一怔,低聲反問她:「如果我說,不是一見鐘情的那種,會不會打破你的美好憧憬?」

  「當然不會啦,」理奈淡笑著搖搖頭,「成年人的愛情本就和少年時期不一樣。」

  「也有一點一樣的。」

  「誒?」

  幸村精市緩緩湊近她,最後將下巴抵在她的肩頭:「少年時的心動,成年人也會有。」

  「聽你唱歌時的心動,感受到你內心強大力量時的心動,還有......」

  他頓了下,抬起一只手,輕輕撫上她的唇角,指腹溫柔地摩擦著。

  「還有,被你笑容擊中時的心動。」

  那是專屬於理奈的,在歷經人生風浪艱辛之後,依然對生活保持樂觀憧憬的微笑。

  「那理奈當時喜歡我的心情呢?」他反問道。

  被cue到的理奈呆愣地眨了眨眼,在心裡默默開始組織答案。

  如她自己所說的那樣,成年人的愛情...和年少時可能因為單純的外表就喜歡一個人的那種心情是不一樣的。

  幸村精市對於她來說,是退縮時的依靠,也是衝鋒時的力量。

  在他的身邊,她能夠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讓她全身心地放松下來,坦然面對自己的情緒,不用再掩飾不安和苦澀。

  而她的每一次嘗試,不論是和平台簽約還是轉型做一位歌手,背後都是幸村精市給予她的支持和力量。

  她承認,像幸村精市這樣的人,從外貌到內在無一不吸引著人們的目光。光是因為他外表就喜歡他的人,不在少數。

  但令她真正心動的點是,他一直在拯救她,在引導她,發著自己的光,卻照亮了她的路。

  他喜歡她的樂觀精神和淡然的態度,能夠緩解他的壓力和緊張情緒。

  她依賴於他給的安全區域,依賴於他的保護,被他的堅毅和勇敢所吸引,讓她也鼓起信心敞開心扉去擁抱生活。

  這樣的愛情,說「各取所需」太俗,說「怦然心動」不足。

  是一段人生和另一段人生的必然接軌,是彼此的光,恰好照在了對方陰暗的角落裡。

  說「天作之合」、說「冥冥注定」,都不為過。

  思索了半天,理奈忽然反應過來,他們現在追憶這個好像沒有什麼意義。

  因為......

  「只是因為,對面站著的人是你啊......所以我必然會被你吸引,因你而心動。」

  不同於「一見鐘情」的心動,卻比它來得更加強烈、清晰。

  


☆、番外(3)

  

  番外(3)

  山川大和X山川美幸

  (一更)

  「喂,你行不行啊?」

  山川大和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黑發,不屑地挑挑眉:「不行就走,換下一個,別浪費我時間!」

  對面的小伙子被他不羈的姿態唬得霎時沒了氣焰,顫巍巍地溜走了。

  「厲害啊,老大!」

  「嘖,電競還是得看我們大和哥的。」

  「這方圓十裡應該是沒人敢來了吧?」

  「剛才那個,就自稱他們俱樂部大哥的,不也輸得提著褲子就跑嘛?」

  耳邊大多是一些阿諛奉承的話,山川大和邪魅地勾起嘴角笑了笑,也沒應聲,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對面的下一個對手。

  「啪——」

  沉重的鐵門被一掌推開,與牆壁碰撞,發出一聲巨響。

  眾人聞聲抬眼,憑著廳內的燈光,依稀看清了來人的模樣。

  大約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

  察覺到廳內銳利的目光,台前的秋原悠也急忙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後又向那群大老爺們點頭賠笑。

  「抱歉,打擾咯~」

  女孩一手將皮質外套往肩上一甩,一手做了個「請」的動作,懶散地補充一句:「你們繼續?」

  眾人紛紛收回了視線,山川大和也只停留了一瞬,便將注意力重新拉回到比賽上。

  「哥,哪個?」她雙手撐在櫃台上,對著秋原悠也耳語幾句。

  秋原悠也不敢吱聲,只用眼神往那邊瞥了一下。

  原本這裡還生意興旺的,可自從山川大和來了之後,挑起了一個什麼電競比賽。

  輸的人要幫他付一個月的網吧費用,贏的他幫付一年的費用。

  幾個熱血青年,一聽,那敢情好啊!

  一局換一年白嫖打游戲,誰不樂意呢?

  ……結果,

  結果就是山川大和這五年都不用自己掏錢打游戲了。還額外收獲了一堆小迷弟,小迷妹。

  而對於店主來說,最慘的就是自己的客人被他勸退了,可他又不能趕客人走,要是傳出去…那他這店是徹底不用開了。

  「那個黃毛,頭上還戴著個頭巾的?」

  秋原悠也搖搖頭。

  「那,那是左邊紅毛看起來很拽的?」

  再次搖頭。

  「……總不會是中間那個戴著黑框眼鏡的老大叔吧?」

  「就是他了。」

  女孩嘴角微微一抽,不可置信地挑起一邊眉毛:「就他那種老骨頭,也能搞出這麼大動靜來?」

  「哎,誰知道呢?」秋原悠也嘆了口氣,他要是早知道就不會由著山川大和亂來了。

  見老哥愁眉苦臉的,女孩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得意地揚起下巴:「別擔心,本小姐這不是來了嘛……保證搞定!」

  秋原悠也無奈地扶額:但願吧,別添倒忙就行。

  -

  兩人正說話間,那邊一局已經結束了。

  結果嘛…從對面那個哭得淚流滿面的小伙子身上就能夠看得出來了。

  「老板,再來瓶啤酒!」

  那個黃毛小哥衝櫃台吆喝了一聲,轉頭又諂媚地說:「怎麼樣老大,打累了嗎?」

  「對付小孩,完全就是在撓癢癢,哥還能再打五百局~」

  「哦?」

  女孩拿著罐冰啤酒,往他懷裡隨意一丟,居高臨下地挑釁他:「那就好,我還怕你這大叔經不起下一局的折騰了。」

  冰涼的感覺,透過他薄薄的T恤刺/激著腹前的細胞,惹得山川大和「嘶」了一聲。

  「喂,這就是你們對待客人的態度?」

  「小姑娘,年紀輕輕的可別學哥哥們拽啊,不然可是很吃虧的~」

  兩旁的紅黃雙俠一人一句,為他們老大出風頭。

  「嘁…」女孩慵懶地擦了擦手心的水珠,走到他隔壁的位置坐下,「贏了我,這瓶請你,外加本店終生免費。」

  山川大和被措不及防地嗆了一口,轉過頭去,發現她壓根就沒正眼看他,自顧自地打開了電腦,在調試手感。

  「那要是你輸了……」

  「你就滾出這家店,並且,」她斜了一眼過來,勾起一邊嘴角,「永遠別碰這游戲。」

  聞言,他眯了眯眼,沒說話。

  嘛,突然被挑釁了怎麼回事,而且還覺得刺/激?

  「1v1,還是你叫你朋友一起?」

  「1v1吧,打你就不麻煩我姐妹們了。」

  這姑娘,有點意思。

  至少,比那些輸了之後哭哭啼啼的大老爺們強多了。

  山川大和打心底佩服她的氣場和膽量,這麼想著便不自覺地手下留情了。

  怎麼說也不能夠讓小女孩哭的嘛~

  「你就這本事?」女孩冷哼一聲,「少瞧不起人了,大叔。」

  手指流暢地在鍵盤上敲打著,鍵帽此起彼伏,發出「噠噠噠」的聲響。

  「老大,她她她……她A上來了啊!!」

  「哥,醒醒,醒醒!」

  「走位啊走位啊,別呆愣著啊!」

  山川大和皺了皺眉頭,吼了一聲:「別吵,哭哭啼啼地像什麼老爺們?」

  二十分鐘後——

  「嗚嗚嗚,不行,我還要再來五局!」

  「嗚嗚嗚,氣死我了!怎麼可能輸呢,我的一世英名啊!」

  「酒,給老子上酒!」

  女孩煩躁地抓了抓耳朵,扛著他的手臂,搖搖晃晃地往一棟公寓樓走去:「喂,能不能別哭了,吵死了……」

  不是前一秒還嘲人家哭哭啼啼不像個大老爺們嘛,看你這鬼哭狼嚎的模樣,大概就是個小屁孩吧?

