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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漫)成功的社畜永不掉馬》作者:祈已【完結+番外】

《(綜漫)成功的社畜永不掉馬》作者:祈已【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24269個瀏覽者
文案:
  
優秀的社畜無所不能,除了談戀愛——by打工人,櫻井。

白天上班,她是披上馬甲在各種危險位面反復橫跳完成任務的位面管理局優秀員工。
晚上回家,她是普通的被生活壓榨的三流不靠譜神明。

當過背刺詛咒之王的白切黑祭品,
親手養大禪院家一身反骨的兩位天與咒縛,
為了摯友的大義以身殉道,
做過頭羊最信任的左右手,
和橫濱最年輕的干部一起躺過醫院急救室,
——

熱衷於完成任務後披著馬甲壯烈犧牲的櫻井小姐,仗著位面壁障肆意妄為。
在賺夠錢辭職的某天,櫻井發現她死過的位面全部和現實融合了!

被她毫不猶豫拋下的前任們紛紛找上門,一個比一個瘋,不用組團就能毀滅世界。

被堵在家門口的櫻井瑟瑟發抖:「我覺得你們可能認錯人了,我只是個剛剛退休的普通社畜啊qwq」

·妹是人生賭徒感情渣滓滿級攻略者
·大量單箭頭出沒,CP已定是啾也
·紙片人行為請勿帶入現實!
·紙片人行為請勿代入現實!
·紙片人行為請勿代入現實!(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內容標簽: 綜漫 齊神 文野 咒回
搜索關鍵字:主角:櫻井 ▏ 配角:慘遭拋棄的前任們 ▏ 其它:
  
一句話簡介:只要馬甲換得快,迫害就追不上我
  
立意:積極工作,建設美好的未來!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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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新工作

  櫻井是個神明。

  窮神。

  字面意義上的窮神——從遠古時期,人類意識到資源的存在,個體與個體之間有了力量上的差距開始,貧窮便恆古的存在著。

  而櫻井,正是從這份貧窮的意念中誕生出來的神明。

  因為像征意義對人類來說實在過於晦氣,不管是鬼怪野志還是神話傳說裡面基本上都沒有她什麼事兒。神社信徒更是想都不用想。

  沒有信徒和神社的神明,自然也收集不到足夠的願力。

  願力微弱到無法維持神明的存在時,她的身體就變得和人類一樣需要進食,開始飢餓。為了填飽肚子,櫻井不得不進入人類社會開始了她漫長至數千年的打工生涯。

  窮神自帶貧窮的buff,所以創業是不可能創業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創業的,連老板都要每月一換。

  因為打工到後面她的老板必然會抵抗不住窮神氣場的侵蝕,當場破產。

  「所以這份工作靠譜嗎?」

  櫻井睜著無精打采的死魚眼,熟練的詢問好友:「如果老板破產了會不會堅持結完工資再走人?」

  三個小時前她的前任老板破產跑路了,沒有給她結半分錢工資。

  再沒有工資,她堂堂神明大人,就要餓死街頭了。

  莉絲妲黛不緊不慢的吸著奶茶,含糊不清道:「放心,正規產業,絕對不會拖欠你的工資!而且這家老板也是我們的同行,完全扛得住你的負面影響。」

  她所說的負面影響,自然就是指櫻井不管在哪就職,都會讓老板火速破產的被動buff。

  櫻井飛速往自己嘴裡塞芭菲的動作一點不慢,但說話吐字仍舊很清晰:「同行?也是神啊?」

  她活了這麼久,『神明』算是她唯一穩定並且沒有辭職機會的工作了。

  莉絲妲黛點頭:「是啊,我也是通過內部消息才弄到的名額。不然我總不能看著你流落街頭活活餓死吧?」

  「唉老板!這邊再來一份湯圓豆腐奶綠!要加冰!」

  櫻井舔了舔杯子邊緣最後剩下的一點甜味兒,眼睛還直勾勾盯著莉絲妲黛的奶茶:「你一個孕婦喝冰的沒有問題嗎?要不然我幫你解決了吧?」

  「想都別想!」莉絲妲黛一口氣把剩下的喝完,臉頰鼓得像青蛙:「你可少吃點甜的吧,不然我都怕你成為歷史上第一個得糖尿病的神。」

  奶茶看來沒有希望了,櫻井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非常敷衍的冷笑:「反正又死不了。」

  從神明之軀墮落成人類已經夠丟臉了!如果連一口甜的都吃不到,那麼神生還有什麼意義?她拿著這漫長到看不見盡頭的窮鬼未來又有什麼意義?!

  還有三天就該交房租了。

  別說甜點,她連批發罐裝的劣質糖果都要買不起了——這讓一個甜黨怎麼活?!

  吃完莉絲妲黛請的那頓芭菲後,櫻井馬不停蹄趕去了莉絲妲黛介紹的工作地點:位面管理局。

  新公司,外表就和她上任老板的辦公室一樣新。

  因為櫻井是走後門進來的,所以入職手續辦理得很快。

  她了解到這家『位面管理局』只有56個員工,福利齊全,薪資優越——單單底薪,每個月就有200萬。

  雖然是日元,但對於櫻井來算已經算是巨款。而且人事還告訴櫻井,完成越高難度的任務,獲得的獎金就越多。

  如果拿到優秀員工的評稱,還可以讓主神大人無條件實現自己的一個願望。

  管理局員工的工作就是穿行在不同位面之間,扮演主神下放的角色,從位面人物身上獲取感情波動。

  感情波動值越大,則任務評價就越高。

  公司會給每個員工下發一名『系統』,用於保證員工在其他位面的人身安全。

  人事小姐姐帶著櫻井去領取了新的系統——她將系統連接植入櫻井辦公桌的電腦裡,向櫻井解釋:「這個系統是全新的,您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給它起名。」

  「公司日常發布的任務,也會通過系統轉達給大家。任務都是有難度排名的,希望大家可以量力而行,不要勉強自己哦~」

  櫻井登陸了所謂的系統,隨即感覺到什麼東西連接上了自己的精神領域;熟悉的力量,果然是同行才能造出來的玩意兒。

  工號0271,你好,我是你的系統尚未命名,請為我起一個名字吧~

  櫻井敷衍道:「就叫小山田心子吧。」

  系統:……0271,我有專門的語言庫,我的中文很好的。

  櫻井:「所以?」

  沉默,是今夜的康橋。

  在短暫的沉默後,面對女人不為所動的冷酷,系統只好忍辱負重:小山田心子正在為您載入任務板面——

  任務板面載入成功!檢測到0271為新手職員,建議從最後一頁開始游覽任務。

  櫻井問:「任務板面是按照難易程度來排的?」

  山田心子:是的哦。已經被完成的任務將不予展示,還掛在上面的任務都是尚未有人完成的。

  櫻井:「直接打開第一頁。還有,你名字顯示是不是少了點什麼?」

  山田心子面不改色的瞎扯:應該是您取的名字過長,部分字符不予展示呢~

  正在為您載入任務面板第一頁哦~

  櫻井一目十行的掃過前十,每個任務後面都標注了明確的獎金。

  她死死盯著第一名後面那串可以數十秒鐘的零:「我要接第一個。」

  山田心子沒有立刻接下任務。它委婉的勸告櫻井:0271,該任務人物為高危人物,曾經殺死了17名員工,你確定要接下這個任務嗎?

  櫻井毫不猶豫:「我確定,趕緊的給我載入,別耽誤我賺錢。」

  做為系統,山田心子必須全心全意為員工服務。所以即使不太願意,它還是開始載入第一個任務的資料。

  任務一:兩面宿儺。

  千年前的詛咒之王,強大,嗜殺。是咒術師們的噩夢,人類的恐懼之源。

  目標:使兩面宿儺對員工產生情感波動,波動值超過30即視為成功。

  該任務已經被21個人轉手,其中有17名員工因為死亡過快而導致系統未能及時帶其脫離該位面,已判定為徹底死亡。

  是否接下該任務?

  櫻井活動了一下脖子,問:「是不是感情波動值越高,獎金就越多?」

  山田心子:是的。我們只判斷感情波動值大小,但是什麼樣的感情並不在要求範圍之內。

  「滿分是多少?」

  滿分是100,但有20數值的隱藏分,因為過於難得,目前為止能在任務獲取隱藏分的人還不超過三個哦~

  「行,那開始任務吧。」


第2章 第一張人物卡

  位面身份合成中……

  您的名字叫做櫻井,今年十五歲。是本地獵戶家的小女兒。父母早逝的你和年長三歲的姐姐相依為命。

  半個月前,村莊附近出現了一只自稱『兩面宿儺』的妖怪。它命令村莊向他獻上所有十五歲純潔美麗的少女,而你正好被不幸選中。

  你的姐姐不忍心將你送給妖怪,將你打暈後偷偷藏進了地窖裡。妖怪發現祭品少了一位,大為震怒。

  村民為了平息妖怪的怒火,將姐姐架上祭台燒死。但他們並不知道,你只是妖怪隨便找的一個借口,妖怪本來就沒有想過留活口。即使他們燒死了姐姐,妖怪依舊會闖進村莊,殺光村子裡的所有人飽腹。

  溫馨小提示:現在時間是姐姐被燒死的第二天晚上,村莊中仍舊有少量存活的村民,妖怪也還沒有離開村莊。

  建議您繼續呆在地窖,等待真正的兩面宿儺到來。

  櫻井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腳,同時環顧四周。

  地窖周圍堆著雜亂的酒桶和一些大型破敗的家具,牆壁上掛有弓箭,風干的獸皮和長矛。

  她問:「在村莊裡肆虐的兩面宿儺不是真正的兩面宿儺?」

  山田心子:不是哦。只是個打著兩面宿儺旗號狐假虎威的小妖怪而已,很快真正的兩面宿儺就會路過這裡順手滅掉這個冒牌貨,您到時候只需要隨便找個借口在兩面宿儺手裡活下來就好啦~

  雖然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做到這點。

  櫻井挑了一把弓箭掂在手裡:是把復合弓,手工很粗糙,有效射程應該在二十米左右。她取下弓箭旁邊掛著的箭矢,把它們全部抓在手上。

  櫻井:「人物卡還有別的特別能力嗎?」

  有的哦!山田心子盡職盡責的為她解釋:為了配合當下背景,人物卡具備一定的咒術師天賦。

  您的術式:雨幕·鎮魂曲

  讓直徑25米以內都被陰雨籠罩,咒力低於您者將被大雨轉化為鬼魂供您驅使。當然,如果術式範圍內有屍體的話,則默認將其轉化為鬼魂。

  被轉化的鬼魂將一直呆在雨幕之中,時刻等待您的召喚。即使您已經離開屍體所在的地方,鬼魂亦不會消失。

  需要重復觀看兩面宿儺資料卡嗎?

  櫻井找到地窖出口,打開暗門後爬了出去:「不用,我在辦公室裡已經看過很多遍了。」

  山田心子忍不住提醒她:現在出去可是很容易死亡的哦!因為你咒力上的不足,是不能長時間維持術式的。

  它被閑置好多年才遇到第一個人類宿主,不想這麼快就被換人啊!

  櫻井面無表情的爬出地窖,外面撲面而來一股燒焦的味道。地窖外面連接著院子的一角,而院子裡明顯有縱火的痕跡。

  櫻井問:「能確認兩面宿儺什麼時候會出現嗎?」

  山田心子:正在為您確認中…確認完畢,兩面宿儺將會於一小時後抵達這裡哦~

  「一個小時,差不多夠了。」

  長呼出一口氣,櫻井再抬頭時,用力眨了幾下眼睛:剛剛還毫無生氣的社畜死魚眼,瞬間變得明亮潤澤起來——她臉上那股原本半死不活的頹廢感,也瞬間一掃而空。

  完全是十五歲倔強少女的生氣。

  山田心子:……

  好家伙,下一屆奧斯卡沒她我不看!

  櫻井從前門出去,門外的情況明顯更加糟糕。處處是將息未息的火焰,崩塌的房屋廢墟。

  烏鴉趁著夜色啄食屍體,而明月高懸,並不因人間的任何悲傷改變。

  背後有人!

  在山田心子提醒的瞬間,櫻井側身避開了從身後猛撲過來偷襲的男人。她用復合弓狠狠砸在對方後腰,同時將鋒利的箭矢插進男人背部。

  拔出箭矢時鮮血也跟著濺出來,櫻井一腳將男人踹倒,踩著他的脖頸:「我姐姐在哪?」

  男人側過頭,掙扎著想要爬起來。但奈何背部傷勢太重,踩在他脖頸上的少女足夠用力,他的掙扎無果。

  他低聲蠕語了幾句,被淹沒在周圍驚飛烏鴉的振翅聲中。

  櫻井抿了抿唇,彎腰,想要聽清楚他的低語。在她彎腰的瞬間,男人宛如回光返照一般,猝然發力,翻身將櫻井撲倒,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雙目赤紅:「都是你!都是你的錯!要不是你和你那個賤人姐姐,我們村子才不會被妖怪吃掉!」

  「去死!統統給我去死——」

  被掐得喘不上氣,男人傷口上的血滴滴答答落到櫻井身上,把她淡色的衣服暈染出更深的紅色。她緊緊抓著箭矢,揚手劃傷男人面頰!

  瞬間噴湧出來的鮮血,這次一點沒浪費撒在她臉頰上,強烈的血腥味嗆得櫻井有點想吐。

  男人慘叫一聲,松開櫻井,捂著自己的眼睛在地上打滾。櫻井趁機將箭矢狠狠插.進男人脖頸,拔出後又反復捅了幾下,才停下來。

  男人的身體在焦土上抽搐幾下,徹底不動了。

  櫻井捂著喉嚨咳嗽起來,臉色不太好看。

  趁現在還沒有更多的人發現您,我還是建議您繼續回地窖裡等待兩面宿儺來清場。

  山田心子忍不住建議她:如您所見,外面的世界對您來說有點過於危險。您繼續在外面閑逛的話,有可能見不到兩面宿儺就死了哦。

  揉了揉喉嚨的位置,櫻井並不打算回去:「哦,你說剛剛那個人的偷襲嗎?我故意的。」

  「熟悉一下這句身體的屬性而已。能調出平面地圖嗎?我要找出那個在村子裡吃人的妖怪。」

  山田心子疑惑:可以是可以……但是,為什麼要找那只妖怪?那只妖怪的弱小只是相對於兩面宿儺而言,以您現在的能力絕對打不過的哦!

  櫻井慢吞吞用衣角擦干淨箭矢上的血跡:「順應角色卡的邏輯行事,難道不是扮演的基本准則嗎?」

  「而且兩面宿儺這種嗜殺成性的反派角色,剛殺完比自己的弱小的妖怪,肯定會覺得不盡興。這時候冒出一個人類,你覺得他會這麼做?」

  還能怎麼做?那種本性為惡的家伙,當然是把冒出來的人一起順手殺了唄!

  山田心子撓撓頭:雖然你說的也有道理……但是你又打不過那個妖怪啊?

  「我不用打贏那個妖怪。」

  把擦干淨的箭矢拿在手裡轉了兩圈,櫻井抬頭看向天上的明月:「我只要向兩面宿儺證明,我活著所創造的價值,比死了更有意思。」


第3章 支線·姐姐

  地圖載入完畢。

  紫色標記為幸存的村民,紅色標記為肆虐村子的妖怪。粉色小花標記是兩面宿儺哦~

  櫻井:「……兩面宿儺為什麼要用粉色小花?」

  山田心子語氣嬌羞:給你激發一點少女心。

  櫻井差點沒忍住,露出自己的社畜面容:「求你閉嘴,我現在有點想吐。」

  「把姐姐屍體的位置也給我標出來。」

  地圖是直接投影在她意識之中,上面又增添了藍色的標記點。

  櫻井按照地圖很快找到了村子中央巨大的祭祀台。

  祭祀台巨大卻簡陋,已經燒透的木架上還殘余火星。被鐵鏈束縛於木架的屍體萎縮發黑,已經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面貌。

  櫻井扔了弓,將箭矢插進腰帶裡,攀上木架:十五歲少女的個子還是矮了點,不爬上去,她頂多只能碰到屍體的腳。

  費了點力氣將鎖鏈解開,櫻井小心翼翼抱著脆弱的屍體爬下木架,將她平放於地。月亮不問緣由的灑下光芒,照耀在屍體上面。

  山田心子疑惑:這個環節又有什麼用?

  前幾十個攻略者都有留下參考視頻,大家都用著一樣的馬甲,傳送一樣的時間點。但櫻井是唯一一個不管兩面宿儺,先找姐姐屍體的人。

  「沒什麼用。」

  櫻井脫下自己外衣,輕輕披到屍體身上,眼睫低垂:「人物卡想這麼做,神明也應該這麼做。」

  即使她只是個沒有信徒與神社的三流廢物神明。

  把姐姐屍體下葬後,櫻井從簡陋祭台上挑了塊還算方正的石頭,用燒透的木頭給她寫了墓碑。只是一個人物卡的前置背景,姐姐甚至沒有自己的名字。

  在石碑上寫了『姐姐』後,櫻井把手上碳灰抹到自己褲子上,撿起地上的弓。

  「兩面宿儺還有多久到?」

  還有23分鐘。

  時間上差不多了。

  櫻井把自己長過腰的烏發卷一卷,直接用箭矢鋒利的一端割斷。

  山田心子嚇了一跳:你干什麼?!

  櫻井把割斷的烏發扔掉,噘嘴衝著眼前垂落的碎發吹了口氣:「剪頭發。不剪短等著被兩面宿儺拽嗎?」

  要不是考慮到攻略效果,她連現在這點及肩發都不想留。

  地圖上的紅色標記突然開始急速向櫻井所在的位置移動,櫻井警惕的撿起復合弓——遠處傳來巨物拖曳過地的聲音。

  一名衣著華麗的美少年出現在焦土盡頭。他手裡拖著屍體,天然帶有笑意的唇瓣於夜色中透出鮮妍的血紅色。

  那是沾染了鮮血才會有的顏色。

  他明明距離櫻井還有幾十米的距離,卻在瞬間湊近了櫻井的面前。櫻井毫不猶豫用箭矢扎向對方,美少年閃身避開,舔了舔血色的唇:「你聞起來好香。」

  「比這個村子裡所有的人都要香,你就是那個逃跑的祭品嗎?」

  解鎖人物卡:襲擊村子的妖怪,土蜘蛛。

  傳說中被神武天皇捕獲的巨大蜘蛛妖怪,封印於奈良縣葛晨山的神社之中,也有傳說織田信長身邊的美少年,乃是土蜘蛛所化。

  綜合戰鬥力:1星

  櫻井就地一滾拉開距離,同時彎弓搭箭對准了美少年:我的戰鬥力是多少?

  山田心子故作遺憾:抱歉哦,這張人物卡設定為從小在獵戶家庭長大的孩子,沒有系統的學習過咒術和咒力,所以戰鬥力目前只有半星。

  櫻井:……我要是前幾個攻略者,一定要投訴做卡的人。

  山田心子安慰她:沒事,你是成長型。只要能繼續活下去,遲早會到一星的。

  箭矢宛若流星直取美少年心口,但在速度上還是美少年更勝一籌。他躲開箭矢後迅速貼近了櫻井,掐住少女的脖子將她摁倒在地,嫵媚的眼眸裡流動柔情蜜意的光,好像在和自己情人低語:「你一定是最好吃的祭品。」

  脖頸被按住,呼吸變得困難起來。櫻井艱難的汲取氧氣,反手抽出腰間的箭矢准備給美少年臉上也來一下。

  但美少年在櫻井抽出箭矢的瞬間便察覺了少女的意圖。他臉上露出殘忍又漂亮的笑,輕易折斷了櫻井的握住箭矢的右臂。

  少女發出一聲急促而短的慘叫,隨即又狠狠咬住自己下唇,不讓慘叫出聲。她的臉上濺著半干的血跡,眼眸黑得純粹又干淨,月光和那雙純粹堅毅的眼眸比起來,都顯得過於柔軟多情了一些。

  檢測到兩面宿儺出現!

  山田心子緊張的看著宿主生命值,道:那家伙好像准備看戲,完全沒有出手的打算。

  0271,不然我先把你傳送走吧?不然這個妖怪真的會吃了你的!

  美少年湊近想要舔一口那眼眸,在他靠近的瞬間,少女張嘴一口咬在他臉頰上!

  他尖叫一聲,發瘋似的把櫻井扔了出去,恰好砸在櫻井為姐姐立的墓碑上面。

  美少年捂著臉頰,面色扭曲。血跡從他蔥白的指縫間溢出來,不用看也知道,至少被咬掉了一塊肉。

  櫻井吃力的扶著石碑爬起來,側頭吐出一口血。她眼眸凶惡的怒視著美少年,艷麗的血色染紅了她細密的一排白牙,使得少女凶惡的表情好像一只炸毛的野貓。

  啪嗒。

  啪嗒啪嗒——

  天空中下起了雨。

  雨水衝淡血跡,美少年捂著自己的臉,咬牙切齒:「我要把你的牙齒一顆一顆全部□□,讓你生不如死!」

  「有本事就來啊。」

  少女嗤笑,用完好的左手握緊箭矢:「咬斷你的脖子。」

  美少年腹部衣服被蜘蛛足破開,下半身幾乎完全變成了蜘蛛的模樣。他速度驚人的衝到櫻井面前,揚手准備先割花他的臉——忽然美少年發現自己的節肢砍不下去了。

  好像有什麼無形之物,攥住了他的節肢!

  美少年心有所感,抬頭看見兩個淡白色的鬼魂正死死抓著自己的節肢!他臉色微變:「鬼魂?不對,鬼魂為什麼會幫你!」

  櫻井呲牙對他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同時將手放在了姐姐的墓碑上。更多的雨水傾倒,石碑後本來就淺的墓穴抖動了幾下,瞬間土塊四飛,面目猙獰的惡鬼破土而出!

  隨著惡鬼出現,櫻井感覺到自己的咒力也在飛速流逝著——姐姐所需求的咒力太多,遲早會把她抽干。

  但姐姐的攻擊力也相當可怕,出現時帶著幽藍色鬼火,面目焦黑不辨人形。

  『姐姐』單手按到美少年頭頂,幽藍鬼火頓時從他頭頂直燒到蜘蛛的下半身!尖銳慘叫響徹整片夜空!

  山田心子看得目瞪口呆: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它敢保證!從來沒有人走過姐姐的這條劇情線!

  櫻井勾起嘴角:不管是咒力也好,鬼魂也好,負面情緒才是一切的最終動力。

  還有什麼比自己用生命保護的妹妹,在自己眼前被殺死自己的凶手再度殺害,更能刺激負面情緒呢?

  等會兩面宿儺要是不出來,你就直接把我傳送回去。

  微弱的咒力耗盡,所有的鬼魂也跟著消失。櫻井脫力的暈倒在地。

  渾身都燃著鬼火的美少年從鬼火中掙扎了出來。他全身上下都被燒得面目全非,卻還能勉強維持著不倒下。

  看櫻井先自己倒下,美少年發出怪笑聲:「差點就死在你手上……嘿嘿嘿……還是我更勝一籌……」

  「殺了你,殺了你——」

  他搖搖晃晃的走向櫻井,突然面前視線飛轉,美少年看見自己缺失了頭顱的身體還維持著前進的姿勢。

  而站在他身後,四目四臂,身鐫黑色咒文的男人,正居高臨下的望著他,嘴角上翹,笑意邪肆。

  檢測到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5


第4章 他的心情

  山田心子立刻高度警戒起來,隨時准備著拉櫻井脫離這個世界:小心!兩面宿儺出來了!

  這不能怪山田心子多想,畢竟兩面宿儺現在已經是他們系統黑名單上面的重點關注對像了!剛一見面就殺死了十七名員工,就算是放在反派堆裡也絕對是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數字!

  櫻井沒理它,躺在地上緩慢的恢復力氣。

  兩面宿儺踩過小妖怪的屍體,走到昏迷的少女身邊。他能感受到對方身上還有一絲生氣,看來只是咒力耗盡,小命無礙。

  她的右臂不自然的扭曲著,應該是被折斷了。

  兩面宿儺只冷淡的看了一眼,卻沒有補刀。他正要從櫻井身邊走過去時,少女素白染血的手指在泥地中蜷縮了一下。

  隨後,她的指尖輕輕顫顫的伸向兩面宿儺。

  她的力氣不夠,還沒有碰到人,指尖又落了下去。

  少女聲音虛弱沙啞:「求你,救我。」

  「求我?」

  男人赤紅的眼瞳微垂,眼底倒映出那只染著血的素白小手——如果這只手碰到了他,兩面宿儺肯定立刻砍斷這個人類的手。

  他勾起嘴角,嗤笑:「你求我,我就要救你?」

  櫻井吃力的仰起頭,她小巧的臉上沾著泥和血,被打濕的黑發柔軟貼在軟乎乎的臉頰肉上。但即使這樣的狼狽,少女那雙眼眸,仍舊像黑夜裡永不熄滅的燈塔那般明亮……不,不對。

  燈塔的光芒要比她更溫柔。

  她像荒原上燃起的大火,無人可以管束,肆意燃燒的同時,也灼傷他人。

  兩面宿儺對這樣明亮的眼眸,幾乎要克制不住折磨她,摧毀她的欲.念。

  「救我,我什麼都可以為你做。」

  「我可以幫你暖床,幫你做飯洗衣服,幫你殺死打擾你休息的螻蟻。」

  少女染著血的嘴唇一張一合,吐露出順從的話語。但她眼底卻閃爍著未被馴服的,野獸的光。

  兩面宿儺挑眉,想起之前所見一幕:咬下敵人一口肉的凶惡人類,發動術式時染著血的笑顏。

  檢測到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11

  他帶著咒文的食指輕輕掠過櫻井眼睫,櫻井下意識的將眼睛閉上,耳邊聽見男人帶著嘲諷意味的一聲輕笑。

  宛如奇跡一般,櫻井身上所有的傷勢都被修復了!

  「自己跟上來。」

  扔下這句話後,兩面宿儺跨過櫻井身體,向前走去。櫻井還有點不敢置信,先動了動自己被折斷的胳膊——什麼事兒都沒有。

  她抬頭看見兩面宿儺已經走出一段距離,連忙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小跑追上對方:「謝謝您救了我!」

  兩面宿儺沒理她。

  被救活之後的少女連跑帶跳追著兩面宿儺的大長腿:「我叫櫻井!以後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了,不管您要我做什麼我都會幫您辦好的!」

  「我還沒有問您叫什麼名字……」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危機意識讓她下意識縮起頭。一道斬擊幾乎是擦著櫻井的天靈蓋飛過去,將她身後的一株大樹直接劈成兩半!

  兩面宿儺頭也不回,聲音懶散:「再吵就把你頭也砍下來。」

  櫻井立刻禁聲了,還用髒兮兮的手捂住自己嘴巴,生怕自己再發出半點聲音。

  山田心子看得直皺眉:這男人什麼狗脾氣啊?

  櫻·社畜·井:小崽子,你一看就是接觸的甲方爸爸太少才會有這種抱怨。

  擁有上千年打工經驗的櫻井,什麼傻逼甲方沒遇到過?兩面宿儺就像她那個想要五彩斑斕的黑又要黑得溫柔嫻靜還要她投入感情的前任甲方,唯一能讓社畜現在還心平氣和的原因只有一個——

  兩面宿儺,是真的值錢啊!

  因為一句威脅,櫻井愣是路上半句話沒敢說。幸好還有山田心子能與她同仇敵愾,一起吐槽兩面宿儺。

  哪個社畜會不想罵甲方呢?

  這附近的村莊早已經被土蜘蛛洗劫一空,活口完全沒有。兩面宿儺帶著櫻井進入了附近的山,隨便指著一條看起來還算干淨的小河:「滾下去,洗干淨再上來。」

  按照兩面宿儺的性格,根本不會多此一舉和這個小鬼廢話,本來應該直接揪著衣領扔下去——但是看了看櫻井髒兮兮的衣領,兩面宿儺滿臉嫌棄。

  櫻井兩手背在身後,小聲:「大人,我沒有衣服換。」

  她是孑然一身跟著兩面宿儺跑出來的,渾身上下勉強值點錢的只有腰帶上插著的幾支箭矢。

  兩面宿儺不耐煩的一壓眉頭:「先去洗。」

  櫻井麻利的下河了。

  河水冰涼,她下去就打了個哆嗦,泡在河水裡將髒衣服脫下。借著河水的倒影,櫻井傳送過來後頭一次認真打量這張角色卡。

  河面倒影出一張比十五歲更加稚氣的臉。或許是因為家庭條件導致的營養不良,所以這張十五歲的角色卡形像格外嬌小。

  黑色的短發,以及同樣純粹黑色的眼瞳,都和櫻井自己本身的形像十分接近。倒不如說,這張角色卡所生成的形像,完全就是年齡變小了的櫻井本人。

  櫻井把山田心子揪了出來:我說,捏臉也捏得太不走心了吧?名字一樣就算了,連容貌都這麼相近,使用角色卡的意義到底在哪裡啊?

  山田心子理直氣壯:我們生成角色卡的時候會適當參考員工的本來面目,名字也會盡量不進行更改。這是為了照顧員工在聽到不屬於自己的名字時,沒辦法立刻反應過來,才特地規定的!

  櫻井:……就是因為有你們這種策劃在,所以角色扮演游戲市場上才會有那麼多垃圾在流通。

  岸邊傳來兩面宿儺不甚耐煩的聲音:「還沒洗好嗎?」

  櫻井一抬頭,就看見兩面宿儺垮起個批臉站在岸邊——他胳膊上搭著一疊衣服。看那粉撲撲的顏色也知道不會是兩面宿儺自己要穿的。

  應該是給自己的。

  「好了好了。」

  櫻井從河裡爬上來,懷裡還抱著自己洗干淨的舊衣服。兩面宿儺在她上岸之前就把衣服扔在岸邊,走得遠遠的了。

  檢測到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12

  山田心子摸不著頭腦:兩面宿儺的情緒怎麼比女人還難以捉摸?

  從兩面宿儺出場到現在,連續三個漲波動值的點它都完全沒有get到!

  櫻井不緊不慢的穿著衣服:因為他是變態。

  山田心子一愣:可、可是,你換衣服的時候他還特意走遠了……

  櫻井憐愛的拍了拍小系統:傻孩子,你以為那是兩面宿儺有良心嗎?

  不,純粹是因為這個角色卡干巴巴的完全沒有看頭而已。


第5章 詛咒之王的祭品

  看著角色卡一馬平川的胸,山田心子陷入沉默。

  下次……還是提醒一下捏卡部的人吧?好歹是領工資的,不能這麼偷懶阿喂。

  櫻井把兩面宿儺帶回來的衣服展開——粉撲撲的小袖,粉撲撲的單衣,粉撲撲的水干,粉撲撲的水干袴……

  哦,小袖帶子上還蹭著一點血跡。

  山田心子干笑:哈哈哈,這個,那個,這個——

  櫻井淡定的把衣服穿上,動作熟練,甚至不需要山田心子幫她查教程。山田心子好奇:你為什麼這麼熟練啊?

  這種平安時代的衣服要全部穿上去可並不簡單。

  櫻井:我本來就是千年以前的神明,人類什麼時期的衣服我沒有穿過?

  山田心子:……對哦。

  穿好衣服後,櫻井原地蹦跶了幾下,確認衣服穿得很舒服。她不敢讓兩面宿儺久等,穿好後就趕緊跑到兩面宿儺身邊。

  男人靠坐在樹干上,閉目養神。遠處天邊晨光微熹,合目小憩的兩面宿儺看起來居然有那麼一點點帥氣。

  山田心子感慨:不愧是收割了十七個員工也能高踞榜首的男人,確實長得很帥……

  櫻井:難道不是因為性格很變態很難搞才高踞榜首的嗎?

  山田心子一時間居然找不到話來反駁櫻井。

  這時,兩面宿儺睜開了眼。他目光上下打量著櫻井:果然,粉色和少女軟乎乎的臉蛋很相配。

  雖然是男款,但穿在櫻井身上卻絲毫不違和。

  大約也有她眉目間自然透露出的幾分野性純稚的緣故——再加上未長開的身量,所以遠遠一看,倒是更像個帶點嬌媚的美少年。

  他懶洋洋道:「洗干淨就順眼多了。」

  檢測到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13。

  山田心子道:呵,男人,果然都是視覺動物。

  櫻井在兩面宿儺面前蹲下來,乖巧道:「大人你要生火嗎?我生火很快的!」

  兩面宿儺抬眸瞥了眼天邊已經冒出半個頭的太陽,嘴角一扯開啟嘲諷:「都天亮了,你給我燒火?」

  櫻井也注意到了遠處的太陽。她頓時陷入兩難,咬著下唇跪坐在地,努力的想自己還能為『救命恩人』做點什麼。

  好在兩面宿儺並沒有特別為難她。

  他把腦袋往後一仰靠著大樹,繼續閉目養神:「去給我弄點吃的,我餓了。」

  櫻井聞言立刻又活躍起來:「您想吃什麼?水裡游的還是山上……」

  話未完,她敏銳的危機意識讓她再度飛速低頭,一道斬擊又擦著櫻井的天靈蓋飛了過去。

  兩面宿儺微微睜開眼睛,視線所及,少女抱著頭蹲在地上,烏黑的短發在斬擊帶起的余風裡飄蕩。

  她只是本能的避開危險,卻意外的沒有露出驚恐表情。

  男人不可置否,哂笑一聲,將眼睛閉上:「讓你去找吃的就找,不要那麼多廢話。」

  山田心子握緊了自己不存在的鐵拳:這男人是大姨夫來了嗎?這麼反復無常!

  它現在連任務目標的名字都不叫了,可見對兩面宿儺好感度之低。

  櫻井滿不在乎:甲方嘛是這樣的啦,越賺錢的戶越雞掰,你多打幾年工就會被社會磨平心態了。

  山田心子忍不住為櫻井著急:可是他明明是在刁難你啊!又不說自己想吃什麼又讓你做飯——還不給你錢!

  什麼?還要我花錢?!

  櫻·社畜·井頓時花容失色:我是來打工賺錢的,為什麼還要我花錢!

  花錢是不可能花錢的,為工作花錢是萬萬不可能的。

  接下來櫻井就像山田心子展示了什麼叫做三百六十五度無死角的優秀打工人——

  做陷阱逮兔子捕鳥下河摸魚連帶生火,她做得那叫一個熟練,全程甚至沒有超過兩小時。

  閉目養神的兩面宿儺,聞到了肉香味。他抬眸施舍似的看了一眼,只見櫻井正在往烤兔子上刷蜂蜜。

  手藝不錯,蜂蜜刷得色澤均勻,是個糊牆的好料子。

  兩面宿儺屈尊降貴的向櫻井一伸手:「兔子給我。」

  櫻井立刻狗腿的把烤兔送到兩面宿儺手上,衝兩面宿儺露出一個討好的笑。

  她的牙齒略尖,又細小,整齊的一排,有點像鯊魚牙。

  笑起來的時候,櫻井眼睛也跟著彎彎的眯起來,軟乎乎的臉頰上出現兩個小酒窩。

  兩面宿儺咬了一口兔子,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笑得太醜了。」

  櫻井立刻笑容消失,乖巧跪坐在旁邊:「等會我就去練練更好看的笑!」

  兩面宿儺吃東西的動作,因為這句話微妙的停頓了一下。

  他咽下去一口肉,明顯的喉結上下活動。

  兩面宿儺抬手捏住了櫻井的臉。少女的臉太小,幾乎不及他一個巴掌大。

  臉頰上雪白的軟肉被他蜜色肌膚一襯,越發顯得白皙透亮,還有微微的粉色。

  手感比兩面宿儺想像中的要好一點。他平時做這個動作都是准備要擰下誰的頭顱的,像這樣只是出於惡趣味想捏一把,還是第一次。

  檢測到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15

  男人的半張臉隱在樹蔭裡,笑容意味不明:「喜歡我?」

  櫻井動不了腦袋,被捏得嘟起的嫣紅唇瓣含糊不清:「喜歡。」

  兩面宿儺略微挪動手指,少女臉頰上的兩團軟肉像是面團兒似的在他指腹上滾。

  兩面宿儺:「知道我是誰嗎?」

  櫻井毫不猶豫:「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這條命是大人救的,我要報答大人!」

  「不管是暖床還是做飯,我都絕對沒有問題!」

  她說得言之鑿鑿,渾然不知道自己所言有多麼曖昧。但凡換個其他女人在這說這種屁話,兩面宿儺一定立刻送對方上西天。

  不過這個家伙……

  兩面宿儺懷疑她到底知不知道『暖床』是什麼意思。

  比起『人類』,面前少女更像是山林裡的某種野獸,又凶又透著傻氣。

  不過這不是更好嗎?一個沒有接觸過咒術師群體的天才咒術師,信誓旦旦要為自己這個頂級詛咒師效忠。

  還是一張沒有被人染上顏色的白紙。

  他松開手,把吃干淨的骨頭扔進火堆裡:「兔子烤得不錯,再來一只。」

  檢測到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20。


第6章 詛咒之王的祭品

  吃過飯,兩面宿儺像個大爺似的坐在原地。

  櫻井自己挑著喜歡的食物吃了,把現場收拾干淨。她不是會虧待自己的人,把肚子填飽後還去河邊打了水來煮開解渴。

  從頭到尾兩面宿儺基本上不管她,自顧自的在那休息。

  櫻井也沒什麼別的事情可以做,干脆找了塊石頭在那磨她的箭矢。

  復合弓在村子裡被土蜘蛛毀壞了。

  眼看著太陽越升越高,櫻井回頭一看,樹底下的某位大爺眉頭微皺,看起來有點不耐煩。

  她認命的把箭矢插回腰帶裡,在附近折下樹枝,找來寬大的葉子,幫兩面宿儺搭了個簡易的遮陽棚。

  兩面宿儺當然沒有睡著。他就看著還不到自己腰高的小姑娘忙前忙後在那搭遮陽棚,散漫的眯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不過有了遮陽棚,沒有太陽直曬後再睡覺,確實舒服了很多。

  搭完遮陽棚,櫻井正要回去繼續磨她的箭矢——兩面宿儺終於開口:「你知道自己有咒術師的天賦嗎?」

  「什麼天賦?」

  櫻井茫然:「咒術師?那是什麼?陰陽師的一種?」

  兩面宿儺赤紅的眼眸掃過櫻井,眼眸裡的審視意味令人不寒而栗。

  他看不出櫻井有說謊的痕跡。

  兩面宿儺又懶洋洋的將目光挪開:「你之前用來對付土蜘蛛的能力,那就是咒術師會使用的術式。」

  櫻井一愣。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小聲自言自語:「原來那個是術式,不是召喚術啊……」

  兩面宿儺聽見了她的自言自語,很不給面子的嘲笑了一聲。

  櫻井趕緊將手背到身後,努力挺直了脊背:「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咒術師的存在。我有這種天賦,就是指我可以成為咒術師的意思嗎?」

  兩面宿儺沒有回答她。

  少女有些沮喪,但也不敢追問。她明白兩面宿儺不理人已經是他心情不錯的意思了。

  她懨懨的又去磨那幾把箭矢。

  兩面宿儺瞥了眼櫻井手裡的箭矢,面露嫌棄之色。

  他重新閉上眼靠著樹干小憩。

  兩面宿儺並沒有教小咒術師入門的雅興。他太強了,強到很多咒術師的常規入門根本不適合他。

  比起自己教,兩面宿儺自然是更傾向於去抓個御三家的咒術師來白嫖。

  當然,以兩面宿儺的性格,他才不會覺得自己在白嫖御三家的教學資源。

  他肯讓其他人教,這就是那群咒術師的榮幸,不跪下謝恩都說不過去。

  櫻井正磨著箭矢,耳邊突然聽見了細微的動靜。她立刻緊張的握緊箭矢,俯身准備將耳朵貼在地上仔細聽聽——

  她還沒來得及把腰彎下去,就被兩面宿儺揪著衣領拽了起來。

  這位大爺滿臉嫌棄:「再敢把這套衣服蹭髒,我就拿你去喂蜘蛛。」

  櫻井被嚇得打了個哆嗦,可憐兮兮的垂著腦袋,又小心將衣角拎起,生怕它落地:「我是想聽聽聲音,好像有人在朝我們過來。」

  身為獵戶家的女兒,這張人物卡的五感數據也很高。如果櫻井趴在地上聽的話,是絕對可以根據聲音判斷有幾個人的。

  兩面宿儺瞥了眼她緊張拎著衣角的手。

  雖然不胖,但櫻井的胳膊卻是圓乎乎的,看起來就很軟。

  檢測到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22。

  兩面宿儺松開了手:「不用。」

  櫻井好不容易腳踩到了實地。她還沒能理解兩面宿儺這句『不用』是什麼含義時,遠處已經清晰可聞馬蹄聲。

  一行大約十來人,穿著華麗的狩衣,神色凝重。為首的人輕輕一扯韁繩,隔著五十米遠就已經不再前進:「兩面宿儺!你作惡多端,為禍人間,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兩面宿儺『嘖』了一聲,興致缺缺:「我還以為御三家會派什麼大人物過來,原來只是這種程度的小嘍啰。」

  如果這就是所謂御三家的最強戰力,那他屬實是有些失望。

  看起來還不如他身後那個新收的廢物屬下。

  至少小家伙還能做飯搭遮陽棚。這群大少爺說不定連廚房都沒有進過。

  檢測到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25。

  山田心子:……他有病吧?你什麼都沒有做啊他波動個什麼?!

  他的情緒是胎動嗎!!!

  在這個瞬間,櫻井對自己的系統生出了無限憐愛:戶嘛,是這樣的。

  看,這就是沒有被社會pua的新晉社畜啊~

  馬上的人臉色難看起來:「兩面宿儺!你少——」

  他的一句話還沒有說完,整個人被齊腰斬斷!

  不僅僅是他,整個小隊的人都沒有幸免!鮮血四濺,半截屍體落地,發出沉悶的聲音。

  連帶著他們騎的馬也沒留下一個活口。

  兩面宿儺殺完人,看起來仍舊是興致不高。他對這種程度的小角色完全沒有興趣,甚至覺得這些家伙光是存在都厭煩得很。

  但他留下了一個咒術師,沒全部殺絕。

  慢慢踱步到幸存的咒術師面前,兩面宿儺居高臨下的睥睨著他:「果然,這個角度就舒服多了。」

  那名咒術師渾身發抖,兩腿抖得像發條機:「別,別殺我——求您別殺我!」

  「我什麼都可以為您做!我可以……」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一支箭矢帶著殺氣沒入他脖頸側的土地!

  只差分毫,就可以穿透他的脖頸。

  而握著箭矢的,卻是一個嬌小可愛的少女。

  她眯著眼,眼睫微垂,純黑色的眼瞳裡有明亮的光。

  「宿儺大人,我可以殺了他嗎?」

  少女哀求的看向兩面宿儺。她原本不知道兩面宿儺的名字,只是因為剛才其他人那麼叫,所以櫻井也跟著這麼叫了。

  但其實這並不是,兩面宿儺的真名。

  他懶散的赤紅眸子裡終於被點亮,提起了些許興趣:「理由?」

  「宿儺大人有我一個屬下就夠了!」

  櫻井拍了拍自己胸口,表情嚴肅:「這種廢物只會給您添麻煩!」

  哦,原來是擔心自己會被取代嗎?

  兩面宿儺嘴角勾起,扯出一個淡淡的笑:「我是打算把他留下來,讓他教你術式的。」

  櫻井毫不猶豫:「我自己也可以學會!我會比這個廢物學得更好!」

  她眼底的光越發明亮,幾乎要比太陽還耀眼。兩面宿儺忽然意識到:這家伙如果變成了很出色的咒術師,說不定會想殺了自己。

  他側過頭,笑容愉悅:「那就殺了吧。」

  「如果你自己學不好,我就把你也殺了。」

  下一刻少女的箭矢插.進咒術師脖頸和眉心,下手快而狠,沒有絲毫的猶豫。

  但她小心避開了濺出來的血跡,沒有讓它們濺到自己的衣服上。只有握著箭矢的手,不可避免沾到一些血。

  檢測到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30。


第7章 詛咒之王的祭品

  山田,把咒術師的資料打包一份給我。

  山田心子:…我看你下手那麼狠,還以為你連咒術師都會呢。

  我都沒有聽過這玩意兒。

  櫻井老實道:如果是陰陽師的話我還能糊弄一下。

  山田心子震驚:你怎麼還會陰陽術啊?

  櫻井淡淡道:哦,打的工比較多,以前還在晴明手下混過。

  自從她給晴明打工開始,晴明的式神就沒有再吃過一口飽飯。直到晴明把她從式神堆裡揪出來,那群式神才重新過上飽飯日子。

  殺死御三家那批咒術師後,兩面宿儺當即沒了繼續在附近逗留的興趣。本來是聽說有妖怪打著自己的名號在附近攥取祭品,御三家派出了精英部隊前去祓除——兩面宿儺想要看看御三家所謂的精英部隊,才順路來一趟。

  結果讓他大失所望。

  這兩者加起來,還不如一個半吊子小咒術師讓他愉悅。

  天還沒黑完,兩面宿儺就帶著櫻井回到了府邸。

  一開始櫻井還想著兩面宿儺這樣的家伙說不定就住在哪個深山老林子裡。但出乎櫻井意料的是,兩面宿儺居然住在鎮子上,而且府邸相當華麗。

  就是空了點。偌大的一個宅子,從進門開始到現在,櫻井就沒有見到除了她和兩面宿儺以外的人。

  雖然屋子裡沒有僕人,但是廚房裡卻完全不缺食物,甚至還有些這個時代十分缺乏的調味品。

  晚飯自然還是櫻井做,宿儺大爺一回來就把自己關進屋子裡,看起來不太高興。

  櫻井做了兩人份的飯,小心翼翼去敲兩面宿儺的門:「宿儺大人,您要吃晚飯嗎?」

  緊閉的門被打開,換了衣服的兩面宿儺重新出現在櫻井面前。他剛剛應該是去洗澡了,櫻粉色短發濕漉漉的冒著水汽,寬松改良後的和服也敞開衣領,露出男人健碩漂亮的肌肉,以及蜜色皮膚上的黑色咒紋。

  櫻井只看了一眼,就趕緊止住自己好奇的目光。

  兩面宿儺看了眼櫻井手裡捧著的飯,側身給她讓出一個過路的縫隙。櫻井連忙捧著飯一溜煙的小跑進去,將飯菜依次擺開。

  本來平安京時代應該是很少肉食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兩面宿儺的緣故:他的廚房裡雞鴨魚肉樣樣不缺,豐富得讓櫻井懷疑這個世界的天武天皇,是不是根本沒有下令禁止食用牛馬犬雞。

  兩面宿儺吃飯的時候很安靜,也不說話。吃完後他注意到櫻井還在吃——個子不高,吃得還挺多。

  看見兩面宿儺把筷子放下了,她連忙也把筷子放下,還舔了舔嘴唇,戀戀不舍盯著盤子裡的肉:真好啊,在現代她都沒有吃過這麼好的。

  山田心子緊張的戳了戳櫻井:大魔王在看你呢!你注意一點啊,我都怕他下一秒把你也做成下酒菜。

  兩面宿儺忽然勾起嘴角,小幅度的笑了一下:「還想吃?」

  櫻井誠實的點頭——兩面宿儺伸手一點桌面,剩下的飯菜全部都斬成粉末。男人的笑容變得惡劣起來:「沒了。」

  櫻井一愣。她呆呆看著飯菜的粉末了,過了兩三秒才反應過來,滿臉失望的神色,小聲:「那我、我把地板收拾一下?」

  兩面宿儺心情愉悅,靠著坐墊隨意的一擺手:「收拾完記得洗澡。」

  檢測到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31

  山田心子:……媽的,他有病吧?

  櫻井面無表情:想想他的價格,不生氣,不生氣,氣壞自己無人替。

  迅速收拾完地面的殘渣,櫻井出門前又問了一句:「宿儺大人,我晚上睡哪啊?」

  兩面宿儺洗澡心情比較好,所以也不吝嗇於回答屬下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隨便你睡哪。」

  反正宅子那麼大,小家伙還會沒地方睡嗎?

  櫻井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抱著收拾好的破木頭跑去廚房了。平安時代的爐灶她也會用,給自己燒個水不在話下。

  衣服就換自己之前在河裡洗干淨的舊衣服。

  泡澡的時候,櫻井還順便和山田心子一起玩了幾局UNO。當然,一人一系統是在精神領域裡玩兒的。

  山田心子一邊抽牌一邊問:姐姐那條線,你到底是怎麼打出來的?

  在櫻井之前,可從來沒有人刷過姐姐這條線!畢竟『姐姐』只是人物卡的一個身份前置,連名字都沒有。

  正常人都不會去注意一割身份前置。

  不是背景介紹寫著的嗎?櫻井慢吞吞的打出一張牌:詛咒來源於人類的負面情緒,死人越多的地方就容易誕生詛咒。

  這種生成方式猛地一聽是不是很像惡鬼?剛好角色卡設定的能力也和鬼魂有關。死的越慘負面情緒越多,不就越容易誕生詛咒或者惡鬼嗎?

  山田心子打牌的動作停了一下:所以你是在心裡計劃好了這一步,才冒險出去找……

  櫻井打出最後一張牌,平淡無波的歡呼了一句:哦,我贏了。

  今天就到這吧,我先去研究一下術式和咒力。

  從浴桶裡爬出來,櫻井換回自己的衣服,坐在院子裡一邊借夜風吹頭發,一邊研究著她的術式。

  系統給她整理了關於咒術師的指導手冊,可以直接灌進她的精神領域裡成為她記憶的一部分,連背書環節都免了。

  要理解這種東西並不費勁。盡管櫻井只是個三流神明,但活得久了自然什麼東西都能融會貫通一些,咒術也和神明修行沒什麼太大的區別。

  現在在兩面宿儺的院子裡,她也不敢隨便亂用術式。

  等明天再問問兩面宿儺可不可以在院子裡練習好了!

  在心裡大概計劃了一下,櫻井打著哈欠准備去睡覺。她隨便找了個房間,把裡面的被子抱出來,一路小跑去了兩面宿儺的房間。

  小姑娘緊張的咽了下口水,舉起拳頭敲了敲門:「宿儺大人,您睡了嗎?」

  出乎櫻井意料的是,兩面宿儺給她開門了。

  男人雙臂環抱,垂眸居高臨下的看著櫻井。盡管沒有說話,櫻井卻能從他的表情看出他在等自己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解釋自己為什麼要半夜敲他的門。

  深吸了一口氣,她緊張的抱緊了被子,圓乎乎的臉蛋在瑩白月光下泛著漂亮的粉紅色:「我可以和您睡在一間房嗎?我就睡床腳一小塊,不會占用您很多地方的!」

  兩面宿儺挑眉,忽的伸手捏住櫻井的臉,態度惡劣的捏了幾把:「理由?」

  櫻井被迫仰著頭,含糊不清的開口:「我一個人睡不著,宿儺大人身邊最安全,我想呆在您的身邊。」

  檢測到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33


第8章 詛咒之王的祭品

  兩面宿儺松開手轉身,打了個哈欠:「進來,關門。」

  櫻井會意,進去時用腳把門踢上去。

  兩面宿儺的房間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至少沒有櫻井腦補的那麼陰森可怖,床也並沒有比其他房間更大。

  他往床上一躺,卷著被子合目睡覺,完全沒有給櫻井讓個位置的意思。櫻井把自己的被子團吧團吧堆在床腳,爬上去按縮成一團擠下來了。

  好在少女的個子本來就嬌小,完全擠得下。

  睡到半夜,兩面宿儺感到一團暖呼呼軟綿綿的玩意兒貼到了自己小腿上。他垂眸瞥了一眼,小姑娘不知何時翻了個身,脊背剛好貼在他小腿上。

  看起來瘦瘦小小的,也不知道為什麼哪裡碰到都覺得很軟。

  又過了會兒,那團軟乎乎的溫度從兩面宿儺小腿攀升到腰間。他閉著眼睛,一曲腿把櫻井給踹下去了。

  櫻井迷迷糊糊的被摔到地上,也不生氣。她困得厲害,都沒反應過來自己是被扔下床的,揉著眼睛又下意識往床上爬。

  兩面宿儺揪住她衣領往床裡面一扔:「躺著,不准動,睡覺。」

  本來還迷迷糊糊的櫻井一下被嚇清醒了。她緊張的貼著牆壁,僵硬道:「是!」

  兩人中間隔開了半個人的距離。兩面宿儺瞥了她一眼,曲起胳膊墊在腦袋底下,閉目睡覺。

  櫻井也趕緊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睡著。

  我睡覺了,明天早上兩面宿儺起來了叫我。

  山田心子內心復雜:你剛才沒睡著為什麼要裝睡?

  就算是裝睡,這套路也不太對啊!

  櫻井打了個哈欠,聲音因為困意而越來越低:試試兩面宿儺的底線而已……這個人果然很情緒化……

  只要是他覺得有意思的人,哪怕是被冒犯了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接受。

  兩面宿儺比櫻井起得早。普通人的體力自然不能和頂級的詛咒師同日而語,更何況昨天櫻井跟著兩面宿儺奔波了一整天,根本沒有好好睡覺。

  但是兩面宿儺醒了,就絕對不會給櫻井繼續睡好覺的機會。他身為主人都醒了,屬下還在呼呼大睡——這成何體統?

  捏住櫻井的鼻子掐斷她呼吸的源頭,兩面宿儺期待的等著她被憋醒。

  這讓而早早叫醒了櫻井的山田心子有點心理復雜:兩面宿儺,詛咒之王?

  櫻井見怪不怪:男人與狗的差距也僅僅只有生殖隔離而已。

  山田心子:……我也是男的啊!

  櫻井大吃一驚:咦,你居然不是妹妹啊?

  山田心子:……

  兩面宿儺可能不是狗,但三流神明你真的不是人。

  少女粉白的面頰很快因為缺氧而漲紅。她猛然睜開眼——同時兩面宿儺松開了手,看著櫻井用手捂住鼻子大口呼吸的狼狽模樣,心情愉悅。

  檢測到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34。

  捂著被捏痛的鼻子,櫻井甕聲甕氣還帶點茫然:「宿儺大人?」

  玩得挺高興的兩面宿儺起身穿鞋:「吃早飯。」

  櫻井立刻忘記了鼻子痛的事情,麻利的起床。屋子裡並沒有准備她的衣服和鞋子,所以櫻井穿的還是她從村子裡穿出來的那一套。

  兩面宿儺起床後打開門,門外不知道什麼時候候著兩隊侍女。在兩面宿儺開門後她們才敢低著頭魚貫而入,手裡捧著和服與洗漱用品。

  其中一名侍女正要去幫兩面宿儺寬衣,兩面宿儺卻避開了她的手,垂首側目看向櫻井:「過來,幫我更衣。」

  櫻井愣了下,隨後意識到兩面宿儺是在叫自己。

  她眨了眨眼,小跑過去接過侍女手中的衣服,糾結:「宿儺大人,這個衣服……我沒有穿過,穿不好您會砍了我嗎?」

  她這句話一出,所有的侍女嚇得齊齊打了個哆嗦。把衣服遞給櫻井的侍女直接跪倒在地,渾身抖得像篩子一樣。

  兩面宿儺猩紅色眼瞳輕瞥向櫻井,少女仰著頭認真的詢問,那雙極得他心意的純黑色眸子裡落有明亮的光。

  他伸出手,笑得邪氣,黑色指甲輕按在櫻井同樣濃黑的烏發上:「會。」

  「所以好好學,連穿衣服這點小事都學不好,還想幫我做別的事情?」

  櫻井轉頭把地上癱軟的侍女揪起來:「喂,快教我怎麼穿!不然大家就一起下地獄好啦!」

  侍女欲哭無淚,恨不得把頭低到地板上。其他侍女個個都努力的瑟縮著自己身體,生怕自己在這間屋子裡有點什麼存在感。

  在侍女戰戰兢兢的指導下,櫻井將新的和服給兩面宿儺穿上。她和兩面宿儺比還是太矮了,以至於幫男人整理衣領時,不得不找個凳子踩著,才能夠得著。

  最後小心的系好腰帶,櫻井轉頭問侍女:「這樣就可以了嗎?」

  侍女沒敢抬起頭,只是吃力的用眼神確認了一遍:「已經可以了。」

  幸好這位姑娘學習能力不錯,她只是在旁邊指導幾句,櫻井居然也沒有穿錯任何一個步驟。

  只是她摸不准少女的身份,所以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櫻井。

  「宿儺大人,我穿好啦!」

  櫻井得到侍女的肯定,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氣,仰起頭衝兩面宿儺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來。

  她笑的時候,兩面宿儺故作不經意的垂眸一眼掃過,然後意識到櫻井確實比上次笑得更含蓄了一點。

  兩面宿儺移開目光:「笑得太醜了。」

  櫻井有些沮喪的揉了揉自己臉,聲音也小了一點:「那我再學學……」

  檢測到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35。

  山田心子累了。它道:0271,現在我相信你的判斷了。

  兩面宿儺,果然是個變態。

  一個掌控欲,自負心,和惡劣性同時爆表的變態!

  侍女有拿早飯過來,但她們只拿了一人份。櫻井自覺的准備溜出去自己給自己找點吃的,腳剛踏出大門,身後又傳來兩面宿儺的聲音:「去換衣服,等會跟我出去一趟。」

  櫻井剛踏出門的腳步頓住,有些遲疑的回頭——剛剛教櫻井換衣服的侍女走到她面前,溫順道:「請隨我來。」

  櫻井只好先放下早飯,跟著侍女去了別的房間。

  侍女們事先並不知道櫻井在,否則也不會只有准備一個人早飯。但好在衣服的問題還好解決,畢竟這間府邸什麼都不缺,只要兩面宿儺想,任何東西都自會有人幫他准備。

  不一會兒其他侍女就捧著衣服過來,負責穿衣服的侍女正好是之前教櫻井幫兩面宿儺穿衣服的侍女。櫻井老老實實的舉起手任憑她幫忙,好奇的問:「你們是什麼時候過來的啊?我昨天怎麼沒有見到你們?」

  侍女在櫻井面前就要放松多了,臉上帶著溫婉含蓄的微笑:「我們天不亮就在門口候著了,等到那位大人醒來之後,我們方能進來。」

  「我們還是第一次在府邸裡看見那位大人以外的人呢。」

  她們看見櫻井在屋子裡的時候,也嚇了一跳來著。

  櫻井穿好衣服後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她實在困,兩手揉了揉臉頰醒神:「我叫櫻井,你叫什麼名字啊?」

  侍女溫順的垂首:「杏子。」

  櫻井道:「名字好可愛。」

  杏子抿唇小幅度的笑了笑。她幫櫻井穿好衣服後便帶著其他侍女又安靜的退了出去。

  山田心子卻有一股不太好的預感:你是不是又想刷支線劇情了?

  櫻井拍了拍系統腦瓜子:我就隨口問問,神明也是有八卦心的。

  山田心子才不信這句話。現在不管櫻井要做什麼,山田心子都覺得她有自己的想法——而且還不准備和自己提前報備的那種!


第9章 詛咒之王的祭品

  櫻井穿好衣服出門,兩面宿儺已經吃完飯了。她知道肯定不能指望兩面宿儺等自己吃飯,所以自己從廚房順了兩個番茄來填肚子。

  門外已經備好了馬車,但是車隊的存在卻並沒有引起其他人的圍觀。相反——鎮子上的人好像都知道這座府邸的主人有多可怕一樣,在車隊出現之前就早早避開,連街上的商販都逃命似的跑路了。

  櫻井跟在兩面宿儺後面出門,一邊吃番茄一邊在心裡感嘆:不愧是兩面宿儺,出街排場真大。

  她三兩口解決了番茄,追上兩面宿儺的大長腿:「宿儺大人,我們要去做什麼?」

  既然說了要幫兩面宿儺辦事,總要拿出一個態度來。

  兩面宿儺冷淡道:「回趟本家,選人。」

  櫻井聽得一頭霧水,那邊兩面宿儺已經上馬車了。她不敢耽誤時間連忙跟著上去。

  馬車內部很窄小,櫻井探頭進去一看就知道自己沒辦法進去。其實擠一擠還是有位置的,但她總不能去擠兩面宿儺吧?

  她識趣道:「宿儺大人,我可以跟在車隊後面嗎?我想在路上練習一下我的術式。」

  兩面宿儺靠在馬車車壁上閉目養神:「可以。」

  櫻井放下馬車簾子,一溜煙兒跑了。

  車隊並不止一個馬車,後面還有侍女坐的兩輛。櫻井兩輛都看了眼,最後上了第二輛。

  第二輛馬車上的兩個侍女在櫻井上來就乖巧的擠到了對面,把一整邊的空位讓出來給櫻井。櫻井單手撐著半邊臉頰,好奇的問:「杏子,你知道我們要去哪嗎?」

  杏子正在顛簸的馬車上編穗子,她溫溫柔柔的回答櫻井:「去本家。」

  櫻井疑惑:「宿儺大人的本家嗎?」

  杏子點頭:「嗯,那位大人的本家。」

  這倒是和兩面宿儺說的一致。

  櫻井好奇的追問:「你們為什麼都要叫宿儺大人叫『那位大人』呢?不會很別扭嗎?」

  杏子和另外一名侍女被嚇得同時打了個寒噤。杏子怯生生的低語:「因為……因為,不能提起那位大人的名字。」

  櫻井轉移了話題——再不轉移話題,杏子和另外一名侍女就要哭出來了——她單手托著腮,問:「那宿儺大人的本家在哪呢?」

  杏子終於因為這個問題,而露出了些許詫異的表情。但她沒有追問櫻井,老實回答:「在京都。那位大人每隔三年才回去一次,參加本家的祭祖儀式。」

  櫻井對這個答案有點意外。畢竟祭祖儀式什麼的,怎麼看也不像是兩面宿儺這種人會參加的東西。

  他更像是在這種儀式上揚了別人骨灰的人。

  櫻井道:「那選人又是選什麼?」

  不會是選下屬吧?

  不應該啊。如果是選下屬的話,兩面宿儺身邊會一個人都沒有?

  杏子面露難色。她咬了咬唇,輕聲:「是選祭品。」

  「那位大人是唯一還活著可以接受祭拜的人,所以他的祭品要自己親自選。」

  櫻井和山田心子同時倒吸一口涼氣。

  山田心子大受震撼:好家伙,這是人還活著,但死人的儀式先安排上了啊?

  活著的人居然都有祭品!三流神明露出了嫉妒的嘴臉:我當了那麼久的神,都沒有收到過祭品!他還能自己挑!

  新老社畜同時對萬惡的富有戶發出譴責。

  平安時代的轎子坐著其實並不舒服,發展水平就在那裡擺著,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和現代的汽車相比。再加上後面的轎子本來就是為侍女准備的,在精致程度上完全無法和兩面宿儺的轎子相比。

  在轎子裡呆了不到半個小時,櫻井就找借口溜出去了。

  出去後櫻井在馬夫身邊坐下。馬夫有點緊張:「大人有什麼吩咐嗎?」

  櫻井搖頭:「裡面太悶了,我來外面透透氣而已。」

  「我們還有多久到京都?」

  馬夫答:「今天太陽落下之前,一定就能到京都了。」

  櫻井抬眸遠眺天邊的太陽,這會兒還不到正午,太陽還明晃晃的在天上掛著。她問:「那午飯呢?」

  馬夫愣了一下:「什麼……飯?」

  櫻井擺了擺手:「不,沒什麼。」

  差點忘記,這年代還過著貴族也只能一天吃兩頓的日子。所以說現代社會好啊,一天三頓還可以不包括下午茶和宵夜。

  她早上就吃了幾個番茄,這具身體可還在生長期!櫻井向侍衛借了匹馬,熟練的爬上去驅馬追上兩面宿儺:「宿儺大人,我餓了,我可以離隊去找點吃的,等會再追上來嗎?」

  馬車裡傳來兩面宿儺極其冷淡的一聲鼻音,算是同意了。

  櫻井轉頭就溜人。雖然她身上沒有錢,但這附近到處是山林,再加上平安時代的日本也沒有什麼大規模戰爭,所以要找點能吃的倒是不難。

  山田心子嘟囔:兩面宿儺今天有點好說話啊……

  櫻井慢悠悠往烤魚上刷蜂蜜:因為他心情不好。

  所以櫻井才跑得那麼快——她怕跑慢了,等會兩面宿儺拿她開涮。

  噯?!

  山田心子愣住:這是怎麼看出來的?

  好說話難道不該是心情還挺好的表示嗎?

  櫻井吃著魚肉,回答得漫不經心:兩面宿儺那種人,他只對『有興趣的人』寬容。而其他不讓他感興趣的人,不管是求他還是命令他,他只會覺得自己的威嚴被傻逼冒犯,轉手把人給殺了。

  而每隔三年不得不回去的本家,明顯就是兩面宿儺不感興趣的人。

  櫻井吃東西速度很快,吃完後她意猶未盡的舔了舔魚骨頭上殘余的甜味兒,將面前熄滅的火堆埋進土裡。

  緊接著,櫻井展開了自己的術式——術式覆蓋,陰雨連綿。

  村莊裡死者的亡靈重新出現,在陰雨範圍內飄蕩。而站在櫻井面前,渾身焦黑可怖,披著藍色冥火的巨大惡鬼,是『姐姐』。

  姐姐親昵的抬起手拍拍櫻井的頭,藍色冥火沒有絲毫傷及櫻井。櫻井撲過去抱住『姐姐』焦黑的身體,依戀的蹭了蹭;觸感不怎麼好,有點像在蹭砂紙。

  她低語:「姐姐,我們以後再也不會分開了。」

  「任何想要分開我們的人,都該去死。」

  焦屍干瘦的胳膊僵硬抬起,溫柔的回抱櫻井。但與它溫柔動作相反的是,周身藍色冥火越發熾熱——周圍游蕩的村民靈魂被藍色冥火拽了過來,發出慘叫。

  『姐姐』將其他的靈魂塞進嘴裡,嘎吱嘎吱的嚼了下去。

  「喜歡……妹妹……」

  「我……們……再也不……分開……」

  旁觀的山田心子:——這是什麼□□現場?!

  為什麼姐姐線還能有這種後續啊?!


第10章 詛咒之王的祭品

  吞噬了其他靈魂後,『姐姐』的力量明顯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尤其是她身體周圍的淡藍色火焰,甚至已經強盛到了連櫻井靠近都會感到些許灼熱的地步。

  櫻井踮起腳摸了摸『姐姐』焦黑的頭蓋骨:「我會找來更多的鬼魂喂給你,姐姐會變得更強,對不對?」

  『姐姐』的下顎部分輕輕翕動,艱難的發出模糊氣音:「我會……保護……櫻井……」

  「櫻井……不需要……其他……人……」

  「有我……就足夠……了……」

  「我也是這麼想的。」少女彎起眼眸,甜甜的笑著:「我只要有姐姐一個鬼魂就足夠了。」

  『姐姐』身上的火焰瞬間躥高了許多,兩個下凹的眼眶裡,也隱隱約約燃起微弱的火焰。

  櫻井牽起『姐姐』的手,道:「我要回宿儺大人身邊,繼續收集更多的靈魂了。姐姐先在我的術式裡睡一覺,好不好?」

  巨大扭曲的惡鬼半跪下來,尖銳的骨頭輕輕碰了下櫻井的手背,似乎是想盡力給她一個溫柔的吻:「……好……」

  術式被收起,周圍的綿綿陰雨立即消失。那些雨完全沒有淋濕櫻井,但是周圍又確實殘留著濕潤的水汽,證明這裡曾經下過一場小雨。

  山田心子不解:為什麼要拓展『姐姐』這條支線?

  它確信櫻井說那些話絕對是故意的。這位三流神明的演技好得可怕,剛才它代入了一下姐姐的視角,發現自己居然一點也看不出櫻井是在騙人。

  她好像真的就是那位從小和姐姐相依為命,對姐姐有著過分依賴和敬仰的小妹妹。

  鬼魂的靈智並不如人類那麼清楚,它們的情緒也更加簡單直白。對於『姐姐』來說,她死前最強烈的情緒是對同村凶手的怨恨與對妹妹的不舍擔憂。

  這兩種情緒是組成惡鬼的主要力量。而櫻井的這些行為,便是將『姐姐』對她的執念進行了放大。執念越深,力量就越強,再加上其他鬼魂力量的滋潤,『姐姐』的實力以一種不科學的速度在可怕增長著。

  但是山田心子看不懂櫻井為什麼要這麼做。就像它看不懂開局櫻井為什麼放棄呆在地窖裡,而是要去主動找一個背景板『姐姐』一樣。

  櫻井剛剛給『姐姐』升級完畢,心情稍好:因為今天晚上就要到平安京了,我要用最快的速度給自己增加籌碼。

  人物卡背景說得很清楚,這是個咒術師活躍的世界。作為一國首都,平安京裡面的咒術師只會更多更強——櫻井要在這個地方留下名字,以兩面宿儺屬下的身份。

  車隊行過會有明顯的痕跡。櫻井下山後追著殘留的痕跡,很快就追上了大部隊——他們似乎正在做入城之前的休整,沒有直接進城。

  她向幾個眼熟的侍衛打了個招呼,正要鑽進侍女的轎子裡時,一個侍衛叫住她:「櫻井大人,那位大人找您。」

  櫻井有些疑惑,但還是乖乖折身下車,跑去隊伍前面見兩面宿儺。

  兩面宿儺坐在火堆前,個子比周圍的武士都高出一大截。夜色昏暗,橘黃色火光映著他棱角分明的臉,蜿蜒於蜜色肌膚上黑色咒印無端顯得色氣。

  他沒有抬頭,聲音懶散:「過來。」

  櫻井小跑過去,在距離兩面宿儺一米半的地方站定:「宿儺大人,您叫我?」

  她注意到地面有血跡,周圍的人都戰戰兢兢的低著頭,臉色蒼白。不難猜出,自己不在的時候,兩面宿儺又開刀了某個倒霉鬼。

  櫻井暗自慶幸自己跑得快。

  兩面宿儺:「進城了。」

  櫻井眨了眨眼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兩面宿儺是在等自己?

  這種行為和兩面宿儺很難對號,光是聯想到一起都讓人覺得莫名的詭異。

  山田心子倒是沒有想那麼多,只是單純的為櫻井感到高興:兩面宿儺好像越來越重視你了!

  櫻井沒有理會山田心子,小跑追上兩面宿儺。她注意著自己和兩面宿儺之間的距離,略帶緊張的問:「我要不要准備一點什麼?」

  兩面宿儺沒有回頭:「跟著我就行了。」

  他個子很高,走在櫻井前面時,櫻井需要吃力的仰頭才能看見兩面宿儺的後腦勺。

  她腦子裡開始想別的事情——兩面宿儺看起來不是很喜歡回本家,但他卻每個三年必定要回去一次。

  為什麼呢?

  兩面宿儺不是會勉強自己的人,不喜歡的事情他是絕對不會做的。那麼只能說明:兩面宿儺不討厭回本家這件事情,而僅僅是討厭『本家』的存在?

  就在櫻井胡思亂想的時候,一行人到了華麗的府邸門口。

  門口早早有人等候,兩排人依序排開,在兩面宿儺進門之前就先跪在了地上,低著頭。

  車隊裡的人沒有跟進去,只有幾個侍女低頭俯首小心翼翼的綴在兩面宿儺和櫻井身後。

  杏子也在其中。

  走進大門,一位老態龍鐘的長者弓著腰低語:「大人,已經為您備好了房間,是否先沐浴更衣?」

  兩面宿儺『嗯』了一聲。

  老者又輕輕瞥向櫻井:「這位……」

  他有點遲疑,琢磨不准這位少女的身份。他確信這不是平安京中任何一位貴族家的淑女。

  沒有誰家的小姐會把箭矢插在腰帶裡,還剪這麼短的頭發。

  可她看起來也不像是那位大人的情人。

  太小了些,個子才勉強比那位的腰際高上些許。

  兩面宿儺自顧自往前走:「弄點熱水,帶她去沐浴更衣。」

  老者連忙垂首:「是。」

  他不在多問,招手叫來侍女帶櫻井去沐浴更衣。

  櫻井指著杏子:「我不想要其他人,我可以要她嗎?」

  杏子嚇了一跳,手指緊張的攪在一起。

  老者卻並不上心,隨意擺了擺手:「杏子,你帶這位小姐去沐浴更衣。」

  杏子輕輕咬唇,俯身:「是。」

  這邊的洗澡環境要舒服很多,有個巨大的水池,還有放溫泉蛋。

  櫻井坐在熱水裡一口一個,很快就把溫泉蛋給哧溜完了。

  她手勁兒巧,每次撥蛋只開一個小口。所以最後木盆裡剩下了一堆完整的,只在頂上開了個小口的蛋殼。

  「杏子,那個老頭是誰啊?」

  杏子跪坐在水池變,小心的給櫻井擦背,低聲:「那位是當主大人,櫻井大人……不能這麼稱呼他的。」

  這句話杏子說的很沒有底氣。因為據她這一天的觀察,她們當主大人,似乎還不如櫻井更討那位的歡心。

  在這個家族裡,兩面宿儺的喜惡就是一個人的地位。

  他厭者,便是人人喊打,下場凄慘。

  他喜者,便是金尊玉貴,人人畏敬。

  不過大多數時候,兩面宿儺對本家所有人的態度都一樣惡劣。


第11章 詛咒之王的祭品

  洗過澡,杏子幫櫻井擦干了頭發。

  櫻井問:「宿儺大人呢?」

  杏子有些為難:「應該也是剛洗完吧?」

  櫻井張開雙臂讓杏子給自己換衣服:「那你等會能帶我去找他嗎?」

  杏子頓時更加為難了。她沒有膽子答應這種事情,正在糾結的時候,外面有侍女前來通報:「小姐,大人讓您過去。」

  在府邸裡,不能直呼名字的大人只有一位。

  櫻井高高興興的跟著她走,臨走前還轉頭衝杏子揮揮手:「我下次再來找你玩兒!」

  杏子看著櫻井跑遠,不自覺攥緊了雙手,心跳莫名比平時快了許多。她捂住自己胸口,感到茫然起來——

  這種心情,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櫻井跟著侍女穿過許多走廊,最後到了一個房間。侍女向櫻井行禮後退了下去,只留下櫻井一個人呆在房門口。

  她舉起拳頭敲了敲門:「宿儺大人,您找我有什麼吩咐嗎?」

  裡面傳來懶散的聲音:「進來——」

  櫻井推門進去,裡面濃郁的白色水汽撲面而來。隔著濃重的霧氣,櫻井發現兩面宿儺的水池比她泡的那個大了許多。

  而且水池四面都跪坐著隨時待命的漂亮姐姐。

  打工人露出了扭曲的嫉妒嘴臉:呸!壓榨者!

  山田心子附和:呸!資本家!

  霧氣裡響起水聲,兩面宿儺從水池裡站了起來。

  他個子高,站起來後腹部往上,全部都暴露在空氣中了。

  蜜色飽滿的緊實肌肉上,盤繞著黑色咒印。櫻粉色短發發梢落下水珠,滾過他線條利落的下巴,突出的喉結,和鎖骨。

  他兩條胳膊撐在水池邊緣,猩紅色眼瞳隔著朦朧霧氣注視櫻井——櫻井站的位置要比兩面宿儺低一些,於是兩面宿儺便能恰到好處的俯視她。

  從濕漉漉的黑色短發,再到白皙透紅的健康皮膚。她眼睫毛不長卻密,像兩把小扇子。

  『小扇子』底下撲閃著純粹黑色的漂亮眼瞳,看人時總好像浸了水一樣透亮。

  兩面宿儺向櫻井勾了勾手指。

  櫻井立刻小跑到水池邊,半跪下來,乖巧的等著兩面宿儺吩咐她——男人濕潤的手指撥了下櫻井耳邊同樣濕漉漉的黑色短發。

  她的短發貼近著臉頰與黑色柔軟的耳垂。

  雪白的耳垂上很干淨,干淨得甚至有些空蕩蕩的。

  兩面宿儺道:「今天晚上本家會將具備祭品資格的人帶過來。」

  「但我要去見菅原家的少主,沒工夫應付她們。你去幫我解決。」

  櫻井滿口答應:「是!」

  她答應兩面宿儺時,眉眼一彎又露出了明晃晃的笑容。

  尾音未落,兩面宿儺原本停留在她臉頰邊的手突然勾住她脖頸往下一拽。

  櫻井撲通一聲摔進池子裡,揚起半米高的水花。四面待機的侍女嚇得打了個哆嗦,恨不得把頭低到地底下去。

  櫻井嗆了幾口水,游上來,雙手撲騰著,還有些茫然的看向兩面宿儺,好像不能理解兩面宿儺為什麼那樣做。

  兩面宿儺張開雙臂靠在水池邊上,正對著櫻井難得茫然的臉。

  少女好不容易才在水面維持住自己的平衡:「宿儺大人?」

  兩面宿儺單手撐著臉頰,嘴角勾起一絲淺淺的笑:「術式練習得怎麼樣了?」

  櫻井立刻像被老師提問的學生一樣,表情嚴肅起來:「摸到一點門路了。」

  兩面宿儺起身,帶起小股的水花。

  旁邊的侍女連忙雙手高舉過頭頂,將干淨松軟的綢布遞給兩面宿儺。

  他接過衣服披上,背對著櫻井:「今晚上把祭品的事情辦完,明天跟我去道場。」

  櫻井不知道道場在哪,但還是要回答好。只是她一張嘴,先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兩面宿儺不緊不慢的理著衣領,回首垂眸——池子裡的少女渾身都濕漉漉的,像是剛從水裡爬起來的貓崽子。

  明知道是牙尖嘴利的動物,卻又莫名的讓人憐愛。

  檢測到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36。

  晚上吃過晚飯,兩面宿儺就獨自出去了。

  櫻井坐在飯桌邊沒動,侍女正要收拾桌子——櫻井按住了侍女的手。

  侍女嚇得一哆嗦,顫顫巍巍的抬眸對上櫻井目光,未語淚先流,好像櫻井已經把□□酷刑全部對她用過一遍了似的。

  櫻井抓住侍女手腕將她拖開,同時端起碗毫不氣的又開始續第二頓。

  剛剛吃飯的時候兩面宿儺在,櫻井不敢多吃,也不敢表現出很想吃的樣子。

  之前的事情已經讓櫻井得到教訓了,她決定等兩面宿儺走後再放開肚子吃個飽!

  結果剛扒了兩口飯,櫻井的警覺性忽然響了起來——她呆滯而慢半拍的轉過頭,看見兩面宿儺正翹著嘴角靠在門口。

  其他侍女早就跪倒在地瑟瑟發抖了。

  她訕訕的咬著筷子,干笑:「宿儺大人,您忘記拿什麼東西了嗎?」

  「確實忘拿東西了。」

  兩面宿儺從櫻井面前走過去,然後櫻井吃飯的小桌子立刻被斬擊成橫七豎八的小塊。

  男人垂眸,笑容惡劣:「拿完了。」

  檢測到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37。

  山田心子捂著自己胸口:0271,我們現在走吧?反正現在波動值已經超過三十了。

  它已經不想和兩面宿儺這個隨時隨地都在爆發精神病的『顧』待一塊兒了。

  櫻井等到兩面宿儺走了之後,才從自己袖子裡掏出早有准備的兩塊甜糕塞進嘴裡。

  她吃著甜絲絲的糕點,惡狠狠道:你做夢,誰也別想妨礙老子拿最優員工的獎金!

  山田心子:……

  差點忘記了,它的搭檔腦子也不太正常。

  侍女們將地上的一片狼藉收拾下去。櫻井舔了舔手指上殘余的糖霜,開口:「杏子,你留下。」

  杏子一愣。隨後她乖巧的脫離大部隊,跪坐在櫻井身邊,略微有點無奈:「櫻井大人,有什麼事情吩咐我嗎?」

  櫻井:「宿儺大人讓我幫他挑選祭品,但是我沒有選過,你等會可以留下來陪我嗎?」

  杏子愕然:「大人……讓您幫他挑選祭品嗎?」

  櫻井挑眉:「祭品有什麼特殊的嗎?」

  杏子的臉當即漲紅起來。她垂下頭,手指無措的勾著自己袖口,聲若蚊吶:「祭品……祭品是……就是……」

  「是愛慕那位大人的純潔貴女。」


第12章 詛咒之王的祭品

  櫻井萬萬沒想到,祭品居然是這種。

  她和面紅耳赤的杏子相對無言——山田心子吐槽:誰家貴女這麼不要命,敢給兩面宿儺當祭品啊?

  櫻井倒是能理解那些祭品的想法。她道:因為慕強心理。

  在這個咒術師遍地走,咒靈妖怪多如狗的時代,兩面宿儺雖然可怕,但也代表著安全。

  只要呆在兩面宿儺身邊,那怕是以附屬品的身份,也足以震懾大部分怪物。

  這就和古代明知道獻祭的少女都是死路一條,仍舊有大把的少女被架上火刑架是一個道理。

  更何況比起那些虛無縹緲的神明,還活著的兩面宿儺可是真實存在的啊。

  「祭品挑選什麼時候開始?」

  「子時一刻開始。」

  櫻井看了眼系統時間,還有三個小時才開始。她向杏子借了張手帕,包起兩塊甜糕放進懷裡。

  「杏子,我出去逛逛,子時之前一定回來。」

  杏子立刻惶恐起來:「您要去哪?我可以跟著……」

  櫻井已經穿上鞋跑了出去——她頭也不回的向杏子擺了擺手,聲音清脆脆的:「就隨便轉轉,我不會迷路的。」

  「到時候給你帶禮物!」

  杏子的速度遠遠追不上櫻井,只好眼睜睜看著少女纖細的背影跑遠。

  把地圖展開,人物標記。

  山田心子展開系統地圖:整個平安京太大了,你干脆直接告訴我你要找誰,我能幫你導航。

  櫻井:找荒墳,平安京應該不缺這種地方。

  面前平安京的平面地圖徐徐展開,櫻井要求的墓地位置很偏,已經完全到了城外的範圍。

  系統提醒她:這些墳墓裡埋葬的並非全部是普通鬼魂哦,也有部分是怨念很強的咒靈。

  地圖上用紅色小刀標記了數點。

  除去紅色外,還有紫色和綠色。

  櫻井問:紫色和綠色是什麼意思?

  系統:紫色指咒力高於你的鬼魂,綠色指咒力低於你的鬼魂。

  櫻井把腰間的箭矢抽出來:「要想辦法弄把弓來,我打近戰好吃虧啊——」

  平安京城外,逐漸下起了連綿的小雨。

  菅原家。

  穿著白衣的少年被掀翻,從道場邊緣直飛出去,狠狠撞入地面。

  他抹了抹嘴角的血,從大坑裡爬起來,蒼藍色眼瞳裡滿是錯愕。

  完全沒想到,自己居然在那個男人手下,會敗得這麼快。

  兩面宿儺連四臂四目的真身都沒有顯露出來,表情仍舊是懶洋洋的。

  他聽說菅原家的少主是難得一見的六眼,才興致勃勃來看熱鬧。

  沒想到也就那樣。

  確實是天才,但兩面宿儺殺過的天才堆起來,能填平平安京的皇宮。他根本不在意天才。

  要論人的話,還不如他撿回來的那只狗崽子。

  菅原家的當主親自跑了過來,緊張得生怕兩面宿儺失手殺了自己的寶貝孫子——他卑躬屈膝:「大人,宮裡的筵席要開始了。」

  幾個武士順勢將呆滯沮喪的小少爺從大坑裡拔起,架了下去。

  兩面宿儺好似沒聽見當主的話一樣,赤紅色眼瞳微轉,目光遠眺望向城外:「下雨了。」

  當主心下疑惑,順著兩面宿儺的目光也往外看去——咒術師的目力遠超過普通人,他能看見城外極遠的地方,確實有小雨連綿。

  不過,兩面宿儺是會為夏雨冬雪而感嘆什麼的人嗎?

  顯然不是。

  正當菅原家主忐忑不安時,兩面宿儺忽然轉身接過僕人遞來的衣服:「走了。」

  菅原家主愕然:這個惡鬼……今天心情不錯?

  沒有殺人,也沒有見血,就要走了?

  「呸——晦氣玩意兒。」

  罵了句髒話,櫻井用袖子擦干淨臉上暗紫色的血液,臉色極差。

  『姐姐』變大了三倍多的巨大身形矗立在櫻井身後,頭蓋骨眼窩中那兩點火焰變得十分明顯了。

  它有些愧疚的垂著頭,識圖用干枯的手幫櫻井擦干淨臉上的血。但是看見自己尖銳的爪尖後,『姐姐』又猶豫起來。

  櫻井唯一的那支箭矢被毀掉了。

  左臂也被折斷,肩膀上還留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猙獰傷口。

  『姐姐』沮喪的垂下頭:「對不……起……沒有……保護好……你……」

  系統都有點看不下去了:是您先挑釁了兩位紅名咒靈。我早就提醒過您了,紅色標識的咒靈有著遠超於您的咒力。

  你能活下來已經是個奇跡了。

  其實也不能完全算是奇跡。櫻井開著『地圖』外掛,像打游戲拉怪一樣招惹了大片的鬼魂滿山亂跑,禍水東引把人家特級咒靈的墳給炸了。

  山田心子帶入了一下那位咒靈,覺得自己都有點想掐死櫻井。

  櫻井吐槽:連敬語都沒有了啊心子。

  山田心子不想理這個瘋子。

  櫻井干脆換了個問法:我現在的綜合戰鬥力是多少?

  山田心子:恭喜您,加上『姐姐』的存在,已經是很接近三星的二星了。

  櫻井:兩面宿儺呢?

  山田心子:是六星哦。

  櫻井轉頭跳起來拍了拍『姐姐』,笑容燦爛:「姐姐今天保護了我,做得很好哦。」

  「這是獎勵。」

  她從自己懷裡掏出手帕,打開,取出一塊甜糕塞進『姐姐』嘴裡。

  山田心子提醒:鬼是沒有味覺的。

  櫻井:我知道。

  『姐姐』的下顎骨輕輕翕動,咬合嚼碎了甜糕。

  她茫然:「櫻井……糕……沒有味道……」

  櫻井把剩下那塊甜糕放進自己嘴裡,輕輕靠著『姐姐』的胳膊:「和金平糖一樣,是甜的。」

  「姐姐以前趕集的時候,經常給我帶金平糖。姐姐還記得嗎?」

  她仰起頭,圓潤烏亮的眼眸難得露出幾分脆弱柔軟,好像急需要主人一個抱抱來安慰的小狗。

  『姐姐』眼窩裡的靈火猛然竄高些許。它想抱抱這個女孩,卻又因為強大後變得尖銳的身體而不敢去擁抱對方。

  最後,面容可怖的惡鬼蹲下身,額頭輕輕抵著櫻井的額頭:「是……甜的……」

  山田心子:……不要隨便給NPC增加不存在回憶啊喂!!

  櫻井理直氣壯:是人物卡的回憶而已。

  檢測到情緒波動——情緒波動對像更改中——

  檢測到特殊波動點:姐姐的執念。

  情緒波動值:120。

  恭喜0271,達成首個隱藏成就:無法割舍的親情羈絆。

  一連串系統提示閃過。

  櫻井挑眉:隱藏成就?

  山田心子撓了撓頭:以前也沒有出現過這種成就啊……你等等,我去問下其他前輩。

  回去再問吧,任務結束前別離開我。

  櫻井把術式收了起來,道:我現在不能沒有你。

  山田心子:……雖然知道你說這句話只是饞我的系統能力,但我居然還是有那麼一絲絲心動。

  櫻井被逗笑了。

  並不是以人物卡的身份,而是以真實的櫻井的身份——她彎著眉眼,嘴角微微上翹:是嗎?

  那就當做禮物好了。畢竟我只是個三流神明,金錢珠寶我都沒有——也只能送你心動了。


第13章 詛咒之王的祭品

  月色皎皎,櫻井帶著輕笑說出來的話比這月色更柔軟也更飄渺。

  山田心子死機了。

  三秒。

  趁著還沒有被人發現這個丟臉的瞬間,它火速裝死。

  櫻井沒注意,收起術式後一瘸一拐的進城——這種時候就體現出有咒力的好處來。

  即使受了重傷,因為有多余的咒力支撐,照樣能跑能跳。

  府邸的守衛都記得櫻井——能跟在兩面宿儺身邊的人很少,突然冒出一張生面孔,自然可以記得很清楚。

  櫻井回去後先找到了杏子。

  杏子被滿身是血的少女嚇了一跳,結巴道:「您您您怎麼了?受傷了嗎?您……」

  「噓——」

  櫻井豎起一根手指壓在杏子唇珠上:「不要驚動其他人,幫我找來新的衣服和干淨紗布,拜托你啦,杏子。」

  模樣狼狽的少女,手指上卻有馥郁的甜糕的味道。

  她總是喜歡喊杏子的名字,在這個時代多少顯得維和,畢竟杏子只是個下女。

  但杏子發現自己有點喜歡聽這位大人喊自己名字。

  少女脆甜又軟的聲音,總帶著燦爛明媚的笑容。在這個壓抑的府邸裡,她像是唯一不被禮教規矩打包的禮物。

  她紅著臉低垂眼睫:「請稍等。」

  櫻井找出屋裡所有的鏡子擺上,對著鏡子將上衣脫去一半。

  肩膀上的傷看著可怕,但其實沒有傷到骨頭——就是留疤有些不可避免了。

  杏子拿著紗布和新的衣服,以及一些傷藥回來。她看著櫻井身上的傷口,道:「大人,我們還是去請醫師……」

  「不用。」

  櫻井用膝蓋夾著胳膊,單手把錯位的骨頭正回來。隨著骨頭清脆的一聲響,她額頭上也跟著落下冷汗。

  用紗布和細木條包扎好胳膊後,櫻井又自己處理了肩膀上的傷口。她做得太熟練自然,以至於杏子發現自己居然沒有用武之地。

  咬著繃帶的一端撕斷,櫻井轉頭招呼杏子:「我單手不方便打結,麻煩你了。」

  杏子連忙上前幫櫻井把繃帶末端打結。

  少女偏瘦,看起來似乎處處都柔軟。但靠近之後,杏子才發現這位大人也有漂亮隱約的腹部肌肉。

  她修長的脖頸和鎖骨上都是冷汗,輕煙似的藍紫色血管在雪白皮膚後面,若隱若現。

  顯得脆弱。

  忽然,少女略微仰頭動了動喉嚨,發出壓抑而極低的一聲悶哼。

  杏子臉頰發燙,縮回手:「我弄疼您了嗎?」

  「沒有。」

  櫻井把髒衣服脫下,換上了干淨的新衣服:「我自己扯到傷口了。」

  「祭品到了嗎?」

  她換衣服的時候,杏子並不敢抬頭,目光所及,只是少女纖細的腳踝,與白皙嬌小的足弓。

  杏子:「剛到。」

  櫻井系好腰帶:「那走吧,要在宿儺大人回來之前把事情辦好。」

  山田心子:…0271,我求你告訴我,你到底想走誰的支線?

  它算是看出來了,0271,一個滿腦子走支線,根本不想睡兩面宿儺的女人。

  櫻井覺得好笑:我這不是在走主線嗎?

  山田心子不信:走主線你撩下女干什麼!又是包扎又是換衣服的!!

  這個三流神明實在是太會搞氣氛了,它一個跟隨系統都覺得自己看的不是換衣服包扎,是A片現場。

  櫻井:……因為我一個人沒辦法包扎,整個府邸我也就跟杏子比較熟。

  你是不是反應有點大了?

  山田心子被噎住了。它仔細回想,好像櫻井說的也沒有錯。

  但系統還是覺得不得勁。它也搞不懂這種粘稠翻滾的情緒,好像一口氣被灌了很多討厭的型號機油。

  它覺得可能是自己的系統核心出問題了。

  大廣間裡點有燈光,數個美貌端莊,身著十二單衣的少□□雅跪坐,溫順垂眸。

  她們的頭發都很長,被養護得烏黑濃亮。

  櫻井穿著男裝,但並沒有刻意掩蓋自己女性的特征。她越過門口武士進去,看見幾個不認識的年長者站在裡面。

  杏子過去向他們行禮,通報。

  沒有人懷疑櫻井說的話,畢竟在這個時代,敢騙兩面宿儺基本上就等於自殺。

  他們之中又走出一個人,先向櫻井行了個半禮:「請。」

  櫻井沒挑過祭品,她小聲問杏子:「以前宿儺大人都挑幾個祭品啊?」

  杏子擰著眉心回憶:「以前……以前……兩三個吧?」

  在杏子記憶裡,很少有祭品能活到第二天。不過她沒說出來,她怕櫻井知道了難過。

  櫻井挑了兩個最漂亮的,讓人記下名字。

  山田心子提醒:戀人比屬下更容易影響情緒波動值。如果兩面宿儺對誰動心後,大部分的情緒波動都會給戀人,你想要再賺更多的情緒波動值,就難了。

  櫻井:你是怕祭品太漂亮,兩面宿儺會動心?

  山田心子:完全有這種可能,而且可能性高達0.5%。說到底現在的兩面宿儺還是人類。

  櫻井挑眉:確實有這種可能,但是你知道嗎?

  苯基乙胺的濃度高峰一般可以維持六個月到四年,這就是一次熱戀的時間。至死不渝的長情對人類而言,才是違背天性的存在。

  只是愛情的話,拿不到120分。

  所以從一開始,櫻井就沒打算走愛情線。愛情線想要拿隱藏分太難了,需要更多的刺激。

  而兩面宿儺這種人,就算談戀愛也不可能委屈自己的欲望。

  這只是工作而已,櫻井暫時還沒有為工作陪上□□的打算。

  山田心子茫然:可是我的數據庫告訴我,愛是人類的必需品。

  想要獲得足夠的情緒波動值,就必須要從目標身上獲取愛意。這是所有系統都承認的公式。

  對,愛是人類的必需品。

  櫻井露出狡黠的笑意:你知道人類最容易對什麼付出愛意嗎?

  系統努力的想要從自己數據庫裡找出答案:喜……喜歡的人?

  櫻井:你讀過小王子嗎?

  小王子養了一朵脾氣不好的玫瑰花,還會扎傷他的手。可是小王子從來不會因此生氣。

  這世界上有很多玫瑰花,但是小王子只會覺得那些玫瑰花漂亮,看過之後就忘記。

  唯獨那支脾氣不好的玫瑰花,對他來說獨一無二。因為那是他養大的玫瑰花。

  交往的對像發一次脾氣是可愛,發一百次脾氣是神經病。

  養的貓咪凶你一次是可愛,凶你一百次還是可愛。

  櫻井壓根不想和兩面宿儺談什麼平等戀愛。她只要兩面宿儺的愛意,賺夠了愛她就跑人。

  檢測到兩面宿儺出現!

  聽到系統提示,櫻井立刻拍拍褲腳站起來——『小王子』回來了,她得趕緊去刷一下情緒值。


第14章 詛咒之王的祭品

  兩面宿儺身上有酒氣。

  他在筵席上喝了酒,但並沒有醉。皇宮裡的酒確實好喝,看天皇戰戰兢兢生怕死在宴會上的樣子也足夠好笑。

  但是兩面宿儺已經有點厭倦了。

  他開始對這裡的一切都越來越沒有興致。哪怕是那些人獻祭上來的祭品——兩面宿儺見過的美人太多,單純靠皮囊已經很難讓他動容。

  月色溫軟,石子路兩邊有下人提前點上的燈籠。

  兩面宿儺在門口發現了櫻井。

  她坐在門檻上,斜靠著門檻,黑色柔軟的短發被夜風輕輕吹拂著。兩面宿儺能感覺到少女身上淡淡的血腥氣,還有咒力的殘余。

  他走過去,曲起膝蓋撞了下櫻井的肩膀。

  櫻井的胳膊錯開支撐,一頭磕在門檻上,痛得呲牙咧嘴。她捂著自己的額頭:「宿儺大人,您回來了啊?」

  她看起來還有些懵懂,沒有清醒明白。

  兩面宿儺皺眉:「你坐在門口干什麼?」

  櫻井揉著額頭站起來:「等您回來。」

  兩面宿儺越過她,往屋子裡走:「下次不用等我。」

  櫻井跟上他的步子:「好。」

  她答應得快,兩面宿儺心裡反而不舒服起來。他停下腳步——櫻井正在揉眼睛,沒注意,一頭撞到他後背,痛呼起來。

  他的背上也都是肌肉,硬邦邦的像組合板。

  抬手捂住被撞痛的臉時,又帶動了肩膀上的傷口。這次櫻井是真的被痛到面色扭曲了。

  兩面宿儺掐住她軟乎乎的臉蛋強迫櫻井抬起頭,四目相對,櫻井的反應慢了半拍。

  她眼睛沒有跟上兩人的身高差,先平視,然後意識到平視看不見兩面宿儺的臉,遲鈍了半秒,密密的眼睫上抬,烏黑濃亮的眸子裡倒映出兩面宿儺的臉。

  兩面宿儺:「你今天出城了?」

  櫻井:「去練習術式了。」

  兩面宿儺松開她的臉,伸手碰了碰櫻井的肩膀和手臂,她身上的傷立即消失不見。櫻井轉了轉胳膊,感到驚奇。

  櫻井問系統:是反轉術式嗎?

  山田心子:是的哦。在咒術師的設定中,反轉術式是唯一的奶媽技能。

  櫻井:人物卡能學習反轉術式嗎?

  山田心子答:有這方面的屬性,不過很低,就算學會,也不可能像兩面宿儺用得那麼輕松。

  櫻井不再提起反轉術式的事。

  她摸著自己已經不痛的胳膊,試探著提出要求:「宿儺大人,我的箭矢壞了,明天可以出去買新的弓箭來用嗎?」

  兩面宿儺正在慢吞吞脫自己的上衣,精壯的半身露了出來,黑色咒紋蔓延在蜜色飽滿的肌肉上。

  他洗了把臉,幾縷櫻粉色的短發濕噠噠貼在額頭上:「可以。」

  小姑娘立刻高興起來,眼睛都比剛才亮了好幾個度不止。

  她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態度又小心翼翼起來,兩手背在身後:「宿儺大人,我們跟……」

  少女語氣可疑的遲鈍了一下,兩面宿儺當即將視線投向櫻井——他對櫻井的關注度很高。

  那怕這座府邸的主人死在兩面宿儺面前,兩面宿儺都未必會垂眸。但如果是與櫻井相關的事情,他的目光立刻就投注過去了。

  這個被他撿回來,看似溫順,實則滿身反骨的野獸幼崽。兩面宿儺無比期待著她以後長大的模樣。

  除去這點惡趣味的期待外,兩面宿儺心底還有一絲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同理心。

  櫻井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寫字,羞赫道:「這個姓氏的人,宿儺大人認識嗎?」

  她寫在桌子上的字是多治比。

  因為不認識這些字,所以不知道該怎麼念?能寫出來,應該是在什麼地方見到了這些字,強行記下來了。

  兩面宿儺垂眸,長長的眼睫上掛著欲落未落的水珠:「你不識字?」

  櫻井:「我會學的,我學東西很快,馬上就可以學會!」

  她很害怕兩面宿儺因為自己不識字就扔下自己,說話時露出幾分急切。

  但是兩面宿儺覺得這個少女在撒謊。

  她已經不像之前那樣,非呆在自己身邊侍奉自己不可了。

  男人勾起唇角:「你遇到多治比家的人了?」

  他這句話是試探。但是語氣如此隨意,半點讓人窺探不出男人的本意。

  少女果然還是年輕,說了實話:「沒有遇到。」

  「我在城外練習術式,不小心把刻著這個姓氏的墳墓給炸了。」

  她在心裡想:原來這個字是『多治比』的意思啊。

  兩面宿儺嘴角的笑容突然擴大了。他道:「你炸了刻著多治比姓氏的墓?」

  櫻井有點心虛:「練習術式的時候出了點意外,不是故意炸的。」

  當然不是意外,她專門奔著那個一閃一閃的紅色標記去的。

  還特意拉了半個山頭的怪。

  兩面宿儺忽然大笑起來。他笑得胸膛都在不斷震動,活像個反派。

  就差身邊擺上千八百的屍體當點綴了。

  檢測到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40。

  山田心子已經累了。它有氣無力道:恭喜,按照這個漲勢,我覺得那兩個祭品對你壓根沒有任何威脅。

  別說威脅了。

  它查了兩面宿儺的好感條,那兩個祭品根本是查無此人——他連自己還有祭品這回事兒都忘記了。

  而櫻井卻擁有兩面宿儺40%的情緒波動。在判定標准中,情緒波動超過15就算是路人,情緒波動超過25是有印像的人。

  超過35的話,應該算是普通朋友的程度了。

  兩面宿儺肯定是沒有普通朋友的。說不定他親爹媽都不能讓他產生超過25的情緒波動。

  不同於山田心子的聽天由命狀態,櫻井這次是實打實的感到了些許疑惑。她茫然:這次為什麼漲情緒值了?

  山田心子:……真稀奇,這還是你第一次問我這個問題。

  前幾次都是它追著問櫻井。

  櫻井能感覺到兩面宿儺現在心情很好——但這是她頭一次沒搞懂兩面宿儺為什麼高興。

  算了,管他為什麼高興。反正漲了情緒值,就算我賺到了。

  加薪的時候如果想不明白,那就不要想。這就是社畜的處世之道。

  到了睡覺的時候,櫻井迅速抱著自己的被子爬上床,熟練的在角落堆了個『窩』。

  看少女還打算和自己同床,兩面宿儺赤紅色的眼瞳裡掠過一絲玩味。

  他能察覺到,進入平安京後,這家伙對自己的依賴性極速下降。如果現在自己再幫櫻井找個老師,她肯定不會像之前那樣抗拒,甚至那怕殺人,也不准其他人留在兩面宿儺身邊了。

  兩面宿儺:「你可以去找個侍女陪你睡。」

  剛爬進被窩裡的櫻井愣了一下。然後她縮成一團把自己塞進被窩裡,假裝睡著了。

  兩面宿儺嗤笑,也不管她,扯了被子在床上直接睡下。他當然不是那種被小姑娘占了床就會去睡地板的人。

  沒有一腳把櫻井踹下去,就已經是對櫻井的格外優待了。

  第二天櫻井是被兩面宿儺從腰上『撕』下來的。

  小朋友睡相差得可怕,能平平安安活到天亮,全靠兩面宿儺一夜的好心情。

  甚至他把櫻井扔出去的動作都比之前溫柔很多。

  櫻井摔醒之後坐在地板上懷疑了好一會兒人生。她本來一直覺得,攻略兩面宿儺這種人自己是——絕對不會出半點岔子的。

  但是現在櫻井就有點懷疑人生了。

  她問山田心子:兩面宿儺是不是被多治比家族的人套過麻袋?

  自從昨天櫻井說自己炸了多治比的墳之後,兩面宿儺的態度就變得格外好——甚至於看櫻井的眼神都多了點看自己人的意思。

  櫻井覺得很恐怖。

  這是她完全不能理解,不知道前因後果的未知事物。

  山田心子心底莫名有種『天道好輪回』的爽利感。

  它道:這我怎麼會知道呢?

  好家伙,原來也有你掌握之外的事情啊——系統得意洋洋,覺得櫻井這個本體的茫然表情它必須拍下來珍藏,以方便以後反復品味。

  今天早上兩面宿儺沒有發神經讓櫻井幫他換衣服了。他和櫻井一起吃過早飯,甚至自己先吃完後,還破天荒的等了櫻井一會兒。

  三流神明受寵若驚,同時又忍不住再度懷疑兩面宿儺和那個『多治比』家族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

  自己炸了多治比的墓,就能把宿儺大爺高興成這樣?

  這恐怕不是套了一次麻袋的恩怨吧?少說也得是搶了他兩頓飯的水平。

  等到櫻井把最後一塊甜糕塞進嘴裡,確認吃飽後——兩面宿儺有點嫌棄她髒花貓似的臉,懶洋洋的吩咐侍女:「帶她去換衣服,等會我要出門。」

  櫻井一愣:「宿儺大人,今天不去道場嗎?」

  她還記得昨天兩面宿儺說要去道場的。

  兩面宿儺單手支著臉頰,神態慵懶,像是一只吃飽喝足後,懶洋洋散困的老虎:「去道場之前,先給你買把弓。」

  櫻井這下是真的被震驚到了。她恍恍惚惚的跟著杏子去換衣服。

  櫻井:小崽子,我記得不管是親情愛情還是摯友,情緒波動值都是要超過60才算的吧?

  山田心子:……果然這個名字就是小崽子的意思啊你這家伙!!

  連掩飾都不掩飾打算直接這麼叫了嗎你這個三流神明!?

  面對暴怒的系統,櫻井假裝沒聽見。

  杏子幫櫻井換好了衣服,最後幫她系上腰帶。

  她們給櫻井准備的衣服依舊是年輕男孩慣穿的水干,不過顏色審美要比兩面宿儺扔給她的那套好上很多。

  櫻井也不介意穿男裝。她理了理衣擺,狀似不經意的問:「姐姐,我來的路上聽見有人在說城外發生了大事——你知道是什麼事情嗎?」

  杏子的臉色嚇得蒼白起來。她緊張的扶著櫻井肩膀,低語:「應該是在說昨晚大公墓葬受辱一事……當主大人生氣得很,今天早上還大發雷霆來著。」

  櫻井:「……杏子,我們當主大人,不會姓多治比吧?」

  杏子嚇得一哆嗦:「櫻井大人!您怎麼能直呼當主大人的姓氏呢?」

  櫻井立刻乖巧的道歉:「我的錯,我下次注意。」

  山田心子:下次注意什麼?注意別再炸了多治比的其他墓?

  櫻井:不,我打算去看看多治比家還有沒有別的墓,今天晚上一塊兒給它組團炸了。說不定就能把兩面宿儺情緒值給直接刷到60。

  山田心子向她豎起大拇指:不愧是你啊,三流神明。


第15章 詛咒之王的祭品

  櫻井絲毫不以為恥,大大方方的接受了:過獎,過獎。

  山田心子:……

  換過衣服出房間,櫻井站在竹廊下,看見了站在庭院裡的兩面宿儺。他背對著櫻井,光看一個後腦勺,櫻井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麼,只能在心裡感慨:身材真好。

  偏女式的和服穿在兩面宿儺身上,絲毫不顯得他娘氣或者氣質柔和——反倒是更像那種一口一個小朋友的凶惡反派了。

  一口一個小朋友的『反派』轉過頭來看向櫻井,兩只胳膊抄在寬大的和服袖子裡。光看臉的話,其實兩面宿儺很帥——臉部輪廓感強,眼窩深邃,再加上大眼睛和小眼瞳的凶惡組合,簡直就是小說裡邪魅狷狂的美貌反派本派。

  櫻井跑到大反派面前,笑容積極又燦爛:「宿儺大人,我換好了!」

  她笑起來總是很燦爛,和兩面宿儺見慣的貴女不同。

  櫻井好像沒有哪次笑起來能不露齒的,每次都要露出尖尖的一口白牙,像只食肉動物似的。

  兩面宿儺這次沒有說她笑得難看了。他轉身:「走了。」

  這次出門只有兩面宿儺和櫻井兩個人。櫻井已經做好了不是東市就是西市的准備。她也曾經在平安時代生活過。

  但這次兩面宿儺帶著她走了一條櫻井完全沒有印像的路。

  最後兩人停留在一家奇怪的店鋪面前。店鋪側邊掛著旗子,櫻井沒有仔細看,她能感覺到這家鋪子裡有莫名的咒力在湧動。

  兩面宿儺帶著櫻井進去,裡面兩個看店的伙計『刷』的站起來,撒腿就往後屋跑,速度快得好像有惡鬼在後面追。

  『惡鬼』兩面宿儺靠門而立:「進去挑。」

  得到兩面宿儺的首肯,櫻井立刻高高興興的跑進去開始找趁手武器——店鋪牆壁上就掛著不少弓箭,長短都有,而且每把弓箭上面都刻滿了咒文。

  山田心子:你現在就像大土匪身邊狐假虎威,小人得勢的走狗。

  櫻井:如果可以白嫖,當走狗還是當走貓其實都可以,反正我又不是人。

  山田心子:……

  抱歉,是它低估了三流神明的臉皮。

  櫻井正挑得高興,屋內走出一個中年男人。對方個子不高,穿著灰色勁裝,滿臉苦大仇深的表情——

  他身後還跟著剛才那兩個畏畏縮縮的看店伙計。

  對方看起來不是第一次被兩面宿儺禍害了,熟練的點頭哈腰賠笑:「大人,您有什麼看上的咒具直接和小人說一聲,小人就給您送過去了。」

  「哪敢勞動您親自跑一趟。」

  櫻井看中了最頂上的一張弓。但她個子不夠高,拿不到。

  踮起腳來努力了一下,她也只能勉強讓指尖擦過弓底。

  小姑娘『嘖』了一聲,極其不情願的跳起來將弓摘下。她轉頭看向兩面宿儺時,臉上不耐煩的表情立刻又變成了燦爛的笑容。

  「宿儺大人!我可以要這把弓嗎?」

  店主看了眼櫻井手裡拿著的弓,眼皮一跳,心髒疼得好像在滴血。他惶恐又小心翼翼的去窺探兩面宿儺神色。

  男人雙臂插在寬大的女式和服袖子裡,線條鋒銳的側臉上無甚表情,令人難辨喜怒。

  他明顯的喉結輕輕滾動,開口:「喜歡就拿。」

  櫻井立刻笑彎了眼,抱著弓,軟乎乎的臉頰兩側浮出可愛的酒窩:「謝謝宿儺大人!」

  少女語氣歡快,笑起來就像太陽光一樣明媚可愛。

  兩面宿儺在心裡嗤笑一聲:像只吃到肉就衝人類撒嬌露肚皮的野貓。

  他清楚得很,等這點肉被少女吃干抹淨後,她翻臉必然比任何人都快。

  野貓都是養不熟的。更何況兩面宿儺還沒給她剪爪子。

  店老板強忍著心痛,笑容燦爛:「這位小姐真是好眼光,一來就挑中了我們店裡最好的咒具。」

  剛剛還笑得明媚漂亮的少女,轉頭看向店老板時立刻垂眸冷笑:「廢話,我的眼光還要你來誇嗎?」

  「咒具都是配套的,有弓就會有箭。先拿幾支給我試試手感。」

  山田心子:……演走狗的時候倒也不必這樣演技爆發。

  櫻井誠懇道:可是狐假虎威還能白嫖真的很爽。

  山田心子無力反駁。它已經對0271的節操不抱任何希望了,甚至懷疑0271的本來性格說不定就是這樣。

  畢竟窮到要給同行打工的神,0271絕對是第一個。

  店老板搓了搓手,表情有點尷尬:「這把弓是我們新研究出來的咒具,不需要配備箭矢。小姐您只要往弓身上注入咒力,咒力就會自己生成箭矢。注入的咒力越強,發出的箭矢也就越強。」

  櫻井摸了摸弓身上細密的咒文,試著往裡面注入了咒力。果然,咒力很快被符文轉化成漆黑的箭矢。

  她將咒力撤去,箭矢也緊跟著消失不見。

  櫻井:「沒有配套的,那就再拿別的箭矢咒具過來,我要能用的真的箭。」

  她提要求很不氣,說話時甚至連視線都沒有給店老板一個,目光專注的在看弓身上暗金色咒文。

  店老板恨恨的咬著後槽牙,笑容都有點扭曲:「那您稍等,我去給您找。」

  黑名單!立刻把這個不知道名字的死丫頭記上黑名單!

  她最好祈禱兩面宿儺永遠不會拋棄她看上別的女人!

  山田心子提醒櫻井:被詛咒了哦,店老板的惡意都快實質化了。

  櫻井:真的嗎?好可怕哦,嚇死寶寶了。

  山田心子翻了個白眼:說害怕的時候,你倒是先看一眼對方啊!

  兩千多歲的人自稱『寶寶』真的沒問題嗎?

  走進鍛造屋,店老板深吸了一口氣,捂著自己快氣炸了的肺部。伙計猶豫道:「那把弓,不是多治比家的巫女大人要的嗎?」

  「就這樣讓那個女人拿走……」

  「難道你能不給她嗎?」

  店老板惡狠狠瞪了伙計一眼:「也不知道她用什麼手段討得了那位大人的歡心——你少廢話,快去拿箭矢的咒具過來!」

  店老板捧著三支金色箭矢出來,雙手奉給櫻井:「小姐,請過目。」

  「這是破魔箭,無論是用來對戰咒靈還是咒術師,殺傷力都非常可觀。這三支箭矢是某位大巫女的遺物,我們費了不少力氣才將其修復。」

  櫻井從他手上抽出一支箭矢。

  純金色的箭矢被日光照耀,上面有奪目璀璨的光芒流轉。少女素白修長的手指拂過箭矢,純質黑色的眼瞳裡好似也落入了璀璨金光。

  櫻井:是金子!

  山田心子:……裡面灌了秘銀,不值錢的。也就對咒術師來說很珍貴。

  而且就算是純金,你又帶不走。

  雖然和山田心子插科打諢了幾句,但實際上櫻井心裡並沒有那麼輕松。因為這三支箭——她認識。

  在其他世界的平安時代,見到了自己熟悉的東西,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毫不氣的把三支破魔箭全部收下,櫻井轉頭向兩面宿儺露出乖巧的笑容:「宿儺大人,我挑好了!」

  變臉速度之快,連川劇都要退避三舍。

  兩面宿儺當然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他唇角微微上揚,向櫻井勾了勾手指——少女三步並兩步跑到兩面宿儺面前,仰著頭,乖得不像話。

  和剛才對著店老板飛揚跋扈的態度,判若兩人。

  兩面宿儺掃了眼破魔箭:「你不喜歡他?」

  他沒有點名道姓,店老板額頭上冷汗『刷』的就下來了。

  他生怕櫻井點個頭,自己就被兩面宿儺當場給砍了。以兩面宿儺的惡名,干出什麼荒唐的事情,店老板都覺得很正常。

  櫻井將破魔箭和弓掛好:「除了宿儺大人以外的男人,我都不喜歡。」

  她語氣很誠懇,讓人挑不出半分撒謊的痕跡。

  兩面宿儺眯起眼,赤紅色眼瞳打量著少女頭頂小小的發旋——女孩的黑色短發有點炸,他抬手揉了一把,卻意外的發現很軟。

  和櫻井的臉頰一樣,軟乎乎的。

  很難想像,臉頰和頭發都這麼軟的女孩子,能毫不猶豫把箭矢插進人的咽喉裡。

  生了一副家貓的皮囊,底下卻是獨狼的野心。

  「走了。」

  兩面宿儺收回手,走在前面。

  櫻井不明所以,抬手順了順被他揉亂的頭發,小跑追上男人。

  山田心子吐槽:他剛剛那個動作好像剛當爹的老男人揉女兒腦袋。

  他最近是不是脾氣太好了?

  來之前山田心子還特意去問過其他同行,詢問關於兩面宿儺的性格。但它得到的情報基本上都可以總結為:喜怒無常,殺人像砍菜瓜。

  直到跟著櫻井進入任務世界之後,山田心子時常錯覺兩面宿儺似乎也沒有那麼……殘暴?

  櫻井:兩面宿儺不一直都是那個狗脾氣嗎?

  你會覺得他態度變好,不是兩面宿儺脾氣變好了,是他對我的定位在變化。比如說你踩死一窩螞蟻,回頭吃個冰淇淋可能就忘記了。但如果你失手壓死了自己撿回來的貓,你是不是得良心不安少吃好幾頓飯?

  山田心子:……好像是這個道理。

  不過,0271你是第一次做任務吧?你為什麼這麼熟練啊?

  櫻井微微一笑:等你打滿兩千年的工,也可以變成我這麼熟練的社畜哦~

  山田心子:……可以,但沒必要。

  「宿儺大人,我們接下來要去哪啊?」

  兩面宿儺側目瞥了她一眼,少女個子矮,腿自然也不長,需要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他輕笑,臉上露出殘忍的期待表情:「去道場。」

  「不是有好好練習術式嗎?讓我看看,你練習到哪一步了。」

  山田心子聞言立即警鈴大作:0271!我建議你現在就立刻返回現實!

  這狗男人都不打算等你再發育一下,這是要立刻拿你當沙包啊!

  冷靜。櫻井按下山田心子:死不了。

  我沒有說退出之前,不用送我回去。

  山田心子著急:你在說什麼屁話?兩面宿儺他又不是人!這變態說不定殺完貓還要回味一下你這只傻貓的掙扎過程,他能有個屁的憐憫之心啊!

  櫻井目光望向更遠處:我心裡有數,你放心。

  山田心子還想說什麼,櫻井單方面把它屏蔽了,氣得它差點數據暴走。

  櫻井不著急。她當然不著急,她已經大略摸清楚了兩面宿儺的底線——至少現在,兩面宿儺不會讓她死的。

  她死了,兩面宿儺也會無聊死的。

  道場設立在神社前面,而且排場比櫻井想像中的要大很多。道場裡面已經被清空出來,架起兩個高高的祭台,穿著巫女服和祭祀服的人不斷忙碌著來回奔波。

  櫻井好奇的看著那兩個祭台:「宿儺大人,這裡要舉行祭祀儀式嗎?」

  兩面宿儺:「還記得你昨天挑的祭品嗎?」

  櫻井點頭,帶著點驕傲的語氣:「記得!我給您挑了最漂亮的兩個!」

  兩面宿儺看著少女明亮如星辰的眼眸,輕笑:「今天就是她們獻祭自己的日子。」

  櫻井臉上的笑容凝固。她的目光無法從那兩個祭台上移開,艱澀的開口:「是活人祭祀嗎?」

  男人的手掌搭在少女過分嬌小的肩膀上。兩人離得很近,近到兩面宿儺笑起來時,櫻井幾乎可以感覺到他震動的胸膛:「三年一度的祭祀,京都的大家族們認為少女的鮮血,可以填滿我殺戮的欲壑。」

  但這都是無用功。兩面宿儺心底最大的欲望,從來都不是單純的殺戮。

  他貪婪自負,欲壑難填。區區螻蟻的鮮血——難道螻蟻長得稍微清秀些許,就不是螻蟻了嗎?

  櫻井死死咬著牙,嘴巴裡蔓延開淡淡的血腥味。她低語:「祭品是我挑的。」

  兩面宿儺懶洋洋道:「但祭祀不是我要求的。」

  是人類自負,擅自揣摩他的心意。而兩面宿儺對人類明顯沒有憐憫之心。

  他看著人類的笑話。看他們自以為是的獻上祭品,以為自己可以取悅兩面宿儺——就像村民以為獻祭了姐姐,就可以取悅妖怪一樣。

  他故意讓櫻井去挑選祭品,然後告訴櫻井:你看,你和那些村民干了一樣的事情哦!

  你和那些愚蠢的村民一樣,都是無知的劊子手。

  山田心子氣得從屏蔽牆後面爬出來:草,他到底是哪個陰間跑出來的戶啊?!

  櫻井解除了屏蔽。

  她仰起頭和兩面宿儺對視——兩面宿儺等著少女臉上露出其他更可愛的表情,但櫻井只是向兩面宿儺笑,露出尖尖的整齊的牙:「宿儺大人說得對,他們擅自揣摩您的喜好,該死。」

  搭在櫻井肩膀上的手移動到了櫻井的脖頸上。

  少女的脖頸纖細雪白,與男人寬厚深色的手掌形成了鮮明對比。他的單手虛虛籠在纖細脖頸上,指節上環繞著黑色咒紋。

  指節不帶殺意的摩挲過脖頸,男人彎下腰,低沉的聲音環繞在她耳廓,帶著莫名的愉悅:「我很期待你接下來的表現。」

  山田心子:0271!現在立刻馬上退出!兩面宿儺的危險程度太高了,我們現在就回去,我要向上面報告,重新評估兩面宿儺的等級!

  它害怕櫻井會死在兩面宿儺手上。這個男人太可怕了——他不僅嗜殺,殘忍,同時還很聰明,輕易將那些貴族玩弄於掌心。

  櫻井揉了一把山田心子的本體:不用退出。

  你只看見兩面宿儺在玩弄人心,但你為什麼不相信,我是自願跳進火坑,我也在玩弄鬼神之心呢?

  鬼神看見了心儀的獵物。

  殊不知獵物正是為他而來,仰起脖頸自願獻出弱點,等待著鬼神垂眸時那一秒的心動。

  她既是鬼神的獵物,也是早早踩過點,即將竊走鬼神愛意的小偷。


第16章 詛咒之王的祭品

  這不是我相不相信你的問題。

  山田心子的氣勢弱了下去,道:但對像是兩面宿儺,我……

  精神領域中,黑發黑瞳的年輕女孩與它對視——本體的櫻井也是童顏,但眼睛並沒有角色卡那樣幼態無辜的圓潤。她的眼眸更狹長一些,眼尾上挑,看誰都透著既冷又媚的倦意。

  像是極度美麗的空殼。因為沒有靈魂,反而美得更加觸目驚心。

  不知道為什麼,山田心子下意識避開了櫻井的眼睛。

  櫻井輕笑:你不會是喜歡上我了,怕我出事,才想讓我趕快結束這個任務吧?

  山田心子啞火了:我……不知道。

  喜歡?

  硅基系統也會有喜歡這種情緒嗎?

  它龐大的數據流也無法計算出這個問題的答案。

  哦,那就是單純的有好感,舍不得我死吧。

  櫻井拍了下山田心子的腦袋:放心,死不了的。

  安慰是隨口安慰,猜測也是隨口猜測。櫻井心裡已經有了打算,關於兩面宿儺——

  她向兩面宿儺露出甜甜的笑意:「我會努力讓您滿意的。」

  說完這句話,少女轉身一蹦一跳的跑走了。光看背影,櫻井和所有這個年紀過度活潑的女孩子並沒有什麼區別。

  而兩面宿儺看著她的背影,嘴角微微上翹。就在剛才,他察覺到了櫻井笑容底下的殺意。

  這個嘴上說著效忠自己的少女,終於在發現祭品是自己扔出去的陷阱時,將自己和要求獻祭她姐姐的怪物劃分進同一類裡。

  但兩面宿儺並不介意被櫻井詛咒。他甚至能從櫻井努力掩藏殺意的笑容裡,獲取到一種極其惡劣的愉悅。

  他想看少女在仇恨裡掙扎,或者說,他想摧毀野獸眼裡躍動的光芒。

  檢測到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42。

  道場是多治比家族的道場,但位置已然不在多治比的府邸內部。櫻井轉了一圈,在道場附近找到一個神社。

  神社和道場距離很近,但是相比道場那邊即將舉行祭祀的排場,神社就要安靜許多。

  櫻井正要進去,神社門內傳來一聲怒斥:「什麼人?未經允許,不得靠近天滿宮!」

  山田心子嘀咕:這間神社怨氣好重,裡面可能有四星及以上的咒靈存在,你小心一點。

  櫻井看了眼出聲的巫女,對方的年紀絕對不會比她大多少。她繼續往裡走,巫女氣急,張開雙臂攔住櫻井:「你聽不見我的話嗎?這裡不是……」

  櫻井抬手一個熟練的手刀打在巫女脖頸上。但在少女軟軟倒下的時候,她頗為嫌棄的避開了。這個小巫女身上有其他信仰庇佑的氣息,同為神明的櫻井本能排斥這樣的氣息。

  山田心子按奈不住自己的吐槽之心:連接都不接一下嗎?

  櫻井道:把神社平面地圖調出來,我要找到神社裡面的咒靈。

  摸到這間神社只是意外。即使沒有找到這間神社,櫻井原本也打算去找其他強大的咒靈。

  山田心子為她展開了地圖,又有些擔心:你別又搞什麼奇奇怪怪的支線啊!我們好好地刷一下兩面宿儺好感值不行嗎?

  它覺得櫻井如果想刷,不可能刷不了兩面宿儺的愛情線。但現在櫻井的所作所為,在山田心子眼裡,就和兩面宿儺的想法一樣難以捉摸。

  櫻井垂眸查看地圖,發現地圖上的紫色標記正在向自己接近。

  她略微挑眉:居然還有其他人?

  這座神社看起來規模並不怎麼大,有個巫女鎮守已經讓櫻井很驚訝了。沒想到在那個巫女之外,居然還有其他人?

  這時腳步聲入耳,櫻井抬頭看見一位身穿紅白二色巫女服的女人自室內走出。她看見暈倒在門口的少女,和明顯是『凶手』的櫻井時,眉頭一皺:「你是哪家的孩子?」

  不等櫻井回答,她又自顧自的搖頭:「算了,我不和你計較。你現在離開這裡,我不會告訴你家大人的。」

  說完,她走到門口,把被打暈的小巫女抱起來,轉身進室內。櫻井慢悠悠的跟上去。

  走了幾步,女人無奈的轉身看向櫻井:「你為什麼要跟著我呢?」

  櫻井:「我對這間神社很好奇,我想知道這間神社裡供奉的人是誰。如果您告訴我答案的話,我就立刻離開。」

  女人露出了詫異的神色。她好奇的看了眼櫻井,意識到這個少女確實是完完全全的新面孔——她道:「這也沒什麼不能說的,請隨我來。」

  櫻井跟著女人進了裡屋。女人先安置了小巫女,然後回到桌前為櫻井沏茶:「我叫多治比文子,是供奉這間神社的巫女。」

  櫻井心不在焉的接過茶:「你是多治比家的人?」

  她記得自己和兩面宿儺住的府邸,也是多治比家的。

  文子無奈的笑了一下:「是的。不過我已經很久沒有回本家了。」

  「這間神社供奉著菅原道真大人的亡靈,我從十二歲開始就在這裡為菅原道真大人祈福誦經,希望他能早日上天。」

  菅原道真啊!

  山田心子在背景設定裡扒拉了幾下,找到相對應的資料書:這是日本非常出名的三大怨靈之一。據說他被人陷害致死後,鬼魂回到京都害死了很多人。

  之後多治比家的文子夢到了這位怨靈,便在家裡為他設立了神社供奉,也就是最開始的文子天滿宮。

  不過有點奇怪啊,既然是供奉著菅原道真的神社,為什麼我只偵測到文子和那個小巫女,卻沒有偵測到其他咒靈的氣息呢?

  櫻井:應該是文子常年在那給他誦經,安撫了他的亡靈。我現在把姐姐放出來炸了神社,他就會立刻復活爬出來吃人了。

  她也是神嘛,對這一套很熟的。

  山田心子聽得膽戰心驚,就差抱著櫻井的大腿求她了:別!別搞事情!要搞也別搞這種傳說級別的咒靈!!

  櫻井遺憾:可惜了,如果是菅原道真這種級別,我沒辦法讓姐姐吞了他。

  會把姐姐撐死的。

  山田心子聽著櫻井語氣裡濃濃的惋惜,頓時無語:好家伙,你還真打過菅原道真的主意啊?

  是嫌自己命太長了嗎?!

  櫻井一口氣喝干淨剩下的茶,將茶杯放到桌子上:「謝謝您告訴我答案。」

  看少女起身准備離開,多治比文子叫住了她:「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黑發黑瞳的少女道:「我叫櫻井。」

  多治比文子一愣,又追問:「我是說,名字。」

  櫻井是姓。但她想要知道面前這個少女的名字——但是櫻井好像沒有聽見她的話,蹦蹦跳跳的跑遠了。

  多治比文子看著少女跑遠的背影,不自覺捂住了自己發燙的雙眼。她天生就有一定的通靈能力,甚至可以通過一些人身上的靈力,看見對方破碎的未來。

  在接觸到櫻井身上的靈力時,文子看見了可怕又絢爛的未來片段。

  像是死亡的狂歡。

  她喃喃自語:「膽大妄為的竊賊,將會偷走怪物的心髒。」

  「這場失竊如同天氣一般難以預判,卻也和天氣一樣難以避免。」

  離開神社後,山田心子好奇的問:為什麼只告訴姓氏,卻不說名字啊?

  今天被文子追問之後,山田心子才意識到,櫻井好像真的是從來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自己的名字。

  即使是入職報告單,也只寫了姓氏。

  櫻井還想著神社裡埋著的那位特級咒靈,聞言道:哦,你說名字啊?因為神的真名不能隨意告知,告知真名就是宣布你被我選中成為信徒了。

  不過櫻井從來不找信徒。她怕信徒被自己的窮神buff影響後,窮瘋了來弒神。

  神嘛,貴在有自知之明。

  不過比起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櫻井更關心那座神社。她記得兩面宿儺之前有說過要去見菅原家少主之類的話——也就是說其實菅原家也在平安京內。

  但是菅原道真的神社卻是多治比家的巫女在侍奉,甚至連兩面宿儺來平安京,也是多治比家族的人接待。

  兩面宿儺對多治比家的態度也相當微妙,在知道自己炸了多治比家族的墳墓後不僅沒有把自己供出去,甚至還漲了好感度。

  至少可以肯定兩面宿儺對多治比家絕對沒什麼好感度,甚至還帶點看熱鬧的感覺。

  還是先去找那兩個祭品看看吧。

  找下人問過路後,櫻井順利進入了祭品暫住的房間。那些下人們好像都認識櫻井似的,不管櫻井問什麼都會回答,不管她去哪都不阻攔。

  那兩位貴女已經穿上了華麗厚重的十二單衣,頭發被挽起,斜插入漂亮的大發簪,面上也被白.粉和胭脂裝點,顯得十分端莊美麗。

  櫻井突然的闖入,讓兩個人都受到了些許驚嚇。但在她們看清對方只是穿著男裝,容貌和身形明顯還是少女之後,就放松了下來,同時疑惑的看著櫻井。

  櫻井在她們面前坐下來,單手撐著圓嘟嘟的臉頰:「你們知道自己作為祭品,會有什麼下場嗎?」

  兩名少女緘默不言。

  她們姿態出奇的相似,低頭垂眸,連裸.露在外的脖頸曲線都顯示著溫順柔和,是標准的大和撫子。

  櫻井又換了種問法:「你們是自願去當祭品的嗎?」

  如果說當祭品只要服侍兩面宿儺,那麼櫻井還能理解這些貴女的行為。但活祭?讓十幾歲青春正好的少女去活祭?

  也真虧那群老頭子能想出來。

  兩位少女依舊緘默不言。看起來她們是鐵了心的打算不說半句話。

  山田心子都有些恨鐵不成鋼:這兩個人怎麼回事啊?以為不說話就可以逃避結局了嗎?!

  不是逃避結局。

  櫻井:是她們根本沒有反抗的意識。她們從小接受的教育告訴她們,存在的最大意義就是為這場祭祀獻出生命。

  如果每個人都能堅定正確的選擇未來,也不會有什麼狗屁雅利安民族了。

  櫻井純黑色的眼瞳望著兩名祭品:「你們的獻祭毫無意義,如果你們想活,可以求我。」

  「求我,我就幫你。」

  兩名少女依舊緘默。但左邊的那名少女,眼睫微顫。

  生存欲.望的本能,輕輕抖了抖它的翅膀。

  櫻井將自己的破魔箭又拿走,轉身出屋,臨走前還端走了桌子上一盤甜糕。

  山田心子嘟囔:一點用都沒有啊,她們根本不想自救。

  櫻井坐在屋子外面的竹廊邊緣,晃著小腿,往自己嘴裡塞了塊甜糕。

  糖分帶來的甜蜜的味覺,讓少女滿足的眯起眼,整個人都飄飄然起來:有用啊。誰能拒絕活著的誘惑呢。

  山田心子疑惑:好吧,就算她們想活著——你打算救她們?不是我質疑你,雖然這場祭祀只是在多治比家的道場舉行,但是我探測到道場周圍至少有兩位以上的三星級咒術師。

  哪怕兩面宿儺不管你,你也不可能從那麼多位咒術師的眼皮子地下救出祭品的。

  一陣細弱的腳步聲打斷了山田心子的碎碎念。

  身著華服,走路弱柳扶風的少女輕輕走到櫻井身邊。她拘束的跪坐著,眼睫顫抖如同受驚的蝴蝶:「這位……大人,您剛剛說的話還算數嗎?」

  櫻井咽下去嘴裡的甜糕:「算數。」

  「我叫櫻井。」

  「櫻井大人。」

  少女緊張的抓著自己袖子,低聲:「我叫禪院直,您叫我阿直就可以了。」

  「我……不想死。所以,求您,救我。」

  她悄悄抬眸,去看櫻井——這位選中了自己下地獄,又說要救自己的少女。

  對方看起來比她還要小一些,有著幼圓的臉蛋,和同樣偏圓可愛的眼眸。

  少女的那雙眼瞳尤其引人注目,是純粹無暇的黑色。那樣濃稠又干淨的黑色,在太陽光底下也沒有絲毫變淡。

  禪院直從來沒有見過誰的眼瞳可以這樣濃黑漂亮,像是一點墨落在雪白的宣紙上。

  櫻井舔了下指尖上殘留的糖霜:窮出來的習慣,見不得有食物浪費。

  她另外一只干淨的手伸向禪院直,掌心朝上:「報酬,我想要你的項鏈。」

  禪院直脖頸上掛著兩條項鏈,一條樸素的紅豆項鏈,一條閃閃發光的寶石項鏈。她毫不猶豫的將兩條項鏈都摘下來放進櫻井掌心:「這個可以嗎?」

  兩條項鏈,就可以買自己的命嗎?

  櫻井把項鏈塞進自己口袋:「當然可以。」

  她拍拍衣角站起身。禪院直還想說些什麼,這時兩個巫女過來催促她。她只好跟著巫女們離開,眼角余光還戀戀不舍的黏在櫻井身上。

  好似情人不舍別離的眼波。

  「大人。」

  多治比善九郎皺眉,俯首向兩面宿儺:「那位小姐……去見了文子和兩個祭品。」

  剛剛來彙報的下人已經出去了,只留下善九郎獨自戰戰兢兢的面對兩面宿儺。他不敢抬頭,不敢偷看——上一位偷看兩面宿儺臉色的家主,墳頭草都已經快比他高了。

  兩面宿儺正在讀一封信。他粗糲的指腹輕捻著信紙,散漫道:「隨她。」

  「無論她去哪裡,見什麼人,都無需阻攔。」

  善九郎恭敬道:「是。」

  停頓了一下,他又為難的硬著頭皮開口:「最近有很多人向我打聽那位小姐的身份……」

  善九郎只希望兩面宿儺盡快說明白櫻井的身份。

  不管是屬下也好情人也好,至少讓他們心裡有個底。因為兩面宿儺對櫻井的態度實在是過於曖昧不清了,讓他們完全摸不准該拿什麼態度來對待櫻井。

  兩面宿儺聞言,略微走神:身份嗎?