  「哪邊啊大叔,你別睡著了啊!」

  「喂,別吐啊……要吐也別吐我身上。」

  「你清醒一點,前面是死路,你家到底在哪裡啊?!」

  本來她是沒這麼好心送人回家的,可無奈,他喝醉了之後死活不肯撒手,愣是抱著腿叫「大哥」。

  既然人家叫都這麼叫了,那她這個「大哥」就勉強做個好人吧。

  終於,在歷經千難萬險之後,他們走到了一扇防盜門前。

  「大叔,鑰匙在哪?」

  「口,口袋……褲子。」

  斷斷續續,沒頭沒腦的回答,讓她翻了個白眼,依著他的指示,伸出手往他褲兜裡一摸。

  夏裝的牛仔褲口袋很薄,她只是不經意間一碰,就能夠觸摸到他裡面滾燙的肌膚。

  嚇得她觸電般地收回手,順便扯出了一連串的鑰匙。

  被女孩冰涼的指尖劃過,山川大和只是無意識地哆嗦了一下,依舊是那副醉醺醺的模樣。

  原地舒了口氣,她拿出鑰匙開始一把一把地試。

  還沒等她嘗試成功,門就被人從裡面打開了。

  屋內一片漆黑,只有一個小女孩謹慎地探出頭來,睡眼惺忪的,目光愣愣地盯著她。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地反應了一會,互相打量著對方。

  「看不出來嘛,這個邋遢大叔還能有這麼可愛的女兒呢?」

  她嘟喃了一句,聲音和視線都放得柔和了些:「吶,小朋友。他住這沒錯吧?」

  理奈乖巧地點點頭,側身讓出一條道。

  將山川大和拖進屋,隨意先安置在沙發上後,她揉了揉發麻的肩膀。

  「你爸爸我給你送回來了。那姐姐這就走咯?」

  她微笑著拍了拍理奈的發頂,轉身准備離開。

  「他不是我爸爸呀?」

  「?」小朋友軟軟糯糯的一句話,把她大搖大擺的腳步拉住了。

  她驚訝地回過頭,又重復地問了一遍:「他不是你爸爸?」

  理奈剛睡到一半,還沒完全清醒,皺皺小臉:「是啊,有什麼問題嗎姐姐?」

  有!而且問題非常大!

  她環視了一下四周,一片黑漆漆的狼藉,最後將目光落在了那堵防盜門上。

  「這是你家嗎?」她蹲下身,親切地握住理奈的小手。

  「唔......」怎麼又是這個問題?

  理奈思考了一會,一臉的糾結。

  「好了,別說了。」她嘆了口氣,心疼地抱住理奈,「姐姐這就帶你去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

  「是啊…」

  見小女孩防備的表情,她緩了緩,決定慢慢來。

  沒想到這個大叔,果然是壞透了。這麼小,這麼可愛的孩子都要下手?!還把人家洗腦得一愣一愣的。

  「你看,他是不是喝得很醉?」

  理奈看了一眼山川大和,點點頭。

  「那要是不給他買點醒酒的藥,第二天頭就會非常痛的......可是姐姐不懂這邊的路,你能和我一起去嗎?」

  她說的話字字在理,似乎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看她的表情、眼神,也都是十分誠懇,想到藥店離家不遠,理奈便點頭答應了。

  成功帶走小妹妹後,她一邊背著理奈,一邊抓住她的困意哄她睡著,然後迅速地回到了秋原悠也的車上。

  「你怎麼還帶了個孩子回來?」他驚訝地壓低聲音問道。

  「先別說那麼多,咱們去警察局!」

  「?」

  -

  第二天,山川大和醒來的時候,就發現家裡跟進賊了一樣,大門敞開著。

  但轉了一圈之後,什麼都沒丟,就丟了個外甥女!

  「先生,您不可以硬闖啊!」門衛追著瘋了似的他往裡跑。

  山川大和一把被按到台前,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吐出幾個字:「我...我家孩子......丟了。」

  兩個值班警察互相對視了一眼,將他帶到屋內,拿來了筆和紙:「慢慢說清楚。」

  山川大和強忍著頭痛,回憶了一下斷片之前的記憶。

  他只記得自己和一女孩打游戲,然後還輸得一敗塗地,最後灌了好幾瓶酒。

  問過了那幾個小弟,都說是她把他扛走的......那麼是她送自己回家的嗎?

  總之,斷片前唯一出現的人也就是她了。

  「對了,我想起來了!很有可能,是一個女孩帶走我家孩子的!」

  警察互相使了個眼色,回過頭來平靜地問:「叫什麼?」

  「......」糟糕,忘記問她叫什麼了。

  「那你孩子有什麼特征嗎?」

  「......」有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有可愛的小臉蛋,這麼說會被錘吧?

  接下來,警察對他進行了嚴厲的盤問,比如:昨晚做了什麼,家庭背景......

  二十分鐘後——

  「小姐,我們基本可以確定,他就是你昨晚說的那個拐賣兒童的人了。」

  「你們去抓人了?」她安撫著理奈的手一頓,猛地站起身來。

  警察搖搖頭:「不,他自己來報案的,關於孩子走失。」

  她冷哼了一聲:「還好意思來報案......」

  「不過,他堅持認為那孩子是他的,並且...我們核對了信息,的確沒有撒謊。」

  「???」

  -

  街角的一家甜品店內,三個人圍坐在一桌。

  理奈看著面前可口的冰淇淋,眨了眨眼,卻沒敢動。

  因為此時,這裡的氣氛好像比這冰淇淋還要冷上幾度。

  「喂......所以,你把我當人販子?」

  山川大和煩躁地抓了抓亂七八糟的頭發,衣服松松垮垮的,現在倒真像個混混。

  「什麼喂?」女孩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我有名字的,別老喂喂喂。」

  「叫什麼?」

  「你大哥。」

  「......」山川大和咬咬牙,暗示自己別和小姑娘較勁。

  倒是對面的小姑娘不甚在意,還覺得他這反應挺有趣的:「規矩不是這樣的嗎?我看那個西紅柿炒雞蛋也叫你大哥的。」

  「什麼雞蛋?」

  「就...就那個啊,站你邊上那兩個。」

  反應了三秒後,山川大和和理奈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佯裝嚴肅地瞪了一眼理奈:「你不許笑,還沒和你算賬呢!」

  理奈立刻閉上了嘴,委屈地說:「我...我只是實話實說。」

  的確不是爸爸,而是舅舅嘛......

  看到理奈這幅委屈巴巴的模樣,她頓時母愛泛濫,安撫地摸了摸理奈的頭發,衝山川大和吼了一句:「喂,別欺負我們小理奈!」

  「什麼時候就成你們的了?」

  「大哥說什麼就是什麼,你有意見嗎?手下敗將?」

  「......」

  這兩人吵起來,真是誰都勸不下來。都和上了發條似的,說個不停。

  「......舅舅,姐姐,」理奈弱弱地伸出手指,指了指面前快要化掉的冰淇淋,「我可以吃這個嗎?」

  兩人齊刷刷地扭過頭,擲地有聲地吼了一句:「吃!」

  理奈:「......」

  算了,大人的世界,太難懂。她只是睡個覺,醒來人就到警察局了?

  -

  (二更)

  「秋原美幸?」

  男人竊喜地瀏覽著手中的一疊資料,清了清嗓子:「你就是新來的助理啊?」

  「是的呢,經理∼」被叫到名字的女孩勉強露出了職業性的微笑。

  「喲,這不是大哥嘛?」

  山川大和頓時戲精上身,連忙從椅子上「騰」地起來,恭恭敬敬地對她做了個「請」的動作。

  「干嘛...」秋原美幸皺皺眉頭,「你又想耍什麼花樣啊大叔?」

  「哪敢,您可是大哥!當然要您坐著,我站著了!」

  嘖,戲還挺多。

  不過,他以為這樣就可以羞辱她了?真是想太多了!

  秋原美幸也沒辜負他的一番好意,居高臨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謝了。」

  然後一屁/股就坐在了那把椅子上,還舒服地轉了個圈。

  「?」山川大和瞪大了眼睛,「叫你坐你還真坐了?」

  「可不是嘛,不然多辜負你的一番好意啊小弟?」

  「不行,」他伸出手就想去拉她,「你給我起來!」

  「我不!」

  「起來!」

  「不!」

  「......」

  「咳...抱歉,」門外一位寸頭小哥害羞地別開眼,「我只是來送一下文件的,馬上就走!」

  他以光速丟了文件到桌上之後,還強調了一句「我剛剛敲了門,但是你們沒聽見。」

  順便,臨走之前還很貼心地題他們兩人關上了門。

  待他走後,兩個人才緩緩地轉過頭對視了一眼。

  男人的膝蓋已經跪在了椅子上,還正好抵在她裙子之間。而她也沒好到哪去,把他的領帶扯得凌亂。

  山川大和:「......松手。」

  秋原美幸:「三秒後一起。」

  「3」

  「2」

  「1」

  「......」

  最煩人的不是死對頭成了你的上司,而是不僅成了你的上司,並且還要帶著你做一年的項目。

  秋原美幸坐在位置上忍不住罵了一句髒話,要不是看在那個可愛小女孩的份上,她指不定就動手打人了。

  這麼多的量......是人做的嗎?!

  肉眼可見地在刁難她!