  雖然櫻井一直說著要報恩給自己當屬下之類的話,但兩面宿儺心裡清楚,那都是小騙子的謊話。她只是害怕自己把她一個人扔在平安京,或者隨便扔在什麼荒山野嶺裡,會被妖怪吃掉。

  一個騙子。

  一個天生反骨的野貓。

  說謊甚至不需要打腹稿——但她倒是很有眼力見,除了在自己面前乖順撒謊外,在其他人面前一點也不收斂。

  嗤笑一聲,他將目光從信紙上挪開:「你們在質問我?」

  善九郎嚇得立刻五體投地:「是我愚昧!是我問了不該問的問題!請大人恕罪!」

  櫻井又回到了道場,找了個沒有人注意的角落在畫符:我有個大膽的想法。

  山田心子有氣無力:你說吧,什麼想法?

  它已經察覺到自己同事的獨.裁性格。不管自己怎麼規勸,櫻井都不可能聽它的。

  櫻井將畫好的符紙折起來,咬破指尖滴上鮮血:禪院直是咒術師,我在她身上感覺到了咒靈的味道。

  山田心子一愣:這……我倒是沒有注意。等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可以掃描分析一下。但是人物圖鑒沒有發生反應,應該不是重要人物。

  你不會想走這條支線吧?

  山田心子覺得這不能怪自己想太多,而是櫻井行事過於離經叛道,搞得它心態都不好了。

  鮮血滴上符紙的瞬間,上面的符文變成赤紅色,微妙的力量結合成陣。

  櫻井將畫好的符咒放進口袋:祭祀該開始了,走走走,我們去湊熱鬧。


第17章 詛咒之王的祭品

  祭台已經搭起,天色暗下,而火把將黑暗點亮。

  天邊的月亮漸漸顯露出雛形,月光不分貴賤的落到每一個人身上,恬靜的注視著這場荒謬祭祀。

  他們用活人祭祀活人,用弱者血肉去取悅怪物。

  櫻井躲開侍衛和下人的耳目,爬上道場附近最高的屋頂。咒術師的天賦給了角色卡過人的五感,所以即使是隔著這麼遠的距離,她也能清楚看見兩位少女被下女架著推搡上祭台。

  她取出符紙,將被鮮血點亮的符紙按在破魔箭箭矢上。

  山田心子有點不安:你畫了個什麼符?

  它確實看見櫻井畫符了。但是山田心子搜了資料庫,沒找到相對應的資料。

  櫻井將箭矢搭上弓:召喚陣。

  這種破魔箭裡面不僅灌了破魔的水銀,還有大妖的心頭血。只要輔以召喚符咒,就可以強行和地獄裡的惡鬼定下契約,召喚它來到人世,進行殺戮。

  山田心子:……你好了解它啊。

  當然了解,這玩意兒一開始就是我為了創業搞出來的。

  櫻井悻悻道:結果因為大妖心頭血太罕見,造出來後可持續發展性幾乎為零,所以很快就破產了。

  山田心子被噎了一下:這種一聽就沒有未來的創業方式,該說不愧是窮神發明出來的嗎?

  不對,

  它忽然發現了一個很麻煩的事情:你造出來的東西為什麼會在這個時空?

  這個時空應該沒有櫻井才對啊!

  櫻井此時已經將弓拉滿:我不存在的時空,該出現的東西仍舊會出現,這沒什麼好奇怪的。

  弓如滿月,在櫻井松手的瞬間,破魔箭向著已經燃起火焰的祭台疾飛而去!

  箭矢飛出去的時候,山田心子終於想到了另外一個極其重要的事情:等等,你打算召喚哪只惡鬼?

  少女嘴角上翹,笑得可愛:召喚個老朋友……不過這個時空,他應該不認識我。

  空氣中細微的咒力波動立即引起了周圍咒術師的注意。櫻井提前扯了塊布遮住臉,但是遮得很敷衍——底下咒術師驚呼,少女對著那群咒術師們做了個抹脖子的挑釁姿勢,隨即轉身跳下高樓。

  禪院直被架上祭台,心髒狂跳,幾乎要從喉嚨裡跳出來。

  微冷的夜風拂過她脖頸,上面空蕩蕩的沒有任何裝飾。

  身邊平部的少女低聲顫巍巍的低語:「阿直,我好害怕。」

  禪院直側目:「既然害怕,那時候為什麼不求求她?」

  她們都知道,禪院直說的是櫻井。

  平部咬著下唇,眼淚蓄積在眼眸中,柔弱如溫室花朵:「如果我逃跑的話,母親大人,還有弟弟妹妹們,都會被……那個怪物殺掉的。」

  「是嗎?」

  禪院直扯了扯嘴角,笑容諷刺:「你是為了你的家裡人,才願意赴死的。」

  她沒有理由去死。禪院直真切的恨著禪院家的每個人——包括她懦弱的母親,飛揚跋扈的弟弟,和無能的父親。

  以及整個重男輕女,將她踐踏的家族,禪院直都發自心底的怨恨。

  如果沒有櫻井,禪院直也願意去死,但並不是為了家裡人去死。她知道自己有咒術師的天賦,只要懷著巨大的怨恨死去,就可以成為咒靈。

  變成強大的咒靈,把那群人一起拉下地獄。懷抱著這樣的怨念,即使是死亡,禪院直也甘願奔赴。

  但現在櫻井出現了,給了禪院直另外的選擇。

  她深吸一口氣,抬眸——巫女們點燃干淨的松枝,跳著舞,點燃祭台。煙火上搖,熏得禪院直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到了這個節點,禪院直又忍不住心底打鼓:櫻井,真的會遵守承諾嗎?

  她會不會只是來騙自己的?

  腦海中又浮現出少女純黑明亮的眼眸,不笑時懶洋洋的嚼著甜糕。她年紀很輕,卻不自覺讓人信服。

  讓人相信,只要是她說出的諾言,哪怕內容再荒謬,終也會實現。

  火舌舔上祭台,禪院直幾乎感覺到了滾燙的火焰環繞上腳踝。心髒在灼熱中越加激烈的跳動,禪院直呼吸急促,咒力無法壓抑的流竄——

  在火焰裡,她聽見破空聲。

  染著金紅色光芒的破魔箭撕開火焰,撕開禪院直眼前死亡的帷幕!

  箭矢落地,四面都是驚慌失措的驚叫。天空中烏雲覆蓋,綿綿細雨無聲降下。

  而慷慨月光,被遮掩在烏雲之後。

  金色破魔箭落下的地方,出現巨大黑色的漩渦。漩渦中血海湧動,無數惡鬼猙獰嬉笑,爭相探頭出來。

  終於,一只巨大手掌壓下所有試圖冒頭的惡鬼。符咒上寫著真名的召喚陣將他從地獄深處喚醒,將他帶入人間。

  巨大的身軀踏上土地,綿綿細雨落在惡鬼魁梧的身軀之上,洗刷了上面稠密的鮮血。他轉動脖頸,目光隔空對上道場邊緣的少女。

  對方坐在欄杆上,晃著小腿,笑眯眯的衝他一招手,做口型:嗨~

  周圍的咒術師發動術式攻擊他,但在惡鬼沒有眼球的眼眸中,所有術師的術式都如同平鋪開的畫面一邊清晰。唯獨將他召喚出來的人類,他發現自己看不見對方的靈魂。

  眼看著幾個被評定為三星級的咒術師都被惡鬼一擊彈開,幾個咒力稍微弱點的已經口吐鮮血歸西了。

  山田心子目瞪口呆:你到底召喚出了個什麼玩意兒?!

  它悄悄用系統能力評估了一下,這只惡鬼的評級幾乎快要追上兩面宿儺了!要知道,兩面宿儺可是所有系統公認的天花板!

  櫻井從欄杆上跳下來,打了個響指,『姐姐』靜靜地立於身後。

  她道:八握劍異戒神將。

  魔虛羅。

  他是我認識的最強大的鬼,剛好我知道他的真名,所以就選擇了召喚他。

  山田心子:……你怎麼會知道他的真名?

  自從之前問了櫻井真名的事情後,它當即惡補了一波關於鬼神真名的知識。

  不論是鬼也好怪也好,哪怕是神,從他們選擇剝離人類身份開始,真名對他們而言就成了極其重要的『關鍵詞』,不會輕易告知其他人。

  櫻井屈指一彈山田心子的腦袋:私人交際,小朋友不要打聽上司的感情問題。

  被彈了腦瓜子的山田心子當即捂住自己腦殼,齜牙咧嘴,又氣又無可奈何。

  她跳下欄杆,陰雨連綿中,『姐姐』肆無顧忌收割著亡者的靈魂。而解決了大部分咒術師的魔虛羅正與櫻井隔空相望。

  他開口,聲音嘶啞澀滯:「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沒見過。」

  少女仰起頭,雨絲避開了她,連衣角都沒有被打濕:「我認識的魔虛羅不是你,我只是借用你的力量而已。」

  魔虛羅難得感到了些許茫然。他身處地獄數百年,渾渾噩噩早已不知歲月。如果不是面前人類的召喚,他這輩子都無法再感受到人世的氣息。

  符咒攜帶人類香甜的血液,越過刀山火海,血池殺欲,輕輕落在他耳畔,喚他真名。

  但是現在,將他召喚出來的人類卻說:「我認識的魔虛羅不是你。」

  惡鬼內心生出一絲悵然落寞,但他自己都不清楚這份情緒名為何物。

  櫻井招呼『姐姐』:「少吃點,我會把這些鬼魂全部存在術式裡。這次吃不完,下次再吃。」

  『姐姐』智商不高,唯一的執念就是趕快變強好保護櫻井。櫻井擔心自己不提醒她一下,這個傻鬼真把自己撐死。

  形容可怖的惡鬼聞言停下動作,呆呆的打了個嗝,歪過頭看向櫻井。櫻井愣是從她猙獰的臉上看出了幾分委屈。

  她和『姐姐』大眼瞪小眼互看良久,櫻井無奈道:「算了,你吃吧,自己不覺得難受就行。」

  『姐姐』眼眶裡的靈火跳了跳,顯露出幾分雀躍。

  櫻井與魔虛羅定下的契約是『解決道場上妨礙櫻井的咒術師』,那些普通下人早就被一開始的陰風扔出道場。當然,也有悍不畏死衝回來,又被陰風攪入地獄的。

  櫻井半點不同情那些死去的咒術師們。那些咒術師和當初把『姐姐』綁上火刑架的村民沒什麼區別——他們不尊重別人的命,櫻井自然也不會尊重他們的命。

  祭台上的火已經被細雨澆滅了。

  平部呆呆的睜大眼,滿臉茫然。禪院直卻很清楚:櫻井來兌現承諾了。

  少女輕盈的攀上祭台,用咒力挑斷綁著禪院直手腳的繩子:「下來,走了。」

  繩子剛斷,手腳還有些虛軟的禪院直踉蹌了幾下,轉頭看向平部:「你要跟我們走嗎?」

  平部猶豫了一會,搖頭:「我不走。」

  「我如果走了,會死更多我珍視的人。」

  禪院直嗤笑,不再勸她,轉而看向旁邊一直過分安靜的櫻井:少女個子還沒有她高,正吃力的踮起腳撫摸惡鬼骨刺橫生的胳膊,皺著軟乎乎的小臉,好聲好氣的哄:「真的不能再吃啦,再吃會不消化的。」

  「我們吃別的好不好?下次我給你帶別的零食,換個口味?」

  猙獰可怕的惡鬼在櫻井面前像個小孩似的,委屈極了。但她又意外的很聽櫻井的話,委屈的同時,仍舊乖乖放掉了手上的鬼魂。

  0271!檢測到有四星級咒術師正在接近道場!

  魔虛羅的契約還能維持多久?

  術式展開,將附近的鬼魂全部攥取進來——托魔虛羅的福,有這種級別的惡鬼鎮壓著,沒有鬼魂敢反抗。如果放在平時,光憑櫻井根本不可能收服這麼多鬼魂。

  斜插入地的破魔箭金光逐漸暗淡下去,預示著櫻井和魔虛羅的臨時契約即將失效。她從懷裡拿出一串紅豆項鏈,綁在魔虛羅手腕上:「報酬。」

  赤紅如血的相思豆,上面帶著安撫溫柔的力量。在項鏈纏繞上魔虛羅手腕的瞬間,他意識到上面殘留的力量來自於神明。

  上面覆蓋著神明微薄的願力,既是報酬,也是二次契約的證明。

  他垂眸,虛無的視線注視著櫻井,緩緩開口:「我……等著你……」

  破魔箭化為飛灰,地獄缺口打開,魔虛羅再度被拖下地獄。而這次他不再渾渾噩噩,他對人間有了執念。

  道場發生這麼大的動靜,自然不可能沒有人發現。在山田心子提醒櫻井的時候,櫻井就已經察覺到那股不斷逼近的強大氣息。

  把禪院直拎起來扔給『姐姐』,她讓系統展開地圖,按照之前定好的逃跑路線跑路。

  山田心子提示:跑不過,對方的速度比你快。他似乎帶著可以瞬間移動的術師,不出五秒絕對能追上你。

  櫻井挑眉:那就讓他追上。

  山田心子差點吐出一口老血:你聽不懂我的報告嗎?那家伙至少是四星級別的咒術師!你和『姐姐』加起來都打不過對方,而且他還不止一個人!

  除非你再把魔虛羅召喚出來一次。

  櫻井當然不會再召喚魔虛羅一次。再召喚一次,兩面宿儺就該順著魔虛羅的氣息來暴打魔虛羅了。

  她雖然不是人,這個魔虛羅也不是她那個時空的魔虛羅,但出於微妙的移情作用,櫻井仍舊做不到把魔虛羅送給兩面宿儺揍這種缺德事。

  更何況,有人追過來也在櫻井的預算之中,她並不太意外。

  這不正是兩面宿儺想看的嗎?戰鬥,絕望,鮮血。和絕望之中掙扎爬起的惡鬼。

  比起試圖用血肉去填滿兩面宿儺的欲壑,不如讓他看看人類最後能做到什麼地步。就像人類會驚嘆於羚羊飛渡的悲壯之美一樣,兩面宿儺同樣會因為人類的意志垂眸。

  櫻井也曾經有過兩面宿儺那個階段,在被武士的刀鋒打動前,她亦是冷眼看生老病死螻蟻掙扎的無悲無喜冷漠神明。

  在櫻井踏出道場邊緣的瞬間,忽然感到一陣惡寒。危急本能讓她往旁邊一閃,避開了從空中劈下的刀鋒!

  就地一滾跳上『姐姐』肩膀,櫻井回身挽弓利落的注入咒力射出一箭。

  濃黑咒力凝結的箭矢擊斷□□,拿著刀柄的少年被震得手腕發麻。他抬起蒼藍色眼瞳,目光掠過櫻井,然後落到姐姐懷裡的禪院直身,皺眉:「你就是——兩面宿儺帶回來的那個野路子咒術師?」

  少年身後閃身出現另外一個妹妹頭少年。他應該就是使用術士將年輕武士瞬移過來的咒術師。

  少年說話的同時,數只被轉化的惡鬼撲向二人。櫻井拉滿弓,圓嘟嘟的臉頰上扯起冷笑:「放肆!宿儺大人的名字也是你可以直呼的嗎?」

  黑色咒力凝結的箭矢和鬼魂幾乎是同時衝向二人。

  禪院直緊緊抱著姐姐胳膊,自己手臂上被骨刺刮出傷痕了也不甚在意:「小心!他們是菅原家的人。」

  「白發的是裡梅,長發叫菅原瀧澤,是菅原家這一代最出色的天才!他的藍色眼睛可以觀測世間萬物,是菅原家特有的遺傳。」

  菅原瀧澤挑眉,嗤笑:「我的名字從你嘴裡說出來,可一點也不讓人愉快。」

  他雙手起勢,黑紅色咒力在掌心凝結。

  「術式反轉·赫。」

  赤紅色光芒瞬間掩蓋一切,在土地上留下了長達七米的焦黑長痕!

  那些阻攔裡梅和菅原瀧澤的孤魂自然也被這一發『赫』清理得一干二淨。但奇怪的是,菅原瀧澤沒有看見真實的屍體。

  櫻井手裡拎著姐姐,在『赫』清場前躲開了。

  姐姐憤怒的張牙舞爪,看起來恨不得衝上去和菅原瀧澤立刻爭個你死我活;櫻井喘著氣松開了姐姐,用弓背一敲她的頭蓋骨:「別鬧。」

  「看好阿直,那兩個人我來解決。」

  山田心子提醒:加上姐姐的話,你還比較有活命的機會。

  我養姐姐又不是拿來打架的。

  櫻井展開術式,將更多的死者亡魂拽了出來:萬一讓這些傻逼碰壞了,你能賠我一個姐姐嗎?

  山田心子:……你養姐姐不是拿來打架的?

  櫻井哭笑不得:要打架的話我就不會養這種傻乎乎的鬼了。她是——

  像是預見某種有趣的未來,本體櫻井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她可是我,非常重要的籌碼。

  用來背刺兩面宿儺的籌碼。

  她絕對要拿到二十的隱藏分。沒有人可以阻止她賺錢!

  「解決?」

  菅原瀧澤被櫻井的話逗笑了,將手裡殘破的刀柄扔下:「就你?確實,你這個年紀,已經是非常不錯的天賦了。」

  「你的術式很特別,我也不想殺你。如果你現在將祭品還給我,我可以看在兩面宿儺的面子上,對你既往不咎……」

  少年話音未落,黑色箭矢急速飛來。箭矢在觸及菅原瀧澤的瞬間,又被另外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飛,而他的掌心則逐漸開始聚攏黑紅色咒力:「嘖,果然是兩面宿儺撿回來的小怪物,一點也聽不懂人話。」

  「裡梅,看好了,別讓她跑掉。」

  裡梅眼睫輕顫,抬眸,眼底倒映出敵人過分可愛又沾著血的面容。恰好櫻井也在看他,目光相觸的瞬間,連綿的細雨覆蓋在兩人之間。

  有雨絲落在裡梅衣服上,他面無表情的頷首:「是,少主。」

  我現在給你開傳送,馬上離開這個時空。

  山田心子語氣急促:這次是真的扛不住!角色卡的防御力根本扛不住一發赫的力量!

  櫻井抽出一支破魔箭,搭在弓弦上,箭矢卻並不是對著菅原瀧澤:「你盡管打,看看是你的赫快,還是我的箭射中天滿宮的速度更快。」

  菅原瀧澤掌心逐漸凝聚的咒力停住。他愣了下,這才發現不知不覺中,自己居然已經跟櫻井打到了文子天滿宮附近!

  他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的?」

  少女臉上露出愉悅的笑,尖尖的牙壓著唇瓣:「來都來了,不想和你老祖宗打聲招呼嗎?」

  菅原瀧澤咬著牙,額角青筋跳起:「如果你敢打擾先祖之靈,我們菅原家絕對不會放過你!包括那個叛徒,也會被一起清理掉!」

  「你最好考慮清楚!」

  看得出來,菅原瀧澤是真的怕櫻井一箭把神社裡那個怨靈給復活了。畢竟她剛才也是一箭從地獄中召喚出了魔虛羅。

  他只有一發赫,不管怎麼打,都不可能阻止櫻井射出那支箭。

  瞥到那只抱著祭品的惡鬼,菅原瀧澤忽然靈光一閃,大喊:「你要敢射出那支破魔箭,我就殺了禪院直和你驅使的……」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櫻井拉滿弓,將鮮血抹到箭身,破魔箭迅速飛了出去!

  咒力迅速枯竭,無法支撐的陰雲消散。櫻井握著弓箭的手臂被反作用力傷得皮開肉綻,她歪頭向菅原瀧澤露出一個甜甜的笑:「我最討厭別人威脅我了。」

  「大家一起下地獄啊~」

  破魔箭扎入神社,驚擾了沉睡的怨靈。瞬間地動山搖,磅礡咒力自神社內部噴湧而出!

  櫻井捂著胸口跪坐在地,嘔出一大口血,五髒六腑都被強大的咒力反噬撕破。姐姐衝到櫻井身邊,急得團團轉,不斷用胳膊上沒有骨刺的地方輕輕推她,想要她遠離這裡。

  「我不會死的,放心吧。」

  櫻井借力扶著姐姐的胳膊站了起來:「出現了,超級怨靈。」

  禪院直勉強在怨靈恐怖的威壓下站穩了,神色復雜:「你……為什麼要這麼拼命救我?」

  櫻井仰起頭,反問:「你不是想活嗎?」

  「你想活,求我了,我決定救你,這有什麼不對嗎?」

  禪院直一愣。她咬著唇:「但你可以……不用做到這一步。」

  這已經不是盡心盡力,是直接在用命來救她了。

  櫻井靠著姐姐的胳膊,懨懨的扭過頭:「我說了要救人就是救人,輪不到你教我。」

  「破魔箭自帶契約效果,即使沒有召喚符咒,在直接射中神社的情況下也可以喚醒怨靈。怨靈受到我血的詛咒,醒來後會無差別攻擊所有的詛咒對像。你和姐姐不在我的詛咒對像裡,等會怨靈出來後你們只管逃跑就可以了。」

  禪院直眼眶一酸,幾乎要克制不住自己流淚的衝動。她不動,抓著櫻井的手腕:「為什麼非要救我?你說個理由……說個理由啊。」

  她從來沒有被人無條件的選擇過。作為禪院家的女人,她是被優先犧牲,被優先放棄的人,從小到大都是如此。

  但是現在突然跳出一個人,把所有循規舞蹈的一切都撕破,拖著她跑出囚籠,將她從地獄裡拽了出來。

  禪院直對這份善意,只感到不知所措,以及強烈的不安。

  櫻井皺眉,抬眸看她——山田心子吐槽:他媽的有病吧?讓她快點跑還不跑,這就是電視劇裡那種浪費隊友犧牲的豬隊友吧?

  櫻井不耐煩給這種小朋友開導心理。而且也要沒時間了,看那兩個菅原家的小子多聰明?現在就已經跑沒影了。

  不過沒有用,他們被櫻井的血詛咒,哪怕跑到天涯海角,也會被菅原道真的怨靈殺死。

  她把禪院直塞進姐姐懷裡,低聲溫柔的哄著惡鬼:「姐姐聽話,帶著她走。」

  姐姐垂首,冷硬的骨頭抵了抵櫻井柔軟嘴唇。它撈起禪院直,幾個起落消失在道場邊緣。

  櫻井找了個舒服點的姿勢躺著,感嘆:還是姐姐聽話,人真麻煩。

  養個人不如養狗。

  山田心子:……你要不要擔心一下你自己?角色卡的生命值已經快清零了。你都不痛的嗎?

  櫻井:不痛啊。神又沒有痛覺——

  檢測到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62。

  檢測到兩面宿儺出現,正在向您靠近。

  櫻井臉色立刻變得虛弱又難受起來,咬著下唇縮成一團,可憐又無助的抱住自己膝蓋。

  變臉全程不到一秒鐘。

  山田心子:神,沒有痛覺?

  櫻井:如果顧需要,我可以有。

  兩面宿儺從櫻井遇到菅原瀧澤開始,就已經在道場了。只是他沒有現身,他對櫻井的一切所作所為都覺得很有意思。

  因為完全不符合兩面宿儺的行為邏輯,也不符合他認識的人類的行為邏輯。所以很有意思。

  直到櫻井一箭射進了神社裡——那個瞬間,少女完全沒有後顧之憂的瘋狂,讓兩面宿儺有種心髒焦灼的錯覺。

  好可惜。

  真的好可惜。好可惜好可惜。

  如果她再強一點……徹底成長之後再遇到自己,該有多好?

  不,現在也不遲。

  忽然意識到了這一點,兩面宿儺心情愉悅。他毫不在意神社裡噴湧的咒力,信步走到櫻井面前,將縮成一團的少女抱起來。

  她渾身都是血,氣息微弱得像是一只貓崽子。

  柔軟的黑色頭發蹭在兩面宿儺手臂上,櫻井緊閉著眼,又好像是尋求安全一般,無意識的抓緊了他的衣服。

  男人笑了一聲,輕輕捏住櫻井細瘦的指尖。與兩面宿儺相比,櫻井確實過於纖弱了一些。

  他身後逐漸展開骷髏頭組建的神龕,粗糲的手指揉捏少女指尖,反轉術式迅速修補著殘破的身體。

  兩面宿儺低語:「還是差了點。」

  「要快點成長起來,才能取悅到我啊。」

  櫻井完全聽到了兩面宿儺的話。山田心子也聽到了。

  它打了個寒戰,嘀咕:我總覺得他這是擱這養蠱呢。

  櫻井單手托著下巴:他完了。

  山田心子:哈?

  櫻井露出狡黠的笑:他舍不得我死,所以他完了。

  鬼神垂眸,將獵物納入了自己的獨占欲中。

  他等著獵物長大後殺了自己,卻不知道獵物虎視眈眈的並非他的咽喉。

  騙子是來騙心的。


第18章 詛咒之王的祭品

  櫻井裝暈裝得爐火純青。

  裝著裝著她就真的睡著了。畢竟連續使用兩支破魔箭,對角色卡來說是個不小的負擔。

  再度醒來時正好是深夜。櫻井爬起來舒舒服服的伸了個懶腰,環顧左右:是兩面宿儺的房間。

  不過她旁邊沒有人,兩面宿儺不在房間裡。

  山田心子雀躍道:你醒啦?

  櫻井本能的惶恐了一下:我們老板破產了嗎?

  山田心子:……這倒沒有。你是被那兩支破魔箭的反噬把腦子打傻了嗎?

  櫻井徹底清醒了。她干咳一聲,嘟囔:沒辦法,這種惶恐是刻在窮神DNA裡面的。

  腦子清醒之後,之前干的事情也跟著記起來了。櫻井時刻謹記著自己是來賺錢的,問山田心子:姐姐和禪院直呢?

  山田心子:她們沒事。姐姐在菅原道真被兩面宿儺封印回神社之後,就立刻回到你身邊了,禪院直也跟著姐姐一起回來的。兩面宿儺也沒有管她們,她們在門外面守著呢。

  順帶一提,兩面宿儺在樓頂。

  櫻井立刻爬起來——單手撐著床鋪時,她感覺自己手肘關節一陣發軟:「嘶……」

  兩面宿儺不是給我用過反轉術式了嗎?

  山田心子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你以為反轉術式是什麼治愈魔法嗎?隨便讀個條就能給你滿血?

  兩面宿儺確實給你用了反轉術式,但要恢復如初還需要一些時間。

  櫻井撈起自己的袖子,手臂上果然留下了淺色的疤痕。她將兩邊袖子都折起來,輕手輕腳的出門。

  拉開槅門的瞬間,蹲坐在門口的姐姐立刻湊到櫻井面前。櫻井豎起一根食指,示意姐姐安靜。

  姐姐順著櫻井的目光看過去,看見靠在牆壁上熟睡的禪院直。她的衣服到處都被刮得破破爛爛,臉上也有不少細小的傷痕。

  拍了拍姐姐的胳膊,她做口型:[好好休息吧,我沒事了,就隨便走走。]

  姐姐乖巧的又蹲回門口。櫻井忍不住又摸了摸姐姐的頭:好乖哦。

  爬上屋頂,櫻井抬眸便看見了斜臥在房脊上的兩面宿儺。

  他穿著女式和服,一手搭在膝蓋上,一手拿著煙槍,微微仰頭看著月亮。月光落在兩面宿儺的臉上,他神色淡淡,側臉利落堅毅的線條完美到近乎鬼斧神工。

  黑色咒紋為男人平添了幾分邪肆。

  櫻井在他距離稍遠的地方站定,將胳膊背在身後:「宿儺大人。」

  聲音有點弱氣,或許是因為心虛,又或許是因為身體還沒能完全恢復。

  兩面宿儺側頭,嘴角微微上翹,嘲笑:「現在倒是知道裝乖,一箭把菅原道真神社掀掉的時候怎麼不害怕,嗯?」

  他口中說出的最後一個音節略微拖長了尾音,透著戲謔。

  少女眨了眨眼,滿臉無辜:「宿儺大人,您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想嚇嚇他們,誰知道裡面真的有超級怨靈啊。」

  「如果知道的話,我肯定跑得比他們還快。」

  她淡色的唇瓣一張一合,說著不需要打腹稿的無辜謊言。兩面宿儺垂眸,修長的手指握著煙槍,細長煙杆輕敲膝蓋:「過來。」

  櫻井走到兩面宿儺面前,乖巧的蹲下,胳膊交疊壓在膝蓋上。她的袖子是折起來的,露出滾圓又白皙的胳膊,像剛長起來的藕節一樣可愛。

  胳膊上交錯的淡紅色傷痕在月光下越發明顯,好似不規則錯亂的花朵輪廓。

  兩面宿儺目光隱晦掠過櫻井的胳膊:他已經用了反轉術式,但反轉術式畢竟只是術式,不是神術。而且並沒有第一時間就作用到傷口,所以咒力反噬仍舊在她胳膊上留下了痕跡。

  他沒有在意櫻井胡編的理由,將神社的事情輕輕揭過了:「為什麼救人?」

  兩面宿儺設想過很多櫻井可能會做的事情——但是櫻井做的事情和他設想的每一個可能都不一樣。

  他想過櫻井會去救人,沒想過櫻井還跑去見了那兩個祭品。

  沒想到櫻井還敢把主意打到天滿宮上。

  真是個……滿口謊言的小瘋子。

  櫻井抱著自己膝蓋,沉默了一會。她覺得這個問題恐怕不能用瞎話糊弄過去,因為兩面宿儺是真的想要知道。

  「因為她說她想活。」

  抱著膝蓋的手臂收緊,櫻井垂眸,密密的眼睫上落著月光:「我見過很多祭祀,從小村長爺爺對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能為神明大人獻上生命,那是我們的榮幸。』,我覺得他說的都是屁話。」

  「我的命是我的,即使在捕獵的路上被野獸吃了,那也是我的命。我不會把它交給任何人,能決定它去處的只有我。」

  哪怕接受獻祭的對像是神,也不行。

  兩面宿儺嗤笑出聲。他用煙杆挑起櫻井下巴,少女眼睫上抬,濃黑的眼眸裡倒映出兩面宿儺的臉。

  他問:「那個村長怎麼樣了?」

  櫻井眨著眼,笑:「村長那麼喜歡祭祀神明,我就讓他和狼神團聚去了。」

  角色卡的回憶裡確實有這部分的記憶。那個村長被櫻井踹下山崖喂狼,沒多久村裡又換了個新的村長。

  兩面宿儺大笑起來,仰起頭時喉結不斷顫動。和服領子因為他誇張的笑而微微敞開,胸口的黑色咒紋露出冰山一角,更多的部分延伸沒入白色和服遮掩的地方。

  檢測到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65。

  櫻井:心子,能錄像嗎?

  山田心子一頭霧水:可以是可以,但你錄像干什麼?我又不能連接兩面宿儺的精神領域,錄像了也不能給他看。

  櫻井理直氣壯:我自己看啊。你不覺得兩面宿儺身材很好嗎?深色肌膚加上黑色咒紋,雖然不是我的菜,但真的好澀。

  山田心子:……請稍等,我為您開啟錄像功能。

  兩面宿儺笑夠了,垂眸目光掃過去,卻看見櫻井正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自己。他挑眉,用煙杆敲了下櫻井的頭:「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他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對櫻井太寬容了,以至於小姑娘居然敢抬著頭直勾勾的看自己。不過轉念一想,兩面宿儺又坦然接受了自己對櫻井格外寬容的事實。

  櫻井當然和那些人類不一樣。

  作為自己欣賞的人類,給她一點優待又何妨?

  更何況少女那雙眼睛本來就極得他心意。

  頭頂被敲了一下,櫻井趕緊捂住自己頭,痛得眼前發黑,感覺自己要被敲出腦震蕩了。

  正在錄像中的山田心子提示:啊,被敲掉了十五點生命值哦,0271。還要繼續錄像嗎?

  櫻井:……別錄了,截個圖,我拿回去訂做黑白遺像。

  捂著頭,櫻井把視線放低了一點,流連於男人修長的脖頸與漂亮鎖骨,小聲:「宿儺大人,我這次做的您滿意嗎?」

  「滿意?」

  兩面宿儺吸了口煙槍,側首:「你一箭炸了菅原道真的神社,還把菅原家的少主打了,你問我滿不滿意?」

  嘴上雖然這麼說,但兩面宿儺眼裡卻有愉悅的笑意。

  山田心子面無表情:他在笑。

  櫻井:看見了,我又不瞎。

  揉了揉頭頂被敲出一個大包的地方,櫻井振振有詞:「他們先動手的,我只是在維護宿儺大人而已!」

  當然,這句也是瞎話。但也不能完全是瞎話,八分假兩份真。

  先動手的人是菅原瀧澤沒錯,但先召喚出魔虛羅的人是櫻井。不過那又怎麼樣?

  兩面宿儺又不在乎。

  誰說了謊,誰說了真話,兩面宿儺真的在乎嗎?

  他是個極度自我的人,所以只要不是兩面宿儺想要知道答案的問題,其他無關緊要的事情,哪怕櫻井說一百句瞎話,兩面宿儺都不會在意。

  菅原家也好,菅原道真也好,對兩面宿儺而言,確實都只是無關緊要的人。

  兩面宿儺哼笑,沒有接話。他遲遲不接話,櫻井揉自己腦袋的動作一頓,又小心翼翼的問:「菅原家給您添麻煩了嗎?」

  兩面宿儺捏著煙槍的手腕輕輕一抖,幾縷鴉青色煙霧隨著他的動作,裊娜的往上扶搖。

  他道:「明天菅原家的人會來向你道歉,到時候可以隨便提要求。」

  天滿宮確實是櫻井破壞的,但菅原道真可是兩面宿儺封印回去的。要是沒有兩面宿儺,菅原家少主這會兒已經下地獄和他老祖宗團聚了。

  當然,如果不是菅原道真的目標裡面還包括了櫻井,兩面宿儺根本就不會把菅原道真又封印回去。

  櫻井一愣。她很快也明白了兩面宿儺的意思,有點不好意思起來:「謝謝宿儺大人。」

  菅原家那麼好說話,還來道歉,無疑是因為兩面宿儺給的壓力。

  兩面宿儺沒有接話,只是很輕的笑了一聲。他不說話,櫻井只能根據兩面宿儺的反應來推斷:他應該還挺喜歡被自己道謝的。

  壯著膽子往兩面宿儺身邊挪了挪,櫻井還維持著兩條胳膊抱住自己膝蓋的乖巧姿勢,目光悄悄仰視兩面宿儺。

  不到三秒,就被察覺到的兩面宿儺捏住了她圓嘟嘟的臉:「你是真的不怕死啊。」

  手掌心裡揉搓著的臉蛋格外柔軟,柔軟到兩面宿儺都無意識的放輕了些許力道。櫻井被他捏著臉頰,心虛又含糊不清的辯解:「我是在看月亮。」

  她的唇色很淺,但不知為何,舌頭卻總是艷糜的紅。說話時,那截艷紅的舌尖柔軟抵著雪白尖銳的牙,和淺色飽滿的唇。

  兩面宿儺的手指換了方向,指腹碾過她唇瓣邊緣。

  蒼白的唇瓣很快就因為外力也漫上紅色。

  兩面宿儺松開手:「我餓了。」

  櫻井立刻爬起來:「我去給您做宵夜!」

  她已經熟練掌握了兩面宿儺討厭女人話多這一點,絕對不問兩面宿儺要吃什麼。反正把吃的做給他就行了!

  看著少女光速跑開的背影,男人赤紅的眸子微微眯起。他垂眸看向自己手掌,掌心似乎還殘余著皮膚柔軟的觸覺。

  真奇怪——他的心底,似乎生出了新的欲望。

  好餓。

  檢測到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75。

  櫻井把面條扔進燒開的沸水裡,手裡拿著塊順來的糕點往嘴裡塞。咬了一口後她發現不是甜的,皺著小臉一邊呲牙吐舌,一邊把剩下的糕點咽了下去。

  畢竟櫻井沒有浪費食物的習慣。

  山田心子感慨:這情緒值漲得就像個官方出了攻略的戀愛游戲一樣快,我覺得我們應該很快就能回去了。

  它都懶得問兩面宿儺為什麼又情緒波動了。反正神經病的世界,它一個正常的硅基生命無法理解是很正常的。

  但這次只是感慨,卻並沒有得到櫻井的回應。山田心子有些意外的瞥了眼櫻井,發現自己的搭檔好像在走神。

  不愧是優秀的社畜,即使在走神,煮面的步驟仍舊絲毫不差。它掃描評估了一下櫻井的面,得出結論:按照人類的胃口,可以算A+的美食。

  這份廚藝在公司員工裡,也可以拿個第一了。

  山田心子:你在想什麼?

  櫻井回過神來。她將面條撈進碗裡,澆上提前調好的肉汁:我在想,往面條裡加什麼藥能毒死兩面宿儺。

  山田心子:……你清醒一點,人類的毒藥對兩面宿儺無效的。

  櫻井彎著眉眼:開個玩笑嘛,放輕松。

  她剛才確實走神了一小會兒,但也沒有在想什麼給兩面宿儺下毒這樣不靠譜的事情。

  櫻井只是在想按照這個時間流速,自己是不是算007加班?

  算了,等這個任務結束再去問老板吧。

  兩面宿儺吃完了櫻井做的面。說實話,櫻井的廚藝非常好——至少是兩面宿儺所見過的人類裡面,最好的。

  沒有之一。

  吃飽之後侍女進來收拾屋子,櫻井眼巴巴的盯著兩面宿儺。

  兩面宿儺單手撐著臉頰,心情尚且算不錯,主動問了一句:「有事?」

  櫻井:「有的!關於阿直……我救出來的祭品——宿儺大人,可以把她送給我嗎?」

  兩面宿儺目光投向櫻井,她倒是一點不怕兩面宿儺的視線,明亮的黑色眼瞳直直的看著兩面宿儺。

  她的眼神太坦然又清白了,讓人無法懷疑也無法拒絕。兩面宿儺意識到自己最開始喜歡櫻井的眼睛,僅僅是因為這雙眼睛在櫻井身上。

  因為是櫻井的眼睛,才會這樣明亮又坦然無畏。誰能想到她其實是個小騙子。

  但小騙子偶爾說幾句真話,總是格外的動人。

  兩面宿儺懶洋洋的:「隨便你。」

  要不是櫻井現在提起來,兩面宿儺都要忘記自己還有兩個祭品的事情了。

  櫻井立刻驚喜的笑了起來。她又猛地意識到現在是在兩面宿儺面前,於是連忙壓住了自己的笑臉——櫻井還記得兩面宿儺之前說過自己笑得醜的事情。

  到了睡覺時間,櫻井再睡兩面宿儺床的時候,兩面宿儺都已經懶得管她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默許了櫻井睡他身邊。

  看著櫻井嫻熟的睡到裡邊縮成一團,山田心子忍不住吐槽:為什麼你這麼熟練啊?

  櫻井沒理它,很快就睡著了。看出同事是真的有點累,山田心子倒也沒有繼續吵她,貼心的給櫻井放了段安眠曲。

  兩面宿儺沒睡著。他不怎麼需要睡眠,真要睡死了,說不定第二天起來就會發現自己的頭不知道被砍成幾半。

  櫻井原本是貼著牆在睡。睡著睡著,她就蹭進了兩面宿儺懷裡。

  她柔軟的胳膊環在兩面宿儺腰上,呼吸隔著一層衣服,落在兩面宿儺胸腹之間。兩面宿儺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櫻井的臉。

  圓嘟嘟的臉蛋戳起來好像軟豆腐。他稍微用力又松開後,那團軟肉還會晃兩下。

  有點可愛。

  一想到這麼可愛的女孩子,打起架來卻是個抓著所有人一起下地獄的瘋子——兩面宿儺心底又湧起了之前有過的焦躁感。

  好像心髒被什麼東西攥著,焦灼的叫囂。

  急需要某種東西來撫慰那顆心髒。

  「我的命是我的,即使在捕獵的路上被野獸吃了,那也是我的命。我不會把它交給任何人,能決定它去處的只有我。」

  腦海中又浮起櫻井說過的話。兩面宿儺輕輕捏住了少女臉頰上的軟肉;她的皮膚很白,與兩面宿儺深色的手指,黑色的指甲,形成了強烈的色差對比。

  這次兩面宿儺的力氣刻意放得很輕,他知道對於人類的身體來說,自己的力度過於難以承受了一些。

  「我等著你向我證明。」

  男人垂眸,輕笑低語:「證明你可以決定自己命運的歸處。」

  即使失敗了也無所謂。他身邊有很多歸處,可以留給櫻井。

  「宿儺大人,這是干什麼?」

  櫻井笑容僵硬,同時不動聲色的往後退。

  她剛後退一步,兩面宿儺緩緩抬眸投來一個眼神。她悄悄往後挪了半步的腳,又不動聲色的移回來——櫻井確信,自己要是真的後退,兩面宿儺說不定會把自己腳砍斷。

  兩面宿儺坐在案桌後面,面前是鋪開的紙筆。

  巧合的是,跪坐在旁邊給這位煞神磨墨的剛好是杏子。

  兩面宿儺擱筆,似笑非笑的看著櫻井:「你覺得呢?」

  櫻井干笑:「我比較笨,猜不到宿儺大人的想法……」

  一大早剛洗漱完,櫻井就被兩面宿儺拎進了書房。看著桌上這堆啟蒙教學書,櫻井生無可戀:我是來搞你心態的不是來補全義務教育的!!!

  兩面宿儺毫不留情的打破了櫻井心底那幾分僥幸,坐在軟墊上十分大爺的向她勾了勾手指:「過來,學認字。」


第19章 詛咒之王的祭品

  櫻井本體是識字的。但識字不代表就會寫啊!再說了,平安時代都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即使是神也基本上都忘記那個年代的字了吧?

  時隔一千年被抓回去重新接受『義務教育』的櫻井,艱難的拿著毛筆在臨摹兩面宿儺的字帖。

  是的,兩面宿儺的字帖。

  這個神經病提前兩小時起床,抄了半米長的不知道什麼玩意兒,來讓櫻井臨摹。但凡換成其他人正常一點的字帖,櫻井也不會學得這麼艱難。

  山田心子都看不下去了:他是不是有什麼貓病?旁邊那麼多啟蒙練習不能直接給你抄嗎?

  櫻井滿臉被社會輪過的『大慈悲』表情:你不懂,這就是神經病的思維。

  這一幕多麼的熟悉啊?

  這世間的男人各有各的狗,但這熟悉的劇本熟悉的走向,櫻井閉著眼睛都能猜出他們的想法。

  杏子憐憫的看著她:「櫻井大人,阿直找您。」

  櫻井寫完最後一筆,把手腕上的沙包摘下來:「讓她進來。」

  禪院直從門外進來,她身上已經換了下女灰撲撲的衣服,頭發也裁短了,但神色卻比之前華服美飾的時候更加靈動。

  因為兩面宿儺答應了把禪院直給櫻井,所以在他沒有表態的情況下,即使所有人都知道禪院直在櫻井這邊,也沒有人敢過來要人。

  兩面宿儺人不在,一大早把櫻井扔進書房後就自己走了,也沒和櫻井說去干什麼。他不說櫻井肯定也不能問,她怕自己多問幾句,兩面宿儺讓她明天繼續抄書。

  櫻井揉著自己手腕:「找我有事?」

  禪院直悄悄瞥了櫻井一眼,少女白嫩的臉頰上沾著幾道淺淺的墨色印子,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抹上去的。

  像只剛竄完林子的花貓。

  被自己的聯想可愛到了。禪院直連忙垂下頭:「菅原家的人把裡梅送過來道歉了。他們的意思是……裡梅隨便您處置,只要您消氣。」

  聽完禪院直的轉述,櫻井挑眉:「只要我消氣?」

  禪院直點頭。

  櫻井不禁懷疑兩面宿儺是不是在封印完菅原道真後,還給菅原家也剃了個頭——不然很難解釋菅原家這麼卑微的措辭。

  出門後櫻井看見了站在院子裡的裡梅。少年只穿了白色裡衣,垂著頭,過長的白發遮住了大部分表情。

  耳邊聽到細微的腳步聲,裡梅隱晦的目光掃過去:少女站在窄廊下,圓嘟嘟的白淨臉蛋上沾有幾道淡淡墨痕。

  盡管他已經努力收斂,但掃視的目光卻仍舊被櫻井察覺。

  檢測到新人物出現。

  新人物資料正在載入中——

  裡梅。

  檢測到『裡梅』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35。

  櫻井一愣:……新人物卡?

  山田心子將新的人物資料傳給了櫻井:當多個目標人物身處同一時空時,可以並行完成多個任務。

  『裡梅』的分數不如『兩面宿儺』那麼高,但目前『裡梅』的任務暫時沒有人接,該時空只有您一位工作人員。您是否要接受任務『裡梅』?

  裡梅的任務指標要比兩面宿儺高,情緒波動值必須達到75才算完成任務。

  櫻井:接。

  0271確認接收任務『裡梅』。

  目標人物已經納入人物圖鑒。

  恭喜0271點亮人物圖鑒。

  打開人物圖鑒APP可查看任務目標。

  禪院直小聲提醒她:「櫻井大人,臉上有墨汁。」

  櫻井抬手用袖子擦了一下,本來只有淡淡幾道的墨痕,被抹開後反而顯得更均勻了。禪院直還能努力憋住,杏子沒有禪院直那樣的敬畏心,忍不住小聲笑了一下。

  裡梅低著頭,目光停留在自己鞋尖。他聽見下女的低笑,但是沒有抬頭,在來之前,裡梅已經很清楚自己的定位——菅原家不可能讓少主人為了一個小女子折腰,但也不能不給那位鬼神一個交代。

  所以罪名只能裡梅來擔。即使他身上也流著菅原家的血,不過與尊貴的少主比起來,他當然無足輕重。

  所以無論在這間庭院裡受到什麼樣的折辱,他都要忍耐。

  少女的腳步在他視線所及的地方停下了。裡梅略微抬了抬視線,與櫻井對視;在道場,他也有不期然與櫻井對上目光的時候。

  他還記得櫻井有雙罕見的純黑色眼瞳,和圓嘟嘟的臉。

  少女略一皺秀氣的眉,滿臉嫌棄:「菅原家就拿這個棄子糊弄我?」

  裡梅蜷了下指尖,眉毛微微抖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克制下來,垂頭時整齊的劉海投下陰影,也遮住了少年的大部分情緒:「您如果有什麼不滿,也可以告訴我,我會轉告家主大人……」

  櫻井:「轉告了就會辦到嗎?」

  裡梅猶豫片刻,謹慎道:「如果不是很過分的要求——」

  櫻井雙臂環抱著胸口,嫌棄中又透著飛揚跋扈:「那算了,不過分的要求提著也沒有意思。你叫什麼?」

  「裡梅。」

  「你自己去找宿儺大人求情吧,我對沒用的棄子沒有興趣。」

  小姑娘翻臉比翻書還快,扔下這句話之後就跑了。

  徒留下少年獨自孤單的站在院子裡。他背影挺拔,看起來有種被全世界遺棄掉的可憐感。

  山田心子疑惑:你這樣會被記恨的哦?

  櫻井鋪開沒抄完的紙卷,懶洋洋的:慢吞吞給小朋友做心理輔導刷情緒值太慢了,我又不是那種窮到只剩下良心半夜不睡覺在外面撿孩子回去養的下三濫武士。

  工作就是工作,誰也別想白嫖老子的心理輔導,懂?

  山田心子:……

  不愧是一點也不做人的三流神明。

  夜色漸濃。

  杏子悄悄把書卷從睡著的櫻井胳膊底下一點點扯出來,將它們卷好。禪院直看了眼櫻井臨摹的字,心想:櫻井大人真聰明啊。

  明明以前沒有學過,臨摹起字跡來卻非常像。如果不是因為今天下午她親眼看著櫻井寫的,恐怕都會認為這是兩面宿儺親筆。

  杏子給櫻井腦袋底下墊了個軟墊,神情柔和:「櫻井大人今天一定抄得很累,睡得這麼香。」

  禪院直跪坐在桌子旁邊,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根手指。她本來想戳一下少女圓嘟嘟豆腐塊兒似的臉頰,但又怕戳醒櫻井,最後只好輕輕的用指尖勾了一下少女臉頰側柔軟的黑色短發。

  盡管禪院直的動作已經很輕了,但櫻井仍舊被驚動,秀氣的眉微皺,動了動嘴唇。

  少女的皮膚白,唇色也很淡,砸吧嘴的聲音細弱小小的,露出一點艷紅的舌尖,舔了舔唇瓣,又縮回去了。

  禪院直看著她的唇,有點發呆:長得這麼乖,又這麼軟乎乎的女孩子,拉弓時怎麼能如此英姿颯爽,又橫生戾氣呢?

  杏子抱著雜物准備出去,囑咐禪院直:「阿直,等會兒到了飯點就把櫻井大人叫醒,別讓她睡太久。」

  「這個年紀的小孩兒白天睡久了,晚上就要折騰人。」

  禪院直忽然緊張起來。她縮回手,問:「櫻井大人,晚上一個人睡嗎?」

  杏子:「當然是和那位大人一起睡啊。櫻井大人年紀還小呢,一個人睡應該害怕吧。」

  她壓根就沒有把櫻井和兩面宿儺的關系往男女之情上面想過——在杏子眼裡,櫻井就像是那位大人興致突起養在身邊觀察人類幼崽生長軌跡的小孩一樣。

  她倒是完全忽略了櫻井本身的年紀其實並不小,放在這個年代都該有孩子了。

  只是因為捏卡部門參考了現代的標准,將身份卡捏得嬌小又童顏,外加平胸。

  禪院直卻因為這句話而陷入了走神的沉思中。直到杏子又叫了她一聲,她才著急忙慌的起身,幫杏子搬東西出去。

  她心跳得很快,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櫻井趴在桌子上可愛的睡顏,和那天道場上沾著血冷漠殘酷的少女,兩個形像不斷交替閃現——禪院直無法克制自己灼熱的心跳,咒術師堪比瘋子一樣的本能讓她焦灼的想要抓住一些什麼。

  但是禪院直不知道自己應該抓住什麼。

  她跟著杏子出門,迎面碰上兩面宿儺。杏子立刻拽著禪院直一起跪下,但兩面宿儺就好像看不見她們似的,徑直向那間敞著門的房間走去。

  兩面宿儺給人的威壓很強。即使他沒有刻意的針對,禪院直跪在地上也感到呼吸困難。她下意識的又想到了櫻井;櫻井是怎麼做到一直呆在兩面宿儺身邊的呢?

  兩面宿儺進入房間,屋子裡還殘留著一股很淡的墨水的味道。櫻井趴在案桌上睡覺,呼吸平穩;因為兩面宿儺腳步聲近乎於無,所以並沒有驚醒她。

  櫻井的臉頰很軟,這點曾經動手戳過的兩面宿儺相當有發言權。他有點上.癮似的,又伸手戳了一下少女軟乎乎的側臉。

  但是這次兩面宿儺沒控制好力道,櫻井在半夢半醒間被戳得皺起眉,然後茫然的睜開了眼睛。四目相對,兩面宿儺挑眉:「字都抄完了?」

  櫻井突然有一種夢回上學時期的錯覺。雖然她那短暫的幾個月上學經歷完全稱不上正規——但是某位下三濫武士經常問的問題倒是和兩面宿儺如出一轍。

  她立刻坐直,有點心虛:「都,抄完了……吧?」

  抄到後面櫻井實在太困,讓山田心子給自己放了半天的櫻桃小丸子,看著看著她就睡著了。至於要抄的字——櫻井是真的不太記得自己抄到哪裡了。

  說完這句話後,櫻井發現兩面宿儺還盯著自己,她訕訕摸了下自己的臉,正要說自己晚上繼續抄。

  兩面宿儺:「從明天開始,裡梅做你的術式陪練。」

  幾個侍女端著晚飯魚貫而入,在收拾干淨的矮桌上擺開了飯菜。這裡本來不是應該吃飯的地方,但因為兩面宿儺,所以一切不合規矩的行為都變得合理起來。

  櫻井呆了一會,像是才從自己記憶裡翻找出這個名字似的:「好。」

  她轉頭看了眼門外,庭院裡已經沒有了少年倔強又挺拔的身影。

  山田心子:那家伙還真的讓兩面宿儺把自己留下來了。

  櫻井專心扒著飯:正常,他的術式很方便,而且又聰明。

  兩面宿儺僅僅是討厭無能抱團的弱者罷了。如果是對他有用的人,在兩面宿儺並不算討厭對方的情況下,能活命才是正常的事情。

  兩面宿儺雖然不做人,但在某程度上,倒也不算非常狗。至少和櫻井的某些前上司比起來,她覺得兩面宿儺非常做人了。

  飯菜並不怎麼對兩面宿儺的胃口,尤其是在和櫻井的廚藝對比後,這些飯菜就讓人很難再有食欲。

  兩面宿儺並不是會委屈自己的人,他不愛吃,就擱下筷子——櫻井還吃得很香,但是看見兩面宿儺擱筷子了,她猶豫數秒,戀戀不舍的也把筷子放下。

  兩面宿儺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吃飽了?」

  櫻井舔了舔唇:「其實,還是有點餓的。」

  豈止是有點餓——尊重一下發育期的飯量,這點食物進肚子頂多算三分飽!

  但是考慮到兩面宿儺的性格,櫻井已經做好了等會自己想辦法搞宵夜吃的准備。出乎意料的是,兩面宿儺這次沒有搞陰間操作:「那就繼續吃。」

  櫻井:「……?」

  她試探性的拿起筷子,眼角余光掃了眼兩面宿儺。男人單手撐著側臉,赤紅色眼眸微垂,半笑不笑的看著櫻井。

  櫻井塞了塊燒肉進嘴,自認隱晦的悄悄看了看兩面宿儺。

  剛好和兩面宿儺的眼神撞上。偷看剛好被正主抓到,櫻井立刻假裝看兩面宿儺手邊的菜,故作鎮定的伸出手去夾了一筷子。

  山田心子無語:他看你干什麼?又不漲情緒值。

  櫻井:這就和人類看著貓貓吃飯然後傻笑是一個原理。

  山田心子:……抱歉,恕我硅基生命完全理解不了你們碳基生命的想法。

  櫻井寬慰它:沒事,理論上來說,我也不是碳基生命。

  山田心子:……

  並沒有被安慰到,謝謝。

  平安時代也沒什麼娛樂項目可言。

  不過兩面宿儺倒是比櫻井想像中的更風雅——白天櫻井臨摹過兩面宿儺的字,知道他字寫得很好,沒想到他和歌也會。

  如果刨除掉兩面宿儺的身份,光看兩面宿儺的技能點,他完全是符合當下時代百分之八十貴女的夢中情人模板的男人。

  他不睡櫻井也不好意思睡,趴在桌子上假裝看兩面宿儺寫東西,實際上是讓山田心子給自己放貓和老鼠。

  好不容易等到兩面宿儺練完字,開始收東西了,櫻井立刻蹦起來,脫了鞋爬上床,自覺地貼到裡面牆縫。

  迷迷糊糊睡到後半夜,櫻井醒了。

  她睜開眼睛就對上男人蜜色緊實的肌肉,上面還盤旋著黑色的咒紋。無疑這是兩面宿儺的胸口,但為什麼兩面宿儺胸口在自己眼前?

  漿糊似的腦子只迷糊了半秒,櫻井立刻意識到:哦,是自己睡熟了鑽進兩面宿儺懷裡的。

  她試著動了一下搭在兩面宿儺脖頸上的胳膊,兩面宿儺沒動,也沒睜眼。櫻井松了口氣,以為兩面宿儺還在睡覺。

  她悄悄的想要收回手,小臂剛抬起來,頭頂傳來男人帶著濃重倦意的低沉聲音:「睡覺。」

  櫻井嚇了一跳,黑黝黝的眸子在夜裡睜著:「噯,宿儺大人您沒睡啊?」

  明明都後半夜了,少女的聲音又脆又清醒。兩面宿儺閉著眼:「本來睡著了,被你吵醒的。」

  他說話時喉結和胸口都微微顫動。

  櫻井把環在兩面宿儺脖頸上的手收回來,縮在胸口,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側窩在床上:「那我不說話了,您快睡吧。」

  兩面宿儺:「嗯。」

  過了三分鐘。

  櫻井撅起嘴吹了吹散落額前的黑色碎發,小聲問:「宿儺大人,您睡著了嗎?」

  兩面宿儺深吸一口氣,側首,睜眼,赤紅色眼瞳冷漠的看著櫻井:「不睡就滾出去。」

  小姑娘立刻把兩只手交疊放在腹部,像條硬邦邦的鹹魚:「馬上睡,馬上睡了。」

  山田心子:……0271,你要是真的睡不著,我給你放會兒貓和老鼠吧。

  好不容易把情緒值刷到七十多了,別在這個節骨眼上被兩面宿儺砍死。

  櫻井單手托著下巴:可是我白天睡多了。你知道我有多少情緒值嗎?

  山田心子:75。人物圖鑒裡寫著,我又不瞎。

  櫻井悄悄瞥了眼兩面宿儺,他蔓延著黑色咒紋的側臉格外好看,又透著股邪肆冷硬的妖異。櫻井悄悄翻了個身,側臉被胳膊壓出一片緋紅色。

  她小心翼翼爬起來,單手撐著下巴,在黑夜裡借著一點月光,好奇打量兩面宿儺的睡顏。

  閉上眼睛後,兩面宿儺的煞氣褪去許多,俊朗骨像的優勢逐漸占了上風。

  少女的目光直白又熱烈,兩面宿儺即使是閉著眼睛都無法忽略。他睜開眼,抬手捏住櫻井的臉頰。

  那張圓嘟嘟的臉很快被他捏成一團,櫻井無辜道:「宿儺大人,您睡醒啦?」

  她目光清明,沒有絲毫倦意,同時也不帶任何欲念。

  兩面宿儺被氣笑了,咬著後槽牙:「櫻井——我看你是膽子越來越大了。」


第20章 詛咒之王的祭品

  山田心子都覺得櫻井很快就要被兩面宿儺五馬分屍——它連兩面宿儺的拋屍地點都想好了。

  櫻井耷拉著腦袋,有點委屈:「宿儺大人,我白天睡太久了,現在睡不著。」

  兩面宿儺略微放松了捏著櫻井臉頰的手,聲音冷漠:「是我讓你白天睡的?」

  櫻井垂下頭,小聲:「那我馬上睡。」

  兩面宿儺松開手,又躺回去。櫻井裹著被子貼近牆根,呼吸平穩,看起來好像是睡著了。

  但是兩面宿儺知道,這個小騙子根本沒有睡著。他耳力極好,即使櫻井裝得呼吸平穩,他也能聽出櫻井的心跳聲並不規律。

  過了一會兒,櫻井聽見身後傳來兩面宿儺低沉的聲音:「睡著了?」

  櫻井把臉埋進枕頭裡,悶聲:「睡著了睡著了,絕對不會再吵您了。」

  兩面宿儺在被煩得無語之余,又覺出幾分好笑。他沒有過養小孩的經驗,在吃小孩方面反倒是頗有心得。

  單手掐著櫻井的後脖頸把她從被子窩裡拎出來,少女明顯還有些抗拒,但在力氣上她和兩面宿儺實在沒有什麼可比性。

  她的臉頰被悶得通紅,茫然又無措的看著兩面宿儺。

  兩面宿儺用上了自己這輩子最好的耐心:「睡不著的話想做什麼?」

  櫻井眨了眨眼:「想吃宵夜。」

  反正也已經被折騰得沒有什麼睡意了,兩面宿儺干脆起床:「那就去吃宵夜。」

  櫻井歡呼一聲,從被窩裡爬出來,臉頰紅撲撲的:「宿儺大人有什麼想吃的嗎?」

  兩面宿儺沒有櫻井興致那麼高,敷衍了一句:「你自己想。」

  看著少女活蹦亂跳衝去廚房的背影,兩面宿儺煩躁的『嘖』了一聲,自言自語:「麻煩的小鬼。」

  下次該警告一下那些侍女,不准櫻井在白天睡覺。

  白天睡多了晚上又睡不著,煩都要煩死人。

  檢測到人物『兩面宿儺』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76。

  山田心子無語:他怎麼又情緒波動了?

  櫻井笑眯眯:我早就說過,他不舍得我死,他完了。

  小王子給玫瑰花澆了一次水,將它移植進自己光禿禿的花園。整座花園就只有這麼一朵玫瑰花,所以哪怕她嬌氣帶刺,沒耐心的小王子也忍受了。

  小王子只有三分耐心,兩分都給了她。

  夜裡廚房沒有人值班,但卻亮著燈,還有濃煙往外冒。

  櫻井站在門口,還以為屋子裡著火了。她捂著鼻子往裡面一探身,看見裡梅蹲在灶台前手忙腳亂的試圖生火。

  少年雪白的衣服上到處蹭著柴灰,臉蛋像個狸花貓。聽到櫻井靠著門的嗤笑聲,裡梅像只炸了毛的貓,瞪大眼盯著櫻井。

  櫻井單手叉腰,嘲諷:「大半夜的來偷吃,還敢瞪我?」

  裡梅冷笑:「那你呢?大半夜專門來抓我嗎?」

  少女抬著小巧的下巴,得意:「我是光明正大的來吃,和你這種偷吃都生不起火的大少爺可不一樣。」

  「滾開,要是廚房燒了我就把你也塞進爐灶裡一起燒宵夜。」

  櫻井恐嚇起小朋友來時半點不留余力,裡梅黑著臉起身,不情不願的讓開。雖然很討厭櫻井,但是裡梅又不得不承認櫻井說的話:他不會生火。

  雖然菅原家的人不怎麼待見他,但他畢竟是菅原道真的子孫,大少爺該有的待遇他也不會少。別說生火了,大少爺連洗澡水都沒有自己燒過。

  把裡梅多塞的柴拿出來,櫻井重新找了小把的枯葉點上火扔進去。看著櫻井熟練的動作,裡梅忍不住問:「你經常干這些嗎?」

  櫻井拍拍手上的灰站起來,純黑色眼瞳似笑非笑的睇了眼少年:「你好奇嗎?」

  裡梅立刻把頭扭過去:「我一點也不好奇!」

  把裡梅弄亂的灶台收拾回原狀,櫻井切了菜,煮水下面條。她動作很利落,裡梅嘴上說著不好奇,目光卻總是誠實的去追隨少女。

  他和櫻井初見就是在道場,又瘋又強的少女有張特別可愛的臉,沾上血之後像是地獄裡蠱惑人心的鬼娃娃。

  或許是氣場原因,裡梅總覺得櫻井好像比自己高。但現在稍微仔細看,他意識到櫻井的個子好像才到自己下巴。

  拿著弓箭與惡鬼同行的少女形像,逐漸和面前穿著褻衣垂眸做飯的櫻井重合。反差很大,卻又莫名的讓人心底發癢。

  戰鬥力強的瘋子讓人害怕,戰鬥力強但是會給你做飯的漂亮瘋子,卻很難讓人不心動。

  檢測到人物『裡梅』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40。

  廚房裡很快彌漫開食物的香氣。

  裡梅不自覺聳了聳鼻尖,肚子裡發出響亮的一聲:『咕嚕嚕』——

  他惱羞的按住自己小腹,轉身奪門而逃。

  山田心子提示:他跑了哦。這可是個難得獨處刷情緒值的好機會,不追上去嗎?

  櫻井切開新鮮的野菜,將菜心扔進嘴裡咀嚼,淡淡的苦味頓時在口中蔓延。

  她的臉頓時被苦得皺成一團:早就說了,誰也別想白嫖我的心理輔導。

  山田心子無語:你不會打算刷負面情緒吧?

  情緒值只要求情緒波動,但是沒有要求是什麼樣的情緒波動。即使是恨意,也會產生情緒波動。

  櫻井撈起面條放進碗裡,順便煎了兩個蛋:雖然優秀的社畜不會讓顧占到一分錢的便宜。

  但也不會讓顧跑路。

  裡梅跑回自己房間,賭氣的用被子把自己裹起來。他躺了幾分鐘,越躺越餓,五髒六腑都嚷嚷著想吃飯。

  平安時代,即使是貴族,一天也只有兩頓飯。因為裡梅的特殊身份,再加上兩面宿儺沒有格外關照,所以下人忘記了給裡梅送晚飯。

  十六七歲的生長期少年,少吃一頓都要難受。沒有吃晚飯的裡梅實在是受不了餓,才趁著後半夜摸去廚房,想自力更生弄點吃的。

  誰知道好死不死遇上櫻井,被這家伙開了頓嘲諷。

  越想那張臉越氣,越氣越睡不著,少年人翻來覆去睡不著之後,更餓了。肚子裡一會兒咕嚕嚕幾聲,裡梅按著自己肚子,委屈又氣得很。

  食物的香味就是在這種時候飄進來的。

  這股香味太不合時宜了,又很近。裡梅躺了兩分鐘,利落的爬起來,看見自己沒關的房門口放著一個大碗。

  他猶豫了一會兒,走過去把碗端起來:碗裡是青菜面,淋了香噴噴的肉汁,還有一個煎蛋。

  裡梅感覺詫異;整個府邸會給他送面的人只有櫻井,但絕對不會給他送面的人好像也只有櫻井。

  肚子裡又叫囂著提醒他該進食了。裡梅咬咬牙,拿起筷子就吃——管她誰做的,總不能把自己餓死。

  那碗比裡梅的頭還大,但分量對於這個年紀的少年來說卻是剛剛好。他吃完面條後把面湯也喝干淨,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唇。

  忽然他手指摸到碗底貼著什麼東西。裡梅疑惑的把那樣東西撕下來,發現是張紙條。上面歪歪扭扭的寫著:面好吃嗎?我在裡面下藥啦!哈哈哈!

  就這麼一句話,裡面還有三個錯別字。

  裡梅額頭上明顯的跳起青筋,咬著牙:「櫻!井!」

  檢測到人物『裡梅』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45。

  第二天早上。

  櫻井還要起來練字,苦著臉不情不願的進了書房。想到今天一上午都要寫字,她連早飯都吃得懨懨的。

  兩面宿儺今天沒有出門,就坐在櫻井旁邊看她寫字。有兩面宿儺在旁邊充當『監督』,櫻井也沒有機會偷懶。

  好不容易抄完兩面宿儺寫的和歌,櫻井眼巴巴的把紙卷推到男人眼前:「宿儺大人,我抄完了!」

  她手指上沾到了墨汁,摸到哪裡都留下幾道小小的黑色印子。兩面宿儺沒在意,拿起紙卷捻了捻:「學東西還挺快。」

  字抄得很不錯,比兩面宿儺見過的所有人類幼崽都要好。他心底莫名升起幾分得意——盡管兩面宿儺並沒有費多少心力去教導她練字。

  破天荒的被兩面宿儺誇獎了。

  櫻井挺起胸口,滿臉得意:「我很聰明的,只要宿儺大人需要,我馬上就可以學會這些東西。」

  在她洋洋自得的瞬間,兩面宿儺幻視一般看見少女背後歡快的搖著尾巴,黑色短發間也冒出毛茸茸的耳朵,滿臉求誇獎求摸摸的表情。

  眨了下眼睛,兩面宿儺再看時,少女仍舊是少女。

  身後沒有尾巴,發頂也沒有耳朵。

  他挑了下眉,忽的伸手壓在櫻井頭頂:「嗯,真聰明。」

  兩面宿儺的摸頭來得突然又極其不熟練,把櫻井本來就短短的頭發揉亂,幾縷額發倔強又好笑的往上翹著。

  櫻井沒察覺,只為兩面宿儺誇了自己而高興。她頭頂翹起的兩撮頭發,猛然一眼看去,就像兩只晃來晃去的貓耳朵。

  少女笑容乖順的試探著得寸進尺:「那我下午可以不抄書了嗎?我想去練習術式。」

  兩面宿儺在看櫻井抄得字,沒有抬頭:「可以。」

  他側身靠著桌案時,外面的日光透過紙糊落進來,籠在男人過分高大的身材上。他月白色的和服松散,整個人都顯得內斂而貴氣——但身上盤旋的黑色咒紋又過於妖異,使得兩面宿儺整個人也顯得亦正亦邪起來。

  櫻井悄悄讓山田心子把這一幕拍下來,然後心滿意足的出門去了。

  山田心子告誡她:0271,你不要被美色迷惑。

  它本來想說兩面宿儺只是愛這個馬甲號,根本不會愛馬甲後面的普通人。但是話到嘴邊,山田心子又想起櫻井好像本來就不是人。

  換成本體來,說不定兩面宿儺那個神經病還會更加興奮。

  櫻井觀賞了一下照片:你怕什麼?兩面宿儺又不是我的理想型。

  山田心子下意識想追問櫻井的理想型。但是話到嘴邊,它又覺得這種問題不是自己該問的。

  它和櫻井不過是同事關系,而且這是他們搭檔的第一個任務。還沒有親密到可以互相過問理想型的地步。

  裡梅被叫來陪櫻井練習術式。他重新換了衣服,兩人在道場碰面——當然不是那個舉行祭祀的道場,而是多治比家自己的小道場。

  單純打架的話,其實裡梅比櫻井更強些。但是櫻井有『姐姐』,還有咒具弓,拉開距離後裡梅就只剩下挨揍的份。

  他的術式可以瞬移,但櫻井的第六感高得離譜,每次裡梅一瞬移結束,迎接他的必然是道純黑色咒力凝結的箭矢。

  中場休息的時候,櫻井坐在道場邊,從懷裡拿出小手絹包著的甜糕,自己一口,轉手給姐姐也喂一口。

  裡梅站在離櫻井稍遠的地方,面無表情的喝水。少年白淨的臉上沾著點泥巴,還有幾道不明顯的細碎傷痕,是被箭矢帶起的勁風刮破的。

  他眼看那只在道場上猙獰可怖的惡鬼,像個狗狗似的乖巧蹲坐在少女面前。雖然『姐姐』已經努力的在縮小自己了,但和坐在道場欄杆上的櫻井一比,仍然是個十分顯眼的龐然大物。

  忽然,正在給『姐姐』投食的櫻井抬眸,隔著一段距離,冷冷的看向裡梅。

  偷看被抓住,裡梅有些窘迫的移開視線。因為動作過於明顯而急促,他被自己嘴裡的水嗆到,捂住嘴咳嗽起來。

  櫻井被他的窘態逗笑,眼眸小幅度的彎了彎。

  她向來只對著兩面宿儺笑得乖順可愛,在別人面前時就差將『我有病啊』四個大字刻在臉上。

  裡梅眼角余光不期然捕捉到櫻井那點不明顯的笑意。她笑得淺,露出一點點酒窩。裡梅再次落荒而逃,倉促的收回視線。

  他故作鎮定的擦干淨嘴邊嗆出來的水,心中莫名的又感到些許惱怒。

  正當裡梅抿著唇時,他察覺到櫻井三步並兩步輕快的走到自己身邊。少年當即像一只被人類唐突的野獸,謹慎又炸毛的盯著櫻井:「有事?」

  少女抬眸,目光緩緩掃過他的眉,眼,然後是濕潤的唇瓣——裡梅被她看得心跳都有些失衡,大聲:「有事你就直說,看著我干什麼?」

  櫻井一挑眉,得意:「你昨天吃我做的面條了。」

  裡梅很想理直氣壯的說一句沒吃,但他沒有櫻井臉皮厚,也沒櫻井那麼會氣人。少年咬著後槽牙,憋得小臉通紅,愣是沒有說出一句反駁櫻井的話。

  他確實吃了櫻井做的東西。

  櫻井雙手撐著道場欄杆,略微一用力,輕松的坐上去,晃著小腿:「好吃嗎?我都寫著我下藥了你還吃,看來你很喜歡我的手藝啊。」

  她語氣輕快,每句話出口都帶著一樣的欠揍。

  裡梅悶聲:「難吃死了。」

  「還有,你寫錯了三個字。」

  檢測到人物『裡梅』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47

  山田心子:……麻了,這就是傲嬌嗎?

  櫻井嘖嘖有聲:算半個傲嬌吧,我最煩傲嬌了。

  裡梅話音剛落,忽然察覺到危險。他本能的躲了一下,幽藍色冥火幾乎是擦著他的臉頰飛過去,將地面砸出一個大坑!

  臉側的碎發直接被冥火燒沒了,裡梅皺眉又帶點錯愕的看向櫻井:剛剛他和櫻井對練,櫻井都沒有下過這樣的死手。

  但櫻井已經跳下欄杆,只留給裡梅一個背影。那瞬發了冥火,高大猙獰的惡鬼正跟在嬌小少女身側,衝他齜牙,毫不掩蓋帶著殺氣的惡意。

  裡梅憤怒:「你有病啊?」

  『姐姐』抬手揮動生滿骨刺的胳膊砸向裡梅。裡梅閃身躲過,同時用冰柱凍結固定住姐姐的胳膊——他還未來得及站穩,兩支黑色咒力凝結的箭矢先後發出,一支擊碎了冰柱,一支險之又險的擦著裡梅肩膀,沒入地面。

  姐姐重獲自由,但是沒有再攻擊裡梅。她溫順的回到櫻井身邊,仍舊十分仇視裡梅。

  櫻井輕撫姐姐的胳膊,冷冷看著裡梅:「對啊,我有病。我要是沒病,晚上就該去睡覺,而不是去給大少爺送宵夜。」

  「狗東西,餓死你活該。」

  少女罵起髒話來一點也不矜持,態度變化鮮明得就像她性格一樣濃烈。罵完之後,櫻井一拍姐姐的手掌:「走了,去找咒靈打架。」

  裡梅愣了愣,抬腿想要追上櫻井說些什麼。他剛踏出一只腳,姐姐忽然回過頭,無比凶惡的衝他揮了揮胳膊,幽藍色冥火在惡鬼身上閃爍。

  因為惡鬼的阻攔,裡梅腳下的步子頓了一下。就在他遲疑的片刻,櫻井已經爬上姐姐肩膀坐穩,一人一鬼很快就走遠了。

  裡梅只遲疑了兩三秒,發覺櫻井已經走遠後,他又懊惱起來。

  少年咬著唇氣惱的握拳錘了下自己額頭,心底莫名的焦急。他覺得自己應該去跟櫻井解釋——至少要告訴她:你做的宵夜很好吃,我很喜歡,所以才全部吃完的。

  但少年人的自尊又遏制了這份念想,他倔強的為自己找補:要不是櫻井,自己也不會淪落到這一步。

  櫻井還罵他了呢!

  憑什麼要他去道歉?

  直到千年之後,所有少年時代的記憶都變成模糊不清的過去了,裡梅卻仍舊莫名清晰的記得那天在道場的心情:懊惱,糾結,就像是吞了一大把玫瑰花。

  嘴巴裡嘗到了花汁澀而甜的味道,喉嚨裡卻堵著花刺,刮撓著,細微擰巴的泛起痛感。

  他好像總因為各種片刻的遲疑,與櫻井錯開半步。

  總是追不上,總是走著不同的路,目光卻又下意識追逐著她——或許是她騙術高明,每句謊話都讓裡梅在懷疑的同時,又深信不疑。

  檢測到人物『裡梅』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62


第21章 詛咒之王的祭品

  櫻井帶著姐姐去搜刮了一通城外能吃的鬼魂後,她又帶著『姐姐』去集市買了各種畫符所需的黃紙和朱砂。

  山田心子疑惑:你買陰陽師的東西干什麼?

  櫻井解釋:角色卡的咒術天賦有限,唯一比較優秀的地方就是靈性很強。比起當咒術師,其實做個巫女會走得更遠。

  從山田心子給她解釋角色卡屬性開始,櫻井就意識到角色卡本身的靈性非常強這一特點。雖然可以溝通鬼魂的能力是術式自帶,但在咒術師和咒靈的世界裡強行將咒靈轉化為鬼魂——可見角色卡本身的靈性之強。

  畫召喚符時櫻井也已經驗證了這一點。

  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一次成功的畫好召喚符。

  山田心子愣了愣:可是你又不會在這個世界發展。

  按照櫻井刷情緒值的速度,他們大概很快就會返回主世界。回到主世界後,不管是陰陽術還是咒術師的本事,櫻井應該都沒有機會派上用場。

  櫻井裁下紙人,輕輕一點紙人的額頭。紙人立刻跳起來,繞著櫻井的手指跳舞。

  她用手指逗著紙人,漫不經心:咒術師專精太難刷了,當巫女我比較有經驗。

  召喚魔虛羅出來時,櫻井從魔虛羅身上確認了一件事情:召喚術召喚出來的惡鬼同樣可以對抗咒術。

  換個思路,陰陽術對抗咒術應該也是沒有問題的。

  山田心子還是不能理解:道理我都懂,但你又不會久留這個世界,點亮技能對刷高情緒值有什麼作用嗎?

  如果是擔心安全問題的話,以兩面宿儺現在的情緒值,他會主動保護你的。

  不是安全問題。櫻井輕輕捏住紙人,微笑:是為了刷情緒值。

  心子,人類是很特別的生物。他們沒辦法像系統一樣准確的看見自己對其他人的喜惡值。所以人類是很難確認自己是否擁有愛意的多疑生物。

  他們憑借分開後的痛覺,來分辨愛意的深淺。

  所以人類才會那樣喜歡懷念過去,並且毫無理由的認為如果人生重來一遍,他們一定可以做到更好。

  即使是兩面宿儺這樣唯我獨尊的強大鬼神,依舊沒能擺脫自己人類的一些本性,依舊有著人類的喜惡之情。

  櫻井和他們不一樣。

  櫻井沒有做人的階段,她誕生於人類對貧窮和失去的恐懼中,沒有信徒,沒有神社。在千百年信仰的交替洪流裡,她反復出生,又數次因為沒有被賦予真名而消亡。

  但對櫻井而言,消亡只是暫時的。只要人類不停的掠奪,弱者不斷地失去,她就會反復被人類的意念催生出來。

  那是櫻井和兩面宿儺最相似的階段。

  還沒有被賦予真名的櫻井,覺得人類的一切所作所為都很無聊。她沒有所謂的喜好,走到哪裡,就奪走哪裡。

  金幣堆積成山,珠寶散落於貧窮神明的足下。她坐於高位,掠奪一切,又對一切都毫無興趣。

  她不看人間,她富有四海,也一無所有。

  「這位小姐,您是附近神社的巫女嗎?」

  耳邊傳來男人禮貌的問候,櫻井側目瞥了一眼搭話的人,發覺對方居然比她高出許多。

  她將清點好的紙符往自己懷裡一揣,冷漠的轉身就走,並不搭理對方。但對方卻不依不饒的跟了上來,聲音清脆:「這位小姐,我還是第一次在平安京見到您。我看您買了許多紙符,難道是……」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一縷幽藍色冥火幾乎是擦著面頰飛了過去。因為男子躲避及時,冥火砸入他身後的牆壁,將其燒出一個拳頭大小透亮的洞。

  甚至能透過洞看見牆壁後面的景色。

  男人有些錯愕,眼底的輕蔑也變成了審視。

  巨大猙獰的惡鬼立於少女身後,除去他與少女外,無人可見這惡鬼的真面目。他們的頭頂不知何時聚集起了陰雲,稠密的小雨落下。

  周圍的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抱怨著怎麼下雨了。

  櫻井冷眼看著穿袈裟的男人:「下次和我搭話,蹲下來。」

  「否則就殺了你。」

  她本來想說跪下來,不過轉念一想:不好,不好。

  櫻井的本體才會說『跪下來』這樣傲慢無禮的話。她現在的角色卡是個人類,人類應該沒有那麼凶,所以還是改成蹲下來吧。

  男人有些意外,隨即興味盎然的看向櫻井。他當真在櫻井面前半蹲了下來,黑色長發微卷,容貌昳麗得像個假和尚:「我叫羂索,是游歷周國的僧人。」

  櫻井滿目嫌棄:「哦,蹭白飯的。」

  被少女直白的罵了,羂索也不生氣。他笑眯眯的仰視著少女,充滿好奇:面前的少女和他見過的女子都不一樣。

  她穿著男裝,留了短發,出門沒有戴鬥笠,卻也不遮掩自己明顯屬於女子的容貌與身形。剛剛看她買了那麼多符紙,羂索還以為少女是附近神社的巫女。

  但直到剛剛攻擊自己的惡鬼出現,羂索才重新揣測起少女的身份。巫女不會將這樣強大的不潔之物養在身邊,少女冷酷戾氣的行事也明顯不符合巫女的標准。

  難道是黑巫女?

  但也不見她召喚式神,或者穿巫女服。

  本來只是想來平安京見識傳說中的最強詛咒師兩面宿儺,但是現在,羂索開始對這個少女感興趣了。

  「我暫時住在賀茂家,如果小姐對佛法感興趣的話,隨時可以來找我。」

  羂索笑著眉眼彎彎:「啊對了,我還不知道小姐的名字叫什麼?」

  櫻井古怪的看了他一眼,秀氣的眉微皺。她扯了扯嘴角:「呵,你想知道我就要告訴你?」

  「誰給你的錯覺,讓你以為能和我討價還價?」

  羂索臉上的笑容凝固了片刻。櫻井已經招呼姐姐轉身離開了——他站起來,目光不自覺追逐著少女纖細的背影。

  過分冷酷又自我的性格,卻有一副小鳥依人的可愛皮囊。

  真有趣。

  該說不愧是平安京嗎?隨便在街上閑逛,也能遇到這樣獨樹一幟的可愛少女。

  「羂索大人!羂索大人您怎麼一個人跑這裡來了?!」

  侍從急急忙忙的擠出人群,抓住羂索衣角急促喘氣:「真是的,您要去哪兒至少和我說一聲啊,萬一迷路了可怎麼辦?」

  羂索人模狗樣的拍了拍侍從肩膀,笑眯眯:「沒關系,我認識路的。左衛門,我想向你打聽一個姑娘……她個子矮矮的,圓臉,眼睛也有點圓,經常穿著男裝,頭發也是短發。」

  「她的眼睛是非常罕見的純黑色。」

  「這樣的女孩,你有印像嗎?」

  左衛門的臉色頓時變得奇怪起來。他努力壓制住自己的恐懼心,哭喪著臉:「符合您的描述的女子,整個平安京也就只有一位。我不知道您從何處打聽到了她的事情,但我勸您還是不要與她見面為好。」

  羂索越發感興趣起來:「為什麼?她非常刁蠻任性嗎?」

  左衛門搖頭:「不,已經不是刁蠻任性這四個字可以形容了。目前還無人得知她的姓名,只知道她是兩面宿儺帶回來的咒術師,性情殘暴反復也和兩面宿儺如出一轍,甚至很多人都覺得她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之前擾亂祭祀儀式,炸了文子天滿宮的人,就是她。事後兩面宿儺不僅沒有追究她的責任,甚至還繼續將她養在身邊——有人猜測過,她可能是兩面宿儺的私生女。」

  羂索挑眉:「私生女?」

  腦海中又浮現少女冷漠的眼神,看他時就好像在看一個屍體。那樣冷淡的眼神讓羂索有種大冬天被人往喉嚨裡塞了一大塊冰的窒息感,以及……隱約的興奮。

  檢測到新人物出現。

  新人物資料正在載入中——

  羂索。

  檢測到『羂索』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55

  山田心子:羂索的人物資料很少,但是對分數要求卻很高,而且沒有兩面宿儺貴。

  櫻井看了眼價格,當機立斷:不接。

  窮神自帶的buff注定了她留不住錢,來這邊工作也只是為了賺波快錢養家。像『羂索』這樣拿著七百塊錢想讓櫻井做出七千塊效果的項目,成熟的社畜自然會圓滑推掉。

  山田心子道:已經拒絕任務『羂索』。

  拒絕任務後該人物仍然會被收錄至人物圖鑒中,方便員工隨時查看。

  櫻井『嗯』了一聲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

  她回到多治比家,把自己關進書房,將符紙在桌面鋪開。山田心子以為櫻井要開始練習畫符了,結果櫻井往軟墊上一坐,催促山田心子:快,上次我沒看完的電視劇,繼續放!我倒要看看這個女主還有幾條魚!

  山田心子:……你對著羂索開了一通諷刺,急匆匆的跑回來,就是為了追劇?

  櫻井理直氣壯:不然呢?

  山田心子:我還以為你是急著回來練習畫符。不是說這關系到你刷情緒值嗎?

  按照它對自己同事愛財如命的性格了解,只要是和目標情緒值相關,櫻井必然不會把事情拖延到第二天。

  櫻井掂起一張符紙,嘴角上翹露出淡淡的笑意:練習?那是人類才需要做的事情。

  神明,無所不能。

  只要角色卡的天賦值到位,就沒有櫻井點不亮的技能。

  山田心子嗤笑:那你還要當兩千多年的打工人?

  櫻井絲毫沒有被人戳了短處的惱怒,戳了戳山田心子:強扭的瓜不甜,強賺的錢不香。電視劇,電視劇,快播嘛——我好想看後續哦。

  山田心子沉默了兩秒,然後幫她開了投屏。

  系統有跨時空聯網功能,但都是為了隨時向總部報告任務進度以及方便隨時傳送員工回到主位面。偷網來放電視劇和動畫片這種老油條的摸魚行為,也只有櫻井想得出來。

  山田心子知道這種摸魚行為是不對的,是違背員工手冊的。但是,誰能拒絕櫻井呢?

  尤其是系統視角下,它看見的可不是那個矮冬瓜一樣的角色卡,而是櫻井的本體。

  黑發黑瞳的三流神明有著一副高潔清麗的容貌,神色冷淡又疏離。正是這樣高山雪蓮一樣自帶神性的美人,忽然衝你笑,語氣放軟,拖著尾音好似撒嬌一樣提出點完全不過分的要求——

  這換誰不得犯迷糊啊?

  雖然讓山田心子答應了給自己放電視,但櫻井始終沒能看完她心心念念的大結局。因為電視放到一半,兩面宿儺回來了。

  櫻井當然不能指責兩面宿儺不敲門這種傻逼問題,她利落的把桌上符紙一掃,將桌面清空,乖巧道:「宿儺大人!」

  兩面宿儺自然也看見了桌子上的符紙。他嗤笑一聲:「你喜歡這個?」

  他指的是陰陽術。

  櫻井面不改色的扯著謊話:「姐姐曾經當過村子裡的巫女,我跟著姐姐學過一些。」

  六分真話四分假話,這種哄騙人的手段她信手掂來,而且絕對不會被人看出來。

  兩面宿儺在案桌邊坐下,單手支著臉頰,嘲笑:「騙子。」

  他雖然喊櫻井是騙子,但臉上卻並沒有怒容。這也得益於兩面宿儺從一開始就明白了小騙子的本質,完全被騙習慣了。

  他已經習慣於櫻井十句話裡肯定摻雜八句瞎話的說話方式。只要櫻井不在兩面宿儺的底線問題上騙他,兩面宿儺都懶得和少女較真。

  他並沒有察覺,自己對櫻井的寬容度早已經越過了他一開始給櫻井的定位。

  櫻井殷勤的問候『戶』:「宿儺大人要看書嗎?還是寫字?我已經學會磨墨了,幫您打扇也沒有問題!」

  她在兩面宿儺面前總是笑得格外燦爛又乖巧。兩面宿儺血色的眸子微垂:「我要去一趟北部,預計三天之後回來。這三天裡,你就呆在府邸中等我。」

  櫻井一愣,臉上笑容凝固,還帶著點沒有反應過來的茫然:「宿儺大人,您不帶我去嗎?」

  她臉上凝固的笑容明顯取悅了男人,兩面宿儺輕笑:「想去?」

  少女自認隱晦的往兩面宿儺身邊湊近,眼巴巴的望著他:「我想跟著宿儺大人。」

  兩面宿儺不冷不淡的繼續問:「跟著我干什麼?」

  他猩紅的眼底倒映出少女玉雪可愛的臉——跟著兩面宿儺的這段時間,櫻井吃好喝好,睡得也香,愣是把原本有些營養不良的角色卡給養胖了不少。

  少女神色委屈:「宿儺大人不在的地方,我都討厭。」

  小騙子。

  又在說瞎話了——不,應該有九分真的。

  兩面宿儺將櫻井的每一絲神態變化盡收眼底,他終於確定櫻井說的並非全是謊言。盡管少女對他並沒有什麼忠誠可言,卻也是真心認為除去兩面宿儺存在的地方之外,都令她不快。

  男人心底陡然升起莫名的愉悅,連那份不可言說的欲壑都有了一絲被填上的薄弱滿足感。但那一絲滿足感太稀薄了,少得對於兩面宿儺這樣的人來說,近乎於無。

  本能渴望著從少女身上得到更多,兩面宿儺的眸色也在晦暗燈光中越發顯得暗沉。但他抬手時卻只是捏住櫻井的臉蛋,揉面團似的挼了一把,唇角勾起邪肆的笑意:「賀茂家出現了一個和尚,我要你留在平安京,和裡梅一起監視他。」

  「和尚?」

  櫻井愣了一下,艱難的在兩面宿儺魔爪下試圖正常說話:「他讓您不快了嗎?」

  問出這個問題時,少女黝黑的眸子裡閃過躍躍欲試的興奮。兩面宿儺毫不懷疑,如果他點個頭,櫻井就能半夜去給那個和尚開瓢。

  他松開了櫻井的臉頰:「想打架就去,人別死了就行。」

  松開手後,兩面宿儺又瞥了眼自己的手掌:好小。

  他一只手就能捏住櫻井整張臉,個子也是,平時吃得挺多,身高也不見長。難道是多治比家的伙食不好?

  山田心子嘆為觀止:這態度變化也太大了吧?

  何止是寬容啊,兩面宿儺對櫻井,簡直可以說是縱容了!

  櫻井倒是異常鎮定:你們就是太不把兩面宿儺當人看了,所以才會有這種感覺。

  山田心子沒好氣的吐槽:你也不是人好嗎?

  他甚至懷疑櫻井能這麼游刃有余的攻略兩面宿儺,就是因為她本質上就不是人類。哪個正常人類能把兩面宿儺拿下來啊?

  沒有個百八十年的精神病史,都不敢和這種級別的精神病搭話好嗎!

  一夜好眠,第二天早上沒有兩面宿儺吵醒櫻井,櫻井舒舒服服的睡到了大中午。托祭祀一事的福,櫻井現在在平安京咒術師之間流傳的惡名,已經快要直追兩面宿儺了——要是她過幾天再當著所有人的面宰只大妖,成為兩面宿儺第二指日可待。

  吃了頓遲到許久的早飯,櫻井在禪院直和杏子的幫助下洗漱更衣。

  禪院直幫她整理衣領的時候,櫻井在她身上聞到了淡淡的咒靈的味道。她有些疑惑的看著禪院直:「阿直,你出去抓咒靈了嗎?」

  禪院直幫櫻井整理衣領的動作頓時僵住,笑容也勉強起來:「今天在下女的通鋪裡遇到一只低級咒靈,我在禪院家也學過些咒術,順手給祓除了。」

  山田心子道:她在撒謊。


第22章 詛咒之王的祭品

  山田心子傳送投影給櫻井一張平面圖,圖上禪院直的體內團著十幾個黑色圓球。

  它道:這是禪院直身體裡的咒力凝聚點,這個家伙在自己體內放置了特殊形態的咒靈。

  櫻井只掃了一眼,然後懶洋洋的開口:「下次再遇到咒靈,記得留給我,姐姐喜歡吃這種。」

  見櫻井相信了自己的話,禪院直心裡松了一口氣。她略微一彎眉眼,輕笑:「好。」

  收拾完出門,櫻井在門口遇到了裡梅。少年穿一身紅,挺拔的站在門口,灼灼如夏日般奪目。

  櫻井用手比劃出一個方框,恰好將裡梅框進去。

  她道:你看這一幕,截下來像不像戀愛游戲扉頁?

  山田心子老實道:像。

  裡梅回頭就看見櫻井對他比了個奇怪的手勢。少年皺眉:「你干什麼?」

  櫻井放下手,全當少年是空氣,不搭話也不理會他的從門口出去。裡梅深吸了一口氣,憋屈的追上櫻井:「宿儺大人讓我們……」

  少女突然停住腳步,俏臉冷凝的看向裡梅:「別和我說話,看見你就煩。」

  裡梅欲要追上去的腳步頓住。他停頓的瞬間,少女已經走遠了。裡梅暗惱於櫻井高高在上的態度,握著拳憤憤的追過去。

  想到宿儺大人讓自己和櫻井一起去監視那個暫住在賀茂家的和尚,而櫻井偏偏又是這樣一幅不配合的態度,裡梅就火大。

  同時又有那麼一點點心虛。

  時間更早一點的時候,裡梅其實是去過櫻井暫住的院子門口。他聽見少女軟軟糯糯的和侍女說話,聽起來好像是已經不生氣了。

  沒想到剛一見面,那個軟綿綿說話的少女音就好像變成了泡影。櫻井仍舊對他態度惡劣。

  櫻井沒有甩開裡梅,和他保持著五米左右的距離,真情實感的開始逛街。

  山田心子提醒她:裡梅還在後面呢。

  櫻井:我又不瞎。

  山田心子不解:你好像不太喜歡裡梅?

  它一直覺得,和兩面宿儺對比的話,不管怎麼說都應該是裡梅更討人喜歡才對。而且櫻井也說過,裡梅隨便往哪裡一站,都漂亮得像是戀愛游戲扉頁。

  說明櫻井還是吃裡梅顏值的。

  櫻井沒有回答山田心子,而是慢吞吞從攤子上拿起一串耳環,往自己光潔的耳垂上比劃。耳環樣式簡樸,但是底下的松綠色石墜卻很得櫻井心意。

  她摸了摸自己雪白無暇的耳垂,有點遺憾:角色卡沒有打耳洞,這個年代也沒有耳夾。

  裡梅遠遠看見櫻井從地攤上拿起一串耳飾,擺弄了一會兒後又放回去了。他等著櫻井離開後,走上前拿起櫻井之前看的耳飾:「這個我買了。」

  「錢就不用找了。」

  把錢扔給老板之後,裡梅一轉身,突然發現櫻井不見了。他茫然片刻,目光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打轉,最後確認沒有任何一個背影屬於櫻井。

  他把櫻井跟丟了。

  少年抿著唇,將耳環放進自己口袋裡,悶悶的繼續往前走。他謹記著兩面宿儺交給他的任務,即使櫻井不配合,裡梅也打算自己去拜訪賀茂家,探探底。

  他倒是真的被兩面宿儺實力和個人魅力所折服,老老實實的在跑業務。

  只是裡梅還沒有走到賀茂家的府邸,就先被人圍住。他皺眉,冷眼看著將自己團團圍住的幾個『熟人』。

  穿著華服的少年笑嘻嘻攔住裡梅去路:「裡梅,聽說菅原家把你送給那個野路子咒術師賠罪了?」

  「怎麼樣?那個野路子咒術師是不是很喜歡你啊?畢竟你長得這麼好看嘛——就和你母親一樣……」

  櫻井坐在建築高處,她掩藏了自己的咒力,單手支著下巴,懶洋洋的俯視建築底下來來往往的人。

  山田心子:你不去賀茂家監視那個和尚嗎?

  櫻井:我為什麼要去監視那個和尚?

  山田心子茫然:可是兩面宿儺……

  櫻井捏住山田心子的臉,左右揉搓:社畜准則之一,當戶想要百分之八十的效果時,我們只要做到百分之五十就好了。反正那百分之八十做出來也是要改的,所以不要太勉強自己。

  好不容易等到兩面宿儺不在,我當然要找機會刷裡梅的情緒值。

  山田心子跟櫻井呆久了,深知這個三流神明完全不做人的處事風格。它回憶起昨天櫻井在平安京內亂逛,還向它要了地圖。

  它恍然大悟:你故意的!你昨天來踩點,今天故意把裡梅帶到御三家附近,等著他和舊日認識的人相遇。那些人還不知道裡梅現在為兩面宿儺辦事,肯定會來奚落裡梅,你到時候再趁機出面刷裡梅的情緒值。

  這個我知道!我系統裡有,這招叫預謀已久的英雄救美——你好惡毒啊……

  山田心子的話到一半,停住了。櫻井正似笑非笑的看著它,眼眸彎彎:繼續啊,我好惡毒,然後呢?

  山田心子認真道:我就喜歡你惡毒的完成任務,然後把我們兩業績總額全部送上第一名的靚仔模樣。

  櫻井拍了拍山田心子的頭:真乖。

  山田心子:……

  原來這個三流神明還有隱藏抖S屬性的嗎?!

  看見遠處鮮衣怒馬的少年們已經開始動手推搡裡梅,櫻井慢悠悠站起來,取下弓拉滿。咒力注入後,黑色箭矢瞬間成型,『咻』的一聲疾飛出去。

  暗諷裡梅母親的少年話音未落,身邊年長者一把抓住他衣領往後拖,同時試圖伸出手抓住那只黑色箭矢!

  陽光之下,黑色箭矢宛若閃電,被年長者抓在掌心。他臉色微變,抓住箭矢的手掌心淌下粘稠血液。

  空氣中除去血腥味,還有一股濃郁的,無法化解的腐朽味道。

  腐爛從掌心蔓延到小臂,年長者面不改色的抽出□□砍掉了自己的右臂。被他護住的少年驚懼不已:「二叔!這是——這是什麼東西?!」

  他的二叔已經是禪院家長老上席,光論咒術師能力在平安京也是數一數二。誰能在大街上將其傷成這樣?

  少女清亮的聲音帶著高高在上的諷刺:「這是野路子咒術師送各位的禮物,要好好珍惜啊。」

  在眾人驚慌失措又帶著畏懼的目光中,陰雨遮掩陽光,單手執弓的少女懶洋洋坐在惡鬼肩頭,神色冷漠的俯視他們。

  無辜民眾倒是溜得又快又熟練——畢竟這裡可是平安京。對某些人來說,這裡是最安全的地方,但對某些人來說,這裡也是最危險的地方。

  裡梅抬頭,因為『姐姐』的存在拔高了櫻井的高度,他不得不仰視著櫻井。裡梅抿了抿唇,感覺自己臉頰發燙,以及……無法言明的惱怒。

  為什麼偏偏是這樣丟臉的時候,被櫻井看見?

  他覺得自己應該沒有那麼強的自尊心,但櫻井一出現,裡梅又不得不承認:他在櫻井面前會變得更加敏感自尊。

  他在意少女看他時本就帶著厭惡的目光,會不會蒙上一層更加惡心的憐憫。

  櫻井從『姐姐』肩膀上跳下來,沒有看裡梅。

  裡梅松了口氣,同時又感到莫名的失望。

  年長者將被腐蝕的手背到身後:「你就是兩面宿儺帶回來的咒術師?」

  櫻井打了個響指,姐姐應聲回到術式之中。她同樣不理會抓住了自己箭矢的年長者,冰冷又凶惡的目光越過一眾人,落到剛才奚落裡梅母親的少年身上。

  少年打了個寒戰,腿軟得幾乎要當場跪下來。

  「算你運氣好。」

  櫻井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時,露出一口尖尖的白牙:「今天我和裡梅要去辦事,先把你的頭留著。」

  「放肆!」

  年長者怒喝一聲,攔在了後輩面前,還想訓斥櫻井幾句什麼——

  櫻井忽然轉頭,拉住裡梅的袖口:「裡梅,他凶我。」

  少女個子嬌小,略一閃身就輕易躲到裡梅背後,拽住他袖子的手軟綿綿的。裡梅搞不清這家伙又在玩哪出,但她一撇嘴露出些許委屈神色,裡梅也有些發慌。

  他下意識把櫻井護在自己身後,冷聲道:「我們還有事情要辦,麻煩您讓開。」

  裡梅說話的時候,空氣中彌漫開濃重的寒氣。在這種天氣裡絕對不該出現這樣的寒意,而周圍迅速降低的溫度也絕非錯覺。

  對面的人臉色難看起來;一開始只是家裡小輩想要逞威風,但是沒有人想要真的動手。因為裡梅雖然沒有繼承菅原家的術式,本身卻仍舊是平安京咒術師中天賦絕佳的天才。

  只是他平時總被菅原家六眼少主的光芒所掩蓋,也很少和其他御三家子弟起衝突。

  現在還要加上一個來歷不明,術式不明,但是在道場屠戮了十幾名高階咒術師的野路子少女。

  對面的人不得不暫時忍氣吞聲的給他們讓路。

  裡梅面色鎮定,拉著櫻井穿過人流。只有櫻井知道,故作冷靜的少年緊張得手心全都是汗。

  她踮起腳,將下巴搭在少年肩頭,帶著戲謔意味的輕笑:「裡梅哥哥,你好緊張哦。」

  頓時一股子涼氣順著尾巴骨竄上脊柱,裡梅像是被摸了嘩——的公貓一樣炸毛跳開,單手捂住自己耳朵:「你、你說什麼東西!!?」

  他還沒有聽過櫻井用那樣柔軟的聲音同他說話。

  檢測到人物『裡梅』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65

  少女吹了聲口哨,嘴角上挑露出點淺淺的笑。

  她將之前一直藏在背後的胳膊露出來:「少廢話,去給我找能止血的藥來。那個老不死的真難搞,捏斷我的箭之後還反噬到我胳膊上了。」

  櫻井剛剛那一箭試探著將咒力和詛咒糅合在一起,看起來效果不錯。只是角色卡的身體不如櫻井自己原本的身體耐用,將詛咒加諸箭身射出去時,總是會伴隨著些許反噬。

  她將胳膊拿出來,裡梅才看見櫻井的袖子已然泛開一片血色。

  她自己用小刀劃破袖子,將黏在傷口上的布片撕下來。裡梅愣了一下,忽然心髒收緊,錯覺自己胳膊上也蔓延開痛覺。

  櫻井抬眸看見裡梅還呆呆站在原地,她皺眉:「大少爺,我給狗喂個骨頭狗都知道舔一下我手掌心。我救了你,你連事後包扎都不幫忙的嗎?」

  她說話還是一如既往的不氣,又難聽。要不是長得好看,光這種說話語氣,都不知道要被人套多少次麻袋。

  剛才那句帶著戲謔笑意的『裡梅哥哥』好像幻覺一樣不真實。

  裡梅手忙腳亂的站起身:「我知道附近有醫館……我帶你過去。」

  檢測到人物『裡梅』的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70

  山田心子:我已經看到我兩業績登頂的未來了。

  別人的搭檔怎麼樣它不清楚,但櫻井的任務速度絕對是快到飛起。

  沒有機會就創造機會,沒有氣氛就創造氣氛,沒有情緒就創造情緒。櫻井的工作態度簡直積極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櫻井慢悠悠撕著胳膊上被血黏住的碎布,笑眯眯:過獎過獎,基操罷了。

  山田心子:你之前對裡梅那態度,我還以為你會更迂回一點,或者直接刷負面情緒值呢。

  櫻井嘆了口氣:本來沒打算刷那麼快的。誰讓兩面宿儺突然跑西部去了,還不帶著我。

  我不把裡梅的好感度刷高一點,這種傲嬌晚上是不會陪我睡覺的。

  山田心子一愣。它的運算系統卡了兩秒:……你之前天天找兩面宿儺睡覺不是為了刷情緒值啊?

  櫻井:不是啊,我一個人睡覺會害怕,要人陪而已。

  杏子是普通人,禪院直的話櫻井另外有用,不打算和她更進一步。挑來挑去,兩面宿儺不在的話,也就裡梅可以□□了。

  一人一系統面面相覷,山田心子試探性的開口:兩千歲的神?

  櫻井理直氣壯:兩千歲的神也很怕寂寞的。

  裡梅和醫館的老板相熟,臨時插了隊,讓他先幫櫻井包扎傷口。

  老板一邊給櫻井上藥,一邊皺著眉。他悄悄去看少女神色,只見那張玉雪可愛的臉頰上卻並沒有絲毫多余的表情,唯有秀氣的眉從始至終都緊緊皺著。

  包扎完傷口,老板將裡梅叫到外面。

  裡梅擔心櫻井的手,搶先開口:「她的胳膊——」

  老板嘆氣:「只是皮肉傷,看著嚇人,但沒有傷到筋骨。以後不會妨礙用弓。」

  櫻井背上背著那麼顯眼一張弓,老板也不是瞎子。

  裡梅聞言松了一口氣。

  老板仍舊皺著眉:「但是胳膊上肯定要留疤痕了。」

  裡梅明顯愣了一下。他剛開始沒想到這點;當咒術師的,不管是同行相爭還是祓除咒靈,都是九死一生,身上留點疤痕也是很正常的。

  但是老板特意這麼一說,裡梅心底也跟著揪了起來。

  他意識到:櫻井是個女孩子。

  她要是知道自己胳膊上要留疤了,會不會難過啊?

  不對,櫻井難過關他什麼事?平時這家伙就沒有給過他什麼好臉色,動輒說些粗鄙之語,全瞎了那張勉強能看的臉……

  心裡找了千百個理由,裡梅還是沒辦法讓自己心裡放松下來。越是找理由,越是心髒發緊,好像被無形的手掌攥住了一樣。

  他在為自己找補著理由,滿腦子裡回想的卻總是自己拉著櫻井從那群人面前走過的模樣,櫻井一箭從高處射出的模樣。

  裡梅沒由來的感到後悔:自己當初,應該學點反轉術式的。

  少年垂下眸,道:「不用省錢,有什麼好藥都給她用上。」

  老板點頭:「你帶過來的人,我肯定不會幫你省錢。等會我再開點內服的藥,你帶回去煎給她喝。」

  裡梅疑惑:「她還受了內傷?」

  老板被逗笑了:「消炎的。這天氣太熱,我怕傷口捂壞。」

  裡梅頓時明了。他干咳一聲,叮囑:「內服,開點……苦得不厲害的藥。」

  他和櫻井還沒有熟到清楚對方口味的地步。但裡梅想起自己在菅原家時,認識的幾個年輕貴女,吃藥時都要就著蜜餞,還要下女哄著才肯喝。

  他想櫻井或許也是那樣,需要人哄著才對。

  櫻井胳膊包得像個燒火棍一樣,這個模樣自然也不能去賀茂家拜訪了。裡梅只好拎著藥包跟櫻井一起回去。

  她出門前還好好的,回來胳膊就變成了木乃伊——杏子和禪院直看向裡梅的目光頓時就不善起來,幾乎可以和姐姐相媲美了。

  裡梅頂不住兩個女人的視線攻擊,放下藥包叮囑了幾句後就繃著臉跑了。

  杏子去幫櫻井煎藥,禪院直幫櫻井把身上的髒衣服換下。

  山田心子道:你倒是挺習慣被人伺候更衣的。

  它還沒有被分配到搭檔之前,經常聽其他有搭檔的同事閑聊。好像現代許多女性同事在接到異時空任務時,都非常不習慣其他人侍奉自己沐浴更衣。

  櫻井適應力好得就像個原時空土著。

  她換了身干淨衣服,懶洋洋的趴在床上:社畜嘛,最重要的是要有適應力。你別看我現在這麼落魄潦倒,我以前也是跟著大妖見過世面的……

  杏子捧著煎好的藥進來,跪坐於塌前,藥碗裡的湯水發出難聞的味道。她服侍慣了嬌氣的貴女們,下意識的想要張嘴哄櫻井喝藥。

  但沒等杏子開口,櫻井已經用沒傷的左手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藥汁味道又苦又惡心,像爛抹布煮出來的一樣。

  少女皺著眉吐了吐舌頭,抱怨:「好難喝。」

  禪院直將提前准備好的蜜餞塞進櫻井嘴裡。

  她嚼著蜜餞,嘴巴裡慢慢蔓延開清甜的味道。

  櫻井伸手捻了捻自己的耳垂,雪白小巧的耳垂柔軟極了。

  她問:「你們有人會打耳洞嗎?我想打個耳洞。」


第23章 詛咒之王的祭品

  櫻井想要打耳洞——這個認知一冒出來,禪院直和杏子頓時面面相覷。

  杏子年長櫻井三歲,早就打過耳洞了。禪院直倒是與櫻井年紀相仿,但她原是出身禪院家的貴女,不足十歲時就已經有耳洞了。

  這麼一看,確實是櫻井平日裡太沒有女子的講究。

  禪院直小心翼翼的開口:「可是有人和大人說了什麼嗎?」

  櫻井捻著自己柔軟的耳垂,道:「今天上街看見了很多漂亮的耳環,所以就想打耳洞了。」

  二人聞言,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好笑。杏子摸了摸櫻井的頭:「我傍晚備些東西,就可以幫您打耳洞了。」

  其實這個季節並不是適合打耳洞的季節。雖然是秋初了,但太陽仍舊還毒辣著,天氣又熱,打了耳洞很容易紅腫發炎。

  但是櫻井要求了,侍女們便沒有拒絕主人的概念。

  傍晚吃過晚飯,杏子找了些輔助工具,幫櫻井打耳洞。這年代打耳洞的手法粗劣又直白,哪怕是貴族家裡也一樣。

  看著那根算不得多細的針穿過耳垂,山田心子都替櫻井疼得慌。

  它偷偷看了眼櫻井,少女單手指著下巴,看起來有些無聊。山田心子沒辦法從她眼底揣摩出她的想法,即使是最精密的核心,也難以推算。

  山田心子忽然想起櫻井說過,她是神,沒有痛覺。

  但……角色卡是人類之軀,而且痛覺拉滿的那種。到底是神沒有痛覺,還是這點痛覺對於櫻井來說,已經輕微得根本算不上痛覺呢?

  杏子動手很快,取下針後迅速將茶葉梗插.進耳洞以免愈合。她將桌案上的雜物收拾起來,道:「待過了五六日,不流膿也不紅腫,就能把茶葉梗換成漂亮的耳墜了。」

  櫻井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耳垂,原本雪白的軟肉已經紅腫起來,耳廓一片熱辣。

  她道:「那我明天就要上街去看耳墜。」

  杏子不由得露出笑容:「大人喜歡就好。」

  夜色漸濃,孤月高懸於佛塔尖上,而兩面宿儺又居於佛塔之上。

  月光自上而下灑滿他全身,男人的上衣已經被撕破,健壯的蜜色肌肉上描畫有黑色咒紋,以及星星點點的血跡。

  而在兩面宿儺腿上,攤開了一卷紙頁泛黃的佛經。他難得顯露出了四目四臂的真身,赤紅眼瞳低垂,臉頰上還沾著血跡。

  幾滴血珠順著男人下顎滑落,欲墜不墜掛在他下巴與喉結上。

  佛塔下面已然堆積了許多屍體,卻沒有任何妖怪野獸敢來啄食。連烏鴉也識趣的繞開這裡,不敢靠近沐浴著月光的鬼神。

  「嘖。」

  將手裡的佛卷捏碎,兩面宿儺面色沉沉,難辨喜怒。他站起身,跳下佛塔,踩著累累屍骨前進——寺廟裡苟延殘喘的僧人個個屏息俯首,恨不得把自己的頭塞進地磚裡。

  頭低得不夠的人,都變成那怪物足下的白骨了。

  但僅僅是低頭,並不能保全他們的性命。

  兩面宿儺走出寺廟的同時,身後一切活物,盡數被一股力量切開刨片!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連頭也懶得回,只是懨懨留下一句:「無聊透頂。」

  這一路都無趣得很,兩面宿儺找了條河流清洗自己身上血跡時,忽然想起了櫻井。這個時間,小騙子肯定還沒有睡著。

  用手將濕透的櫻色短發盡數梳到腦後,他漫不經心的想著:自己不在,小騙子一個人躺在床上,即使睡不著也沒有人能折騰了。

  想到櫻井一個人翻來覆去睡不著又煩得踢被子,還沒有人哄她的場景——兩面宿儺無意識的揚起嘴角,露出一個極淺的笑意。

  櫻井確實睡不著。

  她晚飯吃多了,坐在院子裡一邊練習拉弓,一邊慢吞吞的消食。因為這個時代奇缺娛樂項目的緣故,大家都睡得特別早。

  櫻井倒也沒有強求侍女們陪自己『熬夜』。

  消食完後,她拿了個桌案上杏子給留的櫻餅,慢悠悠的吃。櫻餅按照櫻井的口味放足了糖,味道很甜,讓甜黨吃了會流淚。

  山田心子:……你剛剛不是在消食嗎?

  櫻井:這個角色卡還在生長期呢,生長期的孩子多吃幾口怎麼了!

  山田心子無語:我覺得可能不是角色卡的問題。

  櫻井一手拿著櫻餅,一手卷起自己被子,熟門熟路的往裡梅房間走。整個多治比府邸的地圖她都背熟了,找個人的房間簡直輕而易舉。

  裡梅房間裡還亮著燈,但是門是關著的。櫻井用力敲了敲門,裡梅很快過來將門打開。

  他第一眼甚至都沒看見櫻井,只看見大團的被子。然後櫻井的臉艱難的從被子後面探出來:「你睡覺了嗎?」

  裡梅無語:「剛准備睡,你來干什麼?」

  「剛准備睡,那就是還沒有睡了。」

  櫻井下了定論,抱著被子一貓腰閃過裡梅,走進他房間,將自己被子往裡梅床上一扔。裡梅愣了愣:「你要干什麼?」

  少女往床上一躺:「來睡覺啊。」

  「宿儺大人走了,我一個人睡不著,要找個人陪我睡。」

  她說話的同時,踢掉自己腳上的鞋,一弓腰鑽進被子裡。整個動作一氣呵成,裡梅愣是沒有找到機會阻止櫻井。

  少年的面頰登時變得通紅,說話也結巴起來:「你、你胡說什麼呢!你一個姑娘家的,怎麼能睡我床上?你快點下來!」

  櫻井從被窩裡探出頭,黑色短發被蹭得亂糟糟的。她把自己還裹著繃帶的胳膊也伸出來,在裡梅眼前晃了晃:「我是傷患。」

  看著那條胳膊,裡梅也不好意思去拖櫻井下來。他站在門口,臉紅得像個番茄。過了好幾秒,少年才憋出一句:「那我去其他房間睡。」

  櫻井奇怪的看著他——少女忽然展顏一笑,眼眸彎彎如同月牙:「裡梅,你不會是害羞吧?」

  裡梅如果是只貓,這會兒恐怕毛都要炸開了。

  他被這句話嚇得咬到自己舌尖,嘴巴裡蔓延開淡淡的血腥氣。裡梅強作鎮定:「你想多了。如你這般言行粗鄙,行為不端的女子,我才不會有半分綺念。」

  櫻井翻了個白眼:「那你怕什麼?」

  裡梅為自己理據力爭:「我才沒有怕!只是、只是,孤男寡女,共臥一塌,成什麼樣……」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性格乖張的少女把他被褥枕頭全部推下床,理直氣壯:「那你睡床邊邊,我睡床上。」

  裡梅噎了一下:「…那是我的床——」

  櫻井打了個哈欠:「我困了,你少來煩我。如果你去別的房間睡,明天我就去賀茂家告訴那個和尚,你是宿儺大人派去監視他的眼線。」

  她似乎是真的困了,聲音不如往日那樣活力,變得既低而軟,好像在撒嬌一樣。

  裡梅被她氣得險些笑出聲。他走到床邊,道:「宿儺大人說了讓我們兩個一起監視,你這是在破壞宿儺大人的計劃。」

  櫻井扯著被子蓋過頭頂,甕聲甕氣:「要你多管閑事,我的任務我愛怎麼做就怎麼做。」

  裡梅實在是不知道該拿櫻井怎麼辦。他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最後還是乖乖將自己的被褥鋪在床邊,准備在床邊將就幾天。

  雖然暫時還猜不出櫻井想要怎麼折騰自己,但宿儺大人不日就要回來,櫻井肯定不會在他這裡久呆。

  至於櫻井說自己睡不著需要人陪之類的鬼話,裡梅是半句不信。他覺得櫻井就是仗著兩面宿儺不在府邸,沒有人可以壓著她了,所以越發肆無顧忌的折騰人。

  這樣惡劣的性格,倒是……和宿儺大人有點相似。

  熄滅燭火後,屋裡的光線驀然暗了下來。

  裡梅根本睡不著,僵直得像塊木頭一樣躺著。外面月亮越升越高,更加明亮的月光撒了進來——身邊傳來了少女平穩均勻的呼吸聲。

  他有點不可置信:真的睡著了?

  裡梅忍不住坐起來,借著月光看向自己的床鋪。

  少女手腳並用抱著被子,安穩合目睡得正香。她的臉蛋本來就偏圓,側睡時一邊被枕頭壓得鼓起一個桃子似的飽滿弧度。

  櫻井的皮膚白,耳垂卻格外的紅,甚至還有些飽滿過度的腫脹。裡梅悄悄湊近看了一眼,發現櫻井打耳洞了。

  一截小小的黑色茶葉梗,襯托著那片桃紅色軟肉,甚至透露出幾分色氣的意味。

  忽然,少女翻了個身,精致可愛的眉眼從裡梅面前晃過去,帶起一陣甜蜜的櫻餅的香氣。

  裡梅嚇了一跳,立刻倒頭躺回自己被窩裡。因為倒得太快,他後腦勺還撞到了床腳,疼得齜牙咧嘴。

  而罪魁禍首在夢中砸吧了一下嘴,嬌聲嬌氣的罵:「裡梅你是狗嗎?連甜糕都和我搶!」

  猝不及防從少女夢話中聽到自己的名字,裡梅臉色一黑,捂著自己的頭敢怒不敢言的躺回去了。

  他不敢吵醒櫻井,害怕櫻井被吵醒後,反問他為什麼不睡覺,還偷聽自己的夢話。

  裡梅確信櫻井干得出這種罵完人後,還倒打一耙的事情。

  重新躺回去後,裡梅想閉上眼睛睡覺。但是他一閉上眼,面前就總是飄浮過櫻井紅腫的耳垂——緊接著便是白日裡,她站在攤子前挑選耳飾的模樣。

  松綠色的寶石越發襯得少女粉白指尖精致可愛,讓人看一眼便忍不住遐想那顆寶石綴在她耳垂上時,該是什麼樣的風情。必然也很可愛吧?

  夜色中,裡梅困倦又徒勞的睜著雙眼,終於意識到自己好像……失眠了。

  旁邊睡在床上的少女又翻了個身——裡梅走著神,想:這家伙睡相真差,這才半夜呢,我都聽到她翻四五個身了。

  這麼差的睡相,宿儺大人是怎麼忍住沒殺了她的?

  難道她和宿儺大人一起時也睡床嗎?

  不不不,那肯定不可能。必然是櫻井睡床邊邊,宿儺大人睡床吧?宿儺大人又不是憐香惜玉的人。

  而且櫻井……櫻井這家伙,也和『香玉』二字沒有關系。她就是個小惡魔,是老天爺專門派來折磨他的克星!

  他正胡思亂想的時候,眼前忽然垂下少女修長玉白的手掌。裡梅還以為自己失眠被抓到了現場,驚得瞪大了貓兒眼。

  但那秀氣的手掌在他眼前晃兩下,安靜下來了。

  裡梅試探性的出聲:「櫻井?」

  少女沒有出聲。

  裡梅坐起身,只見櫻井已經翻到床邊,卻還睡得很香。

  少女不說話時,那張臉極具有欺騙性,看起來又乖巧又可愛。尤其是閉上眼後,那雙格外明亮又罕見的純黑色眼瞳被掩蓋了鋒芒,顯得整張臉蛋越發純美無害起來。

  裡梅愣了一下,腦子裡忽然冒出個他自己都嚇了一跳的念頭:櫻井……其實是個美人啊。

  櫻井多大來著?應該比自己小吧?

  在道場那天,她怎麼就有勇氣去挑釁御三家的默認規則呢?

  窗戶外面的月亮悄悄移了位置,月光也隨著月亮的移動,而默不作聲的開始移動。

  月光柔和掠過少女濃密的眼睫,上翹的鼻尖,然後是蒼白的唇。

  裡梅的目光也追隨著月光,移動,移動,再移動。

  忽然,櫻井蒼白的唇動了動,嘟囔出一句夢話:「糖放多點,我愛吃甜的。」

  夢話聲音太小,而裡梅的心跳聲音太大。他捂住自己胸口,倉惶移開了視線。

  少年在夜裡最寂靜無聲處心動,月亮不知道,她也不知道。

  檢測到人物『裡梅』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89


第24章 詛咒之王的祭品

  櫻井第二天醒來時,耳垂上就已經消腫了大半。畢竟是咒術師的身體,即使櫻井看著嬌小瘦弱,實際上也要比普通人強上許多。

  她對著鏡子擺弄自己耳垂,素白的指尖撥動黑色細長的茶葉梗。

  禪院直幫櫻井梳理睡亂的短發,目光自然也落到櫻井耳垂上。她笑眯眯道:「大人的恢復力真好。這樣看來,明天或者後天就可以換成耳墜了。」

  山田心子卻皺著眉,提醒櫻井:小心這個女人,她身體裡的咒力陰影團又變多了。

  山田心子可不希望自己這麼優秀的搭檔,在陰溝裡翻船。

  櫻井對著鏡子,戳了戳自己耳垂,懶洋洋的:「那我吃完早飯就出去買耳墜。阿直要一起嗎?」

  禪院直幫櫻井梳頭發的動作一頓。但她很快便將這片刻遲疑巧妙的掩蓋過去,溫柔輕笑:「我的身份恐怕不方便上街。」

  「也是。」

  櫻井毫不懷疑她的話,捂著嘴小幅度的打哈欠:「那阿直有什麼想要的嗎?我回來的時候給你帶。不用不好意思,我也經常幫杏子帶東西的。」

  她打哈欠時也神情慵懶,尖尖的白牙和一截嫣紅舌尖自唇瓣後探出來,好像小貓似的。但少女很快就將哈欠打完,整張柔軟圓潤的臉蛋壓在案幾上,昏昏欲睡。

  禪院直看得心髒都軟了。

  她想:櫻井大人真好啊——人這麼可愛,性格也這麼可愛。

  其他人只記住櫻井在道場逞凶,在街上挽弓折了咒術師的胳膊。而這個院子裡的侍女們,卻也只記得櫻井是位個子小小的漂亮姑娘,愛睡覺,喜歡吃口甜的。

  她在這些方正框格裡馴化長大的侍女心中,是對自由向往的慰藉,對自己不曾得到過美好自由的慰藉。

  吃了早飯出門,櫻井和裡梅在門口會和。他今天換了身黑色的衣服——櫻井多看了他兩眼。

  少年緊張得走了幾步同手同腳,然後又反應過來,連忙板著臉,目光刻意不去看櫻井:「你看我干什麼?」

  櫻井咬著杏子塞給她的甜糕,理直氣壯:「我在想你今天怎麼沒有穿紅色的衣服了。你昨天那套紅色明明比較好看。」

  裡梅愣了一下。他主動和櫻井搭話時,本來就已經做好了會被櫻井罵的准備。但櫻井今天居然沒有倒打一耙先罵他,還說了……他好看這樣的話。

  這種話裡梅從小到大聽了很多,但那些人誇他容貌,大多帶著對他舞姬母親的蔑視。唯獨櫻井,她誇裡梅好看時,眼眸裡干干淨淨的,單純只是誇他好看。

  就像是誇一朵花,或者誇一幅畫。不帶任何目的性的欲.望。

  見裡梅忽然站住,看著自己不說話了。櫻井眉頭一皺,順著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了數秒,猛然臉色大變:「甜糕不會分你的!」

  說完,她把剩下大半塊甜糕塞進嘴裡,秀氣的眉帶著幾分得意輕挑。

  明明是挑釁的表情,換成往日,裡梅知道自己該生氣的。但不知道為什麼,現在看櫻井挑釁自己,裡梅一點也不生氣。

  甚至……甚至——還覺得少女得意洋洋的模樣,有些可愛。

  他急匆匆越過櫻井,語速比平時更快了幾分,帶著欲蓋彌彰的味道:「走了,還要去找那個和尚。」

  櫻井艱難的把甜糕咽下去,舔了舔唇:「裡梅,我口渴了。」

  裡梅不敢回頭看她,悶聲:「塞那麼大一塊糕下去,沒噎死你就不錯了。」

  「要酒還是茶?」

  櫻井:「茶。我不喝酒——茶能不能多放點糖?」

  裡梅被她氣笑了:「櫻井,你就是故意來折騰我的吧?」

  少女眨了眨眼,面無表情的臉蛋忽然扯出抹俏皮笑意:「哇,被發現了~」

  她用弓戳著裡梅的後腰:「我是傷患,要求多點很正常。快去買,你請我——下次我也請你。」

  當然,兩人都知道,櫻井的下次就是星期八,改天就是32號,以後就是猴年馬月。她要真心想請誰吃飯,肯定現在就請了。

  裡梅緊繃著臉,把她的弓推開:「知道了!」

  「看在你是傷患的份上,我才幫你跑一趟的。你就在這等我,不准亂跑……平安京你才來沒多久,人生地不熟的,容易迷路。」

  嘴上說著言不由衷的話,少年的腳步卻很誠實,快速朝最近的茶肆走去。

  山田心子嘆為觀止:0271,你到底有幾個好哥哥?

  櫻井從懷裡捏出一個紙人,笑眯眯道:好哥哥?我沒有那玩意兒,我認識的弟弟比較多。

  山田心子這才記起櫻井的年紀——確實,以這位三流神明的年紀,想要給她當『好哥哥』確實比較困難。

  它嘟囔:你居然都沒有負罪感的嗎?

  聽其他系統說,很多工作人員哄騙這種純情美少年時,都會負罪感爆棚,甚至還有的反過來被任務對像打動,自願留在那個時空再也不回來的。

  沒有啊。

  三流神明今天也是一如既往的不做人:都是工作而已,怎麼你一個系統比我還多情善感?

  山田心子:……

  算了,它就不該指望櫻井能說點人話。

  秋老虎威力不小,太陽光還辣人得很。櫻井找了個曬不到太陽的地方坐著,無意識的又摸了下自己耳垂:雖然已經消腫,但是手指去捏的時候,還是會有點微痛。

  她想起昨天看見的那串耳飾,問山田心子:這邊的東西可以帶回主位面嗎?

  山田心子嚴肅道:當然不行。若將這個位面的東西帶去主位面,很容易引發位面壁障錯亂,甚至會出現位面交錯的情況。

  櫻井遺憾的嘆了口氣:哦。

  山田心子見她有些失望,忍不住問:你想帶什麼東西回去?

  櫻井一彎眼眸,臉不紅心不跳的說著瞎話:想帶個漂亮姐姐回去。

  山田心子:……你別和我說話,我覺得我血壓好像上來了。

  一人一系統正在閑聊打發時間,忽然櫻井面前站了一個人。櫻井以為是裡梅回來了,頭也不抬:「怎麼才回來啊?我都要渴死了……」

  「倒是我的不對了。」

  男人低沉的聲音含著笑意,在櫻井面前半蹲下來:「不過眼下我手頭也沒有能解渴的東西,能否請小姐隨我去其他地方喝一杯?算我請小姐的。」

  櫻井看著和尚昳麗帶笑的臉,有點無語。她都放棄這個任務了,怎麼任務人物還淨往她面前湊?

  少女只瞥了他一眼,那雙純黑清冷的眸子便又投向其他地方,散漫道:「不行,我對你沒興趣,少來煩我。」

  羂索絲毫沒有被櫻井的冷淡態度逼退。他笑吟吟的望著櫻井,因為半蹲的姿勢,所以羂索的角度是仰視。

  他視線所及,可以輕易看見少女泛著紅的耳垂。上面只有一截黑色的茶葉梗,過於樸素了。

  羂索:「小姐打耳洞了啊?上次見面還沒有的。剛好我最近收到了幾顆松綠色的寶石,如果小姐喜歡的話,我倒是可以送給您用來磨幾顆耳墜子……」

  櫻井眉頭輕揚,目光慢悠悠轉回羂索身上。她將男人上下打量,明明身材較男人嬌小許多,在氣勢上卻好像是櫻井在挑剔羂索。

  檢測到人物『羂索』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57

  山田心子:……他是不是腦子有點毛病?

  櫻井翻了個白眼:還沒看出來嗎?這傻逼饞我身子。

  山田心子的運算速度瞬間往上飆了好幾倍,火星子都要跳出來了:他連A都不放過嗎?!

  櫻井:…倒也不用這麼大聲的強調我身材。

  少女終於施舍給羂索一個正眼,只是眼底仍舊帶著幾分諷刺似的情緒:「拿來我看看。」

  羂索好脾氣的微笑:「眼下沒有帶著,如果小姐不嫌麻煩的話,可以隨小僧走……」

  「她沒空。」

  冷冽的少年音打斷了羂索的話。

  羂索有些意外,抬頭正看見面色寒霜的裡梅——他快步走到櫻井身邊,將一截封好的竹筒塞給櫻井:「楓糖茶。」

  「不是還要買墜子嗎?走了。」

  說著,他拉住櫻井胳膊,輕輕將她拽了起來。

  櫻井晃了晃那截竹筒,聽見裡面搖晃的水聲。她垂眸看向羂索:「我現在住在多治比府邸,你自己選個時間把寶石送過來吧。」

  說完她一扯裡梅袖口:「走了。」

  在櫻井和羂索說完那句話後,裡梅的臉色肉眼可見變得更加難看了。但他只是冷冷瞥了眼羂索,沒有說什麼,跟著櫻井一起離開。

  少年少女並肩而行,光看背影,便如和歌中所唱的青梅竹馬一樣般配。

  男人垂眸從自己袈裟上撕下一個紙人。紙人上畫著個鬼臉,被撕下後鬼臉衝羂索吐了個舌頭,歪著腦袋扮出吊死鬼的模樣。

  羂索捏碎紙人,輕笑:「真有意思啊,小姐。」

  走了一會兒,確認看不見那個男人之後,裡梅才氣鼓鼓的開口:「我不是讓你在原地等我嗎?才一會兒工夫你怎麼就和陌生人搭上話了?!」

  「還要和他走,你知道他是誰嗎就要和他走?」

  「平時氣我的時候那麼聰明,怎麼到這時候就一點腦子都沒有了!?」

  櫻井單手掏了掏耳朵,嫌裡梅話多:「他說要送我寶石啊,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裡梅被氣笑了:「就幾塊破石頭,你就上鉤了?」

  櫻井刷的冷下臉,將自己手從裡梅掌心抽出來:「對,大少爺您當然覺得是破石頭。畢竟您又沒挨過餓,也沒窮到看見個活人都想上去打劫的時候。」

  裡梅一看櫻井臉色,就已經開始後悔自己所說的話了。他抿了抿唇,赤紅著臉,破天荒主動道歉:「……對不起。」

  少女顯然並不吃這一套。她往後退了幾步,避開裡梅伸過來的手,繼續開諷刺:「對不起?這話大少爺哪應該說啊,要說對不起也應該我說嘛,等您日後歸西了,我一定帶著我丈夫和兒女在您墳前時時說日日說——」

  裡梅:「……」

  他知道櫻井慣來很會氣他,但實在是沒想到櫻井每句話都能刷新他生氣的新底線。

  別說裡梅了,山田心子都忍不住拉了拉櫻井:打住打住,不要在這種時候突然狂飆演技啊!美少年都要哭了阿喂!

  櫻井:哦,我是變.態,我喜歡看美人哭。

  山田心子:……

  行吧,她高興就好。

  檢測到人物『裡梅』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91

  山田心子:他媽的,為什麼?