  走出辦公室,外面已經沒有一個人了,連門衛大叔都下班陪老婆去了。

  她握緊了拳頭,怒氣衝衝地殺進山川大和的辦公室。

  門被她踹得原地軸轉了一圈,狠狠地撞在了牆壁上。

  山川大和措不及防地被她這麼大的舉動驚醒,雙目茫然地抬頭看著她,額頭還有剛睡醒的紅印。

  「你......」我在工作你卻在偷懶?!

  秋原美幸走近他的辦公桌,將手中剛剛做好的報表往他桌子上一甩。

  稍稍一瞥,看到他角落裡一疊的資料,裡面還有她上次沒做完的報表清單。

  而如今,都被填得滿滿當當,整理得井井有條。

  她眉心一跳,這不是她之前要做的那份嘛......怎麼在他這?

  而低頭看看自己面前這一份報表,比那份要整理的資料,核對的信息少很多。

  突然地,心裡好像被觸動了一下。

  「怎麼了…」山川大和揉了揉眼睛,聲音低啞,「有事嗎?」

  「哦,」她淡淡地收回視線,「交任務,我做完了。」

  「行,那你快下班吧,剩下的我來處理。」

  山川大和接過文件,低頭翻閱起來,面前的人卻始終沒有挪動一步。

  他不解地抬起頭:「還有事?」

  秋原美幸來不及收回視線,眼神躲閃:「哦...我,我......誒?」

  她指了指沙發旁的一件西裝,好奇地問:「你昨晚沒回家?」

  山川大和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眼:「嗯,有工作。」

  不會......就是她的那份工作吧?

  這麼一想,秋原美幸突然就開始愧疚了。

  她繞到山川大和的身側,替他抓了抓頭發。女孩的指尖穿梭在發間,令山川大和心底劃過一種異樣的感覺。

  他猛然抓下她的手,隨即又像抓到了燙手山芋般松開。

  「你干嘛?」

  完全清醒了之後,他也恢復了平時不著調的語氣。

  「什麼干嘛,幫你理頭發啊!」秋原美幸十分無辜,「不然你就頂著這雞窩出去吃飯?」

  「......誰說我要出去了?」

  「我說的。」

  她弓起指節敲了敲桌子,隨後轉身離開辦公室,關上門之前還補充了一句。

  「你大哥說的∼」

  -

  山川大和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對了,竟然真聽了這小姑娘的話,和她一起出去吃飯。

  兩人隨意找了家館子,點了幾盤菜,沒敢要酒,怕他又喝醉了。

  「誒,大叔。」她夾了塊肉放嘴裡嚼著,「你這樣不回家,小理奈怎麼辦啊?」

  「她很乖的。」

  「那也是個孩子啊!」

  頓了下,她忽然想起一個問題:「話說,她爸媽呢?」

  山川大和的筷子一頓,肉從中間掉到了桌上。他沉默地用紙巾拾起,沒回答。

  「...咳,」察覺到氣氛不太對,她弱弱地收回話題,「我就隨便問問,沒事沒事!」

  「不在了。」

  「......」

  山川大和抿了一口飲料,勉強笑了笑:「不過,小朋友很乖,也很懂事。」

  「...抱歉啊,我不知道是這樣的情況。」

  「不怪你,事實罷了。」

  秋原美幸挑挑眉,這麼憂郁氣質和她之前認識的傻子大叔是同一個人嗎?

  不過,不得不承認的是......他雖然給她的第一印像不太好,甚至有時候還會和她像小孩一樣打鬧。

  但他認真工作,細心照顧小理奈,還有照顧她、分擔她的工作量的模樣......那的確稱得上是個帥大叔了!

  趁著氣氛,她要了一些酒。

  幾罐下肚之後,已經開始放開膽子胡言亂語了。

  「大叔,你都三十多了,怎麼還不結婚啊?哦∼我知道了,肯定是你太邋遢了沒人看上你!」

  「誒,其實你也不差嘛......長得挺帥,就是不會打扮。人嘛,也還不錯!」

  說著,她還伸手抓了抓他的頭發:「你不弄個發型,也別亂成這樣吧!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五十多歲!」

  山川大和一把拉下她的手,柔軟細膩的小手令他心裡一震。

  他別開眼,淡淡地拿過外套:「回家吧,別醉人家店裡了。」

  酒精上頭,秋原美幸一拍桌子,指著他鼻子罵罵咧咧:「有你這樣和你大哥說話的嗎?」

  「?」

  山川大和冷笑了一聲,「你還真把自己當大哥了啊?想清楚,我還是你上司!」

  「哦...」她弱弱地應了一句,乖巧地點點頭。

  忽而又揚起臉,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那又怎麼樣?」

  最後......

  悲慘的小弟,還是扛起了生活的重擔,一步一個腳印地背著他的大哥。

  任憑月黑風高,汗流浹背,一句怨言都沒的。

  山川大和望著烏雲密布的夜空,嘆了口氣。

  他喝醉的時候,應該沒這麼難纏吧?

  「嘆什麼!」秋原美幸揪了下他的耳朵,「你喝醉的時候還哭著抱我大腿喊大哥呢!」

  「......?」

  山川大和哼哼一句:「我哪有?!」

  「不信你去問啊!在場的可全都看見了!」

  「誒......你別晃了,會摔的啊!」

  秋原美幸沒聽進去,依舊我行我素,大搖大擺地在他背上指點江山。

  然後兩個人還真就跌坐在了路邊。

  「沒摔傻吧?」山川大和顧不上自己,就朝她探去。

  秋原美幸一把甩開他遞過來的手,自個兒撐著從地上坐了起來,若有所思地望著天空。

  即使那裡......什麼都沒有。

  「看什麼呢,賞月也沒月給你賞啊?」

  「噓......」她扯了扯山川大和的袖子,神秘地說,「我在思考人生。」

  哦吼?

  厲害了,這小姑娘喝醉還會思考人生的?

  有點出息。

  正好走累了,他就挨著她坐了下來,聽聽她到底思考出了什麼人生大道理。

  秋原美幸:「我在想啊......」

  山川大和:「嗯。」

  秋原美幸:「哎,你找不到老婆是能夠理解的。」

  山川大和:「?」

  秋原美幸:「但是我找不到男朋友就不太能理解了。」

  「......」告辭了,真是信了你的邪來聽你思考人生。

  他拍拍手,剛想從地上站起來,就又被拉了回去。

  「喂,你......」

  干嘛......

  最後兩個字還來不及說出口,就被面前突然湊近的臉給嚇得噎在了喉嚨裡。

  這是山川大和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她,每一根睫毛都清晰可數。

  女孩的五官端正立體,一雙桃花眼生得極為精致,眨一下都像是致命的誘惑。

  撇開初見時的囂張跋扈,她就是個單純可愛的小姑娘模樣。

  送他回家,偶爾幫他照顧理奈,會為了工作量和他抱怨,也會在這之後認認真真地完成。

  越靠近,她身上的玫瑰香味就越明顯。此刻,還夾雜著濃濃的酒味。

  山川大和憑著內心的萌動,緩緩閉上眼......

  忽然,她對著他嫣然一笑。

  他的心猛地一顫,在那片雜亂無章的屋子裡,生出了一朵嬌艷的玫瑰花。

  「略∼」

  女孩對著他做了個鬼臉後,就睡倒在他的肩頭。

  山川大和愣愣地盯著她身後的街道,有那麼一瞬的茫然,心髒還在不規律地跳動著。

  哦,糟糕......

  是心動的感覺。

  -

  (三更)

  半年後。

  山川大和抱著一箱東西,放進後備箱裡。

  他將車開出底下停車場,躲進小巷子,靠著車門,吸了口煙。

  「終於找到你了!」

  熟悉的聲音,此刻卻沒了以往的調侃語氣。

  秋原美幸被嗆得咳了幾聲,他急忙掐掉了煙頭:「你下來干什麼?不是上班時間嘛,你媽不會罵你?」

  「哦,和你一樣啊!」她聳聳肩,「被解雇了啊。」

  「嘖,你親媽丟了你的工作啊?」

  他也是半個月前才知道,這家公司的老板,就是她的老媽。

  自從她向他告白之後,她老媽就開始暗中調查他,並且禁止她與他往來。原先進行到一半的項目,也被迫換人。

  被生活、工作壓得喘不過氣來的山川大和,最後沒能夠完成工作,隨了她老媽的意,辭職了。

  「她也就是我血緣關系上的親媽。」

  秋原美幸自顧自地打開一扇車門,坐了進去:「去兜兜風?反正我也沒工作了。」

  他頓了下,望公司所在的大樓看了眼。

  意思很明顯,在提醒她,她媽說不定會因此朝她發火。

  「怕什麼,」她扯了扯他的衣角,「什麼時候你還會慫了?當年在網吧一呼百應的那個氣勢去哪了?」

  「也是…」

  他自嘲地勾起嘴角一笑,依舊是那邪魅不羈的模樣。

  什麼時候他會慫了?

  哦,大概是碰到一個讓他甘願為她擔心,為她著急,為她低頭的女人吧?