  這些人都是抖M嗎?這麼看下來,它都想和兩面宿儺道歉了——對不起,您那情緒值比這群人起伏得正常多了。

  櫻井:情緒值是包括所有的情緒,愛也好恨也好,情緒越復雜自然波動越大。只刷愛意值就想要達標,那我恐怕要去找丘比特借把箭才行。

  剛吵過架,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互相不搭理。裡梅也不去別的地方,就抿著唇跟在櫻井身後三步遠的位置——櫻井走了半天,自己擰開竹筒喝了口茶:還真放了不少糖,比櫻井之前喝到的還要甜很多。

  她舔了舔唇,感覺自己嘴巴上都沾了甜絲絲的味道。

  趁著櫻井喝水暫停走路的片刻,裡梅握了握拳,鼓起勇氣開口:「櫻井。」

  少女側過頭,眼神示意他有話快說。

  見櫻井還願意理自己,裡梅松了口氣,原本打好腹稿的話也不像想像中那樣難以啟齒了:「我剛剛不是說你不好的意思,你要是喜歡寶石我也有,我可以給你很多,更好的——絕對比那個和尚給你的更好。」

  「平安京裡壞人太多了,他們比你想像中的打劫的土匪,要壞一千倍一萬倍。所以……」

  「所以,你如果有什麼想要的東西,找我要就好了,我肯定給你的。你別找他們。」

  櫻井眨了眨眼。

  她的眼睫隨著眨眼的動作撲閃,裡梅的心髒也被蝴蝶所撲閃。

  緊接著,他便看見少女臉上露出憋笑的表情:「裡梅。」

  裡梅:「我在!」

  櫻井道:「剛剛和我搭話的男人,是宿儺大人讓我們監視的和尚。」

  裡梅僵住:「…所以你不是被騙了,是想試探他?」

  少女露出無辜的神色:「我也沒說我被騙了啊。」

  裡梅心髒險些因為這句話猝停。他幾乎都能聽見自己腦子裡血管『突突』的聲音,他咬著牙:「櫻!井!」

  「你又騙我!」

  少女轉著自己手裡的竹筒,終於憋不住笑出來了。沒有兩面宿儺在,櫻井平時就極少笑,要麼是懶洋洋沒睡醒的懶散模樣,要麼就是冷冰冰准備發瘋搞死誰的冷臉。

  但現在她笑,又和在兩面宿儺面前笑不一樣。

  沒有了乖順,眼角眉梢都透出張揚又愉悅的情緒。

  她拉住氣衝衝又羞惱得都想跳河的少年:「沒騙你——真的,噗哈哈哈——」

  裡梅:「…你以為我還會信你的鬼話嗎?」

  「是真的哦。」

  櫻井聳了聳肩,道:「最窮的時候,我經常坐在路邊,幻想著等會一個人走過,我就衝出去把他殺了,搶他的錢。」

  角色卡在姐姐的保護下,並沒有窮困潦倒到這種地步。櫻井所說,是她本人的經歷。

  不過拜某位下三濫武士所賜,這種事情她也就是想想,始終沒有機會付諸行動。

  神明本來沒有羞恥心,也沒有憐憫心。是信徒讓她有了共情能力,為人類的苦難而苦難,為人類的喜悅而喜悅。

  信徒若是死去,神明亦將失去愛人之心。

  裡梅在心裡擰巴了一秒半,信了。

  他深吸一口氣,克制著自己的心跳聲:「那家伙被我趕走了,還會上門來嗎?」

  櫻井道:「會吧,他還對我挺感興趣的。」

  裡梅:「……你們又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他這兩天都和櫻井待在一起,但是不記得櫻井有認識這樣一個和尚。

  櫻井:「之前在街上見過一面,我不喜歡他,本來打算直接殺了給姐姐當零嘴,但是出了點意外。」

  對方是任務之一,櫻井既然已經選擇放棄任務,那麼理論上來說就不可以干涉對方的生死。

  畢竟這張角色卡是不存在於此世之人,干涉的越多,越容易出么蛾子。

  而櫻井是個很討厭麻煩的人。豐富的看本子經驗告訴她,麻煩越多,成為本子主角的可能性越高。

  雖然死是死不了,但是丟臉。

  裡梅皺著眉,想了想,道:「下次他來府上找你,你一定要叫我。」

  櫻井:「哦,好。」

  裡梅強調:「你別忘記了。這家伙既然能引起宿儺大人的注意,肯定不是什麼泛泛之輩,說不定是那群人在針對宿儺大人計劃什麼陰謀——」

  他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很高,甚至開始在心裡篩選可能針對兩面宿儺的背後推手。

  櫻井看得嘆為觀止。她有些倦怠的垂著眼睫:「那些陰謀又不可能有用,你少擔心不會發生的事情了。」

  「你不要老是轉移話題——你就不覺得我很可憐嗎?我以前過得好慘的。」

  裡梅被迫從自己的思緒裡回到現實,看著櫻井面無表情又懶洋洋的賣慘。少女連賣慘都賣得很不走心,嘴裡說著我很可憐,臉上表情倒是處處都寫著:敢廢話就砍死你。

  他無奈的配合道:「可憐可憐。」

  櫻井振振有詞:「我這麼可憐,你要多讓著我。你剛剛說的話還算數吧?」

  裡梅既覺得無語又覺得好笑,甚至還覺得櫻井懶洋洋說瞎話的模樣,也有那麼一絲可愛。他回憶了一下自己剛剛說的話,問:「哪句?」

  櫻井:「就是你說的,我如果有什麼想要的東西,找你要就好了,你肯定給我的。」


第25章 詛咒之王的祭品

  裡梅愣住,沒想到櫻井居然能把這句話換個主語一字不差的復述出來。

  他的臉慢慢漲紅,那艷麗的緋紅色不僅染透了少年的臉頰,還有耳廓與脖頸。明明知道櫻井只是想占自己口頭便宜——這會兒指不定在心裡想著得到這句承諾後,怎麼給自己找麻煩。

  但是臉紅就是臉紅,並不隨著理智而理智。

  裡梅別過頭:「嗯。只要我有……都會給你。」

  櫻井得意的拋著那截竹筒,眉飛色舞:「你說的啊!」

  「以後我是宿儺大人的第一手下,你就是第二。我吃肉你就喝湯,我睡覺你就守夜,我買東西你就付錢,等我要嫁人你就准備嫁妝……」

  「櫻!井!」

  裡梅的臉一下子就黑了,咬著後槽牙:「你給我適可而止一點!」

  以這家伙得寸進尺的性格,是怎麼活到今天的?

  裡梅甚至懷疑要不是櫻井武力值高,可能都活不到兩人見面的時候。就這種脾氣,早不知道被人套了多少次麻袋了。

  櫻井撇了撇嘴,懶洋洋打著哈欠:「真不禁逗。老是生氣,小心以後被套麻袋。」

  裡梅抽了抽嘴角:「……我覺得這是你應該擔心的事情。」

  已經搭上了和尚那條線,兩人在外面閑逛一圈,當真打道回府了。

  櫻井回到自己暫住的院子裡,從自己袖子中捻出一個紙人。紙人歪著頭,脖頸處已經斷開了,櫻井把它團吧團吧扔到桌子上。

  山田心子好奇:這是什麼?

  櫻井:詛咒紙人。我剛剛和羂索說話的時候在他身上貼了一個,不過好像已經被他察覺撕掉了。

  山田心子:……你業務還挺廣。

  櫻井嘆氣:生活不易,所以多才多藝。

  不過她本來也沒指望那個詛咒紙人能起什麼作用,只是因為看羂索不順眼所以就捏了個沾他身上。

  山田心子:你討厭他喔?

  櫻井正色:我討厭不值錢的窮鬼。

  山田心子:……那不就是你自己嗎?

  杏子從竹廊另外一邊走過來:「櫻井大人,有位賀茂家的大人托我將這個給您。」

  她懷裡捧著一個精美的木盒,臉上還有明顯的茫然。櫻井挑眉,從杏子手中接過木盒,直接掰爛小巧的銅鎖,將其打開——裡面居然是滿滿一盒的綠寶石!

  在明亮的日光下,通透純澈的綠色寶石令人目眩神迷。

  櫻井捏起一顆寶石,對著日光欣賞裡面被折射的美麗光線:「除了這個盒子,他還有說什麼嗎?」

  杏子見櫻井好像知道是誰送的寶石,蹙著眉道:「他說……如果大人對佛法感興趣,隨時可以去找他家大人。」

  「櫻井大人,送寶石的到底是誰啊?」

  這個慣來溫順的侍女,此刻好像發覺有人覬覦自己幼崽的母獸,眼神都凌厲了起來。

  櫻井捏了捏寶石,輕笑:「路上碰見的一個和尚,非說我有佛緣,想要渡我。我嫌他煩,隨便找個借口把他打發走了。」

  「沒想到他還挺有耐心。」

  杏子板起臉,一本正經的規勸櫻井:「大人做得對。這種不知來路的和尚,到處騙吃騙喝就算了,還總想騙人去出家。」

  「我看這盒寶石也有些來路不明,要不然還是退回去吧?」

  「留著唄。」

  櫻井將寶石當彈珠彈了出去:「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放著玩兒也挺有意思的。」

  「嘶——」

  飛速旋轉的視角讓羂索有點想吐,他立刻捂住自己眼睛,解除了自己和『寶石』之間的視角共鳴。

  眼見剛剛還在好好看書的大師,突然捂住自己眼睛露出難受的表情,侍從關切道:「羂索大人,您怎麼了?」

  看著要吐不吐的模樣,難道是在外面吃壞肚子了?

  羂索臉上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我沒事。」

  本以為一個出身鄉野的咒術師小姑娘,看見那麼多寶石會心生歡喜放松警惕。但沒想到……櫻井遠比他想像中的,更加難以接近。

  櫻井說要把寶石當彈珠玩,當真不是開玩笑。

  吃過中午的加餐,她向杏子借了工具,讓禪院直和自己一起坐在檐廊下磨寶石。等把寶石邊角全部磨平後,就能當彈珠使了。

  禪院直沒有見過這種玩法,但她也絕不會反駁櫻井。反正櫻井大人開心就好,一箱寶石而已,磨了就磨了唄。

  山田心子看櫻井真坐著磨了一下午寶石,無語:你真的缺錢嗎?

  櫻井慢吞吞抖落自己手指上的粉末:缺啊,不缺錢就不會來上班了。

  要是有錢,誰願意來上班呢?

  山田心子感覺自己越發看不懂櫻井了。明明這個搭檔應該是愛財如命,缺錢缺得要死的人設——但她指尖掂著寶石彈出去的瞬間,山田心子卻覺得少女似笑非笑的眸子裡沒有絲毫不舍。

  好像這樣奢侈又玩世不恭的寶石游戲,她早已經玩到厭煩,又在許久之後重新撿起來玩一樣。

  一個奇怪又矛盾的三流神明。

  到了晚飯時間,櫻井拍拍手把磨平了卻不甚圓潤的寶石扔回木盒子裡:「我累了。阿直,我們去吃飯吧。」

  禪院直拉過櫻井的手,用手帕擦干淨上面殘留的粉末:「好。」

  少女的手指又細又直,但是並不嬌嫩。她常年是握弓拿箭的,指腹和掌心都有一層薄薄的繭子。

  禪院直為她擦拭手心時,柔軟的指尖輕輕掠過櫻井指腹。

  她想:在我沒有認識櫻井大人之前,櫻井大人是什麼樣的呢?

  明明是個一言不合就敢用破魔箭射天滿宮的凶戾之人。但禪院直每每見她和院子裡卑賤的下女說話時,總是言笑晏晏,天真爛漫。

  好似那些下女,摘得了凶獸的歡心,成為了她的伺養者一般。

  「擦了這麼久,還沒擦干淨嗎?」

  少女略帶疑惑的聲音入耳,禪院直嚇得渾身一緊,立刻松開了手:「好了。」

  「指甲縫裡的不太好擦。」

  櫻井伸了個懶腰,站起來:「不用那麼精細,擦不到的我自己找盆水來洗洗就好了。」

  她伸懶腰時,細細的腰也顯露出來一截。禪院直指尖發熱,視線躲閃的避開那截腰。

  山田心子:…我覺得你這個侍女不對勁。

  櫻井挑眉:哪裡不對勁?

  山田心子:她是不是和她的名字反著來了?

  名字叫禪院直,但其實本人不怎麼直?

  櫻井笑了,揉搓著山田心子的腦袋:她應該是直的,只是運氣不好,遇到了我而已。

  無論櫻井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她的本性不會改變,她存在即是吸引著人類飛蛾撲火般的存在。

  因為是神明,所以愛意難逃。

  這已經是角色卡套了層皮,效果減半之後的成效了。換成櫻井本體過來,根本不需要什麼語言誘導或者有意推動。

  她光是存在,就會被愛。

  世人皆受苦難,世人皆被苦難奪走。愛與失去永遠是相連的——而櫻井正是擅長掠奪的神明。

  晚飯沒有兩面宿儺,櫻井吃得可太快樂了。飯桌上不僅都是她愛吃的,甚至還有漂亮妹妹陪著吃,還喂她!

  打工人一邊被封建主義腐蝕,一邊落下了感動的眼淚。

  櫻井衷心的希望兩面宿儺出去辦事可以多走幾天,不要那麼急著回來。

  吃過晚飯她在院子裡溜圈消食,裡梅也過來了。

  櫻井心情不錯,一邊玩綠色寶石彈珠一邊和他打招呼:「你晚上不練習術式啦?」

  裡梅是典型的努力派天才——就是天賦又高還特別拼的那種奮鬥家。如果不算兩面宿儺這種天生開掛和櫻井這種一誕生就被人類思潮直接把武力值拉到了羅馬平均線的變態,他本人簡直就是一部勵志教育書。

  裡梅:「…我已經練完了。你胳膊怎麼樣?好點了嗎?」

  櫻井看著自己纏滿繃帶的胳膊,那只手上還捏著一顆雖然磨沒了尖角,依舊奇形怪狀的綠色寶石。

  她道:「哦,已經沒事了。」

  裡梅也看見了她手裡捏著的那顆寶石。

  少年一抿唇,神色沉了下去。他開口:「那個和尚送過來的?」

  櫻井點頭:「他請我去賀茂家聽佛法,明天我們走一趟吧,看看他到底是什麼人。」

  聽到櫻井說『我們』,裡梅面色稍緩。他猶豫了數秒,心跳快得讓呼吸都有些困難起來:「櫻井…我,我有東西要給你。」

  櫻井懶洋洋的看著他:「如果是不值錢的東西就別拿出來了,我喜歡貴的。」

  她提起要求來相當理直氣壯,好似能給她送禮物才是對方的榮幸。這樣的態度反而讓裡梅不那麼緊張了。

  他沒好氣的將垂有碧色石頭的耳飾塞到櫻井手心:「上午買水的時候看見,順手買的。不值錢,你愛要不要。」

  櫻井一挑眉,將掌心合攏,把那串耳墜握在手心:「免費的東西為什麼不要?送了我那就是我的了。」

  見她雖然嘴上挑剔,但卻仍舊將禮物收下。裡梅本以為自己應該松一口氣,但不知為何,見到櫻井收下禮物,他卻覺得自己心悸得更加厲害了。

  還有點口渴。

  舔了舔唇,裡梅借著燈光瞥了眼那顆凹凸不平的寶石,嫌棄道:「這種寶石成色不好,不怎麼值錢的。我有一種特別漂亮的寶石,晚上沒有燈都會發光,等會我拿給你。」

  櫻井:「謔,可以賣多少錢啊?」

  裡梅噎了一下,哭笑不得:「那種…無價之寶,無價,懂嗎?」

  「那你別給我了。」

  櫻井立刻就對裡梅嘴裡會發光的寶石失去了興趣:「我喜歡剛剛好值錢的。值錢過了頭,無法估量的東西,我不喜歡。」

  裡梅頓時為難起來。他以為櫻井會很喜歡才對——可是櫻井不喜歡。

  少年有些沮喪,悶聲:「那我下次幫你找找,要很值錢又不超級值錢的。」

  山田心子:…請問你上一份工作是愛情騙子嗎?

  櫻井:雖然不是,但如果你有這種工作,可以介紹給我。

  山田心子被噎住,一時間甚至找不出話來反駁櫻井。

  晚上櫻井還是去找裡梅,照舊是裡梅睡床邊邊,櫻井睡床。

  她這兩天白日裡都在外面跑,晚上倒都是睡得很香。只有裡梅比較慘,遇到櫻井這種打又打不過又不講道理還漂亮的人,喜提兩日失眠。

  第二日一早起來,櫻井看見自己的三好臨時同事眼眶底下兩個大大的黑眼圈。

  小惡女良心發現,關切了一句:「裡梅,你半夜起來吃宵夜了嗎?」

  裡梅咬著牙:「沒有。」

  櫻井:「那你怎麼看起來沒睡好的樣子啊?」

  裡梅:「……你晚上太吵了。」

  「你別誣賴我。」

  櫻井翻了個白眼:「宿儺大人都說我睡覺安靜得像根木頭!」

  當然,兩面宿儺從來沒有說過這句話。兩面宿儺在床上對櫻井說的最多的詞彙就是:「閉嘴。」

  裡梅不想和櫻井吵架,主要是吵不過。每次吵架,都是他被氣得腦瓜子嗡嗡的痛——裡梅甚至覺得自己之前的心動是不是中了詛咒。

  真要是和櫻井在一起,他絕對會被氣到英年早逝的。

  洗漱完吃過早飯,裡梅和櫻井出發去賀茂家見那個叫羂索的和尚。

  出門時櫻井發現裡梅換了身衣服。她上下打量著裡梅的一身紅,嘟囔:「你們大少爺毛病真多,衣服還要天天換的嗎?」

  裡梅頓時覺得自己心髒又開始梗著疼了。

  他沒好氣:「我愛穿哪件就穿哪件!床都讓給你了,你還管我穿什麼衣服呢!」

  櫻井:「不過你穿紅色確實比昨天那套好看。」

  裡梅沒說完的話頓時又落回肚子裡。他覺得自己心髒不梗得慌了,腦瓜子也不痛了。

  揉了揉發熱的脖頸,他搜腸刮肚拿出些許坦誠:「你的耳環也很漂亮。」

  少女玉白的耳垂上,明晃晃掛著昨天裡梅送的耳墜。

  櫻井伸手,手指撥弄了一下耳墜垂下來的綠色石頭:「廢話,也不看看是誰戴著它。」

  裡梅沒力氣和櫻井生氣了。他覺得自己現在的心態一定超級適合去出家當和尚——羂索那個假和尚也太沒眼光了,他這麼好的苗子居然沒有發現?

  兩人進入賀茂家,羂索應該是提前叮囑過了,下人看見櫻井的瞬間,也不用通報就知道把櫻井往哪裡帶。就是給櫻井帶路的下人走得兩股戰戰,大有櫻井出個聲他就立刻跪下來切腹賠罪的意思。

  山田心子:說真的,來這個時空做任務做到不用兩面宿儺也能嚇哭小孩子的人,你真的是第一個。

  它和櫻井朝夕相處,並不覺得自己同事是個惡人,甚至還覺得她人很不錯。至少一人一系統搭檔,看起來很有日後業績登頂的感覺。

  就算是對待無關任務的人類,山田心子也覺得櫻井實在算不上惡人。

  偏偏她是唯一一個把時空惡黨聲望值刷紅的人。

  櫻井:會給我漲工資嗎?

  山田心子:…那倒不會。

  櫻井:那你閉嘴吧。

  兩人被領著進入一處大廣間。

  羂索還沒有來,下人讓櫻井和裡梅先在這裡等著。

  趁帶路的人走了,櫻井戳戳裡梅胳膊:「你說要是賀茂家看不慣我們給兩面宿儺當狗腿子,直接在這把我們包抄了怎麼辦?」

  裡梅:「…我們人都進來了,你才想到這個問題嗎?」

  櫻井這句話槽點太多了,以至於裡梅都忘記先糾正他不是狗腿子的身份。

  櫻井理直氣壯:「我打不過也跑得掉啊,這不是擔心你嗎?」

  裡梅才不信櫻井有這麼好心。他沒好氣的避開櫻井戳他的動作:「那我肯定也跑得掉,你不如好好擔心你自己……」

  門外傳來細微的腳步聲,裡梅當即打住話頭,看向門口:穿著袈裟,容貌昳麗的和尚走進門,抬手向他們打招呼。

  「好久不見啊,櫻井小姐——您的新耳環真漂亮。」

  裡梅哼笑一聲,不說話,把陰陽怪氣四個字發揮到了極致。櫻井也懶得理羂索,來走一趟只是為了應付兩面宿儺的任務。

  她指了指自己對面的軟墊:「不是要和我說佛法嗎?快說吧,我將就著聽幾句,說不定等會我就改變主意了。」

  羂索並不在意櫻井的態度。他在櫻井對面坐下,目光隱晦又貪婪的粘膩在少女臉龐上:多麼強大的身體啊?

  年輕,強大,天賦不可限量。

  如果能占用這具身體……

  裡梅討厭對面和尚的目光。

  尤其討厭他看向櫻井的時候——盡管和尚只是規規矩矩的在講佛法,甚至和櫻井還隔著很遠的距離……但裡梅總覺得,這個和尚身上有種邪性。

  一場佛法能從中午講到天黑,櫻井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聽得昏昏欲睡。反正觀察羂索這種事情有裡梅,她才不去費這個力氣。

  好不容易等到裡梅暗示自己可以走了,櫻井才打著哈欠舉起一只手:「法師,我聽累了,下次再聽吧。」

  「我要回去吃飯了。」

  羂索臉上的表情凝固了一下。但他很快又用完美無暇的溫潤笑臉掩飾過去:「我遣人送你們出去。」

  「如果感興趣,下次還可以來聽。」

  櫻井抓著裡梅袖子往外走。聽見羂索還想約下次,她嫌棄的同裡梅咬耳朵:「下次你自己來聽,我不來了。聽他念經我差點睡著,連宿儺大人的任務都沒做完。」

  裡梅:「…明明是你自己犯困。」

  櫻井理直氣壯:「難道你聽著他念經不犯困啊?」

  裡梅誠實道:「犯困的,我偷偷掐了自己大腿好多次。」

  櫻井頓時向裡梅投去敬佩的目光。

  羂索站在門口,拿著一盞燈籠,直至櫻井和裡梅的背影徹底消失在他視線中,男人才溫吞的收回了視線。

  侍從疑惑道:「大人,您好像有點失落?」

  羂索輕輕攏了攏自己的袈裟,疑惑的自言自語:「她居然一點也沒有被我的佛法所打動,這是為什麼呢?」

  這世界上,當真有可以抵抗神明低語,心性堅韌至此的人嗎?

  此時此刻,披著角色卡套皮,但靈魂卻是貨真價實真神的櫻井,還不知道羂索的疑惑。她要是知道了,大概能把這件事編進平安時代笑話語錄,讓他傳頌千年。

  她跟裡梅慢吞吞回到多治比府邸,剛到門口,腦海中就響起了警報!

  檢測到兩面宿儺出現!

  櫻井:……

  山田心子:咦,兩面宿儺提前回來了啊?

  櫻井誠懇道:你們的檢測能不能提高下範圍啊?這都到家了才提醒我——我被子還留在裡梅床上呢。

  被櫻井這麼一提醒,山田心子也沉默了。

  它干笑:應該……大概……不會有事吧?

  說實話,它也摸不准兩面宿儺那個狗脾氣。雖然兩面宿儺對櫻井不是愛情,但他又確實把櫻井視為自己的所有物……他真的能忍受自己兩個下屬之間發展辦公室曖昧?

  櫻井理直氣壯:當然不會有事。

  她和裡梅在大門口分開,櫻井說自己要回去吃宵夜,等會再去睡覺。

  假裝不知道兩面宿儺已經回來了,櫻井摸著黑回到院子裡,進門第一句話就是:「杏子,阿直——為什麼不點燈啊?」

  「我好餓,晚上想吃……」

  少女的話戛然而止。

  她愣住,然後又像是不可置信那般,眨了下眼睛。

  月色皎皎,兩面宿儺坐在檐廊下,身邊放著一壺溫酒。

  他赤紅的眼眸隔空望過去,神色慵懶,卻教人不敢輕舉妄動——櫻井有一種被捕食者盯上了的感覺。

  兩面宿儺的目光太凶戾了,讓她憑空生出一種自己已然被對方扒皮抽骨的戰栗感。

  上一次被盯得這麼毛骨悚然,還是櫻井和前男友提分手的時候。

  她很快反應過來,臉上綻開燦爛明媚的笑臉,驚喜道:「宿儺大人回來啦!」

  櫻井跑到兩面宿儺旁邊,乖巧的蹲下來,讓自己視線低於兩面宿儺。男人身上帶有洗浴過的干淨香氣,還有淡淡的酒香味。

  他向櫻井伸出手,溫度極高而粗糲的手指捏著少女的耳垂,將那塊軟肉揉搓出艷麗的緋紅色:「打耳洞了?」


第26章 詛咒之王的祭品

  盡管櫻井的耳垂已經不紅腫了,但也遭不住兩面宿儺的手這麼揉。

  她下意識抓住了兩面宿儺的手腕,可憐兮兮的:「前天拜托杏子幫我打的。」

  「宿儺大人,耳朵,耳朵要被揪掉了——好痛。」

  少女嘴上說著疼,臉頰暈紅,眼眸卻依舊黑黝黝的,清亮。兩面宿儺忽然想起自己還沒有見過櫻井哭——哪怕是淚眼朦朧的模樣也沒有見過。

  她被土蜘蛛折斷手臂的時候沒有掉過眼淚,在道場被破魔箭反噬的時候也沒有掉過眼淚。

  明明長得這樣嬌氣秀麗,骨頭倒是很硬。

  男人終於大發慈悲的松開手。他松開手後,櫻井的耳墜也隨之墜落在地。櫻井垂眸瞥了一眼,發現是耳墜上的耳針被兩面宿儺捏碎了。

  難怪……她就說怎麼覺得怪痛的,這手勁兒誰不痛啊?

  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耳朵,櫻井摸到一點濕潤的血跡。她眨巴了下眼睛,不死心的又摸了一下自己耳朵:我耳洞呢?

  我那麼大一個耳洞呢?

  我新打的耳洞呢???

  山田心子:他好像用反轉術式把你耳洞合上了。

  櫻井:…我恨甲方。

  少女摸完耳垂後,滿臉錯愕的表情。她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洞沒了,不死心的又摸了一下。

  那點稀薄的血跡很快被櫻井手指蹭開,白淨的耳垂上干干淨淨,沒有任何可以掛耳飾的地方。

  兩面宿儺嘴角被少女的表情取悅,眼底浮起笑意:「耳環太醜了,不准戴。」

  他的目光不曾從櫻井身上移開,從櫻井進院子開始,他就始終注視著少女的一舉一動。直到櫻井走到他面前,兩面宿儺才移開視線。

  院子的石子路上滾落有許多碧色寶石,在月光籠罩下散發出淡淡的光輝。

  下一秒,那些寶石便被斬成飛濺的,帶著光點的碎末。兩面宿儺看著滿院子破碎的寶石,心頭不悅。

  他回到多治比家,第一眼就看見了這些寶石。

  這些昂貴的,被那些人獻上來取悅櫻井的寶石。

  它們的顏色和櫻井戴著的耳環墜子顏色一樣。兩面宿儺只要將二者聯系到一起,心底便陡然升起一股殺意。

  或許也不僅僅是單純的殺意。只是兩面宿儺慣來用殺意養戰氣,情緒到了某個點上時,各種無從分辨的情緒,也就被轉化成了殺意。

  府中下女說,寶石是賀茂家暫住的一個和尚送給櫻井的。

  兩面宿儺垂眸瞥向櫻井,少女尤自揉著自己耳垂,好像還在疼。但她只是在意自己耳洞沒了,倒是並不關心掉在地上的耳墜,和院子裡被斬碎的寶石。

  男人心底的殺意微妙的弱了下去,只覺得少女捏著耳垂哀怨又不敢說話的模樣,很逗人。

  他先開了尊口:「站起來。」

  櫻井還沉浸在自己耳洞沒了的恍惚之中,猝不及防聽到兩面宿儺的話。她茫茫然的站起來——

  山田心子:…他有病吧?平時抬個頭就要殺人,現在還讓你站起來。你站起來比他高了,他是不是還要找個借口把你對半劈了?

  櫻井站在檐廊下面,便不比兩面宿儺高了。兩面宿儺只掃了一眼,又皺起眉:他目力極好,一眼就看出櫻井個子沒有半點變化。

  還真是半點兒也沒長高。

  兩面宿儺:「府邸裡的人沒給你吃飯嗎?」

  櫻井一愣,然後立刻明白了兩面宿儺的意思。她干笑,心虛的左顧右盼:「吃…吃了的。」

  何止吃了啊。多治比的家主一天也就兩頓呢,櫻井自己一個人三餐穩定,下午和晚上還要加餐。

  裡梅一個生長期的小年輕都沒她吃得多。

  兩面宿儺聞言更加不滿了:「看來是多治比家的廚子不行。」

  喂了小半個月也沒把人喂高一點,留那玩意兒還有什麼用?

  櫻井正色,為那位無辜的廚子辯解:「他們做的櫻餅和團喜就很好吃!」

  她是甜口,重度糖分愛好者。多治比家的廚子做出來的櫻餅和團喜甜得剛好合櫻井心意。

  兩面宿儺捏著酒瓶口的指尖一停,嗤笑:「那就把他們也帶回去吧。」

  櫻井敏銳的捕捉到某個詞彙,豎起了耳朵:「回去?我們要離開平安京,回鎮子上了嗎?」

  「那個和尚呢?我們不管他啦?」

  她還記得兩面宿儺叫她去監視羂索的事情。

  兩面宿儺歪著頭,眉心一蹙。片刻後,他終於記起是哪個和尚了:給櫻井送了寶石的那個。

  「他現在沒有價值,不用繼續監視了。」

  「…哦。」

  櫻井單手托著腮,盯著院子裡的綠色碎光。

  兩面宿儺要是喝酒的話,就肯定會賞月。他要是賞月,就肯定不會那麼早睡覺了——櫻井問:「宿儺大人去西部找人打架了嗎?」

  兩面宿儺抿了一口酒,單手支著額頭:「嗯。」

  櫻井:「那您肯定打贏了。」

  兩面宿儺嗤笑:「廢話。」

  櫻井側過頭,幽幽的看著他:「可是我在平安京都沒有打贏過……嗚哇!」

  她的話尾音未落,兩面宿儺就已經伸手按著她的腦袋往下一壓。他的手掌寬大,居然能輕易籠住少女的後腦勺。

  她的發絲很軟,和她的臉蛋一樣軟,好像抓住了一團柔順的純黑色綢子。

  兩面宿儺舒適的眯起眼:「廢物。」

  櫻井覺得自己脖子都差點被按斷。她連忙抓住兩面宿儺的手腕穩住身形,以免自己摔倒:「摔了!我要摔下去了宿儺大人!」

  就在少女整個人傾斜下去,險之又險的踩著檐廊邊緣時,兩面宿儺手下動作一變,改為揪著她的後衣領:「下次不要什麼垃圾都收。」

  櫻井被兩面宿儺拎起來,還沒意識到兩面宿儺嘴裡的『垃圾』是指那些寶石:「我沒有收垃圾……疼疼疼!」

  猝不及防兩面宿儺松了手,櫻井撲通一聲摔下去,皺巴著小臉揉了揉自己的屁股。

  她坐在檐廊邊的地面上,不得不仰頭去看兩面宿儺,露出可憐巴巴的神色:「宿儺大人,我真摔到了,摔到胳膊了。」

  她特意把自己包著繃帶的胳膊伸到兩面宿儺眼前。

  兩面宿儺垂眸看她,赤紅的眸子似乎比往日更加明亮一些。看著櫻井摔在地上努力舉高胳膊的模樣,他似笑非笑的勾著唇角:「那要怎麼辦?難道要我跟你說對不起嗎?」

  山田心子聞言一震:還有這等好事?

  櫻井微笑:有的哦,只要這時候點頭就可以擁有一頓兩面宿儺的毒打。

  山田心子:……呵,男人。

  「當然不用!我自己摔的,怎麼能讓宿儺大人道歉呢!」

  櫻井一彎眉眼,笑得乖巧可愛:「宿儺大人,我困了,我想先去睡覺。」

  「睡覺?」

  兩面宿儺曲起食指,輕輕敲了下自己膝蓋:「不是已經把被子拿走了,你要去哪裡睡覺?」

  山田心子打了個哆嗦:0271,我們現在跑路吧?不然我覺得兩面宿儺很快就要送你去天堂了。

  惡龍發現自己的所有物長出腿,跑隔壁屋裡去了。

  櫻井眨了下眼睛,滿臉無辜:「您不在,我一個人不敢睡,就去和裡梅擠一間了。被子還在他那邊——我繼續去他那邊睡,就不吵您了。」

  「您慢慢喝,我不打擾您了。」

  她一翻身爬起來,轉身小跑。

  櫻井才邁開腿,後脖頸一緊;她趕緊抓住兩面宿儺按在自己後脖頸上的手:「宿儺大人,脖子!脖子真的要斷了!」

  男人的手掌心灼熱得厲害,輕易就能掌握櫻井纖細的脖頸。少女在他手中撲騰的時候,就像只嬌弱的幼鳥。

  但櫻井當然不是嬌弱的幼鳥。這個小騙子只是篤定了自己不會殺她,所以才敢把脖頸放在自己手掌心。

  野獸一般的危機直覺。

  兩面宿儺把櫻井拎起來,放到檐廊上,目光沉沉的看著她。

  她還不知道自己干的事情有多荒唐,神色仍然坦蕩——櫻井確實坦坦蕩蕩,她找人睡覺就是單純的睡覺,甚至都沒有躺在一張床上。

  無論是出發點還是訴求,都不包含半分**。

  非要說她有什麼私心,頂多不過是個害怕獨自睡覺的三流神明罷了。

  櫻井茫然揉了揉自己的脖頸,似乎還不明白兩面宿儺想干什麼。她疑惑的看向兩面宿儺,發現兩面宿儺的衣服被蹭開了。

  剛剛兩面宿儺把她拎起來的時候,櫻井為了保持身體平衡,沒少撲騰。約莫是那時候,踢到了他的衣服,把和服領子給勾開了。

  他不說話時,身上自然流露出一股極其強大的壓迫感,黑色咒紋盤踞於蜜色肌膚上,飽滿的胸肌也因為和服被撤開,而顯得若隱若現。

  櫻井:截個圖。

  山田心子依言截圖:他胸比你大耶!

  櫻井微笑:你們捏卡部門怎麼還沒有被投訴到倒閉?

  「你是我的。」

  兩面宿儺猩紅的眼眸一攏,說出口的是陳述句:「要好好記住這句話,最好把它刻進靈魂裡。」

  他陳述著事實,神色慵懶,隱晦的告誡著櫻井——少女眨了眨眼,臉上很快露出燦爛的笑容:「是。」

  她說『是』,沒說『對』。

  她漆黑的眼眸明亮,即使是月光,也不能使這雙眼眸的主人顯露出半分迷茫柔軟。

  就是這樣的眼神,撩撥得兩面宿儺心底發焦。他覺得渴,也覺得餓,非要將面前少女柔順外表下的反骨全部折斷,才能滿足心底尖叫的破壞欲。

  猩紅的眼瞳因為興奮而收縮起來,兩面宿儺輕輕掐著櫻井的下巴:「你不高興啊?」

  「不高興就對了。」

  他掐著少女下巴的手緩緩移到櫻井耳垂,那片耳垂柔軟而潔白。

  耳垂上猝不及防傳來尖銳的痛楚。櫻井皺眉無意識的悶哼一聲,帶著暖意的血順著耳垂滴落到衣服上——她感覺到自己耳朵上多了個什麼東西。

  兩面宿儺強行把一串耳墜穿在少女的耳朵上。

  他年幼時見過那些貴女們穿耳洞:咬著唇,隱忍的悶哼一聲,眼眸水霧朦朧,好似下一刻就要落下眼淚。

  但此時兩面宿儺盯著櫻井,她只是皺眉,悶哼,眼瞳裡絲毫不見水汽。

  黝黑的瞳孔總是明亮,既不迷茫也不渙散,裡面好像永遠燃著什麼堅不可摧的心念。

  鬼神赤紅的瞳孔因為興奮而顫抖。

  他指尖掠過同樣赤紅色的耳墜,低語:「這樣就好看了。」


第27章 詛咒之王的祭品

  早上難得沒有被兩面宿儺吵醒,但是也沒有侍女進來幫她梳洗。

  櫻井醒了之後在床上干躺了十幾分鐘,然後慢吞吞的爬起來,找了面鏡子。這個時代的鏡子都不怎麼清晰,櫻井找出鏡子後讓山田心子給自己開個投影。

  原本模糊的鏡子裡,被投影後瞬間可以清楚的照出櫻井容貌了:鏡子裡仍舊是張圓嘟嘟的童顏臉,因為最近吃好喝好的緣故,面色白裡透紅,看起來簡直不能更健康。

  櫻井對著鏡子微微側過臉,用手撥弄了一下左耳上的耳墜。

  看起來就是一顆普普通通的寶石墜子,銀色細鏈末端的紅寶石並不是非常鮮艷的紅,而是一種朱砂似的濃重紅褐色。

  濃重的紅色,越發顯得臉頰皮膚潔白。

  紅寶石隨著櫻井的動作,滾過她泛著粉的指尖。

  山田心子有點愧疚:我下次幫你弄張武力值高點的卡吧?

  之前杏子還用了各種輔導工具來幫櫻井打耳洞,它看著都覺得痛。昨天兩面宿儺那個狗男人居然直接用耳針穿過去了——山田心子代入了一下人類的痛覺,感覺自己的耳朵也開始隱隱作痛。

  而且兩面宿儺的情緒值也沒有變化。

  櫻井把耳邊沾著的血痂撕下來,道:你在愧疚嗎?

  山田心子:……有點。

  櫻井:不用愧疚的哦。神又沒有痛覺。

  她輕輕捻著那顆寶石,甚至能從上面感受到大妖殘余的壓迫感。以神明的閱歷,自然很輕易就能分辨出這根本不是什麼寶石。

  這是某位大妖的左眼。

  上面包含著惡意的詛咒,只是櫻井不知道詛咒內容是什麼。

  紙門被拉開,杏子驚訝的看見櫻井已經坐在梳妝台面前了。

  她道:「大人今天起得好早。」

  按照前幾天櫻井的作息,這會兒她應該還在睡才對。

  櫻井笑眯眯的仰起頭:「昨天睡得早,所以今天就起得早了。杏子你臉色好差哦,昨天沒有睡好嗎?」

  聽到櫻井的關心,杏子臉色反而變得更加蒼白了。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沒什麼。我先為您更衣吧……那位大人和裡梅大人在前廳,大人說等您醒了讓您過去吃飯。」

  櫻井才不信兩面宿儺會有這樣的好心。

  她想了想,問:「早飯有櫻餅嗎?」

  杏子正在系腰帶的手一抖。她干巴巴的開口:「櫻井大人,以後您可能都吃不到之前那種櫻餅了。」

  櫻井:「…廚子出事了嗎?」

  杏子苦笑:「那位大人說他做飯難吃,把他殺了。」

  『殺了』這個詞都是美化之後的形容詞了。現場肯定比這寥寥幾個字要更血腥。

  櫻井從杏子顫抖的手上接過腰帶,自己給自己綁好了。明明吃不到東西的人是她,她反倒是安慰起了杏子:「沒關系,我吃別的也可以。」

  杏子明顯並沒有被櫻井安慰到,臉色仍舊是很難看。

  山田心子:…廚子,好慘。

  櫻井深表同意:廚子,真的好慘。

  山田心子:這個我們要不要背鍋啊?

  櫻井憐愛的拍了拍它:乖,不要那麼自覺。太自覺的社畜都猝死了,我們的目標是准時下班,活到九十九。

  山田心子忍不住:你早就不止九十九歲了吧?

  櫻井笑眯眯:數詞而已嘛~

  櫻井不會因為廚子的死而難過,更不會覺得是自己的鍋。殺人的不是她,想殺人的也不是她。

  系統當然也不會。一人一系統狼狽為奸的講著相聲,為廚師流了幾滴鱷魚眼淚。

  櫻井知道,這是兩面宿儺生氣了。生氣了又舍不得對她下手,廚子只是倒霉,剛好撞到他手上;兩面宿儺殺人,哪裡需要理由?

  他本來就是暴戾恣睢的頂尖強者,行為准則只為取悅自己。舍不得櫻井,也只是因為櫻井活著比死了更能給兩面宿儺愉悅感。

  到了前廳,櫻井大大方方從正門進去,正好聽見裡梅在向兩面宿儺彙報羂索的事情。她在裡梅對面坐下,默不作聲的開始吃早飯,一邊吃一邊聽裡梅彙報,自己也順便補充點信息。

  萬一等會兩面宿儺問起話,她一句都答不上來,那多丟臉啊?

  等到櫻井吃完自己的那份早飯,裡梅也差不多彙報完了。

  兩面宿儺閑適的坐著,眼角余光一掃櫻井:少女趁著他們說話,正偷摸從裡梅盤子裡拿走一個甜餅吃。

  裡梅板著臉,假裝看不見,額角青筋隱忍的跳了幾下。

  兩面宿儺開口:「你覺得呢?」

  他沒有點名字,但誰都知道絕對是在喊櫻井。櫻井嗆了一下,連灌了好幾口米湯:「…您是說那個和尚嗎?」

  兩面宿儺:「那和尚對你倒是很上心。」

  又是專門請櫻井去聽佛法,又是給她送了一整盒的綠寶石。

  兩面宿儺原本對這個和尚並不在意,只是疑心對方和空海有關系,才讓裡梅和櫻井去查一下。

  也是為了給野貓找個磨爪子的踏腳石而已。

  誰知道那踏腳石膽子卻出奇的大,大到試圖越過自己,去討好櫻井。

  櫻井緊張的舔了下唇:「那個和尚…羂索嘛……可能因為在街上被我威脅過,所以才特別注意我。」

  鬼知道那個和尚為什麼特別在意自己?櫻井對不是自己顧的神經病向來缺乏好奇心。

  兩面宿儺微微眯起了眼,赤紅色的眸子自狹長眼眶中透出一線,目光格外邪肆而可怕。櫻井頂著兩面宿儺吃人似的目光,淡定用袖子擦了下嘴。

  裡梅不自覺看向她,皺著眉。如果不是兩面宿儺還在,大少爺肯定又要訓她吃飯過於隨意了:袖子怎麼能拿來擦嘴呢?

  擦完嘴後櫻井舔了下自己的大牙。

  一般人的臼齒應該是平的,為了更好的磨碎食物。但身份卡的臼齒邊上橫生一塊尖利的突起,好似犬齒一樣。

  每次櫻井吃東西的時候,老是覺得這塊尖銳的地方會刮到舌頭。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吃得太好,生長期的身體長得也快,連帶著那塊尖利的地方好像也更加的往外長出些許。

  兩面宿儺:「後天離開平安京。如果再遇到那個和尚,就殺了。」

  他說話時已然不再用那種可怕的目光看著櫻井。櫻井舔著臼齒的動作停住,她慢半拍反應過來:「啊…好。」

  想到昨天兩面宿儺說羂索已經沒有價值了。沒有價值就讓屬下找機會處理掉,不愧是你哦,兩面宿儺!

  山田心子再度感嘆:羂索,好慘。

  這家伙都沒有見過兩面宿儺吧?

  櫻井復讀:羂索,好慘。

  山田心子:你說,兩面宿儺到底在找什麼?我覺得他去西部,和讓你們監視羂索,好像都是為了同一樣東西?

  櫻井懶洋洋的,根本不想在這種事情上動腦子:找長生吧。兩面宿儺畢竟是人類,就算死後變成咒靈,也會有消亡的一天。兩面宿儺那樣自尊自負的人,當然不想被生死束縛。

  山田心子作為一個系統,其實不太能理解這種想法。它納悶:0271,你好像很了解人類啊?

  這是山田心子一直覺得非常奇怪的地方:櫻井又沒有信徒,也不是人類,卻一言一行都透露出對人類的了解。

  要知道,即使是擁有數萬信徒的強大神明,恐怕也不會像櫻井這樣能與人類共情。

  神明本該高高在上,垂眸便是恩惠。

  櫻井的身上,極其矛盾的共存著神性與人性。

  櫻井:…你給人類打個一千年的工,也會很了解人類的。

  山田心子頓時被噎住了:倒也不必。

  可惡,忘記了0271是個三流神明,窮到連維持神明之軀的願力都不夠,需要用人類的身體存活。

  新廚子手藝也很好,不過看起來好像是個鹹黨,做的糕點都不夠甜。

  櫻井偷摸吃了幾個後就失去興趣。

  早飯吃得有點多,等兩面宿儺離開後,櫻井跟裡梅在院子裡溜達消食。

  兩面宿儺大概還有事情要處理,具體什麼事情,櫻井也懶得問。她的胳膊已經完全好了,天熱也不想裹著,拆了繃帶後坐在池塘旁邊磨箭矢。

  裡梅正在練習術式。

  他練著練著,有些走神,目光投向櫻井——手裡的冰沒有掌握好力道,撲通一聲墜進了池塘裡。

  少年握了握拳,走近櫻井:「宿儺大人,是昨天晚上回來的?」

  昨天他在屋子裡等到後半夜,也沒等到櫻井過來睡覺。

  櫻井專注的在磨箭矢,聞言頭也不抬:「是啊。因為我和那個禪院家的老頭打架打輸了,宿儺大人還不高興呢。」

  她用手掌撩起池塘裡的水,澆在箭矢上。水流過箭矢,變成灰黑色,又淌到地面。

  裡梅看著少女濕漉漉的手掌,她說話時並沒有看裡梅,濃密眼睫微垂,專注的在磨那支箭矢。一瞬間裡梅心髒節拍錯亂,好像只輸送血液和氧氣的心室裡撞入蝴蝶。

  他偏開頭:「你已經很厲害了。」

  「還不夠——還遠遠不夠。」

  裡梅再度看向櫻井:她已經將那支磨了許久的箭矢拿在手裡,舉高對著太陽觀察尖銳的,閃著寒光的箭矢箭頭。

  他心底猛然掠過一個可怕的念頭:對於櫻井來說,要強到什麼地步才算足夠呢?

  強到……宿儺大人那樣嗎?

  櫻井,到底想要什麼呢?

  山田心子:0271,你能告訴我,你打算怎麼刷兩面宿儺剩下的情緒值嗎?

  櫻井慢吞吞繼續磨著箭矢:兩面宿儺很強,所以還從來沒有失去過什麼東西,也從未被人奪走過什麼東西。他知道人物卡天生反骨,就算我背叛他他也不會感到驚訝,說不定還會高興,因為他本來就挺期待這一天的。

  但如果我偷走他重要的東西後,永遠消失了呢?我們超級無敵強大的宿儺大人,可就要徹底失去抓捕盜賊的機會了。

  山田心子:……你打算偷走什麼?

  櫻井:偷走很重要的東西。重要到他就算變成恆古不亡的強大咒靈後,也會日日夜夜時刻記住的東西。

  因為時刻都記著,所以時刻也不會忘記。每一次回憶都會是鬼神蝕骨的恨意。

  山田心子也立刻想到了這一點。它打了個哆嗦:先不說你的想法能不能成功——這樣搞兩面宿儺心態,你們以後要是不小心見面了,你就真的要完蛋了。

  以兩面宿儺的性格,山田心子幾乎都可以想像三流神明的悲慘下場了。

  櫻井鎮定道:我們位面都不一樣呢。有位面屏障擋著,搞完他心態我就跑,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抓得到我。

  山田心子:……

  她好自信,我好害怕。

  「櫻井,你要把禪院直也帶走嗎?」

  櫻井偏頭看著裡梅:「帶啊,等到了鎮子上,應該就不會有禪院家的人敢再追殺她。到時候她想怎麼生活,就這麼生活。」

  裡梅:「…你對禪院直,是不是太好了一點?」

  他明明記得當時祭台上,還有另外一個祭品。

  櫻井撇了撇嘴:「因為只有阿直在向我求救。我只救想活的人,有的人自己陷在泥潭裡,卻不覺得束縛,我才不管他。」

  裡梅:「你了解禪院直嗎?或者說,你知道禪院直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櫻井歪頭,思考良久:「美人?」

  裡梅抽了抽嘴角:「……要不是因為打不過,你現在已經被我按在地上打了。」

  櫻井理直氣壯的回懟回去:「要不是我們現在都為宿儺大人辦事,你現在早就被我栽進土裡了!」

  裡梅吵架就從來沒有吵贏過櫻井。他頭痛的揉了揉自己太陽穴,放棄了:「你聽我說,禪院直並不是一個普通的貴女。她是有術式和咒力的咒術師。你還記得在道場上的時候,菅原瀧澤曾經管她叫作『叛徒』嗎?」

  櫻井回憶了一下:「好像是有。怎麼?她半夜爬起來給禪院家放火了嗎?」

  裡梅原本是要好好說事情的,被櫻井這麼一帶偏,氣笑了:「別用你的思維代入其他人!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無法無天嗎?」

  「禪院直之所以被叫做『叛徒』,是因為她的術式:咒靈操術。這是專門保護收納咒靈的術式。這個術式必須要不斷吞食咒靈,將其納入體內,才能進階。禪院家的人害怕她遲早會變成和咒靈一樣失去理智的怪物,從來不讓她學習咒術。」

  櫻井想起某天早晨,曾經在禪院直身上察覺到了咒靈的氣息。是因為離開禪院家後,自己又不管她,所以給了她吞食咒靈或者學習咒術的機會?

  櫻井道:「我懂了。」

  裡梅:「那你還要帶禪院直走嗎?」

  櫻井點頭:「帶啊。」

  裡梅沒好氣:「我剛剛的話全都白說了,你還是要帶著她走。」

  但他也不是真的生氣。在裡梅眼裡,現在才開始學習咒術的禪院直弱小如同螻蟻,即使她有什麼不軌之心,恐怕都不需要他幫忙,櫻井自己就能解決。

  櫻井把磨好的箭收起來:「我都答應她了,我說話很算話的。」

  她從禪院直手裡收下了項鏈,就相當於接受了禪院直的祭品。神明承諾,自然言出必達。

  裡梅看了眼櫻井收起來的箭:「這好像不是你之前在道場用的那種破魔箭?」

  櫻井:「是啊。那種破魔箭只有三支,我在道場就用了兩支,現在只剩下最後一支了。這就是普通的箭,我用來當替代品的。」

  「我箭磨完了,你自己慢慢練吧。」

  裡梅還想說點什麼,櫻井已經一溜煙兒跑了。她跑得太快,以至於裡梅都沒來得及叫住她,只能眼睜睜看著櫻井的背影竄出院子。

  那句『你怎麼換耳環了』也沒來得及問出口。

  下次再問吧——

  少年有些沮喪的垂著頭,但很快又打起精神,繼續努力的練習術式起來;他最近打算學習反轉術式了,希望以後櫻井的傷都可以被及時治療,而不會被留下痕跡。

  櫻井通過地圖,找到了藏起來的禪院直。

  她正躲在府邸的一處廢棄房間裡,位置很偏。櫻井走了一會兒才走到那裡:她聽見裡面不斷傳來女孩子的干嘔聲,停下腳步。

  櫻井沒有自己直接進去,而是坐在門口一直等到了禪院直出來。

  禪院直扶著門,臉色蒼白的從屋子裡走出來。結果她一開門就看見櫻井坐在門口的背影,嚇得呆了呆。

  少女仰起頭:「嗨~下午好啊。」

  奇怪的打招呼方式,不管是貴族禮儀還是皇族禮儀,禪院直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什麼得體的應對。她勉強擠出一個還算溫柔的笑:「櫻井大人……您什麼時候來的?」

  櫻井:「從你吞下咒靈,在那邊干嘔開始。」

  禪院直的臉色頓時變得更加蒼白可怕起來。她干巴巴的為自己辯解:「櫻井大人,您、您聽我解釋——我和那些咒靈……」

  櫻井一只手支著下巴,往旁邊挪了挪,拍拍自己身邊的木質地板:「沒事,你可以坐下慢慢說,我不著急。」

  見櫻井臉上並沒有厭惡或者別的什麼情緒,禪院直才稍微不那麼緊張了。她緊緊攥著自己的衣角,在櫻井身邊坐下:「請您相信我,我雖然……雖然因為術式的原因,不得不食用咒靈,但我真的是人類,我不是什麼……奇怪的咒靈。」

  最後一句話,禪院直說得有些艱澀。櫻井不難從這句話裡面推測出,禪院直以前因為這個特殊的術式,吃過不少苦頭。

  更極端一點,說不定禪院家的人根本就沒有將她當做人看過。

  櫻井懶洋洋的靠著檐廊支柱:「咒靈是什麼味道啊?」

  禪院直一怔。她垂眸,避開櫻井好奇的目光:「像……藥汁剛煮開的味道。」

  櫻井立刻想到了前天自己喝的藥。她捂住自己的胃,表情有點一言難盡起來:「這麼惡心的嗎?」

  「要變強就必須要吃咒靈,還真是辛苦你了。」

  禪院直抿了抿唇,錯愕之余,又覺得感動。她因為這個術式,從小就被家族裡的人排斥,所有人都對這種罕見又詭異的術式避之不及,連她親生父母也將其當做洪水猛獸,絕對不准禪院直去學習咒術。

  只有櫻井,在知道了她的術式後,仍舊和平時一樣和她相處,也只有櫻井,第一反應是關心她辛不辛苦。

  「要不要來一口?」

  面前被遞來一顆蜜餞。

  禪院直接過蜜餞放進嘴裡:「我記得您更喜歡甜糕。」

  櫻井也扔了一顆蜜餞進嘴:「做甜糕的廚子被宿儺大人宰了,我以後再也吃不到甜糕啦!」

  禪院直嚼著蜜餞的動作一頓。她悄悄去看櫻井,少女仍舊是懶洋洋的模樣,不在兩面宿儺面前時,她便懶得笑,也很少有表情。

  禪院直無從猜測櫻井的這句話裡,是否有更多的其他含義在裡面。

  正當禪院直後怕的覺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時,櫻井忽然轉過頭,黑黝黝的眼瞳正對上禪院直目光。

  少女臉頰側垂下赤紅的耳墜寶石,那雙格外明亮的黑色眼瞳裡,倒映出禪院直的臉。

  在熱風和太陽光裡,禪院直聽見自己超速的心跳聲,越過了風聲。

  櫻井取出手帕包著的最後一顆蜜餞,慢吞吞塞進嘴裡:「可是比起宿儺大人,我更喜歡甜糕。」

  「要是我比宿儺大人強就好了。這樣我就可以讓喜歡的廚子活著,天天給我做甜糕——自由自在的。」

  禪院直的額頭上迅速冒出了細密的冷汗。她心底恍惚冒起一個念頭:面前懶洋洋吃著蜜餞的少女,宛如一只未長大的凶獸。

  要是不將她扼死在幼年,那麼她遲早會長成第二個兩面宿儺。

  一個過度依賴自己喜好行事,自由無所拘束,將一切規則踐踏於腳下的狂徒!

  咽了咽口水,禪院直干巴巴的開口:「櫻井大人想要的自由自在,是什麼樣子的自由自在呢?」

  櫻井:「我嗎?我想像中的自由自在——就是把騎在我頭上要我獻祭的神啊妖怪啊鬼啊,全部殺了。」

  她嚼著蜜餞,忽的笑容甜美起來:「去他媽的祭祀,誰也別想從我手裡拿走東西。」

  這是櫻井第二次在兩面宿儺之外的地方笑得如此甜美。上一次這樣笑,是她在道場拉著所有人一起下地獄的時候。

  禪院直口干舌燥起來,甚至有一種自己喉嚨都渴得發痛的感覺:她沒有猜錯!櫻井,是真的對兩面宿儺有殺心!

  山田心子:……這就是窮神的覺悟嗎?

  櫻井:是的,任何戶都別想撈走我一分錢。


第28章 詛咒之王的祭品

  山田心子:……所以姐姐到底是要用在哪裡?

  櫻井:用來可愛。

  山田心子面無表情:你以為你很幽默嗎?

  櫻井笑眯眯:男人要幽默一點,才會被喜歡。

  山田心子:……

  櫻井:是保險栓。兩面宿儺太強了,角色卡武力值和他差距過大,直到今天我都沒有見過他全力施為的模樣,就算是之前在天滿宮封印菅原道真,兩面宿儺也並沒有打得很過癮。

  山田心子皺眉。之前兩面宿儺對上菅原道真的時候,櫻井只是裝暈,不僅沒有真的暈倒,甚至還讓它評估了一下雙方的實力。

  如果那次的評估結果,都屬於兩面宿儺沒有全力施為的程度,那麼山田心子實在難以想像兩面宿儺拿出全部實力後,該有多麼恐怖。

  它道:如果按照兩面宿儺的實力,『姐姐』並不是他的對手。

  『姐姐』被櫻井喂養了這麼久,已經算是中等偏上的特級咒靈實力了。但如果和兩面宿儺比,差距可不是一星半點。

  櫻井摸了摸自己新磨的箭矢,輕笑:夠用了。

  如果兩面宿儺沒有把櫻井當做他的所有物,那麼成功率就是百分之五。

  但現在成功率是百分之百。

  櫻井雖然名義上是兩面宿儺的手下,但實際上從來沒有跑過一次腿。從跟著兩面宿儺到現在,也就做做飯幫老板穿了一次衣服,老板還給她包吃包住,包義務啟蒙教育。

  雖然最後一點櫻井並不想要。

  下午抄完需要拿來應付兩面宿儺的大字帖,櫻井揉著手腕愁眉苦臉的用手帕擦拭自己手掌上沾到的墨汁。

  兩面宿儺就坐在她旁邊,檢查她抄的字。

  洗完手,櫻井從桌面上順了個團子塞進嘴裡。她剛咬了一口,嘴巴裡立刻蔓延開濃烈的血腥味——櫻井皺著眉把那口團子混著血咽下去,痛得『嘶』了一聲。

  其實不痛,但是誰讓老板喜歡看她吃痛的樣子,所以演一下。

  兩面宿儺偏過頭,眼神詢問櫻井又在鬧什麼么蛾子。

  櫻井捂著自己的左邊臉頰,含糊不清的開口:「牙齒刮到舌頭了。」

  那顆長歪了又尖利的臼齒,終於不負櫻井所望的成功把她舌頭側面刮破了。雖然以前吃東西的時候櫻井就常常覺得這顆牙遲早會刮到自己,但是真的被刮破舌頭還是頭一次。

  血色順著唇縫,將她蒼白的唇也染上一抹艷色。

  兩面宿儺:「過來,我看看。」

  櫻井湊到兩面宿儺跟前,被兩面宿儺一襯,越發顯得她過分嬌小了。

  她仰起頭,兩面宿儺單手捏住櫻井柔軟的臉頰:「張嘴。」

  「啊——」

  確實有顆臼齒長歪了,邊緣橫生出一塊尖銳的突起,把少女的舌頭側面劃出了一道小小的傷口。

  兩面宿儺神色冷淡,大拇指順著櫻井柔軟的唇瓣就探了進去。

  她的嘴與兩面宿儺的手掌做對比,實在還是太小了。即使男人只是探進去小半部分的大魚際,就足以填滿她大半的口腔。

  略顯粗糙的皮膚擠壓過柔軟的舌側,那道纖細的傷口被刮蹭了一下,泛起奇妙的既痛又撕扯的觸覺。然後兩面宿儺的指尖壓到了那顆長歪的臼齒上。

  本來指尖應該是柔軟的,臼齒應該是硬於指尖的。但如果是兩面宿儺的手指與櫻井的臼齒,這兩者的硬度就要換一下地位了。

  他略微曲起大拇指,指節頂到了櫻井的上顎,然後輕輕一挫。櫻井的整個腦袋被帶得往後仰,嘴裡含糊不清的冒出幾個沒有意義的語氣詞。

  兩面宿儺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多加了一只手按住櫻井後腦勺,大拇指探索著,又壓回那顆臼齒面上。

  尖銳還在,因為剛才櫻井往後仰頭的動作,兩面宿儺沒能把那塊尖尖的地方挫斷磨平。

  他低聲:「別動。」

  少女吃力的仰著頭,兩手抓著兩面宿儺的和服下擺,嘴裡冒出一聲含糊不清的嘟囔,又好像是回應的語氣詞。

  這樣溫順的姿態,讓兩面宿儺錯覺自己是在給某種名貴的小貓剪爪子或者磨牙。

  兩面宿儺手指重新曲起,大拇指的指節不可避免要抵到上顎——他摸准了臼齒尖銳的地方,一下一下,掌握著力道,將它挫平。

  往日裡用來分解特級咒靈,頂級咒術師的精確掌握力,此刻也一絲不苟的運用到了手上,用來幫櫻井磨牙。

  忽然,兩面宿儺臉上平靜無波的表情破裂:櫻井那雙慣來明亮,不被任何情緒所遮掩的眸子,蒙上了一層粼粼水光。

  他的手指每磨過臼齒一次,少女柔軟的星眸就越加水潤一分,連那密密的黑色眼睫都變得濕漉漉起來。

  好像兩面宿儺再用力一點,那雙眼眸裡立刻就會淌下眼淚,打濕潮紅飽滿的臉頰,再順著少女不甚明顯卻潤澤的下顎,直滾落進衣領裡。

  可她神色茫然又無辜,含著水汽的眼眸清白得像是白紙。她好似一點兒不知道自己眼尾暈開了多麼昳麗的紅,不知道自己蒼白的唇瓣被按壓後,有多像一朵被迫撐開的,柔軟的花。

  臼齒磨平了。

  兩面宿儺把手抽出來,掌心黏糊糊而濕漉漉的。

  少女還未察覺自己老板的情緒有點不對勁。她揉著自己發酸的下顎,舔了舔唇,順便遞給兩面宿儺一張手帕:「多謝宿儺大人,宿儺大人您擦擦手。」

  因為舌頭受了傷的緣故,櫻井說話都有些含糊不清。

  兩面宿儺一點一點擦干淨自己手掌上的水跡,目光緊盯著自己指節上數個不甚明顯的牙印,眸色暗沉到近乎黑色了。他偏頭看了眼櫻井,櫻井還在揉下顎,根本沒有在看兩面宿儺。

  門外晚霞的光芒落進來,少女純黑色的眼瞳一如既往清明無比。好像剛才兩面宿儺看見的那雙含著眼淚的眸子,只是他的錯覺。

  兩面宿儺心底無端的感到幾分惋惜:他還沒有見過櫻井哭出來的樣子。

  不是那樣隔靴搔癢似的濕一濕眼眶,而是真真正正的哭得鼻尖都泛紅,可憐又可愛的樣子。以前兩面宿儺沒少見過哭得極其漂亮的女人——但兩面宿儺並沒有仔細看過她們是如何哭的。

  兩面宿儺只覺得她們都很煩,很吵,不如變成屍體來得討人喜歡。

  但把對像換成櫻井後,兩面宿儺卻極想看她那樣嬌氣的哭一場。

  要怎麼樣才能讓她那樣漂亮的在自己面前哭呢?要殺了那個惡鬼?還是那個禪院家的小廢物?

  兩面宿儺忽然一蹙眉,打消了這樣的念頭:他並不想看櫻井為別人這樣哭。

  這是他的所有物,就算是哭,也該因為他而哭,才是對的。

  檢測到人物『兩面宿儺』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80

  山田心子:……這就是變態嗎?

  櫻井發出了肯定的聲音:這就是變態。

  山田心子看得嘆為觀止:這也是你提前有預謀的?

  這次還真不是。

  櫻井揉著自己的左邊臉頰,道:我也不知道我哪裡戳到兩面宿儺的點了……難道是我仰著頭示弱的樣子?

  奇怪,她平時也沒少向兩面宿儺示弱啊。但兩面宿儺也沒有漲情緒值——到底是哪裡踩到了兩面宿儺的萌點呢?

  櫻井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剛才的場景,很快就通過對比找出了其中的特別之處。她的表情頓時變得古怪起來:……兩面宿儺居然好這口的嗎?

  山田心子一頭霧水:你找到漲情緒值的原因了?

  櫻井:有點猜測,但是不確定,等我找機會去試探一下就知道了。

  「賀茂家住著的那個和尚跑掉了。」

  「嗯……嗯?!」

  蹲在池塘邊折紙青蛙的櫻井猛地瞪大眼,露出錯愕的表情:「跑了?羂索?」

  裡梅:「嗯,今天中午傳出來的消息,應該是昨天晚上就跑了。」

  昨天晚上?

  櫻井回憶了一下,立刻想到那些被兩面宿儺斬碎的寶石。她都能看出那些寶石有問題,兩面宿儺肯定也行。

  大概是發覺自己用來監視的寶石被兩面宿儺斬碎,在估算了雙方實力差距後,才決定跑路的吧?

  理清楚邏輯關系後,櫻井迅速對羂索離開平安京的事情失去了興趣。

  她把折好的紙青蛙放進池塘裡:「算他跑得快,估計是害怕我們宿儺大人的威名吧。你怎麼還在這兒蹲著?不先去向宿儺大人彙報嗎?」

  裡梅的表情立刻變得更加糾結,以及……奇怪起來。

  他干咳一聲,道:「我看見多治比家的家主,帶回來一個女孩子,據說是要獻給宿儺大人的。」

  櫻井:「不是吧,又搞祭祀?平安京的貴族們是覺得自己家裡人口太多,想要減負嗎?」

  因為有前車之鑒,所以櫻井的第一反應是又要開始祭祀了。

  裡梅搖頭:「不是祭祀,是……來取悅宿儺大人的。」

  櫻井眨了眨眼,然後臉上很快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哦豁!那你看見那個女孩子了嗎?好不好看?」

  「她好看還是我好看?」

  櫻井滿臉躍躍欲試,看起來恨不得立刻自己去親眼見見被送過來的女孩。裡梅有點無語,同時心底又莫名的踏實起來。

  因為櫻井臉上只有純粹的好奇,卻並沒有嫉妒或者傷心的感情。

  她……對宿儺大人,約莫也只是和自己一樣的向往尊敬,而並沒有男女之愛吧?

  裡梅:「我沒注意看。不過能被選到這裡,應該是個美人。」

  櫻井摸著自己下巴:「你說,宿儺大人今天晚上還會回來嗎?」

  要是兩面宿儺不回來,她就繼續去找裡梅睡覺。

  裡梅一愣:「應該,會回來吧?」

  宿儺大人並不是溺於美色的人,更何況他會不會接受那位嬌滴滴的美人還不一定呢。

  山田心子無語:……你是不是也太心大了?你就不怕兩面宿儺移情別戀嗎?

  櫻井;沒事,我又不和他談戀愛。

  山田心子回顧了一下櫻井之前和它說的方案,突然發現——櫻井還真沒有刷過兩面宿儺的愛情線。

  櫻井擬定的那條線,如果成功刷下來,簡直和刨了兩面宿儺的墳還在他棺材板上放迪斯科沒有什麼區別。

  到了晚上,兩面宿儺當真回來了。櫻井臨睡前,悄悄看了眼兩面宿儺敞開的和服領子:很好,脖子上沒有吻痕。

  胸口沒有牙齒印。

  衣服上也沒有脂粉香味。

  目光把自己的『戶』上下巡邏了一遍,櫻井完全沒看出兩面宿儺身上有半點事後的痕跡。

  她躺在床上,和山田心子碎碎念:他是不是不行啊?

  山田心子一板一眼:任務目標性功能齊全。

  櫻井百思不得其解:那他干嘛這麼早就回來了?

  山田心子苦思良久,試探性的得出結論:是不是不喜歡那個女的?畢竟像兩面宿儺這種強者,可能更喜歡那種……你這種?

  櫻井樂了:喜歡我?喜歡我他圖什麼?圖我平胸A?圖我一米五?圖我半夜睡不著薅他頭發?

  山田心子沉默了。它本來還覺得兩面宿儺可能真的有點喜歡櫻井——不僅僅是對自己物品的占有欲,而是從心而發的喜愛。

  但是被櫻井這麼一反駁,山田心子又覺得櫻井好像說得也對——

  果然,兩面宿儺還是在養宿敵而不是養未來老婆……吧?

  山田心子又看了眼櫻井,它的搭檔正樂滋滋的在看蠟筆小新大電影。它總覺得0271剛才的話是在糊弄它,甚至還有點誤導它的成分——

  她好像只是單純無聊,隨便找了個話題和自己瞎掰過過嘴癮。

  一夜好眠,第二天收拾東西回鎮子上的時候,櫻井都顯得很有活力。雖然她也沒什麼可收拾的,沒跑幾下就被兩面宿儺給揪走了。

  回去的車隊陣仗也不小,在櫻井的額外要求下,多塞個禪院直並沒有問題。但是櫻井,裡梅,還有兩面宿儺,卻並不跟著車隊走——兩面宿儺要走另外的路,也沒有人敢問為什麼。

  臨走前櫻井在車隊裡找到了禪院直,禪院直換了簡便的衣服,戴著市女笠。

  她看見櫻井來找她,很驚喜:「您怎麼來了?不是說要和……那位大人,走別的路嗎?」

  這支車隊只是負責把日常用品拉到鎮子上兩面宿儺的府邸裡,並不在那裡久留。因為順路,所以也捎上禪院直。

  櫻井把一個稻草娃娃塞給禪院直:「我不放心你,這個你拿著,如果有危險,它會救你的。」

  這是個替身娃娃,裡面放了櫻井的頭發和心頭血。如果禪院直遇到危險,它可以暫時把真正的櫻井置換到禪院直身邊。

  禪院直有咒術師的天賦,很容易被那些妖怪盯上。她自從來到櫻井身邊之後,才零零落落的開始自學怎麼當一個咒術師,在術式上只能算是個半吊子。

  車隊裡的那些普通侍衛,也並不能指望。

  禪院直抱著稻草娃娃,心裡莫名感到溫暖:「我……」

  「櫻井!走了——」

  後面傳來裡梅催促她的聲音。櫻井想到自己還有個特別大牌的顧,不能再耽誤時間。

  她向禪院直擺了擺手:「我走啦!你自己注意安全。」

  說完,少女轉身一溜快跑,背影很快消失在車隊之中。禪院直看著櫻井跑遠的背影,不自覺捏緊了手裡的稻草娃娃。

  她又想起那天在檐廊下櫻井說的話了。

  禪院直抿著唇,呆呆看著櫻井跑走的方向。直到同行的侍女喊了好幾次她的名字,禪院直才勉強回過神來。

  她向那個侍女擠出一個笑臉:「走吧。」

  侍女打趣:「舍不得櫻井大人?也是,大人那個樣子,總讓人忍不住替她擔心。」

  禪院直沒有吱聲。

  她想:我不擔心櫻井大人,我擔心那個養著櫻井的兩面宿儺。

  擔心兩面宿儺要是沒在櫻井身上翻車,櫻井還不得氣死?

  櫻井和裡梅跟著兩面宿儺走的山路,一直朝著斐伊川的方向走。

  斐伊川和兩面宿儺的府邸並不是同一個方向,山田心子納悶:兩面宿儺去斐伊川干什麼?

  櫻井跟在兩面宿儺旁邊趕路,抽了個空回復山田心子:去找八岐大蛇的麻煩吧。

  斐伊川一帶,有資格被兩面宿儺找麻煩的,也就只有八岐大蛇了。

  山田心子:那他帶你們去干什麼?給八岐大蛇送菜嗎?

  櫻井:當誘餌吧。畢竟人家八岐大蛇好端端在自己領地上作威作福,兩面宿儺揣著手上去就要砍人家七個頭,面子上也有點過意不去。

  但如果屬下被打了,那就有理由把八岐大蛇的八個頭全部砍下來了。

  山田心子:……我要是八岐大蛇,我連夜扛著山頭就跑。

  不過兩面宿儺這人本來就夠為所欲為了,他砍誰還需要找個理由嗎?

  櫻井想了想:不是找理由。我覺得他可能就是想看我和裡梅被八岐大蛇揍得亡命天涯的樣子。

  山田心子:——他是狗吧?

  「櫻井。」

  聽到兩面宿儺喊自己名字,櫻井都沒能立刻反應過來,下意識去看裡梅。裡梅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你看我干什麼?宿儺大人叫你呢。」

  櫻井這才反應過來:哦,是自己高貴的狗甲方爸爸在開尊口喊自己啊!


第29章 詛咒之王的祭品

  兩面宿儺站在最前面的一處懸崖上,寬大的和服袖口被吹得鼓起,小臂上漂亮的肌肉線條非常明顯。

  他喊櫻井名字時也沒有回頭,櫻粉色短發下面一般都都是黑色,靠近脖頸的地方全部是貼著頭皮剪的,露出黑色短硬的發茬。

  櫻井用手把自己亂飛的劉海按住,走到他旁邊:「宿儺大人有什麼吩咐嗎?」

  她順著兩面宿儺看的方向看下去——懸崖下面是一條奔流寬闊的河,河邊是起伏的巨大樹木。

  在河流下面,一股子嗆死人不償命的腐腥氣息湧動著。而在大河下游,卻明顯有幾個村子互相守望著。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幾個村子就是年年被八岐大蛇『作威作福』的村子了。

  兩面宿儺俯視著那幾個村子:「去抓個女人,扔進河裡。」

  櫻井:「?」

  她覺得當自己打出這個問號時,有問題的絕對是兩面宿儺而不是自己。

  櫻井:「扔進河裡當誘餌嗎?」

  這個問題聽起來就很廢話,但櫻井還是要問一問。兩面宿儺最近脾氣變得比較像人了,至少現在不僅沒事叫叫櫻井名字,還會回答她的問題:「引八岐大蛇。」

  山田心子:他好狗。

  櫻井:兩面宿儺什麼時候當過人?

  山田心子居然認真回憶了一下,道:他在你面前還挺像個人的。

  櫻井憐憫的看向它:你是被兩面宿儺成功PUA了嗎?

  山田心子:……算了,當我沒說。

  從懸崖下到村子裡只花了櫻井不到兩分鐘。她隨便從最近的村子裡抓了個巫女——抓人之前,櫻井嫌巫女廢話太多,順手把她給打暈了。

  但是從村子要到櫻井之前站在懸崖上看見的那條河中心,則需要費些時間。

  就在『姐姐』抱著櫻井高速移動的時候,那個巫女醒了。她還被『姐姐』單手拎在懷裡,愣了一下後立刻想要掙扎。

  不等她掙扎起來,頭頂便傳來少女懶洋洋的聲音:「我建議你別動,我不想再打暈你。」

  等會人質還要下水,如果是昏迷狀態的話很容易淹死。

  巫女仰起頭,看見坐在惡鬼手臂上,往嘴裡扔果干的短發少女。

  對方的臉生得相當純良無害,穿著男裝,卻也沒有刻意掩蓋自己身上的女性特征。

  在察覺到巫女沒有繼續掙扎後,櫻井好脾氣的又加上一句:「就走個過場,你乖乖的別亂動,我保證你不會有事的。」

  她又不是兩面宿儺。

  兩面宿儺只會抓村子裡的路人當誘餌,櫻井就不一樣了,櫻井每次遇到敵人就優先投擲我方隊友。

  然後再把隊友撈回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比兩面宿儺還要不做人一點。

  巫女明顯不信櫻井的鬼話,但她實在打不過櫻井和『姐姐』,所以沉默了一會後,居然也沒有再繼續掙扎。

  兩人一鬼在河中心停下,櫻井從懷裡取出一個紙人貼到巫女頭上。

  巫女警惕道:「這是什麼詛咒符嗎?」

  櫻井嚼著果干,敷衍道:「對對對,詛咒你的。趕緊下去吧。」

  她打了個響指,『姐姐』立刻松開手,巫女立刻從半空中墜落下去。人類對高空墜落都會有恐懼心理,所以巫女掉下去的時候也發出一聲急促的尖叫聲。

  櫻井很有先見之明的把自己耳朵給堵上了。

  山田心子:……你現在好像兩面宿儺二號。

  櫻井:過獎了過獎了,什麼兩面宿儺二號?這可不敢當。

  山田心子:過獎個屁,你以為我在誇你嗎?!

  能把系統逼到罵髒話,櫻井氣人的本事可見一斑。

  但始作俑者雖然和山田心子聊著天,心思卻並沒有在山田心子身上。

  巫女自半空中墜落,就在她即將砸入河面之時,整個河面沸騰起來!

  河水倒灌,山陵震動。一顆無比碩大的蛇頭披著河流扭過來,對著從天而降的巫女張開了血盆大口!

  在八岐大蛇露出一顆頭的瞬間,櫻井從自己懷裡抽出另外一個紙人,注入咒力後點燃;藍色火焰似的咒力在紙人上一掠而過,瞬間調換了櫻井和巫女的位置。

  櫻井的注意力一直高度集中著,和巫女調換完位置的瞬間抽出弓拉滿。她沒有用真的箭,依舊是咒力凝結出黑色的箭矢,一箭順著八岐大蛇張開的嘴/射/了進去。

  同時被調換了位置的巫女落入『姐姐』懷裡,它按照櫻井之前的吩咐,將巫女扔出了大河邊界。

  『姐姐』還惦記著趕快回去支援櫻井,把人扔下後就沒影了。

  摔在地上的巫女捂著自己屁股,瞪大雙眼半天沒能回過神——遠處八岐大蛇巨大的蛇頭被一線黑色咒力貫穿,發出尖銳的怒吼後往旁邊倒下。

  這一擊並沒能真正的傷到八岐大蛇,但是給了櫻井緩衝時間。她趁著那一點反作用力,往外拉開些許距離。

  還沒落地,大蛇碩大的腦袋就立刻撞了過來!

  『姐姐』及時趕到,一把撈起櫻井閃開。

  八岐大蛇的腦袋砸空落地,卷起大片煙塵與各種撞斷的樹木,還有它腦袋上披著的那條河也跟著四面甩水。

  山田心子捂住自己的頭,戴上了痛苦面具:你怎麼又自己上了?平時我怎麼沒看出來你對人類有那麼多的憐憫心?!

  你知道八岐大蛇的攻擊力是多少嗎你就衝!!!

  如果不是因為同事之間禁止互毆,以及它真的打不過櫻井的話,櫻井現在的墳頭草應該已經比角色卡的身高還要高了。

  櫻井:知道,又不是沒打過八岐大蛇。我們甲方呢?

  山田心子沒好氣:特等席坐著看戲呢。你跑去救那個巫女干什麼?我保證她身上沒有任何支線……

  和支線沒關系。

  櫻井打斷了山田心子的碎碎念:我高興而已,你快閉嘴。

  山田心子:……

  謝邀,已經被傻逼同事氣死了。

  只有這種時候,山田心子才會祈禱這三流神明趕緊把身上的人性給洗了,專心搞業績。

  第二個蛇頭很快也隨之醒來,剛好就在姐姐和櫻井站的腳底下。

  姐姐迅速抱起櫻井跳開,仍舊不可避免受到一些波及,身上幽藍色的鬼火一跳一跳的。櫻井倒抽一口氣,咬著牙又拉開弓,重新射了一箭。

  對面是八岐大蛇這種級別的大妖,她每一箭都沒有留力。

  第二箭依舊是咒力凝結,箭矢離開弓弦的同時,櫻井拉弓並輸入咒力的手臂上也蔓延開一大片血色。

  箭矢釘入八岐大蛇頭部,被激怒的大妖張嘴吐出一口腥臭的毒氣!

  箭矢撞入毒氣,被融化了。但也給姐姐爭取了時間——姐姐抱起櫻井,朝著與村莊相反的方向急速奔去。

  櫻井全靠『姐姐』的胳膊撐著自己,喉嚨裡都是血的腥甜味兒。她轉頭把一口血沫子吐掉,免得等會嗆到自己。

  山田心子碎碎念:讓你瞎改劇本吧?這麼不想看見死人,一開始拒絕兩面宿儺的要求不就好了?

  那狗男人還蹲特等席看熱鬧呢——呸!80的情緒值就和假的一樣,都到這地步了還不下來撈人。我現在給你傳送回去吧?反正指標也達成了……

  櫻井:就算我拒絕了兩面宿儺,他還可以使喚裡梅,甚至可以直接把村子裡的人打包扔進河裡。結果都沒差,除非我自己主動把任務包攬下來。

  不用傳送,我心裡有數。

  先不說兩面宿儺是否真的舍得她死在八岐大蛇手上——即使這個神經病真的不打算救人,櫻井也有別的底牌。

  要是兩面宿儺真的不來救人,櫻井還能提前把反叛計劃提上日程。

  兩只碩大的蛇頭高懸,赤紅眼瞳比櫻井的腦袋還大。櫻井高度集中的緊盯著地面,指揮著『姐姐』從兩個腦袋的夾隙中衝了出去。

  懸崖上。

  兩面宿儺眯起眼,四目微垂,目光在遮天蔽日的煙塵中追逐著櫻井。

  少女有著遠超常人的集中力和觀察力,即使在咒力耗去大半,胳膊受傷的情況下,也能鎮定的操縱著『姐姐』從兩個蛇頭中間找出一絲生機。

  如果開始的時候,她不和那個巫女置換身份,這會兒早就已經遠遠避開危險,回到他身邊來了。

  旁邊裡梅急得額頭上都冒出了冷汗。他死死握著拳,克制住自己內心的恐懼,破天荒的主動請纓:「宿儺大人,櫻井她撐不住了,我可以下去救她嗎?」

  他問的是兩面宿儺,目光卻一直沒有從櫻井身上移開過。

  好像只要兩面宿儺稍微點個頭,少年就會毫不猶豫從斷崖上跳下去。

  兩面宿儺知道裡梅確實會這樣做。因為少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目光總是無意識的追隨著櫻井,期盼又隱晦的在等待著他自己也沒有弄明白的回應。

  兩面宿儺不在意,他甚至沒有回應裡梅,雙臂環抱著胳膊,依舊垂眸看向崖底下的櫻井——然後一只復眼輕瞥被『姐姐』扔出去的巫女。

  巫女已經跑沒了蹤影。因為八岐大蛇的蘇醒,那些村莊都逐漸騷亂起來。

  他嘴角扯起一抹冷笑,隨後張開雙手,四臂自寬闊的女式和服袖子裡舒展開來,縱身跳下懸崖。

  『姐姐』艱難的自兩只蛇頭中間逃出。而同時追逐著櫻井的兩只蛇頭則在半空中撞到了一起。

  其中一只被箭矢射中的蛇頭稍弱,晃了幾下後轟然倒地。

  另外一只則吐著蛇信子再度追向櫻井!

  不過因為剛剛被自己本體撞了一下,那只蛇頭不如先前靈敏,反而給了『姐姐』拉開距離的機會。

  山田心子松了口氣:還好還好,現在看來還有活路——

  沒用。

  櫻井把手摸到最後一支破魔箭上面,道:第三個頭要出來了,躲不開。

  山田心子:……你怎麼知道的?!

  它甚至還是在櫻井說完之後,才通過咒力探測找到了即將蘇醒的第三個蛇頭!

  誠然如同櫻井所說,躲不開。

  櫻井:如果每條世界線的八岐大蛇能拉個群的話,那我一定是他們最熟的人類。

  在第一位信徒的世界裡櫻井殺過一次八岐大蛇,後來給某位歷史上十分出名的陰陽師打工時又殺了一次。

  陪著狐朋狗友在人間游歷的時候又又又殺過一次。

  唯一一次被八岐大蛇摁著打的就是這次了——櫻井本身很強,但是人物卡的武力值設定並不高。要不是櫻井本身的靈魂加成,人物卡見兩面宿儺第一面就該上西天了。

  櫻井已經暗暗發誓,這次回去絕對不跟任何人說她遇見了八岐大蛇。

  丟臉死了。

  第三條蛇頭恰好卡著『姐姐』撤退的路線,避無可避。在腥臭腐爛的氣息從地底竄出的瞬間,櫻井抓住破魔箭的箭尾將它抽出——面前的視線完全被砂石覆蓋,可見度低到櫻井連『姐姐』的胳膊都看不清。

  在昏暗光線中,唯有八岐大蛇那雙赤紅色眼瞳,像是燈籠似的,正在迅速逼近櫻井。

  踩著『姐姐』的胳膊站起來,櫻井單眼閉上瞄准,正要將破魔箭搭上弓弦;

  胳膊忽然一緊,她被人硬生生從姐姐懷裡拽出來,後腦勺撞到了堅實的肌肉。櫻井仰起頭,正對上兩面宿儺同樣赤紅的眼瞳。

  他顯出了四目四臂的真身,漂亮的肌肉上,黑色咒紋起伏延綿,好像某種中二病爆棚的紋身貼。

  一手攬著櫻井抱進懷裡,兩面宿儺單手抵住了撞過來的八岐大蛇腦袋!

  八岐大蛇還想張嘴吐出毒霧,但不等它張嘴,兩面宿儺的手已經改抵為抓,揪著八岐大蛇的一層皮猛然往外扯!

  在單純力量的角逐上,兩面宿儺居然還比八岐大蛇更勝一籌!

  隨著震耳欲聾的巨響,八岐大蛇深埋地脈中的其余身軀被兩面宿儺強行拽了出來!

  山川河流覆蓋在巨大怪物的身軀上,它仰頭發出一聲尖利的長嘯,腹部流出潰爛的膿水。膿水所到之處,土地焦黑,萬物枯萎。

  而與龐大怪物相對的,卻是四臂四目,人類模樣的兩面宿儺。

  他赤紅的眼瞳因為興奮而顫抖,笑容恣睢。明明和八岐大蛇相比,身軀渺小如同螻蟻,但在氣勢上卻愣是給人一種隨時要手撕八岐大蛇的狂傲!

  櫻井揪著男人的和服領子,利落的把破魔箭揣回去:崽,截個圖。

  山田心子:……截個屁的圖啊!現在才來救你的狗男人有什麼可截圖的!你清醒一點不要被他PUA啊!

  它把櫻井之前吐槽自己的話,原原本本的又還給櫻井了。

  吐槽的同時,山田心子迅速截了張圖。在短短兩秒的時間裡,它甚至還研究了一下光線與角度的美學,力求截出神話大電影的感覺。

  櫻井把姐姐召回來,以免它被戰鬥余波掃到:截好了嗎?截好了底圖傳我,回頭我把兩面宿儺的臉P成我的。

  山田心子:……?

  面對山田心子打出來的問號,縮在兩面宿儺懷裡把甲方爸爸當人體肉盾的櫻井振振有詞:逃避雖然可恥,但是有用。

  山田心子:我覺得人家這句話…並不是給你拿來這樣開脫自己的。


第30章 詛咒之王的祭品

  櫻井被兩面宿儺扔了出去,大概是嫌她在戰鬥中會礙事。

  以兩面宿儺的精准判斷力,剛好可以把櫻井扔出戰鬥範圍之外。他絲毫不擔心櫻井的降落問題,就算那只不入流的惡鬼沒辦法接住她,還有裡梅在。

  橫豎不會把她摔死。

  櫻井距離地面還有點距離的時候,就被冰柱卷起。她被凍得一個激靈,腳步穩穩落地時還感覺有些虛幻。

  操縱著冰柱接住櫻井做了第一次緩衝後,裡梅後續再接住櫻井時,兩人都沒有被反作用力波及。

  少年驚魂未定的抓著櫻井胳膊,明明受傷的是櫻井,但裡梅的臉色卻比櫻井還蒼白。

  櫻井捂著自己胳膊:「哇哦,裡梅梅你臉色好難看,你是趁著我打八岐大蛇的時候,去幫忙打茨木童子了嗎?」

  裡梅一邊給櫻井的胳膊使用反轉術式,一邊沒好氣道:「你還有心情和我開玩笑?!你知不知道,宿儺大人要是再遲點行動,你就要變成八岐大蛇的晚飯了!」

  不過因為櫻井的插科打諢,裡梅緊繃的心髒終於放松了些許,臉色也好轉起來:還能和自己開玩笑,說明是真的沒什麼大事。

  裡梅的反轉術式才學沒多久,不能立刻幫櫻井恢復她的傷勢。好在櫻井身上的傷口並不多,只有胳膊因為使用過度而開了花。

  其他地方完全無傷,『姐姐』把她保護得很好。

  櫻井能感覺到自己胳膊上泛起癢意,應該是傷口在愈合。為了防止等會衣服的袖子和肉長在一起,櫻井干脆把自己的袖子也撕掉了。

  她道:「成為八岐大蛇的晚飯也不錯,少個人使喚你你不應該高興嗎?」

  袖子撕掉之後,少女的整條胳膊都暴露在裡梅面前。裡梅正在使用中的反轉術式停了片刻。

  她的胳膊有點肉乎乎圓鼓鼓的,像是新生未久的白嫩藕節。現在『藕節』上沾滿血污,格外的刺眼。

  櫻井『嘶』了一聲:「治療怎麼停了?」

  裡梅有些慌亂,趕緊又將治療給她續上:「剛剛……咒力沒有轉過來。」

  這句話一出口,裡梅自己都覺得有點離譜。但他悄悄去看櫻井時,卻發現櫻井居然真的信了。

  他抿著唇,感到些許羞愧。畢竟裡梅還太年輕,良心尚且沒有被吃掉,甚至連騙個人都會因為自己從小受到的貴族教養而感到那麼一點羞愧。

  忽然肩膀上一重,裡梅轉頭看見櫻井輕輕靠在了他肩膀上。

  他以為櫻井又在捉弄自己,剛要開口說些什麼時——卻發現櫻井的呼吸逐漸平緩,眼眸輕闔,居然真的睡著了。

  她安靜的不說話時,乖極了,是讓人看一眼都覺得自己心髒要跟著化掉的可愛。

  裡梅不再說話,放輕了動作,生怕吵醒櫻井。偏偏這時候,櫻井染著血的細長手指輕輕一點少年的手腕。

  他手一抖,咒力輸送又中斷了。

  櫻井睜開眼睛,疲倦的揉了揉自己眉心:「我留給阿直的替身娃娃出現反應了,等會可能會把我置換過去——」

  她看了眼遠處打得天昏地暗的『戰場』,連兩面宿儺的身形都看不清了,只能隱約看見一道熾烈的紅光閃爍,不時夾雜著八岐大蛇的哀嚎。

  這聲音櫻井可太熟了,其他八岐大蛇被櫻井揍的時候也是發出這種聲音。之前她就有意引著八岐大蛇往村莊的反方向跑,已經拉開了足夠的距離。兩面宿儺和八岐大蛇不管怎麼打,也不會波及到村子。

  櫻井:「置換時間只有五分鐘……你可能不知道五分鐘有多久,反正我會在宿儺大人結束戰鬥前回來。你可以幫我保密,不要告訴宿儺大人嗎?」

  裡梅一愣:「但是你的咒力還沒有恢復完全。」

  櫻井把胳膊從裡梅懷裡抽出來,眼眶微紅的看著他:「姐姐被推出去當祭品的時候,我沒能救她。」

  「對我來說,阿直就像我的姐姐一樣。我不想再失去第二個姐姐了。」

  櫻井從來沒有對裡梅說起過角色卡的過去。裡梅猝不及防看見少女泛紅的眼眶,沉默片刻後,他咬著後槽牙,艱難的將視線從櫻井臉上移開:「好。」

  「只此一次。」

  「當然!」

  櫻井臉上很快露出燦爛的笑容。她握住裡梅的手,真情實意道:「裡梅你真好,我們永遠是最好的同謀!」

  同謀。

  裡梅在心裡默念了一遍這個詞彙,心髒好似被什麼東西不輕不重的撓了一下。

  不痛不癢,卻又心癢難耐。

  山田心子:……看不出來,你對禪院直感情那麼深。

  櫻井:哦,我演的。

  山田心子:你可做個人吧!萬一以後不小心碰面了,你真的不怕被套麻袋嗎?!

  為什麼她這麼浪還這麼自信?

  他們之間到底誰才是輔助系統阿喂!

  櫻井鎮定自若:他們又不能打破位面壁障來給我套麻袋,我有什麼可害怕的。

  就算萬一中的萬一,不小心碰面了——他們要找的是兩面宿儺前任屬下櫻井,跟我窮神有什麼關系?

  山田心子:……

  她什麼時候能翻車?沒別的意思,就是想看她被社會毒打。

  櫻井每每和山田心子對話所花費的時間,對於現實世界來說基本為零。而櫻井在和山田心子對話的時候,也根本不會停止自己該做的事情。

  替身娃娃有五分鐘的置換時間,本來按照櫻井的滿血狀態,五分鐘,哪怕禪院直是被禪院家主盯上了,櫻井也有自信把人救下來。

  山田心子:你現在這個狀態被替換過去沒問題嗎?

  櫻井:沒問題,裡梅剛才用反轉術式給我回血了。

  因為角色卡沒有什麼反轉術式的天賦,不然櫻井就自己去學了。

  身體置換後有片刻的虛幻感。櫻井對這種虛幻感已經熟悉到甚至不需要適應期。

  周圍都是濃烈嗆鼻的血腥味,她將摔倒在地的禪院直拉起來:「車隊被襲擊了?」

  禪院直全靠櫻井扶著才能站穩。她看見櫻井蒼白的臉色後,迅速後悔起來:「我是不是不該用替身娃娃?你怎麼受傷……」

  「用都用了,不要那麼多廢話。」

  櫻井打斷了禪院直的話:「說快點,我們只有五——」

  旁邊的灌木叢簌簌抖動,一個和尚撥開灌木走了出來。他渾身都沾著血,偏偏笑容悲憫:「好久不見了,櫻井小姐。」

  「我就知道,您一定會來救她的。你很在乎她啊——讓我猜猜這是為什麼呢?唔,因為咒靈操術嗎?您還真是……過於離經叛道了啊。」

  是羂索。

  櫻井挑眉,略帶驚訝:「我還以為你已經被兩面宿儺嚇得連夜渡海去其他國家混飯吃了,居然還敢打劫多治比家的車隊啊?」

  羂索面色一沉,惱怒起來。但櫻井說的是實話:他一開始匆忙離開平安京,確實是因為害怕被兩面宿儺秋後算賬。

  眼珠一轉,羂索壓下面上惱怒,重新對著櫻井端起笑盈盈的臉:「確實,宿儺大人實力強盛,在下很難取勝。」

  「但如果是您的話,或許還有機會。您真的很強呢,無論是術式,還是巫術——」

  從多治比家臣口中得知櫻井是跟隨兩面宿儺之後,才開始學習咒術時,羂索的心髒都快要歡愉的從胸口跳出來了。

  這是何等的天賦?

  尤其是她施加於箭矢上的詛咒,甚至可以一箭射斷禪院家長老的胳膊!

  他一定要得到她——得到這具身體。或者說,得到這個人腦子裡存著的東西。

  只要有了這樣的天賦,他就不必再尋求外力的幫助。他自己就可以成為第二個兩面宿儺!

  櫻井懶得聽羂索的廢話,取下破魔箭搭上弓弦。

  羂索輕笑:「您現在還有力氣射箭嗎?我可是很清楚,兩面宿儺帶你們去找八岐大蛇麻煩了吧?」

  「看您這模樣,與八岐大蛇交戰的時候,兩面宿儺也並沒有好好保護您……」

  話到一半卡在了喉嚨裡,羂索眼瞳猛然瞪大,錯愕驚恐的看見櫻井重新將弓拉滿!

  金色破魔箭上光芒流轉,她食指一抹箭身,紅色的血順著破開的指尖,游走在箭身上。

  危機警報瞬間響起!羂索上一次感受到如此可怕的死亡威脅,還是被兩面宿儺捏碎寶石後,兩面宿儺殘存的些許殺意順著咒力傳達回來的時候!

  跑!

  必須躲開那支箭!

  羂索轉身,緩緩退回草叢:「看來櫻井小姐對我的佛法並不感興趣,那在下也不好強攔。下次再和您交流佛法吧。」

  他面朝櫻井後退,嘴上說得輕松,眼眸卻死死盯著櫻井拉滿的弓。

  羂索覺得如果自己後退,櫻井應當不會放箭。因為他認得櫻井手裡的箭,是相當罕見的破魔箭,櫻井本人手上也只有三支。

  她在道場用過兩支,這應當是最後一支破魔箭了。

  為了一個禪院直用掉,相當不值得。

  但羂索又不敢肯定櫻井會不會突然神經病發作就用了。為了不激怒這個小瘋子,他覺得自己還是暫且先撤退的好。

  然而就在羂索後退第三步,稍稍松了一口氣的瞬間,金色箭矢破空向他而來!

  他面色巨變,第一時間用上了自己壓箱底的結界包括領域——羂索的領域尚未閃開,破魔箭瞬間貫穿他的心口,直接將他釘到身後的樹上!

  破魔箭釘入心口的瞬間,羂索吐出一大口血,被箭矢中散發的可怕的大妖氣息牢牢壓制!

  櫻井也跟著吐出一口血,手裡的弓立時落地。她暫時沒有力氣拿穩弓了,五髒六腑攪在一起,好像下一次咳嗽時就會把它們全部咳出來。

  禪院直顫抖著手想去扶她,卻被櫻井推開:「我沒時間給他補刀了,你自己用術式去給他補刀。下手狠一點,別把箭拔出來,擔心他死不了就把頭和四肢全部砍下來。」

  她沒有刻意壓制自己的聲音,尚存一絲氣息的羂索也聽到了。

  檢測到人物『羂索』的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120

  恭喜0271達成首個『不死不休之仇』成就

  系統檢測顯示人物『羂索』並非0271的任務,該成就將不予計入業績。

  櫻井本來還很游刃有余的,在聽見最後一條公告的瞬間,她確切感受到了自己的心髒在痛:崽,不接的任務,就算做了也沒有錢嗎?

  山田心子:沒有的哦~

  櫻井捂著自己心口:我現在接任務還來得及嗎?

  山田心子微笑:來不及了哦,該任務已經被您完成了呢~

  櫻井:……

  毀滅吧,這個破世界。

  櫻井消失五分鐘後回來,傷得更重了。

  裡梅嚇得趕緊抓住她手給她用反轉術式,祈禱這家伙的命和她的骨頭一樣硬:兩面宿儺的反轉術式倒是很好用,只是現在他還在打架,裡梅實在沒有那個自信能把兩面宿儺叫回來給櫻井療傷。

  好在角色卡確實命硬。

  在裡梅的半吊子反轉術式救助下,她愣是又活過來了。

  揉揉自己的肝,好像已經不痛了。櫻井坐直背,高興的反手拉住裡梅的手:「裡梅你人真好!沒有你我肯定死了。」

  「宿儺大人還沒有打完嗎?」

  她轉頭要去看一眼遠處兩面宿儺與八岐大蛇的戰場。還不等櫻井把頭轉過去,裡梅趕緊慌張的捂住她眼睛:「別看!」

  眼前視線被遮擋,櫻井愣了一下,察覺不對。她強硬的把裡梅手掰開,抬眸去看:兩面宿儺和八岐大蛇的戰場,已經從遠方遷移到了那幾個鎮子上。

  八岐大蛇背部的河流已然完全變成了血河,以咒術師出色的視力,甚至還能看見河流裡被絞碎的殘肢。

  神仙打架,池魚遭殃。以八岐大蛇和兩面宿儺這兩個家伙的實力,那些村莊裡絕對不會留下半個活口。

  櫻井愣愣看著那塵土飛揚的慘烈戰場,沒能反應過來。

  山田心子倒吸一口涼氣:雖然我不是人,但兩面宿儺是真的狗。

  你還好吧?放寬心,別太難過,這又不是你的鍋。

  出於同事愛,山田心子多關心了櫻井幾句。但是櫻井並沒有回它。

  裡梅輕輕遮住櫻井的眼睫:「我知道你其實心軟,別看了。」

  「那種級別的戰鬥,總是要死人的。」

  櫻井動了動嘴唇,但最終沒有說話。她把裡梅的手拿開,自己抱著膝蓋坐回去,拿背對著遠處戰場的村子。

  裡梅看著櫻井的背影,猶豫了一會,最後還是決定讓櫻井自己安靜一下。

  雖然會關心櫻井的情緒,但實際上裡梅並不能完全理解櫻井的難過:他不明白櫻井為什麼會為那些愚昧村民的生死難過。

  也不明白櫻井為什麼總是對下女笑。

  明明她連面對多治比家的家主時,都懶得扯一下嘴角。

  其實不止是裡梅,山田心子也不懂。它搜索了自己的分析系統,系統告訴山田心子,這種行為叫做:雙標。

  但是『雙標』這種特質應該是人類用於區分親近的人和不親近的人,才會使用的特質。

  櫻井親近兩面宿儺嗎?

  櫻井親近那些下女嗎?

  櫻井親近那些素未謀面的村民嗎?

  兩面宿儺自山崖底下跳上來,上衣被撕開,碎布堆在腰際。還散著熱氣的血滾過他胸口與腹肌,沿著漂亮的人魚線,最後沒入那堆布料裡。

  男人的肩膀上有一道十分可怕猙獰的上,血肉翻卷,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

  他從櫻井旁邊走過:「起來,回去了。」

  櫻井面無表情的站起來跟在兩面宿儺身後。裡梅剛剛只幫她治好了受損最嚴重的的內髒,胳膊上的傷勢還沒有反轉完。

  她站起來後,因為過度的失血而晃了兩下。

  裡梅下意識要去扶櫻井,他還沒來得及邁開步子,櫻井就已經自己站穩,追上了兩面宿儺。

  兩面宿儺:「你的弓呢?」

  櫻井板著臉,答:「剛剛被您扔出來的時候,不小心掉了。」

  戰場已經一片狼藉,但凡被波及的無論人還是物都被絞碎。就算兩面宿儺想要返回去求證,也是死無對證。

  剛打完架的兩面宿儺心情不錯,大方道:「下次再給你做一把。」

  他說的是再給櫻井『做』一把,而不是買一把。

  山田心子:……雖然他不怎麼做人,但對你真的挺好的。

  櫻井幽幽道:你一個系統,性別男,別老是這麼容易就被PUA成功好嗎?

  少女懨懨的點頭,看起來興致不高。跟著兩面宿儺跑了幾步後,櫻井道:「宿儺大人,八岐大蛇的屍體還在嗎?」

  兩面宿儺側目看向她,櫻井坦白道:「我想看看有沒有好東西可以摸。」

  男人扯了下嘴角,露出個反派式猙獰的笑容:「可以。」

  得到允許,櫻井又返回山崖下。

  山田心子道:你要回來收集村民的鬼魂嗎?突然慘死了這麼多人,確實是會產生很多厲鬼,用來喂『姐姐』……

  不是。

  櫻井打斷了山田心子的話:今天晚上我就能刷完情緒值,你隨時准備傳送我回去。

  山田心子:……哈?

  櫻井爬上八岐大蛇的身體,取出自己之前磨好的箭矢,將它插進八岐大蛇胸口。

  黑紅色血液在咒力的吸引下,緩緩爬進箭矢內部。而箭身之上,則密密麻麻的顯露出咒文來。

  山田心子:你之前天天蹲在那磨箭,就是為了做這個?

  櫻井:破魔箭本來就是我搗鼓出來的東西,再重新做一個也並不難。

  山田心子疑惑:雖然兩面宿儺受了傷,但是光靠破魔箭和『姐姐』,也沒辦法勝過他吧?

  櫻井將箭矢內部灌滿大妖心頭血後,將它拔出:我不用勝過他。角色卡太弱了,光靠武力值是無論如何也打不過兩面宿儺的。

  她站起身,看了眼滿目瘡痍的戰場;要不了多久,八岐大蛇的屍體就會沉入河底,這裡的一切都會被時間撫平。

  櫻井另外換了個瓶子,重新接了一瓶八岐大蛇的血,然後拿那瓶血在地上畫了一個巨大的符咒陣。

  這個陣花費了大量的心頭血,幾乎將八岐大蛇屍體裡為數不多的鮮血全部榨干了。櫻井用干淨最後一滴血後,把破魔箭收好,轉身去追兩面宿儺和裡梅。

  她對兩面宿儺和裡梅的咒力都很熟悉,即使他們不刻意放慢速度等櫻井,櫻井也能循著咒力的殘穢很快追上他們。

  兩面宿儺不知道在附近的哪條河裡洗了個澡,身上的血跡都不見了,上身還赤/裸/著,櫻色短發濕漉漉的貼著額頭。

  裡梅不在,不知道去哪了。

  櫻井走到他身邊:「宿儺大人,裡梅呢?」

  兩面宿儺垂眸看她,沒有答話。燦爛的晚霞映照在他側臉,那張臉俊美深邃的輪廓遠比櫻井更像一個貨真價實的神明。

  即使這個『神明』剛剛結束了一場屠戮。

  他身上的殺氣已經完全收斂起來了,不再像剛從崖底出來那會兒咄咄逼人,甚至因為下垂而半闔的眸子,都顯得比平時更柔和一些。

  當然這種柔和只是相對而言的。

  就像一只老虎因為剛剛吃飽了所以趴在那打盹,也不會有傻逼覺得這只老虎現在懶洋洋又柔和的狀態就是安全的意思。

  兩面宿儺:「你去哪了?」

  櫻井愣了愣:「我?我去八岐大蛇屍體上看有沒有好東西了呀。不過它的屍體都被戰鬥損壞了,沒找到什麼……」

  兩面宿儺打斷了櫻井的話:「我打八岐大蛇的時候,你去哪了?」

  山田心子倒吸一口涼氣:草,這人有病吧?和八岐大蛇打架還分神看你在不在——

  他是打籃球還需要女朋友在旁邊加油助威的DK嗎?

  櫻井:…你不懂,這就是甲方爸爸的特權。

  少女清了清嗓子:「我之前給阿直留了個替身娃娃,她有危險的時候替身娃娃就會把我置換過去一會兒。」

  「就一會兒,我幫完阿直,就回來了。」

  這個問題絕對不能撒謊,除非櫻井能保證自己撒的謊能永遠不被兩面宿儺拆穿。

  兩面宿儺抬手捏住櫻井的臉。他掌心冷冰冰的,粗糲的繭子貼合在少女嬌嫩的臉頰上——櫻井滿臉無辜的看著他,密密的眼睫小幅度抖了抖。

  兩面宿儺的大拇指挪了下位置,稍微用力按在櫻井臉頰與下顎的交接處。臉頰上柔軟的肉被按著下陷一塊,口腔內側的軟肉因為外部施力而碾過尖銳的牙。

  她感覺有淡淡的血腥味在嘴裡蔓延開來,被壓著的臉頰,和隔了一層軟肉的牙齦都跟著發麻發痛。

  少女的眼眸裡慢慢的,溫吞的凝結起水霧,眼尾也跟著蔓延出淡淡的紅色。

  兩面宿儺湊近櫻井,身上冰冷的水汽也跟著撲上櫻井面容:「我已經給你很多耐心了,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

  「我會救你,但你舍命去救的人,我一定會殺了他。明白嗎?」

  臉頰被男人寬大的手掌牢牢掌握住,櫻井艱難的從口中擠出幾個語氣詞回應。

  兩面宿儺沒有立刻松開櫻井的手。他手指指腹輕輕碾過櫻井眼睫,櫻井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

  指腹間觸及了淡淡的濕意,兩面宿儺盯著少女顫抖如蝴蝶的眼睫良久,嗤笑一聲松開了櫻井的臉頰:這個小騙子一點也不會聽話,非要嘗到苦頭才會稍顯溫順。

  真是奇怪,最得他心意者,卻也最不識抬舉。

  檢測到人物『兩面宿儺』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85


第31章 詛咒之王的祭品

  因為櫻井傷還沒好全,兩面宿儺嫌她速度太慢,後面的路程干脆把人抱起來帶著走。

  以前只是看著覺得櫻井小小的一只,抱起來之後兩面宿儺被自己胳膊上輕飄飄的重量略微驚到:明明看著哪裡都可可愛愛圓嘟嘟軟乎乎的,結果抱起來才這麼一點重量?

  八岐大蛇造成的傷口很特別,無法用反轉術式治愈。但對於兩面宿儺來說,傷口愈合只是時間問題,他自己本人並不在乎。

  兩面宿儺速度很快,有他當免費交通工具,太陽尚未完全落山前,櫻井就回到了鎮子上的府邸門口。

  到了門口,兩面宿儺松手將櫻井放下:「去洗澡。」

  櫻井也知道自己一身灰混著血,肯定干淨不到哪裡去。難為兩面宿儺這個脾氣,居然還抱了她一路也沒有松手。

  櫻井:「我去燒熱水,宿儺大人也洗嗎?」

  兩面宿儺盯著她頭頂的發旋看了數秒,忽然道:「我讓裡梅提前回來燒熱水了,你可以直接去洗。」

  櫻井一愣:好家伙,原來裡梅之所以沒留下來等自己,是被兩面宿儺指使回來燒水了啊。

  想到之前裡梅做個飯差點燒掉廚房的盛況,櫻井臉色變得有些古怪起來。

  她道:「那我去看看他燒好沒有。」

  看著櫻井一溜煙跑遠,兩面宿儺眉頭微皺:她沒笑。

  從殺了八岐大蛇回來的這段路上,少女再沒對他笑半個,哪怕是往日裡帶著討好的虛偽笑容都沒有了。

  生氣了?

  她有什麼資格生氣?滿口謊言的小騙子,自己都沒動過她一下,她有什麼可生氣的?

  兩面宿儺,人類公認的最強詛咒師。以人類之軀,生生將『殘暴嗜血』,『喜怒無常』的性格發揚到了平安京時代百分之五十的大妖,看見他就想連夜扛著領地跑路的地步。

  而此時此刻,最強詛咒師陷入了淡淡的疑慮——

  他,並不想櫻井繼續這樣生氣下去。

  如果兩面宿儺稍微多學點人類的常識,那麼他就會明白:這種一方單方面生氣的情況,叫做冷戰。

  你生氣了啊?

  山田心子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為了那些村民?

  櫻井慢吞吞的往廚房走,揉著自己拉弓的那只手手腕:生氣了,但原因不是這個,你別瞎猜。

  山田心子大吃一驚:我以為你不管怎麼樣都不會生氣的。

  不是因為村民,那是因為什麼?

  櫻井沒好氣:羂索情緒值爆了我沒拿到錢,四舍五入等於我加班了但是沒有加班費,你懂我意思嗎?

  打白工的憤怒。

  山田心子:雖然但是,你打白工關兩面宿儺什麼事?

  櫻井:?我們不是本來就要搞兩面宿儺心態的嗎?你很不對勁,你為什麼這麼為甲方爸爸著想?

  你這個背叛工農階級的叛徒!

  山田心子決定閉嘴。

  它覺得櫻井在找借口,她就是生氣了,生氣之後還打算讓兩面宿儺也不好過。而且她這次生氣,肯定也和羂索沒關系。

  櫻井絕對是因為兩面宿儺而生氣了!

  櫻井拒絕承認自己被兩面宿儺氣到了。

  她面無表情的衝進廚房,然後看見兩個侍女在燒水,裡梅就站旁邊當監工。

  看見櫻井衝過來,裡梅愣了一下:「你回來了?」

  櫻井點頭,冷硬的開口:「有熱水嗎?我想洗個澡。」

  裡梅:「已經燒好一鍋了,隔壁有空房間。我讓人把熱水給你抬進去,你就可以洗了。」

  櫻井又點了下頭,轉身就要走——走了兩步,她板著臉又折回來:「你有沒有多的衣服?借我兩件。」

  在多治比府邸的時候,自然有杏子她們幫忙准備衣服,服侍洗澡。

  但是現在在鎮子上,兩面宿儺平時也不喜歡在宅子裡多留人。

  櫻井原本是打算回到鎮子上之後自己去買點衣服回來換著穿,結果路上事情太多,她被氣得忘記這回事了。

  這回輪到裡梅明顯的一怔。他單手握成拳抵著自己嘴唇,輕咳一聲:「我等會讓侍女給你送過去。」

  因為裡梅說了等會會有人給自己送衣服,所以櫻井大膽放心的直接脫了衣服往熱水桶裡泡。

  她是一點不擔心出事:兩面宿儺那家伙現在指不定就在院子裡,或者屋頂上,曬太陽呢。

  這位大爺剛殺了八岐大蛇,現在心情不錯。誰會吃飽撐的去惹剛吃飽的老虎?想給他加個餐後甜點嗎?

  熱水泡澡就是舒服,泡了小十分鐘後,櫻井覺得自己現在連羂索都可以原諒了。

  不就是長得有點像奈落嗎?

  反正奈落也沒少被她錘,就是他跑得快,每次都沒有被自己錘死而已。呵,跑得快——而已。

  不想不知道,越想越生氣。幾百年前的事情,櫻井本來都快忘記了。

  她把頭埋進熱水裡,憋得臉蛋通紅後才冒出來,恨恨的一錘洗澡桶邊緣:「都怪兩面宿儺!」

  山田心子:?

  為什麼突然覺得兩面宿儺,有點慘?

  門被人吱呀一聲從外面打開條縫隙,櫻井以為是送衣服的人進來了,頭也不回的趴著,朝門口伸出一只胳膊。

  她剛好泡夠了,准備拿到衣服就起來。

  櫻井拿到衣服之後,送衣服進來的人卻沒有離開。櫻井疑惑,側目看了一眼:「唔…阿直?」

  已經重新侍女衣服的禪院直衝她笑了笑,看起來有點緊張。

  櫻井從洗澡桶裡爬出來,自力更生的將衣服穿上:「你自己先回來了啊?傷口處理了嗎?」

  她記得替身娃娃把自己置換過去的時候,禪院直身上還挺多傷口的。

  禪院直小聲:「傷口都處理好了。其實我沒有受什麼傷,大多數都是侍衛的血。」

  「給,您的弓。」

  櫻井之前因為脫力沒能拿穩,落在了地上的弓,又被禪院直給撿回來了。

  她接過弓,上面的血跡都干了,變成淡淡的黑色。

  禪院直握緊拳,指甲扎著手掌心。她滿臉慷慨赴義的表情,靠近櫻井小聲道:「櫻井大人,您救了我這麼多次,我也願意幫您。」

  「等您想要尋找真正的自由的那一天,只要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一定……」

  櫻井正在看弓的眼眸往上抬,濃黑明亮的眸子似笑非笑對上禪院直。禪院直的舌頭頓覺打了個結,後面沒說完的話變成了無意義口胡。

  她連忙捂住自己的嘴,耳尖都紅了。

  櫻井把弓放到禪院直手上,又從自己的髒衣服裡面找出那支破魔箭,也交給禪院直:「我現在就想要自由。」

  「阿直,幫我吧。」

  她的眼眸那麼亮,亮到禪院直除了少女眼底帶著誘惑性的野心,什麼都看不見了。她覺得自己的腦子也變得不甚清晰起來,甚至於忘記了自己對兩面宿儺的恐懼,在櫻井的注視下,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

  看到禪院直點頭,櫻井一彎眸,笑容甜甜的:「那麼,這件事情就拜托阿直了。」

  暈暈乎乎的走出府邸大門,禪院直被夜裡冷風一吹,渾身上下透心涼的打了個哆嗦。她茫然摸了摸自己寬大袖子裡藏著的弓和箭,突然理解了為什麼御三家都想著用美人計對付兩面宿儺。

  誰說美人計不管用的?

  美人計當真是比任何東西都管用。

  櫻井換了衣服出去,剛出門就被冷風吹得打了個噴嚏。

  她揉了揉自己鼻子,還挺稀奇:「我都幾百年沒有生過病了。」

  山田心子提醒她:現在是角色卡的身體,可不是你原來的身體,你悠著點,別浪沒了。

  櫻井剛泡完澡,心情好,說話都活潑了一點:我哪裡浪了?我這不是在努力完成業績嗎?

  掃一下兩面宿儺在不在。

  山田心子任勞任怨的開啟掃描模式,把整個府邸的平面地圖都打印給櫻井看:在呢,也在泡澡。

  櫻井並不意外。畢竟她自己一身灰混著血的,兩面宿儺還沒穿上衣,把她抱回來路上肯定沒少蹭髒。

  以那位大爺的脾氣,肯定是要洗澡的。

  打了個響指將『姐姐』召喚出來,櫻井一勾手指,身軀龐大的惡鬼立刻彎下腰,乖順的將耳朵湊到櫻井面前。

  自從實力達到特級咒靈之後,『姐姐』就不需要依托櫻井的術式才能出來,而是變成了完全獨立的個體。

  此時櫻井的術式,反倒更像是為了將她們緊密聯系在一起的像征。

  櫻井在她耳邊竊竊私語。

  惡鬼晃了晃腦袋:「不……要…,他……危險…,會……傷害到……櫻井……」

  櫻井輕輕捧住姐姐的頭顱,手掌被粗糲的骨頭磨紅了也不在意:「別急,你聽我說。」

  「有了兩面宿儺的心髒,姐姐就可以恢復人類的五感,甚至還可以變成普通人的樣子。」

  「雖然我並不在乎姐姐的外貌,但姐姐不想再嘗一嘗金平糖的味道嗎?」

  『姐姐』猶豫了兩秒,但還是堅定的搖頭:「他……很危險,櫻井…不安全…,我想要……你……平安……」

  櫻井愣了一下。

  在她發楞的瞬間,姐姐直起身,想要掙脫櫻井的雙手。

  櫻井緩過神來。她臉上表情舒展開來,又露出漂亮乖巧的笑容。也正是這個笑容,讓姐姐疑惑的停下了掙扎的動作,呆呆的看著櫻井。

  少女踮起腳,軟乎乎的臉頰蹭了蹭姐姐的臉頰:「我也想要姐姐平安。」

  「姐姐,留在兩面宿儺身邊並不安全。他很強,但強大不意味著安全。就算現在不動手,以後我和兩面宿儺也會站到對立面去——現在我有機會,可以把他的心髒偷給你。」

  「不要拒絕我,好嗎?」

  姐姐被蹭得呆住。

  她茫然動了動下顎,卻沒有發出聲音。為數不多的理智告訴她,應該拒絕櫻井:這樣太危險了,櫻井會出事的。

  但是情感上,姐姐無法拒絕在向自己撒嬌的櫻井。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

  櫻井捧著姐姐的臉,湊近甜甜的親了她一口:「我最喜歡姐姐了。」

  姐姐:「……好。」

  山田心子語重心長:你可做個人吧。

  櫻井疑惑:你不要業績了?

  山田心子捂著自己的太陽穴,頭痛欲裂:我是——為你著想。我怕你哪天被人關小黑屋。

  櫻井:包吃包住的那種嗎?那不用你動手,我連夜扛著行李住進去。

  山田心子:……

  它默默打開了『人身保險』搜索,准備等結束任務後多給櫻井推薦幾個。

  兩面宿儺還在泡澡,櫻井先回到了房間。

  她用咒力烘干頭發後,爬到床上把自己袖子拉起來:櫻井拉弓的胳膊上那一串傷疤是完全好不了了,三次用破魔箭,次次都同一條胳膊承受。

  到現在胳膊還沒有斷掉,全都要感謝兩面宿儺和裡梅每次都及時支援的反轉術式。

  櫻井從袖子裡捻出一支筆,咬破自己舌頭後將筆尖含在嘴裡打濕,沾上血後用它開始在自己胳膊上畫符。

  她畫得很精細,把每一道都巧妙藏在傷疤上面。

  山田心子看得嘆為觀止:這又是什麼東西?

  櫻井:畫符。以前跟著晴明打工的時候學過一點有意思的東西。

  安倍晴明是她眾多前任老板之一,也是櫻井最喜歡的老板:人長得好看,風趣,又大方。和其他的傻逼前任老板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她學了很多人類通用的精致的小玩意兒,也都是安倍晴明教的,包括櫻井現在會用的巫術和符咒,百分之八十都是來自於晴明。

  櫻井只想速戰速決,角色卡自帶的術式她學了個半桶水後就沒有再繼續浪費時間去研究了。

  社畜嘛,任務完成就好了,不要給自己添加額外的學習任務。

  櫻井畫符很快。神明學畫符簡直就像開了作弊器——要知道,千年前她就是靠著這份超強的畫符能力,在平安京混得如魚得水,一天三頓從來沒有挨過餓。

  最後一筆收工,櫻井長吁出一口氣,將筆順手從窗戶扔出去。她把袖子放下來,抖了抖手,確認沒有出問題。

  山田心子忍不住好奇的問:這個……復雜的陣法,有什麼作用啊?

  一聊這個,櫻井立刻就不困了。她眉飛色舞道:這是我和晴明熬了三天三夜研究出來的,名字還沒想好。具體作用就是——我和你打個比方,你看人身上有眼睛對吧?如果你把人身上的眼睛挖走了,他靈魂的眼睛卻還是能看見。

  但這個陣法就比較厲害了,它能在奪走人類身上一部分的同時,把靈魂相關聯的那一部分也奪走。你還記得我在八岐大蛇的屍體上也畫了個陣法吧?

  那玩意兒叫獻祭陣法,指向目標是姐姐。

  山田心子頓悟:你要把兩面宿儺**連同靈魂的心髒都偷出來,安給另外一個人?

  它代入兩面宿儺極度自尊自負的性格,覺得這項操作要是成功了,櫻井和這世界總要滅亡一個。

  櫻井躺在床上,笑眯眯:我已經讓姐姐去陣法上等著了。為了防止村子裡的鬼魂搗亂,我還把弓和破魔箭借給了禪院直,所以陣法一定會進行得很順利——

  之前櫻井不肯用這個陣法,是因為這個連靈魂都一並奪取的陣法,有個前置條件:你必須要從掠奪目標身上獲得一個許諾,一個認真的,被神明見證的許諾。

  之前情緒值不夠,櫻井不確定自己能否從兩面宿儺手上拿到許諾。但現在情緒值刷到位了,櫻井已經迫不及待要開始搞兩面宿儺心態了!

  山田心子看著她滿臉的躍躍欲試,忍不住提醒:你有沒有想過怎麼跑路的問題?

  櫻井緩緩打出一個問號:我為什麼要跑路?

  山田心子:…你對兩面宿儺干了這麼狗的事情,兩面宿儺不得當場把你骨灰揚了啊!!你還問我為什麼?!

  櫻井滿臉震驚:搞完他心態我就直接出門銷卡了啊,他現在肩膀上還有八岐大蛇打出來的傷,再被我偷走心髒,你以為他能追得上我?

  山田心子:……

  它現在真的很擔心自己同事的未來。


第32章 詛咒之王的祭品

  門外響起腳步聲,櫻井把被子拉過頭頂,板起臉假裝睡覺。

  聽了一會兒,櫻井覺得這腳步聲不太對:奇怪,兩面宿儺平時的腳步聲有這麼明顯嗎?

  正當櫻井疑惑的時候,一具香香軟軟的身軀滑進被窩,貼上櫻井的脊背:「宿儺大人,妾身等您好久了。」

  櫻井:?

  山田心子:?

  一人一系統面面相覷。

  櫻井剛要出聲提醒這位姑娘爬錯床了,她才轉身,張嘴還沒來得及吱聲,那姑娘就英勇無比的按住櫻井肩膀,在黑暗中湊過去一陣亂親。

  被親了滿臉黏糊糊的櫻井崩潰至極:「等等——親、親錯人了!媽的你親到我嘴巴了!!」

  把三流神明愣是給嚇出了粗話。

  對方是個普通人,身上還軟得離譜,一上來就像八爪魚似的將櫻井牢牢纏住,以至於櫻井都忘記了她還可以用咒力直接把對方推開。

  在櫻井明顯的女性聲音出口後,抱著櫻井的女人也愣住了:「你不是宿儺大人?」

  「你不是宿儺大人為什麼還在宿儺大人床上?!」

  對方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比櫻井還要崩潰。

  櫻井:「…我本來就睡這張床!你快給我撒手!」

  櫻井:嗚嗚嗚崽我不干淨了。

  山田心子:…要我幫你點個蠟燭嗎?

  櫻井:滾。

  山田心子有點意外。它看櫻井在禪院直和姐姐面前都游刃有余的樣子,還以為櫻井很擅長應對這些——但櫻井的反應看起來……好像並不是這樣?

  正當氣氛尷尬之時,緊緊摟住櫻井的女人被人掐住脖頸直接扔了出去;門外發出一聲女子落地的慘叫。

  櫻井爬起來,驚慌失措的看向兩面宿儺——兩面宿儺應該是剛泡完澡,頭發半干不干的耷拉著,眼尾和唇角也跟著向下耷拉,滿臉戾氣。

  連瞳孔都比平時更小一點。

  他死死盯著櫻井,赤紅一線的眼瞳裡翻滾著可怕的情緒。

  少女還有點懵,沒能從剛才狂風暴雨似的親吻裡反應過來。

  她慣來不會用胭脂,唇色也常年顯得蒼白。此時蒼白的唇卻零零落落沾著嫣紅的口脂。

  不止唇上,還有她柔軟的臉頰,一連串蹭開的艷紅色。

  她那雙總是清亮堅定的純黑色眼瞳,也略微浮起一些水汽。

  兩面宿儺渾身的煞氣都快要實質化的湧出來活活把人壓死了。

  他單腿曲起壓在床沿,一只手捏住櫻井的臉,手指種種碾過那些嫣紅色口脂的痕跡;昳麗的紅色被抹開之後,反而在櫻井白皙的臉頰上越發顯眼了。

  蒼白的唇不管怎麼蹭,那抹艷色都無法被消除。

  櫻井抓住兩面宿儺的袖子,小聲的倒吸一口氣:「宿儺大人,輕點——破皮了。」

  她抬手抓住兩面宿儺袖子時,寬松的衣袖下滑,露出胳膊上大片的傷痕。

  交錯的緋紅色傷痕鋪在過分潔白的胳膊上,顯出別樣詭異的妖媚。它們分明只是傷痕,交錯間卻好似一朵又一朵重疊的蓮花。

  兩面宿儺垂眸,冰冷的掌心貼到櫻井胳膊上。

  生平第一次,他有些後悔:不該留下禪院家的那個祭品。

  沒有那個祭品,櫻井胳膊上就不會留下疤痕。

  他不知道心底莫名翻滾的火氣從何而來,只認為是對自己私有物被損壞而感到的不滿。

  松開櫻井的臉頰後,兩面宿儺冷著臉起身出去。櫻井揉了揉自己飽受/蹂/躪/的小臉蛋,也跟著兩面宿儺跑出去。

  山田心子:不是吧不是吧?真的有人那麼強敢爬兩面宿儺床的嗎?你除外啊,你又不是人。

  櫻井鎮定自若:你還記得之前裡梅說,多治比家的人為兩面宿儺准備了美人嗎?他們估計怕兩面宿儺嫌麻煩,所以一步到位直接給他送床上了。

  她就說嘛!那天兩面宿儺回來身上一點女人的香氣都沒有。哪怕兩面宿儺沒接受贈送,身上肯定也該沾上一點女人的味道才對嘛!

  櫻井就比兩面宿儺慢了半步,等她跑到門口時候,兩面宿儺就回來了。他仗著自己的體型優勢,輕松的將櫻井單臂抱起來,另外一只手按住櫻井後腦勺按進懷裡:「回去睡覺。」

  猝不及防被按進男人胸口,即使隔著層衣服都讓櫻井生出一種被埋胸的錯覺。

  還不等櫻井感受完36D的胸肌,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就先被她優秀的嗅覺所捕捉。

  櫻井:那個女的沒了?

  山田心子:你看兩面宿儺那臉色,她指定沒了啊。不過兩面宿儺按你頭干什麼?他不會是怕你看見屍體吧?嘶……等等,我覺得兩面宿儺他不對勁啊。

  非要山田心子形容的話,就是兩面宿儺越來越像是——戀愛了?

  櫻井:你仿佛在說一句廢話,你好好看看我刷的情緒值。要是情緒值都這麼高了他還拖著我頭發去看屍體,我現在就立刻跑單換任務。

  門在兩面宿儺進屋後自動關上了,兩面宿儺面無表情的將櫻井放回床上,皺眉看著她的臉:「去洗臉。」

  櫻井伸手在自己臉上亂擦一氣,零碎艷麗的紅色頓時被抹開得越發濃烈。

  她還有些驚魂未定,一只手攥著兩面宿儺袖子:「那個人是?」

  兩面宿儺:「不認識。」

  頓了頓,看著少女難得露出的倉惶模樣,兩面宿儺又補充一句:「以後她不會出現了。」

  他還是頭一次看見小騙子被嚇成這樣,平日裡無法無天的人突然顯露出幾分驚惶脆弱,宛如被強行拉開翅膀的幼鳥。

  真的有那麼嚇人嗎?

  兩面宿儺下意識想起了自己剛才看見的一幕:那女人只穿了一件衣服,雪白的胳膊和腿像是藤蔓一樣柔軟的纏在櫻井身上。

  櫻井人是懵的,表情也懵得很。平時總是囂張恣意的人,被親懵了後也只會仰著頭被迫承受,連反應都做不出來。

  她蒼白的唇被蹭上艷紅,嘴唇被碰到之後,濃黑色的眸子裡顫巍巍蒙上水汽。

  兩面宿儺心底忽然冒出一個猜測。

  他再度回到床上,捏住櫻井的下巴:「害怕?」

  櫻井愣了愣。她的眼眸很快恢復清明,然後臉上迅速露出兩面宿儺熟悉的虛偽笑容:「怎麼可能,我是要成為宿儺大人左右手的女人,這點小事怎麼絕對不會嚇到我!」

  放出豪言壯志的同時,櫻井更加用力抓緊了兩面宿儺袖子。

  山田心子忍不住:演過了演過了,你再演我怕接下來要少兒不宜了!

  櫻井被提醒後,才慢吞吞松開兩面宿儺的袖口:不全都是演。

  剛剛被親到嘴的時候,我真的害怕。

  山田心子:…你不對勁,你這人怎麼這麼矛盾啊!

  明明是個很會搞氣氛的女人,居然會因為被別人親到嘴而害怕?

  櫻井理直氣壯:接吻就是很可怕啊!

  幸好只是碰到嘴。她要是敢親進來我可能就克制不住自己要殺人了。

  兩面宿儺低笑一聲,拇指壓在櫻井蒼白的唇瓣上:「你知道她對你做了什麼嗎?」

  櫻井猶豫片刻,裝懵懂:「接吻?」

  她張嘴說話時,溫熱的氣息就拂在兩面宿儺拇指上。

  兩面宿儺甚至能感受到少女口中濕潤的水汽。

  他眸色越發暗了起來,不自覺舔了下唇:「不是接吻。」

  他緊盯著櫻井被自己手指按住的下唇,那上面艷麗的口脂顏色實在礙眼,但光靠手指,無論怎麼努力似乎也無法將其抹去。

  這是他的東西,怎麼能沾染上其他的顏色?

  濃郁的占有欲作祟,兩面宿儺湊近了櫻井:「這樣才算是接吻。」

  他的唇迅速壓了下來,不同於之前那個女人的胡蹭亂咬,兩面宿儺有意克制了力道,舌尖舔過櫻井尖銳又整齊的牙列。

  好像往嘴裡扔了一大把的跳跳糖,又好像是瓶口過大的檸檬味汽水卷過口腔。

  櫻井的眸子很快就濕潤起來,腰和肩膀都被兩面宿儺的手臂禁錮,她下意識的摟住男人脖頸,不算長的指甲在兩面宿儺後頸上抓出血痕。

  接吻時的櫻井反應格外遲鈍,但每個遲緩的反應都意外帶有攻擊性:無論是抓破兩面宿儺脖頸的手,還是咬傷他嘴唇的尖銳牙齒。

  很奇怪——兩面宿儺還是第一次在男女互動上面遇到比自己還具有攻擊性的人。

  明明是櫻井比較凶,兩面宿儺甚至都沒有咬破她的嘴唇,自己反倒是被少女咬破了舌頭和唇,連肩膀和脖頸上都是抓痕。

  但他還沒有說話,少女慣來清明的眸子裡便水汽漸濃起來。

  她的臉很紅,表情還有些茫然,正努力的睜大眼。可是櫻井越努力的睜眼,眸子裡的水汽就越濃。

  終於,濃黑的眸子和密密的眼睫都攔不住,一滴眼淚好像花瓣邊緣滿溢顫抖的露珠,順著她臉頰滾落。

  檢測到人物『兩面宿儺』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90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櫻井哭到情緒決堤的腦子又拽了回來。她下意識用袖子擦了下眼睛,擦完後櫻井又立刻後悔了:擦什麼擦!兩面宿儺這個變態不就喜歡看自己哭嗎?

  這種時候多好要許諾?

  咬咬牙,櫻井努力擰了把自己的大腿——她已經很用力了,但就是不痛,哭不出來。

  兩面宿儺興味盎然的看著櫻井動作,臉上笑意莫名愉悅。

  少女唇上的紅色已經變淡了很多,勉強有了兩面宿儺熟悉的模樣。

  櫻井放棄了繼續哭的想法,抬頭眨巴著眼睛,努力把剩下那點沒流光的眼淚全部眨出來:「宿儺大人。」

  兩面宿儺挑眉:「嗯?」

  他心情很好,甚至可以不介意櫻井在那擰大腿的疑惑操作。

  櫻井捏住他的袖口,眼眸還蒙著層沒散干淨的水光:「我好像有點喜歡您。」

  「剛剛那個女人親我的時候我只覺得很奇怪。但是宿儺大人親我的時候,很舒服。」

  兩面宿儺眯起眼,看著櫻井滿臉雀躍的和他分享這個結論。少女說起『喜歡』,並不害羞也不回避,大方干淨,坦坦蕩蕩。

  她也太坦蕩了,坦蕩得讓人無需費腦筋,就知道這份喜歡沒有一點私情。

  就像喜歡漂亮的花,或者龍一樣。

  偏偏這樣的話被櫻井說出來,就很致命。

  她望著你,神色坦蕩,眸光柔軟。可你要是更聰明一點,你就該從她柔軟的眼眸裡看出點狡黠,看出這個小騙子悄悄往真心裡摻上幾句謊話。

  她在說謊呀,可她也把真心推在你面前了。

  讓人又想心動,又覺得這個人立刻要騙自己——想愛她,也忍不住恨她。

  兩面宿儺摩挲了一下櫻井的唇,很輕的笑了一聲:「是嗎?」

  「那你要好好努力,因為你也只能喜歡我。」

  這是他的所有物。

  無論是謊言還是真心,兩面宿儺都照單全收。

  櫻井搭在兩面宿儺肩膀上的手緩緩下移,帶著傷痕的那只胳膊輕抵在兩面宿儺心口:「那您呢?您喜歡我嗎?」

  她眸光越發清明,在沒有點燈的夜色中,灼亮更勝燭火。

  那雙眸子迫切的望著兩面宿儺,焦急卻又故作鎮定的尋求答案。

  兩面宿儺微微翹著唇角,眼底掠過惡劣的神色:「不喜歡。」

  櫻井:……

  山田心子:他是狗。

  櫻井:乖,對甲方爸爸氣點,不要把實話說出來。

  櫻井可憐兮兮的抓緊了兩面宿儺心口衣服,滿臉委屈:「不喜歡我啊。」

  兩面宿儺曲起一條腿,單手撐著自己臉頰:「你再努力一下,說不定我就會喜歡你了。」

  他口吻隨意,語氣懶散,好像在隨便施舍什麼東西。但櫻井的手抵著兩面宿儺心口呢,她判斷出男人的心跳比平時快了很多。

  櫻井重新強調:「真的嗎?您發誓,只要我努力,您就會喜歡我?」

  山田心子:……你確定要選這個許諾嗎?我總覺得你向兩面宿儺討了這個許諾還這麼搞他心態,兩面宿儺真的能追殺你上千年。

  櫻井:只要我銷卡夠快,就沒有人可以追殺我。

  山田心子:……

  算了,它還是繼續去查靠譜的人身保險吧。

  鬼神終於彎腰,眼底帶上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笑意:「嗯,真的。」

  認真的許諾,神明的見證,兩樣元素湊齊的瞬間,八岐大蛇屍體上猝然亮起刺目的光芒!

  櫻井抵著兩面宿儺心口的手臂突然深陷入他的心髒,少女仰起頭衝他乖巧又可愛的笑:「哇哦,真的嗎?但是不好意思,我是騙人的。」

  「我不喜歡您哦,宿儺大人~」

  「感謝您的心髒,我姐姐一定會喜歡這顆心髒的。」

  檢測到人物『兩面宿儺』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120

  恭喜0271完成成就:竊取心髒的意中人

  恭喜0271完成成就:愛與恨並存的執念

  恭喜0271完成成就:失去心髒的詛咒之王

  恭喜0271完成成就:詛咒之王的詛咒

  靈魂和心髒一起被掠奪的痛苦,讓傳說中的最強詛咒師都陷入了片刻無法移動的狀態。

  櫻井抽出手臂,用自己這輩子最快的速度跳窗跑人:快!銷卡!!!


第33章 社畜的日常

  山田心子也害怕被兩面宿儺緩過神來之後,直接把自己搭檔劈了。

  角色卡銷毀中……

  檢測到靈魂印記無法銷毀。警告——警告——

  櫻井:警告個屁!銷不掉的就留著,先銷卡!