  瀟灑地跨進車裡,他啟動了發動機。

  「去哪?」

  「你家。」

  山川大和挑挑眉,饒有興致地盯著她:「你確定?」

  「走唄,都成年人了,我會思考~」

  行,既然本人都這麼說了,他也就真開車回家了。

  秋原美幸在屋子裡轉了一圈,雖然還有一些邋遢吧,但比她上次來的時候好多了。

  在她說完之後,他連發型都改了,倒有點二十歲出頭的年輕模樣了。

  「我們家的小公主不在?」

  山川大和倒了杯水遞給她:「還沒放學呢。」

  「那就是說,我們可以干點刺/激的事了?」

  他心裡一窒,強裝鎮定地挑眉看她。

  一個小時後,房間裡傳來了鬼哭狼嚎的慘叫聲——

  「你怎麼還這麼菜啊?」

  「不是,你不來下路抓,去打什麼龍啊?連視野都沒做好。」

  「怎麼了,大哥我就是喜歡打龍!說到底不還是你扛不住?」

  「……是是是,大哥說得對。」

  秋原美幸得意地冷哼一聲,兩手一撒,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撲到他的懷裡。

  她雙手環在他的頸間,眨了眨眼:「我們換個游戲放松放松?」

  「咳,」山川大和害羞地別開臉,「你想換什麼玩?」

  扭過他的臉,秋原美幸趁勢捏了捏:「哎,你羞什麼嘛。我們都交往這麼久了!」

  聞言,他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我們不是……」

  分手了嗎?

  因為知道他一個人還帶著一個小女孩,所以她媽媽是不同意的。

  她媽媽本來就是個那麼驕傲強勢的女人,雖說後來改嫁了,沒怎麼關心她,但說到底也是她媽。

  不管是為了外界的表面功夫,還是她的那份求榮心,都不會允許女兒和這樣一個沒權沒勢,還拖著個小姑娘的人在一起的。

  他也是能夠理解的,憑他目前的能力的確沒辦法給她最好的。

  那就不要耽誤她了。

  所以,在他提出分手的時候,在她傷心地哭著離開的時候,他都強裝鎮定,不去追,也不回頭。

  「你是說了分手啊!」嫵媚的桃花眼眯起,劃過一絲狡黠,「可我又沒答應~」

  「……」

  秋原美幸松開手,抖了抖,干脆直接跨坐在了他的腰間。

  一只手鉗住他的下巴,認真地盯著他的眼眸。

  「我知道,我媽肯定和你說了很多爛透的大道理。但那都是屁話啊,她連我都沒關心過,憑什麼管我的婚姻?」

  「我喜歡你,就是喜歡你這個人而已。」

  「不是同情,也不是一時興起。」

  他愣愣地看著她靈動的雙眸,裡面依舊是那個無拘無束,放肆不羈的她。

  「我喜歡你,愛你,是想和你結婚的那種。」

  「就算我現在一無所有,還有一個小女孩?」

  「你只剩下一條底褲,我都想嫁給你!」

  到最後,她的眼眶紅了,淚水隨著最後一句的吼聲,一起從身體裡爆發。

  他抱著她,安撫地揉著她的頭發。

  「我們私奔吧?」

  「好。」

  -

  六月的大洋彼岸,天氣燥熱得讓人只想悶在空調房裡睡覺。

  山川大和帶著一家人離開了神奈川,來到這一片陌生的地方,開設了自己的俱樂部。

  孩子們爭氣,這幾年除了他的脾氣和技術,一切都在朝著正向發展。

  理奈也順利轉到這邊上小學,因為年齡的限制,她還是上一年級,比同班的同學大了一歲。

  不過,她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快適應新環境。

  「嘖,你又輸了!」山川美幸露出一副遺憾的表情,「去吧,下下個月的家務也是你的了!」

  「……我說,山川太太,下下個月誒!也太多了一點吧?」

  她揪了揪他的耳朵,威脅道:「你好像有點不服氣?要不……我們再來一局?」

  「噗…」在一旁乖乖練琴的理奈笑了出來,「舅媽,你就饒了舅舅吧。不然他這輩子都要輸給你了。」

  山川美幸松了手,瞪了他一眼,然後起身走到理奈身邊,笑盈盈地捏了捏她的小臉蛋:「就算他今天贏了,他這輩子也是輸給我了~」

  「咳咳…孩子還小,還小!」

  她朝山川大和做了個鬼臉,然後溫柔地和理奈交代了幾句「早點休息」之類的話,就拖著他上樓了。

  「輕,輕點…我耳朵很脆弱的!」山川大和捂住耳朵,「走那麼急干什麼?」

  山川美幸魔鬼般一笑:「去能說的地方繼續說啊~」

  哦吼?

  那當然樂意啊!

  別墅二樓的某間房內,傳來了一聲接著一聲的哀求。

  「老婆,求你了……饒了我吧!」

  「別吧,你這就不行了?缺乏鍛煉啊!」

  「我,我真的……喂,你慢點啊,別動了啊。」

  「……」

  休戰間隙,兩人趴在床上,望著窗外純白的月色出神。

  山川大和一把攬過有些疲憊的妻子,替她揉了揉肩膀:「瞧,和你說了別挑釁我的吧?」

  「嘁,你也就這能贏我了。」

  他不怒,反而笑得一臉諂媚:「那我也足夠了~」

  沉默了十分鐘後,山川大和忽而轉過頭,和她面對面:「我們……」

  「要個孩子吧?」

  他知道她一直很渴望有個溫暖的家,也希望有一個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孩子。

  即使她不說,也能夠從她每次看到別人一家其樂融融的羨慕眼神裡看出來。

  山川美幸微微一愣,隨即淡笑著搖了搖頭:「不了,家裡不是有一個小朋友了嗎?」

  「可……」

  她伸出食指,輕輕抵在他的唇上,堵住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我知道你的意思。的確,我也很想要一個寶寶。」

  「但是,如果我們有了孩子......那理奈怎麼辦?」

  山川大和不解,反問她這兩者有什麼關系。

  最後被山川美幸敲了敲腦袋。

  「理奈本來就沒有安全感和歸屬感了,如果我們有了一個孩子,她就會潛意識地把自己排斥在這個家之外。」

  「小時候,我爸媽離婚,我爸帶著我娶了另一個女人。當時,我看到那個弟弟的心情......就是這樣的。」

  「會下意識覺得,好像我是多余的那個。」

  山川大和頓時懂了,甚至感動地鼻頭一酸。

  「......怎麼又哭了啊,真是老了哈哈哈哈。」

  她趴在他寬厚的背上,親昵地靠著他的腦袋:「既然決定了加入你的生活,那我就要讓它變得更好。」

  「小時候,我沒能夠得到的幸福,沒能夠體會到家庭的溫馨......再去遺憾也沒有用了。」

  「如今,既然我們有了一個孩子了。那我就要努力讓她擁有這些幸福,讓她有一個安全溫馨的家庭環境。」

  她說完後,底下的人已經隱隱傳來啜泣聲了。

  山川大和轉過身,將她緊緊擁在懷裡,腦袋埋在她的發間,悶聲說了句「謝謝」。

  直到理奈慢慢長大,小學、中學、大學......回國工作,他們都沒有要孩子。

  原本山川美幸是計劃,等理奈長大一些再要孩子。

  但後來她看著小姑娘慢慢長大,就像是自己親生女兒一般親切。

  那份強烈的願望,也就逐漸被歲月衝淡了。

  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又怎麼樣呢?在她眼裡、心裡,理奈就是他們家唯一的小公主啊!

  值得慶幸的是,她做到了,他們做到了。

  給了這個被命運狠狠傷害過的女孩,一個幸福溫馨的家庭,給她所有的支持和依靠。

  而在理奈的心裡,他們雖然關系上是她的舅舅和舅媽,但早已把他們當作父母來看待了。

  結婚那天,

  是山川大和帶著她走上紅毯,將她的後半生交給另一個男人。

  是山川美幸幫她穿上婚紗,點一抹朱砂在唇邊。

  後來,在他們結婚二十周年紀念日的那天,理奈和幸村為他們補辦了一次婚禮。

  幸村裕之代替山川美幸的已經杳無音訊父親,將她牽上了紅毯。

  幸村早紀為她勾勒妝容,戴上頭紗。

  理奈和幸村跟在她身後,一起為她提著長長的裙擺。

  沒有賓客,也沒有神父。

  他們的幸福無需任何人的見證,就算不被祝福也沒有什麼關系了。

  因為他們在一起,就是幸福最完美的詮釋。

  


☆、番外(4)

  番外(4)

  關於理奈不忍心在正文裡提到的那些事

  理奈小時候,其實並不算個外向的孩子。

  尤其發生那場變故後,似乎更害怕與陌生人接觸了。

  本該是安心享受童年,無憂無慮的年紀,卻被愁緒塞了一腦子的黑色垃圾。

  它們比她活躍許多,時常將她腦子裡的神經扯得生疼。

  而那些黑色垃圾的源頭,大多是來自同齡人的言語、目光。

  「吶,為什麼啊?」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你不和你爸爸媽媽住呢?」

  「她爸爸媽媽啊,是殺害我爸爸的人。就是因為她,才讓我爸爸出事故了!」

  「誒……你爸爸媽媽是殺人犯?」

  「不是吧,我要和殺人犯的孩子做同學嗎?」

  「咦,真恐怖吶。」

  那些不實的言論,那些充滿鄙夷的、厭惡的目光,像是一個巨大的黑色深淵。

  她拼命地解釋,拼命地往外游,就越是陷進去。

  散播謠言的,是一個叫松野綾的女孩。

  而事實是,那晚兩輛車在沿海高速的岔口相撞,一起衝破了圍欄,直墜下江流,隨著暗流彙入海中。

  新修的路段,還沒來得及裝上探照工具,也沒有任何監控設備。

  最後,只能夠定為一場意外事故。

  也許是被心中的悲痛蒙蔽了雙目,讓松野綾變得瘋狂,極度憤怒,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理奈一人的身上。

  「我爸爸媽媽也是這場事故的遇難者,你憑什麼這麼說!」

  理奈嘶啞地吼著,全身都氣到發抖。

  「要是沒有你爸爸媽媽的車,我爸爸就不會死掉。都是你!是你要讓爸爸媽媽去給你買禮物的!」

  「所以,都是你的錯!」

  「如果你沒有要禮物,他們就不會出去,最後就不會把我爸爸害死……」

  說到最後,松野綾也控制不住地大哭起來,把周圍看戲的同學們嚇了一跳。

  大家誰也不敢出聲,只默默地看向這邊。

  偌大的教室裡,除了兩個女孩,誰也沒有上前勸一句話。

  一時間,世界靜寂了。

  幾只烏鴉,壓著電線,從窗外飛過,偶爾傳來低啞的嘶叫。

  理奈怔怔地看著她,手中的鉛筆失去了力氣,徒然往下墜落。

  「啪嗒——」

  筆芯砸在干淨的瓷磚地板上,粉碎成兩截,劃下一道墨色的裂痕。

  她突然覺得,松野綾說的對。

  腦子裡失去了所有的想法,只有松野綾的那句「都是你的錯」,像一把黑色的利箭,直直串入她的腦中。

  和鉛筆、和她所認知的世界,一起破碎。

  僵硬地轉過頭,理奈掃了一眼班級裡的其他同學,他們無一不是皺著眉頭,用不滿和厭惡的眼神回看她。

  有的,在快要接觸到她目光的那一刻,就直接別開了臉。

  一道道的目光,刺痛了她的雙眼。

  那雙澄澈的眸中,支離破碎,被一團又一團的黑色/情緒填充。

  它們壓著她,不讓她喘氣。

  -

  每一天,她照常在鬧鐘響起之前起床。

  准備好自己的早午餐後,走到客廳的沙發旁,輕聲叫醒昨晚又通宵打游戲的舅舅。

  「早上好,舅舅~」

  山川大和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應了句:「早上好。」

  「吶,要記得吃早餐哦…」

  理奈緊了緊握住書包帶的手,系好鞋帶後,就准備出門。

  「小理奈,」山川大和總是能夠准時在她即將出門的那刻起身,頂著亂糟糟的頭發和她揮手,「今天也會順利的哦~」

  她眨了眨眼,勉強扯出一個算是燦爛的微笑:「舅舅今天也順利~」

  「哢噠」一聲,門落鎖。

  背過身,她靠著防盜門的鐵欄,緩緩舒了一口氣。

  抬眼望去,是個萬裡無雲的大晴天,藍得透亮。

  小區內的那棵大樹,已經枝葉散開,住上了幾只剛搬來的小鳥。

  嘰嘰喳喳的鳥鳴,叨叨絮絮的家長裡短,這就是人間最真實的煙火氣。

  嗯,今天也是個好天氣呢!

  忽而,她勾起一抹笑容,轉過身來,又對著鐵門默默地說了一句「再見,今天你也會順利的!」

  最近的校園裡十分熱鬧,到處都可以見到談論著夏日祭的學生們。

  課堂上,老師將本班的活動安排詳細介紹了一遍,並讓大家自由組隊,然後到她那裡領取任務。

  「誒,那就按照我們之前說好的那樣哦?」

  「行啊,沒問題!」

  「我都可以的,就一組吧!」

  後桌的松野綾很熟練地就籠絡好了關系,光速完成了組隊。

  而小組的成員,就是除了理奈以外的,前後三人。

  之前,她們原本是走得最近的四個人,可如今,卻只剩下了三個人。

  她能夠感受到他們幾個落在她背上的目光,或諷刺,或譏笑,但都不在她能夠掌握的範圍之內。

  只能夠默默忍受。

  理奈始終坐得挺直,埋頭寫著手裡的作業。筆尖舉起又落下,卻仍沒有寫完一道題目。

  夏日的風吹過,揚起窗邊的簾子,陽光趁機跳了進來。

  桌子的一角,被照得暖暖的。

  她挪動一只手,緩慢地移到桌邊,試圖去抓住片刻的光亮。

  風過,簾子落下,也帶走了方才的暖意。

  明明是個艷陽高照的好天氣,可落到她的手背上,卻是如此冰冷,沒有一絲的溫度。

  陰暗和寒意,順著手背的血管,流淌在她的身體裡。

  同學們照常會和她打招呼,可她能夠感受到,那種笑容,已經不像從前那樣純粹了。

  更像是慌亂中,勉強扯出的一抹笑意。

  若是針鋒相對,還能夠委屈地哭一場。

  可如今這般,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只好也換上一副佯裝無事的表情,以同樣虛偽的姿態回禮。

  理奈想不明白。

  她也是受到傷害的人,為什麼最後痛苦的只有她一個人?

  難道……

  這個世界已經淪落成「誰先開口說就被判定為受害者」的那樣嗎?

  類似的,因為一兩句話,就先入為主的事情,在這個世界的各個角落持續上演著。

  對於這群孩子來說,或許他們是判斷能力不足,容易被人牽著走。

  但那些已經有足夠思考能力的人呢?為什麼也會這樣誣陷別人,故意孤立別人呢?

  是這個世界太差勁了,還是她太差勁了……

  理奈看著身邊成群結隊走在回家路上的同學們,低下了頭。

  「是我太差勁了。」

  -

  夕陽從地平線的另一邊,緩緩落下,最後一抹余暉快速掃過她的肩頭後,又消失在了天際。

  一天,終於結束了。

  在原先記著考試日期和重要紀念日的日歷上,被她又用紅筆圈出了幾天。

  是節假日。

  也是她可以放松下來,不用去忍受那些目光和指指點點的日子。

  這樣數著日期過活,實在太難熬了。她不敢用「生活」來形容,只是純粹地在維持生命罷了。

  每天晚上,她都許願——

  「明天,可以過得輕松一點。」

  「希望明天下雨,不上體育課。」

  「拜托拜托,明天的音樂課不要有小組練習!」

  第二天,照常整理好著裝,准備好早餐和午餐。

  照常和山川大和道「早安」......哦,還有他的女朋友秋原美幸。

  自從她出現之後,就天天往她這跑,也接過了她做早餐的活。

  不得不說,美幸姐姐做的便當比她做的好吃多了!

  她只會把速凍食物熱一下,然後攪拌在一起。

  理奈小心翼翼地記下這件小事,將它作為生活中的一點小確幸。

  這樣,要是以後遇到難過的事情,只要去她的「小確幸」裡翻一翻,就會「哇」地一聲感嘆:「其實,還是能夠熬得下去的嘛∼」

  朝氣蓬勃地和每個熟悉的人打招呼,和藍天,和小鳥,和偶然落入她手心的花瓣......

  或許很傻,但這是她能夠給自己營造出的最美好的一點溫柔氛圍了。

  可每天早上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出門,都會在踏入教室的頃刻之間,被輕而易舉地摧毀。

  -

  在她以為要撐不下去的時候,似乎上天終於肯拉她一把了。

  因為山川大和和山川美幸結婚後要搬離日本,所以她也跟著兩個人一起離開。

  離開這個,令她絕望的地方。

  當飛機降落在機場,當她的雙腳接觸到一片新天地的那刻。

  她以為自己解脫了,得救了。

  一切都是嶄新的模樣,沒有討厭的目光,沒有刺耳的言論,也沒有惡意的指指點點。

  新的地方,什麼都可以重新來過的吧?

  果然,只要離開那裡就好了!

  可是為什麼,每一天,每一瞬間,都還是那麼難熬呢......一點也沒有感到輕松,壞情緒一樣會吞沒她。

  那些疼痛,從腦子裡逃了出來,逃竄到她身上的每個角落。讓她止不住地頭疼,發抖,心顫......