  跳過靈魂印記中——

  角色卡銷毀成功。恭喜0271成功完成任務『兩面宿儺』。

  恭喜0271成功完成任務『裡梅』。

  恭喜0271達成隱藏成就『姐姐』

  酬金結算中……

  酬金結算完畢,已彙入0271所提供私人賬號,請注意查收。

  電子投屏上跳出一連串成就,櫻井躺回辦公椅,仰起頭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她看了眼電腦右下角時間,540。距離下班時間還有二十分鐘,看來這地方的時間調速做得不錯。

  手機振動跳出數條未讀短信,櫻井先看到了銀行的彙款通知——手指滑動屏幕往下,下面是魔虛羅問她晚飯想吃什麼,以及齊木楠雄問她這周六去不去看電影。

  櫻井趁著結算還沒有完,挨個回了短信。

  對話魔虛羅

  魔虛羅:晚飯想吃什麼?

  Sakura:看堂吉訶德裡哪個便當打折甩賣就買哪個。

  魔虛羅:好。

  魔虛羅:晚上下班需要我去接您嗎?

  Sakura:要!

  Sakura把家裡三百年之前的欠條都拿出來,我發工資了!終於可以還債了!

  對話咖啡果凍賽高

  咖啡果凍賽高:周六要播蚯蚓人2

  咖啡果凍賽高:你有空嗎?

  Sakuar:有。

  Sakuar老板,報銷甜點能換一個嗎?每次都是咖啡果凍我已經快變成咖啡果凍了。

  咖啡果凍賽高:……可以。

  咖啡果凍賽高是齊木楠雄的ID。看在對方算是自己半個老板的份上櫻井就不吐槽這個ID了。

  作為一個無時無刻都要被動讀心的超能力者,齊木楠雄從小到大不管是看電影還是追劇,體驗感都極差。

  直到某天,剛被路人心聲劇透了一臉的超能力者面無表情坐在電影院門口,准備打道回府時,遇到了剛跳槽來當影院前台,吃著免費爆米花摸魚的窮神櫻井。

  無法被讀取的心聲,而且在四目相對的瞬間,女人嚼著爆米花悠然自得的詢問他:「嗨同學,想看場不被劇透的電影嗎?」

  「我這提供心聲屏蔽服務,保證質量一流,價格我們可以慢慢商量。看在你是個學生的份上,我給你打個9.9折。」

  齊木楠雄,無敵的超能力者,從出生到現在——生平第一次被別人讀心了。

  不過齊木楠雄頂多算是櫻井眾多兼職中的一份。她回完消息就不再看手機了,抬頭又瞥了眼時間:還有十五分鐘。

  所有的成就都結算完了,櫻井以超強的業務能力直接將她和山田心子的業績拔高到了同期第一。

  山田心子感慨:不愧是你啊。

  這麼強的業務能力都不能發財,窮神buff這麼強的嗎?

  櫻井:之前銷卡的時候,有檢測到無法銷毀的靈魂印記,是怎麼回事?

  山田心子猶猶豫豫:就是……你摸一下自己的左耳?

  櫻井抬手一摸自己的左耳,愣住:一枚赤紅色圓珠耳飾墜在臉側。

  她確信以及肯定,自己今天早上出門前絕對沒有戴這種耳飾。這就是兩面宿儺強行給她戴上的那只。

  櫻井把耳環摘下來,腳尖勾過垃圾桶,五指合攏握成拳放在垃圾桶上方:細細的暗紅色粉末立刻從拳頭縫裡漏下來,掉進垃圾桶裡。

  山田心子倒吸一口涼氣:嘶,你好狠。

  把兩面宿儺心髒給偷掉就算了,還把人送的東西也給捏碎。雖然兩面宿儺不是什麼正常人,但櫻井的操作也實在是……人間之屑。

  櫻井拍干淨手上殘余的灰,眼眸微垂注視著自己的左手手心:剛剛捏碎耳環的地方,上面出現了一個圓圈重疊的黑色咒紋。

  她在心裡暗罵:陰魂不散。

  大拇指搓了搓掌心,搓不掉。櫻井嘆口氣又躺回辦公椅裡:崽,還有十一分鐘才下班,我們來聊個免費天摸魚吧?

  作為一個資深社畜,櫻井上班八小時是必定要擠出三小時來摸魚的。

  但山田心子就不一樣了。作為根正苗紅的好員工,上班時間偷網給櫻井放動畫片已經是它的極限了:就剩下十一分鐘,你看看別的任務資料不好嗎?

  櫻井:不好。倒計時不能談工作,談了就會加班,這是玄學,你必須得信。前輩的忠告,懂嗎?

  山田心子:……

  三流神明有什麼玄學可信?

  要是那些玄學管用,你早就該暴富了。

  面無表情的在心裡吐槽著,但山田心子畢竟是個二十四孝好同事。它醞釀了片刻,做出最大的讓步:那隨便聊聊吧。你就這麼跑路了,不擔心兩面宿儺找姐姐報復嗎?

  櫻井蜷著左手,食指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手掌心那個黑色咒紋:嗯?姐姐——不怕啊。那個陣法會將取走的部位連同靈魂分離得很徹底,就是姐姐面對面跟兩面宿儺擦肩而過,他都未必能察覺自己的心髒在姐姐胸口裡跳著呢。

  八岐大蛇死後殘余的妖氣也完全可以掩蓋姐姐和禪院直的咒力殘穢。

  有了兩面宿儺的心髒,姐姐成為頂尖的特級咒靈也是遲早的事情。不一定能打得過兩面宿儺,但保命肯定沒有問題。咒術界的人對兩面宿儺又恨又怕,道場祭祀一事也能讓他們徹底認識到兩面宿儺根本不在意他們那點獻祭。

  面對無法取悅也無法掌控的怪物時,咒術界合力討伐兩面宿儺是遲早的事。兩面宿儺大張旗鼓的和八岐大蛇打了一架,咒術師們自然想著趁人病要人命…沒了心髒,身上還有負傷,兩面宿儺要應對咒術師們的反撲就夠頭痛了,沒有時間去茫茫人海裡追殺姐姐的。

  山田心子:……你從道場搗亂那一刻開始,就已經在推力最後一步了?

  不然呢?

  櫻井疑惑:要不是為了強化兩面宿儺和咒術界的矛盾,我吃飽撐的去找御三家麻煩?

  山田心子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它單知道櫻井不做人,但沒想到櫻井這麼不做人。

  憋了半天,心不夠髒的硅基生命憋出一句:姐姐和禪院直是真的喜歡你。你就這樣消失了,她們肯定很難過。

  櫻井挑眉——她的本體容貌還是有幾分童顏意味,但那雙懶散的眼眸硬生生將這點年輕的意味全部抹殺了。

  一眼就讓人確信這是個飽受社會毒打每天加班007的悲慘社畜。

  我給她們安排了最好的結局。

  女人雙手交疊支著下巴,懶散而狹長的純黑色眼瞳裡不帶任何感情:神明的饋贈僅限於此。如果只付出愛意就想留下神明,未免過於天真自大。

  人類的愛意對我而言沒有任何用處。

  山田心子愣住。

  它忽然間意識到:即使是三流神明,櫻井也確確實實是個神明。

  她身上存在著完全凌駕於人類常識之上的神性。

  矛盾體。

  這是山田心子,唯一能想到的,用於形容櫻井的詞彙。

  後台響起了提示音,山田心子這才想起自己還有一道手續沒有走。它手忙腳亂的給櫻井發通知:等等!還有個……有個好感度排查。為了防止員工在與任務目標相處時出現心理問題,每次任務結束後我們會檢測員工對目標人物的好感度——我們不會探測其他多余的東西,完全可以保證您的**——

  櫻井:那趕緊的,還有五分鐘就下班了,加班可以,但這是另外的價格。

  她答應得太快,以至於山田心子准備了一大堆開導櫻井心理的話都全部堵在喉嚨裡說不出來了。

  深吸了一口氣,山田心子如同無數次練習的一樣,去探測同事對特定人物的好感度。

  好感度探測中……正在生成探測結果……

  兩面宿儺:10

  姐姐:6

  禪院直:6

  裡梅:6

  羂索:-50

  杏子:6

  八岐大蛇:20

  多治比家慘死的廚子:11

  但凡櫻井在任務過程中有過特殊互動的人物好感度都被探測出來了。但是山田心子看著這份報告,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思。

  這是它第一次看見平均值低得這麼離譜的好感度。

  為什麼好感度最高的居然是廚子和八岐大蛇啊?!

  而且最高的好感度就20?

  20???

  山田心子反復確認自己的好感度探測系統是否正常,又重新看了好幾遍好感度判定標准,確認所有的好感度都是百分制之後,山田心子再度陷入了沉默。

  它生平第一次出任務,第一次擁有搭檔,不知道別的系統所遇見的同事,是否也如同櫻井一般擅長哄騙別人。

  櫻井和目標人物說話時那樣溫柔繾綣,連山田心子都判定櫻井應該很喜歡那些目標人物。

  結果好感度檢測出來,她們還不如八岐大蛇。

  若是山田心子完全理解了人類的感情,便能明白自己此刻異樣的沉默也可以被稱之為:恐懼。

  她可以為你去死,但她不認為這是什麼大事。她好像可以懷揣著熱烈的愛,為任何一個陌生人去死——

  等到你心髒亂跳,無法自抑的愛上她,試圖去了解她時,你會突然發現:愛意是假的,她的愛只是換了一副皮囊的漫不經心。

  博愛者與薄情者並無什麼區別,她們的垂憐總會讓人痛苦。

  「啊!下班時間到了!」

  分針指向12,櫻井從位置上跳起來,迅速關了機:「拜拜~明天上班時間見!」

  山田心子還沒來得及把報告交給櫻井,就看見她飛速切斷了聯系,踩著五釐米的高跟鞋,轉身靈活的衝出辦公室。

  打卡下班,櫻井走出電梯時,在公司大樓的門口看見了來接自己的男人:對方穿著洗到發白的短袖,牛仔褲,個子接近兩米。

  光看外表,所有人都會下意識覺得這只是個普通的男人,轉頭就會忘記他的長相。

  只有某些特殊人類的眼睛,才能透過那層幻術,看清楚假像底下惡鬼猙獰的本體。

  櫻井小跑過去,跳起來勾住男人脖子:「耶!我下班啦!」

  魔虛羅任憑她掛在自己脖子上,高大的身軀巍然不動:「恭喜大人下班,今天辛苦了。」

  他抬手向櫻井示意自己手上的環保袋:「晚飯已經買好,我們直接回家嗎?」

  櫻井打開環保袋看了一眼,大多數都是便宜的打折菜,還有便當和泡面。她對晚飯沒有意見,松開了魔虛羅的脖子,改為挽住他胳膊:「新發的酬金足夠還掉百分之四十的外債……然後還有這個月的房租,伙食費……哦對了,要預留一點錢買貓糧。」

  她掰著手指開始算賬,雖然沒有用手機,但是櫻井超強的計算能力讓她可以用心算解決這些龐大的數據。

  魔虛羅安靜的不發一言。

  算完錢後,櫻井皺著眉嘆氣:「這個月好像還是吃不上甜品了。」

  「要不然外債先再拖拖?我好想吃巧克力草莓芭菲。」

  魔虛羅勸她:「您再拖下去的話,利息又該漲了。」

  櫻井立時戴上痛苦面具:「我好恨,為什麼我這麼長壽?我要是個普通人類就好了,兩眼一閉就可以把巨額債務轉讓給子孫後代。」

  魔虛羅沒忍住,嘴角往上翹起一點弧度。他道:「雖然債務情況不容樂觀,但是抱著將債務扔給下一代的想法就想要逃避債務的話……是很不負責任的行為,櫻井大人。」

  他說的很委婉。實際上這種行為已經不僅僅是不負責任了——但凡換個人來發表這番話,沒有櫻井的臉,分分鐘都會被一群壓力山大的獨生子女們摁進橫濱大海裡淹死喂鯊魚。

  櫻井揉了揉自己的臉,沮喪道:「我知道。」

  「我就隨口說說而已。」

  魔虛羅笑了笑,沒有拆穿自己神明大人的謊言。他知道櫻井提出那樣的想法,就肯定是真的想過去付諸行動。這和櫻井本人的性格沒有任何關系。

  因為她是從一切貧窮痛苦中誕生的神明,掠奪財產,讓所有人從精神到**都變得一無所有,這就是櫻井神性的一部分。

  但魔虛羅同樣知道,他的神明大人已經很努力在克制自己的神性,很努力地不傷害任何人的活下去。

  作為信徒,他沒有任何資格對神明做出苛求。

  兩人回到暫住的公寓。

  公寓一樓是出租碟片的老書店,門口掛有藍色水母風鈴。

  秋天的風一陣接一陣,每次風吹過去都會帶起一連串風鈴的響聲。

  櫻井自老書店門口走過時,藍水母風鈴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留著黑色中長發,內斂無害的少年從書店門口探出頭:「櫻井桑,下班了啊?」

  他懷裡抱著一疊恐怖碟片,額前的劉海被汗水打濕了,黏在光潔的皮膚上,顯得柔軟又稚氣。

  櫻井順手從環保袋裡拿出一盒番茄拆開,扔給他:「嗯,下班了。吃番茄嗎?」

  少年手忙腳亂的接住番茄,懷裡的碟片卻沒有抱住,全部掉了下去。他拿著番茄,秀氣鼻尖也跟著浸出細密的汗珠:「謝、謝謝……」

  很奇怪,明明是因為櫻井亂扔東西給他,才導致他借的碟片撒了一地。但是少年的第一反應仍舊是道謝,絲毫沒有要責問櫻井的意思。

  過於柔弱又纖細了,像是一根繃緊的弦。

  魔虛羅走過去將地上的碟片撿起,放進他懷裡。少年又是一連串的道謝,額頭上的汗珠一直滑落到消瘦蒼白的下顎。

  這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小插曲,櫻井和少年打完招呼就繼續上樓了。她和魔虛羅住在三樓盡頭的小房間——考慮到家裡緊張的財政情況,櫻井租住的房間也很狹小。

  魔虛羅:「那孩子好像經常來一樓租借碟片?」

  他不常和附近的鄰居打交道,不像櫻井一樣熟悉周圍的人類。

  櫻井答:「你說順平嗎?是挺常來的。他好像很喜歡恐怖類的電影,剛好書店老板杏子也對這種類型的電影感興趣,收藏了不少老碟片。」

  魔虛羅疑惑:「他是怎麼認識您的?」

  櫻井:「我上個月在書店做了兩天的兼職,然後就認識了。」

  那兩天內書店的業績差到了一個巔峰。為了不讓書店老板兼自己的房東杏子小姐破產,櫻井麻利的辭職了。

  她對吉野順平有點印像,因為對方雖然很弱氣,卻借了櫻井一直不敢看的超級血腥恐怖片。說起來有點搞笑,櫻井這種連八岐大蛇都殺過的三流神明,居然害怕恐怖片。

  非常害怕的那種。

  是連看貞子大戰伽椰子都能嚇到晚上睡不著的程度。

  走到門口,魔虛羅從褲子口袋裡拿出鑰匙開門,身後傳來神明大人突兀的詢問:「魔虛羅,我們第一次認識是什麼時候?」

  他開門的動作不停,熟練的回答:「一千三百六十五年前,是您拯救了墮於地獄的我。不過那時候我提出要追隨您的要求,被您拒絕了。」

  櫻井摸著下巴,又問:「我絕對沒有送過你相思豆項鏈之類的東西吧?」

  魔虛羅一臉震驚的看著櫻井:「您居然還會免費送人東西嗎?」

  櫻井:「……剛剛的番茄算不算?」

  好的,現在確認這個魔虛羅,和兩面宿儺那個時空的魔虛羅沒有一點關系。

  既然都不在一個時空,那也就沒必要費力去抹消那個靈魂印記了。她就不信兩面宿儺還能從隔壁時空的一千多年前,爬出來錘自己?

  門一打開,肥成球的橘貓立刻竄了出來,身後跟著少年的驚呼:「橘子跑了!」

  櫻井揪住貓的後脖頸,單手輕松的把肥貓提起來:「我抓住它了。」

  矮個子少年從門後冒出頭,蓬松的銀灰色短發亂糟糟的上翹,碧色眸子在看見櫻井的瞬間亮了起來:「櫻井大人!您回來啦?」

  櫻井拎著胖貓進屋,魔虛羅刻意慢她一步,留在後面將門關上。

  屋子裡確實狹小,東西也不少,放完一張茶幾後就沒有多少位置了;一只三花和一只黑貓互相揮爪子呲牙,櫻井把胖橘扔進三花和黑貓中間,這兩只貓立刻轉變態度,一致對外的開始揍胖橘。

  陽台上還趴著一只狸花,懶洋洋的晃著尾巴曬太陽,對於桌上三只菜雞互啄半點不感興趣。

  螢丸給櫻井倒了一杯水,高高興興的遞給她:「新工作怎麼樣?還順利嗎?」

  櫻井接過水杯潤了潤嗓子,宣布好消息:「我們三百年前的外債,可以還清百分之四十了!」

  當然,這只是三百年前的。三百年後的姑且沒有算進去。

  螢丸應景的鼓掌:「那我們這個月可以吃到四喜團子了嗎?」

  櫻井大方道:「當然可以!」

  魔虛羅將菜帶進廚房處理,他問螢丸:「晚上鶴丸和三日月先生會回來吃飯嗎?」

  螢丸:「不回來啦!不用給他們留飯。」

  鶴丸國永,三日月宗近,以及螢丸——他們原本都是隸屬於時之政府的本丸刀劍付喪神。

  但運氣不佳,在某些意外中被碎刀了。

  櫻井也給時之政府打過工,因為本身的特殊性,她沒辦法當審神者,只當了個無關緊要的審核人員。

  這三把刀碎刀之後就被原本的審神者拋棄,櫻井秉承著『撿回去拾掇一下,說不定還能用來刮黃瓜皮』的想法,把碎片都給撿回去了。

  半個月後櫻井被財政緊張的時之政府裁員,愁眉苦臉的回家之後發現三把刀好像還沒死完全:天天被神明拿在手上盤,他們似乎又……活了?

  被養活了的三把刀劍之後就順理成章的住在了櫻井家裡,多了三張嘴要養的櫻井再度戴上痛苦面具,並從此發誓再也不去外面撿破爛了。

  貓除外。

  陽台上的狸花貓優雅的跳下來,慢悠悠縮進櫻井懷裡。櫻井撓了撓貓下巴,小貓咪眯著眼發出喵嗚喵嗚的滿足聲音,柔軟的肉墊踩過櫻井手腕。

  櫻井把臉埋進貓貓肚皮:「嗚……小貓咪真好,我永遠喜歡小貓咪。」

  有了貓貓的安撫,疲憊的社畜回血50%。

  第二天早上七點整,鬧鐘開始響。

  櫻井閉著眼摁掉鬧鐘,然後雙目無神的看著天花板,開始反思自己為什麼是窮神而不是財神。

  旁邊螢丸的腦袋正壓在她肩膀上,毛茸茸的銀灰色短發不時蹭過櫻井下顎,撓得她有點癢。

  把小朋友的腦袋推開,櫻井爬起床洗漱。

  魔虛羅比她起得還早,已經先幫她准備了早飯:普通的煎蛋,稀飯,還有味增湯。

  櫻井搞不明白稀飯為什麼要配味增湯,但她慣來不挑食,魔虛羅做什麼她就吃什麼。囫圇解決了早飯,櫻井從抽屜裡拿走一盒草莓牛奶:「我去上班了——」

  螢丸睡得迷迷糊糊,帶著甜膩的鼻音道:「早點回來噢——」

  三日月和鶴丸昨天都沒有回家,櫻井真摯的祈禱他們可能是在外面找到了新的工作。

  話說回來,刀劍付喪神在現世比較適合什麼工作?

  腦子裡亂糟糟掠過很多想法,櫻井咬著牛奶吸管一路走到了公司。她時間掐得很准,剛剛好在八點鐘到公司,屁股坐到辦公椅上時,那盒草莓牛奶也剛剛好喝完。

  開機後山田心子熟悉的機械音響起:歡迎回來,0271。

  櫻井癱在椅子上,揉了把臉:行吧,開工——讓我看看還有什麼高額任務~

  山田心子在了解過櫻井的業務能力後,直接跳過了後排任務,從第一頁裡面挑出自己認為最合適的任務推薦給櫻井:推薦任務『禪院甚爾』。該任務關聯到數個高額任務目標,可以一次性刷六到九個不等,非常適合您。

  櫻井把喝空的牛奶盒子扔進垃圾桶:那就他了。


第34章 禪院舊事

  作為一個優秀的系統,自然在櫻井接下任務的同時,就立刻將任務目標的相關資料傳送給了櫻井。

  位面身份合成中……

  您的身份是禪院家家主在外和混血模特偷情而出生的私生女,名字叫做禪院櫻井,今年17歲,從小和母親一起在國外生活。兩年前母親去世後您就成為了自由咒術師,靠著接私活養活自己。

  一周前禪院家家主去世,留下遺囑由你繼承禪院家。

  禪院家雖然全票反對否決了遺囑,但仍舊決定先將你接回禪院家。

  今天是你即將前往禪院家本宅的日子,來接你的人已經等在酒店門口了。

  順帶一提,『櫻井』在設定上是角色卡母親的姓氏。

  櫻井睜開眼,看著酒店天花板:謔,總統套房。

  山田心子:角色卡是實力很強的咒術師,繼承了禪院家的祖傳術式『十影法』,平時接私活賺了很多錢。

  當然,角色卡的一切財產屬於角色卡,您並不能將它帶回現世界。

  櫻井遺憾的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她掀開柔軟的被子站起身,走到酒店全身鏡面前:鏡子裡的少女身材高挑纖細,容貌稠麗,面部線條卻並不柔軟,而是帶著點模糊性別的鋒銳。

  這張角色卡的外形已然完全和櫻井本人不同。

  因為母親是混血兒的緣故,所以角色卡也繼承了母親的金發,五官較深邃,眼瞳是近黑的墨綠色。

  櫻井目測了一下,身高至少有一米七。

  山田心子:這次是高武角色卡,我已經檢測過了,目前時間線沒有比角色卡更強的存在。

  未來倒是會冒出來那麼一兩個,但山田心子相信,以櫻井的業務能力,必然不會拖到那個時候才結束任務。

  櫻井看著鏡子裡的『角色卡』,挑眉:C,一米七,高武力值。這都是我第一個任務提過的要求,崽你不會幫我作弊抽卡了吧?

  山田心子板起臉:我不會做這麼無聊的事情……

  內部系統公告:系統[山田心子]使用三個績點賄賂制卡部門內定特殊人物卡,介於目前該人物卡已投入使用,暫不追究。

  任務結束後將回收銷毀該角色卡數據,並對系統[山田心子]做出處罰公告。

  山田心子:……我是為了更好的完成任務。誰知道這麼快就被抓出來了!

  而且這也不能算作弊!不是說了,只要角色卡武力值不高於員工本身,就可以投入使用嗎?!

  櫻井憐愛的挼了把山田心子的腦袋:崽,你忘記了嗎?雖然是三流神明,但我本體也是神來著。

  按照我的標准來捏卡,你們老板會把你們全部開掉的。

  山田心子:……

  房間的門外傳來不耐煩的敲擊聲:「還沒有好嗎?車子已經在外面等很久了!」

  櫻井對著鏡子最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從桌上拿起房門卡刷開房間大門。

  門剛一打開,濃烈的煙味撲鼻而來。櫻井捏著自己鼻子,面無表情的往後退,濃綠到接近純黑色的眼瞳冷冷看著門口的男人。

  對方個子極高,以至於櫻井一米七的角色卡都不得不略微仰頭才能和對方對視。

  他瞥了櫻井一眼,將手裡的香煙熄滅:「下次不要讓人久等。」

  櫻井跟著他去搭電梯,一路上都沒有說話。禪院左元手裡把玩著打火機,眼角余光打量櫻井:或許是因為混血兒輪廓都更深邃漂亮的緣故,光從少女臉上,很難看出她是否繼承了禪院家一貫鋒銳凌厲的面部線條。

  高挑出色的身材,似乎也可以歸功於她的混血兒母親,而非禪院家的血統。

  從開門見面到現在,禪院左元並未在櫻井臉上看到類似於『好心情』的表情;或許是因為剛開門的時候被煙味嗆到了——又或許是因為昨天禪院家的人來通知她『女人不可能成為家主』這件事情。

  『叮咚』。

  電梯門打開,少女抬眸看了他一眼。禪院左元收起打火機,快速走出了電梯;走到外面之後,他松了一口氣。

  說起來很奇怪,禪院左元居然覺得和櫻井獨處在一個電梯裡,有種壓抑又窒息的焦灼感。

  明明少女只是安靜的站在對角,連個眼神都沒有給過他。

  走出酒店,禪院左元語氣柔和下來:「車在這裡。」

  他幫櫻井打開了車門,態度比之前敲門時軟化許多——但是少女不知是沒有領會到他態度上變化,還是領會到了但是並不想回應,仍舊沒有說話,彎腰上車。

  禪院左元將車門關上,煩躁的舔了舔唇。他坐到前排駕駛位,擰開一瓶茶灌下去半瓶,才壓下心底不安的焦躁感,勉強可以集中精力開車。

  平時的禪院左元絕對不會在意自己車子後座坐著哪個女人。

  不管是後座也好,副駕駛位也好,只要坐著的是女人,禪院左元都不會在意。禪院家自古以來的訓導把所有禪院子弟對男女的認知都強行留在了戰爭年代。

  女人是柔弱的,一無是處的。即使她們有點天賦,學了術式——她們畢竟是女人,這點天賦只是為她們增加嫁人的籌碼而已。

  她們不具備支撐一個家族的能力,只是男人身上漂亮的附屬品。她們沒有自己的意志力,沒有判斷力,只有依附男人的抉擇,才能柔弱的活下來。

  禪院左元怎麼會在意一個附屬品呢?

  附屬品就是附屬品,不管是擺在車上還是庭院裡,她都是附屬品。

  但櫻井只是坐在那,就讓禪院左元就有一種焦躁不安,甚至急切生出逃離她四周的/欲/望來。

  車子開到府邸門口,禪院左元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抽出面巾紙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下車後搶先幫櫻井把車門打開。

  少女彎腰自車內下來,金色自然卷的長發在太陽光下熠熠生輝。

  她皮膚很白,完全不會被發色壓下去。越是明亮的金色,越發顯得少女明艷不可方物,好似西方神話電影裡走出來的異域美人。

  她身上有著與整個禪院家格格不入的『現代化氣息』。你看到她,很容易就想到西方電視劇裡剛甩了一個足球隊的碧池校花,穿著最貴的奢侈品喝最貴的酒——總之,絕對無法把『柔弱』或者『大和撫子』之類的詞安放到少女身上。

  櫻井從手包裡抽出兩張大額的日元,在禪院家侍女錯愕驚恐的目光中,將它們塞進了禪院左元的西裝領口裡:「車費。」

  禪院左元一怔,惱怒或者羞恥之類的情緒還沒來得及傳達到腦部神經中樞裡,恐懼就更快一步的攥住了他的心髒。

  少女身後投下的影子,並不是她本身婀娜多姿的模樣,而是拉長數米,猙獰可怕到完全看不出人樣的形狀。

  影子輕輕動了一下,禪院左元感覺自己好像被某種凶獸盯上。只要他在少女面前做出絲毫具有危險性的舉動,就會有極其可怕的東西從她影子裡爬出來,瞬間撕碎自己!

  櫻井:好爽!有錢真好。

  山田心子:……對於人類雄性來說,似乎這樣的給錢方式是一種很大的人格侮辱?

  櫻井誠懇道:沒事,我替你說了——我不是人,我就喜歡侮辱漂亮男人。

  山田心子:……

  算了算了,自己的同事自己承受,她開心就好。

  確定禪院左元沒有威脅之後,少女的影子漸漸變回正常的模樣。

  櫻井本人好像對影子的變化一無所知似的,轉身冷淡的吩咐侍女:「帶路。」

  侍女僵硬的往後退了半步,聲音發抖:「請、請隨我來。」

  櫻井:21世紀了,我居然還能在禪院家看見中世紀女僕裝。

  山田心子:畢竟是封建大家族的設定。

  櫻井眼前一亮:啊,這種大家族豈不是很有錢?

  山田心子:……一般來說,是這樣沒有錯。你要干什麼?

  從櫻井問出這句話開始,山田心子就冒出了極其不妙的預感!

  櫻井舔了舔唇:那我要是當了家主,豈不是禪院家所有的錢都歸我所有?

  山田心子:理論上是這樣沒有錯,但是以禪院家的封建程度,不可能讓一個女人當家主……

  崽,你知道封建社會是怎麼被推翻的嗎?

  三流神明眸光灼灼:只要宰了上一個皇帝,我就是下一個皇帝。

  山田心子嚇得數據亂了兩秒,干巴巴的憋出一句:檢、檢測到目標人物,禪院甚爾出現!

  櫻井臉上狂熱的表情轉瞬即逝。她捏著山田心子的臉,笑眯眯:我開個玩笑嘛~看把你嚇的。

  無需系統給出標記,櫻井的目光已然捕捉到暗處探究的視線——她看向遠處庭院的轉角,穿著石青色浴衣的青年正在打量她。

  兩人目光相觸,青年有些愕然,表情牽動了嘴角那道細長的刀疤。但很快青年克制住自己的表情,轉身往更深處樹木的陰影中走去,背影消失在櫻井視線中。

  ——

  禪院甚爾並不喜歡靠近主院。因為越靠近主院,便越容易接觸到那些討人厭的嫡系子弟。

  如果是扇或者甚一這樣的傻逼也就算了,頂多聽他們說幾句無關緊要的屁話;自從禪院甚爾近身戰能把同輩摁在地上揍之後,那些家伙就學聰明,很少跟他動手了。

  不好動手,於是便動嘴,說起尖酸刻薄的傻逼話來,並不比禪院家認定的『長舌婦』們智慧到哪裡去。

  所以禪院甚爾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個和自己有直系血緣關系的男人,在彌留之際,居然將家主的位置留給了外面的私生女!

  一個女人!

  現在想起扇的表情,禪院甚爾幾乎都要克制不住大笑出聲。

  女人——禪院家輕視了上千年的性別,現在要被指定成為家主了——這個場景哪怕無法成真,只是被提出構想,都足夠禪院甚爾愉悅。

  他決定去見見那個和扇同父異母的女人,去見見差點成為了禪院家家主的女人。

  聽說她叫禪院櫻井。櫻井是她母親的姓——她本來不姓禪院,是禪院家的人硬要她改的姓。

  如果她原來姓櫻井的話,那麼她真正的名字是什麼呢?不管什麼名字,肯定比『禪院櫻井』好聽。

  當然,禪院甚爾並不打算正面去見這個便宜姑姑。他知道對方不僅是個女人,同時還是個咒術師;厲不厲害就不知道了,據說之前一直住在國外,接到老爺子的遺囑才回日本。

  禪院甚爾厭惡咒術師,既厭惡又帶著微妙的自卑。他決定隱藏自己的氣息,遠遠看一眼便宜長輩。

  只是禪院甚爾沒想到,他目光剛投至對方身上,少女便緊跟著看了過來。

  她敏銳得可怕,墨綠色眼瞳在太陽光下顯露出幾分碧玉的光澤,與整個腐朽的禪院家畫風天差地別。

  那些華麗十二單包裹的嬌弱花朵,雕著精致紋路的囚籠,壓抑安靜的腐爛木頭氣息——交織裝飾著這間府邸。

  而穿一身便裝的少女,卻燦若玫瑰,盛而昳麗。

  好像一輪太陽壓在老舊的房梁上,遲早會將這間府邸燒盡燒毀。


第35章 禪院舊事

  檢測到人物『禪院甚爾』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56

  系統設計的人物卡從存在上,就必須符合邏輯。所以不可能存在前任家主突然良心發現決定將家主之位傳給真愛白月光子嗣這種完全不合常理的設定。

  從後門走到開會用的大廣間還需要一段路,櫻井溫吞的跟在侍女身後,順便梳理了一下人物卡的設定。

  在人物卡前十七年的生平裡清楚寫著:前任家主對於她而言,並非可有可無的男人——他每月會按時給櫻井母女彙生活費,甚至還會騰出時間來親自教導櫻井學習術式。但不知道是出於什麼樣的考量,前任家主並沒有將櫻井帶回禪院家撫養。

  甚至於沒有讓禪院家其他人知道這個私生女的存在。

  會指定櫻井成為家主,也是前任家主在認真對比過的結果。他似乎認為在外面隨著母親野蠻生長的私生女,比自己家裡養大的兒子更有能力領導禪院家。

  櫻井忍不住吐槽:豪門八點檔狗血劇,也不過如此了。

  山田心子無奈:我倒是想幫你設定成在禪院家長大的孩子,這樣也更好刷情緒值。

  但是按照禪院家的尿性,一個身具十影法的女孩出生,肯定是立刻被當做術式傳承的繁衍工具培養。

  其實山田心子知道,即使不專門拿高武力的角色卡,櫻井必然也能優秀的完成任務。但它仍舊希望能讓櫻井輕松一點,再輕松一點。

  或者說,山田心子也想向櫻井證明,自己可以讓她依賴。

  侍女姿態優美的彎著腰,整齊挽起的頭發盤在腦後,向櫻井展示出一截柔軟雪白的頸子:「到了。」

  只是普通的行禮,但因為侍女格外溫順的氣質,使得這份行禮也帶上了柔弱討好的意味。

  近乎諂媚。

  禪院家確實看不起女人,但他們更看不起弱者。弱者是比女人還要更低一級的存在。

  池塘裡的竹驚鹿承接水流下落,發出清脆的『撻噠』一聲。

  修剪得當的矮松樹葉被太陽烤炙出甜膩的氣息,像厚實的一塊琥珀那樣。

  夏天確實過於悶熱了,悶熱得讓人有些煩躁。

  櫻井目光掠過矮松,然後將行李箱交給侍女,走進了大廣間。

  裡面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寬敞,有點像晴明家的議事廳。但坐在裡面的卻是清一色的男人,有三四十多的,也有十幾歲的。

  在櫻井踏進房門的瞬間,所有人都將目光放到櫻井身上——那是審視女人的目光——然後大部分年輕點的男人露出了滿意的神色,所有年紀稍長的男人,卻表情統一的蹙眉。

  有著金發綠眸的少女艷光過盛,冷淡的表情也並不溫順柔美。換句更通俗易懂的話來說,就是她長得太『個性』了,太有『鋒芒』,以至於讓人不得不正視——禪院家的父權社會階級根深蒂固,輕視女性已經是大部分人的基礎認知。

  遇到氣勢強盛以至於需要自己去正視的女人,他們自然不喜。

  禪院扇只看了櫻井一眼,便移開目光,繼續擦拭自己的刀。

  四面響起竊竊私語,但沒有任何人先開口。櫻井站在門口,逆著光,一板一眼:「我是禪院櫻井,父親讓我回來接管禪院家。」

  禪院扇擦拭刀鋒的動作停住。

  身邊傳來一聲少年清脆的笑聲,比夏日窒息的高溫更容易讓人煩躁。穿著灰色浴衣的少年坐在左側中間,黑色短發,眼眸彎彎的笑起來,像只貓咪一樣。

  他眼瞳裡帶有明顯的嘲弄,打量的目光一寸一寸從櫻井金色的頭發,到她秀美的下顎。

  目光過於放肆了。

  坐在最上面的禪院直毘人歪著頭,單手支臉:「啊,我知道……昨天有派人去接觸過了,所以你是同意回本家住了嗎?」

  他的坐姿和脖子角度一樣歪。因為櫻井的事情,直毘人今天沒有喝酒,但衣服上卻殘留有昨天喝了沾上的酒氣。

  直毘人對自己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按照國外的常識,已經完全是獨立自主成年人的便宜妹妹——印像不太好。

  當然,直毘人的『印像不太好』並非和其他兄弟一樣意義的不太好。他骨子有禪院男人一貫的傲慢,但這種傲慢大多數時候只針對弱者。

  與對方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沒什麼關系。

  直毘人對櫻井印像不好,僅僅只是因為櫻井從進門到現在,都過於平靜了。平靜到好像並不在意家主之位繼承權被剝奪,也不在意禪院家下人對她地位的曖昧態度。

  禪院家不缺一個漂亮的女人,也不缺天才。直毘人只是不喜歡沒有上進心和野心的人……僅此而已。

  過於盛麗的少女望過來,臉上無甚表情的點頭:「我的行李已經搬進來。父親的葬禮什麼時候開始?」

  這樣熱的天氣明顯不適合停放屍體。

  禪院直毘人道:「你回來遲了,我們已經幫父親下葬完了。」

  櫻井略一蹙眉,從進門到現在,破天荒的露出第一絲明顯不喜:「沒有等我嗎?」

  「你來不來都一樣。」

  放肆打量著櫻井的少年彎著眸子,笑容不懷好意:「一個私生女,該怎麼介紹你呢?」

  一個女人,一個漂亮的私生女。光是這兩個名頭,就足以令少女盛麗的面容被蒙上一層恥辱。

  不僅是少年,這次很多其他的男人也跟著輕笑出聲,期待的看著櫻井——不論那張漂亮的臉等會是因為羞愧還是氣憤而泛紅,必然都很好看。

  但出乎意料的,少女舒展開眉頭,理所當然道:「那就挖出來再葬一次吧。」

  看好戲的男人臉上表情凝固,有的人被這句發言嚇到,無意識的張著嘴,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大鵝。

  櫻井好像沒有察覺到現場氣氛的詭異。她略微抬起頭,墨綠色眸子冷淡的看著直毘人:「我要先去休息了,希望您能盡快安排人把父親的遺體挖出來,不要讓我等太久,兄長大人。」

  「放肆!」

  舊制度擁護者極其憤怒的站起來,先一步氣紅了臉:「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男人粗獷的嗓音放大後回蕩在木質結構的大廣間中,跪坐於門口的下女嚇得肩膀一抖,攥緊了黑色柔軟的裙子布料。

  下一秒他就被影子中猝不及防爬出來的巨大蟒蛇纏繞住身軀!爬行動物冰冷的鱗片刮過皮膚,粘膩的卷過脖頸和眼球——男人瞪大了雙眼,呼吸被扼住。

  屋子裡的人不約而同站起來,禪院扇在瞬息之間出刀試圖挑開纏繞的大蛇。

  他的刀落空了。

  禪院扇的表情變得難看又凝固,他清楚的看見自己刀鋒碰到了蟒蛇,但是沒有用。

  大蛇的蛇吻長開,以一種極其誇張到好像浮世繪故事般的姿態,吞下了男人的頭顱!

  夏日悶熱,大廣間裡卻蔓延開死亡一般安靜的冰冷。在大蛇吻部合上的瞬間,男人被禪院直

  他的術式以速度見長,即使如此,男人的左耳仍舊被大蛇咬下,在木質地板上濺下一連串細碎的血跡。

  被拖出危險範圍的男人雙腿發軟,兩腿中間逐漸蔓延開腥臭的液體。

  大蛇融化,宛如墨水似的縮回影子裡。整個大廣間中,除去牙齒打戰的聲音外,居然沒有人發出任何一點聲音。

  無需言語,這間屋子裡能夠使用十影法的人只有一位,所以召喚出大蛇的人也只有一位。

  櫻井冷眼看向被直毘人拖在手裡的男人,表情和之前沒什麼區別:「我是來通知你們,不是來讓你們教我做事的。」

  這句話太狂妄,狂妄到比今天夏日磨人的高溫還要誇張。但這次意外的沒有人出聲反駁,櫻井已經證明了她很強,至少比在座百分之九十的男人都要強。

  禪院扇臉色握著刀柄的手指痙攣了起來,有一種當眾被人抽了巴掌的**無措,以及嘔吐感。

  檢測到人物『禪院直哉』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55

  直毘人松手將男人扔在地上,頗有些嫌棄的往旁邊避開,捏著自己鼻子:「你要祭拜父親的話可以隨便拜,但是挖墳可能有點難度。因為我們已經按照父親的遺囑,將其屍體火化了。」

  也就是說,現在去挖墳的話,不過就是個空墳,完全沒有必要。

  少女再次蹙起眉。

  她倒是意外的好說話,只自己思索了片刻,便遺憾的放棄:「那就算了吧,我下次自己找機會去祭拜父親就好。」

  「父親之前的信裡告訴我,家主的大部分事務都是您在管。」

  櫻井看向直毘人,道:「麻煩您稍後將需要移交的權限都移交給我,越快越好。」

  這次終於沒有男人敢再說廢話。

  直毘人:「可以。」

  他不反對櫻井當家主。直毘人只在乎實力,而並不在意性別;櫻井確實比他們都強,那麼不管她是男是女,是十七歲還是七十歲——她都可以坐家主的位置。

  櫻井向他略微頷首,然後她眼角余光掃向禪院直哉。對方略微挺直了脊梁,姑且收起了放肆輕蔑的表情,換成虛偽的乖巧笑臉。

  他年紀不大,臉蛋還帶有一點沒有褪干淨的嬰兒肥,配上黑色柔軟的短發,看起來十足的無辜。

  完全看不出剛剛嘲笑櫻井是私生女的模樣。

  櫻井:禪院直哉?

  山田心子:雖然名字很像沒有錯,但他應該和禪院直沒有關系。我剛剛給他測過了,他的術式不是咒靈操術。

  櫻井走出大廣間,對著瑟瑟發抖的侍女道:「麻煩帶個路,帶我去我的房間。」

  今天是櫻井第一天來禪院家,住的地方自然需要人帶路。

  侍女咬著下唇,顧盼左右,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站起來——櫻井也不催促,就這樣靜靜望著她低伏顫抖的脊背。

  過了數秒,侍女生怕自己再拖延時間,也會被大蛇吞食。她縮著脖子小心翼翼的站起來:「請、請隨我來。」

  希望這位大人等會看見自己的住處,不會遷怒於自己。

  就算——就算遷怒,也希望不會放出那條可怕的大蛇。

  櫻井踏出大廣間後,慢吞吞的回復了山田心子的話:確實沒有關系。阿直比他好看,也比他更會討我歡心。


第36章 禪院舊事

  侍女領著櫻井進入一間日式庭院:「您的住處暫時是這裡……如果您不滿意的話,隨時可以更換。」

  庭院沒有被打理過,雜草已經快要沒過腰了。櫻井的行李箱就被放在檐廊下。

  她溫和的向侍女笑了一下:「多謝你給我帶路。」

  侍女打了個寒戰,干笑:「不、不用氣。」

  侍女離開的時候走得很快,背影幾乎可以用落荒而逃來形容。櫻井把自己的行李箱拖進房間,大略轉了轉:房子是兩層樓結構,一樓有廳和檐廊,樓梯通往二樓,分隔出數個和室。

  櫻井挑了一間落灰不怎麼嚴重的房間,用現成的工具應付潦草的打掃了一下後,便將行李箱裡面的行李拿出來分類放好。

  行李箱裡面的東西不多,少部分衣服,日常用品,以及一本小巧的咖啡色日記本。

  櫻井盤腿坐在地上——她拖地拖得太敷衍,坐下後裙子很快也被蹭髒了——不過櫻井自己並不在意,她將日記本從行李箱中拿出來,翻開。

  紙張獨有的味道立刻在空氣中揮發出來,而櫻井則垂著眼睫,目光久久駐足於日記本上面的第一句話:是第一句話,也是最後一句話。

  我有一個夢想,要創造一個咒術師不會被詛咒傷害的世界。

  這句話已經寫在上面很久了,筆記邊緣暈開淡淡的墨水痕跡。櫻井彎起眼眸,輕笑:上次的角色卡是多疑小野貓,這次是理想主義者,你們捏卡部門還挺會玩兒。

  如果這份工作不是莉絲妲黛介紹的,櫻井幾乎要懷疑是不是自己的熟人在套路自己。不然為什麼捏的卡裡面或多或少都帶著櫻井自己的影子?

  晚飯是另外一個侍女送過來的。這間院子雖然看起來有點年久失修,但該有的電器倒也沒有出現短路之類的情況,至少燈都可以點。

  晚飯並沒有很誇張,但也不至於樸素,侍女幫忙把碗筷擺好,纖細的手指拿起酒壺——櫻井按住她的手背:「我不喝酒,下次給我送飯,不要拿酒。」

  侍女心裡有點驚訝,但仍舊姿態順從的垂首:「好的,大人。」

  山田心子也挺驚訝:你不喝酒啊?

  活了兩千多年的神明,居然不喝酒嗎?

  櫻井:不喝,我是一杯倒,而且酒品不好。

  山田心子:……有點意外。

  它以為櫻井是那種即使不喜歡喝酒,也應該會喝的人。沒想到櫻井是真的完全不會喝酒。

  吃到一半的時候,禪院直毘人進來了——侍女戰戰兢兢的要過去服侍他,他擺手示意不必。

  「這是鑰匙。」

  直毘人將一個盒子推給櫻井,道:「寶庫的,藏經閣的,還有祖祠的——都在這裡了。」

  「財務方面的問題你不必擔心,家族裡有專門負責打理產業的人。名單在這,你要是有興趣也可以去看看……不過那不是你的主要工作。」

  「明天我會帶你去高專和咒術界高層都走一趟,還有御三家的其他兩家,也要通知他們。」

  禪院直毘人還在義務教學,櫻井已經掰開盒子鎖看鑰匙了。她動手太快,禪院直毘人連攔住她的機會都沒有。

  他只好收回手,繼續隱晦的打量這位新晉家主:雖然今天在議事廳裡沒有人反駁櫻井,但這並不代表櫻井就已經坐穩了家主的位置。

  現在絕大數人都還處於觀望狀態:櫻井確實很強,按照禪院家強者為尊的觀念,她成為家主也沒有什麼可非議的。

  但櫻井畢竟是個女人。

  如果她是個男人,就不會出現那麼多猶猶豫豫觀望的人了。

  櫻井:「禪院家的卷宗是放在藏經閣還是祖祠?」

  直毘人:「藏經閣。你要找什麼東西嗎?」

  櫻井把鑰匙扔回盒子裡,同時單手將盒子蓋上:「暫時還不確定,等我找到了再問你。」

  她的影子扭動了一下,一條巨大到有些可怕的大蛇從陰影裡游走出來,張嘴咬住盒子吞下去。

  櫻井摸了摸大蛇光溜溜的腦袋,大蛇微微翕合的鱗片剮蹭過少女柔軟的手心。大蛇昂起頭,吐出鮮紅色的蛇信,眷戀親熱的舔著櫻井指尖。

  看著那條大蛇,直毘人的眼皮情不自禁的跳了一下:十影法?

  但她好像沒有結手印——十影法可以直接召喚式神的嗎?總覺得這個式神好像也和記載裡的不太一樣……

  櫻井:「你還有別的事嗎?沒有的話就離開吧,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忙,沒辦法招待你。」

  她曲起膝蓋坐著,不像直毘人慣見的跪坐,顯得很隨意。那條大蛇濃黑色的蛇尾悄悄從陰影裡探出來,繾綣的纏繞上少女腳腕。

  不知為何,在櫻井下了逐令後,直毘人總覺得大蛇看自己的目光都逐漸帶上敵意了。

  直毘人摸了摸自己因常年酗酒而紅腫的鼻子:「不,沒什麼事了。」

  他站起身正要告辭,懶散靠在大蛇身上的櫻井突然開口:「今天上午,坐在左邊第五個的孩子是誰?」

  直毘人動了動唇:「…我兒子,

  櫻井:「我晚上容易睡不著覺,讓他晚上過來陪我。」

  直毘人一愣。他掏了下自己的耳朵,還以為自己喝多酒沒清醒:「你說什麼?」

  他反問櫻井的瞬間,剛剛還溫柔舔舐櫻井指尖的大蛇,立即對著他昂起頭,頸部鼓起,嘴裡發出『斯斯哈哈』的氣音,威脅度十足。

  不等直毘人抓住空氣中一閃而過的殺意,櫻井已經抬手按在大蛇頭上:「不要隨便攻擊人,他天天酗酒,不好吃。」

  直毘人:「……」

  雖然沒有被攻擊,但是侮辱性極強。

  「直哉那小子確實欠揍。」

  直毘人假裝無視了大蛇和櫻井剛剛的那句話,道:「但他,年紀還小。要是你喜歡,我可以找別人。近親……也不太好。」

  「如果是他今天的言行惹你生氣了,你把他摁在地上揍我也不會有意見。」

  直毘人雖然是個酒鬼,但在某些地方意外的很保守。連山田心子,都能感受到他言語間努力的含蓄和勸誡。

  櫻井一下子就笑了。

  她從進禪院家大門到現在都沒怎麼笑,突然間彎起眉眼笑容燦爛起來,讓直毘人都跟著一愣,續而生出種恍惚又不真實的感覺。

  好像櫻井這樣一笑,整間屋子都跟著明亮生輝起來。

  櫻井解釋:「我沒有那種癖好。只是晚上一個人睡不著,需要有人陪著——他睡壁櫥裡也可以。」

  她解釋的話說得很柔和,全然看不出白天操縱大蛇吞人的戾氣。直毘人意識到櫻井所說的『睡』真的就是字面意思上的睡,他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氣。

  他並不擔心自己那個青春期的逆子,只是覺得兒子死了要再生一個實在麻煩。更何況櫻井現在才十七歲,只要不走歪路,以她的天賦遲早可以走到更高更遠的地方。

  禪院家交給櫻井,確實是明智的選擇。

  十七歲的家主當然很金貴,直毘人害怕自己那個逆子把年輕的家主氣出什麼毛病來,就有點得不償失了。

  直毘人還是有點不理解:「為什麼是直哉?」

  櫻井:「他好看。」

  直毘人:「…那我晚點讓他過來。」

  櫻井點頭,站起身拍拍大蛇腦袋。大蛇眷戀的蹭著主人腰肢,不情不願的回到影子裡。

  直毘人忍不住又看了眼櫻井的影子——他腦中還回蕩著櫻井剛剛說的那句話,鬼使神差的問了句:「你喜歡好看的?」

  櫻井點頭:「對,我喜歡好看的。」

  直毘人心底散發性的想到了自己某個便宜弟弟:甚爾算好看嗎?

  應該……是好看的吧?

  他那個逆子也說過,這幾兄弟裡面就數甚爾最好看。不過甚爾好像長得比較像他媽媽——直哉也是像媽媽更多一點。

  走到檐廊下,直毘人又回頭看了一眼。暖黃色燈光下,櫻井正單手撐著臉頰在吃飯,金色頭發柔軟的搭在纖細肩頭:年輕的家主,好像也是像母親居多。

  吃完飯後,侍女將碗盤撤下去。

  櫻井回到自己房間,對著自己的影子看了會,開口:「魔虛羅?」

  按照正規記載的十影法,櫻井應該念一長串拗口難記的前置咒語,才可以召喚傳說中的第十個式神魔虛羅。但櫻井不一樣,她本來使用的就不是正規十影法。

  影子扭曲了片刻,巨大猙獰的惡鬼從裡面冒出一顆腦袋。他只是冒出個腦袋,也差不多有三分之一個櫻井那麼大了。

  小半個身體冒出來後,魔虛羅頭頂的日輪頂到了屋頂。他歪過頭,茫然的看著櫻井,好像在問櫻井:我還能繼續往外嗎?

  雖然知道這個魔虛羅不是自己家養的魔虛羅,櫻井還是覺得猛男歪頭這個動作有點可愛。她指著自己:「你還認識我嗎?」

  「認……識……」

  魔虛羅舉起一只手,粗壯的手腕上繞著一圈紅豆項鏈;這種大小的鏈子對櫻井來說是項鏈,對魔虛羅來說也就是繞手腕一圈的裝飾品。

  他艱難而努力的學著人類語言的發音:「你是……櫻井……我們有……約定……」

  櫻井摸了摸那串紅豆項鏈,果然在上面感受到些許殘余的願力。是她留下的願力沒有錯。

  她自言自語:「還真是同一個世界——不會遇到兩面宿儺吧?」

  山田心子:…我求你,別立fg。

  雖然這種角色卡是高武角色卡,但是想到兩面宿儺,山田心子還是從心底感到發怵。

  櫻井嗤笑:角色卡又不是同一個,就算兩面宿儺真那麼長壽活到了現在,也未必能認出我。

  山田心子:……

  她好自信,我好他媽害怕。

  「是我,我是櫻井。」

  兩手合攏才勉強捧住魔虛羅的一只手,櫻井仰起頭,墨綠色眼瞳柔軟的望著他:「千年前我定下的契約,千年後我來履行了。」

  「從現在開始,你不必再回到地獄。你將不再是孤單一人,我會給你全新的,存在的意義。」

  她聲音溫柔,眼眸裡好似有萬千星光,卻只倒映出你一個人。

  魔虛羅半跪下來,猶豫了兩秒——地獄的記憶都很模糊,唯獨千年前被召喚出來的記憶是清晰的。他仍然記得千年前少女身邊那只弱小的惡鬼。

  魔虛羅學著那只鬼,單臂將櫻井抱起來,輕輕用額頭抵了抵櫻井的額頭。

  將櫻井抱起來後,魔虛羅覺得驚奇:「你……沒有……重量……」

  櫻井的劉海被蹭得亂七八糟往上翹起。她有點哭笑不得,拍了拍魔虛羅的腦袋:「不是我沒有重量,是你力氣太大了。」

  「好了,回去休息吧。」

  魔虛羅戀戀不舍的將櫻井放下來,重新回到影子裡。

  山田心子:0271。

  櫻井:嗯?

  山田心子痛心疾首:你怎麼能和姐姐以外的鬼貼貼,還說這些山盟海誓呢?

  櫻井:……少看點電視劇。

  山田心子:我說真的,你到底是怎麼活到現在這麼大,還沒有被人打死的?

  按照它優秀的系統分析,以櫻井這種性格,早就應該被各路變態安排上阿晉不允許描寫的劇情了。為什麼她還可以浪兩千多年沒有被抓起來?

  櫻井:?同事之間請不要過度關注私人感情!

  山田心子:禪院直哉來了。

  樓下響起了很輕微的腳步聲。但是腳步聲一直沒有進來。

  櫻井打開窗戶往外看,只見穿著浴衣的少年正在門口反復踱步,表情陰晴不定,一會兒憤怒一會兒屈辱,隨便截圖一張就可以當表情包用。

  院子裡只有一盞燈,燈光不算很亮,禪院直哉的臉也被淹沒在朦朧的夜色裡,顯得格外妍麗。

  光看臉,他無疑是好看的——很像少女漫裡品學兼優的大少爺。

  櫻井趴在窗戶上,開口:「上來。」

  禪院直哉當即像一只炸毛的貓,警惕又驚懼的抬頭看向櫻井。因為俯視的角度,顯得他眼眸越發水潤圓亮。

  這讓櫻井想到了家裡的三花貓:剛撿回來時也是這樣,總是炸毛,很警惕,動不動就要逃跑。

  被家裡的狸花和白貓聯合錘老實了之後,讓翻肚皮就翻肚皮,讓伸爪子就伸爪子,洗澡都只會喵嗚喵嗚撒嬌嬌。

  櫻井語氣軟和了一點,道:「夏天晚上蚊子多,你想明天滿身蚊子包嗎?」

  少年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他平時對著本家的其他女性的滿嘴垃圾話都沒辦法對著櫻井講,白天那個被咬掉耳朵的三伯下場此刻還歷歷在目——

  那時候是有他爹在,但這裡可沒有。

  禪院直哉抿著唇,視死如歸的走進屋子裡。

  一樓和二樓都開著燈,禪院直哉在門口脫了木屐,只穿足袋踩了進去:屋子地板並不算干淨,他從一樓走到二樓,足袋底下全部黑了,小少爺的臉色也跟著黑了。

  他暗下決心,明天一定要把打掃這棟房子的女僕開除!

  讓她連夜滾出禪院家!!

  到了櫻井的房間門口,禪院直哉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維持平靜的將門推開。他第一眼看見了櫻井的背影,她穿著白天那件連衣裙,裙子上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蹭到了灰,顏色有點髒。

  金色過肩的長發帶點自然微卷,過於西方美的少女和這間日式房間顯得有點畫風偏差。

  櫻井側過頭,居高臨下的瞥了眼禪院直哉:角色卡的身高要比禪院直哉高小半個頭。

  不過青春期的少年長個子很快,估計再等個兩三年,禪院直哉就會比角色卡更高了。

  櫻井:「你沒穿鞋上來啊?」

  禪院直哉看了眼她裙子下面的雙腳,才發現櫻井是穿著拖鞋的,而且還是非常現代化的一次性拖鞋。

  小少爺白淨的臉色一沉,擠出干巴巴的敷衍笑臉:「脫門口了。」

  他在心裡不知道把櫻井罵了多少次,無論櫻井長得再好看,也不能使禪院直哉心裡怨氣平息半分。

  櫻井並不在意這些問題。她抱起自己的浴巾和睡衣,問:「你洗過澡了嗎?」

  禪院直哉梗著脖子,目光試圖強硬一點:「洗…過了。」

  櫻井從他旁邊走過去,根本不受禪院直哉的印像:「洗過你可以先睡了,壁櫥裡有被子。」

  「我先去洗個澡。」

  等到櫻井出了房間,禪院直哉才發現屋子裡鋪設了兩個睡覺的地方:地鋪和壁櫥。

  他臉色一黑,轉而在心裡罵起自己老爹:說個話不清不楚,搞得自己還以為今天要和女人一樣『英勇就義』了。

  檢測到人物『禪院直哉』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60

  山田心子:……看來是真的很討厭你了,還挺怕你的。

  櫻井放好熱水和浴鹽,泡進去後舒服的嘆了口氣:小野貓是這樣的,剛抓回來都怕人,關幾天教一教就好了。

  山田心子:不是,你清醒一點,那他媽是人!大活人!!

  櫻井:你不覺得他很像貓咪嗎?阿直是馴養好的品種貓,直哉就是被寵壞了又沒有人幫他剪爪子的小貓咪。

  要是阿直還在就好了,我可以讓阿直教他。

  山田心子茫然:禪院直能教他什麼?

  如果它沒有記錯的話,這兩個人性別都不一樣吧?

  櫻井懶洋洋的鞠起熱水澆在胸口,舒服的眯起眼:唔……可以教很多啊,教他怎麼做家務,怎麼聽話哄我開心。

  山田心子:…你可做個人吧。

  讓重男輕女家族培養出來的嫡子去學這些玩意兒,山田心子都怕小少爺不堪受辱氣得上吊——等等,為什麼上吊?

  都怪櫻井這家伙!老把禪院直和禪院直哉放在一起對比,搞得它也下意識將禪院直哉放到女性的立場上面去了!

  櫻井並不在意山田心子的話。反正這種對話自從他們搭檔以來,山田心子沒說十次也有八次了。

  泡舒服後櫻井起身換上睡衣,回房間。

  房間裡仍舊開著燈,明亮的白熾燈下,屋子裡的一切都格外清晰。因為這裡沒住過人,櫻井東西又少,所以顯得屋子格外冷清。

  她進屋後把枕頭和被褥挪到床邊,拿了條干毛巾搭在脖頸上:「過來幫我擦頭發。」

  躺在壁櫥裡的禪院直哉一愣。他做起來,瞪大眼睛看著櫻井——少女側對著他,濕漉漉的金色長發緊貼在她臉蛋和脖頸上,蜿蜒出數道水痕。

  即使討厭這個女人,禪院直哉也不得不承認,櫻井是好看的。

  他咬著牙,爬起來走到櫻井面前跪坐。

  拿起干毛巾時,禪院直哉的手指不可避免觸及櫻井濕漉漉的頭發,他眯起眼,目光落在櫻井同樣濕潤的後頸。

  少女頭也不抬:「以前給人擦過頭發嗎?」

  禪院直哉壓下心頭火氣:「沒有。」

  誰能讓直哉少爺親手擦頭發?

  他老子都沒這個殊榮!

  櫻井探身拿書的動作一頓。她側目,略顯詫異的看了眼禪院直哉:「第一次啊?」

  「那你注意點,別扯到我頭發。」

  禪院直哉:「……好。」

  老子改天就給你拔成光頭!

  櫻井點了點頭:「擦吧。」

  禪院直哉憋著一口氣,用干毛巾將濕發全部包裹起來揉搓。他也沒給人擦過頭發,只能循著記憶裡侍女給自己擦頭發的模樣,有樣學樣——忽然櫻井『嘶』了一聲。

  小少爺當即心髒驟停,覺得以這個女人的脾氣,自己說不定很快就會喂蛇了!

  櫻井摸著自己下巴,自言自語:「原來是同母異父的親兄妹啊。」

  原來不是自己扯到她頭發了——禪院直哉松了口氣。

  他故作輕松的試圖和櫻井拉近關系:「您在看什麼?」

  為了讓櫻井覺得自己是個好孩子,禪院直哉甚至破天荒的對一個女人用了敬語!

  櫻井:「我朋友給我帶的中國話劇,叫雷雨。」

  禪院直哉在腦子裡過了一下,對這個名字沒有印像。但不妨礙他繼續發揮自己聊天的本事:「您對中國的書籍感興趣嗎?」

  櫻井忽然抬起頭,碧綠色眸子冷淡的望向禪院直哉——兩人距離猝不及防的被拉近,禪院直哉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他鼻腔裡都是茉莉花浴鹽的味道,淡淡的,帶點微末的甜味兒。

  這點甜味重合在櫻井身上,形成了割裂般的反差違和感:因為櫻井很強,是個強到蠻橫又不講道理,也並不看重男人的女人。

  她抬起手,剛泡完澡的手指冰冷又柔軟,那手指捏到禪院直哉下巴上的時候,讓禪院直哉有著自己被茉莉花親吻的錯覺。

  隨後他便聽到櫻井不悅的聲音:「女孩子絮絮叨叨說話尚且算是可愛。男人話太多了就只會顯得討人厭。」

  「好好擦頭發。」

  禪院直哉額角的青筋不受控制的往外跳,太陽穴裡漲得他發痛。他咬著後槽牙,臉上擠出一個不太漂亮的笑容:「是,姑·姑·」

  按輩分,禪院直哉確實應該叫櫻井一聲姑姑。所以櫻井也就沒有反駁這個稱呼,繼續低頭看書。

  禪院直哉死死盯著櫻井低頭時露出一截柔軟脖頸。

  她金色的長發有幾縷正貼在上面,濕漉漉的交纏著。

  禪院直哉咬牙切齒的在心裡發誓:別讓我逮到機會!

  我明天就去找人來教我擦頭發!我要成為這個世界上擦頭發最優秀的男人!等到你每天洗完頭都離不開我幫你擦頭發的時候!我再去找個女人結婚,狠狠的離開你!

  呸!


第37章 禪院舊事

  禪院直哉本來以為自己今晚肯定會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結果他一沾枕頭就睡著了,一口氣睡到天亮。

  這棟屋子之前一直沒有人住,也沒有安空調。禪院直哉一大早是被熱醒的;他閉著眼睛摸索到自己手機打開,才七點十分。

  夏天天亮得早,這個點太陽都已經出來了。

  他打開壁櫥爬出來,卻發現屋子裡還很暗:櫻井把窗簾拉上了。

  她還沒醒,一條薄薄的毯子搭在胸腹處,呼吸平穩,大眼仔睡眠眼罩遮住了她三分之二的臉,只露出上翹的鼻尖和顏色淺淺的唇。

  禪院直哉輕巧落地,宛如一只貓兒似的,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他輕飄飄走到櫻井身邊,半蹲下來——夏日睡衣本就輕薄,她的領口敞著,從脖頸到鎖骨處的皮膚白得好像會發光,柔軟覆蓋著層起伏的肌肉。

  他想:不說話的時候,長得還挺好看。

  忽然,櫻井抬起手一勾眼罩,墨綠色的眼眸冷冷淡淡從裡面露出些許:「醒了?」

  她的聲音有點啞,很低,掠過禪院直哉的耳蝸。

  他嚇得後退,蹲坐在地:「醒…醒了。」

  這家伙不是在睡覺嗎?!見鬼!

  櫻井松開手,眼罩『啪』的一聲又落回去:「幫我和女僕說一聲,早飯我要吃紅豆飯,草莓牛奶,飯後甜點要草莓芭菲,超甜的那種。」

  「紅豆飯淋三層紅豆。」

  禪院直哉想了一下那個味道,喉嚨裡頓時升起一股惡心的粘膩感。

  他道:「好,我會和女僕說的。」

  一大早就攝取這麼多糖分,遲早得糖尿病!

  在心裡憤憤的詛咒著,禪院直哉站起身出去——走到門口時,他鬼使神差的又回頭看了一眼:少女已然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她金色的頭發柔順的鋪在木質地板上,修長的脖頸,消瘦的肩,後背兩片明顯的蝴蝶骨微微聳起。

  櫻井並不瘦弱,她的脊背上有線條流暢而漂亮的肌肉,隨著她平穩的呼吸而微微起伏。

  光線昏暗,那片脊背白得像是某種純色石雕被披上層灰藍色的薄紗。

  禪院直哉立刻轉過頭,黑著臉下樓去了。

  在禪院家沒有人來叫櫻井起床,她舒舒服服的睡到自然醒,換了寬松的休閑服下樓,一邊走路一邊打哈欠。

  侍女將早飯擺好放在飯桌上:早飯完全是櫻井早上轉達給禪院直哉的那幾樣。

  侍女:「直哉少爺先去訓練場了。」

  櫻井往嘴裡塞了一勺甜膩的紅豆飯,滿足的眯著眼睛:「唔……好。」

  侍女見櫻井似乎並不在意禪院直哉去哪了,便也識趣的將嘴閉上,同時心底又忍不住淡淡的疑惑:這個反應……是喜歡直哉少爺呢,還是討厭?

  山田心子:你少吃點,一大早攝取這麼多糖分,是嫌自己命太長嗎?

  櫻井認真道:這不叫攝取糖分,這叫續命。

  山田心子懶得和櫻井爭執。按照它的經驗,但凡它和櫻井吵起來,百分百會輸。

  它道: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刷禪院直哉和禪院甚爾的情緒值?

  櫻井:不著急,我要先去確認其他的一些事情。

  吃完早飯,櫻井拿著鑰匙直奔藏經閣:昨天直毘人就和她說過,禪院家的卷宗都放在藏經閣了。

  禪院家藏經閣這地方雖然平時沒有什麼人來,但卻打掃得很干淨,所有的卷宗上居然都沒有落灰。櫻井跳過了近代的卷宗,直奔戰國時代往前的資料——從戰國之前的記載就明顯變得模糊很多。

  尤其是平安時代那個大概時期的卷宗更是含糊不清,有的甚至連年代標記都沒有。

  櫻井一直翻到最裡面的書櫃,她的個子夠不到第一行,於是便把大蛇召喚了出來。

  大蛇熟練的盤起身軀,環著櫻井的腰把她托起來。櫻井抬手拿下最後一卷打開,皺著眉翻閱——

  果然找到了關於兩面宿儺的記載。

  但是很少,只有寥寥幾句,大概就是說他性格殘暴,殺戮成癮。為了世界和平,禪院家與其他兩大咒術家族還有咒術組織聯合一起圍剿他。

  還失敗了。

  櫻井『嘖』了一聲:「那麼大的優勢都打不過。」

  山田心子:…跑路成功的人說話就是硬氣。

  櫻井翻到後面,挑眉。

  山田心子:看見誰了?

  櫻井指了指其中一行:這個應該是說阿直。

  在兩面宿儺的記載後面,用小字記了一行:有一女名直,深慕於兩面宿儺。為追隨兩面宿儺左右,不惜背叛家族,自甘墮落,修行邪術,終日與咒靈為伍。最終被家主祓除。

  櫻井:終日與咒靈為伍,應該就是指阿直的術式咒靈操術。

  山田心子看得嘆為觀止:禪院直,深慕兩面宿儺?編得挺好,要不是我在現場,差點就信了。

  櫻井聳了聳肩:畢竟阿直背叛禪院家是事實,禪院家總得編個過得去的理由。不過既然能被記上卷宗,那麼說明阿直和姐姐之後沒有事。

  山田心子疑惑:這是什麼看出來的?

  櫻井憐愛的拍拍它腦袋,為自己同事解釋:禪院家家大業大,如果只是跑了個女兒,他們為了臉面,要麼說對方死了,要麼就是假裝沒有這回事。

  既然會被記入卷宗,就說明阿直那時候已經變得很強,而且她所做的事情切實的威脅到了禪院家乃至數個咒術界,所以才需要記入卷宗警示後人。

  弱小的逃兵沒有資格在卷宗下留下姓名。但諸如兩面宿儺這種窮凶惡極,手上人命無數的詛咒師,卻可以在整個咒術界歷史上留下濃筆重墨的記載。

  禪院直能在兩面宿儺的介紹旁邊被單獨批注一句,正是說明她在那時對於禪院家來說,有著不次於兩面宿儺的威脅。

  山田心子頓悟:原來如此!人類好復雜啊——

  門外傳來腳步聲,櫻井抬頭看向書櫃的間隙:直毘人臉紅脖子粗的進來,帶進來一股濃重的酒氣。

  她捏著鼻子,甕聲甕氣:「兄長,你下次見我之前至少把身上酒氣洗洗不行嗎?」

  直毘人繞過前幾個書櫃,找到了櫻井。他本來是來找櫻井說事情的,抬頭看見櫻井的瞬間,直毘人愣了一下。

  少女穿著純度很高的海藍色吊帶長裙,外面披著白色薄襯衫外套——這件襯衫外套明顯只充當搭配調色的作用,甚至不需要扣起來。

  她的皮膚完全是繼承自混血母親的冷白,黑色大蛇纏繞攀附於她小腿和腰肢上時,色差漂亮到讓人移不開眼。

  直毘人揉了揉額頭,但也沒有就櫻井的著裝提出異議:「等會要去見咒術界高層,還要走一趟高專那邊。您最好換身和服,這樣會顯得莊重些。」

  「如果您覺得麻煩,也可以不換。」

  大蛇俯下身降低高度,將櫻井穩穩的放在地上。櫻井將自己手上的卷軸扔給直毘人:「我看見兩面宿儺旁邊還有個女人的記載,關於這個女人,還有更多的信息嗎?」

  直毘人接住卷軸後愣了一下。他將卷軸展開,按照櫻井提示的找到了相關記載:「這個女人……叫直的女人?」

  「更詳細的記載應該是沒有了。這個女人死後就變成了特級咒靈,據說在百年前被加茂家的咒術師加茂憲倫殺死。」

  「不過加茂憲倫殺死她之後沒多久也叛逃了。所以咒術界不少人都懷疑加茂憲倫可能根本沒有殺死她……但在那之後,特級咒靈『巢』確實沒有再出現過了。」

  櫻井茫然:「『巢』是什麼?」

  「你一直在國外生活,不知道這個咒靈很正常。」

  直毘人將卷軸卷起來,解釋:「直死後,龐大的咒力和怨恨化作特級咒靈,將她生前馴服的三萬只高級咒靈全部吸收同化,變成了詭異可怕的卵巢

  「這只特級咒靈的術式至今不明,據不完全統計,它在人類面前已經展示過的術式就超過了三十六種。很多人懷疑它的術式就是復制吞食過的咒靈的術式。」

  說話的同時,直毘人將卷軸遞給櫻井。櫻井順手交給大蛇,讓它放回去。

  她問:「我們能從加茂家借到『加茂憲倫』相關的記載嗎?」

  直毘人蹙眉:「有點難。」

  「雖然加茂憲倫已經背叛加茂家多年,但這畢竟是加茂家自己家裡的醜事。外人知道就算了,如果還要把卷宗也借走研究的話……」

  他話沒有說完,但是櫻井已經明白了直毘人的意思。

  她將式神收進影子裡,故意在直毘人面前自言自語:「千年前『直』就是術師了,她是怎麼活到百年前被加茂憲倫消滅的呢?」

  咒力確實可以強化人的身體,但強化身體不代表永葆青春。無論身體怎麼強化,總會有衰老的一天。

  運氣好的咒術師活個一百來歲當然沒有問題。但要從平安時代一直活到加茂憲倫的年代,那就有點誇張了。

  直毘人聽見了櫻井的自言自語。

  他搖頭:「我也不清楚,我出生的時候,連『巢』都已經沒有再出現了。」

  櫻井:你怎麼看?

  山田心子一愣:啊?這件事和我們刷情緒值有關系嗎?

  櫻井嘆了口氣,輕拍山田心子的腦袋:算了,你還是別看了,蠢得令我難過。

  山田心子:……

  走出藏經閣,櫻井狀似隨意的換了話題:「我看卷宗上還寫詛咒之王兩面宿儺死後被人分屍了?也是咒術師們干的嗎?」

  直毘人有點尷尬,摸了摸自己的酒糟鼻:「不清楚。」

  「兩面宿儺的死和死後殘余的咒物一直都是沒有被解釋清楚的謎。不過高專內部有封印的兩面宿儺手指,他的死是被確認過的。」

  好在櫻井並非一定要知道是誰殺了兩面宿儺。她只需要知道兩面宿儺已經死了就足夠了:都被切成二十根手指了,櫻井就不信他還能自己爬出來把屍體拼好再來找她麻煩。

  確認接下來的任務不會碰見兩面宿儺後,櫻井的心情大好,溫和道:「不是說最好換和服過去嗎?我先換衣服吧。」

  直毘人松了口氣:「好。」

  他並不害怕惹事。但以禪院家現在不穩定的情況,能少點事自然是最好不過。

  兩人並行穿過檐廊,即將走過拐角時,悶熱的夏日將血腥味揮發在了這條走廊。

  櫻井下意識舔了下唇:這個人的身體一定很好。

  山田心子:?

  櫻井:只有身體健康的人,血味兒才會這麼甜膩。

  山田心子抽得腦殼子痛:這就是甜黨的世界嗎?你不會還想去嘗一口吧?

  櫻井露出無辜的神色:我開個玩笑啊,不要這麼緊張。

  山田心子翻了個白眼,心想:老子信了你的邪!

  身材高大的男人從檐廊拐角處走出來,黑色背心濡濕的貼著上身,濃郁的腥甜味兒就是從他身上揮發出來的。

  他黑色的額發過長,眼尾略上挑的眼眸掩藏在發後,像是野獸刻意掩藏自己的殺意一樣。

  男人布鞋踩過的地方,留下灰紅色的腳印,那是鞋底踩髒後又沾了血才有的顏色。

  櫻井疑惑的看著男人,轉而詢問的看向直毘人。

  直毘人『嘖』了一聲,介紹道:「禪院甚爾,我哥哥的兒子——你的侄子。」

  禪院甚爾沒有等直毘人介紹完,徑直繞過他們,朝著府邸更深處走去;櫻井注意到,禪院甚爾去的方向,距離她住的地方很近。

  直毘人倒是很習慣禪院甚爾的脾氣,只是擔憂櫻井一怒之下把大蛇召喚出來。

  他緊張的瞥了眼櫻井,櫻井面色如常,甚至還有絲好奇:「他和直哉是同輩啊?他多大了?」

  直毘人:「十七,下個月就滿十八了。」

  櫻井一愣:「才十七?」

  她還以為禪院甚爾已經二十五六了——就離譜,十七?身高一米八多將近一米九?

  山田心子解釋:很正常吧?畢竟禪院甚爾在設定上可是最強□□天與咒縛。十七歲的小年輕長個胡子也算青春期正常發育。

  櫻井:…不行,我不接受,我要把他的胡子剃掉。

  山田心子:他又不是你對像!你管他刮不刮胡子呢!

  櫻井明顯並不打算聽話。她單方面無視了山田心子的話,繼續問直毘人:「他受傷了嗎?身上血腥味好重。」

  直毘人:「應該是又出去接私活了。」

  櫻井露出疑惑的表情:「為什麼要出去接私活?禪院家不給他飯吃嗎?」

  直毘人被這句反問噎了一下。他以為櫻井會是那種洞察事故或者格外敏感自負之類的性格——但這兩天的短暫相處,又讓他錯覺昨天放任式神食人的少女和面前的櫻井是兩個人。

  這位小家主的某些問題……似乎有點天真得過了頭,顯得愚蠢。她當真沒有察覺整個禪院家對咒術師傳承的重視嗎?

  如果不是因為繼承了十影法,櫻井根本不可能當上家主。

  直毘人道:「甚爾沒有咒力,是天生的天與咒縛。禪院家雖然會給他飯吃,但不會提供其他的資源。」

  櫻井恍然大悟。她嘆了口氣,漂亮的臉上籠著一層陰雲:「好可憐。」

  「有機會我和他聊聊吧。」

  直毘人聽著這句話都覺得恍惚:小家主是這麼多愁善感為人著想的設定嗎?

  昨天那個被咬掉耳朵的倒霉鬼到底是因為什麼會被式神攻擊的啊?!

  山田心子冒頭:這句話說的是不是太溫柔了?你昨天還放式神吃人來著。

  櫻井笑眯眯:我可是理想主義者啊。

  大義所在,一點犧牲在所難免。但在必要的犧牲之外,我當然要做個優秀溫柔的好領導。

  山田心子:……

  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侍女帶著櫻井去換了和服:熾烈的紅色面料上是明亮橘色印花,越發襯得櫻井氣色極好。

  她單手支著下巴,懶洋洋看著侍女幫她挽頭發;侍女的手很巧,幫她把頭發盤起來後,再穩穩的.插.上簪子。

  櫻井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頸——侍女緊張道:「是我挽的頭發不好嗎?」

  櫻井柔和的彎了彎眸:「沒有,你手很巧,把我頭發挽得很好看。我只是不習慣把頭發都扎起來,因為會露出脖頸。」

  侍女意識到櫻井沒有生氣後,略微放松了一點。或許是因為櫻井也是女性的緣故,侍女並不像害怕那些少爺一樣害怕櫻井。

  她極力稱贊道:「您的脖頸很漂亮,白皙修長,就像天鵝一樣,這樣露出來很好看的。」

  「是嗎?」

  手指撫了撫脖頸,櫻井輕笑:「我其實不太喜歡別人稱贊我的脖頸。」

  侍女一愣。

  櫻井趁著侍女愣神的功夫,站起身出去了。

  屋外直毘人和扇都在——直毘人面色如往日一般,醉醺醺懶洋洋的。扇倒是緊抿著嘴唇,十分嚴肅。

  櫻井抬手扶了一下自己頭上的簪子,抱怨:「這衣服也太麻煩了。」

  扇和直毘人都沒有接話。

  直毘人覺得這話不好接,而且不重要,小家主可能就是隨口抱怨幾句。而扇則是清晰認識到自己打不過櫻井之後,陷入了短暫的自閉狀態,還沒有自我開導出來。

  櫻井道:「先去見咒術界高層吧,至少讓他們知道禪院家換家主了。」


第38章 禪院舊事

  禪院家新家主上任的消息並沒有藏著掖著,幾乎在櫻井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就迅速傳遍了御三家以及日本整個咒術界。

  這一晚櫻井睡得很香,但咒術界卻有超過百分之八十的人再也無法安眠:他們連夜動用自己在國外的咒術關系網,試圖打聽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年輕家主。

  但打聽來的消息仍舊模糊不清。

  咒術師等級?不清楚。

  術式?據說是十影法。

  領域?不清楚,沒見她用過——可能沒有吧。

  性格?不清楚,國外的線人個個對此閉口不言。

  ……

  「到了。」

  扇幫櫻井打開車門:「我們會在屋外等你。」

  櫻井下車時,抬手捂了一下自己的脖頸。

  直毘人注意到她的動作,略微挑眉:所以答應穿和服,是因為不知道會露出脖頸嗎?

  即使很不適應露出脖頸,但因為答應了會穿著和服去見人,所以一直沒有提出抗議——他們的小家主,在某些地方確實有著近乎愚蠢的好品格。

  很適合成為首領的品格。

  山田心子:你討厭露出脖頸啊?

  櫻井面無表情:人類都不喜歡露出脆弱的地方吧。

  她的身體是靠神力維持不老不死的人類之軀、雖然不老不死,但畢竟還是□□,遇到攻擊仍舊是會受傷的。

  出於自我保護的本能,櫻井並不喜歡露出脖頸以及脖頸往下那一小塊脆弱的脊柱。

  山田心子:我以為你活了這麼久,應該知道和服是什麼樣的。

  櫻井:……以前沒有人要求我穿和服的時候,還要把頭發扎起來。

  進入會議室後,櫻井能明顯感到自己的咒力被一股無形的氣場壓制了。

  櫻井:啊,感覺到了奇怪的氣場,是結界嗎?

  山田心子:按照這個世界的設定,應該叫做『帳』。不過這個『帳』很特殊,似乎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壓制咒術師。

  櫻井啞然失笑:不愧是高層。

  山田心子不解: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櫻井:怕死程度嘛。

  會議室結構有點像三庭會審的法堂,大約是為了更好的給來者心理壓力,所以才特意采用了這樣的結構。

  櫻井禮貌的向那些年紀明顯比她大很多的人鞠了個躬,然後端正在座位上坐下。

  山田心子:你好禮貌,我好不習慣。

  櫻井:符合人設嘛,我們理想主義者是這樣的。

  山田心子:……你看我信你嗎?

  櫻井的好態度讓上面的人非常滿意。

  第一個人發問:「你就是禪院家的新家主,禪院櫻井嗎?聽說你之前一直在國外生活,甚至沒有參加過咒術師的等級評定。」

  櫻井點頭:「是的。」

  高層垂眸:「那等會去參加一下等級評定吧。引薦人的話……禪院家家主,應該不會缺少,我們就不多管閑事了。」

  「高層的定期會議,希望你可以參加,並積極的提出意見……」

  櫻井身子微微前傾,胳膊壓在了桌子上:「現在也算在開會吧?」

  高層被她打斷發言,眉頭微蹙:「算。不過禪院家主初來乍到,還是先聽前輩們發言比較好。」

  櫻井點頭,臉上露出帶著歉意的淡淡笑容:「確實。是我的不對,你們先請吧。」

  她過於禮貌了,禮貌又極好說話。高層的幾個人交換了一下視線,越發警惕:因為櫻井是禪院家的家主。

  同時還是個女人。

  一個女人,能在這麼短時間內讓禪院家承認她的家主位置,那麼她就絕對不是個普通的女人。也不該是這麼禮貌並且好說話的女人。

  數道探究的目光落到櫻井身上,年輕的少女並不因為坐的位置較矮就在氣勢上讓人輕視。她容貌太盛,即使態度禮貌,也很難讓人覺得自己可以平等的和她對話。

  「為了測試你的實力,我們稍後會為你安排一些祓除咒靈的任務,沒有問題吧?」

  「沒有問題。」

  「一些關於國內祓除咒靈需要注意的事情,我們也會讓輔導監督告訴你。一切任務以高層下達的最終指令為標准,這條也沒有問題吧?」

  櫻井抬眸,看向說話的人——對方年紀已經不小,卻仍然穿著得體的西裝,努力做出威嚴的模樣。

  她重復了一遍高層的話:「一切以高層下達的最高指令為標准……這條有點問題啊,先生。」

  少女指著自己,神態疑惑:「難道我不是高層之一嗎?」

  高層被噎住。

  男人板起臉:「我們是為了保證咒術界的穩定……」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忽然失聲。

  嘴巴裡冒出溫熱的血,溢過嘴唇,順著下巴滴滴答答淌落。他捂住自己的嘴巴,喉嚨裡發出意味不明的嘶啞聲音。

  其他人幾乎是下意識的站了起來,會議室裡彌漫開腥甜的血腥味。

  在旁邊的咒術師臉色蒼白,掰開了受傷高層的嘴;男人張開血糊糊的嘴,一只拳頭大小的蟾蜍從他喉嚨裡爬出來,當著術師們的面跳出去,吐出一截斷掉的舌頭。

  蟾蜍身上繪著咒印,立刻有咒術師猜測到了櫻井:「禪院!你在干什麼?!襲擊高層嗎?」

  蟾蜍一蹦一跳到櫻井身邊,櫻井彎腰伸出一根手指,像逗寵物似的,撓了撓式神的下巴:「襲擊高層?我怎麼會做這種事情呢?」

  「我只是在教大家,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少女拖長的影子逐漸扭曲,一只又一只巨大的兔子從她影中爬出,很快就堵住了會議室出口,甚至霸占了將近一半的會議室!

  那些兔子們看起來不太像兔子,反倒是更像某種畫風不明的暗黑向動漫裡即將覆滅人類的變異兔子軍團。

  兔子赤紅的眼瞳急切盯著人,所有人都意識到那種眼神和咒靈看咒術師的眼神沒什麼區別;那絕對是看食物的眼神。

  櫻井誠懇的看著高層們,語氣溫和:「不要亂動哦,這麼多式神,我不能保證每只都照顧到。萬一引發□□,對你們來說也很麻煩啊~」

  她的表情太誠懇了,誠懇得好像她真的在為那些人考慮一樣。

  高層咬著牙,強壓下心頭的恐懼,同時示意其他咒術師不要輕舉亂動:「禪院,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你這樣做,我們有權宣布你為咒術界的叛徒,讓整個咒術界對你進行無休止的追殺!」

  「我知道。所以我才勸大家,先聽我說話比較好。」

  少女略微皺起眉,露出苦惱的神色:「還真是麻煩啊……你們知道嗎?從我踏進這個房間的第一秒開始,我就想應該把這個屋子裡的人全部殺掉比較好。」

  「不過,我的理想需要基石。如果把你們全部殺掉的話,我也只能在咒術界建立我自己的暴.權罷了。只要我死去,很快咒術界又會故態復萌。這可不是我想要的未來——」

  櫻井拍了拍手,兔子們不情不願的回到她影子裡。

  她站起身,臉上露出燦爛又和藹的笑容:「為了完成我偉大的夢想,高層的各位們,請好好活著吧。」

  「記住你們為什麼而活。如果忘記自己『基石』的身份,而妄圖阻礙我的夢想,我也只好將你們都清理掉了。」

  脫兔和蟾蜍明明都已經被召回,但在櫻井說出『清理』的瞬間——整間會議室中,所有人的影子都扭曲沸騰起來!

  在咒術師以及高層們驚恐的目光中,那些影子仿佛在進行一場無聲的狂歡,為了那個女瘋子口中所謂的『夢想』。

  無法戰勝,無法理解,無法掌握。

  櫻井向瑟瑟發抖的高層們欠了欠身,禮貌道:「想要殺掉我的話,最好不要派自己的心腹來哦。畢竟強大的咒術師很珍貴,我並不想看見他們的屍體。」

  「我不希望咒術師團體出現無所謂的犧牲。希望你們能記住這句話。」

  她轉身推開會議室大門,在外面陽光照進來的瞬間,所有人的影子又恢復了平靜。剛才那股可怕的,威脅著眾人生命的恐怖氣息,也在這一刻消失殆盡。

  櫻井背對著眾人,赤紅色和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耀眼到令人不敢直視。

  山田心子:雖然說著很可怕的話,但是做的事情還挺溫和的。

  櫻井笑了笑:畢竟角色卡的理想是創造沒有詛咒可以傷害咒術師的世界……至於那些找麻煩的咒術師和高層,給他們一點警告,捂住他們的嘴巴讓他們少說話就行了。

  山田心子好奇:你好熟練啊。以前也處理過這種人嗎?

  櫻井:因為以前有一任上司是混道上的,我經常幫他處理業務。

  雖然沒多久她就因為受不了上司的狗脾氣,把他打了一頓後自己辭職了。那也是為數不多櫻井沒有因為公司財務危機而辭職的工作。

  她對組織的二把手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忍受傻逼boss爛脾氣的同時,還能把整個組織照顧得井井有條。

  和禪院直毘人他們會合後,櫻井問:「接下來該去高專確認我的咒術等級了嗎?」

  直毘人:「嗯。京都校那邊已經安排了任務,直接參與一級咒靈的祓除……你沒有問題吧?」

  櫻井微笑:「當然沒問題。」

  在去往京都校的路上,扇負責開車,直毘人便為櫻井解釋了咒術界兩所學院的存在——專門為咒術界培養優秀咒術師的地方,有著超一流的師資力量和教學資源,是除去御三家外絕大部分咒術師的唯一出路。

  但是御三家的孩子卻並不會去咒術高專就讀;因為御三家作為傳承源遠流長的古老咒術家族,本身就掌握了大量的資源和優秀的咒術師。

  只要他們願意,自己家族的子弟留在家裡也可以接受完全不遜色於學院的教育。

  直系血親之間的術式傳承,也讓大家族的子弟可以從前人身上得到更多的經驗。

  俗話說得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理所當然的可以看得更高也更遠。

  因為禪院家更親近東京都高校,所以禪院直毘人送櫻井去的地方也是東京都。他們從側門進去,直奔校長辦公室。

  櫻井在辦公室裡看見了那位東京都校長:樂岩寺嘉伸。

  雖然能看出這位校長在極力掩飾,眼底卻仍舊泄露出些許好奇和打量:這就是禪院家的新家主?

  她多大了?

  滿十八了嗎?

  頂著這樣的疑惑,樂岩寺嘉伸和櫻井握手,已經做好了應對問題兒童的准備:「『窗』在福岡縣朝倉市發現了咒靈活動的痕跡。經過一些波折後,判定對方為一級咒靈。但是朝倉市附近並沒有相對應等級的咒術師可以調動,如果您這邊時間來得及的話……」

  櫻井:「沒有問題——來得及,對吧?」

  她看向了直毘人,直毘人莫名被她看得起了雞皮疙瘩:「來得及。家族有登記過的私人航線,不用兩小時就可以抵達。」

  直毘人總覺得自己說來不及的話,可能也會和那個倒霉高層一樣,從嘴巴裡爬出一只蟾蜍。

  櫻井溫和道:「除去任務之外,我還想問您一些事情。您了解加茂家嗎?」

  樂岩寺嘉伸一愣:「加茂家……還算了解。」

  禪院家的家主打聽加茂家干什麼?難道禪院家最近和加茂家要有什麼衝突了?

  不應該啊,禪院家前任家主不是剛死嗎?

  櫻井小小的一個問題,在樂岩寺嘉伸腦子裡已經引起了關於咒術界大家族勾心鬥角一萬字的小論文風暴。

  罪魁禍首滿臉端正又帶著幾分好奇的問:「那您知道加茂憲倫嗎?我聽說是這位咒術師祛除了『巢』,所以對他很好奇。」

  樂岩寺嘉伸:「……如果您感興趣的話,京都校內就有關於加茂憲倫的部分資料。」

  櫻井彎彎眼眸,和藹可親:「那就麻煩您將資料送到禪院家吧。」

  樂岩寺嘉伸對櫻井的舉動實在摸不著頭腦,只好點了點頭。

  現在的大家族政鬥都這麼迂回了嗎?

  飛機上。

  抵達事發現場還需要一小時二十分鐘,櫻井可以在這短暫的間隙裡休息。這次直毘人沒有陪同,跟著櫻井一起出門的是禪院直哉。

  不僅僅是一起出門,他甚至還要跟著櫻井一起去面對一級咒靈;即使禪院直哉現在也不過是個三級咒術師。

  不過直毘人明顯並不是會憐惜兒子的人,以『觀摩學習』為借口,將不情不願的禪院直哉給踹上了飛機。

  山田心子:你好像很好奇加茂憲倫。因為他殺了『巢』嗎?

  櫻井:我懷疑他可能是羂索。

  山田心子:噯?!羂索不是早就死了嗎?怎麼會變成加茂憲倫?年紀都對不上啊!

  櫻井:所以我只是懷疑。

  山田心子迷茫:可是……這和我們刷禪院家的情緒值有什麼關系?

  櫻井難道不是那種工作之外什麼都不在意的女人嗎?就算她討厭羂索,一千年前羂索也已經被她釘樹上了,總不至於一千年後還要追著殺他一次吧?

  櫻井嘆了口氣,憐愛的拍拍山田心子:想不明白就別想了,等會我還想看電視,你想太多死機了怎麼辦?

  山田心子:……

  這個三流神明,絕對,絕對!是在內涵自己的智商吧?!

  飛機落地,櫻井跟著禪院直哉直奔事故地點。

  發生咒靈作亂的地方是一個私人劍道場。

  前來接應他們的輔導監督一邊帶路一邊介紹:「從兩周前開始,這間道場的學員陸續出現了腹脹腹痛的小毛病。剛開始並沒有被重視,大家都以為是吃壞肚子,直到醫院檢查結果出來,他們……全都懷孕了。」

  跟在輔導監督後面,原本一臉悠閑的禪院直哉,聽見這句話後明顯表情呆滯了兩秒,然後下意識看向櫻井:雖然心裡很討厭這個女人沒有錯,但是禪院直哉也是發自內心的承認櫻井很強。

  櫻井挑眉,道:「然後呢?」

  輔導監督:「檢查結果剛剛出來時,我們還沒有將其定義為惡性咒靈事件。直到前天晚上,所有懷孕的孩子都莫名其妙又回到了這裡,在走進道場後再也沒有出來。而它們進入道場後,道場明顯出現了咒靈活動的特征。」

  「『窗』對這些咒靈進行了觀測,出現的咒靈數量剛好對應消失的孩子人數。我們立刻疏散附近的住戶,並向最近的咒術師發去了請求——但因為估算失誤,導致了兩名二級咒術師犧牲。」

  「裡面可能存在著更為強大的一級,甚至特級咒靈!」

  櫻井摸著自己的下巴:「道場裡出現的咒靈數量正好對應消失的孩子人數……咒靈應該是懷孕的人生下來的,那些被診斷出懷孕的人類很有可能都已經死光了。」

  「除去消失的孩子外,道場還有其他無關人員嗎?」

  輔導監督咬了咬下唇:「有。」

  「道場隔壁一對夫婦的孩子,今天清晨趁著沒有人注意的時候,翻牆溜進了道場裡。」

  禪院直哉『嘖』了一聲:「現在都快中午了,估計人也差不多涼透……」

  櫻井抬手拍了下他的後腦勺,小少爺呲牙不情不願的把嘴閉上。

  她溫和的詢問:「有名字和照片嗎?我會盡量把人救出來——即使死了,我也爭取將他的屍體帶出來。」

  輔導監督從文件夾裡抽出早有准備的照片遞給櫻井:「那個孩子叫夏油傑,今年十一歲。」


第39章 禪院舊事

  櫻井接過照片掃了一眼:照片上的小男孩穿著小西裝,黑色短發,正對鏡頭眉眼彎彎的笑。

  她將照片放進口袋:「我記住了。」

  在櫻井把照片塞進口袋之前,禪院直哉也看見了那張照片。他撇撇嘴:「這種愛湊熱鬧的小鬼最麻煩了。」

  現場已經被警戒線攔了起來。正如輔導監督所說,附近的居民都已經被驅散。但在警戒線之外,還有一名年輕女人哭得極為悲傷,看起來似乎是她丈夫的人正在極力安慰她。

  輔導監督注意到櫻井的視線,解釋:「是那孩子的父母。」

  櫻井點了點頭,轉身進入『帳』中。禪院直哉不情不願的跟著她進去:「那種照片看一眼就算了,你還把它留在身上干什麼?」

  在『帳』的特殊效果下,道場裡所有的咒靈都被迫顯露出本體。

  院子裡到處都是飄蕩的形狀奇怪的咒靈,在感知到活人氣息的瞬間,它們立刻迫不及待的撲了上來——只是還沒來得及靠近櫻井,就被禪院直哉祓除。

  他頗有些嫌棄的捏斷一只咒靈脖子:「不過是些雜魚,頂多四級,不能再高了。真正的大家伙應該在道場裡面。」

  禪院直哉的術式以速度見長,清理起雜兵來也不是一般的快。

  櫻井掃了一眼暗處還在蠢蠢欲動的低階咒靈:「院子交給你,我去道場裡面看看。」

  禪院直哉挑眉:「不用我和你一起進去?」

  櫻井搖頭:「裡面的咒靈至少是一級,你進去了會很麻煩——我不想在收拾咒靈的同時,還要分心照顧你。」

  禪院直哉的臉瞬間就黑了。他磨著後槽牙,但也沒膽子對櫻井說垃圾話,只好憤憤的轉頭去找那些藏起來的咒靈。

  檢測到人物『禪院直哉』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62

  山田心子:…你好會氣人啊。

  櫻井微笑:等你經歷了我前前前任上司那種狗男人,你也可以學會這種說話的藝術。

  山田心子:……

  室內道場的木質地板被打掃得很干淨,櫻井推開門後禮貌開口:「打擾了——有人在嗎?」

  並沒有人回復她,櫻井探頭進去看了看:道場內窗簾拉得很緊,沒有一絲光線透進來,唯一的光源就是櫻井拉開的障子門。

  但好在咒術師目力極佳,哪怕沒有開燈,櫻井也能看清楚室內的情況。

  她脫了鞋進去,腳底被冰冷的木質地板凍到,下意識『嘶』了一聲。

  櫻井低頭,才發現道場地板不知何時已經被一層淡黃色的液體鋪滿。她蜷了蜷腳趾,自言自語:「羊水?說起來,那些受害者好像也出現了懷孕的特征——」

  道場地板上的羊水,是從後門縫隙處溢出來的。櫻井循著水流找到後門,將其打開:在她打開後門的瞬間,一張巨大的嘴早早等候在門後,直接將她吞了下去!

  被『一口悶』的櫻井落地後絲毫不慌,冷靜的從自己口袋裡拿出小型手電,打開後掃視咒靈的胃部。

  咒靈的胃部居然沒有任何骸骨,只有最角落裡縮著一個小男孩;對方身上有咒力的殘穢,而且除了輕微的擦傷外,完全沒有其他的傷口了。

  櫻井有點意外:「居然是個有咒術師天賦的孩子。」

  她將自己外套脫下裹在少年身上,輕易的單手將少年抱了起來。少年歪過頭,被汗水打濕的,濕漉漉的腦袋靠在櫻井胸口。

  櫻井順手撥開他臉頰上粘著的黑發,感嘆了一句:「比照片好看。」

  檢測到目標人物『夏油傑』

  目標人物當前情緒波動:0

  山田心子:他昏過去了,所以沒有情緒波動。

  櫻井撥弄少年黑發的手指一頓。她原本打算召喚式神直接破開咒靈肚子的,看見那點情緒值後,三流神明立刻改變了主意。

  她將自己外套鋪在地上,順手將暈倒的夏油傑放上去:哦,那就再等等吧。

  山田心子大為震撼:就為了這點情緒值,你要等他醒了再救人?

  雖然他不是人,但三流神明的這種行為卻是真的狗。

  櫻井摸著自己下巴:我在你心裡就是這種人嗎?

  被反問了。山田心子認真考慮了兩秒,道:比這個還要過分一點吧。

  這句話也不知道哪裡戳中了櫻井的笑點,她彎著眼眸很輕的笑了一聲。山田心子現在一看櫻井笑就覺得瘆得慌,搓著自己胳膊沒好氣道:你笑什麼?我說得不對嗎?

  自從在飛機上被櫻井『嘲笑』智商後,硅基生命的自尊感覺被侮辱了,有點敏感。

  櫻井重新繞著怪物的胃部走了一圈,又抬手摸摸怪物的胃壁:太弱了啊。這種級別的咒靈,說他是二級都有些勉強。

  山田心子試著測試了一下:唔,好像是這樣的。難道還有更厲害的咒靈,躲在後面?

  你不覺得奇怪嗎?

  櫻井嘆了口氣,提醒山田心子:夏油傑為什麼要□□進入道場?為什麼他可以繞開前面那些咒靈?

  他呆在這只咒靈的肚子裡,與其說是被吃下來的,倒不如說是借著這只咒靈的胃部在保護自己。

  山田心子聽得一愣一愣的:你的意思是,夏油傑故意被這只咒靈吞下?

  櫻井屈指敲了敲這只咒靈的胃壁,微笑:這只咒靈給我的感覺很奇怪……或許等他醒了,可以給我們答案。

  如果夏油傑真的是在借這種咒靈保護自己,那麼櫻井也能將他的術式猜得**不離十了。

  總是,是她熟悉的術式呢。

  在櫻井和山田心子對話的這數秒中,系統提示響起。

  檢測到人物『夏油傑』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65

  櫻井:喲,這麼快就醒了?情緒波動值這麼高,看來小朋友警惕心還挺強啊。

  畢竟不管是誰,一覺醒來發現身邊多了個不認識的漂亮姐姐,都該緊張一點的。

  她轉身走回夏油傑身邊,小少年蜷縮著身子,躺在她艷麗的紅色和服上面,眉頭緊皺,眼睛並沒有睜開。

  櫻井輕輕拍了下他的臉頰:「醒了嗎?」

  少年抖了抖眼睫,裝著剛剛蘇醒的模樣,睜開了眼睛。

  櫻井剛才在觀察咒靈的胃壁,所以一直是背對著夏油傑的。直到現在,夏油傑才直觀的看見櫻井真面目。

  第一印像是漂亮,然後是漂亮,最後還是漂亮:即使是在咒靈的胃壁當背景的情況下,都讓人很難忽略對方的容貌。

  漂亮到讓人覺得不能直視,和她說話好像就天然矮了她一截似的。

  夏油傑吃力的坐起來,聲音微弱:「我醒了……姐姐你也是被怪物吞進肚子裡的嗎?」

  「不是哦。」

  櫻井搖頭,和善道:「姐姐是來給怪物送終的。」

  夏油傑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有點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等他有了瞪眼這個動作後,櫻井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咦,這小孩兒剛才居然是睜著眼睛的啊?

  狐狸眼?丹鳳眼?都挺像的耶。

  夏油傑遲疑道:「姐姐你……給怪物送終?」

  「我是咒術師。」櫻井耐心的解釋:「專門為了解決這種怪物而誕生的職業。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你很有可能也是咒術師。你知道自己的術式是什麼嗎?」

  小少年表情茫然:「什麼是……術式?」

  櫻井抬手召喚出蟾蜍,用一根手指點了點蟾蜍的腦袋:「術式是每個咒術師天生就有的東西。你可以把它理解為天生的超能力——發動術式需要咒力,任何人體內都有咒力,區別只在於多少而已。」

  「但大部分人類只是擁有少部分咒力,而並不具備術式。同時兼備咒力和術式的人群非常稀少,這種人就可以成為咒術師。每個人的術式都是不一樣的,不過直系親屬間有一定概率會出現術式傳承。」

  「即使父母都是普通人,也有一定幾率會生出咒術師。」

  夏油傑理解能力很強,迅速就消化了櫻井的話。他看著櫻井面前的小蟾蜍,好奇的問:「姐姐的術式是這只青蛙嗎?」

  櫻井:「不。我的術式叫十影法,可以通過影子召喚不同的式神,蟾蜍只是其中之一。你呢?你的術式是什麼?」

  她在心裡想:這小孩兒接受能力還挺強。

  這麼快就接受了她的說法,甚至還會舉例說明了。

  夏油傑猶豫了一下。就在他猶豫的片刻,吞掉他們的咒靈似乎是受到了襲擊,整個胃部都劇烈的晃動起來!

  他腳下不穩,險些摔倒。好在櫻井反應很快,在夏油傑摔倒之前將他拉住——即使是在這樣劇烈的晃動中,櫻井也完美的保持了平衡,甚至還能將夏油傑扶住:「外面有東西在攻擊它,我先帶你出去……」

  櫻井話還沒有說完,咒靈的胃壁一陣收縮。緊接著,她和夏油傑就被咒靈『吐』了出來。

  兩人一起落到地上,櫻井有點茫然,卻仍舊下意識調整了自己和夏油傑的位置,沒有讓他直接摔到地上。

  少年被迫摔進櫻井懷裡,好在他年紀尚小,也不算重。

  咒靈將他們吐出來後,溫順的垂著頭,半邊胳膊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咬掉了,暗紫色血液拖曳了一地。

  櫻井揪著夏油傑的脖頸將他拎開,自己利落的爬起來——在她站起來的瞬間,剛剛將櫻井和夏油傑『吐』出來的咒靈,胸口猛然綻放一朵誇張的血花!

  一只深藍色扭曲的胳膊在咒靈胸口轉了幾下,好像生怕咒靈不死似的。

  看見那只深藍色的胳膊,夏油傑的臉色立刻變得慘白起來。他抓住櫻井的手狂奔:「快跑!那家伙追上來了!」

  別看夏油傑年紀不大,但體力卻出乎意料的好——至少他猛然發力跑起來的瞬間,連櫻井都差點沒能跟上夏油覺的速度!

  她正要說些什麼時,忽然眼前場景變得模糊起來——夏油傑不見了,那只咒靈也不見了,連帶著奇怪的道場都全部消失不見。

  櫻井突然出現在了一片墓園裡。

  她眨了眨眼:「可以制造幻覺的咒靈?」

  山田心子:這個應該就是道場裡最強的咒靈了。你可以平推,你的角色卡是最強……

  它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發現自己被櫻井單方面切斷了聯系!它愣了一瞬:我,被踢出櫻井的精神領域了??

  我被踢了?

  把系統踢出去後,櫻井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自言自語:「唉,果然還是最討厭這種會窺探別人內心,然後制造幻覺的能力了。我堂堂三流神明,沒錢還不能有點面子嗎?」

  墓園的墓碑漫長,天氣算不得太好,陰雨天,小雨淋到身上後凍得人頭皮發緊。櫻井在心裡計算著時間,倒計時到『一』的時候,某個墓碑後面果然冒出一顆髒兮兮的銀色卷發腦袋。

  他嘴裡咬著一塊饅頭,濕漉漉的額發幾乎完全遮住的眼睛,說話時有點含糊不清:「喂!我剛剛想到了一個很適合你的名字。」

  「就叫『花』吧。」

  說著話的時候,落魄的武士環顧四周,松開了自己血跡斑斑的刀,順手從旁邊墳墓前的花束裡抽出一束白色雛菊:「喏,花,就是這玩意兒。」

  他的手不怎麼干淨,抓到花束後,掌心的血很快也把花束染紅。但他仍舊將那束花遞向櫻井,嘴角掛著一抹自嘲的笑容:「正如你所說的,我這個家伙……已經沒有東西能再失去了。」

  「我已經盡力了。但好像也只能做到這樣了。如果這樣能救你的話,那就來掠奪我吧,不管是這條命也好,靈魂也好。需要什麼,你就盡管從我身上奪走好了。」

  櫻井歪著頭,看了會對方——落魄武士仰頭看她,血從他銀色的天然卷裡一路淌到下巴,然後和細密的雨水混合。

  櫻井嗤笑:「這復原能力不錯啊——不陪著演一下感覺都要對不起你這麼辛辛苦苦制造出來的幻覺。」

  她彎腰從武士手中接過那束白色小雛菊,按照久遠記憶裡的對話詢問:「『花』,是什麼意思?人類的名字,都有含義的。」

  果然,那個『阪田銀時』往後一躺,枕著墓碑懶洋洋道:「意思?我想想……小雛菊嘛,就是離別的意思唄。」

  「像征著我們早日離別,我過我的三途川,你走你的……你們神要走什麼路來著?」

  隨著一聲微妙的聲響,櫻井手裡的小雛菊被她捏斷了。『阪田銀時』偷偷睜開一只眼想要窺視櫻井的表情,結果剛睜開眼就被櫻井抓住額前頭發揪了起來!

  少女過分盛麗的臉上,露出了有史以來最猙獰惡毒的嘴臉:「啊,演不下去了——果然,看見這張臉就來氣。揍不到本人,先揍一下冒牌貨出出氣好了。」

  虛假的阪田銀時or真實的咒靈:?

  等等!這劇本是不是有點不對勁???

  不等他開口再試圖說點什麼,好挽回眼下緊急的情況——櫻井搶先一拳砸在卷發武士的臉上,冷笑:「我建議你閉嘴,不然我會下手更重。」

  被一拳打飛三米開外,捂著臉少女姿勢倒地的咒靈:媽的,這種從心底冒出來的淡淡委屈感是怎麼回事?!

  櫻井捏著拳頭,骨頭和骨頭的縫隙間冒出哢吧哢吧的聲音。她獰笑著抓住咒靈的腿,將他拖回來按在身下,一拳打歪這個三流武士的可惡嘴臉:「騙老子給你打半年的白工,阪田銀時,你牛逼啊!」

  又是一拳:「騙老子去吃三層蛋黃醬拌飯,阪田銀時,你是人嗎?」

  又又是一拳:「為了省錢給老子的牛奶裡面摻水——老子那時候還在生長期啊你這個混蛋三流武士!」

  又又又是一拳:「冬天拉開我脖子往我後脖頸裡塞冰,阪田銀時,你自己反省一下你是不是個人?」

  最後惡狠狠的一胳膊肘砸在咒靈肚子上,櫻井咬牙切齒:「為了讓自己的天然卷變直,居然敢拔老子頭發去做發套,阪田銀時你是狗吧?!」

  咒靈扛不住櫻井的揍,哭著解除了幻境,連滾帶爬的想跑——揍完人的櫻井神清氣爽,舒舒服服的伸了個懶腰:「果然,罵完人之後舒服多了。」

  「看在你這點貢獻的份上,我讓你死個痛快吧。」

  她打了個響指,黑暗的影子中,身形巨大而面目非人的惡鬼顯露身形——魔虛羅!

  在魔虛羅出現的瞬間,整個道場的咒靈都下意識的趴伏在地瑟瑟發抖;連那只試圖逃跑的咒靈,都僵直在原地,瞬間失去了逃命的**!

  因為魔虛羅的壓制,夏油傑身上的幻覺也被解除了。不知道他在幻覺中看見了什麼,哭得眼眸泛紅,臉色蒼白。

  但他心性意外的堅韌,脫離幻覺不過數秒,就意識到自己剛剛所經歷的一切不過都是幻像。

  夏油傑揉了揉眼睛,下意識看向櫻井——漂亮姐姐背對著他,金色長發早在剛才跑路的過程中散開,一直披散到腰間。

  而在櫻井身邊,過於龐大又猙獰的惡鬼,和她形成了兩個極端。

  櫻井向夏油傑招手。夏油傑不明所以,走到櫻井身邊,他緊張的看著魔虛羅,有點害怕這個式神身上散發出來的可怕氣息。

  夏油傑:「姐姐,那些咒靈……好像都打不過你的式神?」

  「當然打不過。」

  櫻井抬手遮住夏油傑的眼眸:「因為姐姐是最強的嘛~好啦,現在未成年把眼睛閉上,因為接下來是成年人的限定場景哦——」

  「魔虛羅,把道場內二級以上的咒靈,全部殺掉。」


第40章 禪院舊事

  那是一場純粹單方面的虐殺。對於魔虛羅來說,這種級別的咒靈根本不值得他出手。

  如果出手了,那麼就不應該留下活口;惡鬼的本能就是殺死領域內的一切活物。

  但因為是櫻井的命令,即使是違背本性,魔虛羅也會做到。

  咒靈的慘叫聲,逃跑聲,混雜著鮮血濺到牆壁上的聲音。

  櫻井自始至終捂著夏油傑的眼睛,沒有挪開過手。直到魔虛羅回來——他的身軀上濺滿了咒靈的血,所以在距離櫻井半米遠的地方便停下腳步。

  魔虛羅:「櫻井……大人……命令已經……完成。」

  這個稱呼,是魔虛羅從其他人身上學到的。不過他們都管櫻井叫禪院大人——魔虛羅更想叫她櫻井。

  櫻井踮起腳,用手帕擦了擦魔虛羅臉頰上的血跡:「嗯,做得很好。回去之後,再獎勵你吧。」

  說完,她彎起眸子,露出淺淺的笑。

  少女的手指上帶有很淺的茉莉花的香味,溫度也很低。冰冷的手指蹭到魔虛羅臉頰上,他下意識抬手想要握住櫻井的手。

  明明沒有接觸過人類,魔虛羅心裡卻自然而然的生出這樣的念頭:她的手,太冷了。

  但櫻井已經低頭後退一步,將被血染髒的手帕疊起放回口袋裡,側頭對夏油傑道:「已經安全了,你直接出去吧。」

  夏油傑一愣:「姐姐你不和我一起出去嗎?」

  櫻井搖頭:「不,我還要確認一些東西,現在不能走。」

  少年意外的乖巧,在得知櫻井有事情後,他抿了抿唇,道:「那我可以在這裡等你嗎?我想和姐姐一起出去。」

  櫻井挑眉。她以為是小孩子害怕,倒也沒有想太多。

  抬手從影子裡召喚出一只黑色毛茸茸的玉犬,櫻井拍了拍玉犬的腦袋:「留在這,陪著他。」

  玉犬聽話的蹲到夏油傑身邊,衝少年吐出舌頭。

  夏油傑驚奇的看著玉犬,猶豫了數秒,伸出手摸了摸玉犬的腦袋:毛茸茸的,是真的摸到了大狗狗!

  被摸了腦袋,玉犬仰起脖子,主動撲上去熱情的舔了舔夏油傑腦袋。少年被撲倒,情不自禁的笑出聲,用胳膊試圖推開玉犬:「哈哈——哈哈哈——別舔了——好癢——」

  櫻井轉身往走廊更深處去,魔虛羅安靜的跟在她身後。走著走著,櫻井苦惱道:「奇怪,總覺得我好像忘記了什麼……嘶,我忘記了什麼呢?」

  魔虛羅歪過頭,疑惑的看著櫻井。

  櫻井也看著魔虛羅——因為巨大的體型差,以至於櫻井想要和魔虛羅對視時,都必須要吃力的仰著頭。

  注意到櫻井仰頭的動作後,魔虛羅立刻貼心的半跪下來,以方便櫻井的脖頸。

  櫻井笑著拍了拍魔虛羅的額頭:「不用特地蹲下來,我想起來自己忘記什麼了。」

  她忘記重新把系統拉進自己的精神領域了。

  難怪,櫻井剛剛還在想,怎麼沒有聽見山田心子問自己問題——然後才記起來,原來是在幻境出現的時候,自己切斷了和系統的聯系。

  重新和系統取得連接後,櫻井試探性的開口:崽?

  山田心子:呵。

  櫻井無奈:你聽我解釋,我可以解釋的。

  山田心子:你以為我會再信你的鬼話嗎?

  櫻井眨了眨眼,然後攤開手:你非要這麼說的話,那麼我也沒辦法了——

  山田心子:……

  山田心子深吸了一口氣:說正事。你留在這裡,要確認什麼?

  櫻井不再和它開玩笑,表情也稍微正經了一點:魔虛羅已經把道場內所有二級以上的咒靈都殺死了,但是他告訴我,並沒有遇到超過一級的咒靈,也沒有遇到術式和『孕育』相關的咒靈。

  這裡面最強的咒靈,就是剛開始對我使用幻覺的咒靈。它可沒有讓所有的孩子跨越性別和年齡無差別受孕的術式。

  山田心子咂舌:你的意思是,真正害死那些孩子的罪魁禍首,很有可能已經不在這間道場裡了?

  櫻井:魔虛羅在深處的房間裡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地方,或許可以得到線索。

  山田心子:哈?等等,這和我們的任務有關系嗎?沒有關系吧!

  櫻井笑了一下:確實沒有關系,我只是好奇而已。放心,不會耽誤任務的。

  她走到了盡頭的房間,房門早已經被魔虛羅破開——在櫻井准備進去之前,魔虛羅下意識的攔住了她:「裡面…不好看……」

  「沒有關系。」

  推開魔虛羅阻攔她的胳膊,櫻井走進屋內:屋子裡彌漫一股潮濕腥甜的惡心味道,地板上也覆蓋一層半凝固的血液。

  牆壁上還有某種物體吸附過的痕跡。

  櫻井在空氣中捕捉到了屬於夏油傑的咒力殘穢——她踏進屋子裡,小心繞過地上那些屍骨,清點了一下數量:「沒錯,正好對上失蹤孩子的數量。」

  「看來真正的罪魁禍首已經跑路了。嘖……跑得還真快啊。」

  確認道場裡的咒靈都已經被清理干淨,沒有漏網之魚後,櫻井回到道場門口招呼夏油傑,一起離開。

  夏油傑在櫻井離開的這短短幾分鐘裡,迅速和黑色玉犬建立了友誼。

  禪院直哉看著玉犬和夏油傑,皺眉咂舌:「居然還活著……嗚哇!」

  話還沒有說完,小少爺腦袋上就挨了一拳。他捂住自己腦袋,不可置信的瞪大眼:「你打我?你為了這個麻瓜打我?!」

  櫻井捏著小少爺的臉,皮笑肉不笑:「少看點哈利波特,什麼麻瓜?人家是受害者!」

  臉頰被捏得紅通通,禪院直哉捧著自己的臉敢怒不敢言,惡狠狠的瞪了夏油傑一眼;本來以為這個沒有見過世面的平民,很快就會被自己天才咒術師的眼神嚇到——結果少年被瞪了一眼後,挑眉看向他,狹長的眼眸裡居然帶著點……

  嘲笑?

  正當禪院直哉感到不可置信時,夏油傑一只手摟著玉犬脖子,一只手扯了扯櫻井的衣角:「姐姐,那個哥哥瞪我,他眼神好可怕。」

  禪院直哉:「……你在說什麼屁話?!」

  櫻井牽起夏油傑的手,把小孩兒往玉犬懷裡一推,順便給了禪院直哉腦袋一拳:「出息了,會威脅小孩子了?」

  頭上接連被打出兩個包的禪院直哉:……媽的好氣啊!

  什麼狗屁受害人?這家伙絕對是只騙人的死狐狸!

  櫻井將玉犬收回影子裡,揉了揉夏油傑的腦袋:「走吧,你爸爸媽媽還在外面等你,他們很擔心你。」

  提到父母,夏油傑也真切的有了些許愧疚。他抿了抿唇,跟著櫻井一起離開道場。

  小孩剛走出去,就被外面急切等待的父母抱進懷裡,哭著不停的檢查身上有沒有受傷。櫻井識趣的讓出位置,以免打擾到夏油一家團聚。

  輔導監督見櫻井和禪院直哉都毫發無損的出來,不禁松了口氣:「裡面情況怎麼樣?」

  櫻井皺眉:「裡面的咒靈都已經祓除干淨了。不過有一只咒靈在我來之前就已經逃跑,你們最好在附近嚴加搜查。」

  輔導監督大驚失色:「有只咒靈跑了?什麼等級的咒靈?」

  禪院直哉單手叉腰,不滿的打斷她的話:「你那是什麼語氣?在質問我姑姑嗎?」

  「本來就是你們監管不力,才會出現咒靈逃逸的事情。我姑姑都已經把道場裡面的咒靈清理干淨了,尋找殘黨這種事情不應該你們來嗎?如果連這種事情都辦不好,真不知道要你們這些廢物有什麼用——」

  「不如早點回家相親生孩子……」

  櫻井抬手用胳膊勒住禪院直哉脖子,強行將他的垃圾話扼殺在搖籃裡。

  她對輔導監督露出歉意的笑容:「抱歉,是我管教不嚴。」

  「逃跑的那只咒靈麻煩你們加大力度尋找,它應該還沒有離開朝倉市。如果你們有找到相關的消息,請務必通知我。」

  輔導監督憋紅了臉,在少女明艷溫和的笑容下,好不容易把自己嘴巴裡幾句髒話憋下去:「好的。如果有類似的咒靈出現,我會第一時間通知您。」

  輔導監督還要負責現場善後,和櫻井溝通了一下道場裡的情況後,便匆匆離開了。櫻井松開禪院直哉脖頸,小少爺捂著自己被勒紅的脖子,控訴:「你是要謀殺自己親侄子嗎?!」

  櫻井冷笑:「下次再說出讓我不高興的話,我就讓你看看什麼叫做真正的謀殺親侄。」

  在年輕家主冷酷的眼神底下,禪院直哉打了個寒戰,從心的假裝自己什麼也沒有聽到。

  櫻井的衣角被人扯了一下。她低頭,看見夏油傑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了過來,正拉著她的衣角。

  見櫻井看過來,小孩揚起臉露出一個乖巧可愛的笑臉:「姐姐,我爸爸媽媽想請你吃飯,感謝你救了我。」

  「會耽誤您的時間嗎?」

  櫻井:……好可愛喔他。

  山田心子:呵。

  櫻井:不是吧崽,還生氣呢?

  山田心子:我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同事,怎麼會和你生氣呢?我不生氣,我一點也不生氣,呵。

  看來是真的生氣了——算了,等會再哄。

  櫻井忍不住上手揉了揉小孩圓嘟嘟軟乎乎的臉,滿足道:「不耽誤,沒有問題。剛好現在也到午飯時間了——直哉,你自己隨便找家店吃吧,吃完去機場等我。」

  禪院直哉:「……?」

  他偏過頭,指著自己:「你要拋下我,去和這個小屁孩吃飯?」

  櫻井:「不然呢?」

  看她一副理直氣壯『我沒錯啊』的表情,禪院直哉氣得肺都要炸了。他捂住自己胸口,咬牙切齒:「我也要吃!我不吃餐廳!」

  檢測到人物『禪院直哉』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62

  山田心子:啊這波,這波情緒值,完全是被禪院直哉的血壓氣上來的吧?

  櫻井:管他怎麼上來的,反正漲了就是我賺到。

  夏油傑為難的看了看禪院直哉,又看看櫻井:「那……也可以。」

  小少爺炸毛,磨著自己後槽牙恨恨道:「你什麼態度?你——」

  櫻井熟練鎖喉,讓禪院直哉剩下的垃圾話全部消失。她對夏油傑道:「我們兩個人去不會打擾到你們吧?」

  夏油傑:「沒關系,不會打擾。」

  看著一言一行都乖巧懂事的小夏油,再看看自己臂彎裡勒著齜牙咧嘴的小少爺,櫻井嘆了口氣。

  禪院直哉頓時炸毛得更嚴重了:「櫻井你嘆氣是幾個意思?!」

  櫻井搖搖頭,不說話,滿臉失望。她越不說話,禪院直哉越氣得肝痛——要不是因為打不過,他現在早就把櫻井摁在地上揍了!

  檢測到人物『禪院直哉』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65

  櫻井:才漲這麼一點,看來是氣得還不夠。

  山田心子連忙阻止她:禪院直哉的情緒值只要刷到70就算完成任務。你別氣他了,再氣我怕他少年早夭。

  如果哪天禪院直哉少年早夭了,山田心子毫不懷疑,絕對是被櫻井氣死的。

  去往夏油家的路上,夏油夫婦對櫻井再三道謝——因為禪院直哉是跟著櫻井一起出來的,所以他們也連帶著禪院直哉一起感謝了。

  聽著自己熟悉的溢美之詞,小少爺面色稍霽。

  一路回到夏油家,櫻井和禪院直哉在公寓門口換了家用拖鞋。

  夏油夫人請他們先在廳休息,自己去廚房裡做飯。夏油先生一開始還想和櫻井聊天拉近關系,然後迫於旁邊禪院直哉虎視眈眈的眼神,沒多久他也膽氣告罄,借口幫老婆擇菜,跑進了廚房。

  至此,廳只剩下了禪院直哉,櫻井,以及正在看青少年教育節目的夏油傑小朋友。

  沒有外人在,禪院直哉的語氣變得越發不氣。他踢了踢夏油傑坐著的椅子:「小鬼,好好交代,你為什麼會跑進劍道場?」

  他並不笨,當櫻井一路親自護送夏油傑出來,還答應去夏油家吃飯的時候,禪院直哉就猜到:這個小孩或許和道場的咒靈有著不為人知的聯系。

  他的便宜姑姑有著出色的咒術師天賦,和壓倒性的超強實力。但在待人方面卻總是意外的溫和;比如說如果是禪院直哉遇到眼下的情況,才不會找什麼委婉的借口和這個小鬼獨處然後套話。

  禪院直哉會直接動用自己咒術師的權利,將人帶回警察局交給『窗』的人盤問。

  至於夏油傑的年紀?

  禪院直哉才不在乎。

  夏油傑屁股底下的小凳子被踹得晃了一下,他拿著遙控器,用一種早熟的,成年人包容的目光看著禪院直哉:「大哥,你家裡人沒有教過你,要怎麼禮貌的問別人問題嗎?」

  「還是說根本就沒有人教所以才會讓大哥變成這種沒禮貌的性格?」

  禪院直哉嘴角一抽,額頭的青筋不受控制的跳了跳。他臉上擠出一個略顯猙獰的笑容:「臭小子,你是……」

  櫻井把手裡咬了一口覺得不甜的蘋果塞進禪院直哉嘴裡:「不會說話就閉嘴。」

  她轉向夏油傑,神色溫和許多:「家裡小孩沒禮貌,是我沒管教好。」

  「那麼小傑可以告訴姐姐,你為什麼會闖進道場嗎?你有咒術師的天賦,應該可以看見咒靈,不存在誤闖的可能性吧?」

  櫻井看似是向著夏油傑,但她到底也沒有真的責備禪院直哉。禪院直哉臉色難看的咬了一口蘋果,別過臉去不說話。

  夏油傑在櫻井面前,收斂了許多——他現在看見櫻井漂亮的臉,都還忍不住想起在道場走廊裡的時候。

  明明捂住他眼眸的手掌是那麼柔軟,還帶著一絲淡淡甜意的茉莉花香味兒。就連她說出口的話,都是溫和的。

  語氣溫和的說:「魔虛羅,把道場內二級以上的咒靈,全部殺掉。」

  夏油傑有點怕這個看似溫和好說話的漂亮姐姐。她越表現得溫和,就越讓人對她果斷殺伐的行為印像深刻。

  他道:「一開始是想進去救人,因為我看見院子裡還有活著的小孩……進去之後才發現是幻覺,屋子裡有我沒辦法解決的鬼——是叫咒靈,沒有錯吧?」

  話到一半,夏油傑向櫻井求證了一下。

  櫻井帶著鼓勵性質的揉了揉他腦袋:「沒錯,是咒靈。然後呢?」

  夏油傑:「我進入院子後就陷入了幻覺。好不容易從幻覺裡掙扎出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個——」

  他皺起眉,似乎在努力的想要搜集詞彙形容:「一個……很奇怪,像是巢穴一樣的地方。」

  「一個用很多咒靈雜糅搭建出來的巢穴,裡面還有很多人類的屍骨。我感覺得出來,那個巢穴是活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它沒有像吞食其他人類一樣把我也吃掉。」

  「我試探著往外逃跑,巢穴裡的怪物沒有追上來,但是那只可以制造幻覺的咒靈卻對我窮追不舍,好幾次追上我後卻又不傷害我,反而樂此不疲的將我拖回巢穴裡。」

  想到數次被拖回巢穴的恐懼感,夏油傑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為了躲避咒靈的追捕,我驅使自己已經掌握的咒靈把自己吞了下去,想借此躲開它……之後姐姐你就來了。」

  櫻井雙手交疊搭在膝蓋上,思索著,問:「你喜歡什麼口味?」

  夏油傑一愣:「什麼?」

  櫻井好耐心的又重復了一遍:「喜歡什麼口味?牛奶?蘋果?橘子?」

  話題跳躍度有點大,夏油傑小臉上露出茫然:「橘子……吧?」

  作為一個不挑食的好孩子,其實夏油傑並沒有特別討厭或者格外喜歡的口味。

  櫻井從口袋裡摸出一顆橘子糖,拆開包裝袋:「張嘴。」

  出於人類慕強的本能,兼之夏油傑剛被櫻井救了命,所以在聽見櫻井命令的瞬間,沒有多想就張開了嘴——櫻井把橘子糖投喂進小朋友嘴裡,順手托著他下巴幫他把嘴合上。

  嘴巴裡彌漫開酸酸甜甜的橘子糖味道。夏油傑感覺自己胃裡因為會議咒靈,而引起的一點生理性不適,也被嘴巴裡糖果的味道衝散,甚至連心情都微妙的得到了些許安撫。

  而櫻井,在投喂完糖果後,若無其事的繼續接過話茬:「看來那個類似於『巢穴』的咒靈,就是這次的漏網之魚。我們有這種類似咒靈的記載嗎?」

  她問的是禪院直哉——禪院直哉『嘖』了一聲,單手支著下巴:「我沒聽說過這樣的咒靈。不過可以回去查一查,這麼特殊的咒靈如果在之前就出現過,肯定會留下相關的記載。」

  山田心子:你猜到了什麼?

  櫻井懶洋洋道:可能是『巢』。

  山田心子愕然:巢?禪院直?

  櫻井搖頭:不是阿直。我沒有在現場找到阿直的咒力殘穢。

  她的話讓山田心子又陷入了迷茫:可是禪院直不就是『巢』嗎?

  櫻井笑了一下,道:不一定。再看看吧,如果下次還有機會遇上的話。

  『巢』,禪院直,還有那個百年前殺死過『巢』的叛逃咒術師加茂憲倫——這三者之間一定有著特別的聯系。

  不過只是這種程度,還不至於讓櫻井好奇到想要一探究竟;她好奇心最旺盛的時候,是跟著前任老板殺生丸滿世界找他弟弟那會兒。

  現在的櫻井自認是個心理穩重,有著優秀工作經驗的成年人,絕不會再像以前一樣輕易的被人引誘。

  這時候夏油媽媽端菜出來,櫻井適時打住話題,沒有在普通人面前提起咒術師相關的話題。

  夏油媽媽手藝很好,櫻井吃得一本滿足。

  一想到這樣優秀的女人,居然和自己不是一個世界線,櫻井的情緒明顯往下掉了許多。

  吃過飯後,夏油家裡人還想留櫻井繼續玩,櫻井以工作尚未完成為理由,婉言拒絕了夏油媽媽。

  夏油傑作為貼心懂事的小孩兒,一路送人出去。到了門口,櫻井按住夏油傑肩膀:「不用送了,趕緊回去吧,別讓你爸爸媽媽擔心。」

  夏油傑小臉上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櫻井從自己口袋裡拿出紙筆,抄下一串數字給夏油傑:「我的電話。以後再遇到這種情況,不要自己貿然衝上去,可以聯系我——你有咒術師的天賦,我會上報給『窗』,那邊應該很快就會安排人過來接觸你。」

  夏油傑接下了櫻井抄寫電話號碼的紙條。他捏著紙條,問:「會是姐姐這樣的咒術師嗎?」

  櫻井被這句話逗笑。她容貌本就妍麗,笑起來時讓人恍然錯覺周圍的背景都明亮了起來。

  她抬手揉了揉夏油傑的發頂:「有點困難哦——」

  「畢竟像姐姐這樣兼具可愛和實力的美女咒術師,整個咒術界都找不出第二個嘛!」

  她自誇,盛色面容上終於有了幾分十七八歲少年得意的灼灼芳華。

  你看著這樣的少女,便覺得她怎麼誇自己都不為過。

  她那麼好,明艷又可愛。

  檢測到人物『夏油傑』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70


第41章 .禪院舊事

  回到飛機上,禪院直哉都還臭著臉,一副被人欠了八百萬的表情。

  山田心子:他又怎麼了?拉拉個臉。

  櫻井:我怎麼知道?我又沒有說他壞話。

  山田心子納悶:誰關心他想法了?我是在奇怪,他臉色這麼難看,怎麼情緒值都不漲?

  櫻井感慨:崽,你學壞了。

  山田心子:呵,不過是前輩教得好而已。

  回到禪院家時已經是近傍晚。

  樂岩寺校長給櫻井發來消息,說這次任務因為一級咒靈逃跑,所以他回頭會安排其他的祓除任務給櫻井。

  之前櫻井向他索要的,加茂憲倫的資料,樂岩寺校長也托直毘人幫忙送了過來。

  櫻井禮貌的讓直毘人幫忙表達謝意——她知道直毘人那個脾氣,是肯定不會自己去表達謝意的。

  直毘人送完東西,卻並沒有立刻離開。他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開口:「你在這裡住得還習慣嗎?如果不喜歡的話,禪院家還有很多空房間可以收拾出來給你住。」

  「父親去世後很多文件都留在了他房間裡。你如果住在這裡,以後處理事務少不得要兩頭跑……這裡距離父親的房間,還挺遠的。」

  何止是遠?

  一開始禪院家可不打算讓一個女人繼承禪院家。雖然知道櫻井可能會有一定的天賦,但誰能想到她不僅僅是有天賦,她是直接能把禪院家的所有人摁在地上打了啊。

  所以一開始給她安排的房間,就是遠離禪院家內院的荒涼舊房間,和禪院甚爾正好是鄰居。

  櫻井伸了個懶腰,揉著自己的脖頸:「沒有關系,我住得還挺習慣。」

  「直哉今天好像心情不怎麼樣,你等會去看看他吧。」

  禪院直毘人聽見這句話,一句他關老子屁事堵在喉嚨裡,卡了兩秒——年輕家主身後,影子扭曲了一下,碩大烏色的蛇自裡面游走出來,赤紅色眼眸警惕的盯著直毘人。

  直毘人摸了摸自己炸起雞皮疙瘩的後脖頸,用上了自己這輩子最禮貌的語氣:「我等會去關心他一下。」

  臭小子能有什麼事?打一頓就好了。

  沒有什麼是一頓毒打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打兩頓。

  趕走了直毘人,櫻井在檐廊下坐著,開始一目十行的翻閱加茂憲倫的資料。

  加茂憲倫,一百五十年前出身加茂家的天才咒術師。祓除了『巢』的他本來已經被內定為加茂家的下任家主,前途不可限量。

  但他卻突然放棄了這樣光明的未來,強迫體質特殊的女子與咒靈交合並懷孕,做出種種違背人類底線的反常行為。

  加茂憲倫的行為曝光後,便逃入深山不見蹤跡。

  自此,他從加茂家的家主繼承人淪落成咒術界的通緝犯,被稱為『御三家的污點』,『最惡術師』。

  而被加茂憲倫強迫的女子九次生產九次墮胎,最終下落不明。

  她先後產下的九名胎兒,則被加茂憲倫制作成了著名的咒胎九相圖,現收於高專倉庫。

  櫻井看完了卷宗,微微挑眉:「又是孕育相關的咒物?」

  『巢』也是,道場出現的咒靈也是——為什麼獨獨夏油傑被放過了呢?

  山田心子:雖然但是,這個好像和我們的任務沒有關系?

  它有點擔憂,甚至有點後悔:早知道就不應該兩次讓0271接同一個世界的任務。

  明明別的員工都是刷滿情緒值後自己找機會死遁的!也沒有人像櫻井這樣,把任務目標殺了之後自己銷卡的啊!

  人家都是揣摩任務目標的理想型。櫻井就不一樣了,她在揣摩任務目標的墳頭放什麼花比較好。

  櫻井卷起卷宗,從口袋裡摸出一顆水果糖拆開,扔進嘴裡:確實和任務沒有關系,不過我有點好奇。放心吧,不會影響我們任務的——錢和好奇心哪個更重要,我還是分得清的啦~

  山田心子:……

  不,你這樣和我保證,我更不能安心了。

  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櫻井低頭看向手機:是短信。

  來自夏油傑的短信。

  夏油傑

  姐姐,咒術高專的人來接觸我了。他們問我是想入讀東京都院校,還是京都府院校。

  嘴巴裡的水果糖被咬破了,草莓甜絲絲的味道填滿整個口音。

  櫻井舔著碎糖,回復他:(你更喜歡哪所學校?)

  夏油傑:(東京都。)

  夏油傑:(東京都的老師還帶著毛氈娃娃。)

  櫻井想了想,自言自語:「東京都?唔,沒有去過啊……禪院家似乎和京都府那邊關系比較好。算了,不重要。」

  她回復:(那就去東京都吧。傑要選擇自己喜歡的,才會開心哦~)

  山田心子:……你好像一個哄騙小孩的邪惡大人。

  櫻井:不,這叫教會小孩正確的選擇。

  如果告訴夏油傑,去京都府會更容易和自己見面的話,那孩子一定會選擇去京都府的。

  畢竟他就是這樣一個柔軟,又戀舊的好孩子;哪怕櫻井和他的『舊情』只有短短半天。

  真是個好孩子啊——

  櫻井看了一下午資料,晚飯時間侍女將晚餐拿到了櫻井的房間。

  她一邊將小菜在矮桌上擺開,一邊對櫻井說話:「直哉少爺在訓練場受了點傷,直毘人先生說他現在的情況不適合來見您,問您晚上能不能換一個人……陪/睡。」

  有點艱難的把這個詞彙說出口,侍女戰戰兢兢的生怕自己會因為得知了大家族秘密而被滅口。

  櫻井的半邊臉頰因為在吃東西而微微鼓起,她目光落到侍女身上:「換誰?」

  見年輕的家主沒有生氣的前兆,侍女勉強找回一點勇氣,正要開口——

  院子裡已經響起了踉蹌的腳步聲,隨即有人踩著檐廊邊的石頭進屋;他個子高大,光是站在門口,就投下大片的陰影。

  屋裡燈光很亮,櫻井清楚看見他狹長的眸子,裡面倒映出籠著日熾燈光芒的自己。

  櫻井眨了一下眼睛:「你是來陪我睡覺的嗎?」

  禪院甚爾笑了下:「不,我是接單來干活兒的。直毘人說給我包飯,我開動了。」

  他身上有酒氣,但不是很重,尚且在櫻井可以忍受的範圍裡。

  徑直在矮桌對面坐下,禪院甚爾自來熟的比櫻井還像個主人。他拿起飯碗扒了一口進嘴,臉色很快扭曲起來:「……裡面到底放了幾勺糖?」

  過度甜膩的味道從舌尖席卷整個味蕾,一瞬間讓他差點吐出來。

  而對面年輕的家主,慢條斯理往嘴裡塞了一口糖拌飯:「也就十來勺吧。這樣甜得剛剛好啊。」

  好像是為了證明飯絕對沒有甜膩過頭,櫻井一口氣又吃了小半碗。

  禪院甚爾看著她咽飯的速度,都覺得自己的胃開始生理性不適的抽搐起來。

  他決定自己還是喝酒比較好——放棄了飯,禪院甚爾拿起小巧的酒瓶。本以為裡面會倒出燒酒,結果裡面淌出來的液體仍舊帶著膩人的糖精味兒。

  男人的臉,徹底扭曲起來:「你是貓嗎?!」

  櫻井耐心為自己辯解:「我還在生長期,要攝取足夠的糖分,才能好好長高。」

  「我記得你,我們之前在主屋門口是不是見過?兄長和我說過,你叫甚爾,對吧?」

  禪院甚爾有點煩躁的把酒瓶擱下。他今天晚上本來有個任務——結果直毘人找到他,開了大價格,讓他來陪這個年輕的家主過夜。

  他確實缺錢,能賺錢的機會,哪怕是禪院家的任務,禪院甚爾也不會拒絕。至於這裡面是否有著隱晦惡心的旖旎意味,禪院甚爾也並不在乎。

  新任家主再惡心,也不會比禪院家更惡心。

  他站起身:「我去衝個澡,先睡了。」

  這番話說得不怎麼氣,侍女戰戰兢兢去看櫻井的臉色,生怕小家主會因為禪院甚爾的態度而生氣。但櫻井卻是出乎意料的好脾氣,還為禪院甚爾指了方向:「我睡二樓第三個房間,浴室在二樓盡頭。」

  「櫥窗裡有可以換用的新被褥。」

  山田心子:你脾氣變得好好,我都有點不習慣了。

  櫻井:我本來就是好脾氣的人嘛~

  山田心子:……你這個語氣,我就覺得有人要倒霉了。

  吃過飯,櫻井上樓去洗漱:浴室裡有沒散干淨的水汽,應該是禪院甚爾剛剛也洗漱過。

  垃圾桶裡多了只一次性牙刷,應該也是禪院甚爾扔的。

  櫻井泡進熱水裡,舒服的嘆了一口氣:能一個人泡澡真好。

  山田心子疑惑:你平時在家裡不是一個人泡澡嗎?

  櫻井:不。我家貓很黏我,我如果泡澡的話,它一定也要進來一起洗。

  山田心子更疑惑了:可我記得貓不都是……怕水的嗎?

  是愛啊。

  櫻井一本滿足的捂住胸口:是我家貓咪,對我深切的愛啊。

  山田心子:……

  泡完澡,櫻井哼著跑調的哆啦A夢換上睡衣,神清氣爽的回到房間——屋裡沒有開燈,禪院甚爾理所當然占據了屋子中間的位置,呼吸平穩。

  櫻井放輕了手上的動作,將門關上。她打開櫥窗,比劃了一下,覺得自己睡在裡面似乎也綽綽有余,干脆就爬進去睡櫥窗了。

  禪院甚爾在櫻井上樓的瞬間便醒了。他機警的豎著耳朵,聽著少女腳步聲越過門口,徑直進入浴室。過了一會兒,便是房間門被拉開的聲音。

  他立刻閉上眼,假裝自己睡著。

  但出乎禪院甚爾意料的是:這位年輕家主……脾氣也太好了。

  被自己占了床位,居然一點也不生氣,自己打開櫥窗進去睡覺了。他覺得無法理解,翻了個身,借著月光看向櫻井。

  然後他就在不甚明亮的月光中,對上了一雙墨綠色的眼瞳。

  心髒猝然收緊,禪院甚爾下意識的弓起脊背,危機意識幾乎要拽著他立刻從二樓跳下去!

  櫻井一直沒有睡著,而且還注視著他——禪院甚爾發現自己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這對一個殺手來說,已經不僅僅是奇恥大辱的程度。

  完全是可以致死了!

  而嚇到了禪院甚爾的罪魁禍首,則無辜的眨了眨眼:「甚爾,你不困啊?」

  禪院甚爾:「……被你嚇到了。」

  他做起來,揉了揉自己的後腦勺。

  過分柔軟的黑發被他揉得亂七八糟,有幾縷往上翹著,很快又軟綿綿的落下去。和這人冷硬的脾氣相反,禪院甚爾的頭發很軟。

  櫻井翻了個身,打著哈欠:「抱歉——我只是在看手機上的漫畫而已。」

  禪院甚爾這才注意到,櫻井手上確實拿著手機。大概是因為他剛才突然看過去,所以櫻井立刻把手機息屏以免刺到他眼睛。

  禪院甚爾打量著櫻井,從她金色柔軟的卷發,到盛麗的容貌。

  越看越覺得疑惑,禪院甚爾開口:「你不像禪院家的人——也不像個咒術師。」

  禪院甚爾見過很多咒術師,天才的,平庸的,禪院家的,加茂家的,五條家的。沒有哪個咒術師如櫻井這般好說話,又好脾氣。

  也沒有哪個好脾氣的咒術師,能這麼快坐穩禪院家家主的位置。

  她身上兼具著殘暴與溫柔,讓人困惑,不解,又無法自制的好奇。

  好奇到底哪一種性格是假面?哪一個性格才是真正的她?

  檢測到人物『禪院甚爾』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60

  大部分情緒值過了60就會卡住。60之後還想往上漲的話,那就必須要足夠刺激或者強烈的**,或是愛或是恨,才能讓情緒值再度波動。

  櫻井曲起一條胳膊枕在腦袋底下,聲音帶著倦意:「不像?那甚爾心目中的咒術師,是什麼樣的呢?」

  禪院甚爾勾了下唇,嘴角那道細長的疤痕也跟著輕微動了動:「自大,蠢貨。」

  不論是什麼樣的咒術師,都從骨子裡看不起普通人。有的咒術師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自己的這種想法——但當他們將普通人放到需要保護的弱者地位上時,本質上就已經是在輕視普通人了。

  但是櫻井不一樣。

  禪院甚爾很難形容櫻井給他的感覺,但他可以確定一點:櫻井並不像其他咒術師那樣看不起普通人。她看自己,就和看向禪院直哉的目光沒什麼區別。

  很奇妙,就像所有人在櫻井眼裡,都沒有任何高低貴賤之分。是櫻井太過於特殊,還是國外的咒術師都這樣?

  夏夜有點熱,櫻井躺了一會兒後,把被子踢開:「唔,確實是這樣。畢竟咒術師是少數,強大的少數者會自滿,弱小的少數者會驚懼。這種本性很難改變,需要長久的時間——」

  「那你呢?」

  禪院甚爾側過頭,黑色瞳孔在月光下格外的明亮,又充滿了捕獵者獨有的警惕和侵略性:「你為什麼不一樣?你為什麼覺得我可以和禪院直哉相提並論?」

  櫻井從來沒有和禪院甚爾說過那些話。但是禪院甚爾能從櫻井的態度裡感覺到。

  少女側著頭,自然卷的金色長發緊貼在白皙的臉頰上:「為什麼嗎?非要說原因的話……因為大家對我來說,都是基石。」

  「偉大的夢想需要基石。不管是普通人也好,咒術師也好,都是實現我夢想不可或缺的基石。」

  禪院甚爾嗤笑:「你這種想法,如果被咒術界高層——或者禪院家那些人知道了,會立刻被當成叛徒趕出去。」

  「不會的。」

  少女雙手交疊放在腹部,睡姿相當乖巧:「無法成為基石的人不存在價值,阻攔我夢想的人都將變成屍體。」

  她的聲音並不狠厲,甚至因為倦意,還帶點柔軟的黏糊。

  禪院甚爾的心髒又緊了一下,但這次不是被嚇的。他緊盯著櫻井似乎已經睡著的側臉:「那麼,對於家主大人的理想來說,我是有用的基石嗎?」

  櫻井:「是的哦,甚爾是非常有用的基石——所以請好好活著,不要從基石變成阻礙。」

  「不然會成為屍體的~」

  「唔,一眨眼都十一點了。生長期的孩子可不能熬夜啊,晚安,甚爾君。」

  檢測到人物『禪院甚爾』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63


第42章 禪院舊事

  因為上次的一級咒靈逃逸,所以櫻井不得不重新接受高專的測試,再度接了幾個同地區的一級咒靈任務。這次頒發的任務比較平穩,沒有發生什麼特殊情況——櫻井將一級咒靈平推完之,和輔導監督交接了一些後續處理後,便離開了。

  禪院家的家主一直沒有咒術師評級確實不太好,所以在櫻井將任務交上去沒多久,禪院家立刻安排了兩位一級咒術師為她引薦。

  「申請已經提交上去了,但是結果沒有那麼快下來……」

  直毘人向櫻井彙報完正事後,猶豫了一下,問:「昨天您睡得還好嗎?」

  櫻井正在翻看禪院家歷任家主的卷宗,頭也不抬:「很好啊。怎麼了?」

  直毘人:「……那今天晚上也讓甚爾去陪您?」

  櫻井翻動卷宗的手一頓,抬頭:「直哉不願意過來?」

  直毘人連忙擺手:「能跟在家主身邊學習是他的運氣!但過兩天是御三家小輩的交流會,他要留在訓練室日夜加練,暫時不能出來。」

  櫻井想了想,偏過頭茫然:「日夜加練?為什麼要加練?」

  「咒術這種東西,不是會隨著年紀增長自己就變強了嗎?」

  直毘人拿著文件夾的手,微微顫抖。他臉上好不容易擠出一個笑容:「家主大人,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您這樣先天優秀的天賦——」

  已經不是術式的問題了,直毘人甚至懷疑就算現在再出現一個十影法術師,也不可能比櫻井更強。

  尤其是在親眼見過櫻井如何『平推』一級咒靈之後,禪院家那一部分還在觀望的人,也干脆利落的承認了櫻井的家主身份。

  禪院家信奉的是強者為尊,櫻井也確實是一位強大到讓人無法反抗的術師;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帶領整個禪院家前進。

  櫻井將卷宗收起來:「隨便誰來都可以,最好是睡覺不吵鬧的——如果能好看一點,就更好了。」

  「交流會是什麼時候?我可以參加嗎?」

  直毘人:「兩天後,你要是那天有空,想去的話就去吧。」

  作為家主,櫻井簡直閑得不像話。家族裡的繁瑣事務都有人分擔,她只需要閑著沒事干的時候看一眼就行了。

  畢竟她是最強。禪院家只需要一個強大的咒術師作為家主,並不需要一個面面俱到的管理者。

  白天忙著處理咒靈,晚上等櫻井回到自己房間裡時,已經連晚飯時間都錯過了。

  平推咒靈並不費時間,麻煩的是櫻井要控制著式神不要破壞帳以外的地方;她的式神強歸強,就是腦子都不怎麼好使——以至於讓櫻井有一種自己養了十個姐姐的錯覺。

  侍女詢問櫻井:「晚飯有什麼想吃的嗎?」

  櫻井躺在榻榻米上,癱了三秒鐘:「唔……現在幾點?已經十點了啊——那就直接吃宵夜吧!麻煩來一份超甜的草莓蛋糕,巧克力芭菲,還有珍珠芋圓奶茶……」

  侍女:「……您確定嗎?」

  櫻井翻了個身,嘆氣:「糖分嚴重缺失了啊。」

  侍女無奈:「好的。」

  今天也是為小家主大人的牙齒擔心的一天。

  各種甜品很快被擺了上來,櫻井趴在榻榻米上,滿足的用勺子吃了一口巧克力芭菲:「嗚嗚嗚是糖分啊——好快樂。」

  擺在旁邊的蛋糕被人毫不留情叉去一塊,櫻井目光凝固緊隨著對方的叉子,一路看著那塊蛋糕被送入男人形狀姣好的薄唇,甚至還看清楚了他嘴角那道細長的疤痕。

  禪院甚爾蹙眉:「你是貓舌頭嗎?」

  雖然一開始是為了惹櫻井生氣,但是真的將那勺蛋糕塞進嘴裡後,反倒是禪院甚爾先被甜得想吐。

  空氣中糖分的甜膩氣息,逐漸摻雜上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櫻井坐起來,吩咐侍女:「去拿醫療箱來。」

  侍女不明所以,但還是站起身出去拿醫療箱了。

  禪院甚爾勉強把嘴裡甜膩的蛋糕咽下去,咬著叉子含糊不清的開口:「家主的鼻子倒是很靈,我都處理過一遍的傷口,你也能聞出味道。」

  其實禪院甚爾根本沒有仔細處理傷口的習慣。是禪院直毘人被他身上血腥味嗆到後,強烈要求禪院甚爾衝個澡把傷口處理完再去櫻井那邊。

  收錢辦事——而且禪院甚爾確實需要這筆錢,所以他照做了。至於尊嚴,這種東西暫時不在禪院甚爾的考慮範圍之內。

  在禪院家,無法成為咒術師,無法成為強大的咒術師,這兩件事情都可以直接約等於沒有尊嚴。

  強烈的危機感突然從影子裡傳來,禪院甚爾雖然看不見,卻憑借著自己精准的直覺,避開了從自己影子裡冒出來的不明物體;他腳尖剛一落地,就被蟾蜍細長的舌頭纏住。

  天與咒縛肉/體的強悍在此刻展露無遺,禪院甚爾一把抓住蟾蜍的舌頭,硬生生將式神從影子裡拽了出來!

  就在倒霉蟾蜍即將屍體被一分為二的瞬間,大蛇纏繞上了禪院甚爾的胳膊——男人蜜色緊實的肌肉鼓起,黑色大蛇鱗片微微翕合,剮蹭纏繞其上。

  大蛇和蟾蜍同時使勁,在龐大的咒力加持下,才勉強禁錮住禪院甚爾。而且按照禪院甚爾掙扎的力道,過不了三分鐘,他就能掙脫兩個式神的纏繞!

  櫻井把最後一口甜蜜的芭菲咽下去,舔了舔唇,起身走到禪院甚爾面前。他身上的衣服已經被大蛇扯爛,肩膀到腰肢的落差漂亮到可以讓世界上最優秀的舞娘都自愧不如。

  山田心子:他的胸是不是比你大?

  櫻井:希望你們捏卡部門可以好好反省一下。

  山田心子:……我會轉達的。

  男人胸口有一道自腰側貫穿至胸口的傷口,被繃帶隨意包扎了起來。在禪院甚爾的掙扎中,繃帶散亂,傷口重新滾出血珠。

  櫻井伸手戳了一下傷口,他立即皺著眉悶哼。

  櫻井嘆氣:「看來傷得很重。你這種包扎手法不行,傷口很容易化膿。」

  按在傷口上的手柔軟又冰冷,沿著傷口緩慢上移,劃過禪院甚爾明顯的喉結,利落的下顎線,最後停留在他鋒銳的眉眼——男人顴骨上滴落下來幾滴汗珠,落到櫻井冰冷的手指尖上。

  禪院甚爾的呼吸也帶著灼熱的溫度,和眼前少女冷白的皮膚,冰涼的手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下一秒大蛇身軀斷裂,蟾蜍也被甩飛出去;掙脫了式神的禪院甚爾一把攥住櫻井手腕,輕易將她按到榻榻米上。

  在他抓住櫻井手腕的瞬間,少女的影子像是沸騰的開水一樣翻滾起來,極致可怖又單純的惡意從其中奔湧出來!

  禪院甚爾低笑:「怎麼不還手?我真的會殺了你哦——知道這道傷口怎麼來的嗎?」

  「咒術師留給我的。」

  被抓在掌心的手腕纖細脆弱,給人一種可以輕易折斷它的錯覺。

  手腕的主人仰躺在禪院甚爾面前,她金色柔軟的長卷發也在榻榻米上鋪開,好似波斯菊舒展在水面的重疊花瓣。

  小家主臉上時常掛著的溫和笑容消失,她空余的手輕輕拂過禪院甚爾臉頰,墨綠色眼瞳過於冷靜了,冷靜得好像禪院甚爾沒有一絲威脅性:「甚爾君,我和你說過的。你是我重要的基石,所以你要好好活著,如果你出了事情,我會很苦惱。」

  「至於你是否想要殺死我,這並不重要。一個偉大理想的完成,總需要付出血與代價。在這方面,我和所有人一樣平等。」

  禪院甚爾試圖從櫻井的眼眸裡找到些許撒謊的痕跡,或者說哪怕是一絲絲的恐懼乃至怨恨憤怒,都足以讓禪院甚爾松口氣。

  但是沒有。

  正如櫻井所說,她在乎禪院甚爾的生命遠超過在乎自己。因為禪院甚爾是她宏大理想構圖中,十分重要的基石。

  禪院甚爾:「如果我死了呢?」

  「你不會死。」

  櫻井語氣篤定:「我說過,理想需要犧牲。一切阻礙理想者,都將成為理想戰車輪子下的白骨。」

  禪院甚爾嗤笑:「把普通人也算作基石,你知道你這種的理想,需要和什麼樣的龐然大物作對嗎?」

  他確信少女是堅定而虔誠的。但正因為櫻井過於堅定和虔誠,所以在禪院甚爾看來,這份理想越發的可笑。

  即使禪院甚爾還沒有知道櫻井的理想是什麼。

  他重新裂開的傷口又滴落血液,將櫻井干淨的衣服也染上血腥氣。她的手總是冰冷,讓人懷疑這位強大的咒術師是否有一些身體上的不足之處。

  櫻井:「理想之所以是理想,正是因為它是不可捉摸,無法確切的精神產物。也許直到我死去,它都無法實現。」

  「但如果僅僅是因為看不見未來,無法確定它是否存在,就去放棄它,我做不到。從我心中有了這樣的構想開始,我便決心將一切心血奉獻給我的理想——死亡不能阻止我,命運也不能。」

  啪嗒!

  醫療箱落地,侍女張大嘴呆呆的看著櫻井和禪院甚爾:自己這才離開幾分鐘?

  等等!這是什麼情況?

  自己不會被滅口吧?

  禪院甚爾松開櫻井,自己坐到一邊:「把醫療箱拿過來。」

  侍女嚇得打了個寒戰,顫顫巍巍的撿起醫療箱送到禪院甚爾面前。他悶不做聲的脫了上衣,解開繃帶,重新包扎起傷口。

  櫻井揉了揉自己手腕,也坐起來。在她倒下時就飛速墊在了她腦袋底下的肌肉兔從影子裡探出頭,紅著眼眶蹭了蹭她的手腕。

  重新拼好的大蛇也盤回櫻井腿上,猩紅色蛇信舔了舔少女的指尖,表情莫名帶點委屈。

  蟾蜍因為擠不進去,蹲坐在櫻井腳邊,表情看起來比大蛇還委屈。

  禪院甚爾嘲笑:「你是迪士尼公主嗎?還缺個鳥跟你說話?」

  櫻井安撫了一下自家式神,表情嚴肅:「甚爾君,你要知道,是為了勸你好好包扎傷口,我的式神才會受傷的。」

  禪院甚爾翻了個白眼:「勸?」

  櫻井點頭,絲毫沒有愧疚心:「是勸哦。」

  剛才小家主那架勢,要說是准備將他吊起來洗干淨了下鍋,都比『勸人包扎』更有說服力。

  如果禪院甚爾掙脫不開式神的話,他毫不懷疑:櫻井會親自動手扒了他的衣服,給他重新包扎。

  侍女新帶來的藥遠比禪院甚爾自己用的藥好。他包扎完傷口,也懶得將衣服穿回去,就這樣松散的披在身上:「有時候我都懷疑你到底是不是老爺子的種。」

  櫻井歪頭,疑惑的看著他。

  禪院甚爾狹長的黑眸上下打量她片刻,道:「臉不像就算了,性格也半點不像。」

  「給你個忠告,現在脫離禪院家還來得及。像禪院這種無可救藥的家族,不可能成為你理想的助力。它只會把你也拽下泥潭,最後變成和我一樣的廢物——或者和禪院直哉那個小兔崽子一樣的咒術師。」

  櫻井輕輕撫摸著大蛇的腦袋,臉上又重新掛起溫和好脾氣的微笑:「理想需要流血和犧牲。烏托邦城市之外照樣堆滿屍體。」

  禪院甚爾盯著她溫和的笑臉。他曾經在心裡想過這個便宜姑姑笑起來確實很好看,但是現在禪院甚爾不這麼想了。

  「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他低笑,心髒蠢蠢欲動:「如果是禪院直哉在這裡跟我說這句話,我今天就會把他的頭擰下來。」

  因為櫻井很強。

  所以她說的每一句看似不可能的瘋話,都被賦予了『可能』的意義。


第43章 禪院舊事

  等到禪院甚爾包扎完傷口,櫻井抱著醫療箱將它拿回了自己的房間:按照這個勢頭,以後恐怕少不了要用到它的地方。

  一夜無話。

  第二天櫻井起來的時候,禪院甚爾還在睡。她沒有吵醒對方,打著哈欠准備自己先去吃個早飯。

  她從禪院甚爾身邊走過時,禪院甚爾突然伸出手抓住了櫻井的腳腕:少女的腳腕也纖細得很,他一只手就能掌握,甚至還有不少富余的空間。

  櫻井低頭,墨綠色眼瞳疑惑的看著他——禪院甚爾甚至能在對方眼瞳裡看見自己帶著倦意和懶散的臉。

  禪院甚爾的掌心溫度很高,而櫻井的腳腕卻冰冷。

  她問:「抱歉,我吵醒你了嗎?」

  禪院家的咒術師不會道歉,櫻井的這句話簡直禮貌到可以被載入禪院家卷宗的地步了。

  但因為容貌過盛的緣故,以至於櫻井即使是道歉,也很難讓人有自己處於上風的感覺。

  禪院甚爾松開了櫻井的腳腕:「我不習慣有人從我旁邊過去。」

  如果不是及時記起自己在給小家主陪/睡,那麼他的本能動作下一秒就應該是把櫻井給扔出去了。

  他倒是不擔心櫻井受傷,只是擔心自己如果把櫻井扔出去,會不會丟掉這份陪/睡的工作,以及她的式神會不會爬出來和自己打一架。

  禪院甚爾不怕打架,但是他不想和櫻井打架,因為沒有意義,而且很麻煩。

  櫻井頷首:「我知道了,下次會注意,不從你旁邊過去。」

  禪院甚爾:「……隨你。」

  有時候小家主脾氣太好也並不是什麼好事。比如說禪院甚爾第一次在禪院家遇到這麼禮貌的人,以至於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和櫻井相處。

  櫻井從桌子上卷起一本書,拉開槅門出去——禪院甚爾看了眼她拿著的書,封面不是日文,他看不懂。

  侍女已經按照櫻井的口味准備了早飯,她趁著吃早飯的功夫看了會兒書,眼睫低垂眉眼說話。侍女已經習慣了每天早上吃飯時都比較沉默的小家主,不會因此害怕到手抖把牛奶倒到桌子上了。

  櫻井狀似無意的問:「直哉還在訓練室裡嗎?」

  侍女垂眸,溫順:「是的,直哉少爺訓練很努力呢。」

  把最後一塊小餅干咽下去,櫻井站起身:「我去看看他。」

  禪院家的訓練室不是提供給小輩子弟互相挑戰的——而是豢養無數咒靈,將自家子弟扔進去掙扎求生的殘酷戰場。

  監控器無法捕捉咒靈的影像,所以訓練一旦開始,當那扇大門關閉後,就只能從氣息上判斷裡面訓練的人是死是活。

  櫻井到的時候,訓練室門口有一位咒術師守著;櫻井對這個人有點印像,她記得是禪院家的一名二級咒術師。

  對方看見櫻井,立刻恭敬的向她鞠躬:「家主大人!您來了?」

  「嗯。」

  櫻井看了眼緊閉的大門,能感覺到禪院直哉的咒力——看起來小朋友精力旺盛得很,至少短時間內不用擔心他的人生安全。

  她道:「我來看看訓練情況,裡面好像不止一個人的咒力啊?」

  咒術師:「是的,同輩幾位有咒術天賦的少爺都在裡面。」

  櫻井有點疑惑:「這個交流會,很重要嗎?」

  咒術師露出有點尷尬的表情:「其實……也不怎麼重要。但是因為五條家的大少爺這次也去,所以大家的神經都有些緊繃……」

  櫻井:「五條家的大少爺?」

  看小家主茫然的表情,咒術師自知失言,但還是硬著頭皮解釋:「就是五條悟——五條家據說百年都沒有出過一位的天才咒術師。不過我覺得他必然沒有家主大人您厲害!」

  「那位大少爺……脾氣有點惡劣。所以每次交流會如果有他的話,御三家的同輩們都會比較緊張。」

  說話的時候,咒術師小心翼翼觀察著年輕家主的神色。櫻井倒是沒什麼大的情緒波動,隨口轉移了話題:「看來你很了解這些——那麼關於甚爾君,你又了解多少呢?」

  咒術師一愣:「甚爾……禪院甚爾嗎?」

  「你問他干什麼?」

  訓練室的門猝不及防被推開,禪院直哉從裡面出來,站在門口,居高臨下的看著站在樓梯底下的櫻井和咒術師:「不過是個沒有咒力的——嘖,一個沒有咒力的家伙罷了。」

  他本來想說廢物,然後想到自己以前嘴賤被禪院甚爾按在地上揍的回憶,臉色一沉,換了個委婉的詞彙。

  少年黑白條紋的羽織上暈開大團暗紫色的血液,他出來後將羽織脫下,扔進垃圾桶,黑色柔軟的發也被血和汗水浸濕,貼在白皙的臉側。

  他年紀尚小,個子不如櫻井高。從樓梯上下來後,便要仰視櫻井;小少爺撇撇嘴,不高興的耷拉著眉眼,但是沒敢說垃圾話。

  因為打不過。

  櫻井從口袋裡拿出面巾紙,遞給禪院直哉:「臉上擦擦。」

  禪院直哉警惕的接過紙巾——確認小家主不是因為自己言出不遜准備借機暗鯊自己之後,他用面巾紙擦干淨臉上沾著的咒靈血液,心想:這女人偶爾也挺討人喜歡的。

  櫻井:「你知道甚爾君平時都去做什麼嗎?我看他身上總是有傷口。」

  禪院直哉把髒紙巾也扔進垃圾桶:「接任務吧。雖然禪院家不歡迎沒有咒力的廢——普通人。但他畢竟是天與咒縛,體術很好,外面那些人雇殺手也肯定願意找這樣活好的。」

  能讓封建余孽禪院直哉贊賞一句『體術很好』,可見禪院甚爾的體術絕對不止是『很好』而已。

  關於天與咒縛的戰鬥力,櫻井在昨天已經略有領會。

  她有些疑惑:「禪院家還提供這種兼職渠道的嗎?」

  禪院直哉:「嘖,這種事情根本進不了禪院家的眼睛。那家伙在外面有另外的線人——好像是個韓國人,我不太清楚。」

  兩個小時後,負責為禪院甚爾牽線接任務的線人孔時雨坐在了某家咖啡館裡。而他的對面,則是禪院家歷史上唯一一位女性家主,目前日本咒術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一時風頭無兩,甚至隱約有壓過五條家六眼的趨勢。

  畢竟五條家的神童今年也才十二歲,還僅僅是少主而已。眼前這個十七歲的少女,可已經穩穩當當坐在了禪院家家主的位置上,並且還得到了咒術界高層的認可。

  孔時雨抿了口咖啡,勉強自己保持著冷靜:「您見我是有什麼事情嗎?關於禪院?」

  禪院家家主親自來見,孔時雨能想到唯一有關系的也就禪院甚爾了。不過他知道禪院甚爾在禪院家的處境——似乎並沒有重要到能驚動家主的地步?

  櫻井向咖啡店的店員要了草莓奶昔和冰淇淋水果塔,充足的糖分使得三流神明身心愉快,面對孔時雨時態度也越發溫和禮貌:「是的。關於甚爾君,我想了解一下他平時負傷最多的任務都是哪些。」

  禪院甚爾是個非常優秀的殺手,他接到的任務從來沒有失敗一說;只要錢到位,即使任務對像是咒術師,禪院甚爾也會去做。

  而他受重傷的大部分任務,也和咒術師以及咒靈相關。

  孔時雨不認為自己有在禪院家家主面前撒謊的能力,更何況已經完成的任務也不具備需要死守的價值。他將自己的任務清單整理出來,雙手恭敬的遞給櫻井:「就是這些了……總之都是些和咒術師相關的任務。」

  櫻井一目十行的掃過哪些任務,時不時停下來吃一口水果塔。混血兒深邃的輪廓使得她容貌上顯得較為成熟,但吃東西時滿足的表情又像個小孩子一樣可愛。

  孔時雨忐忑的喝著咖啡,嘴巴裡幾乎都要嘗不出咖啡的苦味了。

  他想:這位年輕的家主,到底是為了什麼而關注禪院呢?

  山田心子:你找孔時雨要這個干什麼?

  櫻井:關心一下後輩嘛!

  山田心子:……你有這麼好心?

  櫻井笑了一下。

  她將任務筆記合上,食指抵著牛皮紙封面,輕輕將它推回至孔時雨面前:「任務我都已經看完了。甚爾君比我想像中的更厲害呢~」

  孔時雨擦了下自己額頭上的冷汗:「哈、哈哈——畢竟是禪院嘛!」

  這句話說出口後,孔時雨自己都覺得有點假。

  完全是禪院甚爾聽了會揍人的誇贊。

  對面容貌姣好的少女曲起胳膊肘,兩手交疊墊在下巴下面:「不給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希望您能應允。」

  孔時雨也沒有拒絕的余地:「…您說吧。」

  孔時雨配合的態度讓櫻井很滿意。她對待這一類人向來態度溫和:「下次甚爾君再接到這種二級詛咒師之類的危險任務時,請您通知我一聲。」

  孔時雨捏著咖啡杯的手自覺蜷縮了一下指節:「通知……您嗎?」

  「是的,通知我。」

  少女好脾氣的微笑,道:「如您所見,甚爾君是個只看重錢而並不重視自己生命的人。但是作為長輩,我可不想某天醒來聽見可愛後輩的死訊。」

  「我的這點心情,希望您能理解。」

  孔時雨滿腦子恍恍惚惚,視線艱難的定格在櫻井臉上:可愛的後輩?誰?禪院甚爾嗎?

  禪院甚爾這家伙,和『可愛的後輩』這個身份有半毛錢關系嗎?

  他茫然:「可以是可以……但我還有一個問題。您是,禪院甚爾的長輩?」

  這姑娘看起來還沒有禪院大吧?

  櫻井:「是的,按照輩分,我是甚爾君的姑姑。」

  「您還有別的問題嗎?」

  孔時雨恍惚的搖了搖頭:「沒、沒有。」

  櫻井站起身,禮貌道:「那麼我就先告辭了。甜點錢……」

  孔時雨反應過來,連忙搶著開口:「沒關系!您先走吧,錢我等會來付就行了。」

  櫻井對孔時雨的上道非常滿意。她讓服務員打包了剩下的甜品,拿在手裡邊走邊吃。

  山田心子對她的操作還是一頭霧水:為什麼要關注禪院甚爾的任務?

  為了更好的掌握他嗎?

  櫻井舔了舔嘴唇上沾到的奶油,心情愉悅:不,是為了理想哦。

  角色卡的理想是為了達成咒術師不會被詛咒傷害的世界。我從拿到角色卡開始,就在反復的想:要怎麼達成這個理想呢?

  山田心子愣了愣,道:你可以不用管它。反正只是個性格設定而已,因為捏卡部門最近好像迷上了燃燒自己為大義獻身的悲劇角色……總之,只是個前提設定,你不管它也沒有問題,

  但櫻井明顯不這麼想。她伸出一根食指在山田心子面前晃了晃:不不不,我覺得這個理想。非常有意思。

  最簡單也最直接的處理方法有兩種:一是殺死所有的普通人。因為咒術師可以控制自己的咒力,咒術師的負面情緒不會誕生詛咒。只要這個世界上不再有普通人,只存在咒術師的世界自然就不會有詛咒傷害咒術師。

  二是殺死所有的咒術師。只要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咒術師,那麼詛咒再多也無法傷害咒術師,可以直接從根源上解決所有的問題。

  山田心子大受震撼:雖然但是,我覺得但凡是個正常的咒術師,應該都會自動排除第二個選項。

  可『我』是理想主義者。

  櫻井微笑:為了理想,一切的犧牲都是有價值有意義的。不過以上兩個方法都無法完全的解決問題。即使殺光所有的普通人,我們也不能保證咒術師與咒術師誕生的每一個後代,都具備成為咒術師的天賦。

  同理,我們也不能保證每個普通人的後代,都不具備咒術師的天賦。比如說雙親都是咒術師的禪院甚爾,本身卻是毫無咒力的天與咒縛。而天賦極佳的夏油傑,父母卻都是普通人。

  山田心子思考了一下櫻井的結論,疑惑:這樣看來,角色卡的理想本身好像就無法實現。

  用人類的手段來說,確實無法實現。

  櫻井肯定了山田心子的話,道:但你要知道,理想主義最開始的代表者,本身提出的理想也是僅靠人類根本無法實現的虛幻構圖。時至今日,烏托邦仍舊只是人類對虛幻的美好寄托,而非現實。

  山田心子被櫻井繞得有點暈:……按照你這麼說,角色卡的理想本身就沒有意義?

  櫻井彎起眉眼,露出甜甜的笑:我說過,用人類的手段來說,這確實是無法實現的。正因為如此,所以才會誕生出……算了,我和你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

  甜甜的笑意迅速從她臉上褪去,櫻井又換上公事公辦的語氣:按照角色卡理想主義者的性格,『普通人』和『咒術師』兩個陣營在她眼中都仍舊屬於觀望階段。她並不確定哪個陣營可以成為最終的基石。

  作為無咒力者的天與咒縛禪院甚爾,和稀有術式擁有者夏油傑,就是最好的對比材料。他們身為『我』重要的參測對像,在『我』選定最終的基石之前,保障他們的人身安全是我的義務。

  山田心子仍舊有些不解:但『你』是咒術師,難道不應該天然的站在咒術師的立場去思考問題嗎?

  櫻井搖頭:不,這才是理想主義者本身的悲劇色彩的根源。理想主義者的理想必須跳脫她本身所處的階級——換個更通俗易懂的例子,歷史上掀起紅色革命的起義者,本身不也是資產階級的兒子嗎?雖然他們和理想主義者關系不大,但舉個例子嘛,你能明白就行了。

  理想主義者眼中的一切都不具備實質意義。理想的建立本身就伴隨著革命與犧牲,不過讓我覺得比較有意思的是:理想主義者選擇了禪院家作為起點。

  三流神明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意:真可惜,這只是一張角色卡。如果是真實存在的『我』就好了。我很喜歡這樣的孩子——

  山田心子:收一收收一收,抖S的氣息要冒出來了阿喂!

  你還記得我們一開始只是來刷情緒值的嗎?!

  它覺得自己再不和三流神明強調一下主要任務,櫻井很快就又跑歪到不知道哪條支線上去了!

  櫻井聳聳肩:別緊張,我就隨便發散和你聊一下而已,又不會真的這麼干。

  其實關於這張角色卡漏洞百出的理想,櫻井的想法那不是一般的多。只不過為自己搭檔的心髒考慮,櫻井覺得自己還是先不要說出來比較好。

  這時,她的影子忽然波動了起來。白色玉犬從她影子中跳出,用嘴咬著櫻井的衣角扯了扯。櫻井挑眉:「這麼快就找到了?看來你們鼻子很靈嘛!」

  山田心子挺起胸口,得意道:這可是我們從地獄裡找來的一級優秀演員!

  櫻井本人根本沒有十影法,所以她召喚的十個式神自然也不是禪院家的祖傳式神。而是捏卡部門為了配合角色卡設定,專門去地獄深處找了相似外形的惡鬼,經過協商拜托它們扮演櫻井的式神。

  當然,魔虛羅是個例外。

  他是九個式神演員裡,唯一一個稀裡糊塗混進去的真貨。

  櫻井拍了拍玉犬腦袋,跟著玉犬身後走進了一家……幼兒園。

  山田心子:你來幼兒園干什麼?禪院家也沒有小到要上幼兒園的孩子吧?

  櫻井站在幼兒園門口,過於出色的容貌很快引起了幼兒園老師的注意。

  她先是哄著幾個小孩兒自己去玩滑滑梯,然後再走向櫻井,隔著鐵門禮貌的詢問:「你是來接弟弟妹妹的嗎?」

  少女金色綠瞳,容貌帶有明顯的混血兒基因。但幼兒園老師在靠近之後,卻突然發現姿容盛麗的少女,變成了黑發黑瞳的清冷女人。

  她有些茫然,揉了揉眼睛,腦子裡的記憶也出現了片刻的錯亂:剛剛站在這的是個混血兒少女嗎?

  不、不對。好像一直都是面前這個清冷秀麗的小姐吧?

  櫻井的胳膊越過鐵門縫隙,輕易抓住了幼兒園老師肩膀蹲著的四級咒靈。她對著老師笑了一下,輕聲:你沒有見過我。

  幼兒園老師茫然眨了下眼睛。

  她環顧四周,看著空蕩蕩的門口,迷惑的自言自語:「怎麼突然走到門口來了?唔……肩膀突然變得好輕松啊,心髒也沒有奇怪的壓迫感了——」

  0271!你在干什麼?!

  山田心子整個人都快要跳起來了:你知道在異世界脫離角色卡的庇佑——

  別擔心,只是一小會兒而已。角色卡的身體沒辦法吞食咒靈,我需要證明一些東西。嗯……至於異世界排斥,這個問題不大,我本來就不是人,單純的世界法則對我無效。

  笑眯眯的安撫了山田心子幾句,櫻井維持著本體,將咒靈團成一團塞進嘴裡。

  咒靈團成球後也有嬰兒的拳頭那麼大,光是將它塞進嘴裡就廢了櫻井一番功夫。咒靈被吞下肚子後,櫻井重新把人物卡給披上了。

  任性這種東西,偶爾來一下就可以了。

  任性過了頭,給同事增添太多不必要的麻煩,這就違背了櫻井的准則。畢竟她也曾經是被傻逼同事折磨到想毀滅世界的勞模社畜。

  以己度人,櫻井可不能再讓自己優秀的現任同事陷入同樣的掙扎之中。

  看櫻井平安無事的披上馬甲,山田心子松了一口氣:也就這個三流神明敢這麼玩。

  神明都是這麼任性的嗎?

  它難得語氣帶上一些抱怨:你沒事去吃咒靈干什麼?那玩意兒味道就和爛抹布一樣……就算好奇心太少也不要用在這種奇奇怪怪的地方啊!

  櫻井拆開一顆橘子糖,扔進嘴裡:我有些東西想要確認而已。果然只吃一次是不夠的……下次找機會再嘗嘗味道才能確定。

  她對負面情緒的感知力就像對痛覺的感知力一樣遲鈍,所以咽下咒靈其實並沒有山田心子所說的那麼痛苦。

  非要認真說的話,櫻井認為強迫自己的嘴巴咽下那麼大的東西,艱難的吞咽過程要遠比咒靈的味道更為難人。

  她忽然想到:夏油傑和禪院直都是咒靈操使——不過阿直是到了自己身邊之後,才開始吞食咒靈,那會怎麼說也有十五歲了吧?

  夏油傑才十一歲呢。


第44章 禪院舊事

  山田心子不解:是什麼東西,非要去吃一口咒靈才能確認?就算是為了和任務目標有共同話題,你也……沒必要親自去吃吧?

  不是為了任務。

  櫻井咬著嘴巴裡的橘子糖,聲音甜膩的含糊著:一點私人的好奇心而已,和任何人都沒有關系哦。

  櫻井會親自去吃咒靈,是因為她心裡有了一點對於『咒靈操術』的猜測。

  禪院直死後變成的特級咒靈『巢』,從形像上來說,其實非常接近『子宮』。卷宗裡也提到過,『巢』曾經在咒術師們面前展現過超過三十多種的術式。

  這不符合咒靈的構成。唯一的解釋就是『巢』內部居住著其他的咒靈——被『巢』吸收的咒靈,以附屬品的方式生存在『巢』內,並將自己的術式借給『巢』使用。

  『巢』在擊退敵人的同時,也相當於保護了自己內部的咒靈。

  就像母親保護自己的孩子一樣。

  這種形態與咒靈操術的運行太過於相似,太容易和『孕育』,『母親』之類的形像聯系到一起。

  阿直也曾經跟櫻井形容過,說吞下咒靈的感覺十分惡心,令人作嘔。這讓櫻井很難不聯想到孕吐反應。

  但這一切僅僅是櫻井的猜測。畢竟櫻井沒有孕育子嗣的能力,自然也沒有生孩子的經驗。

  只可惜現在是在異時空,沒辦法聯系朋友。如果能聯系的話,她就可以問問莉絲妲黛——櫻井認識的同行裡,好像只有這位治愈女神懷有身孕。

  在此之前,櫻井需要先去一趟東京都咒術高專。

  「夏油傑?」

  夜蛾正道重復了一遍櫻井說的名字,有點茫然:「您是說……您打算將那個孩子帶回禪院家教導嗎?親自教導?」

  他遲疑的打量著櫻井,少女個子甚至還沒有他高,穿著再普通不過的白色短袖與深色牛仔短褲,青春漂亮得仿佛剛從美國恐怖校園片裡走出來的校花。

  但對方是禪院家的家主,這點毋庸置疑——因為櫻井之前完成的考核祓除任務,其中有一樁剛好是夜蛾正道負責審核。

  櫻井身上沒有禪院家咒術師一貫的脾氣,溫和得讓人都懷疑她到底是不是個咒術師:「是的,夏油傑。那孩子一開始也是我發現上報的,總覺得很有緣分。」

  夜蛾正道仍舊有些懷疑:「禪院小姐……不是我質疑您,但您——您畢竟是禪院家的家主,真的有把握照顧好一個小孩子嗎?」

  「夏油不是禪院家的那些小孩,可以一直跟在你身邊學習。他有自己的父母,不管是咒術上的學習,還是學習時間的安排,我們都要優先問過他的父母,才能作出決定。您確定您能接受這樣的安排嗎?」

  夜蛾正道說得很委婉。在他看來,年紀輕輕的櫻井並不適合教導夏油傑;聽說這位家主雖然剛上位不久,但與其溫和外貌截然相反的,卻是她在禪院家近乎一言堂的獨/裁統治。

  甚至連高層都對她多有忌憚。

  這樣的家主或許是個合格的家主,但絕不是個合格的老師。夏油傑可和禪院家的後輩不同,他有普通人的父母,有自己原本平靜的生活。

  要教導夏油傑的老師,首先就要有足夠的耐心,要遷就他父母的安排,要隨時耐心的指導他完成祓除任務,甚至偶爾還要擔當監護人的角色,在上層之間為他周旋,爭取一個孩子該有的優待。

  咒術界高層可不會因為夏油傑是個孩子,就放棄壓榨他。

  櫻井並沒有被夜蛾正道的話嚇退。她好脾氣的彎著眸子,帶著點笑意:「首先我要承認,之所以想要帶走夏油,確實是因為他罕見的術式。但是在照顧人這方面,您盡管可以放心——我在國外的時候就經常去孤兒院做義工,如何照顧小孩我或許比您更擅長。」

  「我可以向您保證,我帶走夏油,絕不是因為想要將他培養成禪院家的爪牙。我僅僅是對他的術式感興趣,以及……這個孩子的性格也真的很對我胃口,我很喜歡他,才想要親自教導。」

  夜蛾正道沒聲了。

  他暫時想不出什麼話來反駁櫻井——因為櫻井現在還肯好好地來和他談,就已經是這位家主脾氣極好的證明了。

  夜蛾正道不過只是高專的一位老師,而夏油傑也並未正式成為高專的學生;他年紀還太小,只是跟著夜蛾正道學點入門的東西,以及跟著祓除一些低級咒靈而已。

  高層不會為了一個學生和櫻井起衝突,櫻井大可直接越過夜蛾正道將人帶走。

  見夜蛾正道似乎還在糾結,櫻井再度加重籌碼:「如果您實在不放心,等夏油到了可以入學的年紀,我會親自幫他辦理入學高專的手續。」

  夜蛾正道這回說不出反駁的話了。他沉默了數秒,揉著臉嘆了口氣:「那孩子……是個好孩子,請您務必要說話算話。」

  對面少女彎起眼眸笑意盈盈,連帶著周圍的背景都好像要開出一片偶像劇特有特效來似的:「當然會的。」

  夜蛾正道帶櫻井去見了夏油傑,小少年穿著自己的私服,正在翻閱《咒靈圖鑒》。聽見腳步聲,他禮貌的放下書和來者打招呼:「老師好……姐姐?」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感覺自己是不是看書看太久出現了幻覺。

  櫻井走到他面前,揉了揉他的腦袋:「在高專呆得還習慣嗎?」

  夏油傑黑色的短發被她揉亂,圓嘟嘟的臉上還有一絲茫然:「還……還好。」

  櫻井笑了笑:「會想家裡人嗎?」

  夏油傑:「每天晚上都回家的,不會很想。」

  「姐姐是來這裡辦事情嗎?」

  夏油傑沒有想過櫻井可能是來專門看自己的。他之前不知道櫻井的身份,進入高專後,才得知那天在道場救了自己的漂亮姐姐,是御三家之一禪院家的家主。

  也是禪院家歷史上唯一一個女性家主。

  他想:原來姐姐那天說的都是實話。

  咒術界確實找不出第二個櫻井了。上哪裡去找第二個這麼溫和又獨/裁的美人呢?

  櫻井:「不,我是來找你的。」

  夏油傑愣住。他錯愕的指著自己:「來,找我嗎?」

  櫻井點頭,又向他伸出手:「我最近剛好缺個學生,所以想來問問你,願不願意跟著我學習咒術。我超厲害的哦,會把你教導成和我一樣厲害的咒術師~」

  盡管已經和夜蛾正道溝通過了,但櫻井在夏油傑面前,仍舊鄭重的征求了一遍孩子的意見。

  夏油傑有點茫然。他猶豫了一會,目光越過櫻井,去看夜蛾正道——夜蛾正道也沒辦法給他建議,只好假裝沒看見他的眼神。

  小少年糾結了數秒,問:「那姐姐會送我回家嗎?」

  櫻井笑了:「嗯,會送你回家的。」

  夏油傑放松下來,聲音清脆:「我願意跟著姐姐學習咒術!」

  他也想成為姐姐這樣的咒術師——也想像姐姐那天救他一樣,去救其他人。

  因為被咒靈追殺到絕望的心情,夏油傑已經體驗足夠了。他不希望其他脆弱的普通人,也和他一樣遭受這樣的痛苦。

  山田心子:……萬萬沒想到,你居然真的很會拐小孩。

  如果把它換到夏油傑的位置,山田心子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拒絕櫻井。畢竟救命恩人加強者光環,還是個美人,三要素疊加,簡直是人間殺手。

  櫻井嘆了口氣:無他,唯手熟爾。

  山田心子被噎了一下,但是並不想知道櫻井為什麼『手熟』。直覺告訴它,可能答案並不是什麼收養無辜落難孩子的情感雞湯節目。

  山田心子:真擔心孩子會被你養歪。

  櫻井道:別擔心,我所有的前任老板湊一湊可以出本書,名字就叫做《世界最屑父母錦集》。有他們做前車之鑒,我一定可以成為優秀的監護人。

  山田心子:……

  好像已經提前看見夏油傑走上一條不歸路的未來了。

  人帶走了,總要和夏油父母打一聲招呼。櫻井跟著夜蛾正道又跑了一趟夏油家,交涉的事情是夜蛾正道在做,櫻井只負責點頭和微笑——因為上次交涉她沒有來,不知道夜蛾正道和夏油父母具體談了什麼,夏油父母對待咒術界,又到底知道多少。

  總之,最後在夜蛾正道的交涉下,夏油父母接受了自己兒子的老師從夜蛾正道換成櫻井。這對父母意外的心大,在得知夏油傑也點頭同意後,對兒子換老師這件事居然一點意見都沒有。

  看起來,夏油家反倒是年紀最小的夏油傑,擁有極高的決定權。

  啊,是個獨立又乖巧,一點也不讓人操心的好孩子呢——櫻井在夜蛾正道絮絮叨叨的時候,走神的在心裡感嘆了一句。

  如果是在同一個世界,又或者櫻井更年輕更放縱一點的時候,大概會毫不猶豫誘騙這個孩子念出自己的真名,成為自己最虔誠的信徒。

  不過現在沒辦法,這樣做的話,她的好同事會氣瘋的。還是不要為山田心子的心髒徒增負擔好了。

  最後協商的結果就是:夏油傑上學時間就跟著櫻井學習,寒暑假則回到父母身邊。如果寒暑假有臨時任務,則由櫻井和夏油父母協商是否可以征用夏油傑的寒暑假時間。

  等到夏油傑滿十四歲後,便要放他入學高專,不能將他繼續留在禪院家。

  櫻井領著夏油傑回到禪院家自己的房間,上樓時發現自己早上擱在桌子上的書不見了。她問送甜點過來的侍女:「我早上留在桌子上的書呢?」

  侍女一臉茫然,還有些無措:「書……書嗎?我早上還看見它在桌上——怎麼不見了呢?」

  眼看侍女都要急哭了,櫻井倒也不是很在意一本書。她擺了擺手,道:「找不到就算了。甜點放下,你先出去吧。」

  侍女松了一口氣,將甜點放下,同時好奇的看了看夏油傑:這個被家主領回來的少年過於乖巧了,溫和的氣質很像家主,總之就是和禪院家格格不入。

  等等,這就是——私生子嗎?

  不不不,長得不像,應該不是。不過發色,啊——老爺正好是黑色頭發來著……

  侍女頓時瞳孔地震,今天也是擔心自己會不會因為知道了家主太多秘密,而被滅口的一天。

  遣散了侍女,櫻井撿起一塊松子糖塞進嘴裡——看著對面正襟危坐的夏油傑,少女思考了片刻,道:「你平時在高專,都學些什麼?」

  山田心子忍不住吐槽:感情你都不知道怎麼教,就先把人帶回來了啊?

  櫻井:因為我沒有教過咒術師。他要是想當個陰陽師,或者黑手黨,魔王或者武士什麼的——我肯定教得很好。

  山田心子:……21世紀,應該不會有人想當黑手黨或者武士吧。

  櫻井嘆氣:那不一定。我前任老板的上一個夢想就是成為組織老大。

  山田心子:都說了是上一個夢想。那他現在的夢想是什麼?

  櫻井聳肩:不知道。我跑路了,還沒來得及搞清楚他現在的夢想是什麼。

  夏油傑回憶著平時在高專做的事情,道:「接一些低級咒靈的祓除任務,熟悉術式,還有練習體術和咒力的使用之類的……」

  櫻井『哢吧』一下把嘴巴裡的松子糖咬碎了。松子糖尖銳的邊角劃到她上顎,她捂著臉頰『嘶』了一聲:「熟悉術式?你已經開始吃咒靈了?」

  夏油傑不明白櫻井為什麼反應這麼大。他有些忐忑:「嗯……這樣不對嗎?」

  他現在在咒術上還是一張白紙。

  櫻井舔了舔上顎,糖分的甜味裡摻雜了一絲腥氣。她嘆了口氣:「沒有不對。不過從現在開始——你暫時,不用吞食咒靈了。」

  夏油傑一愣:「不用吃咒靈了嗎?」

  「嗯。」

  揉了揉臉頰,櫻井嘟囔:「再等幾年吧,別這麼著急。」

  「體術練習和咒力練習可以繼續,我會幫你找對應的老師的。」

  夏油傑:「姐姐不教我嗎?」

  櫻井誠懇的老實交代:「雖然姐姐是最強,但僅限於咒術最強——體術這種東西,姐姐我是完全一竅不通的。」

  「而且姐姐腰不好,不能和你們年輕人一樣折騰。」

  山田心子:…騙小孩,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櫻井振振有詞:我哪裡騙小孩了?明明是你們自己給角色卡捏造高武力的時候根本沒有捏體術值,現在變成了遠程法師難道怪我嗎?

  山田心子:那也不至於腰不好啊!明明兩面宿儺的世界你還活潑得很!

  櫻井秒戴上痛苦面具:如果不是因為工作,你以為我想活潑嗎?都說了我已經兩千歲兩千歲了啊!

  如果按照勞動法來算的話早就是該退休的年紀了,你們不要對兩千歲的腰有那麼多期待啊可惡!

  小少年要比山田心子好糊弄。至少他一點也沒有懷疑櫻井所說的,她腰不好的話。

  夏油傑認真的思考了一會,道:「我會好好練習的!」

  要變成體術很強的人,彌補姐姐在體術上的差距!

  櫻井從外面帶回來一個小孩的事情肯定瞞不住任何人。至少禪院家的人是瞞不住的。

  她一疊松子糖還沒有吃完,禪院直哉就衝進院子裡,雙臂抱胸面色沉沉——夏油傑正乖巧坐在櫻井身邊,看櫻井給他的咒術剖析書。

  禪院直哉站在檐廊外面,開啟了陰陽怪氣模式:「你怎麼把這個小廢物帶回來了?」

  他目光挑剔的打量著夏油傑,怎麼看怎麼不順眼:既不是禪院家的人,也不是什麼天賦艷絕的天才。不過有個特殊點的術式罷了,哪裡值得櫻井特意去高專要人?

  夏油傑溫吞的將目光從書上移開,他打量著禪院直哉,狹長眼眸一彎,笑意盈盈:「姐姐,這是你侄子嗎?」

  在剛才和櫻井交流的幾分鐘裡,過分早慧的小少年已經摸清了櫻井在禪院家的輩分。

  禪院直哉聞言臉色瞬間黑了——櫻井是他名義上的姑姑,這臭小子還管櫻井叫姐姐,不就平白將他的輩分往下壓了一輩嗎?

  他大踏步走進去,俯身要將夏油傑從桌子後面拎出來:「臭小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夏油傑輕松避開了禪院直哉伸過來的手,抱著櫻井給他的書跳到一邊:「咦?你生氣了嗎?我只是好奇,畢竟姐姐看起來那麼年輕漂亮,和你一點也不像——有血緣關系的樣子啊。」

  禪院直哉額角的青筋跳了一下。他氣極反笑,狹長的狐狸眼裡跳著火氣,反而漫開一層若有若無的水光:「不像?我和姑姑確實不像。可惜,再不像也不能否認我和姑姑之間的血緣關系。」

  「不管外面的小孩多乖巧多可愛,我和姑姑之間的血緣關系,也是其他人竭盡全力都無·法·復·制·的·呢·」

  他和夏油傑之間隔著一張桌子,因為桌子中間坐的是櫻井,所以兩個人都識趣的沒有動用咒力。一旦在櫻井面前動用咒力,那麼這件事情可不僅僅是簡單的拌嘴了——

  不管是夏油傑還是禪院直哉,都對櫻井恐怖的實力多有懼意。

  或許還要加上櫻井年齡和輩分的雙重壓制的成分。

  夏油傑捧著櫻井給他的書,嘴角弧度略微低了下去:「確實。不過禪院家那麼多人,姐姐也不止一個侄子吧?」

  小少年暗紫色眼眸彎起,笑容溫和極了:「我是姐姐唯一的學生嗎?」

  他這句話是在問櫻井——櫻井不明所以,舔著自己上顎被松子糖劃出來的傷口:「學生?唔,是哦,我第一次收學生。」

  「夏油是我的第一個學生呢。」

  禪院直哉扯了扯嘴角:「啊,要這麼說的話,我應該也是禪院家第一個陪姑姑過夜的侄子吧?」

  小少爺怒火上頭,說話已經開始朝著不帶腦子的方向發展。他憤怒於櫻井對夏油傑的重視——憑什麼呢?

  就算要挑學生,不也應該優先挑選他嗎?他可是禪院家這一輩公認最優秀的孩子!就連扇也承認,如果家主順位傳承下去,這個位置遲早要換他坐上去!

  禪院櫻井,憑什麼對一個外面帶回來,連禪院家的血都沒有的廢物另眼相待?

  憑他長得好看嗎?!

  檢測到人物『禪院直哉』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69

  山田心子:……早知道這樣漲情緒值,早就該把夏油傑帶回來。

  櫻井面無表情的一手一個壓住他們腦袋,按到桌子:「停!」

  「傑,把手伸出來。」

  夏油傑不情不願的把手伸出來,放在桌子上,咬著下唇,覺得自己可能要被打手心了。

  禪院直哉的臉因為被壓在桌面上而擠成一團,但擠成一團的五官愣是眉飛色舞表達出些許得意:哈!果然,禪院櫻井這個女人還是更看重他一點。

  櫻井:「直哉,你也把手伸出來。」

  禪院直哉:「哈?」

  小少爺瞪大雙眼,不可置信的看著櫻井:「我也?」

  櫻井不耐煩等他,抓著他的胳膊強行把他手拽出來,放在夏油傑掌心:「從現在開始,牽手十分鐘。如果十分鐘後再吵架,就給我繼續牽手。」

  禪院直哉的太陽穴突突亂跳,抬頭咬著牙,屈辱道:「你——」

  剛抬頭,他只好對上櫻井背後,自影子中冒出的黑色玉犬。

  巨大的犬科動物冷冷看著他,利齒閃著寒芒。

  禪院直哉委屈的把話咽回去,恨恨抓著夏油傑手掌。夏油傑當機立斷,轉頭皺著包子臉道:「姐姐,直哉他用力捏我骨頭,好痛!」

  禪院直哉:「?」


第45章 禪院舊事

  禪院直哉和夏油傑的相性簡直差到不能更差。在這種情況下,櫻井的『握手言和』計劃不得不破產。

  握手是不可能握手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握手。

  禪院直哉大約是一得到消息就衝過來了,身上還有股血腥氣。來之前,他大概是在訓練室裡和咒靈對練。

  被櫻井武力鎮壓後,小少爺過度憤怒的腦子被迫清醒。他把腦袋從櫻井手心底下掙扎出來:「我不和他吵架了,我保證——我先去洗個澡,身上都是咒靈的味道,臭死了。」

  櫻井沒有攔他,松開了兩個人:「你去吧。」

  禪院直哉轉身踩著樓梯,氣呼呼的上樓。為了表達自己的憤怒,他刻意將樓梯踩得很響,讓人擔心那年久失修的樓梯下一秒會不會塌下來。

  櫻井安慰夏油傑:「不用管他,他就是這樣的。」

  夏油傑正揉著自己的脖頸。櫻井雖然說了自己不擅長體術,但咒力加持下她的力氣可絲毫不小——聽見她的安慰,夏油傑愣了一下。

  他小心翼翼窺視櫻井的神色,猜測著櫻井是沒有看出自己剛剛捉弄了禪院直哉,還是看出來了,但是不在乎?

  少女的側臉線條深邃鋒銳,但表情大多是柔和的。就好像一個好脾氣的姐姐一樣,總之與她禪院家家主的身份相當格格不入。

  光看外貌,夏油傑很難將對方與『獨/裁』之類的形容詞聯系到一起。畢竟櫻井平時在他面前所展現的,大多是溫柔的一面。

  甚至於禪院直哉說出那樣污蔑她聲譽的話,櫻井都沒有生氣。

  這樣的人,會因為什麼事情生氣呢?

  就在這時,櫻井的手機振動了一下。她垂眸打開短信,是孔時雨發過來的。

  信息孔時雨

  禪院接了個危險的任務,現在正在和三只一級咒靈,兩只四級咒靈周旋,看起來快不行了。

  短信後面還附帶一個地址。重點是——櫻井不認為三只一級咒靈,兩只四級咒靈,就能讓禪院甚爾不行。

  或許會手上,但絕不至於讓他出現生命危險。

  這說明要麼孔時雨在騙她,要麼是孔時雨估量失誤,禪院甚爾對付的咒靈裡有特級咒靈。

  禪院甚爾無法祓除咒靈,但他可以憑借可怕的身體素質把咒靈揍到奄奄一息。只要咒術師足夠不要臉,就有理由雇佣禪院甚爾幫自己先消磨掉咒靈的戰力,然後再由本人出面祓除咒靈。

  櫻井拿起最後一塊松子糖塞進嘴裡,順便揉了揉夏油傑的腦袋:「在家裡好好看書,姐姐出去一趟……嘖,算了,你也一起吧。」

  話到一半,櫻井突然改變了主意。

  山田心子不解:你帶夏油傑去干什麼?他去只會給你拖後腿。而且這條消息是真是假都不知道……

  櫻井嘆了口氣:都說了我是第一次收學生。雖然還不清楚咒術師要怎麼教導,但工作的時候把他帶著身邊讓他隨便看著學點什麼,應該就可以了吧?畢竟這孩子又聽話又讓人省心。

  山田心子:0271,你現在的行為也可以編入《世界最屑父母錦集》裡了。

  夏油傑跟著櫻井出門,他好奇的問:「姐姐是要去祓除咒靈嗎?」

  現在已經快要天黑了。如果不是因為任務,夏油傑想不到還有什麼理由能讓櫻井再跑一趟。

  櫻井搖頭:「不,是去撈人。我的另外一個侄子,你以後應該可以常常見到他,他叫禪院甚爾。」

  孔時雨給的地址是郊外的別墅區。櫻井沒有駕照,干脆召喚出鵺,從空中走了最短的直線距離。

  落地後鵺收起翅膀,櫻井拉著夏油傑從它翅膀上下來。

  孔時雨正蹲在別墅區門口抽煙,眉頭緊鎖——在看見櫻井和夏油傑後,他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快速向櫻井走去:「禪院小姐,您來了。」

  他目光落到夏油傑身上,帶點疑惑:「這位是……您的弟弟?」

  櫻井拍了拍夏油傑的肩膀:「我的學生,夏油傑。」

  是沒聽過的名字。

  孔時雨沒有糾結這一點,開始長話短說:「甚爾在A11棟別墅裡。我們原本接到的任務是解救被詛咒師綁架的富豪。甚爾本來已經解決了詛咒師,將人救出來之後卻突然發生了變故。」

  「別墅被帳隔離了,我沒辦法進去。情況還是甚爾發短信告訴我的。」

  櫻井:啊,好明顯的陷阱,就差把櫻井誘捕器寫在住宅門口了。

  山田心子茫然:你怎麼知道是陷阱的?

  櫻井:禪院甚爾不是會求助伙伴的人。他就算死在裡面,也絕對不會給孔時雨發這種短信。只是有人想借孔時雨之口,將禪院甚爾的危急情況傳遞給我而已。

  畢竟我說過的,禪院甚爾是我重要的『基石』。為了保住『基石』,哪怕明知道是陷阱,我也會毫不猶豫的跳下去。

  櫻井並不慌張,甚至還有閑心叮囑夏油傑:「看見了嗎?遇見危險第一時間不要想著自己衝,多學學甚爾,要積極向我求救。」

  「或者其他老師也行。」

  雖然短信不是甚爾發的,但剛好能拿來給學生當個正面教材,所以櫻井毫不氣的將這件事情摁在了禪院甚爾頭上。

  夏油傑猶豫了兩秒,點頭:「我記住了。」

  櫻井不放心,反復叮囑:「學生向老師求助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情,你現在年紀還小,容易上當受騙被欺負是正常的。打架輸了不要緊,優先保證自己的安全才最重要。」

  「反正丟了的面子老師會幫你找回來。所以你每次打架,就當成刷副本積累經驗就行了。」

  夏油傑沒有被人安慰過『輸了也不要緊』,他甚至沒能立刻反應過來;櫻井那種『學生輸了老師就理所當然要去找場子』的教育理念,明顯也和夏油傑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完全不同。

  他早熟而聰慧,自認為已經是可以獨自抗下很多事情的小大人了。但他的老師似乎不這麼想。

  把小孩交給孔時雨,櫻井道:「我去一下就回來,你帶著他——隨便在帳附近逛逛。傑,不准吃咒靈。」

  害怕夏油傑半路遇到什麼咒靈順口就吃了,櫻井像個操心自家孩子亂吃東西的長輩一樣,憂心忡忡的重新和夏油傑強調了一遍。

  山田心子忍不住吐槽:他是十一歲又不是一歲,你至於這樣操心嗎?

  雖然一開始擔心櫻井把孩子養壞的人是它,但現在看櫻井養孩子養得如此勞心勞力,頗覺不是滋味的,也是它。

  櫻井進入了A11棟別墅:你懂什麼?小孩子在十五歲之前都是這麼麻煩的!

  雖然她沒有養小孩的經驗,但是阪田銀時是這麼告訴她的——據這位三流武士大言不慚的發言,大概就是他曾經含辛茹苦的拉扯大了三個兒子,所以要論養孩子,絕對沒有人比他更有發言權。

  至於阪田銀時的那三個兒子,櫻井倒是沒有見過。

  聽說大兒子在組織革命推翻幕府。

  聽說二兒子也在組織革命推翻幕府。

  聽說三兒子去茫茫宇宙做生意了,在賠掉褲衩之前應該是不會回地球了。

  關於三個兒子沒有一個給他養老送終這件事——櫻井倒是一點也不奇怪。

  A11棟別墅是棟典型的歐式風格,碧色草地鋪滿了整個花園,一直鋪到大理石階梯上。

  金屬雕花的大門半開,幾只低級咒靈從裡面探出頭,不懷好意的看著櫻井。而櫻井則回頭看了眼自己穿行無礙的『帳』,挑眉。

  她將一黑一白兩只玉犬召喚出來,白色玉犬落地後便立即撲上去撕碎了門後窺視的咒靈,而黑色玉犬則守護在櫻井身邊,警惕著四周。

  白色玉犬撕碎咒靈後,徑直靈巧的竄入屋內,嗅著咒力開始搜索整個屋子。而櫻井就輕輕拍了拍黑色玉犬的腦袋,不緊不慢的推門進去。

  屋內有些混亂,披著白色蕾絲的巨大沙發側翻,地面有明顯打鬥的痕跡,但是沒有血跡。櫻井廳裡搜刮到了熟悉的咒力殘穢——絕對是在道場裡出現過的咒靈!

  已經進入二樓的白色玉犬發出聲音預警,櫻井順著樓梯向二樓走去。

  和尚且算平靜的一樓不同,二樓已經完全變成了扭曲的咒靈的巢穴——牆壁上到處都是黏糊糊蠕動的血肉,連地板上都鋪著一層類似於肉瓣膜一樣的柔軟物質。

  只要能忍受它惡心的外形,踩上去還是很軟的,像是鋪了很多層鴨絨的地毯。

  櫻井在入口處就被堵住了去路,因為面前巢穴一樣肆意生長的生物已然霸占了整個二樓,不斷鼓動的外層仿佛心髒瓣膜。

  白色玉犬的聲音正從這團『巢』一樣的肉塊裡面發出,裡面應該還有不少多余的空間。不過——這就是『巢』嗎?

  櫻井打量著不斷鼓動的『巢』,它的外形確實很像子宮,四面粘膩扎根於牆壁。

  黑色玉犬衝上去撕咬開外層,隨著咒靈特有的紫色鮮血噴湧,整個『巢』都抖動尖叫起來!而被黑色玉犬撕開的口子,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飛速愈合著。

  櫻井趕在入口徹底閉合前,輕巧的跳進去,同時召喚出了大蛇。

  山田心子建議:不如直接用魔虛羅吧?這個咒靈沒有魔虛羅強,召喚魔虛羅平推就完事兒了。

  櫻井搖頭:先不用魔虛羅。我先看看『巢』的真面目。

  『巢』的內部平坦,上方垂下無數嬌小的『繭』。每個『繭』裡面,都顯而易見散發出咒靈的氣息——但要櫻井說,這種程度的咒靈還遠遠不夠。

  太弱了。

  她將其中一個繭摘下來,大蛇警惕的盯著那枚繭,只要裡面的咒靈敢冒頭,不論櫻井有沒有下命令,它都會立刻咬死裡面的咒靈;在老板的安全面前,命令什麼的,暫時可以往後退一退了。

  將『繭』撥開,裡面是扭曲的,被迫塞進狹小空間的人類軀體。

  櫻井皺眉:「是人類啊。」

  山田心子:嘶——人類,身上為什麼有咒靈的味道?

  櫻井將撕開的『繭』放到地上,繼續朝著白色玉犬的位置走去:被改造了。你還記得一百五十年前加茂憲倫做的實驗嗎?強迫人類和咒靈交合,生下了混血產物。

  山田心子:你的意思是,『巢』和加茂憲倫有關系?但不應該啊,加茂憲倫不是已經死了嗎?

  是啊,他應該死了才對。

  櫻井看著眼前密密麻麻的『繭』,輕聲自言自語:加茂憲倫祓除了『巢』,在加茂憲倫之後,『巢』再也沒有出現。

  換句話來說,加茂憲倫是最後一個見到『巢』的人。『巢』是死是活,甚至去向,也只有加茂憲倫知道。

  接下來只要確定加茂憲倫的身份,那麼她缺席的這一千多年裡所發生的一切,櫻井都可以輕易的將它們拼接起來了。

  她是如此聰明的神明,自無數人類的思潮中誕生,自然不會缺乏智慧。

  但問題在於,她要如何見到『加茂憲倫』?

  這些事情與櫻井的任務並沒有關系,她是否要任性發揮自己剩余的好奇心,去揪出『加茂憲倫』呢?

  和白色玉犬會和後,櫻井看見了渾身是血,趴在玉犬背上的禪院甚爾。他身上的傷口很誇張,尤其是脖頸——稍微視力差一點的人,可能都會誤會這家伙的脖子是不是缺了半截。

  而就在這樣嚴重的傷勢下,禪院甚爾居然還沒有昏迷。

  他撩起眼皮,看著穿海藍色過膝裙的漂亮少女亭亭玉立在自己面前:「嘖,你怎麼來了?」

  櫻井彎起眼眸輕笑:「我說過,甚爾是我重要的基石。如果你死在這種地方,我會很生氣的。」

  「生氣?」

  在心裡反復念了一遍這個詞彙,禪院甚爾嘴角扯起一抹笑意:「然後呢?生氣了你要作什麼?把我的骨灰揚了嗎?」

  他說的坦蕩,還有那麼一絲無賴,好像如果櫻井真的這麼做,他也完全不在意一樣。

  櫻井從口袋裡拿出紙巾,輕輕擦干淨甚爾眼睫上糊著的血水。他的眉骨旁邊也有傷口,被粗糙的紙巾碾過時,饒是天與咒縛,也痛得額角青筋繃起。

  罪魁禍首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甚爾君是我喜愛的後輩,我當然不會對甚爾君做這麼過分的事情。」

  「不過我以前學過一些很有意思的小本事。如果甚爾君真的不幸身亡,那麼我一定會把你的靈魂從三途川帶回來,然後煉成新的式神。玉犬就很適合甚爾君哦?」

  她笑得和善,那笑容溫柔得仿佛夏夜的微風一樣讓人感到心曠神怡。前提是她嘴裡沒有說著這樣可怕的威脅的話——

  禪院甚爾適時將嘴閉上,不再和年輕的家主爭論這種問題。他確信櫻井絕對是說得出口,就一定做得到的人。

  櫻井不再拘束自己的式神,大蛇和兩條玉犬被咒力加強後宛如三把鋒銳的刀,將阻攔在前面,已經爬出『繭』的咒靈全部祓除,一路朝著『巢』的中心平推過去。

  禪院甚爾被玉犬扔在了地上,身上所有的傷口都在一跳一跳,尖銳的叫囂著痛苦。唯獨他的臉上格外干淨,因為被櫻井用紙巾把血都擦掉了。

  這點痛楚完全在禪院甚爾可以忍耐的範圍之內,他側頭看著櫻井:「誰讓你來的?孔時雨?」

  櫻井:「孔時雨先生給發消息,說我可愛的侄子就快要死掉了。所以我連晚飯都沒有吃,就立刻趕過來了。感動嗎?」

  禪院甚爾眸光更沉:「你監視我。」

  他說的是肯定句。作為一個優秀的殺手,禪院甚爾對自己跟蹤和反跟蹤的能力都很自信。他確定櫻井沒有跟蹤自己,那麼只能是她對孔時雨做了什麼,才會讓孔時雨泄露自己的行蹤。

  但孔時雨又是怎麼知道自己有危險的?

  櫻井:「你的手機還在身上嗎?」

  禪院甚爾搖頭:「被咒靈吃了。」

  果然如此——短信不是禪院甚爾發的,有人故意要把自己引過來。為什麼呢?

  為了專門讓自己見見傳說中的『巢』嗎?那也不對,這個『巢』明顯還沒有發育完全,裡面甚至有沒能完全轉化為咒靈的人類。

  這樣的『巢』沒有攻擊性。

  一只脫兔從影子裡爬出來,輕易的將禪院甚爾撈起抗在肩膀上。櫻井向他解釋:「玉犬他們找到『巢』的核心了,你就是在那裡被打傷的?」

  巨大兔子的肩膀上滿是誇張的肌肉——禪院甚爾剛好被頂到了胃部,臉色有那麼一瞬間的扭曲。

  他毫不懷疑,這絕對是年輕家主故意的。

  禪院甚爾曲起胳膊抵著脫兔的肩膀,道:「『巢』的核心裡面也有人類。」

  櫻井:「你認識的人?」

  禪院甚爾:「怎麼可能。」

  看禪院甚爾被打得這麼慘,櫻井還以為是他的仇家呢。

  路已經被式神開拓出來了,櫻井和禪院甚爾沒有任何阻礙的接近了『巢』核心——那是一個巨大無比的『繭』,頂上分散出去無數細密的分支,連接著其他的繭。

  而在這個巨大肉繭的四周,則鋪滿人類骸骨。

  禪院甚爾的咒具就斜插在其中。

  櫻井走過去握住咒具刀柄,將其從屍骸堆中拔出。這把造型奇特的刀遠比她想像中的還要沉,她直接用咒具捅進肉繭裡,肉繭的搏動在這一瞬間停止了。

  下一秒,整個『巢』都瘋狂的顫抖起來,大有將所有人都悶死在裡面的前兆!

  櫻井仍舊不為所動,手腕一轉挑開肉繭外層,裡面赫然躺著一名黑發的少女!對方身穿華麗的十二單衣,姿態溫順美麗,宛如從仕女圖上走下來的貴女。

  肉繭被挑開,少女蘇醒,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殺櫻井——或許是因為肉繭還沒有發育完全的緣故,她只邁開一步便摔倒在地,身體宛如易碎的瓷娃娃一樣,瞬間摔得四分五裂。

  失去了重要的少女,『巢』的動搖越發嚴重起來。櫻井退到脫兔身邊,召回所有的式神,召喚出魔虛羅。

  身材巨大的鬼神在櫻井面前半跪下來,手腕那串歷經千年的相思豆項鏈依舊赤紅如血。櫻井有點吃力的扶起禪院甚爾,道:「動手吧,把這間屋子裡的咒靈全部毀滅。」

  「要吃巧克力嗎?」

  孔時雨掏遍全身的口袋,從褲兜裡摸出一盒巧克力,遞給夏油傑:「沒那麼快,甚爾都覺得棘手的任務,即使是禪院小姐,也要費點功夫才能出來。」

  常年和禪院甚爾打交道,孔時雨對這個男人的實力也略有了解。禪院甚爾這個男人,絕對是怪胎中的怪胎——即使沒有一絲咒力,也能把大部分咒術師摁在地上摩擦。

  夏油傑禮貌拒絕了孔時雨遞來的巧克力,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帳』。

  見夏油傑也沒有心思吃東西,孔時雨干脆拆開巧克力,掰了一塊放進自己嘴裡:「你也不用太擔心。禪院小姐畢竟是禪院家的家主,再厲害的咒靈在她面前也……」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了『帳』破裂的聲音。

  一塊巧克力不上不下的卡在了喉嚨裡,孔時雨連忙大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勉強把那塊黏糊糊的甜膩巧克力咽了下去。

  沒有了帳的遮掩,已經變成廢墟的A11別墅在二人眼前展露無遺。

  孔時雨撓了撓頭,發愁:「這動靜有點大啊……」

  夏油傑已經從石凳上跳下來,快跑衝了過去。孔時雨甚至都沒能追上夏油傑的步伐,郁悶的自言自語:「現在的小孩身體素質這麼好的嗎?」

  櫻井扶著禪院甚爾走出來:「還能站穩嗎?」

  禪院甚爾大半個身子都壓在櫻井肩膀上:「家主大人,我的脖子已經快斷了,你問我還能不能站起來?」

  他說話時熱氣掠著櫻井的耳廓過去,讓人有一種耳朵被親到了的錯覺。

  然而很可惜,櫻井的耳朵不是敏感點。她騰出一只手掐著禪院甚爾的臉頰,冰冷的手指按壓過他臉頰上的傷口——湊得這麼近,櫻井才恍然察覺禪院甚爾這家伙……

  好像還沒有滿十八。

  細碎的傷口被按住,禪院甚爾倒吸了一口冷氣。他扶著自己的脖子搖搖晃晃的站直,清楚的意識到櫻井還在生氣。

  即使是生氣,櫻井聲音仍舊是溫和的:「我沒有開玩笑哦。作為我重要的基石,如果甚爾君擅自死掉,給我造成麻煩的話——就只能讓你去當玉犬了。」

  與少女溫和表情形成對比的,是櫻井格外冷淡的墨綠色眼瞳。那雙眼瞳太平靜,平靜到好像深邃的,看不見底的湖泊,無法讓人窺見絲毫情緒。

  伏黑甚爾:「家主,在威脅我嗎?」

  「不,只是忠告。」

  年輕的家主微笑:「畢竟甚爾君如果一心求死的話,我也攔不住啊。」

  禪院甚爾握住櫻井的手腕,一根一根掰開她手指——和櫻井冰冷的手指相反,禪院甚爾的手指都帶著灼人的熱度,好似要把櫻井的皮膚也點燃。

  他輕聲:「我不會成為任何理想的基石。」

  「我要離開禪院家。」

  他宣布這件事情,而並非商量。禪院甚爾並不接受櫻井的理想,也不接受禪院家給他的結局。

  他好像鐵了心要用一切去證明自己的存在,既不是禪院家的廢物,也不是櫻井所謂的『基石』。

  檢測到人物『禪院甚爾』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68

  「姐姐!」

  夏油傑的聲音橫插進來,櫻井只看了禪院甚爾一眼,但是沒有說話。她在學生面前迅速收起了殺氣,甩下重傷的好侄子,走向夏油傑:「事情解決了。」

  「有等很久嗎?」

  夏油傑搖頭。他一把抓住櫻井的手;因為剛剛扶過禪院甚爾的緣故,櫻井的手上都是血。她下意識掙扎了一下,道:「有血。」

  小少年從口袋裡抽出面巾紙,垂眸認真幫她把手指擦干淨:「現在沒有了。」

  他目光越過櫻井,警惕的看著禪院甚爾——對方給夏油傑一種極其危險的感覺。

  恰好禪院甚爾也看過來,四目相對,禪院甚爾捂著傷口已經結痂的脖子,對警惕的小少年露出個絕對算不上友善的獰笑。

  夏油傑緊張的再次握緊櫻井手指:這個家伙……不是什麼好人!

  山田心子:肉繭裡的人是禪院直?

  從外貌上來說,絕對是禪院直沒有錯。但是櫻井下刀那樣快狠准,連眉頭都沒有聳一下,又讓山田心子不確定起來。

  明知道這個三流神明根本沒有真心可言,但它也不能接受櫻井對待昔日舊識如此冷漠。

  櫻井:不是阿直。

  山田心子松了口氣:我就說,如果是禪院直的話……

  櫻井:就算真的是阿直躺在裡面也不妨礙我下刀。

  山田心子哽住:她,她畢竟是你以前認識的人——

  三流神明眉眼間攏上幾分淡漠:人類活不了那麼長。非要活個百年千年的人類…百年千年,他們還是不是自己本人,都不好說。

  其實還有更多的原因。比如說今天『巢』的出現,明顯就是別人布置的陷阱;又比如說,如果禪院直真的出現在巢裡,那麼也絕不可能是千年前那個乖巧可愛的阿直了。

  總之,下刀的原因很多,不動手的原因卻找不出來。

  櫻井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會在用咒具破開肉繭的瞬間,留了手。要什麼要親眼確認肉繭裡不是真的禪院直後,才讓魔虛羅出來。

  難道她在眷戀什麼嗎?


第46章 禪院舊事

  禪院甚爾受傷了,那麼嚴重的傷,櫻井原本想帶他去醫院。但是這家伙很固執,不肯去醫院——他說要回禪院家,自己包扎。

  櫻井嚴重懷疑,禪院甚爾不肯去醫院,可能是不想付醫藥費;他知道櫻井肯定不會給他墊付醫藥費的。

  而唯一有可能幫他墊付醫藥費的孔時雨,因為害怕禪院甚爾找他清算,已經提前跑了。

  櫻井只好帶著重傷的禪院甚爾,以及沒受傷的夏油傑一起回去。

  夏日的夜裡也悶熱得厲害,櫻井進屋赤腳踩著木質地板,抬起一只胳膊把自己的頭發撈起來——然後她就看見了坐在矮桌面前,面色黑沉的禪院直哉。

  櫻井突然想起來:她接到孔時雨短信出門的時候,禪院直哉說他去樓上洗個澡。

  她走得急,也沒來得及和禪院直哉說一聲。

  聽到腳步聲,禪院直哉扭過頭看向櫻井。年輕的少女正不急不緩的抬手把頭發挽起來,露出一截修長而白皙的脖頸。

  他少有見櫻井這樣露出脖頸的時候,她裙子的圓領因為這個動作而跟著陷下去,鎖骨聳起,冷白色皮膚上蔓延開熱氣熏染的紅。

  然後夏油傑就從櫻井身後走出來,還牽著櫻井的裙角。

  禪院直哉『嘖』了一聲,剛要說些什麼;禪院甚爾也走了出來——直哉看見甚爾,舌頭在嘴巴裡僵住,垃圾話打了個轉,變成一句:「你怎麼在這?」

  他還不知道,自己被關進訓練室裡出不來的時候,自己親爹花了大價錢請禪院甚爾陪櫻井睡覺。

  當然,只是單純的陪/睡而已。

  禪院甚爾沒有回答直哉,准確的說,他甚至都沒有搭理直哉。

  他捂著還在滲血的脖子,赤腳走上地板的時候,在干淨的木地板上留下一連串模糊的血印。

  禪院甚爾:「我去樓上洗個澡,醫療箱還在你房間裡?」

  櫻井:「在抽屜裡。你洗完澡再去拿,不要把我房間弄髒了。」

  甚爾回頭瞥了她一眼,年輕的家主正拉著夏油傑在矮桌前坐下,叮囑著什麼——他確信櫻井還在生氣,所以說話時也故意不看自己。

  她生氣自己搞得那麼狼狽,還差點丟了命。

  他覺得這種感覺很奇怪。禪院甚爾第一次遇到那麼在乎自己性命的人,他親爹親媽大概都沒有櫻井對自己的小命那麼上心。

  到樓上浴室裡洗了澡,禪院甚爾用櫻井的沐浴露,香波,和浴鹽。他洗完從浴缸裡出來,嗅了下自己胳膊,上面散發出淡淡的,和櫻井身上一樣,帶著點淺薄甜味兒的茉莉花香味。

  樓下。

  夏油傑被櫻井塞了本書,是關於咒術界目前已知咒靈的記載。

  她一只手忙著盤頭發,另外一只手在裙子口袋裡摸出一條橡皮筋:「你多看看,沒有壞處的。」

  夏油傑:「那我什麼時候能繼續吃咒靈了?」

  櫻井扎頭發的動作一頓。她的頭發柔軟順滑,一個走神的功夫,大半發絲順著缺口落下去,鋪散在冷白色修長的脖頸上。

  坐在隔壁的直哉嗤笑,聲音透著嘲諷。不過因為櫻井在,他怕被揍,所以沒有說話。

  樓上還有個禪院甚爾呢。萬一櫻井叫禪院甚爾揍他怎麼辦?

  直哉不知道甚爾聽不聽櫻井的。不過他也沒有見過甚爾對禪院家的其他人那麼和氣說話的時候……這是不是說明,甚爾和櫻井關系不錯?

  他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怎麼就關系不錯了?

  直哉越想越覺得煩,越煩越看對面的夏油傑不順眼:這家伙又不姓禪院,憑什麼跟著櫻井學習?

  還不如甚爾呢。

  頭發散了。櫻井懶得重新去扎,她放下胳膊,有點疑惑:「咒靈味道很難吃啊,小傑吃那個不難受嗎?」

  夏油傑怔住。

  他有點慌張——然後開始回憶:我和姐姐說過咒靈的味道嗎?

  夏油傑記得他沒有說過,連夜蛾老師都不知道啊。姐姐怎麼就知道了呢?

  他不想讓櫻井知道這種事情的。

  「我……」

  小少年支吾著,竭盡全力的想要找借口:「我想快點變成厲害的咒術師。等到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情時,我也能幫到姐姐。」

  禪院直哉在對面開嘲諷:「你還想給我姑姑幫忙?趕緊洗洗睡吧,我——」

  他的話沒有說完,櫻井從桌上挑了個不甜的蘋果塞進他嘴裡,強迫直哉把嘴閉上。

  她溫和的摸了摸夏油傑發頂,道:「不用著急。大人的事情大人會自己解決,如果連這點事情都需要小孩子來幫忙的話,那可不是一個合格的大人。」

  這是櫻井從阪田銀時身上學到的。

  有時候阪田銀時拿著刀出門,回來的時候帶有傷,帶有血。黑發黑瞳的少女神明好奇:「你出去打架了嗎?」

  銀卷發的年輕武士脫了上衣,自顧自給自己包扎傷口,答非所問:「今天晚飯可以吃點土豆以外的東西嗎?阿銀我啊已經快要變成土豆了唉!」

  櫻井:「因為你給我留的錢只能買到土豆。」

  阪田銀時哀怨的看向她:「花,你知不知道在我們人類世界裡,長得好看呢是可以當飯吃的。去撒嬌啊!就像這樣——」

  他捧著臉,嬌羞的拉長尾調:「大哥哥~人家今天沒有帶錢嘛!可以下次再付錢……」

  櫻井把土豆砸到阪田銀時頭上:「啊,手滑了。」

  銀卷發的武士把自己腦袋從地板裡□□,嚷嚷:「明明就是故意的吧?你這是謀殺親父啊你知道嗎?!」

  他憑借自己不要臉的下限成功帶偏話題,從未對櫻井提起過那些不死心追來的殺手,那些尚未被清理完的天人。

  櫻井沒有養學生的經驗。她只能從銀時身上學——角色卡不能說那麼無下限的話,所以櫻井換了更緩和的話題。

  她道:「而且我是最強的,所以不管發生什麼,你都可以倚依靠我——我會幫你解決。」

  少女的手掌並不寬厚,而是修長冰冷的。但她說出這句話時,眸光灼灼,遠勝月色。夏油傑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自己應該信她——連帶著突然換了老師,還被禁止吞食咒靈的不安,都消去許多。

  只有禪院直哉臉色很難看。

  他覺得櫻井越發的過分了,眉毛一挑,壓不住火氣,陰陽怪氣道:「姑姑,他可不姓禪院。」

  櫻井偏過頭,金燦燦的長卷發在直哉眼前晃過去,她妍麗的臉上一片茫然:「你怎麼還在這?」

  禪院直哉張了張嘴,又閉上。他蹭的站起來,氣惱的踩著地板出去——才走了兩步,樓上傳來沙啞懶散的男聲:「再用力踩一腳,我就把你扔出去。」

  走出去和被扔出去當然是兩回事。

  直哉抬起頭,就看見甚爾站在二樓欄杆邊緣,正在擦頭發。他神色也懶洋洋的,眼眸微垂,黑色濕漉漉的頭發耷拉在額頭和臉頰側。

  像一只剛洗完澡,慢吞吞舒展四肢的矯健黑豹,渾身都散出危險又迷人的氣息。

  直哉僵硬著脖子,放輕腳步出去。

  甚爾嗤笑一聲,身體向外靠著欄杆:「家主大人,你這樣可鎮不住他。」

  甚爾是指櫻井對直哉的態度——櫻井不看他,冷淡道:「至少直哉君不會突然被咒靈削掉半邊脖子,給我平添麻煩。」

  甚爾舌頭抵著牙關,覺得有點棘手:怎麼還在生氣呢?

  難搞。

  他討厭禪院家的人,也討厭櫻井說要把自己當成基石。但是甚爾分得很清楚:櫻井和禪院家是兩回事。

  夏油傑警惕的看著禪院甚爾,像一只警覺的貓。

  禪院甚爾居高臨下的看過去,和夏油傑暗紫色的,像是婉轉開著紫羅蘭似的眸子對上。他眉骨高聳,挑釁一般:「晚上我睡你房間?」

  夏油傑臉上的肌肉抽了一下,茫然又錯愕。

  櫻井終於抬頭看向禪院甚爾,他只披著外衣,胸腹間滾落水珠,黑曜石一般的眸子裡盛有白熾燈明亮的一點。

  她催促山田心子:截圖。

  山田心子一邊截圖,一邊嘟囔:你說過這款不是你的理想型……

  櫻井:他好看。我喜歡好看的。

  山田心子:膚淺!

  櫻井笑了一下:都說了我是三流神明。

  當然很膚淺啊。

  櫻井按了下夏油傑的腦袋,沒有用力,提醒他:「看書,不用管他。」

  她站起來,走上樓梯——和禪院甚爾隔著一段距離,禪院甚爾輕笑:「怎麼,那個家伙也是你的『基石』?」

  除此之外,禪院甚爾想不到櫻井還有什麼理由,能把一個根本不姓禪院的孩子帶在身邊,悉心教導。唯一的理由大概就是這個孩子對櫻井來說很重要。

  首先就能排除私生子這個選項了,年紀對不上。

  櫻井自己才十七歲,去哪蹦出一個這麼大的兒子?

  聯想到櫻井的性格,甚爾瞬間便猜到:夏油傑可能和自己一樣,是櫻井規劃之中,非常重要的『基石』。

  櫻井:「小傑要比甚爾君省心多了啊,至少不會給我添麻煩。」

  她視線冷冷的,掠過甚爾袒/露的胸腹,上面的傷口血跡都已經被衝洗干淨,泛著蒼白。櫻井越過甚爾:「進來,包扎傷口。」

  她說話很少有帶著戾氣,或者負面情緒。即使誰都能察覺出年輕家主的不高興了,她語氣也總是溫和的。

  甚爾勾起嘴角,向著樓下看書的小孩笑了一下,轉身跟著櫻井進屋。他轉身的時候,能感覺到夏油傑的目光灼灼黏在自己後背,不回頭也知道,對方必然是惱怒憤恨。

  櫻井打開醫療箱,找出繃帶,和各種外敷的藥;不用她開口,禪院甚爾便乖乖走到櫻井身邊坐下,略微垂著頭,沒完全擦干的黑色發梢滾落幾滴水珠,在櫻井的裙子上面暈開水痕。

  她半蹲下來幫甚爾上藥,動作嫻熟。即使俯身要將繃帶繞過甚爾肩背時,櫻井也不曾臉紅,她的心跳聲很穩,呼吸掠過甚爾胸口。

  湊近的時候,甚爾聞到櫻井身上淺淡的,帶著點甜味兒的茉莉花香氣。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樣。

  然後櫻井的臉頰貼在了甚爾胸口。

  她的臉頰也是冰冰涼涼的,隔著一層繃帶,呼吸聲和年輕男人的心跳聲糾纏在一起。甚爾的心跳聲比平時快了一拍。

  他兩只胳膊撐著身體,黑黝黝的眸子低垂,只看見櫻井金色的發頂,往下是密密的眼睫,雪白色的耳尖:她沒有臉紅,連心跳聲也不變。

  禪院甚爾心底莫名煩躁起來,有著不甘心,覺得好像在某些地方被櫻井比了下去。

  櫻井將繞到禪院甚爾背後的繃帶打好結,便站了起來:「包扎好了,這兩天先別接任務。」

  停了兩秒,她復又補充:「非要接,就接點普通人的任務。」

  天與咒縛的身體那般可怕,只要不是對上咒靈,術師——哪怕帶著傷,對付普通人也夠了。

  禪院甚爾仰著頭看她,並不說話,眼裡透出打量。燈光將他的臉照得格外清晰,包括嘴角那道細長的疤痕。

  櫻井突然發現甚爾居然也有黑眼圈,而且還挺重的。

  不過她轉念一想,以禪院甚爾這種做任務不要命的態度,沒有黑眼圈才奇怪。

  甚爾:「我要離開禪院家。也不會成為你的『基石』。」

  櫻井一皺眉:「我知道,這話你在外面就說過了,我又不是聾子。」

  年輕男人不自覺,咽了下口水,喉結跟著輕輕上下滑動——他心底又重新冒起鼓噪的聲音,但是暫時想不出什麼話來和櫻井說。

  他想提醒櫻井:我不會做你的什麼『基石』。

  所以你對其他人好就行了。沒必要對我好。也沒必要在乎我的命。

  禪院甚爾不想和任何一個術師之間,產生眼下這種斬不斷理還亂的關系。尤其是當這個術師還姓禪院的時候,他光是想到自己與櫻井的血緣關系,想到櫻井貼近自己胸口時,冰冷的皮膚。

  甚爾分不清那一瞬間湧起來的情緒,到底是因為自己惡心到想要作嘔,還是他無法接受自己的動搖。

  門口傳來細微的動靜,夏油傑板著臉探頭進來:「姐姐,我看完了。」

  櫻井立刻將注意力從甚爾身上挪開。她溫和的走向夏油傑,摸了摸小孩的頭:「這麼快就看完了嗎?小傑真厲害啊。」

  夏油傑緊緊握著櫻井的手腕,仍然警惕著禪院甚爾:「姐姐,晚上你要和……他一起睡嗎?」

  他不會把櫻井往那方面想,只覺得一定是這個危險的男人哄騙了櫻井什麼。

  電視劇裡就是這麼演的——而且這個男人還很好看。這種男人夏油傑在電視劇裡看多了,騙錢,還騙身。

  櫻井不知道自己年幼的學生腦子裡已經演起了雷雨大劇場。她解釋:「因為老師晚上一個人睡覺會害怕,甚爾君只是和我呆在同一間屋子裡陪我而已。」

  她並不因為夏油傑年紀小,就把這件事情在他面前藏著掖著。櫻井在人類世界生活了那麼久,很清楚對於人類來說共處一室是件曖昧的事情——而且還要過夜。

  消除曖昧最好的辦法,就是坦坦蕩蕩的告訴大家真相。

  只要你足夠鎮定,其他人就會被你的氣場影響,續而也覺得這件事情不帶有任何曖昧的桃色氣息。

  果然,在櫻井澄澈坦蕩的目光下,夏油傑腦子裡的大劇場迅速被掐滅。他握著櫻井的手腕,小聲:「可我覺得他不像個好人。」

  櫻井被他逗笑,嬌媚的桃花眼彎起:「沒事,很多好人都長得不怎麼像好人——」

  「如我這樣,漂亮又心善的,確實少見。」

  說完,她自我肯定一般,輕輕點了點頭,臉上揚起一點兒這個年紀該有的得意神氣。

  夏油傑不錯眼的看著她臉上那點得意,心想:姐姐真好看。

  人也很好。

  禪院家的其他人都不是好人,但是姐姐是好人。

  他年紀太小,不懂得過於熱烈的感情。但種子又確實在他心底種下,一次次被櫻井柔軟的笑臉,偶爾流露出的,與對待其他人時截然不同的神態所澆灌。

  晚上櫻井把隔壁房間收拾出來給夏油傑睡。

  臨走前,夏油傑拉住了櫻井的手腕——櫻井耐心的詢問:「一個人睡不著嗎?」

  夏油傑只是不想讓櫻井回甚爾那邊去。他不喜歡甚爾,但他喜歡櫻井;小孩子的情緒總是很涇渭分明的。

  所以夏油傑不想自己喜歡的姐姐和自己不喜歡的人待在一起。

  他糾結了一會,小聲:「我一個人害怕。」

  說完這句謊言,小孩臉蛋漲紅。

  感覺到身邊躺進來一個人,夏油傑抖了抖眼睫,轉頭看向身側。櫻井打了個哈欠,把被子拉到自己身上,蓋了一半:「那我陪你好了,快睡吧,要十二點了。」

  夏油傑眨了下眼睛:「不管甚爾了嗎?」

  櫻井:「他是大人了,自己困了可以自己睡覺。」

  夏油傑:「那姐姐呢?」

  櫻井躺在榻榻米上,翻身,一條胳膊曲起枕著腦袋:「沒事,我是仙女,仙女都是群居的。」

  她嘴裡一本正經的說著胡話,眼睛還閉著,眼尾向下微微彎起,帶著一點笑意,明顯是在逗夏油傑。

  夏油傑看出她在哄自己了。小少年板起臉,認真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也可以……」

  話沒有說完,眼前忽然黑了。夏油傑眨巴幾下眼睛,意識到是櫻井關了燈。

  屋子裡的風扇發出輕微的聲音,她透著涼意的手掌捧住夏油傑臉蛋蹂/躪了幾下:「可以什麼?可以幫我排憂解難,還是陪我睡覺?」

  夏油傑的臉蛋被她揉成一團,張了張嘴,卻沒能成功發出聲音。

  夜色是暗的,黛青,仿佛青山幕布。而闔著雙目躺在夜色裡的櫻井卻很顯眼,冷白的皮膚,淡金色柔軟的發。

  那些明亮的顏色都融進夜色裡,好像中世紀名貴的顏料磨碎後,淌著夜色,勾畫出她的輪廓來。

  良久,夏油傑憋出一句:「我、我能幫到姐姐。」

  櫻井松開他的臉蛋,敷衍又包容的,拍了拍他的背:「那是你長大之後的事。好了,快睡吧,晚安。」

  早上櫻井比夏油傑更早起來。她小心翼翼把胳膊從對方脖子底下抽出來,揉著手腕。

  窗外響起蟬鳴聲,還有葉子之間相撞,嘩嘩啦啦的聲音。

  清晨的太陽光隔著一層紙門,將整間屋子都照得明亮。

  櫻井拿過手機,接到數條短信,是關於夏油傑的任務——她『嘖』了一聲:「壓榨童工也不是這樣的壓榨的。」

  小孩子才十一歲呢,就急著給他安排任務了。

  山田心子:御三家的孩子從覺醒術式那一刻開始,就要被扔出去和咒靈搏鬥了。

  櫻井:那皇帝還天不亮就要起床批奏折呢,你說他和睡到日上三竿的流浪漢誰更幸福?

  山田心子吵架從來吵不過櫻井,明智的放棄了和她爭執。反正吵到最後,贏的人還是櫻井。

  所以它選擇轉移話題:任務怎麼辦?如果他要完成任務,肯定就要去吞食咒靈……你總不能一直攔著。

  櫻井:我是他的老師。在我找到合適的解決方案之前,我不會讓他去吃咒靈的。

  「幾點了?」

  身後傳來夏油傑迷迷糊糊詢問的聲音,櫻井回頭將他按回被窩裡:「還早,你繼續睡吧。」

  「我有點事要出去,你睡醒了就自己下樓吃早飯,然後繼續看書。有事情就給我打電話。」

  夏油傑清醒了大半。他睜大眼睛:「你要去做任務了嗎?」

  櫻井搖頭:「不是做任務。算是……給家裡小輩開家長會。做任務的話,我會帶著你去學習的。」

  夏油傑放心下來。他年紀小,睡得多,躺回去後很快又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櫻井出門,伸了個懶腰,在心裡想著自己今天的行程,然後一抬頭就看見禪院甚爾站在樓梯口。不知道是不是櫻井的錯覺,總覺得甚爾的黑眼圈更嚴重了。

  她和往常一樣,和氣的向禪院甚爾打招呼:「早。」

  禪院甚爾:「看來裡面那小孩,是比我還重要的『基石』啊。」

  櫻井想了一下,問:「啊,你昨天不會在等我吧?」

  禪院甚爾慢悠悠從櫻井身邊走過去:「不,沒有等你。」

  他路過櫻井身邊的時候,身上有股與本人外貌格格不入的香氣——櫻井輕易的分辨出,那是侍女放在自己屋子裡的熏香的味道。

  山田心子:都!這樣了!為什麼!還不!漲!情緒值!

  櫻井倒是不怎麼意外。她聳了聳肩:因為已經68了。

  70是一個臨界點。兩面宿儺的情緒值能那麼輕易推過70,是因為他本來就是個不知克制,隨心所欲的人。

  只要櫻井的表現足夠合他心意,他並不在意自己的心跳是否因此失衡。甚至偶爾還是因為櫻井帶給他的,他從未有過的情緒,而好奇愉悅。

  但是甚爾和直哉不同。

  他們兩個都沒有兩面宿儺那樣順從自己的欲/望。愛也好恨也好,甚至更復雜的感情——他們或因為性格,或因為出身,或礙於那點血緣關系,下意識的將情緒按壓下去。

  山田心子皺眉:好麻煩。是不是這個角色卡安排得不太對?

  櫻井輕笑:不會。血緣關系也有血緣關系的好處,後期會很好推的。

  還有什麼比血濃於水,愛恨兩難的感情,更讓人輾轉反側,情緒跌宕呢?

  吃過早飯,櫻井換了身衣服——甚爾吃不慣櫻井這邊的早飯,太甜,膩得慌。他看櫻井換了衣服,問:「出門,任務?」

  櫻井搖頭:「御三家小輩有個交流會。直哉要去,我也去。我不參加,不過可以看著。」

  櫻井雖然年紀輕,但她已經不是小輩了。她和直毘人一輩,甚爾和直哉都要叫她姑姑。

  甚爾靠著門框,微微側著頭看她:「你喜歡他?」

  甚爾所說的喜歡,當然也是普通的喜愛之情。

  櫻井答得很快:「直哉嗎?喜歡啊,直哉是很可愛的後輩呢,也不會給我招惹麻煩。」

  重點是,禪院直哉欺軟怕硬,又自負得很。這種人刷情緒值很快——又能賺錢又能使喚的漂亮男人,誰不喜歡呢?

  但甚爾明顯沒有和櫻井想到一起。他目光變得深沉起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櫻井也懶得去揣摩他,因為交流會就要開始,她再不去就要遲到了。

  山田心子:他後面為什麼不說話了?

  櫻井:在考慮要不要讓禪院直哉快跑吧。

  山田心子:……我覺得應該不是?

  櫻井沒有跟著禪院家的車隊過去,她是自己向直毘人要了地址過去的。車開到一半,櫻井忽然讓司機停車。

  司機疑惑:「您要在這裡下車嗎?這邊距離會場還有十分鐘左右的距離……」

  櫻井:「就在這停車吧,我順便去辦點事。」

  山田心子:……你要去辦什麼事?

  櫻井:附近有咒靈氣息,我去看看。

  山田心子頓覺不妙,剛想問櫻井是不是又要吃咒靈了——金發碧瞳的少女下車,走了兩步,變成了黑發黑瞳,容貌清麗的年輕女人。

  周圍來來往往的人並不少,卻沒有任何人為這堪稱變身魔法的一幕駐足。所有人都好像沒有看見櫻井似的,匆匆忙忙從她身邊走過。

  山田心子頭痛:這次要多久?

  它覺得自己完全攔不住櫻井。不止攔不住,連勸都沒有余地。

  櫻井穿過人流,准確找到了在偏僻巷子裡盤旋的咒靈。她將咒靈抓住揉搓成球:「放心,不會超過五分鐘。」

  嬰兒拳頭大小的咒靈球躺在手掌心,櫻井皺著眉,不情不願的張開嘴將它吞咽下去;這次是二級咒靈,味道比上次抓獲的弱小咒靈更明顯。

  喉嚨收縮,艱難的將咒靈咽下。

  過於惡心的味道引得櫻井胃部一陣陣痙攣。

  她捂住嘴,干嘔了幾下,什麼東西也沒吐出來——櫻井轉過頭,看向巷子口,穿著白色印花浴衣的小少年,正冷淡的望著她。

  陽光恰到好處的將二人劃分開,五條悟歪了歪頭,冰層重疊一般美麗的蒼藍色眼瞳,好奇注視著巷子盡頭的年輕女人。

  她豎起一根食指,輕輕抵著柔軟的唇,喃語:你沒有見過我。

  你不記得我。

  女人的容貌很美,不僅僅是五官美,更多的是一種淡漠而干淨的神性美。她這樣輕聲低語,好似巫女在傳誦神諭。

  很蠱惑人心。

  五條悟眨了下眼。

  他眼瞳很大,看起來格外的無辜,又天真得很。他對著櫻井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意,長長的,和發色一樣雪白的眼睫上落了細碎的陽光:「我記住你了。」

  「吃咒靈的漂亮姐姐。」

  櫻井:「……?!」

  不是!我的喃語失效了??


第47章 禪院舊事

  她隔著些許距離,和嘴角微微上翹的漂亮小少年隔空對望——這是櫻井頭一次對人類使用喃語失效。

  這時候,櫻井的腦海中想起了系統提示音。

  檢測到特殊人物出現。

  特殊人物『五條悟』。

  資料不全,可查閱。

  檢測到特殊人物『五條悟』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62

  山田心子生無可戀:完了,特殊人物卡。

  櫻井茫然:特殊人物卡?

  山田心子:你可以理解為老天爺的親兒子,一個想法改變世界的那種。這種麻煩的家伙,都會被我們編入『特殊人物卡』裡面。

  櫻井一拍自己掌心,躍躍欲試:那這種角色的情緒值是不是也特別值錢啊?他和兩面宿儺誰比較值錢?

  兩面宿儺是櫻井目前做過的人物裡面,最值錢的角色了。

  山田心子哽了一下:你不會還打算刷他的情緒值吧?你悠著點,我不想這麼快失去搭檔!

  據公司裡的前輩說,上一個招惹了其他世界特殊人物卡的工作人員,現在還在阿晉不可以展開描述的小黑屋裡沒出來呢!

  櫻井:我們又不是一個世界的,刷一波快錢我就銷卡跑路。他總不會比兩面宿儺還可怕吧?

  山田心子看著自己搭檔滿臉的躍躍欲試,它咽了咽口水,撒謊:和其他角色一樣。

  實際上很貴。

  在位面管理局,越危險,越容易觸發死亡BE的角色,情緒值就越貴。因為這類角色情緒值不好刷,常年掛在任務榜單上,沒有人接。

  為了鼓勵員工,管理局會適當提高這類人的價格。不過山田心子也知道,以櫻井那種摸魚的性格,應該不會主動去查五條悟的價格。

  果然,櫻井相信了山田心子的話,滿臉的興奮之色迅速褪去。

  「五條少爺!您怎麼跑這裡來了?」

  隨行的僕人追了上來,看見五條悟站在巷子口——他松了口氣,抬手抹去自己頭上的冷汗,好聲好氣的蹲下來:「會場裡到處都在找您,不管怎麼說,您也等切磋結束了再……」

  五條悟奇怪的看著他,指著巷子:「你沒看見嗎?」

  僕從一愣。他以為是咒靈,轉頭看向巷子,但是巷子裡空無一物,只有幾只老鼠飛快竄過垃圾袋。

  他小心翼翼:「是、是有什麼特別的,可以隱藏身形之類的咒靈嗎?」

  畢竟他也是個咒術師,雖然不及五條悟那般天才,卻也是正兒八經考了級的。如果有咒靈,他自認自己是可以看見的。

  五條悟再度將目光放回巷子裡:黑發黑瞳的年輕女人,正彎彎眸子向他露出一個淺笑。

  她站在太陽照耀不到的暗處,笑起來卻讓人錯覺那巷子黑暗處,也有柔軟明亮的光。五條悟疑惑:分明有人。

  分明不是咒靈。

  櫻井向他眨了下眼睛,聲音飄渺而帶著蠱惑性:「他們看不見我。」

  五條悟疑惑:「可你不是咒靈,也不是鬼。」

  他覺得不解,眨了下眼。

  六眼不會出錯,對方一定是人——但就在五條悟眨一下眼睛的功夫裡,他雪白的眼睫輕輕撲閃,只是遮掩了視線一瞬;巷子裡已經空無一人。

  僕從滿臉茫然:「少爺,您在和誰說話?」

  五條悟蹙起眉。他問:「你沒有看見嗎?」

  這是五條少爺問他第二遍了。僕從戰戰兢兢的惶恐:「我、我真的什麼都沒有看見!」

  這破巷子裡,別是藏著個特級咒靈吧?

  僕從惶恐不安,五條悟卻並不關心。他原本是察覺到咒靈的氣息,才想過來看一看;但是卻看見了比咒靈更有意思的東西。

  那是什麼呢?

  肯定不是人。

  也不是咒靈,更不是鬼魂——六眼都無法辨識的存在……是從月亮裡偷偷跑出來的輝月姬嗎?

  好有意思啊。比交流會,比五條家和那些殺手們加起來,都還要有意思。

  五條悟決定不和任何人說這件事情,於是他難得大度,道:「什麼都沒有。」

  這是他的小秘密,一個其他人都看不見,只有他才得以驚鴻一瞥的輝月姬;就像是獨一無二的禮物,新奇的玩具……不,不對。

  五條悟心想:應該比這些更特別一點。

  像是五條家密不透風的腐朽黑暗中,突然開出來的,一束帶著濃郁香氣的月桂花。在黑夜裡,所有人的眼睛都被蒙上,只有他看見了。

  走著神,六眼自發將四周的信息反饋回來。這時,五條悟視線裡闖進一個少女:對方金發碧眸,行色匆匆從六眼視線中走過——當五條悟將視線落到她身上時,對方敏銳的也看過來。

  她顏色濃郁的墨綠色眼瞳被陽光照耀,上面落了一點明亮的,灼人的金色。

  六眼掃視到櫻井身上時,立刻驚動了影子裡藏著的演員式神們;不過他們倒是很輕易就安靜下來,反正他們是演員,沒感受到敵意的時候,縮著裝死就完事了。

  跑得再勤快,也不會有人給他們加工資的。

  但是演員堆裡,偏偏混進了一個真正的十影法式神。魔虛羅在六眼試圖分析櫻井的瞬間,像只護短的惡犬,釋放出些許駭人的冰冷咒力。

  代表強烈詛咒的咒力順著少女的影子散發,周圍的人不自覺打了個寒戰。

  兩人視線一觸即分,五條悟別開頭,抬手揉了下自己的眼睫。他的眼睫有點刺痛,頭也有點痛。

  等他揉完眼睛,人群裡已經沒有了那個少女的影子。

  五條悟忽然問:「禪院家的新家主,是個混血兒吧?」

  僕從不知道這位小少爺的話題,怎麼就突然就跳到了禪院家的家主身上。他謹慎道:「是的。」

  他不敢在五條悟面前多談關於禪院家家主的事情。因為自從禪院家出了個有十影法的年輕家主後,其他御三家的人就難免將兩個天才放在一起比較。

  五條悟確實天賦驚人。不僅是在五條家,即使是御三家,甚至整個咒術界,都是所有人公認的天才。

  是從出生那一刻開始,就改變了世界規則的天才。

  但他畢竟還小,還遠未到未來可以輕易影響整個咒術界的時候;而禪院家年輕的家主,卻已經開始讓更多的人不安。

  金發碧眼的美麗少女已經走出六眼偵測的範圍許久。五條悟垂下眸,語氣淡淡:「我討厭她。」

  僕從陪著笑,討好道:「她只是年長您幾歲而已,您遲早會趕上她的。」

  五條悟沒有應僕從的話。他討厭禪院家那位只見了一眼的家主,原因並非外面的流言蜚語。

  討厭就是討厭,大少爺討厭人總不需要什麼理由。他想:一定是因為自己剛剛看了那麼漂亮的輝月姬,在看到禪院家那個女人,就下意識討厭對方了。

  他的月桂花多麼美麗,又可愛,說完話還會眨眼。

  禪院家那個女人就討厭多了,只看一眼,都能感覺到對方溫和假面下掩藏的,不正常的野心。有這種野心的人,五條悟見多了——五條家很多人都有。他們會用野心勃勃的目光看他,包括他的父母。

  他們一邊愛他,一邊用愛來逼迫他。

  他們的愛和恨一樣可怕,是纏繞在五條悟身上,宛如附骨之疽一般牢固的詛咒。

  檢測到特殊人物『五條悟』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65

  山田心子崩潰:……這個特殊人物什麼毛病!!!

  就見了兩面,你漲個屁的情緒值啊!你漲這麼快,萬一讓那個三流神明覺得你有希望,覺得白賺的錢必須賺,開始用心刷你的情緒值了怎麼辦?

  上一個兩面宿儺現在心髒還不知道在哪流浪呢!

  你也想被三流神明拉進『暗殺甲方』的名單裡嗎?

  別說山田心子,櫻井也摸不著頭腦。她茫然:我不知道啊。他怎麼就漲情緒值了?

  本來以為兩面宿儺已經算是很反復無常的男人了,結果沒想到五條悟更反復無常。

  不過……

  櫻井聳了聳肩,道:算了,管他為什麼漲,反正漲了就有錢賺。

  山田心子小心翼翼窺視櫻井神色,三流神明已經把注意力轉移到了附近買一送一的甜筒上,興衝衝的跑過去一人要了兩個甜筒,看起來完全沒有對五條悟的情緒值上心。

  它松了口氣。

  咬了一口甜筒,櫻井道:五條家和菅原道真有關系嗎?

  山田心子查了一下:似乎是菅原道真的後代。

  櫻井:我就說——那雙眼睛看起來特別眼熟,我上一個任務見過的。好像裡梅也是菅原家的人。

  在道場,和裡梅一起圍攻自己的男人,就有一雙蒼藍色的六眼。不過五條悟給櫻井的感覺有點特別,她直覺五條悟應該比千年前的那個六眼更強。

  實際上,山田心子的擔心完全是多余。因為櫻井只是順口一問,但是對五條悟的興趣並不大。這樣的孩子櫻井見得多了,並不因為他是老天爺親兒子,就對他格外注意。

  非要說的話,她現任兼職老板齊木楠雄身邊,也有一位被神偏愛的少女。另外一位兼職老板自己就是個土地神,還養了只狐狸。

  活了兩千多年的神明見過太多人,也認識過太多的人。有人愛她,有人恨她,有人想教她接吻,有人滿心赤忱等她回頭——等上一個百年,很快就被她忘得一干二淨。

  她不知道什麼叫一見鐘情,什麼是一眼萬年。她一出生就從養育自己的負面情緒裡學會了愛和恨,就像一個嬰兒出生就是意識健全的成年人;人類該有的懵懂情動,心猿意馬,櫻井都知道。

  她知道接吻會讓人快樂,知道愛一個人會流眼淚。可正因為知道的太多,於是一切的感情對櫻井來說都失去意義。

  她是生命漫長的神明。

  不可結緣,徒增寂寥。


第48章 禪院舊事

  山田心子決定轉移話題,至少不要再提起五條悟:你不是要去看禪院直哉嗎?

  櫻井感到奇怪:誰和你說我是來看禪院直哉的了?

  山田心子:……你不是來看禪院直哉,刷他情緒值的嗎?

  櫻井:禪院直哉又不是會因為這種小事,就發生情緒波動的人。我來是想看看加茂家的人。

  加茂憲倫就是加茂家的人,千年前羂索也是寄住在加茂家。一時間櫻井都不知道該說加茂家倒霉,還是運氣好,連著兩次中獎。

  不過這次櫻井在會場轉了一圈,卻並沒有看見加茂家有格外需要注意的孩子。

  倒是禪院直哉,在場外看見櫻井後,變得更加得意,挑釁起其他人更加的不留余力;只是等到他好不容易打贏,回頭去找時,場外又沒有了櫻井的身影。

  小少爺氣得立刻面色冷寒,霎時也沒有了勝利的喜悅。

  同行的人來向他祝賀,禪院直哉一扯嘴角:「不過是對手廢物而已。」

  他說完這句話,眉梢和上挑的眼角都透出高高在上的諷刺意味;剛剛被扶下去的咒術師聽見,氣得立刻要轉身找他麻煩,但被同行的人及時拉住。

  禪院直哉又看了眼門口:人影往來,卻並沒有櫻井。

  他終於忍不住,找了個禪院家的人問:「櫻井……小姑姑,今天沒來嗎?」

  「家主嗎?」

  被禪院直哉抓住的人愣了一下,然後恍然大悟:「家主啊?她看完您的回合,就先走了。」

  禪院直哉挑眉:「看完我的回合,就走了?」

  那人不明白禪院直哉為什麼要著重問這個問題,不明所以的點頭:「是啊,看完就走了,說還有其他事情要忙。」

  往日裡陰陽怪氣的大少爺,忽然舒展開眉眼,笑容燦爛:「哦,我知道了。」

  櫻井走出會場,路過之前那個買一送一的甜筒店。她走過去掏錢:「老板,甜筒來一個。」

  她長得好看,老板對她印像格外的深刻:「還是兩杯草莓味?」

  櫻井剛要張口,身後突然傳來低啞磁性的男聲:「一個草莓,一個薄荷的。」

  櫻井回頭,看見禪院甚爾正站在她身後。他個子遠高於櫻井,兩人目光相對,年輕男人輕輕一聳眉骨,黑色眼瞳裡露出幾分似笑非笑的戲謔。

  櫻井:「你付錢。」

  甚爾臉上表情明顯的頓了一下:「……你不是長輩嗎?」

  櫻井滿臉誠懇:「尊老愛幼。」

  甚爾嘴角連帶著那條細長的疤痕,都輕微的抽搐了一下:「你覺得你算老還是幼?」

  櫻井轉過頭,對店老板道:「兩個草莓味,加糖。」

  禪院甚爾感覺自己胃裡又要打結了。這幾天在櫻井屋裡吃飯所咽下去的,那些過分甜膩的味道好像在這一刻又湧了上來。

  他趕在老板加糖之前,先服了軟:「我付錢。」

  櫻井立刻改口:「老板,一個草莓味,一個薄荷味,薄荷味不加糖。」

  老板被他們逗笑了,拿給櫻井兩個冰淇淋,還附贈給她一顆水果糖:「小姑娘不要這樣和男朋友吵架啊,有什麼不高興的事情,明明白白的說開了就好。」

  這回換成甚爾和櫻井兩個人同時臉色僵住。櫻井接過糖和甜筒,試圖解釋:「老板,我們不是……」

  甚爾的手越過櫻井,拿走自己的甜筒:「走了。」

  他懶得解釋;這種事情慣來是越描越黑,不解釋就是最好的解釋。

  櫻井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追上甚爾。她咬著水果糖,語氣含糊的問:「你去出任務了嗎?」

  年輕男人身上有很淡的血腥氣。他應該是洗過澡了,血腥氣裡面還混有沐浴露香精的味道。

  甚爾:「嗯。」

  櫻井偏過頭,好奇的看甚爾;對方穿著再普通不過的白色背心,黑外套,黑色練功褲,和軟底的布鞋。

  因為鞋底足夠柔軟,他走起路來,也如同貓咪肉墊一般,輕得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就連心跳聲都巧妙的融合在環境音裡,如果櫻井不刻意提起一些警惕心,或許都無法察覺甚爾的存在。

  他對視線很敏感,被櫻井看了一會兒後,甚爾也偏過頭看她。

  天色漸晚,路邊的路燈相繼亮起。柔和的昏黃色路燈光芒,也並沒有柔和禪院甚爾的臉,他依舊氣質鋒銳,眼眸冷厲。

  只是他看著櫻井,目光裡沒有殺氣。甚爾看櫻井的目光就和櫻井剛剛看他的目光一樣,透著好奇,探究。

  一對情侶從旁邊走過,女孩子氣呼呼擰了把男生的胳膊,不滿:「你看別人的男朋友,走幾步路都要轉頭看看女朋友在干什麼。你呢?你就知道打游戲!」

  男生被擰了胳膊,小聲反駁:「因為人家女朋友好看啊,要換了我,我也會忍不住一直去看……哎呦!疼——痛痛痛——美智子,胳膊要被你掐斷啦!」

  那對情侶吵吵鬧鬧的走遠了。

  櫻井覺得奇怪。她抓住禪院甚爾的胳膊,讓他站在原地。禪院甚爾不解,垂眸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櫻井——她往旁邊退了兩步,上下打量甚爾,然後又低頭看自己,疑惑:「我們哪裡像情侶?」

  「這麼明顯的血緣關系,怎麼可能有人看不出來?」

  禪院甚爾反應過來。他嘲笑櫻井:「有眼睛的人都看不出我們有血緣關系。」

  櫻井身上混血兒的特征太明顯了。她金發,墨綠的瞳,皮膚冷白;而禪院甚爾,則是個從頭到尾都明顯帶著東方男人特征的異性——尤其他深色的肌膚,純黑的眼眸和烏發,跟櫻井站在一起,色差強烈。

  再加上年紀相近,被誤認為情侶反倒是很正常。

  櫻井還是疑惑。她歪頭打量甚爾,道:「那也不該像情侶啊。你不覺得我在氣質上就很適合做你媽媽嗎?」

  甚爾咬脆筒的動作一滯。

  幾塊脆筒碎片滾落,順著他的手背落到地上。

  甚爾:「那你可以去問問我爸,願不願意娶自己的小妹妹。」

  櫻井居然還真的露出了認真思索的表情。她道:「你父親好像已經去世了。」

  甚爾:「不知道,沒印像。」

  櫻井:「確定是你親爹?」

  甚爾舔了舔唇邊沾到的碎片:「關我屁事。」

  他把裹甜筒的紙巾扔進垃圾桶,而且垃圾分類還分對了。櫻井吃得沒有他那麼快,慢吞吞咬著甜筒脆皮。

  她想:禪院家的家長還真是一個比一個失敗。

  兩人走到了十字路口的分叉點。甚爾懶洋洋的兩手插兜,道:「禪院家往那邊走。」

  櫻井吃干淨甜筒,問:「你不回去嗎?」

  「不是回去。」

  禪院甚爾糾正櫻井的話:「禪院是禪院,不是我家。」

  禪院對於甚爾來說,是一個不能用『回家』來形容的地方。

  櫻井想了想:「那你要去哪?」

  甚爾:「隨便去哪,總之不去禪院家了。」

  「你要離開禪院家嗎?」

  他垂眸問了櫻井一句;問出口時,甚爾心裡也驚訝得很——怎麼就突然邀請了這家伙一起跑呢?

  甚爾想起她那天來救自己;明晃晃的是陷阱,可櫻井還是來了。

  這樣的人,如果不姓禪院就好了。

  月色糾纏在昏黃色的燈光中。櫻井抬頭看了眼月亮,道:「如果讓直毘人他們聽見你拐帶家主的話,你就完蛋了。」

  甚爾露出無所謂的表情:「我不在乎。」

  他才不信櫻井是擔心直毘人他們。櫻井連他親爹都敢拿來開玩笑,甚爾不信櫻井能對禪院家有什麼感情。

  這人像燎原的火星落地,燃起大火後就要立刻消失不見。

  櫻井在路口站定。她仰起頭,對甚爾說了句話——遠處煙花綻放,近路一輛大貨車呼嘯而過,兩個聲音交疊,徹底淹沒了櫻井的話。

  燈光晃過她柔軟的唇舌,甚爾看見櫻井確實是笑了。

  他皺眉:「你說什麼?」

  遠處煙花熄了,兩人四周落下車尾氣,還有灰塵。有些灰塵落到櫻井金色的長卷發上,特別明顯。

  櫻井道:「我說,你伸個手。」

  甚爾挑眉。他將一只手伸到櫻井面前,手掌寬大,掌心至指腹都覆著層厚實的繭子——櫻井把一顆水果糖放到甚爾手心。

  水果糖彩色的糖紙很漂亮,和他寬大的,錯落傷痕的手掌心格格不入。

  甚爾合起掌心:「甜品店老板送的那顆糖,甜筒錢還是我付的。」

  他語氣透著促狹,臉上表情霎時生動起來,好像突然間從冷漠的什麼塑像變成了有血有肉的人。

  櫻井把背在身後的手伸出來,攤開,手心也躺著一顆水果糖糖。她道:「不,店老板送的那顆在這。甚爾君,不要隨便懷疑長輩的愛哦。」

  甚爾把糖塞進口袋:「……你自稱長輩的時候,好惡心。」

  「而且我不吃糖。」

  櫻井:「有什麼關系,送禮物又不需要你喜歡。」

  甚爾無語:「那你送禮物還有什麼意義?」

  櫻井拆開那顆糖,扔進嘴裡:「甚爾君,送禮物的意義就是送禮物,可不在於送了什麼呀。如果甚爾君送我禮物的話,不管送什麼我都會很開心的。」

  禪院甚爾的手插在褲子口袋裡,指尖觸碰到那顆糖,無意識的蜷縮了一下。

  這是禪院甚爾第一次收到禮物——不是拳頭,也不是侮辱性的施舍。

  那是一顆水果糖,包裹在堅硬的彩色糖紙裡。它不會傷害任何人,沒有危險,是甜的。

  他道:「我會讀唇語。」

  這對殺手來說是個基本功。櫻井歪了歪頭,露出無辜的神色:「然後?」

  甚爾:「你剛剛說的話不是讓我伸手。」

  年輕家主臉上又露出一貫溫和的神色:「我也沒有和你計較你拿走了我的書啊,甚爾君。」

  甚爾:「……哦。」

  櫻井體貼的追問:「看得懂嗎?那本書。」

  甚爾把頭轉過去,冷漠:「看不懂。」

  禪院家失敗的教育不僅僅體現在咒術上,甚至包括義務教育方面。甚爾從櫻井那邊拿走的書,是本俄語書。

  他確實看不懂。

  兩人心照不宣,不再提起櫻井剛剛說過的那句話。甚爾也覺得那種話沒什麼可重提的——在沒有被櫻井抓到尾巴之前,甚爾只是覺得讓櫻井重復一遍很有意思而已。

  櫻井不是普通的咒術師,也不是甚爾認知裡的禪院家的人——她是禪院櫻井,但對甚爾而言,『櫻井』的意義大於她的姓氏。

  櫻井道:「那本書的名字叫罪與罰,陀思妥耶夫斯基寫的。」

  甚爾:「寫了什麼?」

  櫻井:「寫了一個殺人犯自我掙扎贖罪的故事。」

  遠處煙花又響了幾聲,不知道是哪所學校在舉辦校園祭。深色夜空上方綻放著燦爛的煙火,五光十色的顏色也鋪映到甚爾純黑的瞳孔裡。

  他問櫻井:「結局是什麼?」

  櫻井答非所問:「我很喜歡裡面的一句台詞。」

  她的聲音放低下來,在夜色裡,攪合著月光:「一個人總得有路可走啊。」

  櫻井的手機就在這時候想起了短信提示音。她低頭看了眼短信,是關於夏油傑的任務——櫻井現在看見這些短信,就有些氣悶。

  她皺眉將短信刪除。

  甚爾眼看著櫻井細長的手指按下刪除,將那些試圖捆綁年幼咒術師的規矩也一並刪除了。他再次感嘆:「你不像禪院家的人。」

  或許這也是自己可以輕易接受櫻井的原因。她太不像禪院家的人了,也不像傳統的咒術師;非要形容的話,櫻井很適合當個老師。

  任何方面的。

  櫻井聳了聳肩:「可能因為沒有在禪院家長大吧。哦對了,我們這麼熟,我以後委托你做任務,你會給我打折嗎?」

  甚爾立刻丟掉那些軟弱的感情:「不打折。」

  少女因為這句話,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她指著自己:「甚爾君,你居然要對自己的小姑姑要錢嗎?」

  甚爾:「正常人的姑姑,不會買兩個甜筒還要侄子墊付錢。」

  櫻井被噎了一下,覺得這句話有點沒辦法反駁。她干咳一聲,轉移話題:「不打折就算了。」

  「委托給你兩個任務——第一個任務,上次我們在別墅區看見的那種類似『巢』一樣的咒靈,麻煩你幫忙調查它的下落。如果有消息了,立刻通知我。這份委托長期有效,在委托結束之前,我會一直按時往你賬戶裡打錢。」

  「第二個任務,在未來,殺了我。」

  捏著糖紙的指尖頓住,禪院甚爾的眼眸裡猛然閃過冷厲,他盯著櫻井:「殺了誰?」

  櫻井重復:「殺了我,在未來。你可以做到的吧?畢竟是天與咒縛……」

  甚爾往櫻井站著的方向逼近了一步,他純黑色眼瞳裡又帶上了那種探究的神色——想要掰開櫻井的腦袋,看看這個女人的腦回路到底是怎麼長的。

  因為身高的差距,以至於櫻井不得不仰起頭看著甚爾。

  她開口:「殺手只要有錢拿,就可以接任務。還是甚爾君覺得自己殺不了我?」

  有人從旁邊走過,因為兩人之間奇怪的氣場,而頗覺好奇的張望過來。甚爾抬手按住櫻井的後腦勺,然後手掌下移,仿佛親密的情侶,輕輕撫著櫻井的脖子。

  於是那些好奇的路人立刻禮貌的將目光移開。

  甚爾能感覺到自己手指按著的,隨著櫻井呼吸輕輕起伏的血管,還有柔軟冰冷的皮膚;這家伙連脖頸上都沒有多少溫度。

  她說讓自己殺了她時,臉上甚至還有淡淡的笑容。

  禪院甚爾:「為了你的理想?」

  櫻井:「理想需要犧牲。」

  禪院甚爾嗤笑:「還真是偉大的咒術師啊,禪·院·小·姐·」

  什麼樣的理想,需要禪院家主親自赴死呢?

  他松開櫻井的脖子,道:「我不接。殺了你,會有無窮無盡的麻煩——付多少錢都不夠,而且我不想再和禪院家有任何糾纏。」

  甚爾已經決心將禪院家拋下。他不會因為一個櫻井的出現就改變主意,也不認為櫻井的出現會改變禪院家。

  櫻井和禪院家,要麼禪院家同化櫻井,二者互相成就。要麼……櫻井這顆火種,徹徹底底將禪院家毀滅,或者被禪院家毀滅。

  櫻井注視著甚爾:「甚爾君現在不接也沒有關系,不管任何時候,只要我還活著,這份委托就是長期有效的。」

  甚爾的呼吸亂了一瞬。但他很快將這一瞬掩蓋過去:「等你死了再說。」

  十字路口時兩人便分道揚鑣,走向截然相反的道路;禪院甚爾是決定了什麼事情,就絕不會後悔的人——他往前走去而絕不會回頭,朝著自己的道路奔赴而去。

  盡頭無論是死亡還是沼澤,他都心甘情願。

  櫻井目送禪院甚爾遠去,臉上溫和的笑意逐漸都變成了淡漠。

  山田心子小聲:你別代入感那麼強啊!這樣搞留下心理陰影了怎麼辦?你還讓禪院甚爾殺你……他要是認真想殺誰,特級咒術師都逃不過……

  櫻井:把我剛才那幾句話抄下來。我這幾句臨時發揮的真不錯,下次要對著夏油傑念大義台詞的時候,就不用重新想詞了。

  山田心子滿腔擔憂啪嘰一聲,全部破滅。它茫然:啊?你沒有心存死志啊?

  櫻井:什麼心存死志?那只是理想主義者實現目標的一個階段而已——提出理想,實現理想,活在理想中,這是三件事情。再說了,理想主義者是禪院櫻井,和我三流神明櫻井有什麼關系?