  她很無助。

  像一個人被遺棄在一間黑色屋子裡一樣的無助。

  「好像是生病了。」她對山川大和著麼說。

  素來疼愛她的山川夫婦立刻就帶她到醫院,做了各種檢查。彩超、抽血、心電圖、CT......

  很可笑的是,當負責CT的護士准備離開的時候,她猛然驚醒,說自己還沒有檢查。

  那個護士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又核對了一遍她的信息。

  在進去後,她似乎聽見了護士們討論的聲音。

  「這麼年輕,就和那些老人們一起來做CT檢查啊......」

  「真可憐,應該才高中的年紀吧?」

  「哎......」

  她苦笑了下,沒有說話。

  因為持續的檢查,她被安排了住院,是一間很寬敞的獨立房間。

  白天,舅舅和舅媽去上班的時候,她就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看書,有時候也會到樓下去散步。

  「哥哥,哥哥你再唱一首嘛!」

  「還想再聽一遍!」

  「哥哥你別那麼快走嘛......」

  理奈在花園裡正散步,就聽到不遠處傳來孩子們吵吵鬧鬧的聲音。

  她皺了皺眉,循聲走去。

  長椅上,幾個孩子正圍著一個男孩,吵著要他唱歌。

  「好吧,那就最後一首哦?」

  他似乎是妥協了,安撫了幾個孩子之後,便開始低聲唱起來。

  男孩的嗓音很溫柔,也很干淨,一開口便像是來到了春天的櫻花林裡。

  理奈沒聽清具體的歌詞,只是單純覺得他的聲音好聽。

  「誒,會唱歌的姐姐也來了!」

  「姐姐也來了!」

  「姐姐,今天來了一位會唱歌的哥哥哦!」

  孩子們見她來了,紛紛跑過來牽住她的手,就想把她往那邊拉。

  理奈沒辦法,只好任由這群孩子將她帶到他面前,她微笑著和他打了聲招呼。

  他也禮貌地回應,並讓了半邊椅子給她。

  待孩子們都坐定後,他才緩緩開口,繼續剛剛沒唱完的歌。

  一開口,理奈就驚訝了。

  他唱的是日文歌,而且很流利,真是難得在外國聽到熟悉的語言呢。

  男孩唱得很沉醉,整個人的情緒都浸在這首歌裡,像是把自己的內心都挖掘出來。

  一曲終了,他微笑著揉了揉孩子們的頭發:「好了,快回房間吧,不然一會護士姐姐會著急的。」

  「啊,糟糕了!」

  「啊啊啊......完蛋了完蛋了,媽媽一定在找我了!」

  「哥哥......哥哥你明天還會來嗎?」

  「還叫哥哥呢,快跑啊!」

  孩子們一哄而散,往樓內跑去。只剩下理奈和那個男孩,肩並肩坐在長椅上。

  「你不回去嗎?」他問。

  理奈搖搖頭,用日語反問他:「你剛剛唱的歌,叫什麼?」

  男孩聽到她說的日語後,也微微一愣,隨即笑著回答她:「沒想到你也是日本人啊......那首歌,叫做《Butter-Fly》。」

  「誒......我好像沒有聽過,是最近出的歌嗎?」

  「不是,」他的笑容裡有些苦澀,「是幾年前的歌,不過,演唱者已經去世了。」

  他的眸中隱隱有憂傷閃過,又被很好地掩藏:「抱歉......我在這裡說這個,是不是不太好。」

  「沒關系。」

  理奈沒想到他的心思如此細膩,她聳聳肩表示無所謂:「其實,死掉也不錯呢。死掉了,就不會感覺到痛苦了。」

  男孩沒有接過她的話,只是沉默地盯著地面。

  「但是,死掉了,就連痛苦都感受不到了吶……」

  他忽而抬起頭,對著她微微一笑:「沒有痛苦,沒有幸福,什麼都感知不到,才是最痛苦的。」

  理奈愣愣地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

  男孩站起身,背對著陽光,對她歪了歪腦袋:「明天我還會來的,你也會來吧?」

  樹葉將陽光剪碎,籠罩著他柔和的臉龐,理奈眯起眼,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沒等到她答應,他便轉身離去。

  似乎是料定了她會來。

  啊......果然,她第二天還是來了,內心真是被他抓得死死的。

  不僅是第二天,接連好幾天,他們都像是約定好了一樣,在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碰面。

  有時候,他們會一起唱歌,在小角落裡彈著吉他,低聲哼唱。

  有時候,碰上下雨天,他們就到樓內的窗戶邊趴著隨便聊幾句。

  「你是生病了嗎?」她好奇了好幾天了。

  「算是吧,」他撐著腦袋,望一眼遠方,「以前生了很嚴重的病,現在來復查的。」

  「你也在這裡讀書?」

  「不是,趁著假期來的。」

  沉默了一會,他忽然問:「你很喜歡唱歌嗎?」

  「嗯,因為會感覺到平靜。那你呢,你也喜歡唱歌嗎?」

  男孩搖搖頭:「不算喜歡,只是喜歡這首歌罷了。」

  「《Butter-Fly》?」

  「嗯。」他的思緒隨著雨絲,飄飄搖搖,「它傳達給我的那份勇氣,守護了我最喜歡的事情。」

  理奈眸光微動,不自覺地在心底哼起那首歌的旋律來。

  的確,充滿了勇氣和希望,感覺一切都明亮起來了。

  「死是一瞬間的事情。」

  他伸出手,抓住了一滴雨:「但是那一瞬之後,萬像具滅。痛苦的確沒有了,但同樣你所熱愛的一切也沒有了。」

  攤開手掌,原來的一滴水已經化為了一灘小小的水窪。

  只輕輕一傾斜,便流了下來。

  「一定能夠找到熱愛的事物的,前提是你得活著。」

  他從口袋裡拿出紙巾,擦了擦手,對著她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

  「再給自己,給這個世界一個機會吧......一定能夠遇見幸福的。」

  在他轉身之際,眼神堅定地看著她,最後微笑著留下了一句「我相信,我們能夠在未來相遇的。」

  所以,請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言罷,男孩的背影,消失在了拐角處。

  等理奈回過神,窗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開始放晴了。

  大片大片的陽光衝破了陰霾,從雲層裡漏下光亮,透過水滴的折射,劃出一道道彩虹。

  她急忙跑到另一頭的窗戶,猛地拉開窗子,望下四處尋找著什麼。

  終於,在醫院大門口的盡頭,她捕捉到了那抹藍紫色的背影。

  「可惜,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理奈嘆了口氣,直到那抹身影完全消失,仍不願收回視線。

  耳機裡放著那首男孩常唱的歌,她似乎也能夠開始笑著聽懂歌裡的那些詞,想要傳達的那些力量了。

  只是,再也沒見過那個男孩。

  她都快要忘記他的模樣了,蒼白記憶裡只剩下了那抹鳶尾色的頭發。

  對了,忘記回應他了。

  其實,她也在...「期待,在未來與你相遇,然後微笑著說一聲謝謝。」

  如果,有那麼一天的話。

  


☆、番外(5)

  番外(5)

  那年的平安夜,

  是理奈自父母出事以來,度過的最難忘的一次平安夜。

  她還記得那段時間,大街小巷都很熱鬧,連他們這偏遠的別墅區都比平時吵鬧幾分。

  孩子們的歡笑聲和大人們忙碌的背影,在小區內交替上演著一幀幀溫馨的畫面。

  人們素來把平安夜和聖誕節看得重要,算是個難得團聚的日子。

  理奈從二樓的天台往遠處望了眼,看著從他們家門口經過的一家三口失了神。

  太久沒有過平安夜了,她都快忘記這樣幸福的感覺是什麼滋味的了。

  前幾天在公園散步的時候,聽見幾個小朋友在那談論自家為節日的准備情況。

  她這才猛然記起過幾天就是平安夜的事。

  這片區域內,就他們家是最安靜的。

  她不知道幸村是否也忘記了這樣一個節日的存在,所以他遲遲沒有提及,也沒有做一些節日的准備。

  「想出去逛一逛嗎?」

  正愁著要不要和他去買點裝飾品的時候,幸村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她的身後。

  誒,是要出去過平安夜啊?