  山田心子:…是我唐突了。不過你把自己理想的未來交給禪院甚爾來判斷是否正確,不就代表你已經選擇了人類陣營嗎?為什麼還要對著咒術師夏油傑重新說一遍台詞?

  櫻井微笑:你想什麼呢?我還沒有選擇陣營——人類或者咒術師,誰能創造我想要的未來?

  當然要兩邊都同時進行前期投資和對比,才能得出結果。這個世界還是太平靜了,要是多點有腦子的咒靈,就能同時進行三項選擇了。

  提前看過一點世界語言的山田心子咽了咽口水,不敢說話。它哪敢吱聲啊?還是先多看點靠譜的人生保險算了。

  它算是明白了——狗屁的扮演!從頭到尾,都是櫻井的惡趣味!

  她借由角色卡的設定,劍走偏鋒,每次都踩在世界意志的底線上掠奪,以此來取悅自己。

  這家伙,就是個徹徹底底的邪神啊!

  正當山田心子裝死的時候,櫻井不緊不慢的開口:崽,這個世界應該不止人類和咒術師兩個陣營吧?

  山田心子:……好問題,我也不知道。應該沒了吧?畢竟咒靈都是沒有腦子的。

  唯一可能誕生靈智的詛咒之王現在還是手指呢。你和他是死仇,這家伙要是復活了,第一件事絕對就是先把你砍死。

  說話的同時,山田心子小心翼翼觀察著櫻井的神色。

  三流神明從自己口袋裡又拿出一顆糖,剝開,扔進嘴裡:也是。不知道姐姐還有沒有活著——

  山田心子松了口氣:看來櫻井還沒有往咒靈那方面想。

  不過下次必須小心,絕對不能再將這個世界的任務派給櫻井了!以櫻井的腦子,她找到第三方陣營是遲早的事情。

  嘴裡的糖果都咬碎了,之前還吃了兩次甜筒,但櫻井還是覺得惡心。她無意識的用單手托著腮,心想:怎麼能這麼難吃呢?

  咒靈的味道。

  無論吃多少糖,都蓋不過那股惡心粘膩的味道。

  甚至在吃到甜味的東西後,更想嘔吐了。

  夏油傑不解的看向櫻井:「姐姐,我這道題寫得不對嗎?」

  他胳膊底下壓著作業本,是小學作業——櫻井把人領回來後,也沒打算斷了小朋友的義務教育,讓禪院家的私人老師也來給夏油傑上課。

  從櫻井晚上回來到現在,夏油傑發現姐姐已經走神了七次,連桌子上的喜久福都沒有動。

  明明侍女說過,她最喜歡這種口味的喜久福了。

  櫻井回過神來。她臉上露出一貫的溫和,道:「沒有,和小傑沒有關系……是姐姐在想其他的事情,有點走神。」

  夏油傑:「是和我有關的事情嗎?」

  「夜蛾老師和我坦白了……他說,你把上面派發給我的任務全部拒絕了。」

  櫻井現在是夏油傑在咒術界的監護人。所有派發給夏油傑的任務,都要經過櫻井之手。如果櫻井拒絕,那麼夏油傑就沒有機會接到任務。

  夏油傑害怕櫻井不高興,補充了一句:「是我逼問夜蛾老師,夜蛾老師才和我說的。」

  櫻井輕輕捧住夏油傑的臉蛋:「小孩子不用這麼體貼別人哦~」

  「別擔心,姐姐是最強的。所以不管什麼問題,都可以交給我解決。」


第49章 禪院舊事

  月色微漾,而月色下的一切都因為這月色,顯得姍然可親。

  夏油傑只覺得櫻井捧住他臉頰的手很軟,又很冰。他沒辦法將這樣的櫻井往壞處想,也全然忘記了夜蛾道正憂心忡忡的叮囑。

  轉眼又過了兩年,夏油傑越發適應在禪院家的生活——除了禪院直哉。

  禪院直哉也並沒有在這一年裡適應夏油傑,兩個人見面如果不打架,那一定是因為櫻井在場。

  曾經出現過的『巢』徹底失去了蹤跡。禪院甚爾也調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但是痕跡太少了;對方的掃尾工作又做得很干淨。

  唯一確認的是:『巢』並非憑空出現的。它確確實實是被人為操縱,飼養的特殊咒靈。

  順帶一提,這兩年期間,禪院甚爾結婚了。

  叮咚——

  門鈴聲響,伏黑小姐從廚房出來開門:「您好,這裡是伏黑家,請問您找……誰?」

  她的語調微妙的停頓了一下,眼神中露出幾分茫然;伏黑小姐很確信自己不認識面前這個少女。

  對方容貌過盛,又帶有明顯的混血兒特征,如果她見過,不可能沒有印像。

  身後傳來丈夫在廁所模糊的聲音:「是房東來收房租嗎?我馬上過來——」

  櫻井好奇的打量伏黑小姐,對方也是黑色短發,頭發有點炸,不過是典型的大和撫子式美人;或許不能算特別亮眼,但確實看著讓人覺得很舒服。

  她禮貌的頷首:「你好,我找甚爾。」

  「是找甚爾君啊。」

  伏黑小姐恍然大悟,側身讓開路,將一雙備用拖鞋放到櫻井面前:「請進來吧,屋子裡比較小,希望您不要嫌棄。」

  櫻井手上拎著禮品盒,伏黑小姐以為對方是甚爾認識的人——或者說,朋友。

  櫻井換了鞋進去,正好甚爾從廁所裡出來。兩人大眼瞪小眼,甚爾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嘖……你怎麼來了?孔時雨告訴你地址的?」

  除了孔時雨,甚爾一時之間想不出還有別的什麼人可以把自己地址出賣給櫻井了。

  櫻井將禮品盒放下:「嗯,隨口問了一下你的近況,他就告訴我地址了。」

  伏黑小姐:「我去給你們倒茶——」

  「不用,這家伙是個糖分控,只吃甜的,給她喝茶純粹是浪費茶葉。」

  甚爾按著她的肩膀,讓她坐下:「你在這和她聊天休息就行了,孕婦不都是要好好休息嗎?」

  櫻井意外:「啊,懷孕了?」

  甚爾嘴角向上揚起一笑笑意:「三個月,還不明顯。嘖,是個討人厭的家伙,淨給我添麻煩。」

  他嘴上說著嫌棄未來孩子的話,但是目光卻很柔和。櫻井還從來沒有在禪院甚爾這個男人身上看見過這麼柔軟的情緒。

  她越發好奇伏黑小姐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櫻井溫和道:「那應該是隨了甚爾君吧,畢竟甚爾君也很擅長給人添麻煩。」

  看著年輕家主沒什麼改變的溫和假面,甚爾嘴角抽了一下,倒是意外沒有反駁櫻井的話。

  因為剛離開禪院家四處流浪,居無定所的那段時間,甚爾確實給櫻井添了不少麻煩。

  雖然不是他願意的——自從在別墅區,櫻井過來救了甚爾開始,孔時雨好像就默認他和櫻井關系不錯;有時候甚爾醉死在酒吧或者路口,孔時雨就會打電話給櫻井,讓她來撈人。

  櫻井繼續將注意力放回伏黑小姐身上,滿懷好奇心:「之前你們結婚的時候,我本來想來參加的……但是臨時有事絆住了,所以沒辦法過來。」

  甚爾結婚那天,她正因為夏油傑的事情在和高層吵架,吵完回來還要應付禪院家內部的質疑。

  伏黑小姐柔和的笑了笑:「現在來也不遲呀!我還是第一次見你,你和甚爾怎麼認識的啊?同事嗎?」

  櫻井愣了下。她神色古怪的看向甚爾:「你沒有和伏黑小姐說過你的情況嗎?」

  甚爾靠著沙發,懶洋洋的:「我現在姓伏黑。」

  「伏黑甚爾。」

  櫻井恍然大悟。她點頭微笑:「我明白了——我和甚爾君不是同事,我是他的姑姑。」

  甚爾糾正:「你把她當妹妹看就行。」

  伏黑小姐有些意外。她眸光柔軟的看著櫻井,臉上笑容更加溫柔了幾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甚爾的家裡人。」

  甚爾:「就這一個,你見過她就算見過全部了。她叫櫻井。」

  櫻井挑眉,但是沒有反駁甚爾的話。她想起禪院家那一堆還惦記著甚爾的人,心想:哦豁。

  好家伙啊。

  伏黑小姐:「櫻井君多大了呀?」

  櫻井:「我19了。」

  伏黑小姐意外:「比甚爾還小一歲呢。」

  「我得走了。」

  櫻井看了看牆壁上掛著的時鐘,站起身,從桌子果盤裡撈了個蘋果:「下次再來找你們玩兒。」

  伏黑小姐還想挽留櫻井:「快到晚飯時間了,我剛好在做飯,不留下來吃個晚飯再走嗎?」

  櫻井搖頭:「有工作,路過所以順便來看看而已。」

  她輕輕摸了下伏黑小姐的肚子:「再見啦~未來侄孫。」

  伏黑小姐有點害羞的笑了笑。

  出門的時候甚爾借口送櫻井出門,兩人並行下樓。

  外面正是黃昏,甚爾從口袋裡摸出一把糖,混著各種口味:「伸手。」

  櫻井往後退了一步,狐疑的看著他:「干什麼?」

  反問的同時她還是把手伸向甚爾。甚爾看著她警惕的模樣,嗤笑一聲,將那把糖放到櫻井手掌心:「糖。」

  「沒事可以多來陪陪我老婆,她還挺喜歡你的。」

  櫻井攥著那把糖,迷茫了數秒,露出好笑的表情:「結婚會讓一個人改變這麼多嗎?」

  能把野狼馴化成家犬的優秀馴獸師,居然是真實存在的嗎?

  櫻井代入自己想像了一下,覺得自己絕對做不到伏黑小姐那樣——她只會把野狼馴養為更可怕的瘋狼,而絕非像現在這樣安定平穩。

  甚爾的眼神驀然溫和下來。他道:「一個人總得有路可走。櫻井,她是我的出路。」

  「我現在只想和她過上安定的生活,希望她平平安安。」

  這個男人身上突然就有了煙火氣,從地獄走到了人間。櫻井弄不明白甚爾是怎麼做到的——更正確的來說,她弄不明白伏黑小姐是怎麼做到的。

  她把那些糖放進自己口袋:「那很好呀。你活著就好。」

  櫻井來這裡並不是為了探望便宜侄子的婚姻生活是否順利——她確實是有任務在身,來做任務,順便看看甚爾的情況。

  只要人沒死就行。

  但甚爾的情況有點出乎櫻井的預料,以至於後面趕到任務地點時,她都有些心不在焉。

  櫻井始終想不明白。

  一直想不明白的櫻井,在晚上做完任務後沒有直接回禪院家。她翻過院子圍牆,敲了敲伏黑家的窗戶。

  伏黑小姐很快將窗戶打開,兩人四目相對——伏黑小姐疑惑:「櫻井?你要進來嗎?」

  「甚爾出去了,可能要等會才能回來哦。」

  櫻井搖頭。

  她掛在窗戶邊上,單手拖著下巴,認真的問伏黑小姐:「你喜歡甚爾嗎?」

  伏黑小姐臉上浮起紅暈:「喜歡呀。不喜歡的話,我就不會和他結婚了。」

  櫻井直言不諱:「可他是個爛人耶。無業游民,混酒吧,還吃軟飯。」

  伏黑小姐抿了抿唇,有點生氣的反駁櫻井:「甚爾不是這樣的人,而且……而且,他人還挺好的。」

  櫻井歪過頭看著她,夜色給少女姣好的側臉披上一層朦朧:「他哪裡好?」

  伏黑小姐想了一下,發現自己居然找不出什麼可以反駁櫻井的話。她皺著纖細的眉,眼睫輕顫:「甚爾哪裡都很好啊。我心裡喜歡他,所以才想和他在一起,和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沒有關系。」

  「是因為我喜歡他,所以他才哪裡都好的。」

  櫻井仍舊不理解。她追問:「你怎麼知道自己一定是喜歡他?或許你以後遇見更好的人,你就會喜歡別人了呢?」

  這時候伏黑小姐已經不怎麼生氣了。她敏銳的察覺到櫻井沒有任何惡意,只是茫然,似乎還不能理解什麼——

  伏黑小姐像看待小輩一樣,看待櫻井:「我不知道以後。但現在,我還活著的現在,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喜歡甚爾的。」

  「櫻井現在還小,所以才會覺得這種感情很不可理喻。等你以後遇到喜歡的人,就能理解我了哦。」

  櫻井偏過頭看著伏黑小姐,淺色眼睫長而上翹,底下墨綠色的瞳孔顏色近乎黑色;她神態上流露出貓一般的好奇,輕輕湊近了伏黑小姐。

  近到鼻尖幾乎要碰到鼻尖的時候,伏黑小姐甚至能感覺到對方潮濕又溫暖的呼吸拂在自己面頰上。

  她不自覺眨了下眼睛,透綠的眸子裡倒映出櫻井濃密的淺色眼睫。

  伏黑小姐心裡忽然湧起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她覺得面前這位少女,有種不通人情的天真無知。

  就好像……小孩子第一次看見會自動播放的八音盒一樣。

  無法理解,覺得好奇又好玩,甚至帶著一種想要將玩具拆看仔細研究的躍躍欲試。

  櫻井猛地身子往後仰,突然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她動作得太突然,嚇得伏黑小姐心跳頻率都變快了許多。

  她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心髒,面露幾分茫然。就在伏黑小姐茫然的時候,櫻井跳下窗戶:「我下次再來找你玩兒!」

  她靈巧的翻過牆壁,很快就失去蹤影。這時身後的房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伏黑小姐驚魂未定的轉過身,看見自己丈夫從門外進來。

  甚爾眉頭微皺,快步走到伏黑小姐面前:「怎麼了?」

  伏黑小姐猶豫了一瞬,搖頭:「沒什麼。我剛剛……來關窗戶,一只貓躥了過去,嚇到了。」

  「我已經緩過來了。沒事的。」


第50章 禪院舊事

  櫻井比甚爾想像中的還要敏銳,所以在甚爾察覺她之前,先跑了。

  但是跑出伏黑家之後,櫻井又有點無聊;她想跟伏黑小姐待在一起,理由暫時沒有想好。

  櫻井不死心,追問山田心子:伏黑小姐不是任務目標嗎?

  山田心子:不是啊。如果是任務目標的話,我會提醒你的……你怎麼一直問她啊?

  它總覺得櫻井對伏黑小姐的關注度……高得有點不正常。山田心子還以為櫻井會更關注伏黑甚爾或者夏油傑五條悟?

  但她好像對著這幾個人都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唯獨伏黑小姐……伏黑小姐,為什麼對櫻井來說是特別的,有意思的呢?

  櫻井:你不覺得她好厲害嗎?她能讓禪院甚爾變成家犬啊。

  山田心子:……你還把兩面宿儺心髒都騙走了,你是不是在變相吹你自己啊?

  那不一樣。

  櫻井嘆了口氣,抬頭看著月亮:她誰都救不了,誰也留不住。伏黑小姐就很厲害,伏黑小姐可以把喜歡的人留住。

  手機再度振動起來,櫻井垂眸,接了電話:「嗯?好的,我馬上趕到。」

  是高層緊急會議,要討論關於天元結界的事情;櫻井在禪院家惡補的常識,已經讓她充分認識到了天元對咒術界的重要性。

  作為構成穩定社會的一環,櫻井會遵從角色卡設定保護天元。

  她趕最近的航班回到東京,去開高層會議;這兩年高層對櫻井意見很大,但礙於櫻井的武力碾壓,所以暫時他們之間還算平衡。

  「最近天元的結界越來越不穩定了。」

  高層下這個結論時,看了眼下首的櫻井;櫻井單手托腮,臉上帶著溫和的表情,注意到他們看過來,她還微笑著頷首表示自己有在聽。

  說話的男人被噎了一下。他緊張的擦了擦自己手心冷汗,故作鎮定:「天元可能會提前進化,為了保證天元的穩定性,我們必須要做好提前使用星漿體的准備。」

  星漿體。

  可以與天元進行同化,從而延長天元現階段意識,壓制它進化過程的特殊體質人類。進化過程是每隔五百年一次,也就是五百年就要給天元投喂一個星漿體。

  櫻井挑眉,但是沒有出聲。她目光平靜的望著高層,等這群人接下來的發言。

  有了穩定的開頭,接下來的發言就要順暢許多。男人將一張照片取出來,用磁鐵將其釘在白板上:「這是星漿體,天內理子。」

  「我們要將她接去高專,過程必須要保證隱秘,不能泄露半點蹤跡。因為有很多人正期待著天元失控,咒術界薄弱的時候——他們才好借機渾水摸魚,從中獲取利益。」

  事關整個咒術界的穩定,這份工作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櫻井雙手交疊抵著自己下巴,若有所思:「目前追查星漿體最活躍的組織是詛咒師集團Q,以及信仰崇拜天元的宗教團體盤星教。」

  旁邊的人點頭:「沒錯。說實話,這兩個團體如此活躍,反倒是不怎麼讓我們操心。更讓人擔心的,是那些暗地裡,還沒有冒頭的老鼠。」

  這兩個組織因為對星漿體過於熱切的關注度,早早被咒術界放上了嚴防死打的黑名單。這樣明面的敵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暗地裡也准備顛覆咒術界的人。

  櫻井:「你們已經准備好怎麼將星漿體帶去高專了嗎?」

  貼出照片的男人道:「我們找到了可以容納活物的咒靈——到時候只需要讓咒靈操使馴服咒靈,再以入學為借口,讓他自由出入高專。」

  「這樣就可以躲開那些人的耳目了。」

  櫻井:「咒靈操使?這種罕見術式可不好找啊……」

  男人警惕的,小心翼翼的暗示:「我記得禪院小姐的學生,術式就是咒靈操——」

  「我不認為他這麼小的孩子可以擔任這份工作。」

  櫻井瞥了眼男人:「你們腦子能想到的辦法,其他人未必不能想到。」

  她那一眼並不怎麼凶惡,只是冷淡而平靜。

  男人惱怒:「那你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嗎?天內理子何其重要,你難道能把她光明正大的帶到外面去嗎?!」

  天元最近確實不怎麼穩定,隨時都可能會進入進化的狀態。如果天內理子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事情,即使是高層,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找出第二個星漿體來代替天內理子。

  櫻井仍舊不急不緩:「辦法如果沒有,那可以想。即使天元失控了,也並不代表咒術界就要立刻毀滅。因為自己的腦子想不出好辦法,就強迫更小的孩子來擔負責任……德次先生,這可不是成年人該有的行為哦。」

  被點到名字的男人,脖子上青筋都要氣得跳出來了。他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強迫自己鎮定:「我能理解禪院舍不得自己學生的心情。但這一切都是為了咒術界的安穩。」

  「一個人和整個咒術界的取舍,我相信禪院你應該知道怎麼選擇。」

  櫻井微笑:「我當然知道。不過取舍這種東西,舍出去的東西如果不具備回報價值的話,我為什麼要將它舍出去?德次先生,我們是在討論星漿體的安全問題,不要隨隨便便把問題的高度上升到整個咒術界……」

  「我膽子很小的,如果因為你這些話嚇到了,到時候控制不好我的式神誤傷到大家,那可怎麼辦啊?」

  德次臉色一黑。他的怒色尷尬的卡住,像突然被掐住脖子的尖叫雞。

  有人出來打圓場,緩和氣氛:「老規矩,還是來投票吧。使用咒靈操使並不是唯一的辦法,禪院說的也對,辦法想想總歸還是有的。」

  高層中不乏御三家的存在,所以投票發起後,櫻井也並非光杆司令;至少有六票反對。

  雖然同意咒靈操使的票數有十七票。

  櫻井看著台上差數極大的投票結果,神色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六對十七啊,那大家還是重新想辦法吧。」

  「你看清楚票數!是同意十七票!不是——」

  櫻井交疊支著下巴的手溫吞放下:「聽不懂我的話嗎?我說,重新想辦法。」

  「我不會讓我十三歲的學生去同時面對Q和盤星教。如果你們聽不懂我的意思我可以再重復第二遍——也希望大家好好回憶一下我們初次見面的愉快場面。」

  「要好好做個基石,而不是阻礙我的屍體。」

  氣氛一時沉默下去。唯有櫻井仍舊神色溫和,眸光冷淡平靜。

  她嘴上說著等待答復,平靜的表情卻好似已經做好了把所有人都打包下鍋的准備;如果櫻井是從小在禪院家長大的孩子,或許高層還不會如此感到棘手。

  這個憑空出現的年輕家主,在上任之前甚至都沒有在日本咒術界完成過任何一個任務;她與這個咒術界沒有任何牽絆,高層也弄不明白櫻井的理想到底是想要打造什麼樣的咒術界。

  因為摸不清對方想要什麼,所以連要挾都無從下手。

  「何必鬧得這麼不愉快呢。」

  一位高層干咳:「不過是個提議,不通過就重新想辦法好了。今天就先散會吧,大家回去也想想該怎麼隱藏星漿體行蹤的事情。」

  「明天再議。」

  散會後眾人走出大廣間。

  德次落在最後,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後——他一改在會中無能狂怒的形像,在來者面前露出幾分欣喜:「你果然猜對了,禪院櫻井很在意她那個學生。我還以為她會更在乎禪院直哉……呵,沒想到啊。」

  來者溫和的輕笑:「當然。正如我之前和您說的,我很了解禪院櫻井這個人;如果您想要扳倒她,那麼與我合作將會是最好的選擇。」

  德次立刻又多疑的懷疑其對方:「你為什麼這麼了解禪院櫻井?你和她認識很久了?是仇人?」

  來者摘下外套的兜帽,露出一張年輕又普通的臉:「確實認識很久了,而且我和她——也確實有很深的仇恨。」

  他微笑著,安撫德次:「不過您不用這麼警惕我。我提出的所有計劃,不也是依托您才能達成嗎?我不過是個沒有咒力的普通人罷了,只是恰好有點小聰明,又剛好能和您這樣的大人物擁有一樣的敵人。」

  「我還想借助您的能力為我復仇呢,怎麼會欺騙您?」

  德次雖然還有一些警惕心,但他轉念一想,覺得這人說得也對:他不過是個普通人,如果不是自己帶他進來,他恐怕連禪院家家主的面都見不到,又談何報仇?

  略微放下心,德次拍了拍年輕男人的肩膀:「我當然是相信你的。不過我有點好奇,你和禪院家的家主,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

  他記得禪院櫻井是在國外長大,難道她和這個男人是在國外認識的?說不定還可以借此打探出禪院櫻井的一些過去,也未可知。

  年輕男人抬手輕輕摸了下自己額頭上的縫合線,努力收斂自己的笑意:「我被禪院小姐拒絕了。」

  「她不僅僅是拒絕我,還將我的心意送給其他男人踐踏。我發誓要讓這位年輕的小姐也付出代價,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不管要我做什麼,我都會心甘情願的去做。」

  「我只有一個小小的要求。希望您在完成自己的計劃之後,可以將已經沒有威脅的禪院小姐交給我。」

  德次立刻露出了心領神會的笑容。他意味深長的攬著年輕男人肩膀抱了一下:「當然沒有問題。等她失去咒力變成廢物的時候,我會把人完完整整交給你。」

  德次想著那位禪院家主過於盛麗的容貌,心中嗤笑:這樣的行為,倒是完全對得起她那張臉。

  年輕男人從特殊通道隱秘的離開了和室。

  他走出咒術師的監視範圍後,又繞了些遠路,最終在一座廢棄的神社裡與自己的伙伴會和;頭部酷似富士山的強大咒靈蹙眉:「你又去找那群咒術師了?」

  「他們真的有用嗎?」

  年輕男人微笑:「可不要瞧不起人類啊。他們內部算計起來,哪怕是最強大的詛咒之王,也會因此受傷的。」

  看年輕男人笑眯眯的臉感到不爽,會讓漏瑚平生一種被算計的感覺。它冷哼:「隨便你吧。」

  年輕男人左顧右盼,問:「其他人呢?」

  漏瑚:「櫻井和花御呆在山上沒有下來,他們都不喜歡人類。巢說肚子餓了,要去外面找點新鮮的男人。」

  「那個咒術師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要瞞著她的消息,不告訴巢和櫻井?還有,她怎麼和……」

  「噓——」

  年輕男人輕輕用一根手指抵著自己的唇瓣,笑容和睦的安撫漏瑚:「這是為了大局著想。巢和禪院家有仇,她如果知道禪院家出了這麼一位年輕有為的家主,一定會不顧一切的去殺了她。但巢未必能打得過那位禪院家主。」

  「櫻井的話,就不必我多解釋了吧?她不像你們那樣討厭人類,尤其是對年輕的女孩子,櫻井有一種本能的憐惜。上次真人不就是因為做實驗抓了個十五歲的少女,被櫻井把頭擰下來埋沙子裡曬了一天一夜嗎?」

  「她要是知道我們打算對年輕的女孩子下手,說不定會誤事。」

  漏瑚皺著眉,倒也被這個理由說服了。它嘟囔:「不過,那個禪院家的家主名字居然和櫻井的姓氏一樣。」

  年輕男人眼底掠過暗光。他翹起嘴角,輕聲:「巧合吧。」

  ——

  現世。

  魔虛羅把家裡重新打掃了一遍,正准備將日歷也撕下舊的一頁時,忽然『咦』了一聲。

  趴在地板上和貓咪玩兒對拳的螢丸抬起頭:「怎麼了?需要我幫忙嗎?」

  魔虛羅搖頭:「沒事。就是突然發現……快到朔月了啊。」

  螢丸跟著恍然大悟:「對哦!要到朔月了——櫻井大人今天應該會提前下班吧?我記得上次櫻井大人的低落期持續了半個月來著。」

  魔虛羅思考了一會,道:「那我們先把床鋪好吧。甜品也可以多買一點,再問問三日月和鶴丸他們什麼時候回來。」

  「每次到了櫻井大人低落期,都這麼讓人頭痛。幸好只有每年夏天和冬天才發作一次,不然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螢丸還沒有經歷過櫻井的低落期。上次櫻井低落期的時候,魔虛羅認為螢丸太小,不能幫忙,就把他打包寄放在隔壁審神者的本丸裡了。

  他躍躍欲試,立刻將貓咪冷落到一邊:「我還沒有經歷過櫻井大人的低落期噯!是會像付喪神暗墮之後那樣嗎?」

  魔虛羅搖頭:「倒也沒有那麼嚴重……就是會變得非常神經敏感,愛哭,情緒低落——」

  「攻擊性會很強。如果運氣差點,遇上反應嚴重的時候,還會有點精神錯亂。」

  「不過只要別刺激她,把值錢的東西都堆在她身邊,她就可以很安心的睡著了。沒辦法,畢竟櫻井大人是從人類思潮裡誕生的神明;冬夏兩季都是最容易引發思潮混亂,疾病死亡的季節,這個時間段櫻井大人的狀態也會被影響。」

  螢丸舉起手:「嗨——好奇提問!如果沒有值錢的東西該怎麼辦?攻擊性強是指櫻井大人會揍我們嗎?」

  魔虛羅解釋:「沒有的話,按照神明的本性,應該會自己出去掠奪。不過我跟隨櫻井大人這麼多年,一直備著應對她低落期的東西,所以不用太擔心。」

  螢丸忍不住好奇:「那櫻井大人沒有和您在一起之前,是怎麼渡過低落期的呢?」

  魔虛羅愣了一下:「櫻井大人……應該會自己注意算好時間,提前囤積好東西吧。畢竟是櫻井大人啊,肯定不會冒冒失失的連這種事情都忘記。」

  ——

  櫻井走出開會的地方,揉著脖頸打了個哈欠。

  禪院家的車已經在門口等著了,她打開車門上後座,難得感到幾分倦意。

  坐在旁邊假裝看書的禪院直哉,悄悄瞥了她一眼:年輕的女人面露疲色,略微仰著頭,袒露出修長而白皙的脖頸。

  或許是因為瘦,甚至能看出一點喉結的痕跡。

  禪院直哉:「開會這麼累的話,就別去好了。反正你是家主,高層又管不到你頭上。」

  咒術界高層確實有著很大的權利。但如果要和禪院家的家主相比——至少是連命令都不太能命令的地步。

  櫻井睜開眼,側頭看向已經長高了許多的少年,疑惑:「你怎麼又在我車上?」

  禪院直哉捏著書本的指節因為用力,『刷』的變白。他扭過頭:「順路!我剛做完任務,搭個順風車而已!」

  身邊傳來女人低低的悶笑聲。禪院直哉覺得自己臉上燒得厲害,耳尖也滾燙。

  他不自覺的抬手揉了下自己耳朵,將那本書壓在自己膝蓋上。

  櫻井重新坐直,稍微打起精神——禪院直哉因為將頭扭過去側對著櫻井的緣故,整個耳朵都暴.露在櫻井的視線下。

  她上手碰了一下禪院直哉的耳垂,少年立刻炸毛後退,後腦勺撞到車門,漂亮的臉蛋略微扭曲。

  櫻井的手很冰,而禪院直哉的耳朵卻滾燙。他打了個激靈,戰栗感從櫻井剛剛觸碰到的耳垂,一直蔓延到脊椎。

  前面司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關心道:「直哉少爺,您沒事吧?」

  禪院直哉立刻拉下臉:「開你的車,少廢話!」

  司機熟知這位大少爺的爛脾氣,當即閉口不言;反正家主都沒有說什麼,自己就當什麼都沒聽到好了。

  櫻井收回手,指尖搭在膝蓋上:「什麼時候去打的耳洞?」

  剛剛她觸碰到禪院直哉滾燙紅腫的耳朵,還有點意外;這家伙可不僅打了一個耳洞,連柔軟的耳骨上面也有。

  耳環是黑色,襯應著少年養尊處優的白皙皮膚,和黑色碎短發。他一抬下巴,手指故作不在乎的一掠耳環:「上周。」

  櫻井皺眉:「太招搖了。」

  「哈?」

  禪院直哉瞪大眼,滿臉不可置信——他道:「太招搖?我?就這?樂岩寺還……」

  櫻井把他壓在膝蓋上的書拿走,翻開,頭也不抬:「樂岩寺先生是前輩。」

  禪院直哉剛想說他算個屁的前輩,忽然身後竄起一股涼意;他意識到櫻井不喜歡被人反駁,於是不情不願的把垃圾話憋回去。

  禪院直哉看的書是加繆手記第三卷 ,其中一頁被折起來了。所以櫻井隨意翻開的時候,書本因為折痕,自然而然的打開了那一頁。

  。

  德軍占領期間,因為看見一條野狗興高采烈地跟在一個德國士兵後面而怒火中燒,他於是發現自己已經民族主義到了什麼樣的地步。

  這是那一頁的第一句話。

  不等櫻井往下看,禪院直哉把書搶回去:「我還沒有看完!」

  他心虛的壓著書面,心髒鼓噪,淹沒在車子尾氣的喧囂裡。而他年輕的家主明顯什麼也沒有察覺,因為她的態度一如往日,是虛假的溫和:「那你慢慢看。」

  禪院直哉又開始煩躁起來。他手指抵著冰冷的耳環,耳垂上的軟肉因為天氣而紅腫發熱,就好像少年的心髒也被著天氣壓抑著,正在慢慢發炎。

  他討厭櫻井對待誰都毫無差別的虛假溫和,他想要從這位年輕家主身上汲取更多——或者說,禪院直哉想要看見更多其他人不曾見過的禪院櫻井。

  外面那些蠢貨只會拿禪院櫻井和五條悟對比。他們根本不明白小姑姑真正的想法。

  她和禪院家,不,甚至整個咒術界,都是不一樣的。禪院直哉認為自己才是唯一理解了家主想法的人。

  但是他沒辦法和櫻井溝通。

  年輕的家主很狡猾,總會輕易把話題繞開,將他和夏油傑那家伙一起放在『小孩子』的領域裡。呸!

  小孩子?只有夏油傑才是小孩子,他不是。

  車子開到門口,禪院直哉好像受不了車內環境似的,搶先跑下車;打開車門後,外面撲面而來一股熱浪。

  櫻井揉著臉,覺得有些倦怠。她叮囑了禪院直哉一句:「回去記得塗消炎水,不然容易發炎。」

  禪院直哉頭也不回的跑了,速度快得好像有鬼在他身後追他。

  櫻井看著他的背影,自言自語:「這家伙是干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嗎?跑得這麼快。」

  說話的時候,她抬頭看了眼天空,恰好注意到月亮:哦,快朔月了啊。

  山田心子:確實。朔月……唔,朔月有什麼特別的說法嗎?

  櫻井懶洋洋的,又打了個哈氣:沒什麼特別的說法,順便感嘆一下而已。脆弱的人類都比較喜歡感嘆風花雪月嘛!我在努力學習哦。接下來就剩下直哉和甚爾的情緒值,刷到70就可以銷卡了吧?

  山田心子:沒錯。

  她打了第二個哈欠,眼眸遠不如平時那樣冷靜了:那就速戰速決,趕緊刷完收工吧,網也撒得差不多了。

  說實話,山田心子完全沒有聽懂櫻井說的『撒網』是什麼意思。它思考了兩秒,決定不要自取其辱,而是理智的轉移話題:你今天狀態好差啊,平時也不見你這麼容易犯困。

  別說犯困了,三流神明是那種越到收網的時候,越容易興奮的類型。

  或許表面上還會礙於角色卡,而不會明顯的表達出來。但是在和系統聊天的時候,她可是一點不掩飾自己的興奮之色。

  櫻井揉了揉眼睛:因為很晚了呀。當勞模家主可是很累的,我這兩年做的任務加起來比我前五年換的老板都多。

  答應我,崽,下次別再給我捏這種事多的卡了。就算要捏個什麼家主啊老大啊之類的卡,也麻煩捏個傀儡老大吧。自己動腦子真的好累啊。

  她抱怨的語氣一如既往,輕易騙過了沒什麼經驗的系統。

  山田心子老老實實:我盡量。


第51章 禪院舊事

  櫻井因為臨時被叫去開會,耽誤了不少時間。等她回到禪院家的時候,其實已經十二點多了;這個時間點,櫻井以為夏油傑已經睡了。

  她輕手輕腳洗漱完,示意侍女不用給自己准備宵夜,從桌上摸了個幾塊點心墊肚子,就准備回去睡覺。

  結果上樓時發現夏油傑房間還亮著燈——櫻井敲了敲門,門很快被人打開,夏油傑揉著眼睛出現在門口:「姐姐你回來了啊?」

  他個子長得快,居然已經快要和櫻井差不多高了。

  櫻井意外:「怎麼還沒有睡……」

  尾音未落,少年一頭栽進櫻井懷裡,溫熱的呼吸掠過櫻井脖頸和肩。櫻井愣了一下,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夏油傑是因為過於疲憊,而直接睡著了。

  她有點哭笑不得,抬手揉了揉少年已經長過肩膀的烏發:這種困到不行,但聽到自己聲音卻還是要搖搖晃晃起來找人的行為……還真是很像她養的貓。

  怪可愛的。

  櫻井輕輕捏了下大貓貓的脖頸:「去床上睡。」

  夏油傑迷糊發出幾句意味不明的喃語,但是沒有動。櫻井沒辦法,只好負重拖著他進屋,把人推到床上。

  屋子裡並不是只有夏油傑一個人的東西,也有不少櫻井的東西。自從夏油傑當了櫻井的學生之後,陪/睡這項任務就自然而然落到了夏油傑身上。

  只有夏油傑寒暑假需要回家的時候,才會換成禪院直哉。

  禪院直哉對此頗有意見,當然,他有意見也沒有用,因為櫻井基本上不管他。

  櫻井對待禪院直哉和對待家裡其他的小輩沒有什麼區別,並不因為他的天賦就對他格外的高看一眼。

  後腦勺砸到枕頭上的一瞬間,夏油傑清醒了。他側過頭,單手搭在額頭上以遮掩頭頂節能燈的光芒——嘴巴裡還殘留著咒靈的味道,令人作嘔。

  遲緩的轉動眼珠,夏油傑視線本能的捕捉到櫻井:她揉著肩膀,金色長發扎了個低馬尾,神色隱在晦暗月色中,朦朧而無法看清。

  夏油傑下意識的伸出手去抓住了櫻井的手腕,女人的手腕纖細,冰冷。

  櫻井以為自己吵醒了夏油傑。她拍拍少年的手背,安撫他:「我剛回來。沒事,你繼續睡吧。」

  夏油傑湊過去,把臉貼在她手背上。

  少年的臉頰溫熱,而櫻井的手背卻冰冷。貼著她手背時,夏油傑閉上眼,舒服的嘆了一口氣。

  櫻井:「要不然裝個空調吧?」

  說話的時候,她艱難的挪動被他臉頰壓著的手,手指柔軟蜷縮著撓過他唇瓣。夏油傑閉著眼:「沒關系。」

  「我寒暑假都不在這裡住,不用安空調,有風扇就足夠了。」

  如果有了空調,便要少去更多黏貼著對方的理由。狡黠的少年早早將這筆賬算得門清,絕不同意安空調。

  夏油傑的臉頰泛著紅,幾縷劉海被汗水打濕,貼在他臉上,潮熱,黏糊。櫻井用手指勾開他額頭和面頰之間的烏發,注意到他耳朵上黑色的耳釘。

  櫻井意外:「你也打耳洞了啊?」

  現在的小孩都這麼叛逆了嗎?

  還是說小孩的叛逆期其實就是扎堆一起出現的?說起來,夏油傑和直哉年紀確實差不多……

  夏油傑敏銳捕捉到了一個『也』字。他仰起頭看著櫻井:「姐姐今天遇到直哉了?」

  櫻井:「回來路上碰見了,打了好幾個耳洞,看著就讓人頭痛。」

  「幸好傑比較讓人省心。」

  至少是中規中矩的只打了一個,不至於像禪院直哉那樣花裡胡哨的。

  夏油傑沒有回她。櫻井垂眸一看,他已經枕著自己的手背合目睡著了,眼瞼下有不甚明顯的烏青色。

  櫻井想到夏油傑也開始獨立接任務了——除去開頭幾次有自己陪同外,後面的任務基本上都是自己解決,甚至已經和一些咒術師搭檔過了。

  她自言自語的嘟囔:「小孩子長起來都這麼快的嗎?」

  直到這種時候,櫻井才能稍微體會一點當初阪田銀時的心情。

  櫻井自言自語的時候,夏油傑又往她手腕的方向蹭了蹭,額前的碎發劉海掃過手腕柔軟的皮膚。櫻井慣性的用大拇指碾了碾他的臉頰,摸完才想起來這是養的學生不是貓。

  但是她很快就釋懷了:人和貓貓對她來講本來就沒什麼區別嘛。

  第二天依舊是開會。天元的情況一貫被高層重視,最近它無端的異常自然令眾人人心惶惶並感到了不安。

  如果不是因為昨天櫻井態度強硬,解決方法可能昨天那場大會就敲定了。

  「想要掩飾天內理子的行蹤,還要在不驚動任何人的辦法將她帶入高專——高專確實有一段隱秘的道路,但是天內理子從家到進入高專的這條路卻需要護衛。」

  德次將地圖平鋪在白板上,道:「我們到時候會安排兩撥人,一撥跟著替身前去引走其他人的視線。另外一撥人則保護真正的天內理子前往高專。」

  底下的人開始交頭接耳,討論讓誰去比較合理;櫻井沒有參與這部分,其實大部分會議她都不怎麼參與過程,只決定結果。

  對於一個已經做好准備用死來洗牌整個咒術界勢力的理想主義者來說,任何多余的事情都是在分散她的精力。

  而且還沒有錢,櫻井就更加沒有動力了。

  最後雙方得出結果,由五條家與加茂家負責護送星漿體替身。為了混淆其他人的視線,五條家將會出動他們那位天才的大少爺六眼,好讓那些人相信他們護送的才是真正的星漿體。

  而真正的星漿體,則由櫻井與高層的咒術師一起保護。

  護送替身者的任務可不僅僅是護送替身,同時還要保證清場,在真正的星漿體進入高專之前,將暗處的窺探者全部解決。

  這個方案並不需要單方面犧牲什麼人;非要說誰比較危險的話,大概也就只有被高層咒術師包圍的櫻井,和被反咒術界勢力盯上的那個倒霉星漿體了。

  當然,把櫻井和高層的咒術師放到一起,到底誰比較危險,尚未可知。

  天元的事情刻不容緩,星漿體前往高專的時間自然是越早越好;如果天元沒有提前進入進化的狀態,那麼到時候櫻井就需要和護送替身的那波人互換,再重新將星漿體平安無事的護送回去。

  上午敲定方案,吃過午飯櫻井就跟著其他三位咒術師一起出發去見星漿體。除去櫻井外,另外三名咒術師都是高層派來的精銳。

  因為櫻井和高層相對緊張的關系,那三位咒術師一直很緊繃。反倒是櫻井很輕松,去的路上還有閑心去買了盒薄荷草莓混合冰淇淋。

  她看起來不像是去護送星漿體的,反倒是更像是去春游的。

  進入公寓樓之前,櫻井收到了一條夏油傑的短信。

  對話夏油傑

  1126

  夏油傑:你上次說很想吃的櫻花和果子,我今天做任務的地方剛好有甜品店,幫你買了兩盒。

  1255

  夏油傑:還在做任務嗎?我下午有課,先去學校了,和果子放在二樓冰箱裡,你回來了記得吃。

  1306

  櫻井:照片

  櫻井:在外面做任務哦。爭取晚飯之前到家。

  電梯發出提示音,櫻井關掉手機抬頭,跟著咒術師們走出電梯,進入一間公寓房;房間是三室一廳,是看起來就知道租金不便宜的那種。

  櫻井挖了一勺冰淇淋放進嘴裡,薄荷混合了草莓甜絲絲又透心涼的味道簡直不能讓人更滿足。

  沙發上局促坐著一名少女,她穿著JK校服,表情有點緊張。

  為櫻井他們開門的女僕介紹:「這位就是理子小姐。」

  「理子小姐,你不用緊張,這些都是來保護你的咒術師們。」

  女僕先後為天內理子介紹了那三位高層派出來的咒術師,以及櫻井。櫻井全程只是吃冰淇淋,懶得說話。

  最後女僕自我介紹道:「我是負責照顧理子小姐的黑井美裡。」

  櫻井向她頷首,道:「現在還沒有到時間,你們休息一下吧。我去陽台吹吹風,到時間了叫我。」

  那三名咒術師巴不得櫻井不和自己待在一起,連連點頭。

  公寓廳有個自帶的陽台,陽台護欄直到櫻井胸口,往外沒有阻攔的鐵絲網。她單手撐著護欄翻過去,靈巧的坐在上面。

  這裡是十三樓,夏日高空的風吹到櫻井襯衫衣角不斷翻飛,像是反復試圖掙扎著,從櫻井身上飛走的蝴蝶。

  公寓四周,櫻井能明顯感覺到咒力波動的人就有三批。不過因為那些人並不確定星漿體是否存在這裡,所以暫時沒有人輕舉妄動。

  護送假星漿體的那波人就在十二樓,為了錯開那些人的視線。

  如果最終天元沒有進行進化,星漿體也不會再被送回這裡。

  身後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雖然很輕,但以櫻井的耳力,想要捕捉並非難事。她側過頭,看見那位星漿體小姐緊張的站在陽台另外一角,正好奇的偷看自己。

  櫻井在自己襯衫口袋裡摸了摸,掏出兩顆糖:「橘子味的可以接受嗎?」

  她有些意外櫻井會主動和自己搭話,猶豫了片刻,點頭,小聲:「可以。」

  櫻井挪了挪位置,靠近天內理子,把糖遞給她。

  小姑娘拆開其中一顆糖,放進嘴裡,一邊臉頰可可愛愛的鼓起。她個子不如櫻井高挑,需要稍微踮起腳,才能將兩條胳膊搭在陽台上。

  風把她的劉海全部吹亂了,她烏黑濃亮的杏眼裡倒映出遠處高樓大廈,眼睫撲閃。

  在熱烈的風裡,天內理子嗅到某種干燥的香氣,來自身邊這位年輕的咒術師。她不自覺,用手指扣了扣欄杆上的新漆:「我今天就要和天元大人,融為一體了嗎?」

  櫻井:「不好說,要看天元的狀態吧。如果它能自己穩定下來的話,應該就不用你了。」

  女孩垂下頭去,長長的『哦』了一聲。因為低頭,所以她的神態顯得晦暗,讓人分不清天內理子是在慶幸,還是在失落。

  這時候,櫻井的一盒冰淇淋恰好見底了。

  她咬著勺子:崽。

  山田心子:啊?怎麼了?

  櫻井:你之前不是說要幫我買人身保險嗎?

  山田心子:……還不是因為你操作太極限了,我怕你現實裡被人打死。

  櫻井誠懇建議:在幫我買人身保險之前,你要不要先給自己買個心髒保險?

  山田心子:哈?

  櫻井:好的,接下來是考驗阿崽你的心髒時間了!

  山田心子正要問櫻井什麼考驗——然後它就被櫻井給踢出了精神領域!

  山田心子:???

  把山田心子踢掉之後,櫻井側身,伸出一只手在天內理子面前打了個響指;少女被她嚇了一跳,驚慌的抬起頭:「怎麼了?有、有敵人嗎!?」

  「沒有敵人。」

  剛剛還一臉溫和冷靜的成熟咒術師,此刻對她露出燦爛的笑顏:「只是我覺得我現在的這份工作快要不行了,所以決定提前給自己找個下家。」

  「是這樣的,我這兒提供許願服務,不管是讓我幫你殺了天元還是現在帶你去亡命天涯都可以哦!價格好商量,看在你是學生的份上,我可以考慮給你九八折。」


第52章 禪院舊事

  天內理子一愣,她臉上掠過慌亂,辯解似的提高聲音:「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我……我——妾身!妾身是天元大人的□□,和天元大人融為一體是、是妾身最後的歸宿——」

  喊完這句話之後,天內理子又心虛的看向屋內,卻發現屋內的黑井美裡和另外三名咒術師就像被定格了似的,一動不動坐在沙發上;黑井美裡甚至還保持著為他們倒茶的姿勢。

  櫻井笑眯眯:「別擔心,我們接活最講究顧**了,絕對不會讓第三個人聽見我們的對話。」

  她向天內理子的方向湊近,兩人的距離瞬間被拉近,近到天內理子錯覺自己似乎要被對方烏黑的眼睫戳到——她下意識眨了下眼睛,心髒狂跳:「你、你是誰?是來追殺妾身…追殺我的詛咒師嗎?」

  天內理子過於慌張了,連說話都開始顛三倒四。她恍惚的腦子冒起一個疑惑:這個人……這個人……原本就是黑發黑眸的嗎?

  她的模樣是不是改變了?

  天內理子不敢確定,她的記憶錯亂無序,翻遍所有的記憶,也無法確定禪院櫻井的長相到底是什麼模樣。

  以及……她真的叫禪院櫻井嗎?

  「回答錯誤~」

  細長的手指在天內理子眼前打了個響指,女人笑容燦爛:「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櫻井,一個盡職盡責的社畜,每天都在戰戰兢兢為達成業績而努力活著。」

  「不用現在急著回復我。總有一天,你會主動找我的。」

  天內理子額頭上浸出冷汗。她咬著下唇:「我、我不會相信你的!你死心吧!我、我是自願和天元大人融為一體的,你們休想動搖我……」

  櫻井捧著天內理子的臉,嘴唇貼在她耳廓,溫暖而潮濕的呼吸掃過那片皮膚,天內理子本能的顫抖起來,沒說完的話瞬間中斷。

  她聽見女人低沉溫柔,而極具誘惑力的話語:「雖然你拒絕了我,但看在你是學生的份上,我再給你一份特別優惠禮包。」

  「如果你以後後悔了,只要誠心誠意默念我的真名,我就會降臨於此,為你達成願望。」

  「記住我的名字:櫻井花。」

  默念邪神真名,獻上合格的祭品,即可召喚邪神降臨。

  而櫻井想要的祭品,是星漿體的靈魂;星漿體,不僅僅對天元來說很重要。她的靈魂在邪神眼中,同樣很美味——櫻井從來不做虧本買賣。

  只不過提出要求的時候,櫻井稍微玩了個小心機,讓天內理子只剩下念她真名一條路可以走。

  不等天內理子回復,時間再度重新流動。她只是晃神片刻,再度睜眼時,卻發現櫻井仍舊坐在距離自己半米遠的欄杆上,金色長卷發被風吹得向旁邊紛飛。

  她茫然,總覺得剛才好像發生了什麼——但是等天內理子努力要去回憶時,卻又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但只要天內理子一努力回憶剛才發生了什麼,心頭就莫名浮起一個名字:櫻井花。

  她直覺不能將這個名字念出口,卻又覺得這個名字……非常重要。

  這時,櫻井在自己襯衫口袋裡摸了摸,掏出兩顆糖:「橘子味的可以接受嗎?」

  天內理子有些意外櫻井會主動和自己搭話,卻又恍惚覺得這樣的對話有點熟悉。猶豫了片刻,她點頭,小聲:「可以。」

  櫻井挪了挪位置,靠近天內理子,把糖遞給她。

  天內理子捏著那兩顆橘子味的糖,無意識的望著櫻井。櫻井也轉頭看向她,細長的眉梢輕挑:「你看我干什麼?」

  天內理子糾結的用手指扣著糖紙:「你、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櫻井一愣。她撓了下後腦勺,幾縷沒有綁好的碎短發翹起:「對你說的話?額……等會就要出發了,你還有什麼想吃的嗎?」

  她看起來似乎是礙於天內理子的話,不好拒絕,所以才努力的在尋找話題:「我雖然不是擅長速度的咒術師,不過一分鐘來回給你買點小吃還是沒有問題的。」

  看著櫻井溫和漂亮的面容,天內理子更加恍惚了。她轉過頭去看屋內,屋內黑井美裡正在給其他三位咒術師倒茶,清亮的茶水潺潺淌入酒杯。

  天內理子忍不住質疑自己:是不是因為要…『融合』了,所以緊張過頭,產生了奇怪的幻覺?

  把橘子糖放進口袋,天內理子干咳一聲:「不用了,我沒什麼想吃的。」

  說完,她又有點不好意思;畢竟是她自己太過於緊張,居然分不清現實和幻想,和這位咒術師說了這麼多莫名其妙的話。

  少女羞恥的快步離開了陽台。

  櫻井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粲然一笑,舔了舔唇:「真可愛。」

  這次任務誘導山田心子幫自己作弊捏卡被抓,罰錢肯定少不了了。上次任務評定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高,那位同行老板大約也意識到了自己在假公濟私和他爭奪情緒值。

  為了不被老板抓到,所以這個世界不能做得太過分……120分是不能刷了,任務結束還要罰錢。嘖!

  反正都要罰錢了,那麼就要抓緊時間給自己多撈一點好處,才能回本。

  重新連接上系統,櫻井笑嘻嘻:崽,你的心髒快樂嗎?

  山田心子咬牙切齒:你又干什麼去了?!

  櫻井無辜:剛剛我前任給我打電話了,私人感情我不想在同事面前解決嘛!

  山田心子愣是被她氣笑了:什麼前任能跨時空給你打電話?

  當然是這個時空的前任啊!

  櫻井嘆了口氣,愁得剝了一顆糖塞進嘴裡:你也知道,神明本身就有穿越世界的力量。雖然我是個三流神明吧,但這點本事還是有的。原本我就是為了躲前任所以才跑去那個世界生活……誰知道他居然生活在這個世界!

  她的表情和語氣都讓人看不出撒謊的痕跡。山田心子疑惑了兩秒,卻也信了;畢竟以這個三流神明的性格,在哪裡有前任它都不會覺得奇怪。

  而且確實如同櫻井所說,神明本身就具有跨越世界的力量。

  這家伙向來喜歡玩極限操作,被前任追殺好像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山田心子甚至還真心實意的為櫻井擔心起來:那怎麼辦?你前任會不會影響你任務啊?

  櫻井:沒事,我騙他說我要和他爸結婚了,所以我們暫時還算安全。

  山田心子:……和誰?

  櫻井復讀:他爸啊。

  山田心子崩潰:你能不能別撒這種一眼就會被拆穿的謊啊?!

  櫻井安慰它:沒事,我前任家庭結構比較復雜。他爸和他常年不見面,而且他也不怎麼親近他爸,他最崇拜的長輩是他的好大侄。

  山田心子恍恍惚惚的聽完了安慰,滿腦子都是櫻井前任復雜的家庭關系——現在的人類都這麼會玩兒的嗎?

  櫻井看著恍恍惚惚的系統,在心裡一點也不誠意的道歉:仗助君,對不住了,你先把鍋背上。下次做你生意,我給你打九點八折。

  黑井美裡走到陽台玄關處敲了敲玻璃:「禪院大人,時間到了。先行部隊已經保護替身出發,即將抵達高專。我們也該出發了。」

  櫻井從欄杆上跳下來:「好的,出發吧。」

  天內理子戴著口罩和墨鏡,把臉嚴嚴實實的遮了起來;黑井美裡安慰了她兩句,兩個人跟隨櫻井他們下樓。

  樓下早已經備好了專車,櫻井獨自坐在副駕位子上,閉目養神。而黑井裡美等人坐在後面。

  車開了數十分鐘,櫻井睜開眼:「這條路我們剛剛走過了。」

  她語氣平靜,司機卻因為這一句話,額頭上流出許多冷汗。他握緊了方向盤:「是有敵人?」

  櫻井:「還不確定。」

  她將車窗打開,外面的風灌進來。後座黑井美裡大聲詢問:「怎麼了?」

  櫻井看了眼車後座同樣緊張的三位咒術師。她向他們頷首:「守著星漿體,我處理完外面的老鼠會自己跟上來。」

  說完,櫻井一貓腰從車窗處跳了出去;車窗狹小,後面的人愣是沒有一個人看清一米七的女人是如何折下身體輕松跳出去的。

  天內理子嚇得失聲叫了起來,下意識要伸出手去抓住櫻井——旁邊的咒術師一把壓住她手臂:「你別動,就在這呆著。」

  「放心,她絕不會出事。如果外面是連她都對付不了的敵人,我們……也沒有辦法了。」

  雖然櫻井和高層向來不合,但沒有人會否認櫻井的實力。若不是實力強橫,櫻井早就被高層和禪院家的守舊派聯合吞得骨頭都不剩了。

  從車窗處跳下,高速帶起的狂風吹得櫻井眼前視線錯亂片刻。就在她視線錯亂的這個瞬間,街道扭曲,向內擠壓櫻井。

  同時,四面空間出現玻璃碎片一樣的裂痕,裂痕中探出細密的長刀。

  長刀交錯穿過淡金色的發和白色襯衫,櫻井自刀鋒縫隙中閃躲,仍然被削落數縷金發。她的影子水波一般蕩漾,黑白二色玉犬先後跳出,撕開了周圍不斷擠壓的虛假空間!

  櫻井踩著一柄長刀的側面,眯起眼仰頭去看困住他們的咒靈——大白天就這麼活躍的咒靈,可不多見。

  因為隱蔽空間被強行破開,咒靈細長的身體也出現了破損。它發出奇怪的尖叫,隨著咒靈的叫聲,四面再度被詭異的黑暗覆蓋,形成了新的密閉空間。

  櫻井挑眉:「空間之類的術式,和帳結合了?有點意思。」

  『帳』只有咒術師才會施放,這只咒靈可以做到將兩者結合,那麼只能說明它可能是人為豢養的咒靈。

  只不過這次出現的帳有點特別。

  櫻井摸了摸距離自己最近的帳內壁:「只允許我進入的帳?還真是……夠針對我的。讓我猜猜,是誰想要對付我呢?高層嗎?還是其他什麼勢力?」

  光是這個『帳』,完全是困不住櫻井的。只要殺死維持帳的咒靈,櫻井就可以輕易脫離這個地方。

  所以說對方一定還留了後手,只是櫻井不知道對方留的後手是什麼。這裡面咒靈的氣息很薄弱,所以留的後手應該不可能是其他強大的咒靈……

  人類?咒術師?詛咒師?

  正當櫻井腦子裡不停的過濾著人選時,一個穿著袈裟,發色紅白相間的年輕少年自黑暗中走出。

  光看外表很難斷定對方是男生還是女生,容貌秀美得讓人很難下結論。

  他遙遙望著櫻井,精致的下巴輕抬:「聽說你叫櫻井?」

  「我勸你換個名字,這樣還會死得痛快一些。」


第53章 禪院舊事

  少年的聲音也是變聲期之前獨有的干淨清脆,令人難辨性別。

  他說話的同時,整片空間裡溫度也開始以驚人的速度開始下降,霜雪逐漸在他掌心凝結出形狀。櫻井看著少年使用冰系術式,愣了半秒。

  就在她出神的半秒鐘,裹挾著冰雪的強風迅速撲向櫻井;黑白玉犬都被帶有凍霜的風雪短時間限制了行動,但好在大蛇及時纏住櫻井的腰將她拖開——

  山田心子:……我怎麼覺得這個招式有點眼熟?

  櫻井:當然眼熟,是裡梅。

  山田心子大為吃驚:裡梅?等等,他之前也不長這樣啊?轉世了?

  櫻井搖頭:不是轉世。人類轉世之後靈魂會有變化,他只是換了一副軀殼而已。不過他沒有把我認出來。

  山田心子:沒認出來才正常,兩張角色卡相差這麼大,除非他也能像你一樣直接透過□□看見靈魂……如果對像是你的話,可能有點困難。

  即使是三流神明,可她畢竟是神。如果隨便什麼人都能觀測到她的靈魂,那麼人類和神也不會有那麼大的本質區別了。

  大蛇小心翼翼的將櫻井放下來。

  裡梅抬起一只手,神色冷淡的望著她:「禪院之姓,不配在她名字前面。你就不該用這個名字。」

  他說話的同時,漫天冰霜倒卷,宛如奔流大河直衝櫻井和大蛇而來!在大河即將二者卷入端流之前,鵺自影子中躍出,抓住櫻井肩膀直線上升,堪堪避開了裡梅發動的術式。

  大蛇化入影子裡,下一秒又從裡梅影子中跳出,粗壯身軀死死纏著裡梅;但奇怪的是,大蛇並未對裡梅下殺手。

  裡梅心中掠過一絲疑惑:這個女人,在對他手下留情?

  但疑惑歸疑惑,裡梅並不因為櫻井的手下留情,就不再動手;他使用咒力掙開大蛇,雙手並行上舉掐了個手決。

  術式展開的瞬間,寒氣席卷而上。

  鵺的速度不及寒氣,櫻井干脆將鵺收起,以免式神受損;大家都是打工人,互相體諒,能不受傷就別受傷了。

  失去了鵺的加持,她自空中墜落。在摔到地上之前,櫻井召喚出了魔虛羅。

  巨大的鬼神掙脫影子束縛冒出,穩穩接住了自空中落下的櫻井。

  裡梅看見從影子裡冒出來的魔虛羅時,眉頭輕蹙:「魔虛羅……呵,果然是沒什麼靈智的鬼物,隨便什麼人召喚,都能回應。」

  山田心子:…他好陰陽怪氣哦。

  櫻井:生氣了吧?畢竟千年前我也召喚過魔虛羅來著,裡梅又不知道禪院櫻井和櫻井就是同一個人。

  所以在裡梅眼裡,魔虛羅就像是隨便什麼人給根骨頭就會忘記舊主,跟著新主人跑的大狗。

  山田心子有點不能理解:那關他什麼事?魔虛羅又不是被他召喚出來的。

  櫻井憐愛的拍了拍山田心子腦袋:乖,反正你智商就到這了,不要勉強自己。

  山田心子:……

  它覺得有問題的可能不是自己,而是這個三流神明吧?

  明明別的系統搭檔的人類不是這樣的!!!

  魔虛羅小心翼翼將櫻井放下,並不理會裡梅的挑釁。它的『視線』緊張掃視過櫻井,確認她沒有受傷後,才轉向裡梅。

  直面鬼神巨大的壓迫力,即使是特級詛咒師也感到些許呼吸困難——裡梅四周都繚繞著冰冷的霧氣,他強迫自己冷靜,目光越過魔虛羅,落到櫻井身上。

  那個和他曾經認識的人,剛好同名的女人。

  裡梅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厭惡:明明用了同一個名字,為何沒有半分相似?

  哪怕只是一個眼神相似……也會讓裡梅心中生出些許滿足

  不該是這樣高的個子,櫻井是矮矮的,嬌小的。

  不該是這樣冷白的皮膚,櫻井的皮膚也白,但是暖色調的。

  不該是這樣燦爛的金色長卷發,櫻井的發色和她的眼眸一樣濃黑純粹。

  不該是這樣妍麗緋紅的唇,櫻井的唇總是蒼白的,只有她偶爾想事情時,牙齒無意識咬一下,那蒼白的唇瓣才浮起一絲血色。

  尤其是……眼神。

  太不像了。櫻井那樣狡猾跳脫的一個小騙子,裝笑時眸光也燦爛,哪裡會戴上這樣溫和無害的假面?

  即使千年的時光已經讓裡梅無法確切記起那人的每一處細節,但他仍然會因為有人與她沒有一絲一毫相似,卻用了一樣的名字,而從心底感到憤怒。

  『帳』外。

  「就是那個女人?」

  暗紅色咒力包裹的人形咒靈站在屋頂,手拿弓箭:「禪院家的新家主?」

  額頭上有縫合線的年輕男人微笑:「沒錯。時隔千年,看見禪院家出了這樣天才人物,你是不是也挺欣慰?」

  「那孩子繼承了十影法呢。說起來,千年前殺死你的禪院家主,似乎也是十影法的擁有者……」

  不等年輕男人把話說完,人形咒靈已經張大嘴巴,從裡面抽出一支金色破魔箭。

  年輕男人翹起嘴角:「多謝。」

  人形咒靈嗤笑:「我說過,只要是針對禪院家的行動,我都沒有意見。」

  弓弦拉滿,它漫不經心的補了一句:「那女人和裡梅怕不是有私情?一直不讓魔虛羅動手。」

  本來他們都做好裡梅會重傷的准備了。

  年輕男人抬手,手指輕撫過額頭上的縫合線。他眼底跳躍著興奮,卻又努力壓制著:「誰知道呢?裡梅和我們,畢竟不是同路人。」

  「阿直,我們才是真真正正,一條船上的螞……」

  破魔箭離弦的瞬間,年輕男人的一條胳膊亦被紅色咒靈後背張開的大嘴吞噬!痛苦使得他面色略微扭曲。

  被稱作『阿直』的人形咒靈的脖子轉了180度,用沒有臉的頭部對著年輕男人,嗤笑:「少給自己臉上貼金。我與你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腦袋轉過去和年輕男人說話的同時,阿直的後腦勺上睜開密密麻麻的眼睛,脖頸上張開一張嘴,從裡面抽出一支黑色破魔箭。

  那支破魔箭和之前離弦的金色破魔箭有些許相似,上面都布滿了細密的咒文。

  兩支箭矢先後離弦,阿直剩下的話也恰好說完:「我要繼續去找櫻井大人了,如果不是打禪院家的架,就別來煩我。」

  「破魔箭記得幫我回收。」

  它跳下高樓,迅速沒入街道的陰影之中。

  年輕男人捂著自己斷掉的胳膊斷面,鮮血順著指縫淌下,他臉上笑容卻越發燦爛——他目光追隨那兩支穿透了『帳』的破魔箭:「櫻井……哈哈哈……櫻井小姐。」

  「好久不見,不知道你還喜不喜歡我送你的禮物?」

  櫻井抓住魔虛羅的手指:「留活口,別殺——」

  箭矢破空的聲音比櫻井的話語更快;金色破魔箭沒入魔虛羅心口,上面咒文流轉,瞬間將強大的鬼神封在原地!

  櫻井一愣,看著魔虛羅心口熟悉的破魔箭。

  和金色破魔箭同時到的,還有一支黑色破魔箭,瞬息間貫穿了櫻井的右臂;她被箭矢的力度帶得往後踉蹌數步,身上咒力被破魔箭盡數壓制!

  山田心子:……我老覺得這兩支箭都很眼熟。

  櫻井面無表情:你當然應該眼熟。一支是我從兩面宿儺手裡騙過來的,一支是我辛辛苦苦自己磨的。

  被這句話重啟了上一個任務記憶的山田心子:等等!我記得這兩支箭——

  它分明記得,當時一支用來釘了羂索,一支給了禪院直。為什麼又會在這裡出現?

  裡梅適時後退到咒靈身邊,將自己的術式疊加至咒靈身上。咒靈身上頓時亮起了細密繁復的咒文,同時有暗紅色的新咒靈不斷從它身上破出!

  黑暗的帳內時間瞬息間被覆蓋一層冰雪,櫻井尚未來得及囑咐魔虛羅什麼,面前的空間猝然出現裂縫,將她與魔虛羅生生隔開。

  裡梅冷眼看著『帳』內逼迫分開的式神和年輕女人,此時一名穿著武士服,打扮酷似江戶時代的浪人進入了『帳』。

  兩人交錯而過時,裡梅嘲諷道:「雖然我不喜歡那個女人,但她畢竟姓禪院,和你是同父異母的妹妹,你倒是真的下得去手。」

  禪院扇的一只手輕輕按在刀柄上:「她不該當家主。她只是個女人,遲早是要嫁出去的——父親最大的錯誤,就是不該和外面的女人一起生下這個野種。」

  「還把家主之位留給了她。」

  「今天我就要堂堂正正的打敗她,我要證明父親的決定是錯誤的。」

  裡梅嗤笑,心想:禪院家的人還真有意思,明明是想趁著破魔箭封住了對方式神和咒力的時候,將她一舉擊殺。卻偏偏要找什麼冠冕堂皇的借口——

  當真是可笑又無聊。這就是弱者。

  咒力被封,式神無法召喚。

  櫻井捂著自己的右臂,眉頭輕蹙;山田心子緊張道:生命值掉過半了,實在不行我們先銷卡?

  不等櫻井回復,黑暗中響起刀鞘極輕的一聲。

  那一聲太輕,而對方的刀又幾塊;甚至連系統都沒來得及反應,閃著寒光的刀刃已然穿過櫻井胸口!

  距離拉近,櫻井終於看清了躲在黑暗中給自己必殺一擊的敵人:是禪院扇。

  她名義上的,同父異母的兄長。

  刀上覆著咒力,禪院扇有自信可以一刀了解櫻井的生命。但他將刀插.進櫻井胸口後,想要拔出時卻發現自己居然無法將自己的刀拔回來!

  禪院扇冷冷看向櫻井:「你現在抓住刀,也爭取不了多少時間。能用的戰鬥力都在星漿體那邊,沒有人回來支援你。」

  「至於你的式神——它現在恐怕自身難……你在干什麼?!」

  在禪院扇不解的目光中,櫻井猛然往前一撞,長刀刀身全部沒入她的胸口!兩人距離拉到極近,他擔心櫻井還留著後手,毫不猶豫放棄了刀往後退開數米。

  櫻井握住刀柄,將長刀從自己胸口拔出,鮮血撒了一地。

  她側頭吐了一口血沫,艷麗的臉上亦沾染血色:「不好意思,忘記了和你們說——我玩兒得最好的不是式神。」

  「是刀。」

  禪院扇並未將這句話放在心上,在他看來,被封住了咒力的櫻井和廢物並沒有什麼區別。剛才那番話必然也是強弩之末,在強撐著罷了。

  然而下一秒,他後脖頸上傳來一股巨力!

  櫻井猛然出現在他身後,一手按住禪院扇脖頸將他摁倒,左臂揮刀猶如鬼魅——刀光掠過脖頸的瞬間,禪院扇仿佛看見地獄修羅出現在人間。

  他愕然,雙目欲裂:「不可能……不可……咯……不可能……沒有咒力……」

  沒有咒力之人,如何能使出這樣漂亮又可怕的一擊!

  男人脖頸破開後的鮮血濺到眼睫上,櫻井一彎眼眸,笑意盈盈,眉目間帶著幾分驕色:「因為教我用刀的家伙——很厲害啊。」

  禪院扇的呼吸破敗,吃力的想要扭動脖頸。櫻井從男人泛著血色的眼眸裡看出太多情緒,但她不在乎。

  她輕按刀身,用手掌抹去上面的血跡:「我啊,可有太多的話想要說了。但是有些話不能和活人說,只要死了的人才會保守秘密。」

  「所以說扇你啊,還是太天真了。你怎麼會覺得,我只會召喚式神呢。」

  「我剛才那一刀很帥氣吧?雖然經常罵那家伙是三流武士,但他用刀真的很厲害啊。」

  櫻井碎碎念著,抬手又在禪院扇胸口補了一刀:「不過我也很厲害,我只看過一遍就學會了。銀時說過,我是用刀的好苗子,可惜國家出了禁刀令,不然我該是超級厲害的武士了。」

  眼淚猝不及防順著她臉頰滑落。雖然在哭,但是櫻井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她一腳踩上禪院扇的頭,忽的又極其暴躁的一刀捅/進男人眉心,戾氣橫生。

  山田心子惴惴不安:那個,人,人已經死了,不用繼續補刀了。

  櫻井遲緩了兩秒。她歪著頭,慢吞吞的思考了一會兒,然後蹲下來順走了禪院扇的錢袋。

  將錢袋打開,櫻井拿出裡面的銀行卡扔進嘴裡。

  除去銀行卡,禪院扇的錢袋裡什麼都沒有。將空蕩蕩的錢袋扔在地上,櫻井抬手擦了擦臉頰上的眼淚,聲音比平時軟弱許多:我知道了。

  山田心子越發不安:你沒事吧?

  櫻井:……沒事,被算計了,不爽而已。

  其實不是被算計了。這種程度,對櫻井來說陷阱都不算。

  她只是意識到:自己的低落期,好像開始有先兆了。明明還沒有到朔月。


第54章 禪院舊事

  難道因為本體在現世的緣故,所以低落期的時間也按照現世來算了嗎?那可就……有點不妙了啊。

  兩個世界的時間流速不同,櫻井在完成第一個任務時就算了一下:在這個世界過五個月,相當於現世一天。

  她的低落期長的時候有十五天,短的時候則是九天左右。換算過來,如果是留在這個世界的話,她豈不是要忍受六年的低落期?

  不行,會死的。要趕在低落期之前把要做的事情全部結束掉……要想辦法讓天內理子提前進入不得不召喚自己的困境才行——

  深吸了一口氣,櫻井抓住自己肩膀上的破魔箭,將它抽出來;箭矢是櫻井自己磨的,當時想著阿直和姐姐都不夠強,所以在這支箭矢上廢了不少心思,誰知道最後這些小心思都回到了自己身上。

  箭矢倒刺勾出血肉,黑色污血順著櫻井手臂不斷下流,將襯衫袖子全部染成近乎黑色。沒有了破魔箭的壓制,咒力緩慢開始恢復了正常流轉,但隨著咒力和鮮血行動,破魔箭上附帶的八岐大蛇之毒也傳遍五髒六腑。

  咒力恢復後,櫻井重新召喚了大蛇和玉犬;它們擔憂的看著櫻井,大蛇湊過去,試圖湊近櫻井受傷的胳膊。櫻井拍了拍大蛇的頭:「先把結界破開,我沒事。」

  「別靠近我的胳膊,八岐大蛇的毒對你們也有效果。」

  式神破開結界,維持結界的咒靈也隨之消失。櫻井找到了被破魔箭釘住的魔虛羅——對方雖然暫時被破魔箭封住,但僅僅是無法移動,並沒有什麼不長眼的咒靈敢靠近他去嘗試魔虛羅的怒火。

  單手握住金色破魔箭的箭尾,櫻井手臂用力將箭矢□□;破魔箭用過兩次,上面的咒文已然不如剛開始那樣光芒流轉。

  魔虛羅用手指碰了碰櫻井受傷的胳膊,發音艱澀,斷斷續續:「對……對不起……」

  「和你沒關系。」

  櫻井搖了搖頭,將兩支箭都收起:「連我都沒想到他們會使用破魔箭。」

  禪院扇的出現還算在櫻井的預料之中,但裡梅和這兩枚破魔箭,卻實實在在的給了櫻井一個驚喜。盡管沒能見面,但櫻井確信,在背後搞事情的必然是羂索。

  裡梅為什麼會和羂索攪合在一起?以裡梅對兩面宿儺的崇拜程度,再找二主的可能性很低。就算是找新上司,也不太可能找個比兩面宿儺弱化這麼多的羂索。

  難道兩面宿儺和羂索聯手了,所以裡梅才會為羂索跑腿?

  也不對。兩面宿儺不是會和誰合作的性格,除非有足夠的利益驅使……足夠的利益?

  倒也不是不可能。

  但仍舊有些地方說不通。如果兩面宿儺活著,甚至還能和羂索做交易的話,為什麼不直接來找自己?

  櫻井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左手掌心,即使有著角色卡的覆蓋,她仍舊能感覺到底下那道靈魂印記。那是兩面宿儺的詛咒,詛咒內容未知。

  山田心子:……你要不要先給自己治療一下?你快要瀕危了阿喂!

  它看著櫻井身上可怖的傷口,都覺得膽戰心驚,生怕這個三流神明下一秒就會因為失血過多而直接被迫銷卡。

  櫻井倒是比山田心子冷靜許多。在恢復咒力的第一時間,她便用咒力強行止住了傷口的出血。

  不過這張角色卡仍舊沒有反轉術式的天賦,所以櫻井只能止血,不能治療。她抬手吹了聲口哨,鵺自影子中振翅飛出,溫順的伏在櫻井面前。

  她甚至還有心思和山田心子開玩笑:早就說過我沒有痛覺的,你這麼擔心是不是暗戀我啊?

  山田心子沒好氣:那你當我沒關心過你!

  櫻井爬上鵺的背:「去高專,追上星漿體他們——玉犬,把禪院扇的屍體帶上。」

  玉犬叼起禪院扇屍體,撒開四足追逐著半空中鵺的速度。

  有櫻井強大的咒力做支撐,鵺的速度很快,在高專門口追上了剛剛下車的天內理子等人。

  鵺自空中降落,櫻井跳下來,尚且完好的左臂還拿著禪院扇的刀——她身上猙獰的傷口讓眾人都大吃一驚,高層的咒術師甚至比天內她們看起來還要緊張:「居然能把你傷成這樣,到底是多麼凶惡的敵人?」

  看著對方滿臉緊張不安,櫻井愣是被這句話逗笑了。玉犬追上櫻井,將禪院扇的屍體扔下,吐著舌頭。

  櫻井摸了摸玉犬的頭,誇獎:「好孩子。」

  玉犬被誇了,揚著脖子。明明是只狗,那副神態卻硬生生表達出一個驕傲的神色。

  櫻井:「敵人都解決了,你們帶星漿體去天元那邊吧。我要處理一下傷口…夜蛾老師,你們這有醫務室嗎?」

  夜蛾正道強迫自己不去看女人胸口幾乎都要透光的可怕傷口,正色:「我們學校裡有個非常擅長反轉術式的孩子,我馬上為您安排。」

  櫻井向他頷首:「麻煩你了。」

  在夜蛾正道的安排下,她很快見到了夜蛾正道口中『擅長反轉術式的孩子』:是個看起來也沒有比天內理子大多少的女生,短發,右眼下有顆淚痣。

  雖然年紀小,但是氣質卻莫名的冷靜成熟。

  夜蛾正道領著櫻井進去,少女站起身——夜蛾正道介紹:「這位是我們高專的新生,家入硝子。」

  「硝子,這是禪院家家主,禪院櫻井小姐。她受了點傷,你先幫她治療。」

  家入硝子目光一掃對方:明顯帶著混血特征的美人,右臂幾乎已經被血浸成黑紅色。但最可怕的,其實是她胸口那道幾乎可以透光的猙獰傷口。

  傷口已經不再出血,應該是用咒力止住了。但受了這樣重傷的人,卻平靜得好像受傷者不是她一樣,淡然自若的和夜蛾正道說話:「新生?現在還不是開學的季節吧?」

  夜蛾正道解釋:「因為硝子的術式很特殊,為了保護她,我們提前將她接到了高專。」

  櫻井坐到冰冷的手術台上,詢問:「要脫衣服嗎?」

  她的過分主動讓家入硝子愣了一下,慢半拍的開口:「…最好是脫掉。」

  夜蛾正道聞言,連忙退出去,還不忘幫她們把門帶上。

  有些血跡干了後,將襯衫布料也粘到傷口上。櫻井倒是不在意,反正她感覺不到痛,解開扣子將衣服撕開時連眉毛都沒有皺一下。

  倒是旁邊看著她脫衣服的家入硝子,眉頭聳了一下,有點被這位病患的果決嚇到。

  櫻井脫了上衣:「開始吧,盡快——我還有任務。」

  少女冰冷的手按到胸口,破敗的肌肉組織在反轉術式修復下迅速愈合著那些傷口。家入硝子忍不住:「還有任務?你這個傷,就算治好了也會有點後遺症,需要時間調節,不可能立刻去執行任務的。」

  「你需要休息。」

  作為醫者,家入硝子不可能放任櫻井這麼嚴重的傷患隨便亂跑。

  櫻井閉著眼,懶得動,隨便小姑娘冰冷柔軟的手在她傷口四周游走:「我會找時間休息的,但不是現在。」

  低落期迫在眉睫,這個世界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和自己所在的現世融合。

  萬一要等上個十年八年,她不在這方世界的時候,天元先下手為強,把星漿體吞了怎麼辦?如果是平時也就算了,但現在櫻井非要從這個世界收點能回本的東西不可。否則實在對不起她在這個世界耗費的心力。

  命運絕對不會給人類免費的饋贈,邪神也一樣。他們只會從對方身上掠奪更多的東西。

  家入硝子抿了抿唇,有點生氣:「你繼續這樣活躍,治了也是白治!」

  反轉術式並不是萬能的,更何況櫻井的情況要更復雜——櫻井身上還有毒。家入硝子只能不斷用反轉術式修復被毒素破壞的身體,卻不能將那些毒素徹底祓除。

  櫻井終於因為這句話,睜開眼眸。她好奇的看了眼家入硝子,小姑娘已經轉過身去,拿了件干淨的校服給櫻井:「外傷都愈合了,但是留疤不可避免……你的衣服不能穿了,先穿這件吧。」

  校服應該是家入硝子的,櫻井穿著並不是很合身。不過她也不在意這些,向家入硝子道了謝後,低頭看了眼自己手機:說起來這手機還挺耐造,她和禪院扇打成那樣都沒有壞,甚至還能收信息。

  對話夏油傑

  322

  夏油傑:姐姐,我下課了。

  351

  夏油傑:放學回來的路上遇到直哉,他非要和我切磋,輸了又要打第二遍。

  夏油傑:直哉挨揍照片.jpg

  435

  夏油傑:街頭照片.jpg

  夏油傑:新開的甜品店,有鮮奶油生姜大福,你要嗎?

  441

  夏油傑:我每個口味都買了一點。路上遇到兩只貓咪,有一只毛色和你頭發顏色一模一樣。

  夏油傑:橘貓照片.jpg

  502

  夏油傑:櫻花和果子好像有點變味了,下次我再給你買新的吧。

  夏油傑:院子裡的薄荷好像開花了。

  夏油傑:薄荷花照片.jpg

  522

  櫻井:任務快做完了!

  櫻井:傑真厲害!

  櫻井:貓咪好可愛啊。

  櫻井:居然開花了?我剛開始還擔心會養不活。

  櫻井:暑假也快到了,傑下次可以挖一點帶回家去。

  夏油傑:好。

  夏油傑:我等你回家。

  櫻井:很快就回來啦~

  回完消息,櫻井站起身:「我要出去了,你一起嗎?」

  家入硝子愣了一下,意識到櫻井是在叫自己。她搖頭,語氣生硬:「我就在這——看書。等會也許還有傷患要過來。」

  反轉術式本就稀少,更何況家入硝子這種極其擅長者,更是鳳毛麟角。也難怪高專要將她提前接到校內保護……如果換成其他勢力,也會這樣做的。

  櫻井想了想,覺得星漿體那邊暫時沒有那麼急。她順口問家入硝子:「你多大?」

  家入硝子:「十四。」

  櫻井從褲子口袋裡摸出幾顆糖——她選了一會了,挑出兩顆沒有被血沾染的水果糖,放到家入硝子身邊的桌上:「請你的。」

  她在心裡想:十四歲?童工啊。

  不愧是半點不做人的咒術界。

  等到櫻井離開治療室,家入硝子才將目光從書本上移開。她長久的看著那兩顆擱置在桌子上的糖,猶豫——放在口袋裡的手觸碰到香煙盒子,猶豫了一會了後,家入硝子放棄香煙盒,探身將那兩顆糖拿過來。

  櫻井離開治療室,與在門口等候的夜蛾正道會和。

  夜蛾正道:「星漿體我們已經安排她暫時在高專內部住下了。等天元大人明確出現進化的前兆後,我們就會立刻安排星漿體與天元大人融合。」

  「還有,您帶來的屍體……」

  夜蛾正道有點茫然,因為櫻井帶過來的那具屍體是禪院家的人,而且又是櫻井帶過來的。夜蛾正道摸不准這位年輕家主發生了什麼,又是怎麼想的。

  櫻井:「屍體先隨便找個地方放著吧,等結束後我會讓禪院家的人來取。先帶我去見星漿體,我要確認她的安全。」


第55章 禪院舊事

  櫻井不關心禪院扇的屍體如何處理,反正只要屍體能看出是禪院扇就行了。比起禪院扇的屍體,她更關心星漿體。

  夜蛾正道並不懷疑櫻井的動機,畢竟櫻井為了保護星漿體可是身受重傷。他帶著櫻井離開治療室,繞了不少路,前往星漿體暫住的地方。

  夜蛾正道解釋:「為了方便觀察天元大人的情況,並及時做出反應,我們將星漿體安排在距離天元大人最近的地方……」

  距離天元最近的地方,自然也就是靠近薨星宮的地方。

  在櫻井踏入那片區域的瞬間,她的左手掌心忽然發熱起來——甚至還有那麼一絲微弱的痛意。櫻井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心,那道黑色咒紋透過角色卡的掩護,浮現在她手心。

  她蹙眉,再抬眼打量四周時,便不可避免的徒增許多警惕:這道印記是兩面宿儺留下的,但為什麼自己一靠近薨星宮,它反而有了反應?

  按照咒術界對兩面宿儺有限的記載來看,兩面宿儺確實是死了,變成二十根手指了……等等。

  櫻井腦子裡抓住了某個想法。她不動聲色的跟夜蛾對話,仿佛是在漫長路中感到無聊,隨口閑聊幾句:「天元大人擅長結界,平時咒術界用的帳就沒少依托它幫助。高專的儲物室,也是用的天元大人的結界嗎?」

  她問得隨意,夜蛾正道覺得這也不是什麼需要隱瞞的大事情,便和櫻井說了實話:「天元大人的結界數不勝數,其中一個便是通向儲物室的大門。不過具體是那扇門,只要負責相關事務的人才能知道。」

  櫻井並不需要知道是那扇門。她順著這個話題發散,自然而然的問起:「詛咒之王的手指也放在裡面?」

  夜蛾正道:「有一部分在裡面。」

  櫻井再度看了眼近在咫尺的薨星宮,心裡大概有了猜測:存放兩面宿儺手指的儲物室肯定就在附近,不然自己手心的印記不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但僅僅是手指就能引發這種反應,反而讓櫻井越發懷疑兩面宿儺到底有沒有死。

  按理說,人類是沒辦法活這麼久的。可是裡梅也從千年前活到了現在——裡梅都能做到的事情,兩面宿儺怎麼可能做不到?

  越想越覺得麻煩,櫻井甚至都有些後悔自己當初沒有在現世把這個靈魂印記弄掉了。

  鬼知道千年後她還能和兩面宿儺狹路相逢啊?!

  夜蛾正道帶著櫻井進入一個房間,裡面除去櫻井外,還有許多其他的咒術師。她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見了那個個子完全不像十四歲的五條家大少爺——對方懶散的躺在沙發上了,一個人占了最大的位置。

  其他咒術師都是敢怒不敢言,只能遠遠避開,自認倒霉的找椅子坐下。

  門被人打開的動靜,也沒讓那位大少爺轉個頭。

  夜蛾正道看見這位大爺,就覺得自己太陽穴突突的疼——他想到前幾天五條家來通知自己的,關於五條悟可能會入學的消息——夜蛾正道的頭頓時更痛了。

  比起五條悟,他寧願是禪院櫻井突發奇想入學高專。

  年紀大點不要緊,主要是靠譜;禪院小姐看起來就是絕對不會給人添麻煩的類型。

  夜蛾正道:「大家都在廳休息,星漿體已經回房間去了,黑井小姐陪著她的。」

  櫻井點頭,隨手拉過一張椅子坐下,閉目養神。

  裡梅與羂索彙合,兩人一起返回咒靈們暫居的山中——這裡被設下了特別的帳,所以只要咒靈們不主動出去謔謔大山周圍的普通人,他們便絕不會被咒術師發現。

  羂索笑盈盈的:「裡梅,你有心事?」

  裡梅自自己片刻的恍惚中回神。他垂下眼睫,語氣一如既往:「我只是在想您的計劃。我們為什麼非要殺死禪院家的家主不可?」

  「比起禪院家主,難道不該更關注五條家的那個六眼嗎?那家伙出生的時候,甚至改變了整個世界的規則……強到離譜。」

  羂索微笑:「你也知道,五條悟太強了。這種人是殺不死的,我們只能尋找其他更迂回的辦法,去解決他。但是禪院不一樣。」

  「御三家越亂,自然越有助於我們的計劃。如果禪院家家主身亡,還有什麼比這更能離間御三家的關系呢?」

  裡梅立刻猜到了羂索的意思:「你是想要殺了禪院,再嫁禍給其他人?」

  羂索笑而不語——他不說話,裡梅便默認是這個意思了。裡梅垂首誇了一句:「羂索大人好謀劃。」

  當然,裡梅的誇贊不是真心的,羂索的笑容也不是真心的。

  他並沒有打算離間御三家的關系,也沒有打算將櫻井的死嫁禍給誰——這一切都是裡梅的猜測,羂索只是默不作聲的推動了這一切。

  羂索心裡盤算著更大的圖謀:他要把千年前那位詛咒之王,也一起拉下水。

  盡管不知道千年前詛咒之王和櫻井是為何決裂,但可以肯定一點:兩面宿儺恨極了櫻井。

  羂索不怕兩面宿儺恨誰,他只怕兩面宿儺看誰都是一樣的無所謂。如果一個人太沒有所謂了,羂索才會覺得這個人棘手。

  兩人回到根據地:一間休整過的神社。

  人形咒靈『巢』已經在裡面了。它見羂索和裡梅回來,便毫不氣朝二人伸手:「我的破魔箭呢?」

  羂索舉起兩只手,做投降狀,無奈:「那家伙比我們想像中的還要強,禪院扇不僅沒能殺了她,反而被她給殺了。」

  「機會只有一瞬,禪院扇那家伙沒能抓住這絲機會,讓對方反應了過來。我和裡梅可沒自信能打過魔虛羅,所以就先撤了。」

  巢沒有五官的面龐冷淡的朝向著羂索。盡管那張臉上沒有五官,但你只要和它面對面,就會油然而生一種被千萬只眼睛注視的恐懼感。

  羂索在這樣可怕的注視下,卻仍然沒有半分臉色變化。

  巢姑且相信了羂索的話。

  羂索向它保證:「下次我一定會幫你把箭取回來的。我自然知道那箭對你來說重要得很,又怎麼會故意將它遺落在外面呢?」

  神社外面又走進來幾個咒靈,他們的外貌雖然奇特,卻都多少帶點人類的形態。唯獨走在最後面的那只咒靈不同。

  落在最後的那只咒靈,面容猙獰,渾身焦黑,像是扭曲生長的巨大骷髏。

  羂索向他們露出燦爛的笑:「沒想到大家居然都回來了,那可真是太好了——咦?小真人呢?」

  他左顧右盼,詢問:「小真人還沒有回來嗎?」

  落在最後的咒靈張大嘴,從虛無中拖出一個少了條胳膊的孩子:「在……這裡……」

  它說話不怎麼連貫,把小孩扔在地上的動作也很粗暴。

  真人在地上打了個滾,爬起來,斷掉的胳膊立刻自己長好了。

  他大聲抱怨:「櫻井你又打我!我都沒有打你!」

  漏瑚沒好氣:「那是你打不過,少給自己找借口了。明知道櫻井以前走失過一個妹妹,你還專門抓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去惹它,你就是欠打!」

  真人雖然犯了錯,卻絲毫沒有要認錯的自覺。他躺在地上撒潑耍賴:「我們不是家人嗎?難道我比不上櫻井的妹妹嗎?不公平!」

  剛剛連發音都還有些艱澀的巨大咒靈,在聽見這句話後,無比堅定,並且流利的說出了一句:「妹妹是最可愛的!」

  「妹妹比你好看多了!」

  躺在地上的真人愣了一下。他瞪大眼:「你們都聽見了嗎?聽見了吧!這家伙——櫻井這家伙是可以好好說話的!」

  「果然平時慢吞吞的跟我們說話,就是因為懶得應付我們吧?!」

  巢毫不留情的嘲諷真人:「知道真相就不要明著說出來,它到底是不想應付誰你心裡沒點數嗎?」

  真人躺在地上轉了一圈,車轱轆話:「絕對!絕對是討厭巢和漏瑚吧?畢竟巢長得那麼醜,漏瑚的腦袋像富士山——」

  漏瑚一拳打到真人頭上,面無表情:「不,櫻井只是討厭你而已。她平時和我們說話,都是正常交流的。」

  那邊吵吵鬧鬧,羂索只是微笑,看起來非常像個合格的大家長。他緩步走到『姐姐』身邊,道:「你之前拜托我留意咒術師中是否有像你妹妹轉世的人,我最近倒是確實遇到一個。」

  『姐姐』歪過頭,眼眶裡兩點冥火跳躍,眨也不眨的望著他,等待下文。

  羂索:「是禪院家的新家主,她的名字也叫櫻井。」

  「不過是否只是單純的巧合,我就不知道了。」

  「只是巧合而已。」

  向來沉默的裡梅,難得主動開口:「除去名字,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羂索微笑:「確實。」

  『姐姐』並沒有在意他們的對話。反正它已經找了這麼久,錯一個也沒有關系——寧願多跑幾趟,它也不願意錯過。

  它站起身,重新往外走:「我去看看那個『櫻井』……我會注意不讓人類察覺的……」

  櫻井本來只是想閉目小憩,卻迷迷糊糊的做起了夢。

  夢裡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源是染著淡紅色的巨大屍骸,以及朱色神社鳥居。櫻井恍然覺得這地方眼熟,卻又說不明白哪裡眼熟。

  她遲疑的片刻,左手掌心再次痛了起來;櫻井第一次真切感受到這樣的痛意,自從得到真名後,櫻井已經有上千年不曾感知過痛覺了。

  平時偶爾所受的傷,和沒有真名的神明一次次消散的痛覺相比,自然微不足道。

  櫻井痛得不得已用右手死死按住自己左手掌心,強迫自己將手掌攤開——白皙的手掌心上,一道黑色咒印赫然浮出。

  是兩面宿儺!

  她壓著自己手掌,抬頭看向屍骸之上:男人正俯首看她,目光接觸的瞬間,他略微側首,邪氣猩紅的眸子於黑暗中散出微光,嘴角向上,笑容燦爛的露出一口白牙。

  那笑容燦爛到好像他立刻要用這口白牙生生將櫻井咬碎了咽下去一樣。

  櫻井轉身就跑——這種時候不跑等著給人當下酒菜嗎?

  她才轉身,還沒邁出半步,腳腕一熱,便被人扣著纖細腳腕重新拽了回去;一路滾過巨大屍骸與鳥居,櫻井倒吸口涼氣,一頭撞到兩面宿儺的小腿。

  兩面宿儺單手掐著女人的脖子將她拉到自己眼前,櫻井的發繩散開了,金色的長卷發凌亂披散,大部分落到了兩面宿儺的胳膊上。

  他撫上櫻井的臉,大拇指碾過她顴骨,將那片冷白的皮膚抹上一層艷色。

  隨著兩面宿儺手指抹過,角色卡的外貌被撕下,露出她的原貌——烏發黑瞳,秀麗冷艷如高山雪蓮。只是現在,『高山雪蓮』跌在男人懷裡的姿態過於軟弱迷茫,看起來……可憐極了。

  掐在女人脖頸上的手松開,兩面宿儺輕輕捏著她的臉:「哭什麼呢?」

  兩人身高差過大,以至於兩面宿儺不得不另用兩只手舉著櫻井的腰,才能將她拖到與自己同一高度。櫻井眨了下眼,眼淚顫顫巍巍滾落,在她臉頰上蜿蜒出淚痕。

  掐著女人的下巴靠近,兩面宿儺譏諷:「一千年了,還是慣會這套騙人的玩意兒。」

  兩人湊得太近了,櫻井的腦子裡混亂至極,弄不明白怎麼會變成眼下這般情況——沒道理啊!為什麼會這樣?

  她怎麼會在兩面宿儺的領域?為什麼會跑不了?

  兩面宿儺的手忽然捂上櫻井臉頰——柔軟的舌頭舔過唇瓣,櫻井下意識打了個抖,眼淚更加厲害的開始往外流。如果說剛剛是茫然到還沒有反應過來,但是被撬開唇舌後,櫻井立即意識到了危機,氣急敗壞的咬了對方舌頭一口。

  明明被咬的是兩面宿儺,哭得眼圈泛紅,渾身發抖的卻是櫻井。

  兩面宿儺按在櫻井口鼻上的手,手背青筋因為痛覺而跳了兩下。他按著女人纖細的腰,臉上笑容越發猖狂:「原來不是錯覺,你還真的害怕接吻。」

  「我這人記仇,睚眥必報,想來你也清楚。你咬我一口,我是肯定要討回來的——我們還有很多賬,需要一筆一筆慢慢算。」

  捂住唇的手突然撤開,櫻井的嘴巴來不及閉上。

  身上總是黑白二色分明而清冷的神明,此刻唇色嫣紅,眼睫上顫巍巍的掛著眼淚,碎光流轉,可憐又顯得艷糜紛華。

  她終於找回一點理智,撐在兩面宿儺肩膀上的手想要往下移,卻被男人寬大的手掌按住。櫻井發著抖,好半天憋出一句:「兩面宿儺!你他媽暗算老子?!」

  是詛咒!那家伙給自己留的詛咒,一開始就是陷阱!!

  連『老子』和髒話都彪出來了,可見櫻井氣得有多狠。

  兩面宿儺嗤笑,湊近一口咬在櫻井臉頰上——柔軟的腥甜氣息在唇齒間亂竄,他抓住櫻井的手腕,強行將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不錯不錯,這麼快就意識到了。」

  「只掠奪心髒怎麼夠?不是很喜歡我的情緒嗎?繼續努力啊,神·明·大·人·」

  從噩夢中驚醒,櫻井捂著自己的額頭,呼吸急促,冷汗打濕了劉海。

  她站起身,因為站得太急,險些將自己坐著的椅子帶倒——旁邊的咒術師關切她:「禪院大人,你怎麼了?」

  櫻井閉上眼一個深呼吸,又將眼睛睜開:「沒事。我去上個廁所。」

  她轉身進了洗手間。

  櫻井剛走,躺在沙發上假寐的五條悟拿開了擋在臉上的書,蒼藍色六眼追隨著她的背影,眉骨略微上聳,目帶探究。

  走近洗手間,櫻井打開水龍頭掬了把冷水潑到臉上。冷水碰到臉頰上時,她感覺自己左耳下方有點細密的癢。

  捏了捏眉心,櫻井:崽子。

  山田心子:…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櫻井:你說兩面宿儺,是不是還活著?

  不可能。

  山田心子答得斬釘截鐵:他已經被切成二十根手指了,只剩下殘余的力量,不可能還活著。

  櫻井抬起頭,目光審視著洗手台鏡子裡的自己:鏡子裡倒映出金發綠瞳的角色卡外貌,並不是她的真面目。

  她眨了眨眼,鏡子裡的女人也跟著眨了下眼睛,蒼白的臉頰因為這個眨眼略微帶上幾分俏皮。

  忽然,櫻井的目光凝固在左耳下方,下顎線與柔軟耳垂交接的地方,赫然留著一個牙印——剛剛冷水潑上去的時候,她就覺得那裡有點癢。

  現在回想起來,那可能不是癢,應該是痛覺。只是櫻井對痛覺實在沒什麼感知力,還以為是癢。

  櫻井腦子裡那根弦頓時抽抽的開始疼。

  她捂住自己額角:崽子。

  山田心子不滿:你尊重一下我的正式ID可以嗎?

  櫻井面無表情:老子再也不想尊重你了,屁用沒有。


第56章 禪院舊事

  山田心子被自己搭檔突如其來的『叛逆發言』震撼,滿臉不可置信:0271!你,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別的系統了?!

  櫻井:……算了,你閉嘴吧。你再說話,我都要懷疑老板的智商了。

  山田心子憤而閉嘴。

  櫻井嘆了口氣,彎腰又鞠起一碰冷水洗臉醒神:看來系統還沒有發現兩面宿儺找上了自己的事情。也就是說,兩面宿儺是通過精神層面將自己拉入了他的領域,但是這份鏈接並不穩定,否則自己也不會那樣輕易的從噩夢中掙脫。

  兩面宿儺能找到自己,毋庸置疑是因為靈魂印記的緣故。有這個印記在,不管櫻井換什麼角色卡,兩面宿儺都能把她認出來;至於兩面宿儺能猜出她的真實身份,櫻井倒是不驚訝。

  兩面宿儺是個很聰明,同時又很強的男人;正因為如此,才從來沒有人想過去欺騙他的感情;難騙不說,騙了之後的下場也令人望而卻步。

  就算死了,說不定靈魂也會被他從三途川拉回來繼續鞭屍。

  如果能同時做到騙了兩面宿儺感情還能讓兩面宿儺耗費一千年都找不到的人,那麼她至少也是和兩面宿儺一樣強的存在;按照這個思路去猜,以兩面宿儺的腦子,可能半個月不到,就能把櫻井的身份猜個大概。

  但如果將靈魂印記消除,再換個模樣,兩面宿儺應該就認不出來了……不過——

  櫻井忽然抓住了重點:自己在接近兩面宿儺手指後,才觸發了兩面宿儺和靈魂印記之間的鏈接。這不正說明兩面宿儺真的死了,靈魂和力量都隨著被切下的二十根手指一起分散了嗎?

  那麼只要不接近兩面宿儺的手指,就不會觸發詛咒被他拽進領域。而且就算真的不小心觸發了詛咒,按照今天的情況看,兩面宿儺不完整的力量並不能真的把她怎麼樣。

  只要櫻井想要醒過來,完全是可以的。

  櫻井低頭看了眼自己左手掌心,黑色咒印已經消失,但是櫻井知道,印記仍舊在。

  她嘆了口氣:雖然沒有必要,但還是想個辦法把印記消除掉吧。

  不然就感覺像是被打上了其他人的什麼印記一樣,令人不快。

  走出洗手間後,櫻井找到黑井美裡:「黑井小姐,你有創可貼嗎?我臉頰刮傷了,想要用創可貼貼一下。」

  黑井美裡有些意外:「有的,請稍等。」

  她找到隨身攜帶的醫療箱,從裡面拿出方形創可貼:「這麼大的可以嗎?」

  櫻井接過創可貼,禮貌道謝:「可以的,謝謝…再借一下鏡子可以嗎?」

  黑井裡美點頭。

  櫻井將臉頰側的碎發拂開,對著鏡子找到牙印,將創可貼貼了上去。她沒有刻意避開黑井裡美,黑井裡美也得以看見對方冷白皮膚上那道泛紅發腫的牙印。

  她茫然:「禪院小姐……是被咒靈咬了嗎?」

  這個牙印——實在是太像人咬出來的,怎麼看也不像是咒靈造成的,或者刮傷之類的。

  櫻井溫和的微笑:「不,是被狗咬的。」

  黑井美裡愕然:「狗?」

  櫻井隔著創可貼,輕輕按了一下傷口,細微到幾乎讓她無法察覺的痛覺若隱若現。她略微垂著眼睫,眉目籠著低落:「嗯,之前代朋友喂過一段時間的狗,他好像誤會我是他的主人,所以把他送走的時候情緒有點激烈。」

  「剛剛來的路上不小心碰見,就被咬了一口。」

  黑井美裡實在想不出來,到底是什麼樣的狗,才能在這個地方留下牙印。但櫻井的表情又讓黑井美裡不想繼續追問,總覺得繼續追問下去,會給這位美麗的小姐留下困擾。

  猶豫半晌,黑井美裡憋出一句:「那、那您回頭記得去打疫苗。」

  櫻井溫柔的頷首:「我會記得的。」

  她自然會記得把所有痕跡抹干淨——跑路這種事情又不是第一次干了,人類才有憐憫之心,三流神明又沒有。

  見櫻井要離開,黑井美裡下意識叫住了她:「禪院小姐!」

  櫻井停住腳步,疑惑地回頭看向她。黑井美裡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氣問:「我們回去的時候,也會是您護送嗎?」

  櫻井搖頭:「你們返程將由其他人負責,而我則負責護送天內小姐的替身離開,替你們吸引火力。」

  聽到返程將不會有櫻井參與,黑井美裡多少有些沮喪:畢竟這位年輕家主給人的感覺實在太可靠了,讓人覺得只要和她待在一起,就絕對不會出事的感覺。

  但她也知道這樣的安排是為了星漿體安全著想,所以沒有做出其他要求。

  回到廳時,櫻井又看了眼時間:剛好六點整。

  她出門給夜蛾正道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自己晚上要回一趟禪院家,麻煩他找人將禪院扇的屍體送回去。

  天內理子已經在高專內部最安全的地方,即使櫻井缺席一晚也不可能出事。所以夜蛾正道爽快答應了櫻井的要求,絕對不問櫻井為什麼不親自來領禪院扇屍體這種缺心眼兒的問題。

  掛斷電話,櫻井轉身卻看見那位五條少爺堵在走廊過道上,蒼藍色六眼好奇而探究的看著自己。

  櫻井重新掛起溫和的假面,向對方點了點頭:「晚好。請讓一讓,你擋道了。」

  雖然年紀不大,但在身高上卻已經和櫻井差不多持平的少年,歪著頭,過於漂亮的臉上露出個堪稱天真可愛的笑容:「姐姐,你是因為太弱了所以要臨陣脫逃跑回家嗎?」

  無緣無故的挑釁讓櫻井略一挑眉,重新審視面前的小孩——說是小孩,光從體格上來看,說他有十六歲估計都有人信。

  被他蒼藍色的眼瞳注視時,會讓人有一種難以形容的不適,就好像自己在那雙眼睛底下被扒得一干二淨,不留半分秘密了一樣。

  現在時間是六點零二分。

  櫻井看著明顯在刻意挑釁自己的五條悟,花了三秒鐘回憶這個人的名字:「五條……悟?是這個名字吧?」

  「啊,是的哦,姐姐超弱的,非常害怕接下來要和咒靈打架這件事情。所以麻煩你,快點讓開吧。」

  挑釁好像落在了棉花上,一點效果都沒有。五條悟臉上可愛的笑容『刷』的一下消失。他就像到了青春叛逆期卻完全沒有接受心理輔導,甚至被家裡大人越發慣壞的大少爺,曲起一條腿抵著對面牆壁:「我——就——不——讓——」

  他刻意拉長尾調,不讓櫻井過去。五條悟很想看看櫻井溫和假面下的真面目,也期待著櫻井如同五條家那些人一樣的嘴臉。

  然後五條悟就看見櫻井抬腿輕松的從他膝蓋上跨了過去。

  六眼甚至可以輕易捕捉到她抬腿時的每一個動作:不太合身的上衣隱約露出截腰,腿長而筆直。

  在櫻井跨過去的瞬間,五條悟的影子扭曲了起來。雖然只有片刻,但五條悟這片刻的停滯,已經足夠櫻井越過他。

  反應過來後,五條悟板起臉,抓住櫻井的衣角。櫻井無奈,側過身看著他:「大少爺,我是真的有事,能麻煩你放手嗎?」

  她對五條悟時倒是很耐心,畢竟五條悟在櫻井看來不過是個小孩子。

  櫻井對人類幼崽和女性的容忍度向來偏高,更何況五條悟長得這麼好看。

  五條悟:「你再說一遍,我叫什麼?」

  櫻井不明所以:「……五條悟?」

  她其實對這個大少爺的名字沒什麼印像。在五條悟要求她重復之後,櫻井反而有點自我懷疑:噯,不會記錯名字了吧?

  好在神的記憶力總是很靠譜。哪怕櫻井只是聽了幾次,根本沒有用心去記過,卻也沒有記錯。

  五條悟松開了櫻井的衣角:「你很強。」

  五條大少爺的誇贊相當難得,能讓五條悟誇一句很強,也間接說明了櫻井的這張角色卡真的武力值設定很可怕。

  她看了眼自己被五條悟抓得皺皺巴巴的衣角,嘆氣:「多謝誇獎,那我先走了?」

  如果不和這個問題少年說清楚的話,櫻井知道自己肯定沒辦法順利離開高專;雖然還沒有交手,但她一眼就判斷出面前這個隨心所欲的少爺,絕對不會因為兩人身在高專,就不動用術式或者咒力。

  五條悟復又皺眉,感到不解:「強者不應該是為所欲為,百無禁忌嗎?可你好像不是這樣的。」

  他之前沒有正面接觸過禪院櫻井,偶爾幾次碰面,對方都是剛從高層開了會回來;年輕漂亮的女人總是面色溫和,游刃有余的周旋在高層和家族之間。

  五條悟沒辦法理解櫻井的周旋,

  他道:「高層那些人沒有你強,他們要是命令你,全部殺掉不就好了?」

  櫻井:「…五條自己不也是來參加護送星漿體的任務了嗎?」

  小少爺抱著自己胳膊,得意:「我和你不一樣,是他們求我來的。當然,我自己也想來看看——」

  他當然不會說,自己是因為好奇櫻井,所以才來了。五條悟覺得自己不能太主動了,太主動就顯得自己好像迫不及待想要認識櫻井似的。

  這家伙剛剛念他名字的時候居然還遲疑了!

  櫻井理清楚了五條悟的思路後,難得在心裡懷念起了某個相當不靠譜的男人。

  雖然阪田銀時這個男人吧,睡覺和她搶被子,吃飯和她搶紅豆,還窮得每次她長個子時,都把自己舊的武士服改吧改吧繼續給神明大人將就著穿——但在思想教育這方面,阪田銀時簡直是一個能抵御三家所有。

  至少他改變了櫻井根深蒂固的某些認知,讓櫻井知道了該如何和人類相處。

  此刻看見五條悟,櫻井總覺得仿佛幻視到了幼時的自己。

  她思索良久,道:「五條君,我確實很強。但我並不想用這份強大去殺人,我想用它留住我想留下的東西。」

  但五條悟的思維並沒有那麼輕易改變。他撇嘴,道:「只要把違背你的人全部殺掉,你想留下的東西不就留下了嗎?」

  櫻井被這句話給逗笑了——她彎了彎眼眸,這笑容並不是以角色卡的身份,而是真切的,以她本來的身份。

  五條悟不滿:「我說的不對嗎?你為什麼笑?」

  他有點生氣,覺得櫻井好像是在把他當小孩子看——可五條悟從小到大,聽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不是普通的小孩子,你是未來的五條家家主』。

  櫻井收斂笑容:「五條君,我想要留下的東西是非常脆弱,需要細心維護的。如果我自己先開了肆意殺戮的口子,那麼就會有更多的術師以我為借口——他們會認為「禪院櫻井都這麼干了,我為什麼不這麼做?」。」

  「他們會傷害我想要保護的東西,會踐踏我喜歡的事物。」

  「但我想要保護的又是活物,他們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憧憬的未來。我不能用外面有危險的借口,將他們永遠的鎖在我的羽翼之下。我所能做的,就是在他們真正進入外面危險的世界之前,先為他們創造一個被道德束縛,相對安全的環境。」

  五條悟那樣聰明的人,當然能聽懂櫻井的話。但聽懂了是一回事,小少爺明顯並不理解:「哈?弱成那樣就讓他們去死好了,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弱肉強食,憑什麼我作為強者還要為弱者讓道?」

  看著小少爺理所當然,看萬物都像看垃圾的漂亮雙眸,櫻井適當的進行了三秒鐘的反省:不是吧不是吧?自己中二期也是這麼和銀時說話的?

  ……好丟臉。

  櫻井:「如果所有的弱者全部死掉,只剩下你一個人的話,你也不會快樂呀。」

  五條悟理直氣壯:「不可能就剩下我一個人,你這麼強,要是打起來你肯定也會活著!再說了,弱者都死光的話,咒術師的麻煩至少可以減少七成吧?那不是快樂得要命?」

  櫻井:「……」

  以前阪田銀時到底是怎麼忍受自己的?她現在就想把這個小孩摁在地上揍!

  努力回憶自己和阪田銀時當初的相處模式,櫻井把某位不靠譜監護人的話混剪了幾句可以給小孩聽的挑出來:「我不知道五條家是如何告訴你這樣殘酷的生存法則的——我只能告訴你我的生存法則。」

  「無論是禪院家家主也好,天才咒術師也好,在這些身份之前,我首先是個人。我和其他普通人並沒有什麼區別,糖分得不到補充會生氣,暗戀的心情得不到回應會難過,泡面拆開沒有調料包會罵人,看見巨人的結局會立刻衝去揍一頓諫山創……」

  「我眷戀普通人的生活,喜歡每一個努力活著的普通人。我願意保護他們,我希望這個世界的詛咒永遠只是青春期小鬼的碎碎念,而不是可以殺死誰的武器。」


第57章 禪院舊事

  櫻井的發言只讓五條悟覺得天真。他在心裡回憶了一下櫻井的年紀,心想:都快二十多歲的人了,這種少年漫主角一樣的正義覺悟到底是怎麼活到今天的?

  令人費解。

  這時,走廊盡頭傳來夜蛾正道的聲音:「禪院小姐?你還沒有走嗎?那太好了——家入剛好在找你,你現在有空過去一趟嗎?」

  櫻井微笑:「當然有空。」

  她找到了正大光明走人的借口,而五條悟明顯還在因為櫻井剛剛的那番話而苦惱,並沒有想起要留住櫻井的事情。於是櫻井順利離開薨星宮,到了外面,找到在外面等她的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穿著和櫻井身上一樣的校服,及膝裙,短發溫順的垂在臉頰側,看起來安靜又甜美——雖然性格和甜美並沒有什麼關系,但家入硝子的容貌確實是有些甜美的,總是一副放空走神的天然呆模樣。

  櫻井走到她面前:「夜蛾老師說你在找我?」

  剛剛還在走神的小姑娘,一下子注意力集中起來。她原本是懶散的靠在牆壁邊,這會兒將曲起抵著牆壁的腳放下站直:「嗯……想找你說說,關於你胳膊上的毒。」

  櫻井動了動自己胳膊,因為有咒力壓制著,倒也沒什麼感覺:「這個毒怎麼了?」

  她語氣太自然了,又隨意,好像中毒的人不是她一樣。家入硝子心底莫名發堵,道:「我解不了。只能不停地用反轉術式把你被毒素破壞的內髒修復,但就算是這樣,也不能保證你就沒事了。」

  「這種毒蔓延性很強,它已經纏繞進你的咒力和血液裡了。我不可能時時刻刻跟著你,除非你以後再也不用咒力,然後定期來我這裡進行術式反轉的治療……」

  櫻井安靜的等她說完,然後下結論:「如果不進行治療的話,我會死嗎?」

  家入硝子:「當然會!如果不積極治療的話,只需要一年時間,毒素就會徹底腐蝕你的身體——而且後期毒素滲透之後,你會很痛苦的。所以我還是建議你接受我的提議,暫時先停止手頭的任務,不再動用咒力,然後定期進行反轉術式的治療。」

  「只要能拖延時間,說不定就能找到解開這種毒的方法。」

  櫻井:「如果不治的話,能活多久?」

  家入硝子抿了抿唇,聲音小下去:「頂多一年半。你不打算治了嗎?」

  櫻井攤開雙手:「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誰讓我是禪院家的家主呢?禪院家……可不需要無能的家主。」

  家入硝子:「當家主真的這麼重要,比你的生命還重要嗎?」

  她有點生氣,但僅僅是作為醫者的角度。

  至少在質問櫻井的時候,家入硝子還保持著相對禮貌的語氣。她清醒的知道,在醫者之外,自己只是高專尚未承認的學生;關系到御三家家主的事情,她不應該管。

  清醒的理智與醫者的道德相悖時,家入硝子便感到了一種被迫拉扯著,不得不沉默選擇的痛苦。但她並不是會和別人談心的類型。

  櫻井仗著身高上的優勢,揉了揉家入硝子的頭:「這是大人要解決的問題,小孩子不用操心哦……以及,煙,沒收了。」

  家入硝子一驚,下意識伸手去摸自己的口袋,裡面空空蕩蕩的。櫻井修長的手指挾著一包軟殼煙從她眼前晃過:「壓力大的話可以來找姐姐吃飯,姐姐請你。抽煙的話……雖然反轉術式可以治愈肺疾,但是小孩子,禁止抽煙。」

  家入硝子:「我不是小孩子——不是,我才不用你請我,高專給我開工資的——」

  小姑娘努力辯解,卻沒有否認要和櫻井一起吃飯的話。櫻井笑了笑,沒有接話。她轉身要走的時候,家入硝子在她身後小聲說了句:「你中毒的事情,我誰也沒說。」

  家入硝子並不是為了討好誰,或者要表達什麼,才特意說這句話。她只是覺得這句話應該會讓櫻井安心,所以才補充了一句。

  櫻井沒有回頭,向她揚了揚手:「家入同學是個守信用的好孩子,姐姐相信你。」

  走在回去的路上,櫻井一邊開車,一邊試探:崽?

  溫馨提示:系統山田心子正在維護中,維護時間預計為半小時,請半小時後再繼續聯系系統。

  她挑眉,倒是不怎麼驚訝。畢竟以山田心子平時的話癆程度,從五條悟出現再到家入硝子,它早該跳出來說點什麼了。

  但是山田心子一直沒有反應。

  車子駕駛過一段人跡罕至的公路時,前方突然閃過一抹黑影。櫻井迅速踩了剎車,但因為距離過近,即使她踩了剎車,車子仍舊按照慣性撞上黑影。

  隨著『砰』的一聲巨響,震蕩的余波甚至讓櫻井有了種自己被車撞到的錯覺。

  她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正打算解開安全帶下去看看情況——這時,車子前方的擋風玻璃上面裂開大片裂痕,一顆碩大的骷髏頭砸破擋風玻璃,硬生生擠進了狹小的車子內部。

  幽藍色冥火在骷髏頭眼眶裡跳躍,櫻井搭在安全帶扣上的手停下動作。她的影子晃了晃,式神正要爬出來保護櫻井。

  櫻井抬手把式神又按了回去:「自己人,別出來。」

  月光落在破碎的擋風玻璃邊角,那些尖銳的棱角卡著骷髏邊緣,又因為骷髏身上無處不在的幽藍色冥火,而逐漸融化,揮發出難聞的氣味。

  形容猙獰的惡鬼,目不轉睛的盯著櫻井。雖然對方沒有臉,但是卻自然而然流露出了和人類十分相近的疑惑神態。

  它好奇的注視著櫻井,似乎是在確認些什麼。

  良久,惡鬼巨大的身體縮小,身上幽藍色冥火大盛,幾乎完全遮掩住它的整個身體。直到冥火褪去,惡鬼變成了容貌秀美的妙齡女子。

  她赤身裸/體,卻絲毫不覺得羞恥,眼神干淨懵懂,像剛來到人世的嬰兒一樣純粹。

  而在她的胸口,卻有一道非常猙獰的蛛網狀傷口。不僅僅是胸口,她咽喉到小腹處,有一線很細的疤痕。唯獨她的那張臉,干干淨淨,像個剛剝了殼的雞蛋。

  從擋風玻璃的缺口處爬進去,她坐在汽車駕駛台上,神態天真的向櫻井笑:「找到你了。」

  她發音很流暢,一點也不讓人覺得嘶啞難聽。

  見櫻井還沒有反應,她有些著急,抓住櫻井的手捧在掌心:「我是、是、姐姐——是你的,姐姐——」

  櫻井啞然失笑:看來只是學了基礎表達,實際上說話還是不怎麼利索。

  正當姐姐在自己語言庫裡怎麼也找不到可以用來解釋的詞彙,急得快哭出來時,忽然感覺手掌心被櫻井輕輕撓了一下。

  就像羽毛輕飄飄拂過,不知為何,姐姐的心髒猛然劇烈跳動起來——那顆過於強大的心髒尖叫著殺了她,又猶豫著想要湊上去索吻。

  屬於另一個人的愛與恨糾纏在姐姐的腦海中,它被過於強烈的情緒衝擊得懵在原地,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才好。對於『姐姐』這樣一只惡鬼來說,那顆心髒表達出來的復雜情緒已經完全超過了它的腦子可以理解的程度。

  偏偏此時,櫻井向她露出甜甜的笑:「我知道,你是姐姐。」

  要保護妹妹的意念占據上風,『姐姐』重新找回了理智。它見櫻井肯相信自己,高興得裂開嘴笑得很沒有形像,下一秒她又重新抓住櫻井的右臂,面有怒色:「你受傷了!」

  「誰干的?!」

  它一生氣,就控制不了虛假的皮囊,不斷有焦黑色皮膚和潔白骨刺從那具清秀的女人外表下往外湧。

  翻滾的怨氣混合著怨毒的咒力,使得車內溫度急劇下降。

  櫻井被凍得起了雞皮疙瘩,打了個噴嚏。『姐姐』被這聲噴嚏所驚,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兒一樣,立刻收斂起自己的咒力,對櫻井噓寒問暖:「是不是我嚇到你了?」

  「你是不是冷?我去幫你找衣服來。」

  說完,也不管櫻井是不是真的冷,『姐姐』立刻就准備去最近的商場給自己妹妹打劫點衣服回來。

  櫻井哭笑不得,連忙拉住它:「我不冷……我沒事,放心吧。需要衣服的不是我,是你。」

  「你坐著,不要亂跑。」

  她從對方出現的那一刻開始,就認出了『姐姐』。櫻井相信『姐姐』肯定也能認出自己——因為『姐姐』和禪院直和裡梅不一樣,她是『角色卡背景』。

  是為了讓角色卡『櫻井』合理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前置條件,她和櫻井一樣,都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同為異世界來,再加上『姐姐』是被櫻井鬼化復活的,它對櫻井靈魂的敏銳程度幾乎可以媲美兩面宿儺。

  『姐姐』是位面管理局的造物。不過位面管理局一開始應該是沒有想過給予姐姐生命,僅僅是把她當成背景設定,所以才把行刑場安排得距離角色卡出生點那麼遠。

  這樣不管是任何一個員工扮演角色卡,即使想到了利用靈魂傀儡來對付土蜘蛛,大概也很少有人會選擇跑那麼遠去找『姐姐』。

  櫻井利用了角色設定和世界意志的漏洞,讓背景設定從設定變成了活生生的角色。

  她懷疑就是這個舉動讓管理局盯上了自己,所以在第二張角色卡生成的時候直接設定角色背景『母親』在國外就已經去世。

  大概是怕櫻井挖墳,所以干脆寫『母親』兩年前就去世了,骨灰還灑進大海裡。

  腦子裡閃過這些念頭,櫻井手上動作仍舊照常進行。她從車子後座找出自己備用的衣服給姐姐換上——因為這種角色卡是個一米七多的御姐,所以現在櫻井的衣服套在姐姐身上,反倒是顯得『姐姐』格外嬌小。

  車子被『姐姐』的本體撞壞,沒辦法繼續開了。

  櫻井也不著急,給姐姐和自己都倒了杯熱水,坐在姐姐身邊笑眯眯的問:「你怎麼找到我的?」

  『姐姐』對櫻井向來是問什麼答什麼:「是羂索告訴我的。我拜托他幫我注意人類咒術師裡,有沒有你的轉世。」

  羂索?

  櫻井挑眉,心想果然是他。

  她問:「你怎麼會和羂索在一起?阿直也和羂索在一起嗎?」

  『姐姐』略微苦惱的組織了一下語言,磕磕絆絆的向櫻井解釋:「沒有、沒有在一起。」

  「你消失之後,咒術界,發生了很大的動亂。咒術師們互相聯盟組成軍隊,去討伐兩面宿儺——我和阿直為了躲避兩面宿儺,就逃進了大山裡。後來禪院家的人找上門,要祓除我們。阿直一生氣,就把他們都殺了。阿直身上,好像有個什麼,血脈羈絆……所以,不管我們跑去哪裡,都會被禪院家的人找上門。」

  「我覺得跑來跑去很麻煩,就和阿直決定趁禪院家也參與了兩面宿儺的這段時間裡,把禪院家端了。不過,禪院家的家主……十影法,很厲害。阿直打不過,差點死了。」

  「是那個時候,羂索主動找到了我們。他說可以幫阿直變成咒靈,變成咒靈之後壽命就會變得很長很長,可以熬死禪院家的人。阿直答應了。」

  櫻井意外:「把人類變成咒靈?羂索可以做到?」

  『姐姐』誠實的搖頭:「我不知道。他把阿直變成咒靈的時候我在外面找你。等我回來的時候,阿直就已經變成咒靈了。」

  之後櫻井又問了『姐姐』一些問題,『姐姐』全部照實回答了;只是越問櫻井越發現,姐姐知道的東西其實並不多。

  它當真是這一千多年裡,光顧著盡職盡責的找自己了。別說什麼討伐兩面宿儺啦,羂索和五條六眼大戰啦,禪院與五條家決裂大戲啦——這些歷史,一問三不知,『姐姐』甚至連六眼是什麼都不太清楚。

  不過『姐姐』的回答,倒是讓櫻井確信了第三方陣營的存在:咒靈陣營。

  除去人類,咒術師之外,第三方可以交流,擁有上棋盤資格的,是咒靈陣營。按照『姐姐』的描述,咒靈陣營中雖然大家性格迥異,但大體目標卻非常一致:毀滅人類,顛覆人類與咒靈的地位!

  不過『姐姐』對這個沒興趣。准確的說,她對一切和櫻井無關的事情都沒有興趣。

  櫻井:「是羂索主動告訴你我的下落,讓你來找我的嗎?」

  『姐姐』點頭:「他、主動,說的。而且,裡梅,和阿直,也見過你了。但是他們太笨,沒有認出你——」

  忽然,『姐姐』不怎麼聰明的腦子裡閃過一抹靈光,殺氣蹭蹭蹭的開始往上漲:「你的!手!是不是裡梅和阿直打的?」

  那副嬌小可愛的皮囊被惡鬼本體徹底撕破,此刻只要櫻井點個頭,恐怕姐姐就會立刻衝回去把那兩個人往死裡揍。

  櫻井搖頭:「和他們沒有關系。姐姐,我需要拜托你一件事情——你可以做到的,對嗎?」

  她冰涼而冷白的手輕輕覆在『姐姐』胳膊上,柔軟的手掌與『姐姐』身上堅硬的骨刺形成對比。

  『姐姐』在櫻井的安撫下,勉強恢復了冷靜:「我會做到的!」

  櫻井彎彎眼眸,露出一個笑容:「你繼續回去呆在羂索身邊,不要告訴他你已經找到我了。你就這樣和他說……」

  湊近在『姐姐』耳邊低語幾句,直到確認『姐姐』已經把自己的話全部記下來後,櫻井笑眯眯的松開了手。

  『姐姐』垂下腦袋,悶聲不樂:「那我回去了。」

  櫻井湊過去,臉頰貼了貼『姐姐』,聲音軟軟的:「雖然只分開一小會兒,但你要想我呀。」

  剛剛還悶悶不樂的惡鬼,立刻又電力滿格起來。它握了握拳:「我一定會好好完成任務的!」

  櫻井笑眯眯點頭,捧著『姐姐』的臉:「嗯嗯~我知道姐姐是最棒的。」

  『姐姐』把櫻井送自己的衣服小心保存起來,飄忽忽的回去了。它走出許遠,忽然捂住了心髒:好奇怪……心髒為什麼,跳得這麼快?明明都離開妹妹那麼遠了,怎麼心髒還是一直噗通噗通的超速,完全停不下來呢?

  哄走『姐姐』後,櫻井看了眼時間,此刻距離系統維護完畢還有十五分鐘。

  她自言自語:「十五分鐘?差不多夠了——嗯,就先想辦法把這個靈魂印記弄掉好了!」


第58章 禪院舊事or現世打工人

  靈魂印記雖然麻煩,但是並非完全不能消除。比較簡單粗暴的辦法就是直接靈魂死亡一次;櫻井是依托於思潮的神明,即使靈魂死亡了,很快又會在思潮的溫養下再次重生。

  但這個方法有一個弊端:神明消散時,痛苦被被勻到信徒身上。

  想了想自己那幾個信徒,似乎都不是心髒很好的模樣——櫻井再三斟酌,最後還是決定用更為保險的斷尾求生法:將自己均分成兩個人,把詛咒放到其中一個身上。

  對於神明來說,從自己龐大的靈魂力量裡均分出另外一個自己來並非難事。唯一麻煩的就是在現世她無法割裂自己的靈魂,必須回到自己誕生的思潮之中,才能將靈魂分裂。

  只是一部分靈魂死亡,死後力量又會重新聚集回到自己身邊,這樣就不會共情影響到信徒了。

  在心裡想好了應對的計劃後,櫻井立刻解除角色卡效果,用自己的本體回到了思潮:人類思潮本是無形虛幻之物,它沒有具體存在的,可以被感知的外形,但你只要走進去,就知道自己來到了荒漠。

  一片從精神到物質上,都一無所有的荒漠。

  貧窮所帶來的的痛苦,怨毒,解脫,或者是平靜——各種相悖又相近的思潮糾纏積累,形成了面前這股龐大的力量,而櫻井就是被這股力量溫養誕生,回到這裡就像回家一樣。

  她已經習慣了思潮中龐大的信息量和無數人類的聲音,絲毫不會被影響。

  進入思潮後,櫻井小心翼翼將詛咒和一部分靈魂一起剝離;這種事情她不是第一次干,熟手干活自然不會出錯,很快她面前就出現了一個和自己完全一模一樣的櫻井二號。

  二號低頭看了眼自己左手掌心的印記:「要消除兩面宿儺的詛咒,首先要找到一個能殺死我們的人——或許羂索可以?」

  「不好說。」

  一號搖頭:「羂索的底牌最多也不過是我當初造的破魔箭,這種東西頂多破壞角色卡,要摧毀一個神明的靈魂還是差了點火候……除非他還有其他的底牌瞞著姐姐。」

  二號:「羂索本來就不信任姐姐,他和咒靈勢力也並非鐵板一塊,而僅僅是暫時的合作關系。以他的腦子,千年時間就算猜不到我們確切的身份,應該也會往鬼神那方面聯系——他肯定還藏了其他不為人知的底牌。」

  「羂索和兩面宿儺的詛咒就交給我來解決,你先想辦法回原本的世界渡過低落期比較好。低落期的負面情緒也要拜托你全部帶走了,不然我可沒辦法帶著低落期debuff繼續工作。」

  二號說得有理有據,一號卻皺起了眉:「低落期的負面情緒我可以帶走,但問題在於,我們的工作可能出問題了。從第二張人物卡開始,我覺得自己有被老板針對。我們必須要考慮這次任務結束就要被解雇的可能性……而且這次捏作弊卡被抓,到時候說不定還要罰款。」

  「如果獎金大於罰款的話,那交了也就交了。但如果罰款大於獎金的話,我們可就只能跑路了。」

  如果是人類的公司,櫻井大概還會乖乖交罰款。但位面管理局明顯是同行折騰出來的產物,那麼櫻井可就沒有那麼氣了。

  大家都是同行,神明搞一個收集特殊人物情緒值的機構,櫻井還能不清楚對方在打什麼主意嗎?

  本質不過是又想吃飯又怕死罷了。

  二號也蹙眉:「確實。這份工作已經不適合我們再做下去了……既然工資已經拿不到預期的標准,那麼我們就不能再失去星漿體的靈魂了!」

  一號:「但我要回原來的世界。如果留在這個世界,低落期會被延長成六年。」

  星漿體固然不能失去,但是六年的低落期一聽很可怕。四舍五入,就相當於正常人類女性連續不斷來六年的生理期。

  熬都把人熬死了。

  二號發愁:「但是我要留下來應付馬甲號,禪院家,還有羂索和兩面宿儺,我不確定我能不能一直盯著星漿體。」

  櫻井不是喜歡強迫人的神明,畢竟她也有信徒,本質上還是非常親人的。所以即使再饞星漿體的靈魂,她也只是不斷誘導對方,給出選擇,卻從來沒有想過真的把人類往死路上逼的事情。

  一號思索片刻,拍了下自己的後腦勺:「有辦法了!再弄個三號出來盯著星漿體,不就可以了嗎?」

  二號歡呼:「對耶!不愧是我,真聰明!」

  很快,外貌完全一樣,黑發黑瞳的三號櫻井誕生了。

  她拍拍自己胸口:「我去盯著星漿體,只要有人敢提前對我們的伙食下嘴,就讓他有去無回!」

  二號:「我留在這裡扮演角色卡,糊弄系統和位面管理局,順便看看羂索的底牌到底是什麼!」

  一號:「那我就負責回原本的世界消化低落期負面情緒!唔……反正我和三號要做的任務都不需要披馬甲,那麼就把百分之八十的人性留給二號,剩下百分之二十的人性我和三號均分吧。」

  二號猶豫:「你們一人百分之十會不會太少了啊?本來我們人性湊在一起都不算多。」

  人性越少,神性就越占據上風。櫻井的人性和神性本來就只是勉強均衡,現在驟減成百分之十,也難怪二號要擔心。

  但一號和三號同時拍了拍二號的肩膀,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我們又不用披角色卡,留點能區分人類和狗的人性就差不多了嘛~」

  「角色卡扮演,還有兩面宿儺和羂索,就拜托你啦!」

  二號:「……感覺不太好。」

  ——

  系統山田心子,請注意。

  從此刻開始,禁止向員工0271提供人物情緒值數據,禁止向員工0271提供特殊人物搜索功能,禁止向員工0271提供地圖功能……

  櫻井的員工權限一口氣被禁止了十三個。

  山田心子錯愕不安,同時又有點生氣:前輩!這些功能不都是我們系統的基礎功能嗎?如果連這點幫助都不能提供,那麼員工該怎麼完成任務?!

  沒有想到山田心子反應會這麼大,它的上級系統沉默了兩秒,遲緩開口:從此刻開始,禁止向員工0271發布新的任務,0271目前已經接受的任務全部凍結。

  檢測系統檢測到0271在任務過程中有違規行為,在監測系統確認她是否違規之前,將不予受理0271任何申請。請系統山田心子不要做出違背員工守則的行為,檢測系統接下來將會大力增加對你們的監視和觀測。

  確認你們安全無害後,系統將會恢復0271原本的權限。

  山田心子卻更加生氣了:0271進行任務期間我一直跟著她,我可以保證她沒有任何違規操作!

  把角色前置挖出來怎麼了?把任務目標心給掏了怎麼了?把任務目標PUA又又又怎麼了?

  你員工手冊也沒說不准這麼做啊!

  但上級系統卻拒絕了山田心子的駁回:請系統山田心子離開會談室,回到員工0271身邊。請切記我剛才的命令,決不允許私自為員工0271開通任何權限。

  山田心子心事重重的回到了櫻井身邊。

  櫻井正靠在廢棄汽車旁邊,給禪院家的人打電話,讓他們派人來接自己。得到系統維修完畢的通知,她一挑眉:維修什麼了?居然要這麼久。

  山田心子悶聲:沒什麼,一點小功能的修改……維修還沒有徹底結束,接下來幾天可能有些功能沒辦法是用。你——沒問題吧?

  櫻井聳肩:我沒問題啊,反正任務進度大概到哪我心裡也有數。

  山田心子聞言,越發失落:也對,你這麼厲害,就算沒有我的輔助,也可以輕松完成任務。

  ……我平時吹個牛而已,你怎麼還真信了?

  櫻井疑惑,挼了把山田心子的腦袋:怎麼了?焉巴巴的。維修不順利?維修工給你修錯什麼地方了?

  山田心子難得沒有反抗,小聲:沒什麼。就是……挺不好意思的。和你搭檔這麼久,也沒有幫到你什麼,現在反而還要給你添麻煩。

  櫻井笑了笑:怎麼會呢?平時心子也有幫到我很多啊。第一個世界的時候要不是你給我開地圖,我也沒辦法那麼快找到姐姐,從一開始就改變兩面宿儺對我的印像……

  遠處傳來機車發動機的轟鳴,短暫打斷了櫻井和山田心子的交談。機車前燈刺眼的光芒讓櫻井下意識眯了眯眼——明顯是重組過的黑金色機車一個漂亮的甩尾,穩穩停在櫻井面前。

  開車的人摘下頭盔,黑色短發被汗水打濕,黏在他白皙的臉頰上。

  是禪院直哉。

  他眉梢輕挑,眼尾上揚,臉頰被頭盔悶出一層秀麗的緋紅:「我來接你。」

  說完,禪院直哉將備用的頭盔扔給櫻井。櫻井穩穩接住了,狐疑的看著他:「你有駕駛證?」

  小少爺囂張跋扈:「沒有!」

  櫻井沒好氣:「往後,我來開車。」

  禪院直哉不情願:「不要!男孩子坐車座後面很丟臉。而且我老子都不管,你就睜只眼閉只眼當沒看見嘛!」

  「反正又不會出事!」

  他理所當然的撒起嬌,眼角眉梢卻又揚著得意洋洋和狡黠,好似料准了櫻井不會因為這種事情和他鬧脾氣。

  果然,櫻井頭痛的揉了揉額角,戴上頭盔:「行吧,那你坐前面。」

  禪院直哉這個叛逆的破小孩總是讓櫻井頭痛。要不是因為他那張臉實在好看,有時候臉紅起來像狐狸成精似的……櫻井早把他摁著揍了。

  她踩著腳踏上車,兩手扶住機車油箱撐住身體。

  禪院直哉等了半天,後背還是涼颼颼的。他轉頭一看,櫻井兩手扶著油箱,和他的距離至少有五釐米。

  禪院直哉:「我開車很快的!你得抱著我的腰才比較安全。」

  櫻井微笑,糾正他:「直哉還沒有考過駕照所以不清楚吧?像這種摩托跑車呢,後面的人是絕對不可以抱著駕駛員的腰並把身體壓在駕駛員背上的,會嚴重影響駕駛員的舒適性和操作性,容易發生翻車事故。」

  「正確的做法就是像姑姑這樣的哦。」

  沒有去考駕照也決不允許其他廢物坐自己機車後座的禪院直哉:「……」

  失策了。

  ——

  現世。

  櫻井從公司後門溜出來,打了個哈欠。她揉著眼睛看了眼時間:剛好一點半。

  她一摸口袋,摸到一把紙幣,自言自語:「剛好,時間還早,繞路去買個Jump吧,順便再買杯巧克力芭菲,完美!」

  甜品加Jump是無敵的,連低落期也無法阻止櫻井此刻的快樂。

  公司附近的路她早已經摸熟,往左走穿過兩個路口就是一家證券交易所,旁邊有家高中。只要有學校,那就必然少不了甜品店和書店。

  學校後門出來往右走五百米,穿過青川街道再右拐一百米,就有一家芭菲超贊的甜品店!