  難怪不著急布置家裡……

  她迷迷糊糊地被他推上車後,才反應過來問他:「要去哪裡?」

  幸村嘴角勾起,打著方向盤:「去一個很美的地方。」

  「?」

  車子駛出郊區,進入中心地段。

  遠處,萬家燈火亮起,還沒到晚高峰,馬路上就已經堵得不成樣子了。

  理奈昨晚失眠了一夜,車子一顛一顛地,晃得她想睡覺。

  她側頭看了眼路燈下幸村柔和的輪廓,也不自覺地露出微笑。

  窩在舒服的椅子上,不到一會兒,就睡著了。

  幸村彎了彎眉眼,伸長了手去幫她挽好碎發,又從後座扯了一條毯子替她蓋在身上。

  等到達目的地,停好了車以後,他沒有急著叫醒她,而是拿出手機在群聊裡發了條消息。

  【一切准備妥當!】

  對面的幾個人一起回答道。

  【謝謝大家了^^】

  打完這幾個字,幸村下車繞到了另一邊,輕輕拍了拍理奈的肩膀,將她喚醒。

  理奈揉了揉眼睛,眼神還是懵的,稍微動了動腳,就發出「嘶」地一聲。

  「磕到了?」幸村心下一緊,彎下腰去替她揉腿。

  「不是,是剛剛睡麻了......」

  理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將腦袋擱在他的肩膀處:「我們到了?」

  「嗯。」

  「可是外面怎麼這麼黑啊......」

  而且,她好像還聽到了海浪的聲音?

  「因為太好看了,總不能夠一下子讓你看見啊∼」幸村的上半身從車裡鑽了出來,「背你?」

  「好!」

  理奈也沒扭捏,兩手往他身上一搭,整個人就被他不費力地牢牢背在身上了。

  出了車門,憑借月光的力量,理奈才後知後覺地辨認出了這是個什麼地方——

  他們腳下,是一整片的沙灘,摩擦時還會發出「滋滋」的聲響。

  眺望遠處,是暗色的大海。

  到了夜晚,海面恢復了平靜。只有在循著月光,往下探的時候,能看見上面蕩開的圈圈漣漪。

  「所以,是要來這裡嗎?」

  她聲音止不住的顫抖,卻仍在克制著自己。

  「嗯,」幸村點點頭,目視遠方,「每年平安夜,我們一家都會來這裡。」

  她的心猛地一撞,結結實實地撞上了一塊礁石,掀起驚濤駭浪。

  理奈還以為他不記得了,還以為他是要帶她去過平安夜。

  卻沒想到,他記得。

  和她一樣,清清楚楚地記得這一天,記得這一片海。

  一直以來,逃避的只不過是她一個人罷了。

  把日歷上節日提醒刻意刪除,故意捂住耳朵不去聽別人的歡聲笑語,不去看任何一片海......

  六歲那年的平安夜,是她度過的最後一個平安夜。

  在這個人們期許著團圓的幸福日子裡,她永遠也不能夠和家人圍坐在一起吃一頓飯了。

  那天晚上,她記得自己趴在窗口,眼巴巴地等著爸爸媽媽帶她的節日蛋糕和禮物回來。

  可最後只等到了警察讓她去認領屍體的電話。

  舅舅來接她去醫院的時候,她才從警察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經過。

  山川夫婦在回來的路上,途徑過這片海的時候,被後面的車輛撞得衝破了圍欄,直接跌入了海中。

  警方只找到她媽媽的屍體,沒有找到她爸爸的。

  不過,在路面上撿到了她爸爸的手機,上面是未來得及發出去的消息。

  「再等一會哦,爸爸媽媽馬上就要回家了。理奈馬上就可以見到爸爸媽媽,還有超級大的禮物了!」

  後來,她再也不知道那個禮物是什麼,也沒等到爸爸媽媽回家。

  「我想他們了。」

  她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吸了吸鼻子,淚水從眼角溢出。

  為了不讓爸爸一個人孤單,最後她把媽媽也葬在了海裡。

  但自己卻從來不敢踏入這片區域半步。

  這是成年後的第一次。

  「對不起,我好像不該帶你過來的......把你弄哭了。」

  幸村偏了偏頭,圈住她腿的手驀然收緊,心也跟著一揪一揪地疼。

  「沒有的,」理奈胡亂抹了兩把臉,「才不用道歉呢...反而是我應該感謝精市。」

  「要不是你帶我來,我怕是永遠躍不過自己的心裡的那道坎。」

  她停止了哭泣,摟緊了他,嘴角也微微勾起:「其實,我接受他們離開我的事實。

  「就如同曾經失去過其他親人一樣。」

  「只是他們離開得如此突然,突然得有些難以緩過神來。」

  理奈收回視線,側臉看著幸村,將自己的臉頰也輕輕地和他相貼:「遺憾的不是離開,而是沒來得及好好道別。」

  她還沒來得及好好長大,沒來得及將剛學會的歌唱給他們聽,連最後一句道別也來不及說......

  就永遠失去了這個機會。

  幸村沒有接過話,默默等著她整理好情緒。這種時候,沉默是最好的陪伴。

  「那次的平安夜,還沒有過完哦∼」等女孩不再抽泣了,他才緩緩開口,「所以,今年和叔叔阿姨一起補過一次吧?」

  「誒?」

  補過......?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海的盡頭,在那暗沉的天際,猛然炸開了一朵接著一朵的煙花。

  它們接連不斷地綻放,將整片天空照得通亮,連星辰也跟著一起閃爍。

  最早的焰火,被人們認為有著驅魔的能力。而大眾所熟知的「花火大會」的其中一層含義,也是為了祭奠因疾病、傷痛、飢荒等死去的靈魂。

  後來隨著時代的變化,煙火被賦予了更多的期望和色彩。表達愛意,表達思念,表達什麼感情的都有。

  但,無論是出於什麼心情,在觀賞煙火的那刻,好像所有的壞事都能夠消失。

  空中絢爛的煙花,映在兩人的眼眸中,流轉萬千。

  理奈輕輕拍了拍幸村的肩膀,示意他將自己放下來。

  在沙灘上站穩後,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著,做了個深呼吸。

  然後,對著遙遠的天際,雙手合十,低頭許願。

  幸村寵溺地笑著,也學著她的模樣,許了個願望。

  「部長,部長夫人!我們來啦!」

  美好的氣氛,突然被充滿了活力的幾個人闖了進來。

  切原尷尬地抓了抓頭發,小聲問旁邊的柳:「我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

  他朝看過來的兩個人揚揚下巴:「就算不是時候,被你這麼一喊,也是了。」

  理奈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她沒想到今晚會有這麼多人來。禮貌地和他們一一打過招呼後,她才注意到他們手中的東西。

  是孔明燈。

  「要放嗎?」她好奇地抬頭問幸村,「話說這裡可以放嘛......」

  「嗯,這裡沒關系的。雖然大家都是第一次放,但柳已經做了充分的功課了。」

  聽他這麼說,理奈便放下心來,和大家一起研究起孔明燈來。

  切原遞給她一支筆:「柳前輩說可以在上面許願的!」

  「唔...那你想許什麼願望呢?」她笑著問他。

  「當然是成為No.1啦!」

  說著,也揚起自信的笑容。但隨後又馬上捂住了嘴巴:「糟糕了......願望說出來是不是就不能夠實現了?」

  理奈撲哧一笑:「會實現的。如果是赤也的話,一定可以的。」

  安撫好了小切同學,理奈便拿著筆和幸村走到另一邊去寫願望。

  他們共放一個孔明燈,分別將自己的心願寫在兩側。

  一側,是女孩秀麗的字跡,寫著工工整整的「平安健康」。

  『幸福美滿的人生,也許太難。所以,期許在乎的人都能夠平安健康。』

  另一側,是男孩清雋的字跡,寫著工工整整的「幸福快樂」。

  『因為幸福和快樂,太難得到。所以才更要努力將這些給你。』

  搖搖晃晃的孔明燈,在星辰璀璨的夜空中越飛越遠,最後消失在他們的視線裡。

  回到家,躺在沙發上,理奈放松了許多,人也精神了,甚至還會調侃起幸村來。

  「這位小姐,你現在太精神的話,晚上不如來陪我睡覺?」

  「......」

  撇撇嘴,理奈換了個話題,不再逗弄他了。

  小貓趴在她的大腿上,時不時伸出舌頭來舔她的手指,惹得理奈癢癢的。

  她看著它,突然就想到了以後,沒有它存在的以後。

  「人總是會不斷失去的,」理奈疼愛地撫著它的毛,低喃道,「也許某一天,我們也會失去它......」

  「我也會失去你。」

  「不會。」幸村攬著她肩膀的手用力握緊,語氣十分堅定,「我不會讓你失去我的。」

  「就算死去,我也會等在你後面。」

  理奈感覺心髒停了一下,猛地回過頭,用手指抵住他的嘴。

  倒是幸村一臉坦然,也學小貓伸出舌頭將她柔軟的手指含在嘴裡,有一下沒一下地挑逗著。

  他看著她,眼神堅定:「只要你活著,我一定就在你一眼就能夠看到的地方。」

  他知道,她經歷了太多的分別,所以極度害怕失去,尤其是對她來說十分重要的人。

  察覺到氣氛有點憂傷,幸村衝她笑了下,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肯定會在你看得到的地方,一直捏你的小臉蛋∼」

  「啊,不行啊!!真的會被捏大的!」

  「可是真的很柔軟呀∼」

  「幸村精市!!你太壞了!」

  「呵呵^^」

  -

  開滿了鳶尾花的季節裡,風吹著蒲公英,在低空中飛舞。

  門前的院子裡,孩子們在盛開的繁花間追逐打鬧,輕松愉悅的氛圍裡充滿著歡聲笑語。

  「想起和你重逢的那個五月了。」理奈躺在搖椅上,眼睛眯著。

  今天的陽光很好,連風吹過來,都是暖洋洋的。

  她今天穿了一身純白色的紗裙。

  是和那年一樣的打扮,但卻不如那時的年輕活力了。

  幸村坐在一旁,靜靜地聽她說完,目光隨著那些孩子們奔跑:「明年的五月,我們再來這裡看鳶尾花開吧?」

  「好啊......」

  她微笑著點點頭:「還想和你再放一次孔明燈,再看一次煙火,再環游一次地球......」

  說著,她的聲音越來越弱,最後只剩下氣音。

  幸村默默地應「好」,伸手替她擺好被風吹亂的衣領:「我陪你一起,想做什麼都可以。」

  「精市,」理奈緩緩轉過頭看他,眼角含笑,「你說的『幸福快樂』,我感受到了。」

  「這一生,從遇見你開始,我就像被泡在幸福的甜罐頭裡。」

  幸村強忍著淚水,回以燦爛一笑:「如果可以,希望我們下輩子還可以遇見。而這一次,一定不要有分離......」

  「因為和你相遇,少一秒,都算太遲。」

  理奈撲哧一笑,顫抖著伸過手,和他拉勾:「你上輩子也這麼說的呢。」

  「不過還好,這輩子不算太遲。就勉強算合格啦∼」

  「下一次,一秒都不要錯過了。」

  他緩緩俯下身,在她的唇角顫抖著落下一吻:「放心,下輩子我一定還會這樣提醒自己一次。」

  「提醒自己,下一世,一定要搶在所有苦難之前認識你。」

  「這樣,你的往後余生,就一直都會是萬裡晴空。」

  理奈緩緩合上眼,淚水再也忍不住地從眼角溢出,順著臉頰劃向兩側。

  她勾起嘴唇,輕聲地答了一句「好」。

  幸村握著她的手,始終沒有放開。他就這樣,一直靠著她,直到夕陽落山。

  「爺爺!」

  扎著兩個小辮子的女孩跑了過來,將手裡的蒲公英遞給他:「這個給你,吹一下就會下雪哦∼」

  「誒...」她忽然壓低了聲音,指了指理奈,「奶奶是睡著了嗎?」

  「嗯,她睡著了。」

  「唔...那我等她醒了再讓她幫我重新扎頭發好了!」

  「好啊∼」幸村哽咽了一下,「爺爺幫你扎不行嗎?」

  小女孩調皮地做了個鬼臉:「奶奶會扎好多種漂亮的頭發呢∼爺爺你還差一點點哦!」

  她說完,就對著他揮揮手,朝孩子們在的方向跑去。

  「是啊...這次好像也差了一點點呢。」

  他望著女孩遠去的背影,低喃了一句。

  「不過,我做到了。」

  「我沒有讓你失去我,理奈。」

  「只要你睜開眼,我就一定會出現在你目光所及之處。」

  他目視著遙遠的天際,似在對著誰說,又好似在自言自語。

  忽然,他轉過身子,對著站在屋裡的醫生點了點頭。

  「醫生,可以停藥了。」

  他不需要再依靠藥物勉強維持著身體了,因為,他已經完成了和她的約定。

  如今,要去赴下一個約定了。

  五月的薄荷還沒開花,但他已經隱約聞到了那一份淡淡的清香。

  他知道,在未來的某一天,嫩綠的枝葉間也會長出美麗的花朵。

  而他的「小薄荷」也會在未來等他。

  等來年的鳶尾花季,再一次和他相逢。

  - 全文完 -

  


☆、後記

  

  又要和一個故事告別了。

  其實心裡非常舍不得。

  舍不得故事裡每一個被賦予了存在意義的角色,也舍不得這段時間裡精心勾勒出來的人生。

  在寫第一本的時候,我有一瞬的恍然。就像很多人所說的那樣,故事是「他們」的,而我不過是一個代替「他們」寫下故事的人。

  一本書,就是一段人生。

  所以我不敢隨意,小心又笨拙地雕刻它。因為從故事開始的那刻起,它已經不再是我腦海裡的那些片段了。

  是屬於平行時空裡,他們的人生。

  為了讓它盡可能地完整,我努力了。

  也許現在回頭看,故事的邊角還有不足,情節設置上也少些曲折,但我把他們的故事,以及自己想表達的情感都展現出來了。

  滿足,但不會止步於此。

  這是我個人很喜歡的故事,不管是人物設定還是情節、句子,都是我喜歡的。

  還特意翻了很久的手機、手賬本,把一些珍藏在備忘錄裡很久的句子,全部都找了出來,然後在合適的地方用上。

  有深夜失眠時記下的寥寥數語,也有和朋友促膝長談時一閃而過的話。

  印像最深刻的,是在理奈懷孕的那個番外裡。提到他們對於孩子的憧憬,比如外貌、性格之類的。

  其實,是有一天和媽媽聊天的時候,她告訴我的。

  她也曾經想像過,孩子生出來以後會是什麼模樣,像她多一點還是像爸爸多一點?

  但躺在手術室的那一刻,她說,她什麼都不想了,只希望孩子能夠平安、健康。

  很真實的內心活動,也許很多媽媽也是這麼想的。

  所謂的「靈感來自於生活」,大抵就是如此了。

  和前一本不同的是,這次是成年人的愛情。相較於青春年少時的懵懂,成年人或許更現實一些。

  但這不代表,成年人的愛情裡沒有那種青春的浪漫。

  故事裡,他們兩人之間的相互吸引。不是年少時的一見鐘情,也不是俗世裡的各取所需。

  是對於彼此內在的欣賞和向往。

  成年人也會因為感覺、外貌,而對一個人動心。但要真正談到以後,相攜一生,只考慮這些恐怕遠遠不夠。

  這是我個人對於這份感情的理解。

  而文章立意上提到的「救贖」,在正文和番外裡或多或少都點明了。

  女主的個人背景,不是我刻意寫得這麼慘。因為在現實生活中,比她難熬下去的人更多。

  而小說,不過是萬千人生中的小小一例罷了。

  最主要想說的是......

  我始終認為,人是可以等到屬於自己的那束光的。

  它可能是從他人身上散發出來的,也可能是自己給予自己的……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覺得每個人都值得。

  值得獲得幸福,值得被人愛。

  或許我們不是「理奈」,沒有她那樣坎坷的人生,但我想,我們都可以遇到自己的「幸村精市」。

  其實,在男主拯救女主的過程中,女主也在影響著他。

  每段關系中,一定不是一方完全傾向於另一方的那種,因為這樣不對等的關系是維持不下去的。

  雖然這麼說好像太現實了,但生活就是這樣的。

  有時候,可能自己覺得好像單方面在接受別人的好意,會產生愧疚的情緒,令自己感到不安。

  但實際上你也為對方帶來了些什麼,只是自己察覺不到罷了。一定也在發著自己的光的,這點毋庸置疑。

  我們都在平凡生活裡,發著自己的光。

  文中反復出現的那首歌,其實我一開始是沒有想把它寫進去的,構思的時候,它也沒有出現在大綱上。

  只是恰好寫到了這個情節,覺得合適,就放在了故事裡。

  兩個人都是受到過傷害,卻仍手握勇氣,面朝希望的人吶。所以,他們才會彼此吸引的不是嗎?

  可能番外後面幾篇會比較壓抑一些,看不下去的可以把番外一、二作為最後的結局。

  前面是浪漫,後面是現實。

  大概,人生也是這樣的。希望...作為這次人生主角的「他們」,能夠喜歡這段故事,也感謝你們的陪伴和鼓勵。

  和網王認識了十三年啦,它一直是我的本命。每年一定都會重新看一遍的,也是網王。

  所以,關於網王同人的故事,我也會繼續寫下去的!大概都會是這種甜暖、小日常的叭∼

  最後!

  很高興能夠將這個故事說給你聽,這是我的榮幸。

  趁著今天故事裡的煙花剛放不久,許願故事裡的他們和正在看故事的我們,都能夠幸福、健康......可以的話,再多一點快樂吧。

  雖說快樂很難,但希望你我都能擁有。

  下次再見=)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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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寫到老年的故事都會讓人有跟著參與一生的感覺。更讓「一本書就是一個人的一段人生」這句話更能替換到
雖然我覺得喜歡來的太突然,不過對於同人一直都是保持著一開始有寫好cp文章寫的好我自己就會自動忽略這點。
全文一直有種冥冥之中二人的羈絆在牽扯二人的感覺
真的很甜很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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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時雙方都碰到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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