  重點是,那家甜品店還提供雜志混賣,運氣好的話剛好可以趕上這期的jump!

  櫻井加快腳步進入青川街道,因為是周五的緣故,街上人流量還挺大。她准備繞個近路,從青川街道的一條死胡同牆壁上翻過去,可以直達甜品店的後門。

  但是當櫻井進入那條熟悉的死胡同後,她迅速後悔了——死胡同裡飄散著一股血腥氣,還有讓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咒力殘穢。

  摸了摸口袋裡的紙幣,櫻井在巧克力芭菲和昔日舊人之間猶豫了三分鐘後:「算了,還是先去買芭菲吧。」

  「人,不會立刻死。但芭菲和jump,賣完就是賣完了啊!」

  說出了完全可以說服自己的理由後,櫻井無視血腥味的源頭准備去翻牆。但就在她從血腥味身邊走過去時,忽然褲腳被很輕的力度拉住。

  櫻井捏緊紙幣,櫻井松開紙幣——櫻井又捏緊紙幣。

  她僵硬的低下頭,正好對上男人散落烏發後那雙狹長的狐狸眼,深紫色眼眸,顏色濃烈得像是紫羅蘭。

  他失血過多,臉色很蒼白,像一只落在夕陽裡,枯敗的蜻蜓,壽命明顯已經看到了頭。

  過於嚴重的傷勢讓男人理智渙散,但在對上櫻井雙眸的瞬間,他眼底卻分明掠過眷戀與滿足——就好像將死之人在走馬燈裡,看見了自己活著時永遠無法觸及的夢境。

  巧克力芭菲。

  Jump。

  周五限定特價。

  以及口袋裡恰到好處的零花錢。

  櫻井吸了吸鼻子,情緒極度不穩定的落下眼淚。她哭著把重傷的男人扒拉起來,走一步,她嗚/咽:「巧克力芭菲,沒了。」

  走兩步,她掉眼淚:「限定特價巧克力芭菲,沒了。」

  走三步,她哭得眼圈紅紅:「這周的jump,沒了。」

  三步的功夫已經足夠她構築空間魔法,瞬間將櫻井和陷入昏迷的男人都傳送到家。平時櫻井很少用傳送,基本上生活是完全融入普通人的。

  落地的瞬間,看著被血污留下印記的地板,櫻井把人扔到地上,痛哭出聲:「魔虛羅剛打完蠟的干淨地板,也沒了。」


第59章 禪院舊事

  機車一路帶起夏夜的風。因為有頭盔保護,櫻井頭發倒是沒有怎麼亂,只有不斷刮過胳膊,吹起高專校服衣角的力度,讓她有種自己確切是在機車後座的感覺。

  路邊的路燈於地面投下影子,影子被路燈拉扯又不斷延長。

  櫻井無意識的走著神,想起之前阿銀說要買個電動車——因為這樣出門買菜方便。也不知道後來他有沒有買……

  禪院直哉猛然一個急剎車,櫻井身體因為慣性而撞到他後背。

  他摘下頭盔:「到了。」

  路程比櫻井想像中的要快,她很快就把那點發散的思維拋之腦後,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她去解決。

  她摘了頭盔,道:「進去,開會。」

  正得意洋洋等著姑姑誇獎的禪院直哉,發覺事情有點不對勁。他眨了眨眼:「開會?」

  櫻井把頭盔塞回他懷裡,冰冷的手指也輕飄飄的從他手掌心掠過:「嗯,開會。禪院扇的屍體應該已經到了。」

  她過於盛麗的容貌在夜色中顯得冷淡,連往日裡總掛著的溫和假面都沒有平時那麼具有迷惑性了。

  禪院直哉的腦子裡發懵,一時間甚至沒能理解櫻井的話:禪院扇的屍體?那家伙死了?

  雖然他覺得禪院扇也是半個廢物,但那家伙……不應該就這麼死了吧?要死也等他上位之後再死比較合適吧!

  禪院直哉腦子裡亂糟糟的掠過許多想法,但在櫻井停下腳步望過來的瞬間,他立刻收斂起那些想法,復又對她露出狐狸一般狡黠可愛的笑容——他快行幾步追上櫻井,絕不在櫻井面前表現出半分驚訝。

  兩人穿過游廊進入大廣間,禪院家有話語權的人已經都被召集過來了。放眼望去,清一色的男人,櫻井倒真的是萬葉叢中一點紅那樣顯眼。

  禪院扇的屍體被擺放在中央,屍體上蓋著白布。而四面禪院家的男人們卻並沒有人露出傷心的神色。在櫻井進來之前,他們還有小聲的竊竊私語。

  但在櫻井跨過門檻的瞬間,所有人的安靜的閉嘴,並站了起來。

  跟在櫻井身後的禪院直哉忍不住舔了舔唇,興奮起來:這就是禪院櫻井的威懾力!

  禪院家近百年最優秀的家主,十影法的繼承者,調伏了第十個式神的天才咒術師!

  是個女人。

  越想越覺得心跳加速如同擂鼓,禪院直哉甚至感覺呼吸都略微有些困難起來;他的目光中無法自制的流露出熱切,隱晦又貪婪的追隨櫻井背影。

  明明是女人——卻又這樣強大而自信,永遠掌握著大局——像是高高在上操縱絲線的玩偶師,而整個禪院家不過她手裡玩偶。

  路走到一半,禪院直哉就不能跟著櫻井繼續往上走了。他和家主的位置並不是挨著的,輩分和身份上都有差距。人坐下後,禪院直哉目光灼灼的追著櫻井,直到她在家主上的位置上坐下。

  等櫻井坐下,其他人才陸陸續續的坐下。

  有人提問:「扇是怎麼回事?高專的人把他屍體送過來時什麼都沒有說……」

  在場的人均有這個疑惑。

  但是並沒有人為禪院扇的死而難過,他們僅僅是因為禪院扇的死,聯系到自身或者禪院家的安危,才產生些許憂慮。

  禪院家是個非常薄親情的家庭,這點也完美體現在了每個禪院身上。

  櫻井:「禪院扇是我殺的。」

  底下一片嘩然,但驚訝的交頭接耳只持續了不到五秒,所有人又安靜下來,疑惑的看著櫻井。他們聰明的沒有提出質疑,而是等著櫻井回答。

  在這位家主的獨/裁手腕下,禪院家的男人們倒是都學會了適時地閉嘴,而不是喋喋不休。

  櫻井滿意於他們的懂事,繼續不緊不慢的說了下去:「他和詛咒師勾結,試圖在我護送特殊人物的過程中截殺我。可惜失敗了——真可惜啊。」

  「我說過的,就算你們對我不滿意,也別派太強的咒術師來殺我。世上的咒術師只有那麼一點,死了一個,要重新培養是很困難的。」

  底下變得更加安靜,只有屋外悠長的蟬鳴,混合著竹驚鹿的『噠噠』聲。禪院直哉在一群低著頭裝鵪鶉的老頭子裡,興奮的抬起頭來望著櫻井;櫻井挑眉,也垂眸不緊不慢的望過去。

  暖黃色燭火跳躍在她暗綠色的眼瞳裡,輕盈的躍動,折射出細碎的光芒。

  眾人皆垂首,只有禪院直哉知道櫻井在低頭看自己。他掐了下自己的大腿,轉過臉去努力憋笑,臉頰因為憋笑而通紅。

  山田心子沉寂了一路,本來還很低落不想說話。但看到這一幕,它終於按奈不住自己的吐槽欲:他這什麼反應?怎麼跟情竇初開一樣的表情啊!就離譜,你這個角色卡是他姑姑——親的!!

  櫻井:情緒值沒有變化嗎?

  山田心子立刻心虛起來。它想起上級系統千叮嚀萬囑咐,不能和櫻井透露這件事情。

  咽了咽口水,它發揮自己最大的自制力:沒有。

  櫻井居然也沒有懷疑,只是嘟囔了一句:小男孩的心思真難猜,這種時候不是應該漲一下情緒值嗎?

  山田心子愧疚又心虛的不敢回話。

  禪院扇的問題並不麻煩,禪院家那麼多的人,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即使他是個強大的咒術師——可櫻井是比他更強的咒術師。

  他想殺櫻井,卻被反殺了,其他禪院家的人只覺得他活該,外加不夠強,又弱又蠢。

  但是禪院扇的屍體確實讓更多的人短暫安靜了下來。

  連禪院扇都死在櫻井手上了,誰知道下一個倒霉鬼是誰?

  會議結束,櫻井處理了一些堆積的,必須要請示家主的文件後,便離開大廣間,准備回自己院子裡吃晚飯。

  此時是九點十七分。

  走出大廣間,外面的空氣仍舊是悶熱的——而在院子裡站著三個人:一大兩小,就那樣立在院子裡。

  燈光並不亮,將三人的模樣照應成模糊的黑色。如果不是咒術師的敏銳性驚人,櫻井未必能發現她們。

  櫻井:「那是誰?」

  隨她之後出來的直毘人往院子裡看了一眼:「扇的妻子和兩個女兒。」

  「妻女?」

  櫻井有點意外:「那他這次還真是下了大成本。就不怕刺殺失敗後累及妻女?」

  直毘人低低的笑了一聲:「他不在乎。因為他的妻女都沒什麼咒術師的天賦。」

  「他的兩個女兒是雙胞胎——其中有一個還是天與咒縛。」

  天與咒縛這個詞,幾乎是瞬間讓櫻井聯想到了另外一個男人;如果按照角色卡原本的設定,禪院甚爾現在可不該過得那麼輕松恰意。

  因為角色卡還沒有從禪院甚爾和夏油傑之間選出合適的陣營。

  不過現在情況有變,櫻井已經准備好跑路了,角色卡扮演什麼的……隨便糊弄著就行了。

  誰讓一號和三號都借口自己的任務更需要保命,分屬性的時候分走了大部分的戰鬥力。現在二號能依仗的最強力量居然是角色卡自帶的十影法。

  重點是十影法裡面還有九個式神都是演員。

  這種時候就不要強求她盡職盡責的去做什麼任務了,反正後面都要扣工資被炒魷魚的。

  櫻井收回目光,道:「那兩個女孩,以後每天來我院子裡上課。」

  直毘人強調了一遍:「她們是雙胞胎……其中一位還是天與咒縛。另外一位倒是有點咒力,但是天賦很差。」

  他在提醒櫻井,這兩個人沒有培養的價值。

  即使是家主,也不該這麼任性。

  櫻井沒有回頭,聲音冷淡:「我以為你們已經學乖了。」

  周圍的氣息突然變得冷凝起來,直毘人的危機本能讓他使用了自己的術式,瞬息間出現在櫻井十米之外的地方——但他原本站的地方,卻並沒有冒出殺機十足的式神,只有櫻井的被拖長的影子,投射在木質地板上。

  影子的模樣很狹長,敏捷,像游動的蛇,又像某種大型的跳躍在另外一種世界的什麼動物。

  但只有瞬間,櫻井的影子又恢復了無害的模樣。

  她看著遠離自己的直毘人,微笑:「我不喜歡總是反駁我的人。」

  直毘人將驚魂未定的目光從櫻井影子上移開。他臉上忽然露出笑容:「當然,家主想做什麼,我們都沒有意見。」

  只要櫻井還是最強的,就不會有人有意見。

  回到自己的住處,櫻井發現屋子裡還亮著燈。她有點驚訝,脫了鞋進去,發現是夏油傑還在等自己。

  櫻井:「我不是說過今天有任務嗎?你可以自己先休息。」

  夏油傑偏過頭看向她:「我在看書。」

  他向櫻井舉了舉自己手裡的書,他看的書是櫻井的——那本雷雨。

  山田心子吐槽:這本書是什麼喜劇擔當嗎?怎麼每次都要出來刷一下存在感?

  他不知道我們管理局是講究道德的機構嗎?

  櫻井:……我覺得你們也不是很講道德。

  山田心子:你胡說!你怎麼能說我們不講道德呢?

  ——

  『姐姐』回到了他們暫時占據的山中神社裡。

  這個神社原本是花御的,在很久之前,人類對鬼神還抱有敬畏之心的時候。

  不過近幾年無神主義者越來越多,再加上花御本來就不怎麼愛管人類,所以它的神社早早荒廢了。

  「喲,櫻井你回來啦?」

  正躺在地上盯著自己手發呆的真人,一看見姐姐,立刻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高高興興道:「剛好加茂他們都出去了,沒有人陪我,我無聊死了。你來陪我玩兒吧?」

  真人是咒靈之中年紀最小的,現在才只有一米高。

  他臉長得好,圓潤,可愛——如果忽視臉上的縫合線,那必然是個非常討人喜歡的小孩子。但偏偏真人臉上和身上到處都是縫合線。

  這些縫合線使得他看起來好像一個仿真娃娃,曾經破碎過又被拼合起來的那種,天真可愛的同時,又顯得詭異。

  姐姐歪了歪頭:「加茂,不在?」

  真人:「不在啊。他出去了,說要去幫巢找回那兩支破魔箭。櫻井,我們來玩兒捉迷藏吧?我們兩個當鬼,然後抓些人回來讓他們跑。」

  「輸了的人歸我,贏了的人歸你!」

  「陪我玩兒嘛!陪我玩兒嘛!」

  真人跳起來抱住姐姐胳膊,想像蕩秋千一樣晃來晃去。只可惜姐姐並不領情,在他跳上來的瞬間直接把自己胳膊拔下來扔了。

  抱著胳膊的真人也隨之一起被摔出去,摔了個屁股墩兒。

  他捂著自己屁股:「好無聊啊——不玩捉迷藏那我們去找人類玩吧?」

  姐姐:「不去。」

  真人翻了個身,不滿:「可是我一個人真的好無聊啊。要不然我們去把漏瑚的頭偷過來烤肉?」

  他性格向來惡劣,即使是對待同類也是如此。

  姐姐想了想,搖頭:「不去。」

  「我要去揍一頓巢和裡梅。」

  真人眼前一亮,也不問原因,立刻跳起來:「好耶!帶我一個!先從誰開始?」

  ——

  三號櫻井拿著禪院扇的刀,慢悠悠走在夜色中。她一點也不擔心被其他御三家的人認出來,因為二號披著角色卡,一號不在這個世界,而她用的是黑發黑瞳的原本形像。

  高專是肯定不能進去的,有結界,而且還有那個麻煩的天選之子五條悟也在裡面。

  過往經驗告訴櫻井,往往和天選之子糾纏過多都不會有好下場,詳情參考她在人類世界的第一次翻車,其過程簡直可以說是慘不忍睹。

  五條悟的六眼和常規六眼好像都不太一樣,幾年前初見時他就可以透過規則屏障直接看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神明化身。

  櫻井相信現在的五條悟肯定也能做到。

  她一邊想事情一邊漫無目的的走在街道上,路過某家店鋪時,看見了店鋪牆壁上掛著的時鐘:九點十七分。

  『居然已經這麼晚了。』

  櫻井在心裡詫異的想著,又摸了摸自己肚子:『好餓。得趕快想辦法解決星漿體的事情,然後找個地方吃飯。』

  之前在薨星宮時,櫻井稍微注意了一下天元的情況;雖然是有些波動,但是完全沒有高層說的那麼嚴重。

  她懷疑高層內部應該有人和咒靈方勾結,虛構了天元不穩定的謊言。而至於虛構這個謊言的理由——那就很多了:或許是禪院家的敵人,或許是櫻井的敵人。

  他們在路上設置了針對櫻井的陷阱,還聯合了禪院扇,就是為了一擊必殺。只是他們沒想到,被破魔箭封住咒力,被禪院扇一刀穿心,櫻井居然還沒有死。

  天元的情況還沒有嚴重到需要動用星漿體的程度,所以過幾天等天元情況穩定下來後,他們一定會按照原計劃將星漿體送到新的隱藏地點去……

  要怎麼樣才能在不驚動其他人,尤其是不碰上五條悟的情況下,合理合情的監控星漿體呢?

  櫻井腦子裡迅速冒出一個計劃。

  她走近剛剛那家掛著時鐘的店鋪,找到值班的收銀員,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迅速擠出甜美的微笑:「大哥哥,我忘記帶手機了,能借一下你們店裡的座機給我家裡人打個電話嗎?」

  收銀台後的兼職生正在玩兒手機,聽到聲音抬起頭的瞬間,面頰微紅。他迅速放下手機,略微有些無措道:「可以……當然可以!你用吧。」

  他將座機抱到櫻井面前,殷勤的拿起聽筒遞給櫻井。

  櫻井憑借神強大的記憶力,撥通了一串電話號碼。座機響過數秒忙音,隨後電話那頭傳來略微失真的沙啞男音:「哪位?」

  櫻井:「請問是孔時雨先生嗎?禪院小姐介紹我來你這接點活。你現在有空嗎?我希望能和你面談。」


第60章 禪院舊事

  九點三十二分。

  平時這個點,孔時雨應該在家裡看球賽或者喝酒——即使有任務,到了這個時候也只會電話聯系。正常的成年人不應該在六點之後還去打擾一個社畜的私人時間。

  但是今天例外,因為他接到一通相對棘手的電話,對方自稱是被禪院家家主介紹過來,找他接活的。

  孔時雨有兩個手機號,對方偏偏打的是私人號碼。這個號碼知道的人很少,而禪院櫻井正是很少的這部分人之一。

  他換了衣服打車來到與對方約好的地方:一家居酒屋。

  這個點的居酒屋很熱鬧,不少因為內卷而被迫加班的社畜們在這個點進來喝點酒,吃宵夜。

  屋裡有空調,和外面夏夜的燥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進去後孔時雨立刻找到了電話聯系自己的女人——比他想像中的看起來要年輕,約莫十八歲上下的模樣,黑發,眼瞳也濃黑,長得很漂亮,漂亮得有些不近人情。

  孔時雨文化程度一般,挑不出什麼特別文縐縐的詞來形容一個女孩子好看。他只是覺得,以對方的臉,哪怕不找自己接什麼危險任務,只要往紅燈區路口一站,就可以輕易住進金銀堆砌的鳥籠子裡。

  他走到女人對面的位置坐下:「你好,我是孔時雨……」

  尾音未落,對面女人用一根食指抵著菜單推過來:「點個菜?」

  她聲音略低而輕柔,很有蠱惑性,和她異常美麗又清冷的容貌形成了對比。

  即使是孔時雨,在聽到對方聲音的時候,也下意識感到頭皮發麻,耳根子泛熱泛軟。他接過菜單,隨意點了幾樣菜:「這位……小姐,你喝酒嗎?」

  女人身子略微往後靠著椅背:「不喝,我叫櫻井。」

  孔時雨:「……櫻井?」

  櫻井。

  禪院櫻井?

  櫻井道:「我姓櫻井。」

  孔時雨恍然大悟:「哦哦,好的,櫻井小姐。」

  他忽然意識到『櫻井』在日本並不是很稀少的姓氏。如禪院櫻井那般拿姓氏當名字的才是極少數——不過聽說以前禪院小姐是跟著母親姓,似乎也是姓櫻井。

  孔時雨自覺自己好像勘破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對櫻井為什麼會被介紹過來,略微有了猜測。

  不一會兒飯菜上桌。因為櫻井說自己不喝酒,所以孔時雨給她點了蔬菜汁。不知道是不是孔時雨的錯覺,總覺得櫻井看見蔬菜汁的瞬間,那張高冷美疏離如同神明的美貌面龐上,閃過一絲嫌棄。

  孔時雨道:「你想接什麼任務?我不太清楚你的實力,所以沒辦法立刻給你介紹……」

  櫻井沒有在認真聽,她快速的把肉菜橫掃一空,吃飯速度快得能看見筷子殘影。離譜就離譜在——吃飯吃得這麼快,櫻井還是好看。

  正是因為好看得有點離譜了,離譜到讓人第一眼感覺驚艷,第二眼心動,第三眼——越想越覺得可怕。正常人能長成這樣嗎?

  好像不太能。

  明明是輝月姬一般的美貌,卻因為長相完美過了頭,而讓人覺得心理性不適,甚至在回想的時候,越想越覺得詭異邪性。

  孔時雨努力控制住自己發散的思維,繼續講正題:「你是咒術師嗎?如果是咒術師,而且有等級評定的話,就好辦多了。」

  咒術師比普通人更容易接到任務。但是咒術師的數量太少太珍貴,就算有,也大多還沒長大就被各方勢力發掘帶走培養,輪不到他們這些散戶去聯系。

  不過想到對方是禪院櫻井介紹過來的人,孔時雨還是多嘴問了一句。

  櫻井把肉咽下去,舔了舔唇:「我是術師,但不是咒術師,我是詛咒師。你有詛咒師相關的活嗎?多介紹給我幾個——最好是和Q有關的。」

  她要求明確,孔時雨反而覺得越發棘手。

  孔時雨:「有等級評定嗎?」

  櫻井想了想,道:「有評定過,是一級。但是證件我弄丟了。」

  咒術師協會評定等級的時候是有發證的,但是證件在二號手上,三號沒有。

  孔時雨:「……沒關系,有評定過就行,詛咒師有沒有證件都沒有關系。」

  「我回去把手頭的任務整理一下,有相關的委托就會立刻聯系你——你的電話號碼多少?」

  櫻井:「我沒有電話。」

  孔時雨一怔:「那我該怎麼聯系你?」

  這是個好問題,櫻井也愣了一下。兩人面面相覷的時候,服務員走過來詢問他們是否要買單——櫻井趕緊低頭啜了一口蔬菜汁,然後被難喝到戴上痛苦面具。

  看見櫻井逃避的鴕鳥姿態,孔時雨覺得自己明白了什麼。他嘆氣,拿出自己的錢包:「我這邊買單。」

  買完單,兩人一起走出居酒屋。

  櫻井一改剛才冷漠疏離面無表情的態度,熱切的拉著孔時雨的手:「雖然沒有手機,但也不是不能聯系。你看我剛剛來到日本,也沒有找到住的地方,不知道你家的床大不大,你一個人睡害不害怕……」

  孔時雨被櫻井的熱情激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試圖把手從櫻井的魔爪底下抽出來,但是他力氣沒有櫻井大,所以失敗了。

  孔時雨有氣無力:「我家裡有房,可以先借給你住。但是等你任務酬金下來之後,就要立刻搬出去。」

  多年混跡灰色地帶所鍛煉出來的超強直覺告訴孔時雨,和這個女人糾纏過多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情!

  櫻井笑眯眯的,點頭如搗蒜:「沒問題!孔老板你真是個好人!」

  這時候孔時雨突然發現自己能把手抽出來了。他看著自己手背上已經快由紅色轉青紫的幾道纖細指印,甚至懷疑自己剛才要是不答應櫻井——可能會被現場明殺?

  ——

  禪院扇的兩個女兒第二天一早就被送到了櫻井的院子裡。

  櫻井睡醒下樓吃早飯的時候,看見兩個穿和服的小姑娘,並肩站在門口。她們都留著妹妹頭,雖然是雙胞胎,但其實長相相差很大。

  夏油傑一早出去上課了,不在。

  櫻井捏了捏自己的右臂,軟綿綿的沒什麼力氣。她知道自己如果有痛覺的話,這會兒應該痛得滿頭冷汗了。

  她走到檐廊下,問:「你們幾點過來的?」

  其中一個女孩怯生生的開口:「五點。」

  她很緊張,說話的時候還緊緊拉著旁邊雙胞胎姐妹的衣角。或許是因為來之前有人叮囑過她,所以雖然很害怕,她還是強撐著沒有躲到雙胞胎姐妹身後。

  與她相比,另外一個小姑娘就要顯得鎮定很多。她站得筆直,板著臉,看起來很早熟,在神態上就顯得倔強又自主。

  櫻井溫和的笑了一下,問:「進來吧,記得脫鞋。早飯吃不吃甜的?」

  五點就站在這,那也沒必要問有沒有吃過早飯了——五點,禪院家的廚子都還沒有起床呢。

  禪院扇一死,他那沒有咒術師天賦的妻女明顯也不具備開小廚房的資格。

  兩個小姑娘脫了木屐,其中一個落落大方,另外一個則有些畏縮躲藏的往雙胞胎姐妹身邊靠了靠。

  板著臉的小姑娘道:「甜的也可以。」

  下一秒把早點吃進嘴後,板著臉的小姑娘瞬間破功,被甜得面色扭曲。她懷疑的看向櫻井,年輕家主面不改色的掂起一塊甜糕放進嘴裡,吃得津津有味。

  她懷疑是不是對方在整蠱自己,警惕的拿了一塊櫻井面前盤子裡的甜糕放進嘴裡——然後小姑娘的臉色變得更加扭曲,甚至連舌頭都覺得有些膩味了。

  這家伙真的不會得糖尿病嗎?!

  她在心裡崩潰的想著。

  櫻井自然將兩個小姑娘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她比較有人性,雖然覺得對方變臉很可愛,但也不想過多的捉弄對方。

  吩咐侍女重新去取一份早點,櫻井問:「你們叫什麼名字?」

  被甜品折磨到臉色發青的鎮定小姑娘開口:「真希。」

  怯生生,一直不敢對早點下手的小姑娘緊隨其後:「我叫真依,我是……妹妹。」

  侍女端上了新的早點,是正常口味的。櫻井把早點往她們面前推了推:「快吃早飯吧,吃完我會讓人帶你們去挑學校。」

  真希和真依臉上同時出現茫然的表情。真希膽子更大一些,主動問櫻井:「去什麼學校?我沒有咒力,高專不會收我的。」

  而且禪院家也不會讓沒有咒力的廢物去高專念書,因為會給禪院家丟臉。

  櫻井喝了口草莓牛奶,道:「去小學啊,或者你們想在禪院家的私人學堂上課?」

  禪院家的私人學堂教學質量確實會比外面的學校高出很多。但這份質量僅僅是針對禪院家內部有咒術天賦的人而言,比如說禪院直哉。

  像真希真依這樣的孩子,即使去上課也只有被欺負的份兒。

  私人老師對這些欺凌向來是睜只眼閉只眼,不敢說什麼什麼,更別提阻止。他們甚至比這些小孩子更害怕年幼而天賦很強的咒術師們。

  櫻井的話讓兩姐妹同時愣了一下。真依露出驚喜的目光,正要期期艾艾的開口時,真希搶先說話,打斷了真依:「你為什麼對我們這麼好?」

  「如果是指望以後可以靠我這張臉嫁人,幫禪院家爭取什麼利益的話,我勸你還是從現在開始放棄。無論你在我身上投入多少,我都不可能為了禪院家去嫁給誰。」

  她年紀不大,卻已經將『嫁人』和『家族利益』這種詞彙說得像家庭便飯一樣熟練隨意。真依惶恐的拉住真希袖子,想要讓她別說了。

  至少不要在家主面前這麼說話。

  櫻井疑惑:「禪院家不是已經不聯姻了嗎?為什麼你會有這種想法?」

  通過聯姻擴張勢力確實是大家族常用的手段。但自從櫻井上台後就禁止家族聯姻了——她要實現理想,御三家緊密相連明顯不利於她的地位。

  只有御三家互相制衡,保持住眼下微妙的平衡,櫻井才能繼續從多方勢力中尋求最小傷亡的優解。

  當然,在大義的借口之下,自然還有櫻井的私心。她從自己的信徒身上學會了憐愛孩子和女人,所以在行動時也不著痕跡的為這兩個群體謀求出路。

  只是櫻井不會將這種傾向表現出來,正如她絕不會讓信徒以外的人得知自己有低落期一樣。

  真希挺直脊背,聲音擲地有聲:「因為除了聯姻,我想不出在你們眼裡我還有別的什麼價值!」

  她聲音很脆又很堅定,說著這樣冒犯的話,也不怕被揍。旁邊端著早點的侍女已經嚇得目瞪口呆,看起來連話都不會說了。

  畢竟,敢對櫻井說話這麼勇的女人……整個禪院家可能都找不出第二個。

  櫻井大笑起來。她錘了錘桌子,又上手捧著小真希的臉一頓猛挼:「不,你現在有別的價值了——嗯,我想想——你現在的價值就是,我喜歡你。」

  她向真希眨了下眼睛,金色的頭發在晨光中閃閃發光。

  真希的臉被揉成一團,第一次陷入了懵逼之中。她從來沒有被人這樣帶著善意揉過臉頰,女人的手指修長又冰冷,按進她柔軟溫暖的臉頰軟肉裡,好像貼上了涼絲絲的冰片。

  在夏天的溫度裡,這樣的貼貼很舒服。

  不過櫻井很快就松開了手。她摸了摸旁邊真依的腦袋:「好了,吃完早飯自己去挑個喜歡的學校上學吧。」

  「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出去一趟——如果你們有不清楚的事情,就問侍女吧。」

  把最後一塊早點塞進嘴裡,櫻井匆忙出門了。

  等到櫻井走遠,捧著飯碗的真依蹭到真希身邊,小聲:「家主大人真好……嗚哇!真希你打我干什麼?」

  小羅力捂著自己額頭上被姐姐敲出來的鼓包,哭唧唧。

  真希沒好氣道:「你怎麼這麼快就被收買了?有點警惕心啊笨蛋!」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真希想到剛才被櫻井冰涼手指揉過臉頰的觸感,無意識的抬手也揉了揉自己的臉——她想:喜歡……我嗎?

  這是除了真依之外,第二個說喜歡她的禪院家的人。


第61章 禪院舊事

  三號身無分文,是真正意義上的窮光蛋。她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就是那把從禪院扇身上搶的刀。

  為了解決吃飯問題,櫻井死纏爛打住進了孔時雨家裡。

  孔時雨沒有結婚,是個單身漢。為了方便工作,孔時雨租了間兩室一廳的公寓;畢竟他是干中間介紹的活兒,平時也時常發生工作交接的人無家可歸,來他家裡借住的情況。

  「這間是房,這邊是廁所……旁邊是廚房。」

  孔時雨帶著櫻井簡單認了認路,說:「冰箱裡有些方便菜,你要是餓了可以自己熱來吃。電視機交過網絡費了,遙控器在花瓶裡面。」

  「如果有人敲門的話不要開門,我來就行。」

  櫻井覺得孔時雨把她當小孩兒看。不過她也不介意,不管孔時雨叮囑什麼,她都面無表情的點頭說好,一副明顯沒有在認真聽的表情。

  孔時雨有點無奈。

  他找出備用的干淨睡衣給櫻井,告訴她可以去洗個澡,浴室和廁所是通用的。至於櫻井手上那把刀,孔時雨就當沒看見。

  櫻井接過睡衣,向孔時雨道謝。走進浴室之前,她扭過頭問孔時雨:「你有沒有被電信詐騙騙過錢?」

  孔時雨:「……沒有。」

  櫻井:「那你覺得自己容易被騙嗎?」

  孔時雨:「應該挺難的。」

  雖然韓國和日本的電信詐騙都不少,但孔時雨確信自己絕對不會成為受害者之一。

  他無法理解櫻井突如其來的問題,總覺得裡面是否還有其他的深意。不等孔時雨揣摩明白,櫻井說了句:「那就好。」

  然後她就進去把浴室門給關上了,留下站在原地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的孔時雨。

  這時孔時雨的手機突然響起,他接到一個未知號碼,露出疑惑的表情:「您好,請問找誰?」

  「您好,請問是孔時雨先生嗎?您在首爾的銀行戶口涉及一起電信詐騙案,我們目前需要您的協助……」

  孔時雨:「……」

  櫻井那家伙的嘴巴怕不是開過光吧?

  因為櫻井身上真的一分錢都沒有,所以第二天出去買衣服還是向孔時雨借的錢。禪院扇的那把刀是個上好的咒具,但是在戰鬥中多有磨損,也需要拿去維護。

  當然,錢仍舊是孔時雨墊付的。

  因此,孔時雨幫櫻井找起任務來格外的殷勤,終於在第三天找到了適合櫻井要求的任務:一位富商和Q的詛咒師有私人恩怨,那位詛咒師放話說這周之內要他小命。

  雖然這位富豪對於咒術什麼的一竅不通,但他有錢。

  他開出了大價格,雇佣人手,陣營不限,只要能從那位詛咒師手中保下他的命,或者殺了那名詛咒師,就算完成任務。

  孔時雨:「之前借給你的錢,我會連同押金一起從酬勞裡扣除。這是那名詛咒師的資料,這是雇主的資料,你都看看。」

  「如果都沒有問題的話,我這邊和雇主確認完時間就可以給你碰頭的地址了。」

  櫻井接過資料隨意翻了翻:倒霉催的富豪叫今村,而盯上他的詛咒師則是Q的中級成員,代號索菲亞。

  今村的資料相對比較齊全,而關於索菲亞的資料就少得多了:畢竟詛咒師都是神出鬼沒的,對方也不是特別有名,有名到人盡皆知的超級詛咒師。

  不過資料裡沒有寫今村和索菲亞為什麼結仇。

  櫻井道:「任務我接了,你和雇主交接一下時間和地址吧。」

  確認櫻井這邊沒有問題後,孔時雨立刻聯系了富豪今村,和對方敲定櫻井的工作時間。

  因為生命受到威脅,所以今村的態度非常著急。當他得知要接下任務的是名非常強大(孔時雨編的強大)的咒術師時,他要求櫻井立刻前往自己的別墅區保護自己。

  孔時雨為難的看向櫻井:「今村希望你現在就趕過去。他……挺害怕的。」

  櫻井:「他應該不止雇了我一個。」

  孔時雨點頭:「沒錯,今村一共雇了七個人保護他——加上你,就是八個了。」

  櫻井:「能把另外七個人的資料給我嗎?」

  孔時雨搖搖頭,露出為難的神色:「經過我介紹的只有你一個人,其他七個是別的中間人介紹過去的,我也不認識。不過我能確定你是這些人裡面唯一的術師。」

  沒有其他保鏢的資料,但櫻井仍舊決定接下這個任務。

  任務成敗與否她都不在乎,她需要的是找到Q——因為目前為止,還在追查星漿體下落,並且敢光明正大和咒術界對抗的勢力,就只有詛咒師團體Q與信奉天元的盤星教。

  盤星教裡有太多的普通人了,如果櫻井想要通過正常方法入教的話,至少需要捐贈三次左右的『香油錢』。當然,她不想交錢,暴力入會也是可以的。

  但問題就在於,盤星教裡有普通人。櫻井如果選擇暴力入會,就不得不面對盤星教高層可能會讓普通人衝在前面堆盾牌的局面。

  相比之下,自然還是全部由詛咒師組成的集團Q更好下手一些。櫻井迫於那10%的人性,不好對普通人下手,但是揍詛咒師卻毫無心理負擔。

  從孔時雨那拿到了今村的地址之後,櫻井順便向他借了點錢打車去今村住的地方。

  今村住在城內的別墅區,小區安保非常到位。櫻井從進門到與今村見面,路上數了數,至少路過二十七個攝像頭。

  她在心裡過著地形圖,把進小區時在門口看見的小區平面圖給默進腦海。

  今村本人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穿著昂貴的私人定制西裝,氣質端莊嚴厲。雖然已經上了年紀,但依稀能從五官看出年輕時是個帥氣的男人。

  他沒有同齡男人的啤酒肚和禿頂,頭發仍舊烏黑濃密,貼合的西裝勾勒出挺拔修長的身材。

  讓櫻井有點意外的是,今村居然是單獨見她。她還以為以這位大富豪火急火燎召集保鏢的速度來看,大概會把八個保鏢全部湊在一家屋子裡,形影不離的保護自己。

  今村指了指自己對面的椅子:「請坐。」

  櫻井:「坐就不用了,老板您有什麼要求直接說吧。」

  咱們打工人,除了工作,和萬惡的資本主義者沒有任何好談的!當然,如果你要給我漲工資,我也不是不可以坐下來和你聊聊天。

  今村雙手交疊壓在桌面,落地窗外面投進的日光折射了他手指上那枚綠寶石戒指的光輝——櫻井忍不住多看了那枚戒指幾眼:高雅莊重的深濃翠色,這是枚貨真價實的祖母綠啊。

  絕對,超級,值錢。

  今村沒有察覺自己新保鏢打量自己戒指的眼神。他自顧自開始說話:「包括你在內,我一共雇佣了八位保鏢。這八位都是各方老朋友強力推薦的各個領域中的強者——我不會對你們做任何強制性的要求,你們可以隨意施展你們擅長的本事。」

  「只要能在詛咒師索菲亞手中保下我的性命,我就會給每位保鏢支付五億日元的豐厚酬金。但如果保護失敗……按照我們之前的合約,你們不僅分不到半分錢,而且還要每個人倒賠給我的公司十億元。」

  櫻井虎軀一震,過於驚恐以至於忘記了掩飾自己——她茫然:「每個人,倒賠多少?」

  今村重復了一遍:「十億。」

  櫻井頓時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甚至生出一種:現在就把這個狗老板殺了連夜跑路去投奔盤星教吧?

  就說自己突然受到天元大人的感化冥冥之中覺得自己必須要加入盤星教什麼的……入教費干脆就把今村的那枚祖母綠戒指供出去好了。

  深吸了一口氣,把腦海中『毀屍滅跡的一百個小妙招』給按下去,櫻井神色冷淡:「你等一下,我要給我中間人打個電話。」

  今村微笑:「那邊就是陽台,請隨意。」

  櫻井拿著孔時雨買的手機給孔時雨打電話——走上陽台的瞬間她察覺到三個監控器兩個竊聽器。

  她打了個響指,奇異的力量共鳴在瞬間震碎了所有的竊聽器與監控器。

  電話那頭很快響起孔時雨的聲音:「怎麼了?工作不順利嗎?」

  櫻井:「倒賠十億是怎麼回事?你就是把我賣了我也拿不出十個億啊!」

  孔時雨居然還有閑心和櫻井開玩笑:「把你賣了的話大概不止十個億。」

  櫻井冷漠:「哦,那你現在就把我賣了吧,這個任務沒法做。」

  孔時雨干咳一聲:「不開玩笑了,說真的。我去查過,索菲亞只是Q的一個中級詛咒師,實力約等於三級咒術師,根本不是你的對手,所以你不用擔心倒賠十億的追加條件。」

  因為對方是禪院家那個強到離譜的禪院家主介紹過來的人,所以孔時雨很相信櫻井的自我介紹。

  櫻井在短暫的暴怒後,又迅速冷靜了下來。她掛斷孔時雨的電話,捏著眉心:其實自己就不該打這通電話……本來自己的目的就是找到Q的總部想辦法混進去,怎麼又真情實感的開始給人類打工了?

  果然是理智不夠用了,早知道就不該給一號和二號分那麼多理智的——不,這根本不是理智夠不夠的問題。

  那可是十億啊!

  就算是理智百分百的自己也要瞳孔地震的程度吧?

  重新回到辦公室,櫻井試探性的提出:「如果我一個人就解決了索菲亞,那麼仍舊是所有的保鏢都可以獲得酬金嗎?」

  今村目光深沉的望著她:「如果櫻井君有信心一個人解決索菲亞的話,那麼其他保鏢的酬金將會每個人扣取百分之八十計入您的酬金——剩下百分之二十,是他們任務開始之前所得的押金,我沒有權利將其轉讓。」

  櫻井能從今村的眼神裡看出,他並不相信櫻井能一個人解決索菲亞。

  她道:「好吧,那我會在掩藏在附近的暗處保護您。」

  今村從抽屜裡取出一個對講機推給櫻井:「這是可以直接聯系到我的對講機,為了防備特殊情況,請櫻井君隨身攜帶,不要將其弄丟了。」

  櫻井接過對講機,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有好好記住。

  她重新走出今村的別墅,腦海裡回憶起今村的資料來:今村今年五十七歲,是做海鮮產業起家的富二代,在家族優渥的資金支持下迅速成為當代海鮮行業的巨頭之一,目前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老婆早死,已知的情婦有五個。

  他的前五十七年幾乎和咒術界沒有任何關系。

  為什麼會和索菲亞扯上關系?

  詛咒師索菲亞的資料非常少,根據資料只能知道對方是個二十七歲的男青年,平時除了恐嚇有錢人以及搞恐怖襲擊之外沒有任何其他的愛好。

  他甚至連紅燈區都不去。

  簡直是清心寡欲到了一個令人發指的地步……等等。

  好像也不對。

  櫻井在小區假山面前停住,皺著眉,來回踱步:對不上,缺了點東西——對不上啊。這兩個家伙能有什麼恩怨?

  小區監控鏡頭中,黑發黑瞳的女人忽然沒了蹤影。而安裝在對講機中的追蹤器卻顯示對方還停留在假山附近。

  今村面色微沉:「她怎麼不見了?」

  Q集團三級詛咒師,代號索菲亞——本人卻是個非常漂亮的長發男人。他懶洋洋靠著牆壁,嗤笑:「我都說了,要注意這個櫻井。她是咒術師,想要瞞過攝像頭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陽台上被毀壞的監視器和竊聽器還不足以警告你嗎?」

  今村臉色蒼白,憤怒又尷尬,還帶著一絲絲後怕:「她是不是比你還厲害……」

  話還沒有說完,他猛地被一股無形之力摁到牆壁上,臉色漲紅,喉嚨處憑空浮現五個手指印。

  索菲亞睥睨著他,眼神輕蔑好似在看一個屍體:「這是我們術師之間的事情,區區普通人,沒有資格對我們評頭論足。」

  「能為組織貢獻金錢是你唯一的作用,好好保持,不要連這個優點都失去。」

  說完,他轉身光明正大的走出了今村的辦公室。隨著長發詛咒師的離開,今村身體失去壓制,癱軟在地。

  他捂著自己喉嚨,恨恨的握拳一錘地板:「可惡的咒術師……根本不把我們普通人當人看——」

  「呸!遲早要讓你們吃點苦頭,知道我們普通人的厲害!」

  索菲亞直接走到了監控裡櫻井消失的假山面前。他繞著假山走了一圈,發現並不是對方用咒力屏蔽了監控,而是真的沒有人。

  怎麼會沒有人呢?

  索菲亞百思不得其解:對講機裡的追蹤器是他們特意針對咒術師制作的,不會被咒力屏蔽。

  而追蹤器顯示的位置確實又在假山……假山裡面?

  終於意識到哪裡不對勁,索菲亞縱身跳上假山,看見假山縫隙裡卡著一枚對講機。他來不及思考反應,就感覺眼前一黑,甚至沒能感覺到哪裡痛,便昏迷了過去!

  等到索菲亞好不容易從黑暗中清醒過來時,卻立刻被眼前的一幕嚇得屏住了呼吸:咒具長刀鋒利的刀鋒正壓在他脖頸上。

  之前的偷襲已經讓索菲亞確信自己在速度上不如對方,如果自己輕舉妄動,必然是對方的刀砍下自己腦袋的速度更快。

  他艱難的轉動眼球,眼角余光瞥到站在自己側後方拿著刀的女人:對方黑發黑瞳,皮膚卻很白,五官精致,氣質疏冷。

  只看了一眼,索菲亞心底便升起難言的恐懼。明明對方並沒有做出什麼奇怪的表情,臉也很漂亮——

  可偏偏是她平靜無波又過分美麗的臉,讓人感到恐懼。

  什麼樣的人會在將刀壓在別人脖子上的時候,表情仍舊像平時吃飯喝水一樣稀松平常呢?

  答案是平時就經常用刀殺人的人。

  面前這個用刀的咒術師,無疑是個非常強大並且可怕的殺手!

  索菲亞努力控制著自己喉嚨的震顫,以免自己脖頸觸碰到冰冷的刀鋒:「這位小姐,我們無冤無仇,我也是今村先生雇來的保鏢之一,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他決定先穩住對方,至少要把命給保住,然後確認的自己的位置,想辦法通知同伴來救自己。

  他記得自己的照片並沒有在暗市上流傳,也就是說櫻井知道敵人是索菲亞,但是並不知道索菲亞長什麼模樣。

  應該能糊弄過去。

  正當索菲亞腦子裡高速運轉時,忽然他脖頸上一痛,幾乎錯覺自己的氣管也已經被刀鋒破開!

  他嚇得渾身發抖,恐懼不已——他甚至想不明白,自己是哪裡出錯了,才會誘發這個女人的殺意!

  櫻井按著索菲亞的脊背,控制著力道,並沒有真的割開對方喉嚨:「索菲亞,Q集團三級詛咒師,今年二十七歲。你的照片在暗市上沒有,我要是拍下你的照片發到暗市上,應該能換不少錢吧?」

  索菲亞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櫻井君,您是不是弄錯了什麼?我是今村先生雇來的保鏢之一,不是什麼詛咒師……」

  櫻井嘆口氣:「不要因為自己笨,就覺得其他人也和你們一樣笨啊,索菲亞先生。」

  「這是我第一次出任務,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接觸過任何相關人士。也就是說,除了今村老板之外,沒有人有我的照片和基本資料。你是怎麼認出我的呢?我可沒有和你說名字啊,索菲亞先生。」

  除此之外還有太多的破綻,比如今村雇佣的保安裡面只有櫻井一個術師,這是孔時雨提供的情報,出錯幾率極小。不過櫻井懶得和索菲亞解釋得那麼詳細。

  索菲亞瞳孔微微顫動:「你……早就察覺了?」

  櫻井微笑:「完全察覺了。」

  實際上——

  並沒有。

  在索菲亞承認他是索菲亞之前,櫻井甚至都不確定這個男人是不是索菲亞,說的話也全都是套路話。這世界上術師那麼多,萬一就有個路過的術師閑著沒事干在那研究假山呢?

  她只是看出了對講機裡面有追蹤器,所以就隨便找了個地方拋棄對講機,然後自己溜了。

  至於會引來索菲亞,完全在櫻井的意料之外。

  不過自己撞進來的魚不釣白不釣,趁著對方受到生命威脅,腦子又被砸了不太清醒的時候,順著對方的話講,讓對方誤以為自己掌握了全局,成為一個虛假的劇本黨,就可以開始套話啦~

  當然,櫻井掌握的以上所有套話技能,全都要感謝前男友身體力行的教導。

  索菲亞誤以為櫻井已經看穿了他們的陰謀,實際上櫻井一無所知,全靠腦子在蒙。

  他眼睫抖了抖,道:「你是孔時雨推薦來頂替天與暴君的人——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們的計劃,那麼就殺了我吧!」

  索菲亞大義凜然:「我對組織忠心耿耿,是絕對不會暴露其他同伴位置的!」

  這時,房間內突兀響起手機鈴聲。

  櫻井向索菲亞比了個『安靜』的手勢,然後接起電話:「孔老板啊,怎麼啦?我有在好好工作,絕對沒有摸魚哦!」

  她說著可愛的語氣詞,表情仍舊平淡,漫不經心。

  電話那頭,孔時雨沉默了數秒,哀痛的開口:「櫻井,我被電信詐騙,破產了。」

  櫻井:「……哈?」

  就在她呆滯分神的片刻,索菲亞自認抓到了機會,瞬間暴起頂開櫻井的刀,試圖在這個片刻使用術式先發制人——

  但是等他暴起後,卻發現自己身後根本就沒有人!

  索菲亞愣住,瞳孔收縮,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因為恐懼而細細密密的冒了起來。

  刺痛從心口遲緩的蔓延,傳遞到腦部神經中樞。索菲亞抽搐了幾下,當長刀從他心口抽出的瞬間,他無力的摔倒在地,吐出血沫。

  刀是好刀,抽出的瞬間一點血也沒有沾上。

  孔時雨在電話那頭問:「什麼聲音啊?」

  罪魁禍首櫻井漫不經心的將刀收回刀鞘裡:「是電視的聲音啦~在放浪劍心呢。」

  「孔老板你也太不小心了,我前天還提醒你要小心電信詐騙。現在破產了怎麼辦啊?不過幸好這份委托包吃住,要不然我把我的盒飯打包給你帶一半回來?」


第62章 禪院舊事

  索菲亞覺得自己應該已經死了。在咒具插/進胸口的瞬間,咒力絕對已經破壞了自己的心肺——這是每個殺手慣用的手段,他沒辦法在那個女人手中活命……

  所以等到第二次睜眼時,索菲亞是懵逼的:我怎麼還活著?

  胸口傳來劇痛,他艱難的想要坐起來,剛一挪動身子,腹部就被人狠狠踹了一腳!

  後背撞到牆壁,索菲亞咳出一口鮮血,眼球吃力上翻,看見今村冷笑得意的臉。他震怒:「你居然勾結外面的咒術師,背叛組織!」

  「背叛?這話可不對。」

  今村笑眯眯的走近索菲亞,皮鞋踩著他的腦袋:「我雇佣保鏢不就是為了解決詛咒師索菲亞嗎?櫻井君獨自一人就幫我解決了索菲亞,我高興都來不及。」

  他從櫻井無傷抓住索菲亞的事情裡,敏銳捕捉到了『櫻井確實很強』的訊號。今村立刻得意起來,覺得區區索菲亞,也變得微不足道了。

  有櫻井這樣強大的術師供自己驅使,說不定他就可以和組織坐到談判桌上對談更多的條件!

  櫻井站在今村後面,冷漠看著他得意洋洋的折磨索菲亞。在今村要踹索菲亞第二腳的時候,她抽刀砍斷了今村的腿。

  從腿根處齊齊斬斷,鮮血四濺,今村抱著自己的傷處摔倒尖叫——所有的聲音都被帳隔絕了,櫻井坐到今村的辦公椅上,舒舒服服的伸了個懶腰。

  索菲亞大笑起來,表情癲狂到有些神經質:「螻蟻!猴子!你以為你們能和術師相提並論嗎?你們不過是術師手裡的玩偶,你們也配參與術師之間的戰爭?!」

  他臉頰上沾到了今村的血,瞳孔因為極度興奮而收縮,笑容猙獰,看起來似乎已經徹底瘋了。今村抱著自己的腿哀嚎,他不明白自己怎麼突然也變成了櫻井的敵人,一邊哀嚎一邊求饒,並混雜著意味不明的髒話。

  帳隔絕了外面的光線,屋內昏暗混沌,慘叫混雜著血腥氣,還有男人神經質的笑聲。在這一片混亂癲狂中,唯有坐在辦公椅上,黑發黑瞳,皮膚雪白的女人,冷靜,疏離。

  她長而濃密的眼睫低垂,那張過於美麗的臉上自然流露出哀意,雙手交疊支著小巧的下巴:「從現在開始競價——索菲亞,今村先生,你們可以各自向我提供你們認為我會感興趣的線索,提供有用線索最多的人可以獲救。」

  「限時五分鐘。兩位先生,在自己因為失血過多而亡之前,努力爭取這個唯一的存活名額吧。」

  她的聲音輕而柔和,帶著奇詭的旋律,讓人一聽就耳熱心跳,不由自主的被蠱惑,想要按照她的聲音去行動。

  兩個男人因為失血而略微昏沉的意識,很快被求生欲蓋過。他們已經無暇去想櫻井是否會出爾反爾,因為現在櫻井是整個屋子裡唯一有選擇權的人。

  今村搶先開口:「這場雇佣就是一場騙局!是Q的人想要引出咒術師殺手禪院,順便從散人殺手身上賺點賠償金補貼!」

  「我是被逼與他們合作的!我是無辜的——櫻井君!你要相信我啊!」

  索菲亞冷笑:「被逼?確實,我們是想引出天與暴君,但補償金的想法可是這個老頭子提出來的。他的公司最近有些資金運轉困難,就想接我們組織的咒術師們壓迫散人殺手,索取高額賠償金。」

  「我固然不是什麼好人,但你也不是好東西!」

  櫻井聲音溫柔的鼓勵他們:「說得不錯——勢均力敵哦~還有兩分鐘,希望兩位能快點。因為兩分鐘之後還分不出勝負,這裡就只能多出兩具屍體了。」

  今村嚇得涕泗橫流,破音大喊:「我給你錢!不管你要多少錢我都給你——求求你別殺我——嗚嗚嗚——」

  他的理智已經徹底崩潰,說話逐漸失去邏輯能力。而索菲亞因為是咒術師的緣故,卻還保持著一絲理性。

  他知道光憑今村的那些話是無法打動這個冷血無情的女人,抓緊時間說出了自己有價值的信息:「我可以告訴你我其他伙伴的位置!我還知道Q總部的位置——你救我,我絕對比這個老男人更有用!」

  索菲亞幾乎是怒吼著喊出了這句話,他恐懼戰栗,眼睛充血。但索菲亞恐懼的並非死亡,他恐懼的是櫻井那帶著蠱惑意味的聲音。

  他的危機直覺告訴他:再不擺脫眼下這種狀態,他會徹底失去自我,變成瘋子。

  這個女人的術式是精神系的?

  櫻井雙手合十輕輕拍了一下:「恭喜索菲亞先生,競價成功~」

  她單手撐著桌面跳過去,在索菲亞身邊蹲下,抓住索菲亞手腕。

  索菲亞感覺到溫暖的力量從櫻井手心源源不斷湧向他,他震驚的瞪大了雙眼:反轉術式?!

  為什麼這個女人會反轉術式?

  她的術式不該是精神系之類的嗎?

  櫻井用反轉術式給索菲亞治療的時候,旁邊今村失去理智,一邊尖叫一邊撞了過來;他的頭和身體被長刀分開,身體因為慣性往前跑了幾步,頭顱落地,滴溜溜滾了兩圈。

  被治療完的索菲亞臉色蒼白,艱難的呼吸。他此時除了害怕,就是茫然——在這間被帳隔絕了的辦公室裡,他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和呼吸。

  今村的屍體橫在地上,而緩緩收刀入鞘的櫻井——索菲亞沒有感受到她的呼吸和心跳。

  就好像……這間辦公室裡,只有索菲亞一個活人似的。

  他感受到了精神上的疲倦,只要稍微集中精神思考問題,就大腦刺痛。而櫻井把屍體食指上祖母綠寶石摘下來,扔進嘴裡。

  剛剛還疏冷不似真人的女人,此刻卻露出微笑:「果然是超貴的戒指~」

  她拍了拍屍體的肩膀,語氣柔和:「多謝款待哦!」

  他與女人純黑眼瞳對上,她說著可愛的語氣詞,眸子裡卻不起半分波瀾。索菲亞打了個寒戰,再也生不起絲毫和櫻井作對的念頭。

  他跪在地上,發抖,又虔誠溫順的露出脖頸。

  櫻井摸了摸他的發頂,眼睫微垂,溫和又透著憐愛:「真乖。」

  「走,我們去見見你以前的伙伴。」

  ——

  夜色漸濃,禪院家逐漸陷入安靜。

  櫻井依舊是踩著凌晨的月光回來,沒有驚動侍女,自己泡了泡面解決晚飯;泡面是夏油傑買的。

  她耳力很好,聽到樓梯處傳來的腳步聲,還納悶:這麼晚了,夏油還沒睡?

  直到腳步聲越走越近,一個小姑娘抿著唇自門後探出腦袋,睜著雙圓溜溜水潤的眼睛盯著她。櫻井挑眉:「真希?」

  真希從門後出來,兩手背在身後:「……我起來上廁所。」

  櫻井提醒她:「廁所在樓上。」

  真希哽住,咬了下唇:「一樓也有廁所,我就想上一樓的廁所。」

  櫻井並不在意,捧著泡面,隨口叮囑:「那你去吧。」

  泡面的香氣逐漸在這片天地揮發出來,帶著點辣氣,是赤丸新味。

  而捧著泡面的女人,金發綠瞳,容貌盛麗如同放置於紅絲絨上的天價寶石——與她手裡捧著的速食食品顯得特別格格不入。

  詭異的有種反差萌。

  真希深吸了一口氣,吸了滿肺泡面香氣:「我知道你為什麼收養我!如果是因為殺了我血緣關系的父親而覺得愧疚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我從來不把他當成我的父親來看待,所以你根本不用愧疚,也不用收養我!」

  生怕櫻井打斷自己的發言,真希一口氣將話說完,半點插嘴的機會都沒有給櫻井。

  櫻井捧著泡面聽完,點頭:「哦。」

  然後她直接出去了。

  真希一愣,連忙追上去:「『哦』是什麼意思?你就『哦』?」

  就這?

  就這反應?!

  櫻井把泡面放到桌子,用叉子卷起來塞進嘴裡,吃東西的同時居然還能保證自己說話清晰:「雖然知道小真希是在講很嚴肅的話題沒有錯啦……但是我真的很餓,繼續站在廚房裡聊天的話,面也會泡過頭的。」

  「當家主還要兼顧一級咒術師的任務什麼的,真的已經很累啦,再不吃飯的話會猝死的。」

  她嘟囔著,一側臉頰因為包著食物而微微鼓起,金色的長卷發在燈光下好像光亮的綢子一樣漂亮。

  真希覺得自己不是顏控。但不知道為什麼,被櫻井叫做『小真希』的時候,她心底仍舊感到莫名的害羞和耳熱。

  她捂住自己的耳朵揉了揉,轉過頭去:「那你,你先吃面吧。」

  櫻井幾口吃完泡面,騰出嘴巴來說話:「吃完了。關於你剛剛那句話,我糾正一下——我收養你們和你爹沒有關系。愧疚心這種東西與我無緣,我收養你們純粹是因為你們長得可愛。」

  「不要給禪院扇長臉,他還沒資格讓我愧疚。如果殺了一個人就要懷有愧疚心,那我現在早該以死謝罪了。」

  真希沒有接話,耳尖上的熱度漸漸退了下去。她終於從櫻井身上感受到了一點禪院家家主應該有的行事作風。

  禪院櫻井,果然骨子裡就流著禪院家的血。

  低頭喝了一口泡面湯,櫻井道:「我知道你在害怕什麼。你怕我別有用心,你怕真依會出事,怕自己過於弱小,無法庇佑她。」

  真希猛地抬起頭,眸光灼熱鋒銳:「不關真依的事!」

  櫻井輕笑,並不因為真希冒犯的目光而生氣。她揉了揉真希的腦袋:「如你所見,我不是個好人。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也不能算壞人。」

  「與誰為敵,聯姻,出嫁,家族謀劃……這些事情不是你這個年紀該考慮的。多想想明天要上什麼課,作業寫完沒有,要看連續劇還是動畫片。大人的事情交給大人來解決,我是大人,所以我會解決問題——而不是把問題留給你。」

  頭發被揉亂了。

  真希的心裡也是亂七八糟的。她仰起頭:「可是……我不理解……為什麼是我和真依?」

  禪院家旁□□麼多小孩,為什麼偏偏收養了她和真依?

  如果不是因為愧疚,為什麼要收養她們,還對她們這麼好?明明家主這麼年輕,連婚都沒有結過。

  「為什麼嗎……」

  櫻井重復了一遍真希的問題,道:「因為,你們是雙胞胎。」

  真希一愣:「就,因為這個?」

  櫻井肯定:「沒錯,就是因為這個。」

  她那天穿過游廊,看見庭院裡並肩而立的三個身影。她看見真依晃了晃身體,真希立刻保護性的抓住她手腕——然後真希的手下滑,與真依五指相扣。

  那時櫻井晃了片刻的神,想:五指相扣是什麼感覺呢?

  她知道的。

  在夏夜裡五指相扣,黏糊糊的皮膚潮濕的貼在一起,人類的掌心高熱柔軟,會把她冰冷的每一寸身體都捂熱。

  是很舒服的感覺。

  櫻井向真希伸出手,興奮的躍躍欲試:「如果覺得給我添麻煩了的話,也有補償的機會哦!來握手吧,要五指相扣的那種~」

  剛剛還在感動又無措的真希,立刻黑下臉:「你是變態嗎?!」

  櫻井滿臉無辜:「要叫姑姑,是姑姑啦!」

  真希眉骨輕聳,覺得喊櫻井『姑姑』有點羞恥。她別過頭,小聲嘟囔:「才不叫。」

  說完,她抓住櫻井的手,嬌小的手指扣住成年人的五指。

  兩只手交握後,真希才發覺櫻井的手掌心溫度很低,冷冰冰的貼合著她高熱的皮膚。夏夜實在是太熱,真希的掌心略潮,柔軟的皮膚貼近磨蹭,將她手心的熱度也染到櫻井手上。

  她道:「你的手好冰……你的術式不是十影法嗎?為什麼手會這麼冰?」

  雖然不是很了解十影法,但是真希也覺得櫻井這樣偏低的體溫並不正常。櫻井捏了捏真希的手指,答非所問:「你好瘦啊,多吃點。」

  真希:「……你在轉移話題嗎?」

  櫻井松開手:「沒有啊,講述事實嘛。」

  「體溫是因為術式啦。經常用十影法的人就是這樣的!」

  真希半信半疑——主要是禪院家也沒有第二個十影法可以給她求證——她道:「真的?」

  櫻井點頭:「真的啊,我是長輩,長輩是不會騙小孩兒的。」

  山田心子:……你可做個人吧。

  櫻井理直氣壯:我本來就不是人啊!

  山田心子被她的回答噎住,一時間居然找不出可以拿來反駁櫻井的話。

  確實,她是個三流神明,她不是人。

  山田心子發愁:銷卡的時候你跑快點,不然我怕我們兩個都要栽在這。

  櫻井笑眯眯:我心裡有數,你放心吧。

  跑快點是不可能跑快點的,還要主動往羂索的刀上撞。雖然她不知道兩面宿儺和裡梅在密謀什麼,還是裡梅呆在羂索身邊純屬巧合——但櫻井堅信:只要自己銷卡銷得夠快,就沒有人能迫害她!

  山田心子還在發愁:這次卡面捏得和你本人差距挺大的,銷卡之後應該不會被認出來。

  櫻井:認出來?

  山田心子自覺說漏了嘴,為自己找補:這不是,不怕萬一,就怕一萬……人物黑化之後很容易打出全員BE的……我最近看了幾家不錯的人生保險,你回去之後要不要?

  櫻井自信:不用,我不可能翻車。

  銷卡就自殺,下次見面就是陌生人。什麼?你問她有沒有愧疚心?

  沒有哦~


第63章 禪院舊事

  天元在之後的兩個個月裡陸陸續續又有些許不穩定的起伏,但還沒有到進化的地步。為此天內理子又在高專呆了三個月,直到天元徹底穩定下來,確認不需要星漿體後,她才被保護著離開高專。

  櫻井本來以為羂索他們會在這段時間裡找機會繼續迫害自己;但讓她意外的是,羂索居然安靜了下來。

  根據姐姐寥寥幾次聯系她所傳遞的消息的來看,羂索似乎又在密謀別的事情了。

  不過因為『姐姐』平時就不怎麼參與羂索的計劃,如果突然熱情起來會顯得很可疑。所以在姐姐詢問櫻井是否要進一步去調查羂索的陰謀時,櫻井讓『姐姐』不用管他,照常過自己的生活就是了。

  結束完這次護送任務後,櫻井難得也有了片刻喘息——家主這活兒還真不是人干的,雖然直毘人他們已經分走了大部分的瑣事,但仍舊有許多事情需要櫻井自己來過目確認了才能決定。

  畢竟櫻井也不是什麼傀儡家主,整個禪院家幾乎算得上她的一言堂。

  除去家主任務外,為了符合人設,她還得勤快的跑任務;最強不是那麼好當的,其他人解決不了的特級就得櫻井來解決,其他人只負責一個區域的咒靈,櫻井是全國範圍無休支援。

  不過即使如此,關於櫻井是否要被評定為特級咒術師一事,咒術界高層仍舊多有爭論。

  其中一個原因是特級咒術師不僅僅是看能力,更多的是看咒術師本人情況是否足夠特殊。

  櫻井吧……很強,很厲害,水准完全將同屆一級咒術師甩開。但她沒有領域。

  第二個原因就是:櫻井自己沒有提出申請。

  甚至還鴿了數次其他咒術師的推薦。偏偏因為很強,被鴿的咒術師們聯合起來都打不過她,於是大家又氣又實在拿這個任性的禪院家家主沒有辦法,只好放任她繼續掛著一級咒術師的牌子。

  夏油傑因為放寒假所以暫時不住在禪院家,回自己家裡過寒假了。他向來是個不讓父母操心的好孩子,寒暑假包括春假都是要回家過的。

  天氣逐漸轉涼,甚至有了要下雪的前兆。

  「明天吃壽喜鍋吧?」

  櫻井看著窗外已經掉光葉子的青梅樹,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禪院真依正趴在暖桌上寫小組作業,聞言眨巴了一下眼睛:「噯?那今天晚上呢?」

  她以為按照櫻井的性格,如果想吃什麼,下一頓一定會馬上安排上,而不會等到第二天。

  櫻井:「今天晚上答應了和硝子出去吃飯。」

  真依『哦』了一聲。她對硝子還有點印像,記得是經常和櫻井出去吃飯的漂亮姐姐——屬於有點印像,但其實不太熟的關系。

  櫻井:「你們小組作業不是挺多的嗎?怎麼真希天天跑不見人影?」

  真依轉著筆,小聲:「其實小組作業不多,我是因為要寫姐姐的那份,所以才老是寫不完的。」

  櫻井:「……」

  好家伙,這算什麼?雙胞胎霸凌?

  害怕櫻井誤會,真依連忙補充:「不是姐姐逼我寫的,是我自願幫忙的——姐姐平時要去軀俱留隊練習,作業真的寫不完,寫不完就會被老師罰抄……我不想姐姐受罰。」

  真依性格很好,好得過了頭,甚至顯得柔軟。平時被直哉欺負,她也不會說出來;還是櫻井偶然發覺小姑娘身上的青紫,才知道直哉那個小兔崽子又在欺壓人。

  她有點像禪院家的大部分女性,怯弱,溫順,得過且過。

  相比之下,真希確實太跳脫了。直哉但凡對她說句不氣的話,她都能衝上去摁著直哉揍;打不過也要打,像只不知道畏懼死亡的初生牛犢。

  幼年版的天與咒縛要打過直哉這樣的咒術師,還是很困難的。所以真希一次也沒有贏過,時常被直哉壓著打。或許是不服氣,所以即使在不用去軀俱留隊的情況下,真希還是去了。

  軀俱留隊是禪院家沒有周術式天賦的普通人才可以選擇去的地方。他們會對這些人進行體術上的訓練,將他們培養成禪院家忠誠的打手。

  在軀俱留隊之上,還有專門由天才咒術師們組成的炳。

  櫻井摸了摸真依的發頂,手感很好。她道:「要我幫忙嗎?」

  真依連忙搖頭:「沒有關系,我自己可以解決的!」

  壓在頭頂的手掌沉穩修長,隔著發絲和頭皮都能感覺到一股寒意。真依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在心裡感嘆:十影法對人身體影響這麼大的嗎?

  家主大人的手真的好冷啊,像屍體一樣……姐姐居然一點也不害怕。

  姐姐好厲害。

  在溫順的外皮下,真依對這位收養了她們,並且處處溫和體貼的長輩——有點畏懼心理。

  這種畏懼並不僅僅是因為對方是掌握禪院家的家主,更多的是一種小動物對天敵的直覺。真依總覺得櫻井身上有種很危險的氣息,但在畏懼的同時,真依又忍不住依賴著她。

  因為自從被櫻井收養後,她們兩姐妹的生活肉眼可見的得到了改善。真依無法抑制自己的慕強心理。

  她不像真希那樣強大,強大到自己獨自一個人也可以輕松無畏的活著。真依覺得自己就像軟弱的菟絲花,隨便什麼人都可以將她扒拉下來欺辱。但如果她攀附在『櫻井』這棵大樹上時,就會非常安全。

  甚至還可以從『大樹』身上獲取養分。

  這樣的念頭又讓真依對櫻井感到愧疚,覺得自己仿佛在利用年輕家主的愛意。她全然不在乎櫻井殺死了自己父親的事實。在這個禪院家,發生多麼殘忍的手足相殘都不是什麼稀奇事,據說她和姐姐剛出生的時候,就曾經差點被父親活活掐死。

  那樣一個男人,死了就死了。

  真依甚至覺得禪院扇死得真好——他死了,卻能讓家主大人眼裡看見自己和姐姐。

  有櫻井在的時候,連最討人厭的禪院直哉,也會對她們露出笑臉。

  頭頂冰冷的掌心離開了。真依悄悄去看櫻井,櫻井在看日歷;她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濃黑細長的眉微微皺起。

  美人蹙眉總是讓人不忍,恨不得立刻衝上去將她眉頭撫平。

  真依忍不住想:家主大人在煩惱什麼呢?

  是在煩惱禪院家聯姻的事情嗎?

  她昨天聽說有加茂家的人想來求娶——家主大人不會想嫁去加茂家吧?那她和姐姐要不要跟著過去?

  櫻井在煩什麼呢?

  櫻井在煩羂索。

  那家伙不會真的指望疊毒buff把自己毒死吧?

  不是吧不是吧?

  一千年沒見,假和尚你這麼拉了?

  櫻井還等著羂索給自己安排更刺激的劇情呢,結果自從上次護送星漿體途中刺殺一次失敗了,羂索就啞火了。不僅僅是啞火,他是整個人都跑沒影了!

  『姐姐』說最近很少見到羂索,他好像住到人類世界去了。咋的,年紀大了開始後悔自己搞了一千多年的事業,准備去普通人的世界感受點人間煙火氣?

  他不會還想生個大胖小子傳宗接代吧?

  櫻井正在心裡罵著呢,外面猛然閃過道驚雷。真依嚇得渾身一哆嗦,還來不及害怕,就已經被抱進一個帶著些許甜香味兒,又冰冷的懷抱裡。

  女人的手順了順她的脊背:「沒事兒沒事兒了。」

  她的耳朵也被捂住,後面斷斷續續的雷聲都被隔絕,變得若隱若現起來。

  真依不自覺縮進櫻井懷裡,緊緊抱住她的腰:女人的腰很纖細,但並不是瘦弱的纖細,手環抱上去時,能隔著一層布料摸到明顯的肌肉起伏。

  恰到好處的力量感,既不會過度給人壓迫,也剛剛好的給予人安全感。

  真依幾乎可以想像她祓除詛咒的模樣:一定很漂亮,像老虎捕獵食物一樣從容美麗。

  櫻井輕笑:「真依膽子也太小了。如果以後我不在的話可怎麼……」

  真依打了個寒戰,忽然抱住櫻井腰肢的雙臂收緊,悶聲:「家主大人——會拋棄我和姐姐嗎?」

  她惶恐不安,甚至將姐姐也作為籌碼放進帶著小心思的語言中。

  櫻井捂著真依的耳朵,冰冷的手指尖蹭了蹭小女孩柔軟的臉頰:「不是我拋棄你們哦,是你們總要長大,離開我身邊的。」

  「不會的!」

  真依斬釘截鐵道:「我願意一直留在家主大人身邊,就算是當個小侍女也好,我不會離開家主大人的!」

  菟絲花離開了可以依附的大樹,要如何在叢林法則中生存?

  櫻井:「啊,真懷念呢。我像真依這麼大的時候,也會有這種想法——覺得自己絕對會一直留在監護人身邊,不會離開他半步。」

  「一轉眼,我已經很久沒有見他了。」

  真依以為櫻井說的是她母親,但是又覺得發音不太對。家主大人說的似乎是……男性的他?

  ——

  「一轉眼,也有十多年了吧?」

  登勢婆婆捏著一杆細長煙槍,清點某個無賴租上交的房租時,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坐在吧台前的銀卷發武士耷拉著死魚眼,打了個哈欠:「是啊是啊,一轉眼我居然租了你這個老太婆的房子十多年了,不過老太婆你的臉還是和十多年前的老樹皮一樣皺巴巴的……」

  登勢婆婆將煙杆敲到阪田銀時頭上:「閉嘴!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那家伙不會真的再也不回來了吧?」

  揉了揉被敲出來的包,阪田銀時呲牙咧嘴:「那家伙?哪個家伙?」

  登勢沒好氣:「你明知道我在說誰。」

  「嘖……」

  阪田銀時嘆了口氣,單手撐著臉頰,滿臉無所謂的表情:「小孩子都是這樣的嘛!好不容易能遠離家裡賺不到錢的MADAO老爹獨自生活了,肯定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花了眼睛,天天沉迷在高級甜品裡無法自拔啦——」

  登勢還想說話,阪田銀時已經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說起來天氣姐姐的節目要開始了,我得趕緊回去。這麼重要的事情可絕對絕對不能錯過……神樂!回去啦!」

  正在角落裡偷吃果子的包子頭少女跳起來:「來了阿魯!」

  「銀桑你這麼快就交完房租了阿魯?」

  銀時捏住小姑娘的臉蛋使勁兒往外拽:「啊啊啊你這家伙,偷吃居然不叫上我!」

  神樂拼死反抗,毫不氣的一口咬在銀時虎口上:「哈?我又不是笨蛋,如果叫上你我還有吃的嗎阿魯!」

  「快放開我阿魯!!」

  登勢大喊:「你們給我滾出去打!敢把店裡的東西碰壞要雙倍賠償!」

  被趕出店門,阪田銀時抓了抓自己頭發,本來就帶著自然卷的短發被抓得越發凌亂:「都怪你啊你看,這下沒得吃了吧?」

  神樂沒好氣:「還不是因為你太吵了阿魯!話說回來,登勢婆婆說的是誰啊?難道是因為嫌棄你賺不到錢沒有前途,所以跑掉的前任……阿魯?」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阪田銀時按著腦袋夾在了胳膊底下:「你的耳朵是自帶過濾器嗎?只能聽見老太婆的話卻聽不見我的回答嗎?」

  「都說了是離開老爸獨自去外面謀生的女兒是女兒啊笨蛋!」

  因為被壓著後腦勺,神樂看不見阪田銀時的表情。她總覺得登勢婆婆提到『那個人』時,阪田銀時漫不經心的外表之下,淌出幾分落寞。

  ——

  吃過晚飯,櫻井開車送硝子回學校。

  夜風冰冷,櫻井開了車內空調:「冷的話和我說,我再調高點。」

  硝子坐在後排,嘴裡咬著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聲音有點含糊:「不冷。今天……謝謝你陪我。」

  櫻井挑眉,抬頭從車內後視鏡上看見硝子的臉:少女面龐還有些稚氣,因為飽食而散發出甜美的慵懶氣息。

  她輕笑:「不是免費的,這不是每個月還要拜托你幫我治療嗎?」

  硝子嘴裡的糖猝不及防被咬碎,破碎的糖塊劃破口腔黏膜,辛辣的痛意逐漸在嘴巴裡蔓延。她抿了抿唇:「你真的不能繼續這樣使用咒力了,會死的。」

  而生命線薄弱的人,卻神態輕松的好像要死的家伙不是自己一樣:「我知道,所以這不是在努力的活著嗎?說起來——快過年了哦,硝子要回家嗎?」

  硝子轉頭,看向窗外,嘴巴裡血腥氣混著糖果的甜,還有痛覺。她舌尖很輕的舔了一下傷口,飽食帶來的輕松愉悅在此刻全部消失。

  她知道自己無法勸櫻井改變主意,硝子也不知道要怎麼讓櫻井改變主意。

  她喜歡櫻井,不想櫻井死的——可是她救不了櫻井。

  對於醫者而言,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此。

  駕駛座上的櫻井沒有聽見回復,以為硝子沒有聽清楚,於是又重復了一遍:「硝子?」

  硝子無措,回過神來,含糊道:「應該……回去吧。如果傷者多的話,也有可能留在這裡過年。」

  櫻井:「如果留在這裡,覺得一個人會寂寞的話,也可以來找我哦~」

  硝子向前看去,只看見櫻井的後腦勺。

  她金色的長卷發扎成高馬尾,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在夜色中白得仿佛在發光,引得人想上手摸一摸,想試探那截瑩潤的皮膚是否真實存在。

  硝子:「好。」

  話出口後,她又覺得自己嘴巴裡痛意更甚。一時間硝子甚至分不清那股痛意是來自於糖塊劃破的口腔,還是她自己說了謊話的懲罰。

  因為硝子很清楚,她想說的不是『好』。

  她想說的是——

  「到了哦。」

  櫻井踩下剎車,笑眯眯的側頭:「快回學校吧,時間不早了。」

  硝子閉上嘴,開門下車。她將後面的車門關上,向櫻井揮了揮手:「我走了,你也早點回去——」

  目送硝子背影消失在高專門口,櫻井打開車窗,隨即被外面奔湧進來的冷空氣凍得打了個噴嚏。

  她揉著自己鼻尖,自言自語:「人類的身體還真是脆弱……是吧,姐姐?」

  強大的咒靈蹲坐在車頂,聞言歪過頭無辜的眨了眨眼——哦,不對,姐姐沒有眼睛。她眼眶裡幽藍色的火焰跳了幾下。

  『姐姐』道:「最近,羂索,很奇怪。」

  櫻井不緊不慢的從外套口袋裡拿出棒棒糖拆開:「怎麼個奇怪法?他又借助巢的特性研究咒靈與人類的相容性了?」

  『姐姐』組織了一下語言,道:「比這個,奇怪很多。」

  「他好像……生了個兒子。」

  「咳咳咳——」

  櫻井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捂著喉嚨把糖吐出來,愕然:「他干什麼了?」

  『姐姐』還不知道自己說了多麼驚世駭俗的話。她歪著頭,道:「羂索他,好像生了個兒子。」

  櫻井用紙巾擦去自己嘴角嗆出來的口水,喃喃自語:「還真給自己生了個大胖小子傳宗接代啊?他和誰生的?人類?咒靈?」

  『姐姐』意識到櫻井好像沒能理解自己的意思。她困惱的晃了晃腦袋:「不是,和別人生的,是羂索自己,他自己生了一個,兒子。」

  櫻井:「……?」

  生怕櫻井不相信自己,『姐姐』從車頂跳下來,兩只胳膊在櫻井面前比劃:「這麼,這麼大一個,小孩兒,頭發又粉又黑。」

  櫻井:「你確定是他親自生的,不是分裂出來的?」

  『姐姐』肯定:「是他!生的!」

  櫻井:「…突然覺得,被他算計一下好像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情了。」

  連孩子都能自己生,這已經不是狠人了——這是個狼滅吧?


第64章 禪院舊事

  櫻井頓時連冷都忘記了,從車窗裡探出頭:「來,展開說說。」

  『姐姐』為難:「就是,生了個,孩子呀。」

  和姐姐無辜的骷髏頭對視了五秒,櫻井自知自己沒辦法從姐姐這得到更多的信息了。姐姐哪都好,就是腦子不怎麼好使。

  不過腦子不好用也有腦子不好用的好處,比如說這樣就不容易被羂索懷疑。

  羂索大概都沒想到姐姐還會騙人,而且騙得這麼天衣無縫。

  謊話是櫻井幫姐姐編的,當然可以瞞過所有人。但瞞得住一時瞞不住一世,以羂索的腦子,應該要不了多久就會意識到櫻井和姐姐已經相認了。

  不過也不一定。

  說不定羂索一孕傻三年呢?

  『姐姐』想了想,又補充道:「我,揍了,阿直,和裡梅。」

  櫻井還在想羂索生了個兒子的事情,聞言下意識問:「你手疼不疼?」

  姐姐心情大好,親昵的蹭了蹭櫻井臉頰:「不疼。我和真人,一起揍的,打是,真人挨的。」

  誰讓真人風評過差,以至於這次揍人活動明明是姐姐先發起,最後挨了揍的也只有真人。

  當然,也有姐姐實在是太強,腦子也不怎麼聰明,他們怕被姐姐反揍的原因。

  臉頰被蹭得通紅,還有點癢。

  櫻井有點無奈,推開姐姐的腦袋:「好啦好啦~這裡畢竟是高專門口,你呆久了容易暴露,還是先離開吧——唔,你是什麼時候揍的裡梅和阿直?」

  姐姐理直氣壯:「這三個月都揍了。」

  櫻井向她豎起了大拇指:看看,什麼叫毒唯?

  這就是毒唯!

  櫻井:「你無緣無故揍了他們,羂索很快就會懷疑你和我是否已經相認……你現在不適合留在羂索那邊了。」

  姐姐茫然:「為,什麼?」

  它潛意識裡仍舊沒有把羂索放在心上。如果姐姐的腦子再聰明一點,理清楚櫻井會受傷,罪魁禍首其實是羂索的話,這三個月挨揍的人裡面恐怕還要搭上一個羂索。

  櫻井握著『姐姐』的手:「這種動腦子的事情我來處理就好,你會相信我的,對嗎?」

  她仰起頭,深綠色眼瞳溫柔的注視著姐姐;那雙眼瞳被路燈折射出細碎的光,透出異樣的美麗和蠱惑。

  姐姐立刻將自己腦海中剛剛冒起的疑惑拋之腦後:「我聽妹妹的。」

  櫻井臉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那種願望得到滿足後,小孩子一樣純真無暇的笑,立刻讓姐姐再次下意識的捂住了心髒:好奇怪……心髒又像上次一樣,跳得很快,感覺要從胸口跳出去了一樣。

  不屬於她的情緒,無法理解的情緒。

  突然好想……親一親妹妹。

  這個念頭違背常理的自心髒傳達到大腦,讓『姐姐』陷入了困惑。它的本能告訴它這是不合理的,但是『姐姐』的智商又讓她找不出不合理的地方。

  猶豫了一會,姐姐蜷縮著可憐兮兮的蹲下,腦袋擠進車窗:「櫻井,喜歡,想親親。」

  她眼眶裡幽藍色的冥火跳躍,說出這句話時語調綿軟,帶著委屈。

  姐姐也想親親櫻井。但不知道為什麼,當大腦和心髒同時冒出這種想法時,姐姐總下意識的感到委屈。

  就好像腦子和心髒被切割成兩個靈魂,卻非要擠在同一個身體裡。她的腦子叫囂著:這是我的妹妹!要親也是我親!

  心髒也激烈的跳動著:那你親啊!你親了就是我親了!你去親她啊!

  這讓她總感覺……被別人莫名占去了便宜。雖然『姐姐』現在還不知道是誰占到了便宜。

  櫻井不知道『姐姐』小小的腦瓜裡還能上演這種程度的『大戰』。她以為姐姐委屈是因為太久沒有見到自己,就像狗狗太久沒有見到主人一樣。

  她捧著姐姐的臉頰,柔軟的唇貼了貼冰冷的骨頭:「好的哦,親親。」

  大腦一片空白。

  心髒狂跳喧囂。

  女人淺金色的發絲,墨綠的眼瞳,眼角眉梢的每一個動作,都仿佛沾染了蜂蜜,笑起來帶著柔軟的甜意。

  那絲甜蜜太惑人了,讓人覺得自己仿佛正在被她深愛著。

  姐姐被櫻井甜得分不清天南地北,也忘記了和她說自己心髒好像出了點問題。

  櫻井:「不過在離開羂索之前,你要再去揍一遍裡梅。」

  山田心子:……裡梅做錯了什麼,還要挨打?

  櫻井:他讓我改名字,還看著禪院扇捅我刀子。

  山田心子都要忍不住為裡梅辯護了:那是因為他不認識你這張角色卡啊!

  櫻井冷笑:我是個記仇的女人。

  山田心子:……你之前還說你不是人。

  櫻井補充:哦,那我就是個善變又記仇的女人。

  山田心子:……

  算了,鬥嘴這種事情,可能八輩子也鬥不過櫻井。因為它要臉,而櫻井不要。

  櫻井提的要求非常無釐頭,但是姐姐毫不猶豫的就點頭答應:「要打斷手還是打斷腿?」

  山田心子哽住:毒唯都這麼可怕的嗎?

  櫻井並不理會山田心子。她握著姐姐的手,溫柔:「隨便揍一頓就好啦,打完之後如果他問你為什麼打他,你可以說實話。」

  姐姐點頭:「好。」

  櫻井甜甜的笑了:「姐姐真好,不管我要做什麼,都會幫我。」

  面目猙獰的咒靈臉上愣是擠出了一絲嬌羞。它依戀的蹭了蹭櫻井手背:「因為,喜歡櫻井。最喜歡你了。」

  因為櫻井是它存在的全部意義。

  等到櫻井哄走了姐姐,山田心子終於按奈不住開始問:所以你到底是為什麼要讓姐姐揍裡梅?

  之前櫻井說的那些理由,山田心子是一個不信。

  如果櫻井真的這麼記仇,那麼兩面宿儺現在不是應該更慘?

  畢竟兩面宿儺剛開始可是指使著櫻井又做飯又搭棚子的——和櫻井搭檔有段時間了,山田心子已經看出櫻井是個雖然會做飯但其實很討厭做飯的女人。

  這仇不比裡梅當旁觀者來得深啊?

  櫻井把車窗關上去,道:裡梅如果知道了禪院櫻井就是櫻井,那麼不管是出於任何一種感情驅使,他必然會來見我一面。

  只要能見面,我就能從他嘴裡套到話。兩面宿儺現在到底是死是活,我必須要知道確切的答案。

  山田心子一想:嘶……好像是這個道理?

  畢竟千年前裡梅就從來沒有在櫻井這裡占到過便宜,千年後——山田心子也不覺得裡梅能玩得過櫻井。

  它忍不住在心裡開始提前為裡梅默哀,順便打開了之前沒看完的人身安全保險網站。

  搭檔這麼浪,它能怎麼辦?還不是盡職盡責為她選好棺材,送她體面離開?

  但不知道為什麼,在得到櫻井的解釋後,山田心子還是感到些許不安。它總覺得要發生更大的事情,但是它摸不准櫻井的態度。

  櫻井的態度,上級突如其來的權限限制,都讓山田心子感覺自己的頭發愁得日益稀少。

  ——

  神社。

  羂索靠在殘破的神台上,正垂眸在看棋譜。真人掛在窗戶上,晃著雙腿:「無聊……好無聊啊——」

  「櫻井跑去哪裡了啊?怎麼都看不見她?我一個人好無聊哦!」

  羂索抬起眼皮,似笑非笑的看著真人:「你好像很喜歡櫻井?明明之前被巢和裡梅打就是因為櫻井帶著你去找他們麻煩吧?」

  真人往後仰著腦袋,脖子折成誇張的九十度:「哇!加茂你在挑撥我和櫻井的關系嗎?等櫻井回來我要告狀的哦!」

  「讓櫻井也把你團成一團吃掉哈哈哈~」

  他笑得很歡快,個子又長高了許多,說起殘忍的話時,那張臉上亦帶著無知少年一般的天真爽朗。羂索輕笑,單手支著自己的臉頰:「今天巢也不在呢。」

  真人晃來晃去的小腿一頓。

  他把扭曲的脖子又掰回來,骨頭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嚓哢嚓』聲:「對哦,今天大家都去哪裡了呢?連花御都不見了……」

  「嗚哇!他們是不是搞團建活動不帶我?」

  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是被拋下了,小真人立刻跳起來:「過分!太過分了!明明說好了大家是家人的!我這就去找他們——」

  看著少年跳下窗戶,動作快得如同鬼魅,迅速消失在密林之中。羂索臉上勾起一抹笑意,他低頭將棋譜翻了一頁:這個時候八岐大蛇的毒應該侵蝕得差不多了,不過僅僅是殺死**,是不夠的。

  畢竟那可是……在欺騙兩面宿儺後仍舊能活到今天的女人。

  神社後面的黑暗中,慢慢爬出一顆扭曲的人頭。人頭在黑暗中扭動,空洞雙眼對上羂索。羂索向它輕笑:「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人頭張開干癟的嘴,聲音嘶啞,幾乎可以聽見骨頭磨合的詭異聲音:「我們已經在事先約定好的地方畫好了召喚陣,明天逢魔時刻,電鋸惡魔將會現身,你只有半個小時。」

  羂索向人頭行了個禮,姿勢優雅:「麻煩你了。」

  人頭的眼眶,嘴巴,耳朵,還有鼻孔裡,同時發出刺耳的尖笑:「別忘記了你和我們做的約定,十年後如果拿不到神之子的靈魂,你就是我們的口糧。」

  說完,人頭再度退回黑暗之中,消失不見。羂索看著惡魔消失的地方,忽的彎起眼眸,笑意盈盈低語:「當然,我會為你們准備好神之子。但到底是誰吃掉誰,就不一定了。」

  他已經為這世上最大膽的盜賊准備好了屠刀,只要她徹底死亡,其他人都不能再阻止他的計劃。

  就讓整個日本,都陷入術師的狂歡之中。


第65章 禪院舊事

  『姐姐』向來是個行動派,更何況是櫻井交給它的任務,它自然非常積極。前腳剛和櫻井分開,後腳就立刻去找裡梅了。

  尋找裡梅稍微費了點功夫,不過已經找人找了一千多年的櫻井根本不在乎這點時間。它耐心很好,蹲守在裡梅一定會出現的地方,一直蹲到第二天天微亮。

  冬日清晨的寒霜覆蓋在她身上。很快又被冥火融化。

  裡梅的氣息剛一出來,『姐姐』就敏捷的竄出去,將他按倒。裡梅被按倒下後,空氣中冷凝的寒氣變得更重,裡梅臉上挨了一拳,聞到皮肉燒焦的味道。

  他臉色霎時變得很差,抬手間冰錐穿透『姐姐』肩膀:「你不要得寸進尺!」

  姐姐渾然不顧自己肩膀上的傷口,壓碎冰層又給了裡梅一拳:「你欺負我妹妹。」

  裡梅嘴裡的髒話卡住了。他有片刻的迷茫,很快又回復清醒,擰著眉心,眸光沉沉:「你找到櫻井了?」

  裡梅知道姐姐一直在找櫻井。

  姐姐側過頭,適可而止的停手。她還記得櫻井說過,隨便揍兩拳就好了。

  她道:「找到了,你不是也見過嗎?」

  裡梅立刻想說自己沒見過。可他偏偏又是個挺聰明的人:他聯想到前三個月姐姐總是和真人一起來給自己找麻煩,聯想到前三個月他唯一傷害過的人類。

  櫻井。

  禪院櫻井。

  一個猜測突兀的在腦子裡成形,裡梅腦中一片空白,連身上的痛覺幾乎要都要察覺不到了:「不可能!」

  姐姐的腦子沒有那麼聰明。它無法代入裡梅的思維,只是歪了歪頭,疑惑:「什麼不可能?」

  裡梅爬起來,用手背擦去自己嘴角的血:「櫻井……禪院櫻井——是櫻井?」

  這句話有點拗口。但因為說的是櫻井,所以『姐姐』理解了。它理所當然的點頭:「妹妹就是妹妹啊。」

  裡梅轉身跑了,他速度很快,背影眨眼間便消失在將明未明的夜色中。

  姐姐看著裡梅的背影,更加困惑。她摸著自己的心髒,自言自語:「怎麼會有人,認不出自己喜歡的人呢?」

  「明明妹妹,這麼好認。」

  她那麼漂亮,靈魂燦若玫瑰,又好哄,甜得教人不知道該怎麼對她好。這樣的人,怎麼會因為換了副皮囊,就認不出來了呢?

  櫻井凌晨的時候接到一個支援任務,去郊外幫忙解決了判斷失誤的一級咒靈。等她結束事情下班的時候,時間正好是六點三十。

  這個時間點回去也不早了,櫻井干脆在附近隨便找了家早餐店,買了兩個飯團解決早飯。

  習慣性買了最便宜的飯團,拆開沒有嘗到甜味兒後,櫻井才惆悵的想起自己已經不是個窮鬼了。她現在這個角色卡有錢,再加上禪院家大部分都是強大的咒術師,家大業大,禁得住櫻井的窮神buff謔謔。

  是不會像孔時雨一樣,當天入住,當天破產的。

  街上人漸漸多了起來,學生和上班族混雜著從櫻井身邊穿過。她敏銳察覺到有人在跟蹤自己,轉頭往身後人海中一望:人流交錯,不算擁擠卻也夠多,其中不乏幾個隱藏起來的咒術師。

  即使是最強的禪院家家主,也沒辦法立刻從這群人裡分辨出是誰在跟蹤自己。

  櫻井用左手拿著飯團咬了一口,嚼著那枚酸溜溜的梅子,心想:不會是裡梅吧?再不然,就是姐姐。

  但如果是姐姐的話,這會兒不會躲起來,應該已經衝上來找自己了。

  櫻井試著往偏僻處走。但對方似乎鐵了心的不想出來,等到無人處,他便也消失了蹤跡,完全沒有要跟過去的意思。

  手裡的飯團被櫻井幾口吃完,她將包裝紙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嘟囔:「這就沒意思了啊。」

  山田心子:你的地圖標記權限被限了,所以我沒辦法給你開地圖……

  它語氣裡有點愧疚。

  櫻井拍了拍他的腦袋:問題不大,限個權限而已。反正對方也沒有跟過來,估計是也不想被我發現。

  其實櫻井大概能猜到會來跟蹤自己的會是那幾個人。但不管是什麼人來跟蹤,都不會影響她要做的事情。

  櫻井狀似無意的提起:如果算上姐姐他們那邊,這個世界就算是正式出現第三方陣營了吧?專屬於咒靈的陣營。

  山田心子聽得心裡一咯噔。它這才想起姐姐對櫻井毫不隱瞞,所說出來的事情——它心裡慌得一批,臉上卻仍舊還要維持穩重:是我的預算失誤……不過這樣的失誤是正常的。畢竟你沒有和咒靈陣營的人接觸,就沒有觸發人物和特殊劇情。我們系統其實在沒有觸發之前,並不會比員工知道的更多。

  這話說完,是山田心子都要汗顏自己睜眼說瞎話是否有點嚴重的程度。但今天櫻井似乎格外的好說話,具體體現在她居然點點頭回應了山田心子一句:你說的有道理。

  山田心子摸摸捂住自己的胸口,不知為何,名為愧疚感的情緒越發嚴重。它忍不住提醒櫻井:最近就不要刷人物的情緒值了。反正都已經達到要求,等系統維修完,我們就直接返回吧?

  櫻井抬頭望著天邊,很淺很淺的一彎月牙。那輪月牙在晨光下光芒暗淡。

  她輕聲:可以啊。

  她答應得太輕易了,以至於山田心子都有種恍惚的不真實感。它小心翼翼的詢問:你要是有什麼別的想法,其實也可以和我說的。只要在規則範圍之內,我都會幫你達成。

  山田心子渾然不覺自己說出的這句話有多麼越軌,甚至於已經到了違反部分員工守則的地步。它平時被櫻井不按常理出牌的腦思維誤導習慣了,突然櫻井乖一次,就讓它萌生出一種自己看見了活潑可愛的小野貓被強行關進狹窄貓籠的錯覺。

  很可憐,想哄她,想把自己擁有的一切都獻給她,只要她變回平時的模樣。

  櫻井收回打量月亮的目光,聳了聳肩:想法?希望這次任務結束後可以少扣我一點工資好了。

  山田心子信誓旦旦:我一直和你在一起,我可以保證你絕對沒有違規操作。捏卡是我找人走的後門,又和你沒有關系,肯定不會扣你工資的。

  櫻井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口袋裡的手機振動了一下,櫻井低頭看消息,是夏油傑發的。

  是照片,照片上他和父母一起坐在桌前,桌上的壽喜鍋正往上冒著熱氣。隔著屏幕,櫻井覺得自己又有點餓了。

  對話夏油傑

  夏油傑:媽媽問您今年小年有沒有時間,她想請你吃個飯。

  櫻井:小年嗎?抱歉哦,禪院家有聚會,沒辦法過去。

  櫻井:年後再約吧,地點你們定。

  夏油傑:好。

  手機對話框顯示那邊正在輸入中。過了一會兒,正在輸入中消失,隔了大約五六秒,又重新變回正在輸入中。

  這樣反復橫跳三四次之後,夏油傑那邊卻一直沒有發消息過來。

  少年人本該直白熾烈的。可偏偏他遇到了更年長,更成熟的人。於是他患得患失,心有戚戚。

  不等夏油傑重新發來消息,一個電話打了進來,是真希的電話。

  櫻井接起電話:「小真希啊~今天難得主動給我打電話呢。」

  真希很少主動給櫻井打電話,她並不粘著櫻井,有時候和外面眼高手低的同輩打架打輸了,也會瞞著櫻井。

  電話那頭,真希干咳了一聲:「還不是因為你昨天說想要吃壽喜鍋——家裡的女佣說今天要把菜買齊,問你有什麼想吃的菜。」

  櫻井秒答:「多來點肉,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想看見青椒。」

  真希忍不住:「都是二十多歲的人了,不要這麼挑食啊!」

  撥開一顆水果軟糖放進嘴裡,櫻井振振有詞的反駁:「這不叫挑食,這叫合理攝取碳水。」

  真希並不吃櫻井這套,直接把電話掛了。櫻井也不生氣,她拋著手機,嘆氣:「你看吧,我就說嘛,小孩子年紀越大脾氣也會越大,很快就會到想要脫離父母去外面花花世界闖蕩的時候了……」

  話到一半,櫻井停住了。她的影子扭曲了片刻,一黑一白兩只玉犬從中跳出,忠誠的守衛在女人兩邊。

  櫻井看向空無一人的街道,笑容溫和:「再不出來的話,我就要下死手了哦。」

  周圍本來就不高的溫度陡然降低許多。穿著袈裟,白發間雜紅色,容貌雌雄莫辨的少年自建築陰影中走出。

  他抿著唇看向櫻井,低聲:「你……右手還好嗎?」

  櫻井歪了歪頭:「哦,我記得你,你是——詛咒師?」

  她其實年紀也不算大,偶爾做出一點俏皮的動作時,帶著股子未知事少年人的稚氣。更重要的是,櫻井對裡梅沒有敵意。

  裡梅抿了抿唇,寬大袈裟袖子下的手逐漸收緊握成拳:「之前為什麼對我手下留情?」

  之前一戰,如果櫻井剛開始就召喚出魔虛羅,直接下死手的話,裡梅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是要負傷的。可偏偏她沒有——裡梅心裡有了更多讓他自己難受的猜想,比如說:櫻井是不是有記憶的?

  她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樣根本沒有轉世,僅僅是換了具身體?她是不是……其實還記得自己?

  櫻井:「一開始就把你們打死了,我要怎麼知道你們留的後手?」

  她笑吟吟的,用左手壓著自己右臂胳膊:「不過你們的後手確實有驚艷到我,我也沒想到隔了一千多年,那兩支破魔箭兜兜轉轉居然又回到了羂索手上。」

  她果然什麼都記得!

  裡梅腦子裡冒出這個念頭,心裡亂成一團。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該用什麼表情,或者什麼語氣去和櫻井說話。

  對於櫻井來說,這不過是兩個時空來回穿越,只隔了一天。可是對於裡梅來說,卻足足隔了一千多年;他看著面前這個陌生的女人,無論如何也無法將她和千年前暗戀的少女畫上等號。

  過了好一會兒,裡梅僵硬的舌頭轉動,終於說出話來:「你……還活著,為什麼不來找我——我們?」

  櫻井狐疑的看著裡梅:「有時候我都不知道該說你真笨,還是遲鈍。我當時不見了,兩面宿儺就沒有跟你說什麼嗎?」

  噫!兩面宿儺能這麼好心,幫她掩蓋罪行?

  裡梅露出一點愕然,隨後是失落。他答非所問:「已經到了直呼宿儺大人名字的地步了嗎?」

  櫻井瞬間就明白了——兩面宿儺果然沒有幫她遮掩罪行。不僅沒有遮掩,恐怕事後還花了大功夫四處逮捕自己。只是裡梅單方面不太願意接受這個事實而已。畢竟對他來說,一個是情竇初開的暗慕,一個是仰望追求的方向。

  當這二者站到對立面時,被迫擠在中間的人,自然是最痛苦的人。

  裡梅向櫻井走近,兩只玉犬立刻拱起脊背呲牙咧嘴,發出聲音試圖震懾裡梅。櫻井覺得有點好笑,道:「你還想和我打嗎?這次我可不會手下留情了。」

  說完,她舉起手正要打響指——裡梅忽然一貓腰,從兩只玉犬的縫隙間滑過,輕巧的握住櫻井手腕:反轉術式的力量源源不斷湧進來,修復著櫻井受損最嚴重的的右手。

  少年眼睫低垂,在蒼白的皮膚上投下一小片陰影:「別用咒力了,你會死的。」

  當初那支破魔箭所穿透的就是櫻井右臂,所以傷勢最重的也是右臂。裡梅的咒力很強,反轉術式也用得極好,幾乎可以和家入硝子相提並論。但櫻井記得自己離開之前,裡梅的反轉術式也就現在水平的一半。

  因為裡梅在為櫻井治療,那兩只玉犬有點猶豫,茫然的看向櫻井,眼神示意:老板,臨時合約沒有寫這個情況啊!

  我們這是打,還是不打?

  櫻井一個眼神扔回去:算了,你們收工吧。

  兩只玉犬面面相覷,然後一頭霧水的回影子裡去了。

  裡梅握著櫻井的一截手腕,她那截雪白的手腕上,深黛色血管明顯。而那分布於深黛色血管之中,纖細蔓延的黑色細線,同樣明顯。

  那是破魔箭上附帶的八岐大蛇之毒。

  裡梅認真道:「我不會讓你死的。宿儺大人……等宿儺大人回來,他會救你的。」

  櫻井試圖把手從裡梅掌心裡抽走,奈何裡梅力氣太大,所以櫻井的行動沒能成功。她蜷了蜷手指,覺得好笑,嘴角微微向上挑起一個很小的弧度:「等兩面宿儺回來,把我骨灰揚了嗎?」

  裡梅:「不是這樣的!宿儺大人不會殺你,他……他只是生氣而已,他不會殺你的。」

  他在沒有櫻井的歲月裡,依舊陪著兩面宿儺。所以裡梅才確信,兩面宿儺不會殺櫻井的;比起殺意,兩面宿儺更多時候似乎都只是單純的生氣,生氣於櫻井為什麼會消失,生氣於那群廢物連個小姑娘都找不到。

  櫻井將裡梅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她皙白的手腕留著淡紅色指印,臉上表情仍舊是溫和的:「裡梅,你怎麼還不明白呢?我和兩面宿儺的問題,從來就不是我去哄哄他然後他消個氣就可以解決的。」

  即使沒有角色卡扮演,沒有這份工作,櫻井確信,自己只要和兩面宿儺生活在同一個時空了,那麼成為敵人是遲早的事情。

  不,也不能說是敵人吧。非要說的確切一點,那就是……兩面宿儺這家伙!和她的相性簡直差到極點!!

  是比阪田銀時還要差八百萬倍的那種!

  如果說五條悟只是櫻井剛認識銀時那會,高高在上中二的狂妄過去的縮影,那麼兩面宿儺就是更早之前,櫻井沒有信徒,也沒有真名時的縮影。

  但櫻井那時候沒得選。她也喜歡人類,喜歡花,喜歡漂亮的有意識的東西——那些東西太脆弱,神明多愛他們一點,他們就夭折了。

  兩面宿儺是自己選擇走上那條路的,因為他性格就是如此,狂妄得容不下任何人。哪怕是愛一個人,他也只會將愛人置於掌心,而不是給她並肩的機會。

  裡梅不懂這些。他只是覺得難受,好像心髒又被那些帶著刺的藤條纏繞起來,然後收緊。

  明明一千年足夠那個做飯都會燒廚房的大少爺,變成一個削人肉下鍋都不眨眼的詛咒師了。可是櫻井一回來,他又覺得自己還是那個和櫻井吵架,吵輸了後被扔在道場上,孤身一人,茫然無措的少年。

  他張了張嘴,聲音虛弱:「櫻井……」

  櫻井:「我和兩面宿儺就是兩個極端,我不可能認同他的理念,他也不可能來理解我的想法。我們注定是敵對方,這句話你是有哪裡聽不懂嗎?」

  「裡梅,我們以前是朋友,所以我不想傷害你。」

  她冰冷的手指輕輕落到裡梅臉頰上,裡梅的臉頰也是冰的,漂亮到雌雄莫辨的面容被寒氣凍出一層淺紅。

  她的指尖拂過少年濃黑的眉,深邃的眼窩,睫毛:「裡梅,我記得你說過——只要是你有的,只要我向你要,你都給我。」

  一時間,裡梅感覺自己的呼吸也被荊棘纏繞,變得困難起來。那荊棘是由久遠的記憶織成,裹著尖刺,苦澀,血腥氣。

  他廢了很大的勁兒,才張開嘴。他聽見自己嘴裡冒出來的聲音,甚至有種說話的人不是自己的錯覺:「我不會背叛宿儺大人。」

  說完這句話,裡梅感覺到女人冰冷的指尖在自己臉頰上停住了。他需要抬眸才能和櫻井對視,只覺得櫻井墨綠色的眼瞳一如千年前那般,明亮堅定得過了頭。

  她太堅定了,堅定的讓人覺得不論發生什麼,都無法改變她的想法。

  下一刻他敏銳的感受到危機感,後跳躲開櫻井手指的瞬間,揮手召喚出一堵冰牆壁。冰牆尚未構築完成,就被大蛇撞破——碎冰卻並未失去戰鬥力,隨著術師的心意反射向櫻井。

  大部分攻擊都被大蛇化解了,卻仍舊有小部分落到櫻井身邊。盡管等它們落到櫻井身邊時,威力已經大打折扣,櫻井的臉頰依舊被劃出一道細長的痕跡。

  鮮紅的血珠迅速冒出,沿著那道長痕滾落,欲墜不墜掛在女人利落消瘦的下顎。

  她抬手用大拇指擦去臉頰上的血跡,向裡梅露出一個淡淡的笑:「這不是能對我動手嗎?」

  裡梅握緊的拳頭緩慢松開。他眼底的哀意漸漸被壓了下去,復又變得冷漠起來:「櫻井,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他不明白櫻井為什麼就不能接受宿儺大人。明明一開始追隨宿儺大人的是櫻井啊!是宿儺大人讓她成為了咒術師,是宿儺大人庇佑了一開始什麼都沒有的櫻井。

  為什麼她可以……輕易的就有了自己的理想,並且毫不猶豫的拋棄了他們,朝著自己的理想奔赴而去?

  櫻井聽懂了裡梅的潛台詞。她抬手召喚出玉犬,同時施下了帳,龐大的咒力在這方寸之間湧動:「你要現在和我動手嗎?裡梅。」

  她剛剛被裡梅用反轉術式治好了一點的右臂,因為咒力流動而跟著帶動亂竄的毒素,又開始泛起一陣陣隱秘的痛意。八岐大蛇的毒帶有腐蝕性,入骨入髓,發作的時候總是讓人痛不欲生——沒有人比裡梅更清楚這一點了。

  他忽然收起術式,往後撤退跳出帳外。沒有回頭,裡梅動用空間轉移的能力,迅速離開了這裡。

  他用陣法傳送回到了山裡,卻在放松下來後,感覺到了自己嘴巴裡上湧的血腥味。裡梅握拳恨恨的砸在樹上,胸悶氣短。

  櫻井沒有去追裡梅,在裡梅跑掉的時候,她立刻收回的式神,順便擦了擦自己額頭上好不容易逼出來的冷汗。

  她對痛覺不敏感,為了在裡梅面前裝出自己被蛇毒折磨的痛苦,頗廢了點功夫。

  山田心子郁悶:什麼信息也沒有套出來啊?

  櫻井:不啊,我已經知道很多了。

  山田心子大驚:你怎麼又又又知道了?

  櫻井輕笑:因為裡梅很好猜嘛~如果兩面宿儺的肉身還活著,那裡梅肯定會第一時間去通知兩面宿儺,而不是單獨來見我。他口口聲聲說要讓兩面宿儺救我,也就是說兩面宿儺的肉身雖然死了,但其實沒有死透,他還有回來的機會。

  他會覺得痛苦,是因為兩面宿儺現在所走的路和我選擇的路截然相反——我明面上的身份是和咒術師同盟,那麼兩面宿儺選擇的路必然是和咒術師截然相反的路……羂索又在裡扮演什麼角色呢?他知不知道兩面宿儺的所求?

  山田心子:……你別猜了,我頭好痛。

  櫻井撇了撇嘴,抱怨:我也不想猜的啊!誰讓你們破公司連個跨時空連線功能都沒有。要是有這玩意兒的話,我就不用動腦子了,直接找人幫我想不就好了嗎?

  找人代打腦力戰這可是櫻井的強項,畢竟人活了兩千多年,別的不說,認識的劇本黨那還真的不少。

  櫻井的手機響了一下,她打開又看見則援助申請。有些不耐煩的揉了揉額角,櫻井將手機收起來,罵罵咧咧:「咒術界到底行不行啊?怎麼什麼任務都讓我去援助啊?沒天賦當他媽的咒術師,早點回家種田不香嗎?」

  連軸加班的社畜越發暴躁。

  山田心子小心翼翼的提醒她:你別說髒話,崩角色卡了。

  把手機塞回口袋,櫻井不情不願的去加班了。

  此時時間是十點二十三分。


第66章 禪院舊事

  體積龐大的咒靈被脫兔咬去頭顱後摔倒在地,將醫院大樓徹底壓塌。櫻井雖然已經努力及時躲開了,卻仍舊被濺到一些血液在身上。

  她皺著眉,將式神收回影子裡後離開帳。

  救護車還沒走完,輔導監督緊張的走過來遞給她一瓶青果汁:「禪院小姐……真是麻煩您了。」

  櫻井接過瓶子:「那個負傷的咒術師怎麼樣了?」

  輔導監督露出一個苦笑:「傷勢很重,已經盡快送去高專那邊,請專門使用反轉術式的咒術師看了。能不能救活……就看運氣吧。」

  「幸好禪院小姐來得及時,不然就真的沒救了。」

  『帳』被撤去,警察與醫護人員魚貫而入,開始收拾殘局。櫻井抬眸看了眼大樓的廢墟:「最近情報失誤的咒靈是不是太多了一點?」

  其他人或許還沒有這個感覺,但櫻井專門負責普通咒術師無法解決的特級咒靈,外帶各種突發支援任務;她明顯感覺今年評估失誤的咒靈比往年多出許多。

  輔導監督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好像、好像是這樣的?」

  她雖然是輔導監督,但其實一個月接觸的任務量遠不及櫻井,在這種事情的判斷能力上自然也無法與櫻井相比。

  櫻井擺了擺手:「我就隨口說說,你別放在心上——回去好好休息吧,辛苦了。」

  她態度溫和,讓輔導監督有些受寵若驚,捏著衣角聲音漸小:「不、不辛苦……您慢走!」

  櫻井轉身離開,從附近的便利店裡買了一盒四喜團子拆開。

  跑跑跳跳的祓除咒靈也是個體力活,從早上跑到現在,櫻井早餓了。她咬著團子,順便捋了一下思路:咒靈誤報不會無緣無故的增多,高層每年給『窗』撥那麼多錢又不是白花的,能進入『窗』工作的人,個個都是收集情報的個中好手。

  那麼就只能有兩個原因。

  一是高層出現了叛徒,想覆滅咒術界,准備靠這種不入流的手段消磨咒術師的力量。

  二是,咒靈又增多了。

  只要咒靈這個群體的數量增加得夠多,那麼咒靈誤報的幾率增多就可以得到解釋了。打個比方,如果說東京原本是一天誕生二十個咒靈,那麼其中一只出現等級評估錯誤,是很正常的。但如果某天咒靈數量激增到五十個,那麼原本用來監測二十個咒靈時還綽綽有余的人手,用來監測這五十個咒靈時,評估錯誤的幾率就會直線上升。

  把團子咽下去,櫻井嘆了口氣,自言自語:「不管是那種情況,都很不妙啊。」

  山田心子安慰她:反正我們又不用管,等到上面解除限制了我們就銷卡走人,他們威脅不到你的。

  櫻井把最後一塊紅豆餡的團子塞進嘴裡:我說的情況不妙,可不只是我的情況不妙。

  我是說,我的老板們要情況不妙了啊。

  山田心子:……哈?

  櫻井嚼著團子,發愁的想:這個破爛咒術界如果融進現實,那她的老板們會瘋的。嘶……那麼多兼職老板,要是打起來了她先接誰的活兒比較好?

  如果被老板們發現了自己私底下還有多份兼職,會不會被炒魷魚?不妙,不妙啊——下個月房租還沒有著落呢,螢丸的學校可是要交學費了……再苦不能苦了孩子,沒看見隔壁小林桑那麼辛苦,也堅持把家裡的龍送去上學了嗎?

  三日月和鶴丸的保養費都不便宜啊,家裡還有三只貓呢。啊對了,魔虛羅月底該找自己報銷生活費了……

  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櫻井垮下脊背愁得眉頭緊皺,感受到了生活的重負。

  機車的轟鳴蓋過了櫻井的嘆氣聲,隨著那輛價值不菲的組裝機車在她面前猛地一個急剎車,揚起的車尾氣和灰塵把櫻井手裡的團子裹了一圈,均勻無比。

  她看著自己手裡已經不能再吃的團子,然後仰起頭:坐在機車上的少年摘了頭盔,黑發汗濕的黏在額頭上,眉目張狂上挑,笑容灼灼:「好巧啊姑姑,你在附近做任務嗎?」

  他過白的耳朵上覆著黑色耳骨釘和耳釘,在冬日裡折射出金屬獨有的冰冷光澤。

  禪院直哉笑嘻嘻的,撈出備用頭盔遞給櫻井:「我載你去兜風啊!做任務這麼久了一定很累吧?」

  櫻井把髒掉的團子裹進塑料袋,扔到就近的垃圾桶裡。禪院直哉跳下機車,不依不饒的跟著櫻井:「姑姑你團子不吃了?算了,那種東西也沒什麼好吃的,我請你吃別的吧。姑姑你想吃烤肉嗎?」

  原本攥緊的拳頭瞬間松掉,櫻井轉過頭,臉上又重新露出平時的溫和假面:「那就烤肉吧。」

  在揍一頓熊孩子和烤肉之間,櫻井果斷選擇了後者。畢竟等銷卡之後,她就找不到這麼好敲詐,敲完之後還不會有心理負擔的冤大頭了。

  禪院直哉熟知櫻井的偏好,進店後要了獨立包廂,然後點上肉食,甜品。除了少量必須的蔬菜,其他素食一個沒要。

  他點完單,假裝不經意去看櫻井的的臉,果然發現自己姑姑臉上溫和的假面變得真實了許多。甚至於她偶爾與禪院直哉對上目光時,眼神都顯得格外明亮可愛。

  當然,禪院直哉知道,讓櫻井覺得高興的僅僅是烤肉而已——那又怎樣?

  他在心裡得意的補充:烤肉可是我請的!四舍五入,那就是姑姑因為我高興了。

  大理石加熱,服務生問他們是否需要幫忙烤肉。

  禪院直哉嫌棄的看了她一眼:「不用。」

  他連垃圾話都懶得說,成功靠眼神讓服務生感受到了冒犯。服務生小姐在心裡默念了八百遍『顧是上帝』,帶著咬牙切齒的笑容走了。櫻井懷疑,服務員沒有把菜盤扣到禪院直哉頭頂的唯一原因,可能只是擔心自己賠不起禪院直哉的衣服。

  禪院直哉熟練的用夾子將五花肉鋪到石板上,白氣和肥肉被烤出油的『刺啦』聲一起冒了起來。

  櫻井挖了一勺草莓味的芭菲進嘴,冰得舌尖都哆嗦,說話卻還是口齒清晰:「你什麼時候學會烤肉的?」

  她明明記得以前禪院直哉還不會烤肉,但現在卻很熟練。

  禪院直哉得意的挺著胸脯,神態驕傲得讓人幾乎要幻視出他屁股後面有條大尾巴在得意洋洋的搖著:「這麼簡單的事情,我看一眼就會了!」

  當然,這是謊話。實際上他特意去找家裡的女僕教了自己——因為禪院直哉不想再經歷一次三人同桌,夏油傑給櫻井烤肉,櫻井滿臉欣慰的誇贊自己學生,而他卻把自己手指燙傷直接進醫院的黑歷史了。

  不就是區區烤肉嗎?哼,這種東西……就和擦頭發一樣!他直哉少爺只要想,絕對會比夏油傑那家伙做得更好!

  櫻井『哦』了一聲,往嘴裡塞第二口芭菲。冷氣形成白煙往上冒,她冷白的臉頰因為寒意而泛出淡紅,眼眸略微彎起。

  禪院直哉本來還有點不高興,因為櫻井也沒誇他。但是看見櫻井好像很高興的樣子,甚至都笑了——禪院直哉頓時覺得自己也沒有那麼不高興了。

  烤肉的香氣越發濃烈,禪院直哉將烤好的五花肉刷上醬汁,裹進生菜裡,挨個在盤子上擺好。他擺盤擺得很漂亮,只是還沒有擺完,就被櫻井拿走一個。

  生菜碧色濃重,櫻井的手指細長而蒼白,唯獨指尖的手指甲,略微顯出點粉色。

  禪院直哉便盯著那截指尖,出了會兒神。直到自己手背上感覺到燙意,他才火急火燎的移開了夾子,重新將肉鋪上石板。

  山田心子:我覺得你這個侄子不太對勁。

  櫻井嚼著五花肉,心情大好:哪裡不對勁?

  山田心子:我覺得,正常的侄子不會這麼積極的給自己姑姑烤肉,尤其是你這種吃完飯絕對不付錢的姑姑。

  櫻井震驚:什麼?禪院家還有正常的侄子嗎?!

  山田心子:……你這個反應,一時間居然讓我分不清你是在罵人還是真的在震驚這件事情。

  櫻井:「這裡離學校可不近,你今天有在附近的任務?」

  禪院直哉夾著五花肉翻了個身,答:「剛結束完一級咒術師的考核,路過就遇到你了。」

  當然,這也是假話。禪院直哉進行一級咒術師考核的地點距離這足足有半小時的車程。會來這裡是因為半路遇到高專的人抬傷員進去,順嘴問了一句,得知櫻井在這裡進行支援。

  不知道為什麼,在知道這個消息之後,禪院直哉就開始胡思亂想。等他回過神來時,卻已經晃到了這附近。

  反應過來後他有些懊惱,打算調轉車頭回去。沒想到一轉身就看見了毫無形像坐在便利店門口吃飯團的年輕家主。

  年輕漂亮的女人有著溫和高貴的氣質,卻吃著與其華麗外貌格格不入的便宜速食品。

  禪院直哉下意識覺得這一幕礙眼起來。他無法理解,心底煩躁不安:這不是禪院櫻井應該坐的地方,這不是禪院櫻井應該吃的東西——

  她那麼強大的一個人,理應享有最好的一切。

  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掠過許多念頭,禪院直哉的身體先於腦子作出決定,將車開到了櫻井面前。

  「你肉烤焦了。」

  女人平靜的聲音點醒了禪院直哉,他恍然從自己的雜念中抽身,果然嗅到一股焦味。禪院直哉手忙腳亂的想要將那片肉夾起來,熱氣繚繞掠過眼睫,果木炭的味道混雜著肉香。

  櫻井拿著夾子輕巧的將那片肉從禪院直哉手下『拯救』出來,給它刷上醬汁:「考核不順利嗎?這麼走神。」

  她語氣過於平淡了,就好像在問中學生的一次普通期末考成績。

  禪院直哉不想在這種地方表現出怯意,故作不在意道:「考核很順利啊,我現在已經是一級咒術師了。」

  他夾起一片牛肉,摁到大理石上,『刺啦刺啦』的聲音混雜著肉香。

  隔著上湧的煙霧,禪院直哉光明正大去看櫻井:她把烤焦的肉裹進生菜葉子裡,吃完還舔了舔唇,看起來並不介意那塊肉焦掉了。

  禪院直哉有些不自在的放下夾子,捂住自己眼睛揉了揉——櫻井:「你眼睛怎麼了?」

  禪院直哉:「……煙熏到了。」

  櫻井挑眉:「煙又沒有往你那邊飄。」

  禪院直哉悶聲:「真的熏到了!」

  他聲音不似平時那樣中氣十足,軟了下去,帶點氣悶。櫻井覺得挺可愛,撐著臉頰輕笑出聲。

  禪院直哉也聽到那一聲輕笑了。他把手拿開,面無表情:「很好笑嗎?也對,夏油傑肯定就不會被熏到眼睛對吧?」

  櫻井無奈:「又關傑什麼事?」

  禪院直哉哼了一聲,將烤好的肉塞進嘴裡,惡狠狠的咬著,表情凶惡得好像他不是在吃肉,而是在吃夏油傑。

  櫻井接過了烤肉的工作,慢條斯理把肉塊鋪到大理石上:「你不要老是針對傑。」

  「是我針對他嗎?!」

  禪院直哉的臉部肌肉抽搐了幾下,磨著後槽牙恨恨道:「明明是他!總是來找我麻煩。姑姑也偏心他!他有什麼好?」

  其實禪院直哉本來還想舉一下夏油傑的壞習慣,但是他仔細一想:不對,夏油傑似乎還真的沒什麼壞習慣?

  人長得還行,天賦也還行,性格也還行——至於夏油傑偶爾流露出對弱者的關懷,在禪院直哉過度惡劣的性格對比下,也幾乎可以說不是弱點了。

  禪院直哉憋屈的繼續撕咬烤肉發泄。

  櫻井將烤好的肉夾進自己盤子裡,語氣無奈:「明明每次打架都是你先挑釁傑的,怎麼又變成傑來找你的麻煩了?」

  禪院直哉氣鼓鼓:「我是禪院家的大少爺,他只是姑姑的學生,我指使他做點事情怎麼……嘶!」

  話還沒有說完,禪院直哉頭頂挨了櫻井一個爆炒板栗。他單手捂著額頭,更氣了:「你果然更維護他!」

  櫻井都要被這熊孩子搞無語了,沒好氣的將烤肉盤子塞給他:「這麼閑著沒事干的話不如來幫忙烤肉?」

  禪院直哉悶聲開始烤肉,眉眼都耷拉著。

  櫻井把自己烤好的肉,往禪院直哉碗裡放了兩塊。剛剛還耷拉著耳朵垂頭喪氣的家伙,瞬間又滿血復活,得意洋洋的拿出手機迅速對著自己的碗拍了張照片。

  櫻井:「你干什麼?」

  禪院直哉振振有詞:「姑姑第一次給我烤肉,我拍這個照片紀念!」

  櫻井嘴角往上挑,表情似笑非笑:「不是發出去挑釁誰?」

  禪院直哉挺直脊背,臉都不紅一下:「絕對不是!」

  他在心裡吐舌頭:嘿!等我出了這家店,就群發給那三個討人厭的小鬼!

  吃完烤肉,禪院直哉搶先去付賬,櫻井站在店門口等他。外面的天很陰,厚重的灰色的雲壓下來,把太陽牢牢遮住。

  禪院直哉付完賬出來,呼出一口白氣,抱怨:「這破天氣,怎麼還不下雪?」

  櫻井穿得薄,高挑纖細的立在路邊,格外惹人注目。有男人不住的打量她,也有人躍躍欲試,朝著她走過來。

  只是還沒有走到櫻井面前,禪院直哉就先占據了櫻井身邊的位置。他抱怨完天氣,眼尾上挑的眸子睨著那些蠢蠢欲動的男人,嘴角扯出個陰冷的笑。

  於是那些人遲疑片刻,惜命的收回腳步。

  櫻井道:「天氣預報說後天應該就下雪了。」

  禪院直哉哼哼唧唧的抱怨:「還要等到後天啊?好慢~就不能現在下雪嗎?」

  去年下初雪的時候,他記得櫻井在陪夏油傑那家伙做任務。

  今年那家伙總沒有借口把人叫走了吧?哼。

  櫻井側過頭看向禪院直哉,少年黑色的短發乖巧貼著臉頰,光看臉的話,是在很難想像這家伙其實是個大男子主義,外加嚴重的慕強心理。

  這或許也和禪院家強者為尊的教育理念有點關系。

  不過真希似乎就沒有這樣的意識啊——禪院甚爾也沒有。

  禪院直哉察覺到櫻井的目光,於是他把背挺得更直:「接下來去哪?」

  櫻井看了下手表:「現在兩點半了,我走一會兒消消食,然後回禪院家。我就不坐車了,你自己回去吧。」

  禪院直哉臉上的笑意立刻就枯萎了。他眼巴巴看著櫻井:「你不坐車?」

  櫻井看著禪院直哉那花裡胡哨的機車,堅定道:「不坐。」

  就這種車,坐上去能把自己剛吃的肉全部顛出來。

  打發走禪院直哉,櫻井獨自一人走在街道上,給自己剝了顆棒棒糖。她兩手插在風衣兜裡,一邊走,一邊踩地磚上的格子。

  山田心子:你好無聊啊。

  櫻井拖長尾音:我就是很無聊啊——上面還沒有檢測完嗎?

  她不說還好,一提到這件事,山田心子便感到心虛起來:快、快了啦。

  它也不敢說快還是慢,因為上級系統一直沒有給山田心子回復。

  櫻井輕巧的跳過一塊地磚,金色長卷發隨著她的動作一顫一顫的。她站定在原地,咬著那根棒棒糖,仰起頭看天:雲太厚重了,她看不見太陽,也看不見月亮。

  更看不見星星。

  身邊有一對情侶互相親熱的挽著胳膊走過去,呼吸間吐出發白的熱氣。

  於是櫻井也學著他們,長長的憋一口氣,再慢悠悠吐出來:熱氣泛白上升。她眨了眨眼,輕輕將手掌壓在自己胸口。

  那裡跳動著心髒,心跳聲很平穩,沒有絲毫的起伏。櫻井知道這顆心髒是屬於角色卡,而不是她的。

  因為櫻井的本體沒有心跳,她是從人類思潮裡誕生出來,從未被承認過的神明。她又不是人,自然沒有心跳,也沒有呼吸。

  旁邊的房子窗戶裡傳來一位母親的碎碎念,抱怨老公這個月的工資上交得不如上個月多。櫻井側過頭去看那扇窗戶,窗戶裡略微臃腫的中年女人單手插腰,自顧自話語不停。

  身邊又走過一家人,父親將孩子抱在肩頭,與妻子有說有笑的走過去,三個心跳聲交疊。

  最後街道上只留下櫻井一個人了,她眼前忽然出現一點雪白的陰影。櫻井眨了眨眼,感到冰冷的濕意從眼睫擴散到眼睛裡,刺的眼球酸澀難受。

  她揉了揉眼睛,忽然慢半拍的反應過來——

  山田心子大聲:下雪了耶!

  剛剛是雪花落在了她的眼睫上。

  櫻井伸出手,接住一些細碎的雪花。初雪還是太柔弱了一些,剛落進櫻井手掌心,立刻就被她的體溫融化。

  它們變成冰冷的水,窩在櫻井的掌心。

  遠處忽然爆發出巨大的爆炸聲,瞬息間蓋過了初雪的降臨!櫻井眉目一凜,迅速趕往爆炸現場!

  咒術師的速度遠超旁人,櫻井甚至比警察和『窗』的耳目更先抵達!

  發生爆炸的地方是間醫院地下停屍場;她趕到時,停屍場上面的一棟樓已經被炸毀,卻並沒有呼救聲。

  黑色廢墟顫動,殘缺的鋼筋突然被甩飛,一只巨大的合成怪物從裡面爬了出來!

  櫻井在怪物冒頭的瞬間,召喚出玉犬——玉犬衝上去撕咬怪物頭顱,她則第一時間降下了帳,臉色很難看。

  山田心子:這個……好像不是咒靈?

  櫻井:不是咒靈。是人類和咒靈縫合之後形成的怪物。

  山田心子第一時間想到了巢:這不就和我們之前在『巢』裡面看見的怪物一模一樣嗎?

  偏偏這時,櫻井的手機瘋狂振動起來。

  那只縫合怪物並不是玉犬的對手,櫻井走近廢墟,順便拿出手機看了眼來電短信:是咒術界高層的通知,同樣的爆炸不止發生在東京,而是日本各地都有!

  羂索深埋於地底,培養這些怪物的『巢』,目前已經爆炸的足有三十二個!

  東京因為咒術師比較活躍的緣故,反而並沒有培養出很強的巢。但在日本其他偏遠的地方,卻出現了完全可以媲美特級咒靈的縫合怪!

  櫻井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手上力道沒有掌握好,手機『哢吧』一聲,屏幕碎了。

  山田心子連忙勸她:別生氣別生氣,咱們高武卡呢,不怕,揍他就完事兒了!

  櫻井用咒力強化身體後掀開地上廢墟,看見鋼筋水泥縫隙裡填充的血肉。她嘴角下垂,連角色卡慣有的溫和神色都全部消失。

  玉犬解決完縫合怪後跳回櫻井身邊,蹭了蹭她的大腿——櫻井輕輕按住玉犬的頭,屈指輕彈,咒力點燃縫隙裡的血肉,瞬息間化作大火。

  無數怨恨的,本該成為咒靈的詛咒,在這場大火中被掠奪,被塞去另外一個空間。

  櫻井墨綠色的眼底倒映著黑紫色火焰,神色冷漠疏離,不似人類。她此刻的氣勢有些駭人,玉犬都害怕壓在自己頭頂的手是不是下一刻就要把自己的腦袋擰斷。

  當初簽臨時合約的時候可沒有說還要搭上小命啊!

  但好在玉犬的狗頭平安無事,櫻井很快恢復了正常,只有臉色仍舊難看。她轉身脫離帳,外面匆匆趕到的輔導監督擦了擦額頭上冷汗,看見櫻井時又本能的松了一口氣:「原來是您降下的帳啊——」

  「真是太好了。」

  櫻井:「裡面的東西已經解決了,離我最近的特級在哪裡?」

  輔導監督也不廢話,迅速在平板上打開地圖,地圖上不斷跳出新的標記點,這些都是『窗』的標記。她道:「距離最近的在……■■地方——咦?這不是,不是夏油家嗎?」

  每個輔導監督都會有固定負責的幾位咒術師。而櫻井這次遇到的,剛好是經常負責夏油傑日常任務交接的輔導監督,所以對方剛好知道夏油傑家的地址。

  在趕往目的地的過程中,櫻井想了很多:關於巢,關於咒靈操術,關於羂索。

  巢是阿直死後化身的特級咒靈,它與羂索應該達成了某種協議,目前是合作關系。咒靈操術非常罕見,其特性類似於將人類懷孕分娩的過程倒放——先是惡心,嘔吐,撕裂感,然後是咒靈回到咒靈操使體內,仿佛回到了母體一樣安靜下來。

  咒靈被咒靈操使收服後實力變回被固定在那個瞬間,不再變化,這也很符合嬰兒回到母體後不再生長的狀態。

  目前還沒有人知道咒靈操術的上限。

  可如果有人達到了咒靈操術的上限呢?一千年足夠『巢』吞吃多少咒靈?達到上限之後又會出現什麼變化?

  『巢』是咒靈。它能提供的信息很有局限性,所以羂索現在需要的是:一個人類咒靈操使。

  夏油傑。

  龐大的縫合怪被咒靈拖住,高挑的少年熟練操縱著咒靈,從怪物活動的縫隙間撈出兩個小孩。他一手一個將孩子夾在胳膊底下,閃身逃出去的瞬間,縫合怪掙脫咒靈,握拳向著少年背後砸下!

  眼看這樣的速度無法躲開,夏油傑毫不猶豫將兩個小孩扔了出去,同時召喚出其他的咒靈環抱住自己,准備硬扛下這一擊。

  但痛意遲遲沒有落下,他感知到熟悉的咒力,推開掩護自己的咒靈後,果然看見女人高挑纖瘦的背影:「老師!」

  這種時候,夏油傑倒是願意叫櫻井老師,而不是姐姐了。

  櫻井單手撐著縫合怪砸下的拳頭——縫合怪的拳頭太大了,和那個拳頭相比,櫻井的身形簡直細弱得可憐。

  但偏偏是這樣細弱的女人,抓住縫合怪的手指將它掀翻了出去!

  煙塵四起,櫻井輕巧後退,站定在夏油傑身邊。她將夏油傑從地上拉起來:「你父母沒事吧?」

  夏油傑搖頭:「我已經把他們送去輔導監督那裡了。」

  「這只……是咒靈嗎?」

  「不是咒靈。」

  看了眼不遠處又自己掙扎著爬起來的縫合怪,櫻井垂眸,聲音裡莫名帶著哀意:「是人類。」

  夏油傑瞪大了雙眼:「人類?」

  按著夏油傑的肩膀往外推,櫻井道:「你去找輔導監督,這邊我來解決。你……盡量避免接觸這個縫合怪。」

  夏油傑不肯走:「老師,我可以留下來幫——」

  櫻井皺眉:「你去救人就行了,這裡交給我。」

  頓了一下,她抬手,屈指敲了敲夏油傑的腦門,臉上露出溫和的淺笑:「別擔心,姐姐是最強的。」

  「而且約好了下次要一起吃飯,你記得請我。」

  夏油傑捂著腦門,愣了一瞬。就這一瞬,櫻井已經追上那只被掀翻的怪物,在它爬起來之前,搶先一道咒力擊穿它的胸口!

  夏油傑揉了揉額頭,剛剛緊繃的心情卻已經放松了下來。他小聲嘟囔:「老是把我當小孩子……我都快比你高了。」

  他不擔心櫻井會出事,因為他是那樣信任這位亦師亦友的長輩,信任她可以游刃有余的解決一切。

  夏油傑這邊的縫合怪果然更為棘手,櫻井頗廢了一番功夫,但最終還是解決了。在打鬥之前,她提前降下了只許自己進入帳,以免其他咒術師誤入被牽連。

  縫合怪巨大的頭顱砸進一間便利店裡,櫻井認出那間便利店正是夏油傑家的。她走過去將縫合怪的腦袋拔出來,發現縫合怪砸進去時,恰好一枚時鐘嵌進了它的額頭。

  時鐘已經破碎,時間停留在五點整。

  櫻井越過怪物,進入便利店。店內已經殘破不堪,她沒有在現場感受到任何咒力的殘穢。

  她不由得皺眉:難道自己猜錯了,羂索沒有在夏油傑這邊留後手?還是說羂索已經從『巢』身上弄明白了咒靈操術的全部秘密?

  不對,如果咒靈操術他已經研究明白,不可能還和『巢』保持著合作關系。所謂合作,就是雙方有共同的,尚未實現的利益,那才叫合作。

  如果其中一方的利益已經得到滿足,那麼這場合作將會立刻破裂。

  難道,不是咒靈?

  櫻井腦子裡掠過許多猜測,但無法立刻確定。她正要收起帳時,耳邊突然聽見了電鋸的聲音。

  繁復的陣法光芒霎時籠罩了整個便利店,而地獄,也在此刻打開大門。

  五點十三分,黃昏,逢魔時刻到了。

  高專檔案:特級咒靈·電鋸聲

  2003年12月26日,特級咒靈『電鋸聲』初次現身■■市,現身時間25秒,造成傷亡:1人。

  已確認一名死者禪院櫻井,一級咒術師。

  高專檔案:巢·孵化事件

  2003年12月26日

  特級咒靈『巢』在日本多地誕下分身,捕食人類進行孵化,揉造出半咒靈半人之怪物。該行為疑似人為推動,暫未證實。

  高專檔案:禪院櫻井

  禪院家前任家主,十影法術師,評定等級為1級,實力預估特級咒術師。在特級咒靈『電鋸聲』首次出現時,用帳及時隔開了咒靈與其他人。

  2003年12月26日5點20分,確認死亡,死亡年齡20歲。

  初雪將地面覆蓋上一層薄薄的白色。

  櫻井黑色的靴子踩進雪地,在地面上留下一個小巧的鞋印。有片雪花落進她眼睛裡,化開後浸得眼球酸澀。

  她眨了眨眼,把那枚雪花化開的水擠出去,看起來好像在流眼淚。旁邊穿著商店廉價聖誕老人服裝的人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面巾紙,遞給她:「你要不要……擦一下?」

  灰原雄摘下聖誕帽,擔憂的看著少女:對方穿著黑色長外套,外套帶有貓耳朵的兜帽。她抬頭的時候,烏色的長發幾乎和兜帽融為一體,讓灰原雄有種對方真的是腦袋上長著貓耳朵的錯覺。

  少女蒼白漂亮的臉蛋上流著眼淚,仰起頭拉住了灰原雄的手指:「哥哥,我好餓,可以請我吃頓晚飯嗎?」


第67章 最強詛咒師

  灰原雄坐在肯德基的椅子上,看看對面吃炸雞的少女,又看看自己空蕩蕩的錢包:很好,在超市門口兼職一天聖誕老人的錢,瞬間少了一半。

  不過看她吃得香甜,灰原雄為工資流失而產生的難過,瞬間少去了大半。他家裡也有個妹妹,所以看見這樣漂亮的小姑娘流落街頭,飯都吃不飽,他難免心軟。

  看對方年紀不大,頂多和自己差不多——而且個子還矮自己許多。

  灰原雄道:「你叫什麼名字啊?」

  小姑娘把炸雞咽下去,舔了舔唇:「櫻井。」

  灰原雄從自己口袋裡掏出自己的學生證,把有照片那一面對著櫻井:「我叫灰原雄。你放心,我不是壞人,這是我的學生證……都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一個人在外面啊?你家裡人呢?」

  他一提到『家裡人』時,櫻井吃炸雞的動作忽然頓住。她垂著頭,黑色偏分的劉海在蒼白面容上投下陰影,顯得格外可憐:「剛死了。」

  灰原雄滿臉震驚,反應過來後手足無措:「啊啊啊對不起對不起!我、我不該問你這個問題的——那、那你晚上有沒有地方去啊?如果還沒有找到睡覺的地方,我可以……」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空氣中突兀的響起手機鈴聲。

  是手機自帶的那種來電鈴聲,充滿了年代感。畢竟這年頭還肯用系統默認鈴聲的人可不多了。

  灰原雄茫然了一瞬,看見櫻井從外套口袋裡掏出手機,他才意識到是櫻井的手機在響。

  電話是孔時雨打來的,櫻井啜了一大口可樂,鼓著腮幫子,說話卻很清晰:「找我什麼事?」

  孔時雨:「仙台市有個男人欠債不還,最近風聲緊,賭場那邊不想鬧出人命被警察抓到尾巴,就想雇個人去催債。錢到手了可以分你百分之三十。」

  櫻井用把漢堡裡的紫甘藍挑出來,眼睫低垂:「噢,仙台市是吧?地址發我。」

  孔時雨:「你的刀剛好也保養完了,你人也過來一趟吧,取刀,我順便把資料面交給你。」

  櫻井:「可以。」

  掛斷電話,她三兩口將漢堡肉吃完,抬起頭對灰原雄笑得燦爛:「多謝款待,我吃飽了~」

  說完,她跳下高腳椅,兩手插在外套兜裡,腳步輕快的往外走。灰原雄還是不放心,拉住她胳膊肘那邊的袖子:「你一個人沒有問題嗎?」

  櫻井的帽子戴得不穩,被他一扯衣袖,兜帽也被牽連落下。她轉頭看向灰原雄,臉蛋上冷冰冰的模樣表情:「我會有什麼問題?」

  灰原雄被櫻井的反問給噎住了。他總覺得不對勁,但是在櫻井冷漠的眼神底下,少年又莫名矮了一頭的氣勢。

  他眼睜睜看著櫻井把袖子從他手心拖出來,幾步跑出了肯德基的大門。灰原雄腦子裡終於後知後覺的冒出一個念頭:我……被騙吃騙喝了?

  剛騙吃騙喝完的小騙子走出肯德基後,重新將兜帽戴上。兜帽上兩個柔軟的貓耳朵耷拉著,後面晃著一條長長的,毛茸茸的貓尾巴。

  因為有兜帽在,所以很多人都會以為那條尾巴也是裝飾品。

  黑夜裡的光線總有那麼些許模糊,櫻井便仗著這點模糊的光線,肆無顧忌將尾巴放出來亂晃。走出肯德基不到五秒鐘,她就把『灰原雄』這個名字從記憶裡刪得一干二淨:一個窮學生,頂多能騙頓吃的,又沒有錢養她,就沒必要記了。

  查詢地鐵的班次,櫻井買了最近一趟的票去築西市,孔時雨的家。

  下車後,撲面而來的冷氣惹得櫻井打了個哈欠。她出了地鐵站,沒舍得打車,走路去的孔時雨家。

  孔時雨家距離車站並不近,也多虧了櫻井身體好,才能靠雙腿走過去。

  孔時雨住在公寓13樓,櫻井找到他的房間,握起拳頭錘了錘門:「孔老板!我來啦!」

  不一會兒門開了,孔時雨沒好氣道:「你每次叫我孔老板,我都覺得自己要破產……櫻井?」

  他臉上露出茫然和疑惑,低頭看著面前臉蛋略圓的少女——對方穿一件寬大的連帽長外套,衣服下擺一直垂到小腿,黑色皮靴則沒過膝蓋。

  更重要的是,面前少女頂多一米六,不會更多的……而且看這張圓嘟嘟的臉,年紀可能也不會超過十六。

  但孔時雨分明記得,櫻井身高有一米七多,而且也不是這樣圓嘟嘟的臉。不過面前小姑娘的容貌確實能很輕易看出櫻井的五官,衣服也是。

  櫻井脫了靴子,一貓腰從孔時雨胳膊底下鑽過去,自己熟練的進了屋:「被術式影響,外形縮水了而已。我太生氣把那個術師給殺了,殺完才想起來忘記讓他給我解除術式……」

  話到一半,櫻井停了。她目光直勾勾看向廳沙發,那上面臥著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

  他只是懶洋洋的在那躺著,就給人一種可怕的壓迫感。

  你與他對上一眼,剛開始的印像絕非是這個人長什麼樣,或者有什麼特征,而是——可怕。

  可怕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好像一只垂死的老虎臥在陷阱裡,暮氣沉沉,卻又透著回光返照的煞氣。

  對方也看向櫻井,濃黑的眼睫微抬,很快又耷拉下來,繼續扒自己手裡的炒飯。

  櫻井估略了一下,覺得這男人一只手能蓋自己整張臉。

  孔時雨將門關上,進來推著櫻井肩膀:「坐——哦,這位,你沒有見過吧?禪院。」

  男人沒有應聲,繼續扒飯。

  孔時雨一點也不覺得尷尬,繼續這場單方面的介紹:「禪院,這是櫻井。你得謝她,半年前Q那些詛咒師想找你麻煩,還特意設了陷阱。是櫻井剛好接下任務,幫你解決了Q的詛咒師。」

  被叫做禪院的男人將空飯碗往桌上一放,健碩的身軀往後仰,聲音沙啞低沉:「我吃飽了。」

  他嘴角有一道疤痕,黑發黑瞳,穿著黑色的緊身背心,顯得那身冷白皮膚越發惹眼。

  孔時雨看看他,又看看櫻井,忽的嗤笑出聲:「你們兩個還挺像,不會真的有什麼血緣關系吧?」

  櫻井摘了兜帽,也仰躺到沙發上:「孔老板!我想吃炒飯!」

  孔時雨沒好氣:「討飯的樣子也一樣,要不是年齡對不上,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禪院的私生女。」

  櫻井:「我還在生長期呢!多吃點是應該的。」

  孔時雨被她氣笑了:「去你的生長期。」

  話是這麼說,孔時雨人還是進廚房,重新開火幫櫻井做了炒飯。沒辦法,這姑娘招人喜歡——孔時雨把她當小輩看,總覺得這姑娘腦子不怎麼好使,要是沒人看著,大概會被騙財騙色。

  廚房裡炒飯的香味兒漸漸蔓延到了廳,櫻井癱在沙發上,聳了聳鼻子:「菠蘿海鮮炒飯,孔老板——多加點海鮮!我喜歡吃蝦!」

  孔時雨懶得回她,往鍋裡多放了蝦。

  櫻井心情大好,伸著懶腰把腿翹到桌子上。忽然尾巴尖一緊,被人攥住;她渾身都冒起雞皮疙瘩,抬手就是一拳砸向旁邊男人的門面。

  小姑娘的拳頭也不大,禪院側頭躲了一下,耳邊沙發被砸裂開,棉花碎屑崩了他一臉。

  他不怕死的又捏了一下:「真尾巴……」

  另外一拳落到男人顴骨上,櫻井動作太快了,他沒能躲開。看著還沒他半個頭大的拳頭,正面挨了下後,禪院感覺自己腦袋都嗡嗡的泛著回聲,嘴巴裡也嘗到了血腥氣。

  櫻井捂著屁股往後跳開兩米開外,臉色難看,咬著後槽牙:「你有病啊?」

  那截黑色蓬松的貓尾巴晃了晃,被小姑娘雪白的手指按住。禪院在自己黑色的背心上摸了一把,然後張開五指對著櫻井:男人白皙的掌心裡赫然粘著幾根黑色細長的貓毛。

  罪魁禍首櫻井毫無愧疚心,嘴角一扯露出個冷笑:「再占老子便宜就把你三條腿全打斷。」

  她松開了手,那條蓬松毛茸茸的尾巴也跟著垂下。孔時雨聽到一點動靜,從廚房裡探出頭:「怎麼了?」

  櫻井:「沒事。」

  禪院站起身,拎起自己外套:「沒事,我要回去了,和你說一聲。」

  孔時雨從廚房裡出來,打開冰箱拿出兩盒蛋糕塞給禪院:「給惠的。」

  禪院盯著那盒蛋糕,挑眉:「誰?」

  孔時雨無語:「惠啊,你兒子!」

  禪院苦想了數秒,把蛋糕拿走:「哦。」

  孔時雨:「……你到底記起來沒有啊?」

  禪院不耐煩的轉身:「我會給他的。」

  孔時雨嘆了口氣。他把圍裙摘了,狀似無意的提起:「你們知道嗎?禪院家的家主死了。」

  櫻井和禪院異口同聲:「那是誰啊?」

  看著兩張漂亮面孔如出一轍的無所謂表情,孔時雨懷疑:「你們真的沒有血緣關系嗎?」

  禪院倚靠門框,低笑:「我不介意多個女兒。」

  櫻井揉捏著自己的尾巴尖,翻了個白眼:「可以啊,老爸,生活費。」

  禪院當即轉身,假裝沒有聽見這句話。櫻井發出一聲嘲笑,上挑眉梢顯得得意。

  只有孔時雨,捂著自己的額頭:「……我為什麼要對兩個人渣有期待啊我——」

  禪院走後,櫻井端起菠蘿海鮮炒飯大快朵頤,完全不像是剛敲詐了無辜學生一頓肯德基的模樣。

  看著那張因為變小而顯得幼圓可愛的臉,孔時雨實在沒辦法不對她心軟。櫻井這家伙的長相好像就挑著會讓人心軟的點去長了,即使是孔時雨這樣習慣於當旁觀者的人,都很難克制自己不對她產生憐愛。

  他想了想,還是提醒櫻井:「你以後離禪院遠點。」

  櫻井從菠蘿海鮮炒飯裡分出一個眼神,疑惑的看著孔時雨。孔時雨解釋:「他討厭術師。」

  櫻井:「我也討厭他。」

  孔時雨無奈,給她倒了杯糖水:「雖然和他搭檔這麼多年……他以前也有過不錯的時候,但他現在確實是個不折不扣的人渣。你畢竟是女孩子,和他接觸多了,還是你吃虧。」

  他恨不能把一些道理掰碎了揉爛了講給櫻井聽,只希望她能有點警惕心,別和禪院接觸。這種時候孔時雨倒是忘記了,櫻井在某種程度上也和禪院一樣,是個不折不扣的人渣。

  櫻井幾口扒完炒飯:「沒問題,我記住了,我的咒具呢?」

  孔時雨將被布條緊緊包裹的長刀遞給櫻井,道:「你真的不給它起個名字嗎?」

  櫻井果斷:「不要。」

  「起了名字,就會有感情。我這人很重感情的,如果有感情之後它再壞掉,我該難過了。」

  看著櫻井果斷又冷漠的臉,孔時雨實在很難想像她會難過的樣子。他不知道這句話是櫻井偷懶的借口,還是真話。因為櫻井實在是太難理解了,很多時候她隨口說的話,孔時雨根本分不清她是在開玩笑,還是說真話。

  他在心裡搖了搖頭,將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趕出腦海:「來看看吧,這次的任務目標,祈本山人。」

  「祈本山人,36歲,目前與妻子離異,有一個還在上幼兒園的女兒,和一位老母親。自從與妻子離婚後,他開始沉迷酒精和賭博,很快在賭場欠下巨額賭債。但是賭場的老板最近剛好被卷入一宗命案,正在被警方調查,所以沒辦法在這個關鍵點找人去催債,害怕被警方抓到尾巴。」

  櫻井拿過孔時雨提供的照片:「現在催債會被警方盯上,但是不催債的話卻會損壞賭場的。為了維護自己的地位,所以賭場老板打算雇佣術師直接詛咒祈本山人?」

  孔時雨點頭:「沒錯。祈本山人只是個小任務,你看最近有沒有需要去仙台市辦事,到時候順手把它做了就行。如果覺得麻煩……」

  「不麻煩。」

  櫻井將那張照片放進自己口袋:「剛好我最近要去一趟仙台。」

  最近星漿體被轉移去了仙台,櫻井也要跟著過去,等待星漿體靈魂成熟的那一天。反正她生命漫長,等多久都不會覺得膩煩。

  把長刀背到背上,櫻井起身到門口換鞋,還禮貌的向孔時雨揮了揮手:「我走啦!再見~」

  她轉身時,孔時雨也看見了她外套底下那條晃來晃去的尾巴。他一愣:「你什麼時候喜歡上這種衣服了?」

  櫻井把外套掀起來,那條尾巴在孔時雨眼前晃了晃,抖落幾根貓毛:「真尾巴。被術式影響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消掉。」

  孔時雨沉默數秒,誠懇道:「那你要藏好,別讓奇怪的人摸。」

  雖然櫻井是個人渣,但總耐不住人類的xp千奇百怪。萬一……就是有人喜歡被渣貓娘玩弄?

  櫻井敷衍的擺手:「哦,好。」

  孔時雨總覺得櫻井根本就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但是想到櫻井的武力值,他倒是不擔心櫻井出事——只要櫻井不去招惹禪院,或者御三家,整個咒術界應該也沒什麼人能打得過她。

  走出孔時雨公寓,櫻井吹了聲口哨。

  索菲亞立刻從不遠處跑了過來,狗腿的朝著櫻井點頭哈腰:「瑪格麗特大人,我按照您的吩咐,幫您准備了新的衣服——」

  他把兩個紙提袋遞給櫻井,絕口不提櫻井突然變小的身形。櫻井接過手提袋,從裡面拎出一個貓耳朵發箍,面無表情的看著索菲亞。

  索菲亞舉起手對天發誓:「店家送的!我絕對不敢對瑪格麗特大人有這樣不敬的想法!」

  瑪格麗特是櫻井在Q裡面的代號。畢竟那時候二號還活著,她不方便用『櫻井』這個名字活躍,就干脆隨便取了個代號。

  櫻井抬手把貓耳發箍逮到頭上,冷淡的仰著頭:「好看嗎?」

  索菲亞打了個哆嗦,結結巴巴:「好、好看。」

  櫻井被索菲亞的模樣所取悅,心情略好。她晃了晃裝著衣服的手提袋:「我讓你去查的事情,查得怎麼樣了?」

  索菲亞卑躬屈膝,小心翼翼跟在櫻井身後:「已經查清楚了,禪院家的家主明天下葬,這是地址。」

  櫻井掃了眼索菲亞遞來的紙條,沒有接。她道:「帶上挖墳的工具,明天我先進去,等我給你打信號了,你就偷溜進來。如果被人抓到,我就先把你殺了。」

  索菲亞點頭如搗蒜:「是,是,屬下保證不會被任何人發現!」


第68章 最強詛咒師

  葬禮從早上八點開始,櫻井混不進第一批,但她可以混下午那批。反正到了下午,禪院家的人都差不多走完了,她就進去看個墓碑,不會有人試圖阻攔她的。

  唯一讓櫻井意外的是,居然還來了挺多人;甚至許多和她不對付的高層都來了。

  櫻井手裡拿著索菲亞買的雪媚娘,一邊吃一邊納悶:自己這麼受歡迎的嗎?真的假的?騙人的吧?

  因為這會兒人多,所以櫻井沒進去。等到下午,禪院家和高層的人都走完了,櫻井才拍干淨自己衣服上沾到的蛋糕屑,抱起自己擱在手邊的花束進去。

  本來櫻井還擔心,按照自己的性格,禪院家的人會不會直接把她用草席卷一卷就下葬了。雖然角色卡的身體已經被電鋸惡魔切得亂七八糟,但草席隨便卷卷這樣的潦草下葬實在有點丟臉。

  她已經下定決心,如果看見禪院家的人給她送葬送得不夠用心,那她今天晚上就返回去把禪院家燒了再走。

  但出乎櫻井的意料,禪院家給安排得很用心。下葬的時候她隔著人群遠遠的看了一眼,發現自己的屍體還被縫好了,胳膊是胳膊腿是腿的。

  她忍不住在心裡小聲嘀咕:縫屍體的人是不是暗戀我啊?縫得這麼漂亮。

  穿過前面的墓碑,櫻井最終停在自己的墓碑面前。這個點確實沒什麼人,大家都回去吃飯了——兩邊的墓碑都冷冷清清,唯獨櫻井的墓碑面前堆滿了花,看著還挺熱鬧。

  她一眼掃過去,嫌棄的想:都是我不喜歡的花。

  旁邊傳來腳步聲,櫻井轉頭看見穿著黑色西裝,丸子頭的少年,正抱一束花過來——他懷裡抱著燦爛的金色郁金香,眉目低垂,神色哀切。

  他應當也是為了避開其他人,所以才特意這個時間點過來。只是沒想到都這時候了,還能在墓園碰到人。

  兩人面面相覷,櫻井往旁邊讓了一步:「你先吧。」

  夏油傑將郁金香放到墓碑前,冬日沒什麼溫度的太陽光灑落在郁金香上面,燦爛湧動的顏色仿佛墓碑主人漂亮的金發。

  他眼睛底下有深黛色的黑眼圈,眼尾泛著紅,眼淚先一步從眼眶裡滑落。但很快,夏油傑又掩飾性的將眼淚擦掉,退後兩步,對著墓碑鞠躬。

  櫻井就站在旁邊,把懷裡那束白色小雛菊從右手換到左手,然後又換回右手。她能看出夏油傑很痛苦,但她不能理解夏油傑的痛苦。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並不相通,當你無法理解別人的痛苦時,只要不說話就行了。

  這是櫻井從朋友身上學到的道理。

  夏油傑放完花就准備離開。他在這裡站著的每一秒,都覺得窒息痛苦——在此之前,夏油傑從來不知道一位老師的離開居然可以讓人如此煎熬痛苦。

  臨走前,他抬眸看了眼剛剛給他讓位置的少女。

  對方比他矮很多,穿著帶兜帽的長外套,黑發,黑瞳,皮膚有點蒼白,懷裡抱有一大束潔白的小雛菊。她身上的顏色太素淨了,又蒼白,讓人覺得這個女孩是脆弱易碎,又悲憫的。

  讓人忍不住憐愛她。

  應該是老師曾經幫助過的咒術師吧——夏油傑在心裡這樣想,卻莫名清晰的記住了對方的臉。明明是初次見面,他卻覺得自己以前好像在哪裡見過這個女孩。

  可轉念一想,如果他見過這個女孩子,不應該沒有印像。

  兩人目光只是短暫的接觸,隨後夏油傑離開墓園。

  櫻井走過去,彎腰將那捧小雛菊放到無數嬌艷的花中間。墓碑有貼照片,櫻井挑剔的看了兩眼,心想:這從哪兒扣下來的圖?也太醜了。

  送完花,她又在墓園其他地方轉悠了幾圈,確認沒有人進來後,櫻井給等在場外的索菲亞發消息。索菲亞背著大包小包的工具溜進來,利用術式避開了守墓人,摸到櫻井墓前。

  他看著墓碑,道:「瑪格麗特大人,禪院家家主的名字和你的姓氏剛好一樣呢。」

  櫻井:「少廢話,趕快挖,別耽誤我時間。」

  他將工具取出來,快速撬開墓土——來之前索菲亞進行了快速學習,外加咒力對□□的加成,不過半小時他就將禪院家家主的棺材刨了出來。

  站在墓坑裡,索菲亞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汗水,仰頭眼巴巴看著櫻井:「瑪格麗特大人!我挖好了。」

  櫻井跳下去,將棺材蓋子掀開:裡面屍體非常寧靜的躺著,臉上甚至還有淡妝。也不知道禪院家是怎麼保護屍體的,一點味道都沒有,身上的猙獰可怕的傷口也全都被縫合上了。

  她一抬腿跨進棺材裡,躺下:「蓋上,把土填回去,你可以走了。」

  這會兒但凡換個正常人,都應該先問問櫻井為什麼。但索菲亞明顯不是正常人,他對櫻井有著狂熱的信仰,所以在櫻井下完吩咐後,他毫不猶豫的將棺材蓋子合上,同時把墓土填回去。

  蓋子合上之後,棺材裡就變得黑暗。原本還算寬敞的空間,也因為擠進了兩個人,而顯得擁擠狹小。

  櫻井摟著屍體的脖頸,屍體金色柔軟的長卷發蹭著她的臉頰。她並不覺得害怕——只是覺得怪有意思的。

  以前也有□□死亡的情況,但是從來沒有死了之後還能抱著自己的屍體。櫻井湊近屍體,額頭抵著對方冰冷的額頭,往她臉上吹了一口氣。

  熱氣把女人臉頰側金色的碎發吹了起來,她化了淡妝的面容平靜,如果不是脖頸上纖細的縫合線,看起來就好像睡著了一樣。

  櫻井又把手貼到了屍體胸口,那裡一片平靜,什麼聲音都沒有。她另外一只手摸著自己心口,也什麼聲音都沒有。

  努力回憶了一下角色卡的心跳頻率,櫻井按照頻率慢慢的呼吸——胸腔裡逐漸傳來虛假的心跳聲,和模擬出來的角色卡心跳頻率一模一樣。

  呼吸聲,心跳聲,身體溫度。

  可是身上熱不起來。

  感覺自己做的徒勞行為相當無聊,櫻井不高興的噘著嘴,放棄了模擬正常人的呼吸和心跳聲。她曲起膝蓋,在狹小的空間裡翻了個身,忽然想起剛才夏油傑在自己墓碑面前落淚了。

  櫻井把自己冰冷的臉貼到屍體臉上,自言自語:「他為什麼要因為我哭呢?我又沒有欺負他,我對他那麼好,還救了他。」

  屍體不會說話,櫻井也不介意,繼續自言自語:「他哭的時候看起來好痛苦啊,其實我能感覺到他很痛苦,就像我能感覺到人類的呼吸,人類的心跳一樣。但是——我不能理解。」

  她伸出手,細長的手指在黑暗裡觸碰著棺材頂端:「因為我沒有呼吸,沒有心跳,也沒有人類的體溫。」

  在濃郁的黑色裡,同樣濃黑的,毛茸茸的,柔軟的尾巴,輕盈的填充了每一寸空間。

  比詛咒更怨毒,比祝福更溫柔,空蕩蕩的貧瘠,孤獨,蔓延在這方棺材裡,散發出腐朽的氣息。

  劃拉在棺材板上的手突然被一股力量握住,櫻井愣了一下。

  人類的溫度從握住她手的力量一直傳遞到心髒——她明明沒有心髒,耳邊卻分明聽到了心跳聲。

  那是信徒的心跳聲,信徒用靈魂與神靈建立的關系。

  櫻井只有一個人類信徒,所以心跳聲也只來源於一個人。

  「有沒有呼吸和心跳聲很重要嗎?又不能賣錢。」

  頭發亂糟糟的天然卷武士打了個哈欠,把神明摟在懷裡,懶散的聲音飄在她頭頂:「你要實在想思考一下這麼高深的玩意兒,阿銀我的心跳聲和呼吸也不是不能借給你。體溫這種東西多捂捂你就熱了——好啦,快點閉上眼睛睡覺。」

  「明天阿銀我還要出去找活兒呢,像你這種靠著一張好臉在家裡吃白飯的笨蛋是不會有煩惱的。」

  夜色沉沉,男人的呼吸均勻,心跳平穩。神明第一次這樣認真去記一個人類的生命特征,笨拙的嘗試著呼吸,然後胸腔裡也緩慢有了心跳。

  忽然,櫻井抬手抓住阪田銀時的天然卷銀發,冷笑:「你說誰是吃白飯的笨蛋?要不是靠著老子這張臉去賒賬,你上周就該餓死了!」

  突然被拽住頭發的阪田銀時被發根處的痛意刺激得瞬間清醒了,一邊忙不迭的掰開櫻井手指一邊為自己辯解:「哈?你也不想想是誰把你撿回來供你吃供你喝的……嘶,輕點輕點!頭發!頭發要被揪掉了!」

  「男人最寶貴的頭頂那一塊的頭發啊啊啊——」

  樓下傳來登勢的怒斥:「你們再吵就給我交房租!」

  世界,瞬間安靜了。

  兩個窮鬼相對無言的縮在被窩裡。

  棺材裡外溢的貓毛瞬間收斂,櫻井縮在角色卡懷裡,病懨懨道:「為什麼百分之十的人性卻是房租啊?」

  「還是快點找個冤大頭騙吃騙喝好了,幸好我是本體就很可愛的神啊,不然真的要麻煩死了……」

  她正自言自語著,外面突然傳來了鐵鍬的聲音。櫻井當即精神一振:終於等到人了!

  鐵鍬的聲音響了一會兒,棺材蓋子終於被打開,一絲微弱的月光從外面照射進來。隨後一雙男人的手卡進了縫隙裡,抓緊棺材板邊緣,將其掀開。

  羂索和棺材裡的人對上眼神的瞬間,呼吸驟停。

  櫻井向他甜甜一笑:「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他轉身就跑,還沒有站起來,就感到脖頸發涼,眼前視線不斷變換,最終看見了自己失去頭顱的屍體在對面緩緩倒下。

  屍體之後,單手拿刀的少女輕輕一踩屍體肩膀,輕盈的舉起刀朝他豎劈下來!

  飛到半空中的頭顱猝不及防自己裂開,腦髓和紅色血四濺。櫻井一刀砍空,頭顱中間跳出一團粉色腦子似的東西,落地之後以可怕的速度飛竄!

  四濺的液體短暫阻礙了櫻井的視線,趁著這個空隙逃跑確實是最佳選擇。即使是櫻井站在了羂索的角度,也要感慨這位大哥的腦子轉得實在快。

  只可惜……

  她扔掉刀,朝著腦花逃跑的方向伸出手。羂索頓時感受到一股再熟悉不過的吸力!他被迫滾回櫻井手中,被揉成一個黑色的咒靈球。

  羂索艱難的開口:「你是……咒靈操使?」

  不可能!怎麼會——

  櫻井捏了捏咒靈球,神色冷淡,並不回答羂索。她掂量了一下咒靈球的大小,然後張開嘴把它強行塞了進去。

  難以形容的味道沿著舌尖一路滾下食道,嘔吐欲從胃部直衝大腦。櫻井仰起頭捂住嘴,用指腹擦掉了嘴角溢出的口水。

  天空是很淡的墨藍色,一輪月亮靜靜地掛在空中。櫻井順勢往後仰,倒在冷冰冰的墓園地板上。

  她摸摸口袋,從裡面掏出一顆水果糖,拆開糖紙扔進嘴裡:「愚弄神明當付出代價,蠢貨。」

  少女語氣透著嘲諷,呵出一口白氣,都帶有水果糖甜蜜的氣息。


第69章 最強詛咒師

  櫻井當然不是咒靈操使。嚴格意義上來說,她甚至不是咒術師——但作為神明,櫻井有著近乎外掛一樣的學習能力。只要是她見過的術式,都可以瞬間學會並復制使用;當然,越熟悉的術式,用起來效果也就越好。

  以前是因為有角色卡設定限制,所以櫻井才局限於系統提供的那幾個術式。但現在沒有角色卡限制她了,只要是櫻井見過的術式,她都可以使用。

  而咒靈操術,無疑是櫻井最熟悉的術式,沒有之一。

  千年前有禪院直,千年後有夏油傑,這兩人都是咒靈操術,夏油傑的咒術師經驗值幾乎是櫻井手把手帶出來的。

  千年之前羂索就對櫻井感興趣,千年後櫻井遭受的一切陰謀更是處處都藏著羂索的影子。櫻井就不信『禪院櫻井』的角色卡死後,羂索會不來親自確認。

  沒有人可以活一千年,即使是術師也不例外。不過最終讓櫻井確信羂索現在也以咒靈方式存活的,不僅僅是猜測,還有姐姐帶回來的情報。

  還有什麼術式比咒靈操術更適合對付咒靈呢?

  嘴裡的水果糖已經被舔化,只剩下一小塊指甲蓋大小的糖片。櫻井拿出手機,給索菲亞發了短信。不過十幾秒的功夫,背著各種工具的索菲亞便又回到了墓園。

  這次無需櫻井吩咐,他熟練的拿起鐵鏟子開始將四周散開的墓土填回去。

  棺材蓋被羂索掀開了,索菲亞把它蓋回去時,悄悄看了眼禪院家那個英年早逝的——前任家主。

  很年輕,被妝容掩蓋的臉能看出活著時確實是個美人。但除了名字之外,對方和他信仰的那位大人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或許只是重名。

  索菲亞這樣想著,將墓土填上。

  櫻井用索菲亞的錢定了最近一班前往仙台的電車票,趕在凌晨降臨之前來到了仙台。

  但在去做任務之前,櫻井先繞路去見了星漿體——

  「理子小姐,晚安。」

  「晚安,美裡。」

  燈被關上,屋子裡重歸於黑暗。天內理子在黑暗裡睜開眼,掀開被子。她打開了臥室窗戶,探出頭去:「櫻井?櫻井你在嗎?」

  外面只有冬日的冷風呼呼吹過,她的頭發被吹亂,凍得打了個噴嚏。

  十三樓的高度自然有風,從窗戶處俯視下去,可以看見底下燈火通明的街道,車輛與人流交錯,喧嘩聲起伏,但是卻沒有人回應她。

  天內理子吸了吸鼻子,又試探性的喊了幾聲:「櫻井?櫻井你在不在呀?」

  仍舊沒有回應。她失望的垂下頭,以為櫻井沒有跟著過來。正當天內理子准備回屋關窗戶時,面前突然出現一張幼圓的倒著的臉蛋,活像鬼片裡突然竄出來的女鬼。

  她嚇得後退,一屁股頓坐在地。

  抱著雙臂倒掛在窗戶外面的櫻井一挑眉,然後輕巧的跳進屋裡:「我在啊。我又不是聾子,你喊那麼大聲干什麼?」

  天內理子眨了眨眼,張大嘴:「你怎麼變成小姑娘了?」

  櫻井撇了撇嘴:「因為死了一次,所以縮水了。」

  在未來的祭品面前沒必要說謊話,櫻井坐到天內理子床上,翹起二郎腿,長外套底下的尾巴慢悠悠掃過柔軟被褥。

  天內理子驚奇的繞著櫻井打轉:「所以櫻井其實是不死的,就算死了,也只是身體會縮水而已嗎?」

  「身體縮水和我會不會死沒有必然的關系。」

  櫻井皺起眉:「這次情況比較特殊,所以身體才會縮水。不過它自己會恢復的,問題不大。」

  其實死亡並不會影響神明的外形。除了固定的原本面目無法改變外,櫻井可以捏出各種**的存在作為自己降臨人類世界的容器。

  如果更極端一點,選擇人類的身體作為容器也是完全可以的。不過人類的身體對她而言還是太脆弱的,降臨的過程都有可能將其摧毀,所以櫻井還是更習慣自己給自己捏一個身體行走人間。

  但是這次二號的死亡並非單純的死亡,殺死二號的惡魔似乎有著『特殊唯一性』,在殺死神明的同時,將靈魂也一起摧毀了。

  二號作為櫻井的一部分被摧毀,換算成人類的傷勢來計算,就相當於砍掉了她的半個腦袋。畢竟二號身上存放了百分之八十的人性。

  櫻井本來就不是力量富余的神明,在被砍去一部分後,所維持的人類身體自然也就縮水變成了少女的形像。

  但失去的那部分神性櫻井並不在意,對她而言,只要人類思潮還存在,源源不斷的神性力量就會得到補充。唯一讓她困擾的就是那百分之八十的人性。

  櫻井的人性是她的錨點。如果錨點過於脆弱,她就無法保持目前穩定的狀態和人類相處——就像之前在棺材裡一樣,只是片刻的失神,就差點毀滅世界。

  神和人類並不在一個世界。尤其是櫻井這樣的三流邪神,進入人類的世界,對人類來說只能是災難。

  她會讓這個世界變成貧瘠痛苦的荒漠,這是神的本性,就像嬰兒降生後自己就能學會吸吮母乳一樣。只有錨點足夠穩固,她才能和人類和平共處。

  天內理子並不知道櫻井腦子裡想了這麼多。她才十幾歲,煩惱這種東西對她而言還是太輕太遙遠了——她坐在厚重的地毯上,臉蛋壓著柔軟的被褥,抬眸看向櫻井:「那太好了,櫻井永遠都會在。」

  這個認知給了天內理子安全感。

  她甚至都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認識櫻井的,只覺得某天記憶裡突然就多出了這麼一個人:她冷漠,疏離,漂亮,又貪錢。除非有利可圖,不然她絕對不會給任何事情多余的眼神。

  但這樣一個人,卻是天內理子的朋友;她不為人知的朋友。連從小照顧她的黑井美裡都不知道櫻井的存在——她是個很自由又很神秘的女人,天內理子覺得她就像隔壁種花家武俠裡的浪子一樣。

  明知道喜歡這個女人會讓你傷心,可又期盼著自己會成為她想要回頭的理由。

  櫻井從外套口袋裡翻了翻,掏出一顆橘子味的水果糖,和兩束郁金香:「今天去參加葬禮了,給你帶的禮物。」

  郁金香有點焉了,水果糖裹著彩色堅硬的糖紙。

  天內理子高興的去找來水瓶,把郁金香插進去。然後她把糖果放進一個巨大的罐子裡,裡面已經撞了小半七彩斑斕的水果糖。

  櫻井:「你老是把糖果裝進罐子裡干什麼?」

  天內理子抱著糖果罐,笑盈盈的:「因為櫻井送的糖果很特別,所以我想把它們都存起來。等以後難過的時候,我就吃一顆。」

  櫻井覺得天內理子的腦回路奇奇怪怪。

  她說:「我要去做任務了,你沒事不要叫我,很耽誤我賺錢的。」

  聽她提到賺錢,天內理子眼前一亮。她小心翼翼將糖罐子放回箱子裡,然後從自己壓箱底的書本底下找出一張薄薄的存折:「櫻井,快看!」

  櫻井掃了一眼,看見好多個零。她眼前一亮,圓嘟嘟的臉蛋表情立刻生動起來:「好多錢。」

  天內理子猛點頭,笑嘻嘻:「那邊又給我打錢了,因為我快要過生日了。」

  錢是咒術界高層打的安慰費。因為天內理子快要過生日了,但因為星漿體的身份很特殊,所以她不能出去,也不能請朋友來家裡玩兒。

  這筆費用每年都有,但是往年天內理子都不怎麼關心。她的衣食起居都有專門的人照顧,錢對於天內理子來說沒有具體的概念。

  她把存折塞給櫻井:「給你。」

  櫻井看著這筆巨款,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她把存折小心翼翼放進裡面衛衣的口袋裡:「那你有什麼生日願望嗎?只要是不花錢的,我都能幫你做到。」

  天內理子看著櫻井亮晶晶的眼眸,還有臉上別樣生動活潑的笑意,道:「我的願望已經實現了。」

  櫻井疑惑:「你的願望就是看我高興?」

  她很聰明又很敏銳,總能很快猜到人類的想法。但是猜到了卻又無法理解,怎麼會有人專門花錢,就為了看另外一個人高興呢?

  天內理子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自己臉頰:「是、是呀。」

  她害羞的不敢和櫻井對視,眼神亂飛時,看見櫻井晃了晃去的尾巴。天內理子小聲問:「這是被詛咒了的後遺症嗎?你去祓除詛咒了嗎?」

  那截毛茸茸的,油光水滑的黑色貓尾巴,輕輕掃過天內理子手腕。尾巴的主人還在摸口袋裡那張存折,漫不經心的開口:「不是詛咒,是我的一部分本體。因為力量削弱了,藏起來很費事,所以干脆放出來了。」

  天內理子覺得自己手腕很癢。不止手腕癢,手心也很癢。

  她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看櫻井的尾巴:「噯?所以櫻井的本體是黑色貓貓嗎?」

  櫻井不是人這件事情,天內理子一點也不驚訝。她覺得就算櫻井告訴她自己昨天毀滅世界了,天內理子都不會覺得驚訝。

  畢竟那是櫻井嘛,是她不為人知的朋友。

  櫻井:「不是貓。只是會很接近貓而已,人類不能看我的全部本體,對腦子不好。」

  她有仔細計算過,保證自己現在放出來的部分擬態都在普通人類精神力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

  天內理子伸出兩根手指在自己頭頂比劃了一下:「那也有耳朵嗎?獸耳那種……」

  櫻井把心思從那筆錢上面短暫挪開。她眨了眨眼,摘下自己的兜帽:「哦,你說這種嗎?」

  她黑色的發頂裡慢慢冒出兩個三角形的黑色貓耳,輕輕抖了抖。

  天內理子現下不止是手癢,連心髒都跟著撲通亂跳甚至發癢起來。她捂著胸口:「我、我可以摸一下嗎?」

  如果是平時,肯定會被拒絕的。

  但櫻井剛收了天內理子一大筆錢,而且天內理子快過生日了。她兩只胳膊撐著毛毯,低頭把耳朵送到天內理子面前:「哦,摸吧。」

  那對黑色貓耳朵就藏在黑色柔軟的發絲裡。天內理子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伸出手指捏著耳朵尖:毛茸茸的,溫度很低,而且,超級軟。

  那耳朵在她指尖抖了抖,細密的黑色絨毛刷過天內理子指腹。

  櫻井:「好癢。」

  天內理子臉紅得可以當場煎蛋,迅速松開了櫻井的耳朵:「對不起!!」

  櫻井並不介意。她發頂的耳朵抖了抖,又縮回去了:「原來你喜歡這個啊?喜歡就直說嘛,我們都這麼熟了,五萬摸一次,消費超過十次我給你打九折。」

  說話的時候,她那條粗粗的毛茸茸的尾巴晃來晃去,在雪白地毯上留下不少黑色貓毛。

  天內理子眼饞的看著那條尾巴:「那摸尾巴呢?」

  櫻井單手撐著臉頰,尾巴慢悠悠晃到天內理子手心,輕輕撓了一下:「你是老顧了,所以尾巴可以隨便摸,算生日禮物吧。」

  天內理子頓時連脖子都紅透了,聲音發抖:「真真真真的可以嗎?」

  隨便摸?櫻井說尾巴可以隨便摸不用付錢?!

  這已經不是骨折價了,這是跳樓倒賠價啊!

  櫻井沒有說話,只是那截毛茸茸的尾巴又勾了下天內理子的手指。天內理子心髒亂跳,連呼吸頻率都混亂起來。她努力克制著自己的興奮,伸出魔爪很輕的攏著那條尾巴一順到底;尾巴上的皮毛比耳朵更濃密順滑,手掌順到底時,櫻井喉嚨裡小幅度的發出一聲悶哼。

  有點像貓咪被順毛之後的反應。

  天內理子緊張道:「我是不是力氣太大了?」

  櫻井把尾巴塞回外套底下:「不啊,你力氣太小了。」

  天內理子搓了搓自己的手掌心,努力維持自己不要露出痴漢臉:「那我下次還可以摸嗎?」

  櫻井敷衍:「下次要交錢。」

  想了想,櫻井又覺得自己的態度不太好——畢竟天內理子是自己未來的祭品,這個世界又沒有自己的信徒,她只能自己親力親為的來照顧祭品了——她自認體貼的補充一句:「我真的要去做任務了,你早點睡覺。」

  說完,她從打開的窗戶那邊跳了下去。天內理子衝到窗戶邊,往下看,沒有看見櫻井。

  她悵然若失的趴在窗戶框上,心想:明天就去查查我卡裡還有多少錢。

  至少……應該還能再摸億次吧?

  櫻井先去取了自己的刀。

  因為電車上不能帶這種大型的管制刀具,所以櫻井讓索菲亞幫自己走其他渠道,將刀寄了過來。

  在天內理子那邊耽誤了一點時間,現在已經接近凌晨一點了。櫻井想到自己口袋裡那張存折,感覺心情很好。

  她將刀藏到外套裡面,然後打開手機備忘錄,上面記著孔時雨提供的祈本山人的住址。

  祈本山人住在老城區,距離天內理子所住的高檔公寓差了半個城的距離。好在櫻井認路,靠著地圖自己走到了。

  到了老舊的房子面前:房子是老式的,兩層,帶個很小的院子。院子外面有圍欄和門,但是外面的門沒有鎖,是靠搭扣關上,只有一米高。

  院子裡的雜草亂長,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有人清理了。不過裡面的鐵門鎖得很緊。

  櫻井跳過那扇矮矮的門,踩倒院子裡的野草。她的腳步聲很輕,但沒有刻意控制——屋邊牆壁上的窗戶被打開,裡面傳來老人嘶啞陰沉的聲音:「誰?」

  那聲音問得很不氣,大有櫻井回答不上來,她就立刻報警的意思。

  櫻井又低頭看了眼自己手機上的備忘錄,確信自己沒有找錯地方。她和窗戶裡那張老樹皮似的臉對上目光:「我找祈本山人。」

  老人『哐』的一聲將窗戶關上:「我不知道……」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剛合上的窗戶縫隙被一枚短刀破開縫隙。櫻井從外面推開窗戶跳進去,趕在老人開口叫人之前將她摁倒在地,短刀冰冷橫在她脖頸上:「別讓我重復第二遍,祈本山人在哪?」

  被少女身上可怕的殺意震懾,老人戰戰兢兢:「他、他帶著他女兒去山上了——具體位置我也不知道……」

  問出來是哪座山之後,櫻井干脆利落的打暈對方,站起身理了理自己壓皺的外套下擺,光明正大的從大門走出去。臨走前,她還貼心的幫對方把門給帶上。

  夜色濃重,櫻井走出院子裡,呵出一口白氣,然後打開了手機導航。

  她沒有來過仙台,對這裡的地形不熟,找路稍微花了點時間。等櫻井進入祈本山人所在的那座山林時,遠處天際已經微微露出了魚肚白。

  清晨的溫度更低,只穿著兩件衣服的櫻井理所當然感受到了寒意。她穿行在山林間,憑借著對咒力的感應,很快找到了人:人類都是有咒力的,動物也有。

  櫻井的感知力很敏銳,可以輕易分辨哪些咒力組成是人類,哪些咒力組成是動物。確認目標之後的事情就變得很簡單了——為了省時間,她踩著纖細的大樹枝丫跳躍前進,選擇了最短的直線距離。

  過於優秀的聽覺讓她聽見了紛亂的腳步聲,輕點的是小孩子,沉重一點的是成年男人。

  櫻井蹲在樹枝最細的一端,毛茸茸的粗大尾巴從長外套間隙裡垂下,很安靜。那根樹枝非常纖細,被她壓得彎下,幾乎在半空中被壓成一個九十度的直角。

  那樣緊繃脆弱的弧度,卻又偏偏提著一口氣,沒有斷。

  她向下睨,看見兩個人從面前跑過:穿著白裙子的小姑娘在前面沒命的跑,體格健壯的中年男人在後面追。

  男人喝了酒,腳步有些踉蹌,所以遲遲沒能追上前面的小姑娘——他一邊追,一邊罵罵咧咧。

  櫻井拿出手機,再度對比了一下照片,確認對方就是她的任務目標。

  她從樹梢跳下去,踩著男人後背將他壓倒。

  男人慘叫一聲摔倒,卻沒有立刻失去意識;這要得益於櫻井變小之後,體重也跟著縮水許多。成年櫻井是有一百多斤的,這麼高跳下來,能直接把他脊椎壓斷。

  但清醒或許並非好事,他被摔得眼前發黑,耳邊一陣陣嗡鳴,幾乎都能聽見三途河的聲音了——隨後脖頸處壓上冰冷的刀鋒,祈本山人打了個哆嗦:「別!別殺我!」

  櫻井半蹲踩著他的脖頸,非常官方的念著:「你欠了地下賭場的六百七十三萬,已經逾期了,你知道嗎?」

  祈本山人打了個哆嗦,求饒:「知道……我知道的……這位大人,您看!那邊——那是我的女兒,她很值錢的,我馬上就可以還上債了——」

  他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一身的酒臭味,說話也顛三倒四。櫻井不喜歡酒味,蹙著眉::「關我屁事,我只負責催債,你現在就把錢拿出……」

  前面已經跑遠的小姑娘,不知道為什麼又跑了回來。她隔著幾米遠,大喊:「他是騙人的!他根本拿不出那麼多錢——我也賣不了那麼多錢!」

  祈本山人昏昏沉沉間聽到了女兒的話。他又開始厲聲罵髒話,掙扎著想要爬向小姑娘。只是他剛掙扎一下,就感覺到刀鋒破開了自己脖頸上的皮膚。

  **的痛感讓祈本山人稍微醒了點酒,他驚恐的發覺櫻井手太穩了;不論他怎麼掙扎,櫻井手裡握著的短刀永遠只停在一個地方。只要他移動了位置,就是自己撞上短刀的刀鋒。

  這對父女在打拉鋸戰,而櫻井是他們唯一要拉攏的人。

  櫻井覺得很無聊,她不帶什麼感情的看著男人後腦勺,然後又看向對面警惕的小姑娘:「開價吧,價高者活。」

  被壓制著的男人喜出望外,他聽見櫻井年輕的聲音,心想:就是半大不小的孩子,騙起來多容易。

  不等他竊喜完,頭頂又傳來櫻井的補充:「先說好,欠我錢比欠賭場的錢下場更嚴重。因為賭場頂多砍下你的手指,而我會讓你看見地獄。還有,我不接受分期付款,不接受逾期付款,不接受代付。」

  想了想,櫻井覺得暫時沒什麼需要補充的了。

  如果後面出現漏洞,那就後面再補好了——她這樣想著,一點也不怕有人逃債。

  這個世界上只有櫻井欠別人錢的份兒,還沒有人能欠櫻井的錢。

  祈本裡香死死盯著櫻井冷淡的臉,她忽然歪頭,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雖然年紀很小,但她卻有著超越成年人的美貌,那份美貌在昏暗的薄藍色光線中閃閃發光。

  她道:「我現在確實不怎麼值錢,但我以後絕對會比那個男人更值錢。你只要投資我一點點,未來我會給你更多。」

  女孩所依仗的,自然是她罕見的美貌。

  櫻井干脆利落的一刀砍下男人頭顱:「交易達成,以後我會找你要錢的……或許不只是錢。」


第70章 最強詛咒師

  祈本裡香記住了櫻井的話。她總覺得答應櫻井條件的自己,就好像一個為了擺脫獅子而迫不及待跳進老虎巢穴裡的兔子。

  但和自己父親對比,櫻井這只『老虎』要顯得善良許多。

  櫻井的刀是好刀,即使砍了男人頭顱後,刀身依舊雪亮發光,沒有沾上一點血跡。她把小太刀和短刀都插回刀鞘了,打了個響指。

  一只胖蟲似的咒靈被召喚出來,張大嘴把地上男人的屍體吞了下去,咀嚼間發出『哢吧哢吧』的聲音。

  祈本裡香看不見咒靈,只看見地上的屍體突然就消失了。她下意識覺得屍體消失和櫻井脫不了干系。

  看見櫻井把刀都收回刀鞘裡,祈本裡香壯著膽子接近櫻井:「我叫祈本裡香,你叫什麼?」

  櫻井:「櫻井。」

  祈本裡香:「櫻井姐姐?」

  櫻井垂眸看了她一眼,神色莫名:「叫櫻井就可以了。」

  認真算年紀的話,她當這個人類幼崽的太太太奶奶都算太年輕了。

  祈本裡香立刻改口:「櫻井。」

  「他死了,你的任務怎麼辦?」

  櫻井無所謂:「任務失敗了,沒有錢拿。」

  祈本裡香:「可是他死了——賭場的人不會找你麻煩嗎?」

  櫻井茫然:「找我麻煩?還有這種好事?」

  賭場又沒有人能打得過她,來找她麻煩的話不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勒索了嗎?

  而且賭場一聽就很有錢。

  和櫻井對視了數秒,祈本裡香居然沒辦法從櫻井臉上看出任何開玩笑的成分。她忽然意識到櫻井應該是個很強的『打手』,連賭場的勢力都不害怕。

  祈本裡香:「爸爸不見了,回去奶奶會打我的。」

  她話題跳躍的太快,櫻井想了兩秒:「……哦。」

  祈本裡香仰起臉,抓住了櫻井的長外套一角,臉上露出楚楚可憐的表情:「我要是被打壞了,就不值錢了。」

  櫻井覺得祈本裡香不會挨打,她比較擔心祈本家那個老太婆的安危。

  但是祈本裡香說的話也有點道理,就算不管那個老太婆,這種漂亮的女孩子獨自一個人生活肯定也很容易被欺負。她以後是要給自己賺錢的,適當給一點前期投資不算什麼。

  櫻井:「把手伸出來。」

  祈本裡香將手遞給櫻井,櫻井捏著她的手腕,大拇指輕按女孩纖瘦的食指。祈本裡香感覺到尖銳的痛意,從指尖一路傳遞到心髒,痛得她差點暈過去。

  但她畢竟是個很堅強的孩子,咬著壓根保持著清醒。好在這股痛意也只維持了片刻,很快就消失不見。但痛意過後,祈本裡香卻感覺自己的心髒裡莫名多了點什麼,隨著她的心髒每一次跳動而輕輕起伏。

  她低頭,看見櫻井捏住的那根食指上,浮出一輪月亮般的黑色弧狀印記。那道印記很快就消失了,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祈本裡香搓了搓自己的手指,把那片皮膚都搓紅了,也沒能再次看見那片印記:「那是什麼?」

  櫻井:「前期投資。」

  其實是詛咒。

  說完,她跳上最近的樹梢,『咻』的幾聲沒了影子。祈本裡香的視線根本追不上櫻井的動作,只能看見頭頂被人踩過之後,劇烈晃動的樹梢。

  她忽然想到了學校附近的那只野貓霸主:那只貓因為體格強壯,打架向來無往不勝,所以吃得皮毛光亮,但是從來不讓人擼。只要有人靠近,它就會這樣飛快的跳上牆頭,再順著牆頭跳上樹梢,動作很快,又輕靈。

  櫻井就像那只野貓一樣,矯健又漂亮,看人的眼神也像。

  野貓貓櫻井下了山,先打電話告訴孔時雨關於任務失敗的事情。但她沒有說自己殺了祈本山人,只說沒有找到,可能被其他人先動手了。

  本來就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任務,酬金抽成都不高,所以孔時雨也不怎麼上心。他和櫻井閑聊了幾句後,叮囑櫻井少玩鋼珠多睡覺,沒事兒別琢磨什麼買彩票一夜暴富的白日夢。

  櫻井『嗯嗯啊啊』的幾句語氣詞給他敷衍過去,掛掉電話後開始拿出手機找本地最便宜的風俗店。

  現在時間是七點多,風俗店應該是歇業狀態。不過櫻井堅信自己只是窮,但仍舊是被幸運女神眷顧的——

  證明就在於她窮了這麼多年也沒有把自己餓死。這難道不是她運氣好的證明嗎?

  不過還真讓櫻井在本地論壇上找到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風俗店。她根據樓主提供的地址,繞了會兒路才走到那家店門口。

  店開得比較偏,一整條街都是酒吧酒店外加各種少兒不宜的混雜品,就差在街口寫上『未成年禁止入內』了。櫻井把外套兜帽拉起來,慢吞吞的走進去。

  雖然帖子裡說這家風俗店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但是櫻井推門進去時還是發覺到了店面的冷清:裡面甚至沒有開燈,音樂也停了,光線昏暗,隱約可以看見吧台那邊趴著幾個男人。

  開門時門口的風鈴會響,吧台後面唯一一個沒有醉死過去的調酒師探出頭,看見櫻井,眼眸彎彎露出個笑意:「小姑娘,找人?」

  櫻井點頭,摸了摸自己口袋裡的零錢:「你們店裡最便宜的是誰?」

  調酒師笑得更厲害,屈身將一只胳膊撐在吧台上:「小姑娘,我們這裡不做未成年的生意,你快回去上課吧,別遲到了。」

  櫻井重申:「我成年了。」

  調酒師明顯不信成年人是櫻井這個體型。他從櫃台底下拿出一盒牛奶,隔空拋給櫻井:「給你,早飯——別氣,趕緊吃了回學校吧。叛逆期也要有個度哦,好孩子不要來這種地方玩……嗯,壞孩子也不行。」

  櫻井接住牛奶,把自己兜帽摘下——她的臉確實生得很幼,但眼神和氣質總是很容易讓人忘記這一點。

  和她冷漠的雙眸對上視線,調酒師不自覺打了個寒戰,莫名一陣恍惚。他回過神來,立刻改了態度:「額……指名的話,這個時間大家都在休息……」

  櫻井補充了一句:「不要多余服務,只要陪聊就行,要最便宜的。」

  調酒師撓了撓頭:「這樣嗎?那……伏黑!這邊有個人,只要陪聊的,你可以嗎?」

  吧台盡頭的陰影裡,有個人性輪廓晃了晃:「哦,可以。」

  然後那個巨大的人性輪廓走出來,昏暗光線間,他眼皮上撩,目光散漫的掃過門口。

  看見櫻井,他歪了歪頭,臉上閃過絲疑惑。

  櫻井也很疑惑,她看著禪院,腦子是調酒師剛剛叫的伏黑,記憶裡是禪院家的禪院甚爾——好家伙,甚爾君,你到底還有多少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調酒師沒有意識到兩人之間氣氛詭異,自顧自在那邊盡職盡責的介紹:「這位叫伏黑,是昨天夜裡來我們店裡的。他說了,只要負責三餐,就可以跟您回家。」

  說到後面,調酒師的表情和語氣都越來越顯得遺憾:畢竟伏黑的身材真的很好,他覺得伏黑這個開價實在是低得離譜。

  櫻井想了想,覺得這個價格還在自己承受範圍之內。至於甚爾為什麼有那麼多名字……管他呢!反正都是前侄子了,愛叫什麼叫什麼吧。

  人類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情深緣淺。說不定自己和甚爾就是這樣的,母子情深,緣分不淺。

  擅自重新定義完『情深緣淺』之後,櫻井道:「包三餐,不包宵夜,只租一天。」

  甚爾抓了抓自己的頭發,臉上還有些沒睡醒的倦意:「我昨天在這吃的晚飯,飯錢你結。」

  櫻井幫甚爾結了飯錢,領著他出門,兩人都沒有說話。七點多的時候已經是不少上班族去工作的時間,甚爾和櫻井這對過於奇葩的組合也吸引了不少視線。

  好在兩人都不怎麼要臉,被看了也無所謂。半路上櫻井買了四個飯團,遞給甚爾一個,剩下三個准備自己吃。

  只是她沒想到,甚爾接過飯團兩口就吃完了。吃完之後,男人非常自覺的又伸手從櫻井手上拿走了一個飯團。

  櫻井看著自己手裡突然從三個變成兩個的飯團,貓貓呆滯:「飯團……」

  甚爾嚼著飯團,接過話茬:「甜飯團好難吃。」

  櫻井:「……兩個吃不飽。」

  甚爾點頭:「確實。」

  說話也不耽誤他吃飯,點完頭他又從櫻井手上拿走一個飯團。

  櫻井手裡的飯團這下直接從兩個變成了一個。她學聰明了,不再廢話,拿起最後一個飯團塞進嘴裡。

  昨天櫻井去做任務的時候,索菲亞也沒有閑著,連夜幫她租好了暫住的公寓。其實按照索菲亞原本的性格,應該直接買個新房子。

  只是近幾個月,不知道為什麼他遇到電信詐騙的指數直線上升,接的任務也變得不景氣起來。每個月的工資也就勉勉強強過日子,更別提為他偉大的信仰提供更優質的生活了。

  櫻井帶著甚爾回到了索菲亞租的公寓:索菲亞租了一室一廳,房間居然比她現世住的還要大一些。

  房間裡的日用品都已經添置過了,臥室床頭還放有一束新鮮的白色雛菊,在晨光中顯得格外生機勃勃,充滿了美好的感覺。

  櫻井脫了鞋子倒上床,抱住被子滾了一圈,把自己裹成一卷:「櫥櫃裡有備用的被子,你自己打地鋪就行,最好不要打呼嚕,一直在屋子裡呆到我睡醒,就算你完成任務。」

  「按照約定,我會給你報銷三餐的。只報銷一天。」

  甚爾靠在門口,嘴角疤痕隨著他上挑嘴角的動作,跟著微微扭曲:「陪/睡?」

  他穿著極其貼合身材的黑色背心,顯得肩寬腰細,劣質黑色布料明顯過薄,飽滿的胸肌,排列組合的八塊腹肌,輪廓清晰得像是雕塑。這樣的好身材,尤其是在晨光下,越發顯得像某不可描述網站裡的不可描述情節。

  而回應甚爾的,卻是被窩裡伸出一截手臂,艱難的抓住窗簾一拽,將窗外光線全部遮住。

  少女將腦袋埋進柔軟的被褥,聲音帶有困意,含糊嘟囔:「嗯嗯,陪/睡,記得安靜點,還有離我遠點,但是別出這個房間……」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很快就安靜了下來。甚爾走到床邊,彎腰湊近櫻井——她整個人都埋進被窩裡,只留下一顆後腦勺對著甚爾。

  在甚爾湊近的一瞬間,櫻井掀開被子坐起來:「你心跳和呼吸呢?」

  甚爾側頭輕笑:「這不是我該問的問題嗎?」

  他剛剛都湊這麼近了,卻愣是沒有感覺到半點人類該有的心跳和呼吸聲。甚爾自己是因為當殺手習慣了掩藏心跳和呼吸聲,但他很清楚,主動掩藏心跳和呼吸聲,並不代表就沒有心跳和呼吸聲了。

  而面前這個少女,卻是真的沒有心跳和呼吸聲。

  櫻井板起臉:「我是老板,你不要廢話那麼多。」

  打工仔甚爾往床上一躺,非常態度消極:「那你也別管我的心跳和呼吸。」

  櫻井:「我付錢了的!你這是對老板的態度嗎?」

  「付錢?」

  甚爾掏了掏自己耳朵,狹長眼眸似笑非笑看向櫻井:「付了三個飯團嗎?」

  櫻井好氣。但是她摸摸自己口袋裡的存折,覺得這個男人說得很有道理——如果有老板只包三餐,還對自己要求這麼多,她肯定也不樂意。

  加錢是不可能加錢的,有錢在這雇陪/睡,她不如去買彩票。

  說不定就中了。

  她抓著被子拉過頭頂,氣悶道:「算了,你躺著吧,別煩我就行。」

  櫻井之前還真沒有對系統說謊,因為她確實害怕一個人睡覺。所以睡覺的時候,只要條件允許,櫻井是肯定要找人作陪的——哪怕對方不睡覺,就是坐在旁邊,櫻井聽著另外一個人的呼吸和心跳聲,也會睡得很安穩。

  因為這個習慣,櫻井沒少被債主找上門。畢竟外貌可以換,名字可以換,但很多習慣不會更改。被債主找上門的次數一多,櫻井干脆破罐子破摔:我不裝啦!

  你認出來就認出來吧!只要我死不承認,你單方面認出我也是沒有用噠!

  只是雇佣甚爾之前,櫻井忘記了這個頂級殺手有掩藏自己心跳和呼吸聲的本能。沒有這些生命體征,那自己豈不是找陪/睡找了個寂寞?

  悶在被窩裡,櫻井覺得自己虧死了。她忍不住想:我是不是和仙台這個地方八字不合?

  不然為什麼一來這裡,任務失敗了不說,找□□還會找到伏黑甚爾這麼貴的男人啊?一頓早飯三個飯團,還吐槽甜飯團不好吃——呸!怎麼沒把你噎死?

  只吃了一個飯團的窮神越想越氣,越想越虧,甚至已經起了要不要撕毀合約直接把人趕出去這樣極其沒有契約精神的念頭。

  正當櫻井腦子裡胡思亂想擰成一團打架時,她耳邊聽見了人類的呼吸聲,還有心跳聲。櫻井愣了一下,把被子拔開一條縫,往外看:甚爾坐在床的外側,單手拿著手機,側面看胸肌腹肌線條更明顯,也顯得他腰更細了。

  他刻意加粗了呼吸聲,讓那些聲音處於可以被櫻井察覺的範圍。

  而櫻井並不知道,甚爾單手拿著的手機裡,正顯示出一條發給孔時雨的短信:之前去你家吃飯,來找你的那家伙,是叫櫻井沒有錯吧?禪院櫻井的櫻井。


第71章 最強詛咒師

  櫻井一覺睡到了天黑。她睡眠淺,一直沒有進入深度睡眠的狀態,只是覺得精神恢復得差不多了,便理所當然的『醒』了過來。

  屋內光線昏暗,旁邊是人類的體溫,還有心跳和呼吸聲。

  櫻井下意識的抓住對方褲腳,但只有兩秒,她又迅速的松開,揉著眼睛爬起來。甚爾在一片暗色裡去看櫻井,少女身量嬌小,濃黑的長發,冷白的膚色。

  她身上的顏色過於分明了,甚至於顯得有些冷漠。除去名字和一些習慣外,她身上沒有任何與那位年輕家主相似的地方。

  甚爾:「睡醒了?我餓了,要吃晚飯。」

  櫻井揉了揉自己的頭發,蹭下床:「我不想做飯,出去吃?」

  甚爾:「我沒意見。」

  員工不挑食,櫻井當然高興。她換了鞋,拿出手機查地圖:「樓底有家燒烤,你喝酒嗎?」

  甚爾:「不喝。」

  櫻井笑眯眯:「那太好了。」

  甚爾看著她穿了一只鞋,單腳連蹦帶跳的去找另外一只鞋——他開口:「你不喝酒?」

  櫻井半蹲下來穿鞋,頭也不回:「不喝,我一杯倒。」

  兩人一起下樓,櫻井出門前確認了兩遍門是否鎖好,才放心離開。

  冬夜溫度本來就低,櫻井和甚爾又都穿得少。剛走出樓道,兩人不約而同的抱住胳膊打了個噴嚏,在寒風中呆滯了兩秒。

  看來不管是天與咒縛也好,窮神也好,只要還用著人類的身體,就逃不開被寒風制裁的命運。

  甚爾轉頭,看向櫻井:「你的外套看起來挺暖和的……」

  櫻井把外套拉鏈一口氣拉過下巴,抱緊了自己的肩膀,點頭:「是啊,幸好它暖和,不然我就要凍死了。」

  只穿了一件黑色短袖而且質量還不太好的甚爾,單手搭上櫻井肩膀:「年輕人火氣大,少穿一點也沒什麼——」

  櫻井仰起頭,黑榴石一樣漂亮的眼眸充滿鄙夷:「再摸我外套我就喊性騷擾了。」

  甚爾比櫻井想像中的更不要臉:「我脫人衣服的速度肯定比你說話快。」

  四目相對,甚爾感知到危機,向旁邊避了一下;被召喚出來的咒靈一擊落空,櫻井趁著甚爾松手的功夫往後跳開兩米多,痛心疾首:「你為什麼可以這麼不要臉?」

  甚爾砸吧了一下嘴,認真建議:「因為要臉的話可能會餓死。」

  櫻井想了想,居然覺得甚爾說得很有道理。她剛張開嘴,甚爾迅速又補上一句:「如果你選擇毀約的話我就去告訴禪院家,他們前家主還有個妹妹流落在外。」

  剛打算毀約跑路的櫻井:「……你在說什麼玩意兒?禪院家關我什麼事?」

  甚爾聳肩:「我怎麼知道呢?巧合那麼多,萬一他們就信了呢?」

  一樣的姓氏,一樣的嗜甜,一樣的需要人陪著睡覺,一樣的……咒術天賦。

  連孔時雨都說,如果不是禪院小姐介紹,這種級別的詛咒師去哪裡都會有人樂意接納。因為櫻井真的很強,而且好用;她接任務從來不問緣由,不問恩怨,錢到位就可以做。

  櫻井只考慮了半秒,然後轉頭就跑:「那你去說吧,反正我毀約了,外套絕對是不會借給你的!」

  她邁開腿還沒跑第二步,甚爾干脆利落的也反悔了:「那我還是跟你去吃飯吧。」

  禪院家又不會給他好處,眼下還是吃飯更重要。至於外套……等會讓櫻井走風口就行了。

  櫻井警惕的盯著他:「真的?」

  甚爾舉起雙手,歪了歪頭:「我真的很餓,中午也沒吃午飯。」

  因為櫻井中午在睡覺,甚爾居然也沒有叫醒她,讓她一覺睡到自然醒。櫻井覺得這麼好用的□□對像,完全可以發展成長期穩定的□□關系。

  天內理子也很好沒錯啦~

  但她畢竟是個女孩子,呼吸頻率和心跳都和頂級武士差太多了。而越接近阪田銀時的呼吸和心跳頻率,越能讓櫻井安睡。兩相對比,甚爾真的很劃算。

  心裡權衡了一下利弊,櫻井立刻忘記了自己剛才撕毀約定的事情:「那去吃燒烤吧。」

  甚爾默契的也假裝自己沒有想過毀約:「去吃燒烤吧。」

  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恩怨是一頓燒烤不能解決的。如果有,那就吃兩頓。

  兩人到了燒烤攤,櫻井點了一堆肉食,把菜單再給甚爾。甚爾緊接著點了一堆肉食——櫻井看見他勾的菜,感覺心髒痛。

  老板問:「要酒嗎?」

  甚爾與櫻井異口同聲:「不要。」

  老板忍不住多看了他們兩眼,笑呵呵:「哥哥帶妹妹來吃宵夜啊?小妹妹喜歡什麼飲料?我送你了。」

  櫻井:「草莓牛奶。」

  老板去了後廚,不一會兒還真拿著一盒草莓牛奶出來給櫻井了。櫻井接過牛奶,仰頭衝老板露出甜甜的笑臉:「謝謝老板!」

  那張圓嘟嘟的臉蛋笑起來很燦爛,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太陽底下燦爛盛開的雛菊。老板和甚爾感慨:「你妹妹真可愛。」

  甚爾毫不氣的應下:「看在我可愛的妹妹的份上,能給我也來份免費牛奶嗎?」

  老板:「……」

  開店這麼多年,他第一次遇到如此厚顏無恥的男人。

  櫻井和甚爾都不是喜歡麻煩的人。所以被外人認錯身份時,基本上都默契的選擇了沒有出聲糾正;本來他們就已經很扎眼了,還非要解釋一下什麼雇佣關系,下一步大概就是店老板心生惶恐連夜報警,送這兩個可疑分子去蹲牢飯了。

  櫻井把吸管插進飲料盒子裡,幽幽看著甚爾。等到老板尷尬的不接話走開之後,她發出一聲嘲諷的低笑。

  甚爾『嘖』了一聲,看著櫻井圓嘟嘟的臉:「老板要是個女的,我也應該有免費牛奶。」

  櫻井毫不留情的反駁:「如果是個女老板,可能立刻把你拉進黑名單。」

  兩個靠臉吃飯的人渣絲毫沒有自己與對方也不過半斤八兩的自覺。

  不一會兒,老板把烤好的食物端上來。櫻井搓了搓手開動,因為下嘴太快被肉燙到後又哈著氣吐了吐舌頭。

  對面恰好也傳來一聲倒吸冷氣的聲音。櫻井抬頭,正看見甚爾皺著眉吐出舌頭,手裡的烤串還在冒白氣:他也被燙到了。

  旁邊出來吃宵夜的女學生們捂住了心髒,竊竊私語:「嗚哇吐舌頭好澀哦!」

  「胸肌好大可以看見■■也好澀哦!」

  「他對面坐著的是他妹妹吧?妹妹嘴巴好蒼白,吐舌頭也好澀哦~」

  「兩兄妹都好澀哦,嗚嗚嗚他們還缺家人嗎?我可以加入他們……」

  因為咒術師or天與咒縛的加成,聽力極好的櫻井和甚爾同時聽見了這段對話,聽得非常清楚,甚至連她們的口音都能聽出來。換成其他人可能還會覺得害羞或者惱怒,但櫻井不一樣。

  她溫情的抓住甚爾手腕:「哥哥,你要知道,這世界上最香的飯,就是軟飯。」

  甚爾:「……?」

  櫻井拖著甚爾,完全不容他拒絕,連帶著把他的椅子也一起拖到了那群女生旁邊。

  少女摘下外套兜帽,面頰微紅,笑容甜美可人:「姐姐,我哥哥說想和你們一起吃飯,可以嗎?」

  突然被拖過來的甚爾,嘴角微不可聞的抽搐了一下。

  這種熟悉的,為了逃避付賬什麼鬼話都能說得出口的風格——還真是讓人難以忘記。


第72章 最強詛咒師

  靠著美貌,櫻井成功白蹭了一頓飯。吃完燒烤散伙時,女學生們還戀戀不舍的向櫻井要聯系方式——其實裡面超過百分之八十是想要甚爾的聯系方式,但是因為害羞,不好意思直接向甚爾要。

  於是采取迂回戰術,先要了櫻井的聯系方式。

  櫻井當著她們的面,把聯系方式全部存下,笑眯眯的約好了下次還要一起出來吃飯。

  然後一轉頭,櫻井臉上笑容消失,變臉之快堪比川劇。她面無表情把那些聯系方式全部刪除,拆開一顆糖扔進嘴裡。

  那顆糖被她咬碎,發出『咯嘣咯嘣』的聲音,在夜色裡跳脫得像星星。

  白天睡覺之前櫻井還覺得自己虧了,但是現在櫻井又覺得雇佣甚爾真的是太劃算啦!畢竟她可是靠著甚爾君那張臉,蹭到了一頓免費的晚飯。

  走了一會兒,櫻井停下腳步,轉頭疑惑的看著甚爾:「你怎麼還跟著我?」

  甚爾:「……雖然我知道你是個用完就扔沒有良心的人,但你無底線的程度還是有點超乎我的意料。說好的包三餐你只請了我兩頓飯吧?而且晚飯還不是你掏的錢。」

  櫻井決定收回剛才的想法。

  去他媽的劃算。

  雇佣這個男人簡直虧死了。

  「而且我很好奇。」

  甚爾逼近了櫻井:「你和禪院家,到底有沒有關系。」

  他在提到禪院家時,神色很冷漠,就好像說起一個陌生的什麼東西,而不是自己曾經生活過的家族。

  櫻井蹙眉:「沒有關系,不熟。」

  誰會想要和前任顧有關系啊?

  當了那麼多年的社畜,還是在禪院家當家主的時候最辛苦。錢沒有賺到多少,還要養孩子。一脫離家主身份後,櫻井立刻把這個家族拉入了黑名單。

  甚爾緊盯著櫻井眉目上的每一分變化,看不出任何撒謊的痕跡。作為殺手,甚爾知道自己應該相信自己所看見的。

  但他始終覺得違和,就好像一副巨大的拼圖,在某個細小的地方錯開了一片。圖是完整的,但是沒有拼對。

  孔時雨說櫻井是兩年前找到他的。而兩年前,禪院家的前任家主還活著,不可能跑去當什麼詛咒師。

  櫻井——禪院櫻井——她們到底是什麼關系呢?

  櫻井反問甚爾:「倒是你,你也姓禪院吧?你和禪院家什麼關系?」

  甚爾:「沒有關系。還有,我現在改姓了,我姓伏黑。」

  櫻井心想:我知道啊,你對我上個角色卡說過了。

  她往後退了兩步,咬著糖果碎片,漫不經心道:「我們都和禪院家沒有關系。甚爾君,不要多管閑事哦——那是另外的價格。」

  嘴裡的糖果吃完了,櫻井抬頭剛好看見街邊冰淇淋車上掛著買一送一的牌子。她摸摸自己口袋裡的零錢,跑了過去:「老板,來兩個草莓味的冰淇淋,多加點糖。」

  甚爾:「我不喜歡草莓味。」

  櫻井頭也不回:「我一人吃兩,沒買你的。」

  她回答得超快,又果決又利落,半點沒有給甚爾找話的余地。甚爾看著少女的後腦勺,陷入疑惑:這世界上,真的有人會相似到這種地步嗎?

  其實光看外表是半點不像的。

  非要說性格的話……倒也不是很像。那位年輕的家主臉上永遠掛著溫和的假面,為了她期待之中的美好未來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和那位理想主義者相比,櫻井要顯得更……

  更什麼呢?

  甚爾形容不上來。

  老板把兩個粉色的冰淇淋遞給櫻井,笑著調侃她:「真的不給你哥哥吃一個嗎?」

  「他不是我哥哥。」

  占完便宜就翻臉的櫻井付完錢,左右開弓把兩個冰淇淋都咬了一口,道:「他其實是我兒子,我長得臉嫩而已,我大兒子都快三十了……」

  甚爾走了過來,櫻井立刻往旁邊躲開,強調:「兩個我都咬過了,我不可能請你吃冰淇淋的!這又不包括在三餐裡面!」

  店主看著他們對話,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他道:「哎呀,年輕人真有活力。我十幾歲的時候也是這樣和我姐姐打鬧的,真是懷念啊——」

  櫻井與甚爾對視了一眼,兩人都默契的假裝沒有聽見店老板的感慨。

  天氣溫度很低,但是不妨礙櫻井吃冰淇淋。她舔著冰淇淋,語重心長的勸甚爾:「我真的和禪院家沒有關系。這一切都是巧合而已,你快走吧,別跟著我了,你會妨礙我賺錢的。」

  甚爾:「我暫時沒地方去。」

  櫻井:「…你身上沒有錢嗎?」

  甚爾把自己褲子口袋翻出來,空空如也:「賭馬輸掉了。」

  他是接到了仙台這邊的任務才過來的,雇主包車費。拿到錢後甚爾就順便在本地的賭馬場玩了兩把,誰知道不小心上頭之後,會把全部家產都輸掉。

  還是靠著這張英俊的臉,甚爾才能進入風俗店混一碗宵夜。不過他那時候去的不是時候,剛好接近凌晨六點,店裡已經沒有人了。

  如果不是因為時間微妙,櫻井根本不可能用這麼便宜的跳樓價租下甚爾。當然,但凡甚爾那時候報價超過一千,櫻井肯定轉頭就走。

  櫻井看著他空蕩蕩的口袋,又抬頭看看甚爾的臉:男人皮膚很白,比在禪院家的時候要白得多,五官凌厲纖細,和過於**的身材形成了鮮明對比。

  換句更直白的話來說,是讓人一眼看見臉就覺得很適合吃軟飯的男人。

  她當即做出決定:「你可以跟著我回家,但是不包三餐。」

  甚爾完全不是會吃虧的性格:「我陪/睡。」

  櫻井:「…我不需要特殊服務。」

  甚爾輕笑:「呼吸聲和心跳聲,我可以控制頻率。只有這兩個聲音在某個固定頻率上的時候,你才能睡得著吧?」

  他笑容裡略帶得意,眉目間陰郁都散去些許,沒有了櫻井初次見他那樣死氣沉沉又攜著戾意。

  櫻井:「……」

  可惡!被拿捏了!他是怎麼發現的?明明這麼多年都沒有人發現過!

  但是睡好覺真的很舒服。

  在夜夜好眠和伙食費之間反復掙扎,櫻井一時間居然忘記了自己手上還拿著冰淇淋。

  粉色甜膩的草莓味奶油融化,順著脆皮邊緣滴到櫻井手背上。她被凍得一個機靈,回過神來,趕緊兩三口吃掉快化了的冰淇淋,又伸出舌頭舔了舔手背。

  甚爾還在旁邊不緊不慢的催促她:「想好了嗎?」

  櫻井咬咬牙:「包三餐,但我不做飯。」

  甚爾聳肩:「可以吃外賣。」

  其實櫻井也不太想吃外賣。因為外賣真的太貴了。但她也不想做飯——會做飯和想做飯是兩回事。

  她眼巴巴的看著甚爾:「你不會做飯嗎?」

  甚爾:「會做啊,但我不想做。」

  櫻井:「……」

  櫻井語重心長的開始勸他:「你是有家室的人,不會做飯怎麼行呢?你孩子怎麼辦?」

  甚爾挑眉:「什麼孩子?」

  櫻井滿臉悲痛:「你是人渣嗎?就是惠啊,你的兒子!」

  其實櫻井也是上次聽孔時雨提起,才記住了這個名字。

  甚爾依舊是那副無所謂的表情。他甚至還思考了數秒:「哦,惠啊。」

  「男子漢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惠沒有問題的。」

  櫻井:「等你年紀到了,惠想拔你氧氣管的時候,我是不會阻止的。」

  走到暫住的公寓樓底下,櫻井也差不多解決完了那兩個冰淇淋。她從自己外套口袋裡拿出鑰匙上樓。

  樓梯裡原本應該有安聲控燈,現在似乎是壞了。櫻井在樓梯口跺了好幾腳,也不見它亮。

  她小聲抱怨:「小區物業也太差了……話說這個小區真的有物業服務嗎?」

  因為不是交房租的人,櫻井並不清楚索菲亞有沒有交物業費。

  這時身後突然亮起了光。櫻井一怔,側頭,看見甚爾站在她身後打開了手機自帶的手電筒功能。他在光源後面,黑暗朦朧中神色晦暗,卻仍舊在櫻井看過來的瞬間,眉骨上聳:「看我干什麼?看路。」

  櫻井:「我夜視力其實挺好的。」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櫻井也沒有拒絕甚爾幫她打燈。借著手機手電筒不甚明亮的光,兩人安靜行走在樓梯間。

  周圍都是暗的,唯獨手電筒打下一束光,將櫻井和甚爾重疊的影子拖長鋪陳在地。櫻井往前一步,腳踩在甚爾影子的膝蓋上。

  再往前一步,她踩在了甚爾影子的心口。

  櫻井回頭:「?」

  她在奇怪於甚爾為什麼不走了。

  甚爾心底卻只有一個念頭:真的不是同一個人嗎?

  明明不像的,可是櫻井在昏暗光線間回頭,帶著疑惑的眼神望過來,他就覺得仿佛又看見那位年輕明艷的家主,在路燈下回頭看他。

  她是禪院家的人,但對甚爾來說,又不能徹底算禪院家那一方。如果說他心底離開禪院家的念頭有片刻松動,那麼一定是因為禪院櫻井。

  因為他要走的那天,在煙花爆炸,車輛呼嘯的交混噪音裡,櫻井說的那句:「甚爾君不僅僅是基石,也是我很看重的人。」

  少女的聲音被淹沒,而甚爾會讀唇語。所以即使沒有聲音,他腦海中似乎也自動為那句話配備了年輕家主溫和的嗓音。

  他在泥潭裡掙扎絕望的十八歲,所得到的第一句肯定。

  即使說話的人並不良善,野心灼灼,卻也可愛。可愛得禪院甚爾差點就放下刀,跟著她又一頭栽回禪院家那片泥潭裡去了。


第73章 最強詛咒師

  但僅僅是差點。甚爾踩在夢和現實的邊界,最後選擇了離開。

  他實在無法信任任何一個身上流著禪院家血液的人。只是離開禪院家似乎並不能把那位年輕家主從自己的生活裡摘出去——明明雙方都沒有刻意聯系,甚至連電話都沒有存,卻總是因為各種機緣巧合碰面。

  碰面,然後又匆匆忙忙的分開。

  甚爾眼看著禪院家從一開始的各自為政,到後面逐漸變成了禪院櫻井的一言堂。

  那位家主確實很努力了,努力的周旋在高層和御三家之間,努力的在研究詛咒的形成,努力的在——試圖完成她那個模糊幼稚的『理想』。

  要是她再多活幾年,哪怕只是多活兩三年,或許真的可以讓咒術界發生點變化吧?

  「你不會怕黑吧?」

  頭頂又傳來小姑娘中氣十足的聲音,甚爾懶洋洋的把視線往上抬,仗著腿長,一步到位追上她:「在想事情。」

  櫻井:「想明天吃什麼?」

  甚爾:「在想明天做完任務要不要去賭馬場再來一把。」

  櫻井來了興趣:「哦,那你去的時候叫上我——我也要去。」

  甚爾完全沒有把櫻井當小孩子看,滿口答應:「沒問題!」

  櫻井連夜查了賭馬的規則,順便看了看獎金,發現賭馬好像比買彩票更容易賺。向來堅信自己只是窮,而絕非運氣不佳的三流神明,懷揣著賭馬暴富的夢想,興衝衝跟著甚爾去了賭馬場。

  甚爾已經來過好幾次,對這邊的賭馬場輕車熟路。他帶著櫻井進去選號——押注的時候,兩人不約而同的選擇了避開對方。

  買好之後兩人在休息室碰面,甚爾:「你買了幾號?」

  櫻井:「你買了幾號?」

  兩人幾乎先後問出這個問題,甚爾挑眉,往自己身後的椅子上一坐,兩條大長腿懶散搭著前面的椅子:「算了,先看吧。」

  櫻井也鎮定自若的坐下:「嗯,先看吧。」

  他們故作不在意,眼珠子卻黏在了大屏幕上;要不是礙於有人在場,或許會直接衝去第一排。

  櫻井買了五號。

  她堅信以自己神明的眼光,絕對可以挑出最優秀的馬!五號,必不可能輸!

  果然不出她所料,開局五號一馬當先,衝在了前線。櫻井暗暗握緊了馬券,身子微微前傾,而胳膊的甚爾雖然沒有動,但眼神也出現了微妙的變化,心情愉悅——因為他也買了五號。

  他不肯和櫻井對號碼,是因為他覺得櫻井這個新手身上必然沒有什麼新手優惠buff。而且按照業內傳聞,十有**還附帶破產詛咒。

  雖然甚爾現在已經沒有產可以破了,但即將到來的產可絕對不能破!

  眼角余光瞥到櫻井似乎很激動的模樣,甚爾故作不經意:「你應該沒有買五號吧?」

  櫻井捏著馬券的手一僵。她露出一個虛偽的笑容:「當然沒有啊,五號看起來可不太行哦~」

  呸!她才不要和伏黑甚爾這個從頭到尾寫滿了『我超倒霉』的男人互報號碼!

  這家伙完全就是幸運女神看見了都要連夜扛著火車軌跑路的那種類型,萬一和他互通號碼後被他的霉運感染了怎麼辦?

  一定要和他劃清界限!

  兩人正在進行虛偽聊天時,隔壁聽了一耳朵的人順嘴接話:「是啊,五號後續不行,幸好你們沒有買它,絕對會虧……」

  櫻井:「閉嘴!只有你這種三十多歲了還沉迷賭馬渾身的毛都掉到只剩下腿毛的大叔才會不行!」

  甚爾殺氣重重一個眼神掃過去:「你才不行,你全家都不行!」

  話還沒有說完的路人被兩人嚇得摔下座椅,三十多歲的人差點現場哭出來。他一抹臉眼淚汪汪:「神經病啊這兩個人!」

  等到路人走後,剩下兩人多少有點尷尬……才怪。

  兩個人同步扭頭盯著大屏幕,專注得好像在看著他們的未來——單方面的,未來。

  但現實總是殘酷的,並不會因為你努力就會改變。這種事情就像公蚊子不會吸血一樣板上釘釘,不管外形多麼可怕,它就是不會吸血的。

  櫻井眼睜睜看著五號後續乏力,距離被越拉越大,逐漸變成了後排。隨著一聲歡呼,三號過線。

  她低頭看著自己手裡的馬券,陷入了沉思——隔壁的甚爾,也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櫻井:「你先還是我先?」

  甚爾:「……你先吧,我沒錢充話費了。」

  深吸了一口氣,櫻井撥通孔時雨的電話,哽咽:「孔老板,還有活兒嗎?」

  這個點孔時雨還在吃晚飯。他被櫻井欲哭不哭的語氣所震驚,差點把自己嗆到:「活?額,有是有的……不過你這個語氣,怎麼了?」

  他沒有往賭輸了賠光褲子那方面想。畢竟在孔時雨的印像裡,往往只有甚爾才會有這種情況。

  櫻井嘛——雖然平時喜歡買買彩票玩玩小鋼珠,但對更精彩點的賭/博其實所知甚少。也算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好孩子了。

  櫻井吸了吸鼻子,強忍心痛:「我賭馬輸了。我輸得好慘嗚嗚嗚——」

  剛在心裡誇櫻井是好孩子的孔時雨:「……」

  她到底是為什麼會去賭馬啊?!哪個混蛋教她去賭馬的啊??

  這家伙對自己的財運真的沒有一點ABCD數嗎!!

  深吸了一口氣,孔時雨扶著額頭:「我找找吧——看看手頭有什麼適合的工作給你。你怎麼會跑去賭馬啊?」

  櫻井:「哦,甚爾教的。」

  孔時雨:「…他怎麼樣了?」

  櫻井:「剛輸得沒錢充話費了,讓我問問你,能不能也順便給他找點活。」

  孔時雨覺得自己嘴裡的飯都沒味道了。

  他再度懷疑:「櫻井,你和甚爾真的沒有血緣關系嗎?」

  櫻井思索片刻,道:「純粹想占他便宜的話,母子情應該是有一點的。」

  甚爾沒有接話,陰郁的蹙著眉,盯著自己手上那張馬券思考人生。

  及至櫻井掛斷電話,甚爾才回過神來。他站起身,懶散道:「回去吃飯?」

  櫻井垂頭喪氣:「吃。」

  甚爾:「吃什麼?」

  櫻井嘆氣:「沒錢點外賣了。我們去外面蹭飯吧?你知道什麼地方好蹭飯嗎?」

  甚爾摸著下巴:「上次我去的那家風俗店——那邊好像還缺人。」

  二十四小時營業風俗店。

  調酒師看著重新登場的二人組,唉聲嘆氣:「你們這樣不行啊。櫻井,你眼睛要有點神采!別像個被生活糟/蹋了的良家婦女一樣行嗎?」

  「還有伏黑君,你是來當服務員的,不是來消費的,表情也收斂一點啊!和女僕裝的相性也太差啦!」

  好不容易把自己塞進大號女僕裝裡面的甚爾,躺在沙發上,滿臉無所謂的表情:「只要給錢,相性這種東西就隨便好了——話說女僕裝確定工資會更高一點吧?」

  同樣穿著女僕裝,正費勁巴拉把自己尾巴往外掏的櫻井,難得和甚爾站到統一戰線:「對啊,這種衣服必須要加錢。而且死魚眼女僕是我的賣點啦!」

  調酒師頭痛:「沒有拿這種東西當賣點的女僕啊喂!!」

  如果不是臉長得好看,這兩個家伙絕對分分鐘會被趕出去的!

  休息室的大門被人推開一條縫,服務員從外面探進頭來:「女僕好了嗎?那位少爺在催了……」

  調酒師無奈,揉了揉自己的頭發,抓緊時間叮囑他們:「算了,現在實在湊不齊人,你們先頂上去吧。啊對了,這次——是位很麻煩的大少爺指名,你們記得多笑笑。伏黑君就算了,小櫻井你不要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啦!」

  「快,眼睛彎起來,來個超甜的笑容~」

  櫻井好不容易把尾巴擺正,頭也不抬:「要加錢。」

  調酒師:「……算了,你別說話,你就進去站著吧。」

  他心存僥幸的想著:反正這次指名了那麼多人,這兩個家伙站在後面湊人數摸魚就行了嘛。應該,大概,或許,不會出事吧?

  被叫去的女僕不止櫻井和甚爾,加上其他人,足足有八個。

  他們兩排在最後面——櫻井看著走廊五光十色的彩燈:「啊,有錢真好。我有錢了,也要雇八個女僕在我面前跳脫衣舞。」

  甚爾揉了揉她的腦袋,嗤笑:「就這點出息?」

  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窮鬼之間,自然很快就生出了革命友誼。櫻井捂著自己腦袋抱怨:「別把我假貓耳朵碰掉了,等會他們讓我賠錢怎麼辦?」

  甚爾覺得櫻井說的有道理,然後又上手挼了一把,被櫻井踩了兩腳,吹著口哨若無其事的收回手。

  進入包間,櫻井原本想像中的煙酒繚繞全部沒有,有的只是一桌子菜。

  她踮起腳看了兩眼:哦豁!好多甜菜哦。

  看來包間主人很有品味啊。

  旁邊甚爾吐槽:「這人是想得糖尿病嗎?」

  櫻井:「你不懂,這是補充營養。」

  兩人正在小聲交頭接耳時,前面的女僕突然被人分開——櫻井疑惑的抬頭看去,隨即瞳孔一震!

  只見禪院直哉抿著唇,染了一頭出格的金發,眼尾上挑的狐狸眼正直勾勾的看著他們。

  之前站在前面擋住視線的女僕們全部讓道,禪院直哉一步一步逼近他們:「甚爾。」

  甚爾一愣。他轉頭看向櫻井:「你認識他嗎?」

  櫻井完全沒有良心,搖頭:「不認識啊,他喊你名字呢,你認識他嗎?」

  甚爾:「沒有印像,不認識。」


第74章 最強詛咒師

  甚爾茫然的表情不似作假,櫻井茫然的表情也很逼真。實際上兩人都在想:這兔崽子是在騙我呢,還是在騙我呢?

  嘖,看不出來。

  這家伙好會裝一男/女的。

  禪院直哉抿了抿唇,逼近:「你為什麼會,墮落成這樣?」

  他聽說甚爾出現在這,抱著賭一賭運氣的想法,過來點了人。但是禪院直哉沒想到自己會看見眼前這一幕。

  即使是大號的女僕裝套在甚爾身上,也顯得局促,胸肌看起來幾乎要擠破那層白色蕾絲。但與其漂亮的倒三角身材相反,男人表情懶散隨意,看人的眼神總透出沉沉死氣。

  他的臉很秀氣,和另外一位兄長截然相反,甚至有那麼幾分女相的意味。只可惜嘴角的疤痕和氣質生生壓滅了這份柔美,使得他整個人都像只鬃發過度漂亮的獅子。

  好看歸好看,卻也顯得過於危險了。

  甚爾抽了抽嘴角。他扭頭看向櫻井:「他在說你?」

  櫻井往旁邊避開了一步,舉起雙手:「絕對是在說你。」

  因為他們的對話,禪院直哉目光挑剔落到櫻井身上。他反復把櫻井看了數秒,下巴微抬:「你,還有你們,都出去。」

  其他女僕們懂事的退出,櫻井也想轉身出去,結果被甚爾摟住脖子拽了過去。後腦勺猝不及防撞進一片柔軟韌性的地方,櫻井茫然一瞬:哦豁,胸肌?

  甚爾:「她要留下。」

  禪院直哉看向櫻井的表情瞬間就不對勁了——就好像是小動物看天敵一樣:「她是你找的新女人嗎?」

  櫻井掰開甚爾的手,聞言忍不住出聲:「新女人什麼鬼?你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啊,我這麼可愛的貓娘怎麼會和這種窮鬼在一起!就算是結婚也要找八十歲以上半死不活並且買了巨額保險的男人才可以啊!」

  直哉被這句話震撼到嘴巴不自覺張開了都沒有發現。他看看櫻井,又看向甚爾——隨後大少爺目光又轉回櫻井身上,開滿諷刺:「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樣不知廉恥的女人?」

  「像你這樣的女人,是不會有男人喜歡的,絕對是!嫁不出去的!」

  櫻井掏了掏耳朵,大聲:「報告老板,辱罵py是另外的價格。」

  禪院直哉:「……」

  媽的,這個女人怎麼回事?

  他磨著後槽牙,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卡扔到櫻井臉上,嘲諷:「這裡面有五十萬,拿著錢快滾。」

  甚爾立刻伸手去截那張卡,櫻井早有准備,一腳踹向甚爾膝蓋,滿臉痛心疾首:「連我的賣身錢都搶,你不是人!」

  別看櫻井個子小小,力氣卻可怕。甚爾在片刻權衡後,避開了櫻井踹來的一腳:「這錢難道不是因為我才賺到的嗎?」

  櫻井趁機一把抓住銀行卡,理直氣壯:「那是我挨罵的補償費!」

  禪院直哉咬牙切齒:「你看清楚!她就是這樣一個拜金女!姑姑的葬禮你不來就算了,為什麼還要和這樣的女人混在一起?你已經變成這麼軟弱的男……」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一股大力壓倒在沙發上!禪院直哉額頭上瞬間驚出冷汗,他的術式本該以速度見長,此刻卻毫無反抗之力的被一個女人壓在了沙發上,這是——何等可怕的速度?

  櫻井單手扣住他的手腕壓過頭頂,俯身時烏黑濃亮的頭發自肩頭傾斜落到禪院直哉臉上。發絲掃過臉頰時有點癢,他臉皮抽動了一下,試圖側臉避開。

  她的頭發上有股香氣,很干淨的洗發水味道,好像是泡泡糖一樣的甜味兒。

  禪院直哉色厲內荏的大喝:「你再不松手我就要打女人了!」

  包廂的燈光很昏暗,連帶著櫻井的臉也被籠罩上一層晦暗不明的光。她眯起眼眸打量禪院直哉,大拇指輾過少年的手腕內側,留下明顯的指印:「禪院大少爺,按照我們那邊的規矩,像你這樣不知廉恥被女人壓在身下的男人,都是要浸~豬~籠~的~」

  禪院直哉氣得脖子根都紅了,但他掙脫不開櫻井。明明少女的手指纖細,力氣卻大得離譜,他甚至用上了咒力,都無法掙脫。

  更讓禪院直哉無法忍受的是——這個女人身上可怕的壓迫感。

  櫻井的聲音帶著調侃,但只有正面和櫻井對視的禪院直哉,可以清楚看見少女濃黑瞳孔裡一片冷漠。她看著自己,不帶任何感情。

  一種高高在上的冷漠,疏離。

  這樣強勢的掌握者姿態,卻呈現在一個柔弱的女人身上。這樣矛盾的結合體,禪院直哉曾經也在另外一個女人身上看見過。

  無端的聯想令禪院直哉心情越加變差。他惡狠狠朝櫻井吐口水:「呸!滾下去!」

  看得出來,大少爺是真的氣急敗壞,連吐口水這種爛招都使出來了。

  櫻井躲開,松了禪院直哉的手,後退跳下沙發,兩根裹在黑色手套裡的修長手指並攏夾著一張從禪院直哉身上順來的信用卡:「調/教也是另外的價格,錢我先收下咯~」

  禪院直哉臉色發黑的爬起來,卻沒有氣急敗壞的衝上去和櫻井動手。剛才短暫的交鋒已經讓禪院直哉確信,自己肯定是打不過櫻井的。

  而且甚爾也不會幫他。

  禪院直哉只是不甘心。

  他揉著自己手腕上紅腫的指印:「你叫什麼名字?」

  櫻井沒理他,掀起裙子把信用卡插/進吊帶裡面。昏暗燈光下,少女過度白皙而漂亮的大腿一閃而過。

  女僕裝有配套的黑色長襪,緊縛著少女飽滿緊實的大腿,勒出一圈柔軟的肉。

  當那圈吊帶裡斜插/進一張信用卡時,仿佛在暗示著什麼。

  櫻井理了理自己的過膝女僕短裙,原地蹦了幾下,以確認那張卡不會掉。

  她看著瘦,但實際上並不輕,即使現在身體縮水到157,體重卻也有九十多斤將近一百。大腿上緊實的肌肉完全可以將絲襪和吊帶牢牢撐住,也能輕松卡住那張信用卡。

  剛剛差點被揍的禪院直哉忘記了恐懼,又忍不住開始噴垃圾話:「當著男人的面就掀裙子!不要臉……」

  櫻井轉頭,用手面無表情在自己腰帶上一比劃:「再廢話我就當著甚爾的面扒掉你底褲,看誰比較丟臉。」

  禪院直哉瞪大眼,人渣底線瞬間被櫻井刷新了。按照他的經驗,往日裡只要他那一套素質三連下來,女孩子只有氣得面紅耳赤無言以對的份。

  他平生第一次遇見櫻井這種打又打不過,還不要臉的女人。

  甚爾抓了抓自己頭發,抱怨:「我對男人脫褲子沒有興趣,至少也要是女人的裙子才行吧?」

  櫻井想了想,道:「我不介意脫裙子,但你沒錢。」

  甚爾把目光投向禪院直哉——禪院直哉不明所以,卻仍舊挺直了脊背——但櫻井秒懂,補充道:「他身上沒錢了,就兩張卡,現在都在我這。」

  禪院直哉震怒:「你為什麼拿走我兩張卡?!」

  櫻井:「因為我很貴啊!不管調/教py還是辱罵py,我都要收錢的。大少爺,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呢連礦泉水都不免費的。」

  禪院直哉:「你!」

  看得出來大少爺真的很生氣,氣到差點要暈過去。

  櫻井有點擔心:「他要是暈倒了我要賠醫藥費嗎?」

  甚爾:「你會賠嗎?」

  櫻井斬釘截鐵:「不會。」

  禪院直哉更氣了。他覺得自己絕對不能再和櫻井呆在一個地方,不然遲早被這個女人氣死——但是禪院直哉又不想自己一個人受這份氣。

  腦子裡迅速抓出一大串候補名單,他陰森森的看了眼櫻井,轉身怒氣衝衝的離開包廂出去打電話了。

  櫻井撓頭:「他不會搖人去了吧?」

  甚爾大搖大擺走到沙發上坐下,過於粗狂的坐姿使得裙子下滑,大腿肌肉輪廓一覽無余。他從桌上挑挑揀揀,拿了個看起來比較正常的蘋果吃下嘴:「管他的,反正今天一晚上過去就有工資拿,先混一晚上。」

  她覺得甚爾說的也有道理,桌上那麼多菜,不吃白不吃。櫻井正要坐下給自己加頓宵夜——包廂門被人從外面打開,調酒師黑著臉進來:「你們干什麼了?」

  坐在沙發上吃吃喝喝二人組停下動作,如出一轍的無辜表情:「什麼干什麼了?」

  調酒師本來有一肚子氣的。但被兩人同時盯住,即使他們面容美麗,卻也讓調酒師生出一種被猛獸打量要害的毛骨悚然之感。

  他心裡一激靈,語氣好了些許:「人提前退包間了,你們先出去吧。」

  其實調酒師原本是來問罪的。畢竟禪院直哉是有錢的大顧,把櫻井和甚爾留下來單獨談了幾句之後就要退房,那麼肯定是這兩人服務不到位的原因!

  但是正面和這兩人對上之後,調酒師又忍不住懷疑是不是人的心理問題。畢竟……美人恩也挺難消受的,尤其是櫻井和甚爾這種。

  對於調酒師的話,兩人都沒有異議。只不過甚爾出去後就被調酒師帶去換衣服,休息室裡頓時只剩下了櫻井一個人。

  她閑著沒事干,拿出手機准備玩會兒游戲,順便等甚爾——這時候偏偏有人火急火燎的闖進來,左顧右盼後,目光驚喜的看著櫻井:「這不是還有人手嗎?快快快,來幫忙去前面送個酒!」

  那人衝過來抓住櫻井手腕就想走,但是她很快就訝異的發現:櫻井力氣很大,她居然完全拽不動櫻井!

  櫻井紋絲不動的坐在原位:「送酒會加工資嗎?」

  休息室的燈並不是很亮,光線較為昏暗。在這昏暗的燈光中,櫻井的氣質也莫名飄忽起來,顯得不那麼嚇人了。

  那人一愣,道:「加工資?肯定加啊,只要人開得多,我們都有提成的……」

  櫻井眼前一亮,站了起來:「那走啊,去騙——去送酒!」


第75章 最強詛咒師

  夏油傑半夜被禪院直哉一個電話叫出來,臉色極差。如果提前知道禪院直哉叫他過來的地方是風俗店,夏油傑可能會把禪院直哉摁在地上揍。

  至少要讓他去咒靈肚子裡感受一下『回爐重造』是什麼滋味。

  要不是因為對方是禪院櫻井的侄子,夏油傑大概連那通電話都不會接。

  夏油傑對著手機那頭,氣壓極低:「我到了,你人在哪?」

  禪院直哉:「當然在包廂裡面啊!嘖嘖,你也不希望我因為付不起錢,被扣在風俗店裡吧?」

  夏油傑看了眼烏煙瘴氣,四面狼哭鬼嚎的風俗店,深呼吸,隨後對著手機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你也不喜歡和咒靈接吻吧?」

  電話那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夏油傑沒有給禪院直哉說話的機會,直接掛斷了電話。

  結束通話後手機屏幕上陸陸續續跳出幾條未讀消息,三個人的班級群裡,五條悟正在刷屏發甜點,硝子問他人去哪了。

  夏油傑直接忽略五條悟,回復了硝子之後,將手機關上。他面無表情走近風俗店,過於出色的身高很快就吸引了大批視線,有人對著他吹了聲口哨,酒精的味道四處蔓延。

  五顏六色的燈光亂晃,音樂聲大得幾乎要震破耳膜。

  夏油傑按照禪院直哉給的地址找到老板,卻被告知禪院直哉人已經走了,帳還沒有結。夏油傑揉了揉青筋暴起的額角,卻也沒有對著戰戰兢兢的店老板發火,問清楚賬目後幫禪院直哉把賬結完。

  他記得禪院直哉並不是會吃白飯的人,這位大少爺慣來喜歡用錢侮辱人,不可能來風俗店而不帶錢。而且禪院直哉跑到這麼偏遠的風俗店來玩兒本身就是一件足夠奇怪的事情。

  細心如夏油傑,在想到這一點後便開始有意識的套話,很快就從老板口中得知了兩位有和禪院直哉單獨相處的『臨時員工』。

  店老板為了證明自己沒有敲詐人,還主動帶著夏油傑去大廳為他指明:「你看,那個女孩子就是臨時員工之一。」

  夏油傑站在老板身邊,自高處望過去:在一片光陸離奇的彩色燈光和喧嘩裡,他一眼就看見了老板指的人。

  穿著女僕裝的少女個子不高,身上顏色過於黑白分明,反而顯得格外不近人情。即使穿上了可愛的貓耳女僕裝,不經意間掃過來的眼神,仍舊像是看死物一樣的冷漠。

  太顯眼了,無論是氣質還是外貌。重點是……

  夏油傑猶豫:「你們這邊,也收未成年嗎?」

  老板嚇了一跳,連忙解釋:「怎麼可能呢?我們這裡可是正經產業!小櫻井成年了的!只是長得顯小,外加化了妝而已,我可是看過她駕駛證的!」

  夏油傑眉心微蹙:「你剛剛說,她叫什麼?」

  老板茫然不解,又重復了一遍:「小櫻井啊——這個名字有什麼不對嗎?」

  櫻井抱著空盤子離開大廳,腦袋被酒精的味道熏得有點發暈。剛認識的新同事千美贊嘆道:「小櫻井你簡直是個賣酒天才!」

  本來只是臨時抓個人來頂數,誰知道櫻井也太會哄人了,只要是她拿出來的酒,那群人就像著了迷一樣毫不猶豫就給開了。

  櫻井打了個哈欠:「啊,熟能生巧,熟能生巧嘛~」

  畢竟她可是在歌舞町長大的,賣酒這種東西四舍五入甚至可以算櫻井的第一份工作。

  千美見櫻井打哈欠,體貼道:「你困了嗎?要不然先去休息吧,現在人少,已經不用幫忙了。賣酒的抽成你等會兒去老板那邊結算就行了。」

  櫻井點點頭,站起身往後台走。

  千美追上去,往她手心塞了一盒煙和打火機,衝她眨了眨眼睛:「實在不舒服,就來一支。」

  櫻井看著那盒便宜煙,沒有拒絕,笑了笑:「好。」

  繞路到後台走廊,櫻井把煙盒與打火機都放到窗台上。她不抽煙,不拒絕只是因為她覺得自己收下這些,會讓千美高興。

  從女僕裝的圍裙袋子裡摸出一根棒棒糖拆開塞進嘴裡,櫻井一邊透氣一邊想著:等會把煙二手賣給甚爾吧?

  話說回來,甚爾抽煙嗎?

  嘶,好像沒有看見他抽過。而且那家伙也實在沒什麼錢,萬一他不買怎麼辦?算了,還是下次找個借口便宜賣給孔老板好了……

  察覺到身後有人接近,櫻井以為是甚爾,正要說您老值完班啦?

  剛一側頭,嘴裡的棒棒糖突然被人抽走了——櫻井愣住。主要是她也沒想到有人能在風俗店這麼成年人的場所裡,從她嘴裡搶根棒棒糖。

  少女柔軟殷紅的舌尖也被扯出一截,亮晶晶的唾液黏連在粉色糖果和唇瓣之間。

  夏油傑:「別抽……煙?」

  他尾音遲疑,看著自己從小姑娘嘴裡抽出來的那根棒棒糖。月光落在窗台上,照亮了一盒沒拆開的煙,還有一個打火機。

  氣氛逐漸尷尬起來。夏油傑也不知道自己腦子裡哪根筋不對,反手居然把糖又塞回櫻井嘴裡了:「抱歉,我以為你在抽煙——」

  少年有些心慌,意亂之下力道沒有控制好,棒棒糖連著糖棍大半被塞回櫻井嘴裡。

  櫻井被糖塊噎到,連忙推開夏油傑衝到垃圾桶邊一陣干嘔,把糖給吐出來了。

  夏油傑手忙腳亂的給她拍背順氣。櫻井被他拍得背都麻了,趕緊抓住夏油傑作勢還要再拍的手:「大哥,初次見面,我們無冤無仇的,你為什麼要害我啊?」

  夏油傑:「……我不是,我沒有,我以為——以為你在抽煙。」

  櫻井沒好氣:「就算是我抽煙了,那也是我的個人自由。我們認識嗎?」

  夏油傑抿了抿唇,情緒莫名低落:「我們,在葬禮上見過。」

  接過夏油傑這麼一提醒,櫻井終於記起來:她去自己葬禮的時候,有遇到夏油傑。當時夏油傑送的郁金香,她還順了兩束拿去哄天內理子了。

  見櫻井不說話,夏油傑板起臉道:「你也是姐姐……也是禪院小姐,救助過的咒術師吧?」

  櫻井含糊其辭:「算、算是吧。」

  夏油傑蹙眉:「你還這麼年輕,又是咒術師,做什麼不好,非要來這種地方兼職呢?」

  櫻井看看外面的風又看看屋裡的夏油傑,編著借口:「我怕死,不想當咒術師。」

  她這句話說得太過於直白,以至於夏油傑都瞪大了雙眼,一時間不知道該拿什麼話來反駁櫻井。

  似乎……她說的也沒有錯?

  夏油傑心底感到難過,為禪院櫻井難過。他壓下那些難過,保持著平靜的口吻:「就算不當咒術師,別的工作也可以吧?這種地方不適合你來,你知道你這樣的女孩子,在這種地方工作有多危險嗎?如果你暫時找不到工作的話……」

  「櫻井,下班了。」

  走廊盡頭傳來男人低啞的嗓音。

  櫻井和夏油傑幾乎同時側頭望去,只見甚爾又換回了他自己的衣服,懶散的靠在走廊盡頭的牆壁上。

  他身上的壓迫感太強,瞬間就讓夏油傑炸了毛,同時又記起了這個男人:「禪院甚爾?!」

  櫻井抓起窗台上的煙和打火機,小跑過去:「噯!等會,我要去找老板結算抽成……」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手腕被夏油傑扣住。櫻井茫然回頭,因為夏油傑的動作過於突然了,以至於向來臨危不亂,最高記錄同時翻五條船都不眨眼睛的無下限三流神明,也露出了無措的表情。

  好像一只突然被揪住了後脖頸的貓。

  甚爾突然站直,大步走過來,一只手壓在櫻井肩膀上,和夏油傑對峙:「這位小同學,我同事雖然穿著女僕裝,但她可不是你的女僕哦。」

  「還有,我現在不姓禪院了。我叫伏黑甚爾。」

  夏油傑絲毫沒有要退讓的意思,他扣著櫻井柔軟的手腕,能感覺到那片皮膚冰冷得仿佛某種冷白色瓷器。

  這樣的溫度讓夏油傑很難不將她和自己已逝的老師聯系到一起。

  他道:「你不應該和他混在一起……也不應該在這裡工作。」

  櫻井:「——哈?」

  甚爾身子前傾,曲起的胳膊壓得櫻井肩膀一沉,男人身上的溫度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透過來,將櫻井的半個肩膀都捂熱了:「哇哦,那還真是不好意思,她就是喜歡和我混在一起,是吧?櫻井。」

  他咬重了那個『混』字,自上而下睥著夏油傑的目光,似笑非笑。少年被男人的目光激怒,手背上逐漸用力繃起了青筋。

  櫻井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你們要打架了嗎?能不能等我離開再打?我怕老板找我要維修費。」

  一個咒術師和一個天與咒縛,打起來絕對是行走的破壞機!櫻井才不要留下來給他們墊錢。

  她還沒有找老板結算抽成呢!

  夏油傑深吸了一口氣。他松開櫻井手腕,正色道:「禪院甚爾不是什麼好人,你也是被老師幫助過的人,老師不會想要看見你現在這樣自甘墮落的樣子。」

  櫻井的手重獲自由,趕緊給自己揉揉。

  聽完夏油傑的話,甚爾『嗤』的笑出聲。夏油傑當即對他怒目而視,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卻忍著沒有和甚爾動手。

  櫻井擺擺手:「知道了知道了,放心,我以後就不在這裡工作了。」

  說完,她也不管夏油傑信不信這句話,拉著甚爾就跑。

  兩人並肩走出走廊,櫻井往後一瞥,見夏油傑沒有糾纏不休的追上來,她松了一口氣。甚爾扯著嘴角笑了一聲:「你認識?」

  櫻井:「算債主。」

  甚爾:「那還挺有韌性,追債追到這裡來了。」

  櫻井皺眉,苦著臉:「我最怕應付這種人了,超級麻煩。」

  甚爾想了想,難得附和櫻井:「確實。」

  在這方面,連甚爾也不得不承認,他和櫻井很像。他們都怕應付夏油傑這類人。

  兩人找到老板結了工資,天□□明。他們在公寓附近對付著解決了一頓早飯,就回公寓補覺了。

  櫻井這一覺睡得很舒服,身邊時熟悉的心跳和呼吸聲,還有人類的體溫。這種感覺就好像在陰冷的雨天,獨自將溫暖的帶著好聞香味的被褥全部堆在床上,整個人裹著陷進去一樣。

  以至於她都有點不太願意起床。

  直到她的標記意識反饋,告訴她裡香那邊出事了。

  想到自己的投資,櫻井不情不願的撐開眼皮,雙目無神的看著天花板——旁邊甚爾還在睡覺,她偏過頭看了一眼,甚爾睡得姿勢倒是和櫻井很像,微微蜷著,手腳都保持在最好發力的狀態。

  兩人之間恰到好處的留出了三十多釐米的距離,如果有人偷襲的話這個距離足夠兩人同時翻身起來做出反應,而絕不會撞到對方。

  在櫻井坐起來的瞬間,男人也睜開雙眸,目光倦懶。

  她滑到床邊,曲起一條腿穿襪子:「你睡吧,我有任務,出去一趟。」

  甚爾很快又閉上眼,但原本明顯的呼吸瞬間輕了下去,幾不可聞。他原本就是為了讓櫻井好好睡覺,才刻意不壓制呼吸聲的。既然現在櫻井要走,那麼他也就沒必要讓自己大咧咧的露出破綻。

  他不問櫻井去做什麼任務,櫻井也不安排甚爾睡醒之前要去做什麼。雖然是同睡關系,卻意外的並不如何關心對方死活。

  不過兩三秒,少女像只半夜出門捕獵的野貓貓一樣,安靜又悄無聲息的消失在屋子裡。甚爾重新又睜開眼睛,單手曲起枕在後腦勺底下——屋子裡沒有開燈,床頭的白色雛菊有些焉了,卻還散發了淡淡的清香味。

  很安靜,旁邊的位置也是冷冰冰的,好像這間屋子裡從來沒有躺著第二個人。


第76章 最強詛咒師

  櫻井憑借著術師良好的身體,敏捷的穿行在建築之間。

  她給祈本裡香種下的詛咒是『不可以被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殺死』。只要有力量試圖越過這道詛咒去觸碰祈本裡香,就會引發詛咒。

  櫻井很自信自己的咒力,倒霉的肯定是動手的人。不過祈本裡香畢竟是自己投資了那麼久的對像,過去確認一下情況還是很有必要的。

  自己施下的詛咒自然可以感應到具體位置,櫻井很快就循著詛咒找到了一所小學。她翻上操場牆頭,看見了坐在公共設施秋千上的祈本裡香。

  女孩穿著校服,濃麗的臉蛋上帶著燦爛笑容,正側頭和身邊的同學說著什麼。不知道她同學說了什麼好笑的事情,裡香彎著眼睫笑容越發燦爛可愛。

  甚至還透出一絲幸福的味道。

  櫻井疑惑:這也不像被偷襲了的樣子啊。

  她順勢多看了兩眼和裡香說話的人:黑發碧色瞳的男孩白白淨淨,弱氣可愛。這份弱氣讓櫻井聯想到了常年來樓下借書的吉野順平。

  都是看起來沒脾氣的爛好人……

  這時,男孩伸手握住了裡香的手;他們手掌交疊的瞬間,櫻井下意識的一個激靈,之前那種詛咒被觸發的感覺又冒出來了!

  這次她很確信!因為她都看見裡香身上,屬於自己的咒力噴湧而出,像惡鬼似的狠狠撲向男孩了——但奇怪的是,每次咒力一撲到男孩身上,就像滾油入雪一般,迅速消失得無影無蹤。

  櫻井:「……」

  她本來想憋出一句髒話,但思前想後還是忍住了。不能帶壞讀者們,要考慮未成年。

  從牆頭跳下,櫻井落地時沒有發出任何一絲聲音。裡香和男孩都沒有察覺櫻井的出現,直到櫻井自己主動開口:「裡香。」

  祈本裡香悚然一驚,轉過頭看見櫻井:「……櫻井?」

  弱氣的男孩緊張起來,剛剛還輕松的笑容瞬間消失無蹤。但他還是鼓起勇氣和裡香站在一起,好奇的打量櫻井。

  櫻井:「他是誰?」

  裡香跳下秋千,把男孩擋在身後:「他是憂太,是裡香未來的結婚對像。」

  她加重了『結婚對像』這個詞彙的讀音,神態間不可避免的流露出幾分警惕。看得出來,裡香並不想把憂太卷進他們之間的交易裡。

  櫻井蹙眉打量著憂太,男孩無措的眨了眨眼,完全一副狀況外的模樣。他知道自己身上的力量嗎?

  或者說,他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嗎?

  祈本裡香掙開憂太的手,對他露出甜甜的笑容:「憂太,我和櫻井還有事情要說,明天再一起玩兒呀!」

  憂太暈乎乎的看了看櫻井,又看看裡香:「這是裡香的朋友嗎?」

  祈本裡香毫不猶豫的點頭:「沒錯,是裡香很重要的朋友哦!」

  憂太很信任裡香,不管裡香說什麼,他都點頭。他背起自己的書包離開,走出很長一段距離後,還不忘回頭向裡香揮手:「那我們回頭再見啦!」

  等到憂太徹底離開,祈本裡香臉上甜甜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見。她仰起頭看著櫻井:「現在就要開始還債了嗎?」

  櫻井:「我看起來像是那種壓榨未成年的人嗎?」

  祈本裡香睜大了眼睛:「啊,原來不是嗎?」

  櫻井:「……」

  有被冒犯到,謝謝。

  坐到秋千上放直雙腿,櫻井慢悠悠的蕩起了秋千:「剛剛那個男生,你們關系很好?」

  裡香重復強調:「憂太以後是要和裡香結婚的,就算是櫻井也不可以打憂太的主意!」

  櫻井沒好氣道:「我對那種一看就不會發財的小鬼沒有興趣!但你最好不要和他待在一起。」

  裡香:「為什麼?」

  櫻井:「他可能是個咒術師。普通人和咒術師待在一起,都是會帶來不幸的。」

  這是櫻井當了幾年詛咒師總結出來的經驗。術師就別想試圖擁有普通人的生活了,因為跟他們攪合在一起的普通人最終都會下場凄慘。

  力量階級的相差所帶來的的結局,不僅僅是話題度的高度不重合,還有日常需要面對的敵人的差別。日常生活中人類遇見詛咒的概率其實很低,但如果你和一名術師一起生活。

  那麼恭喜你,很快就要過上天天撞詛咒的幸福生活了。

  這就和陰陽眼的人更容易撞鬼,替身使者永遠會遇到另外一個替身使者,泡面桶裡一定有面餅一樣,是命中注定的必然事件。

  祈本裡香臉上露出一絲茫然:「咒術師?就是指和你一樣的人嗎?」

  她早就知道櫻井不是普通人,可能也不是個普通的打手。但『咒術師』這個詞彙,祈本裡香還是第一次聽到。

  櫻井搖頭:「不全是。我是詛咒師,和咒術師還是有點區別的……」

  她向裡香詳細解釋了詛咒的誕生,以及負責祓除詛咒的咒術師構成。順便也講了講咒術師和詛咒師的區別。

  如果咒術師是為了普通人的安全奔走,那麼詛咒師就是單純的為了錢而奔走。只要錢到位,才不管敵人是人類還是詛咒,一塊兒連根咒了就完事。

  如果是詛咒師的話,那大概還要加個業余活動:有事沒事就要去給官方咒術師找點麻煩。

  以此來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這類活動櫻井一向是不參與的。因為這是志願活動,沒錢賺。

  裡香聽完櫻井的描述,臉色變得難看起來:「按照你這麼說,那個什麼咒術界……如果發現了憂太的天賦,就會想辦法把他帶走嗎?」

  櫻井:「肯定會的,畢竟他的天賦很好。就算沒有被咒術界的人發掘,其他勢力遲早也會注意到他。」

  當然,除非他一直保持幸運A的狀態,終其一生不遇到術師,或許還能過上平靜的生活。

  裡香攥緊了自己的裙子:「櫻井,我可以——成為術師嗎?」

  櫻井想了想,從自己口袋裡掏出一團腦子。那團腦子剛被掏出來時,還掙扎著想要逃跑,被櫻井掐住後,反而安靜了下來。

  美少女握著一團粉嘟嘟的腦子,這場面著實有些精神污染。櫻井捏著腦子舉到裡香面前:「你看見了什麼?」

  裡香努力睜大眼睛,暗示自己:我能看見我能看見我能看見——

  碎碎念了十幾遍,她仍舊只能看見櫻井形成抓握狀的右手,而櫻井的掌心空無一物。

  祈本裡香沮喪道:「什麼都沒有。」

  櫻井不顧咒靈的抗議,把腦子又塞回了口袋裡:「那就是沒有術師天賦了。這玩意兒並不是後天訓練就可以做到的,只能看天賦,沒有天賦就沒有辦法了。」

  祈本裡香:「那櫻井的天賦是不是很好?」

  櫻井:「別和我比,沒有意義。」

  對照組至少要是同一個種族才有意義。像櫻井這種一誕生就彙集了億萬思潮能量的神明,不管想做什麼——除了發財之外——基本上都是先天天賦點滿的。

  祈本裡香垂著頭,唉聲嘆氣:「我不想和憂太分開。」

  櫻井沒有接話。她只是來確認裡香人身安全的,既然裡香沒事,她就准備跑人的。

  裡香抓住了櫻井的秋千繩子:「就沒有別的什麼辦法,能把我變成咒術師嗎?」

  櫻井從秋千上跳下來:「要是真的有這種辦法,全世界早就全民咒術師了。」

  成為咒術師後就不會再產生詛咒,那群天天007被工作壓榨到要嘔吐的咒術師們,恐怕巴不得全世界都是咒術師。

  櫻井的口袋鼓起蠕動了幾下,裡面傳來了充滿蠱惑性的聲音:「你想一直和憂太在一起嗎?我可以實現……」

  它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櫻井從口袋裡掏出來,一巴掌拍扁後扔進了嘴裡。

  裡香看不見詛咒,卻能看見櫻井的動作,和剛才的聲音。但是不等她開口,櫻井就先說話了:「如果有人對你說這種話,別相信,都是騙你的。」

  「任何所得都要付出代價,更何況你想要的是你原本不能觸碰的東西。在選擇相信對方之前,要先想想自己能否支付相應的代價。」

  裡香一怔。她歪過頭良久的凝視著櫻井,忽然展顏一笑:「櫻井,是個好人呢。」

  櫻井沒理她,輕巧的翻上牆壁,不過一個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裡香的視線裡。裡香臉上笑意漸淡,她坐到櫻井剛剛坐過的秋千上,輕輕晃著腿,自言自語:「真不想和憂太分開啊……要是可以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要是可以成為櫻井那樣強大的人,就好了。」

  走出學校許遠,櫻井駐足在一家甜品車面前。她舔了舔唇,從自己口袋裡掏出一把零錢,然後發現那些零錢都變得濕漉漉的,滴著水。

  應該是之前羂索的腦子被擠出腦漿後,把鈔票打濕了。

  她懊惱的蹙眉,兩根手指夾著幾張濕漉漉的鈔票,不舍得放手,卻又對上面的腦漿嫌棄萬分;早知道就不該把腦子塞進口袋裡。

  好麻煩,沒有零錢,不能買可麗餅吃了。

  「老板!來五個奶油可麗餅,要超~甜~的那種!」

  「悟,不要把你的口味強加給別人。」

  「唉?但是可麗餅就是要越甜才越好吃嘛!不甜的可麗餅還有什麼看頭?」

  ……

  如此富有品味的發言理所當然吸引了櫻井的注意力,她抬頭看見兩個熟人:丸子頭怪劉海,白毛一米九墨鏡。

  怎麼說呢?兩個人都是熟人,但是他們現在這樣站在一起,櫻井覺得自己又好像兩個人都不太熟。這真的是她前任學生和那位五條家的神之子嗎?

  看起來好像街頭算命的剛收攤。

  在吐槽對方的時候,櫻井完全忽略了自己穿著寬大的過膝外套,兜帽遮住大半張臉,身後還垂著一條蓬松毛茸茸貓尾巴的模樣,也很像一個剛從漫展現場回來的中二病。

  在外觀上不管怎麼看都不像正常人的三個人,在稀疏人群裡對上視線,就像眼睛沒瞎的人抬頭就必定看見天空一樣,是絕對會發生的事情。

  當然,如果你非要坐在屋子裡說自己看不見天空的話,那我也沒有辦法。

  櫻井眼巴巴的,看著對方手裡的可麗餅。看一眼,她又欲蓋彌彰的轉過腦袋,繼續嫌棄的拎著那幾張紙票。

  等它們晾干。

  五條悟吹了聲口哨,曲起胳膊搭在夏油傑肩膀上:「傑!她好像在看我耶~」

  夏油傑糾正:「是看我。」

  五條悟:「肯定是看我。畢竟我這麼完美的臉,誰能不看我呢?」

  夏油傑懶得和他爭這種問題,從老板手裡接過可麗餅後,大步走向櫻井——五條悟調侃:「傑,你原來喜歡這款的嗎?」


第77章 最強詛咒師

  「可麗餅,可能會有點甜過頭,要吃嗎?」

  帶著奶油香氣的食物被遞到眼前,隔著一段距離,櫻井都能嗅到奶油和草莓切片甜美的香味。她此時再看夏油傑,連帶著對方奇怪的劉海都好像散發出了聖光。

  迅速把髒兮兮的紙票塞回口袋裡,櫻井接過可麗餅,仰頭對夏油傑露出個笑臉:「謝謝大哥哥,大哥哥你人真好!」

  她仰頭的一瞬間,五條悟被自己嘴裡的可麗餅嗆到了。他瞪大蒼藍色的六眼,表情跟見鬼似的:「輝……輝月姬?」

  咒力感應好像有點不對,但又看不出具體哪裡不對。

  櫻井假裝沒有聽到,咬了一口可麗餅預備跑路。她剛邁開腿,就被夏油傑攔截下:「你昨天不是去打工了嗎?老板沒有給你結工資?」

  其實夏油傑還是沒有相信老板的措辭。他認為櫻井最多和自己差不多大,不可能已經二十多歲了。

  實際上櫻井補辦的駕駛證上確實寫著二十二歲。

  剛吃了人家的嘴軟,櫻井現在還處於很好說話的狀態:「結工資了,不過是打到卡上的,我還沒有取出來。」

  甜品車也不支持電子支付,櫻井兜裡裝的零錢向來有限,所以才會陷入剛剛那樣兩難的境地。

  可麗餅的奶油有些蹭到了唇邊,不用人提醒,櫻井自己麻溜的給舔干淨了。她樂顛顛的拿著可麗餅,再次打算繞開夏油傑跑路。

  夏油傑不著痕跡的移動,繼續攔在櫻井的前進路線上:「你之後有什麼打算嗎?不當咒術師的話,至少要去上學吧?」

  櫻井:「……上什麼?」

  她震驚得連餅都不吃了。

  夏油傑又重復了一遍:「上學啊。你這個年紀的女孩子,不管怎麼說……也該去念書才對。你是缺錢嗎?缺錢的話我可以借你。」

  櫻井都要哽咽了。她的學生原來是這樣樂於助人的好孩子嗎?當然,如果幫助的對像不是自己就更好了。

  她悄悄往後退了一步,強調:「我覺得你好像誤會了什麼。我已經畢業了,我是成年人。」

  櫻井費勁的從裡面貼身口袋裡掏出駕駛證,舉到夏油傑眼前:「你看,我真的成年了!」

  被舉到眼前的駕駛證上,赫然寫著二十二歲的年紀。

  夏油傑茫然之余又感到震驚。他低頭看了看櫻井,轉過頭認真的詢問自己朋友:「悟,成年的女孩子不管怎麼說,也該有一米五吧?」

  五條悟從短暫的愕然中抽身。他歪了歪頭,嘴角上挑勾起一點笑意:「其實也有一米四多的,不到一米三的應該不可能。」

  櫻井:「……我有一米六,謝謝。」

  只是因為能量缺失所以身體縮小了而已!不要因為自己高就默認我不到一米五啊這兩個吃了激素的混蛋!

  看出少女似乎不太高興,夏油傑體貼的將玩笑停止:「就算你成年了……那裡的工作環境也不適合你。而且今天不是周末吧?你現在是無業游民?」

  櫻井被問得頭大,悄悄往後退了一步:「大哥哥,你再問下去的話我就要懷疑你是不是暗戀我了。」

  這種時候她又毫無心理負擔的選擇了忘記自己駕駛證上的二十二歲,喊起『大哥哥』來得心應手。

  夏油傑仔細的打量著櫻井:「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除了葬禮和……店裡那次。」

  因為五條悟在,所以夏油傑沒有直接說風俗店。

  櫻井嚼著可麗餅,發音仍舊很清晰:「我沒有印像啊,可能你在夢裡見過吧——」

  手機自帶的鈴聲突然響起,櫻井拿出手機,看見是孔時雨的電話。她伸出一只手阻隔在自己和夏油傑中間,同時將來電顯示給他看:「我老板!不接電話我會失業的,失去這份工作的我將無家可歸,吃不起可麗餅也吃不起晚飯,流落街頭賣身葬父——你總不能養我吧?」

  夏油傑被她一連串的話堵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櫻井趁機接通電話,轉頭就跑,跑路的時候還不忘和電話那頭的人說話:「孔老板!有活兒了嗎?」

  她聲音雀躍,隔著那麼遠,夏油傑都能聽出櫻井是真的在高興。

  他有點茫然,和不知所措。

  五條悟一條胳膊搭上夏油傑肩膀:「不是吧?傑你真的喜歡這種?」

  夏油傑沒好氣的站直,把自己手裡多出來的可麗餅塞給五條悟:「別胡說,萬一被誤會怎麼辦?」

  五條悟挑眉:「那你為什麼一副要負責她人生的樣子?」

  夏油傑偏過頭,輕聲:「因為她是老師救助過的學生。如果老師看見自己救助過的咒術師,變成現在這幅墮落的模樣,一定會很失望吧。」

  他提到老師,五條悟臉上的笑容略微淡了下去。他咬了一口可麗餅,甜甜的奶油帶著草莓味化在舌尖。

  少年伸懶腰,修長的四肢舒展,像只過度發育過分健碩的雪豹:「所以我就說,那種沒有上進心的廢物只會拖後腿,我們為什麼要去遷就弱者啦?傑可不要學你老師哦~」

  孔時雨聽到電話那頭,櫻井明顯帶著高興的語氣。他忍不住懷疑,是哪個倒霉鬼又遭這家伙毒手了?

  晃了晃頭,將那些思慮扔到腦後,孔時雨道:「對,新工作。你還記得之前那家讓你幫忙追債的賭場嗎?」

  櫻井想了想,迅速將其對上號:「哦。你說那家賭場啊?我記得。」

  「那家賭場怎麼了嗎?」

  孔時雨:「那家賭場最近出現了咒靈。咒術界那邊本來發布了任務,但是因為賭場內部有一些不方便公布於眾的東西,所以賭場老板希望私下聯系一些術式,在高專派來的咒術師抵達仙台之前,自己把這件事情解決。」

  櫻井:「酬金?」

  孔時雨那邊報了個數字,櫻井覺得還算可以。她將最後一口可麗餅吞下去,心滿意足的舔了舔唇:「可以,這單任務我接了。」

  剛掛完孔時雨的電話,櫻井就發現自己後台消息炸了。她隨便找了個台階坐下,打開消息群——這是詛咒師團體Q的內部群,但並不是所有的詛咒師都在裡面。只有到了櫻井這個級別的高級詛咒師才能進去。

  群內已開啟匿名聊天

  ■■■:啊啊啊好煩!今天做任務被高專的人搶了,那群咒術師怎麼還不猝死啦?氣死我了!

  ■■■:每日一問,007的咒術師們是靠什麼活到今天的?夢想嗎?

  ■■■:樓上1

  ■■■:盤星教那群傻逼又發布懸賞了,他們好有錢。

  ■■■:懸賞誰?

  ■■■:還能有誰?星漿體唄。不過賞金是真的高,我要是能做完這單估計能躺三年。懸賞鏈接

  ■■:來個星漿體,聯合騙錢,事後三七分,你三我七。要是摸到盤星教老巢,我們還能一起抄他的快樂老家。

  ■■■:???瑪格麗特你上大號說話。

  ■■■:???瑪格麗特你上大號說話。

  ■■■:???瑪格麗特你上大號說話。

  ■■■:話說回來,你們最近有人在仙台嗎?聽說高專最強二人組去仙台做任務了。

  ■■■:草,誰這麼倒霉和他們撞車啊?希望人有事蠟燭

  ■■:我在仙台。

  ■■■:反正都匿名了,那大家來聊點刺激的。最強二人組和瑪格麗特誰比較強?

  ■■■:二人組。因為瑪格麗特只有一個人。

  ■■■:我賭瑪格麗特,因為二人組要臉,而瑪格麗特沒有這種東西。

  ■■■:雖然是實話,但樓上你這麼說真的不怕被瑪格麗特打死嗎?

  ■■■:笑死。不是吧不是吧?真的有人覺得瑪格麗特無敵嗎?人家六眼神之子外加咒靈操術無限套娃,會打不贏?

  ■■■:???樓上新來的?看來還沒有被瑪格麗特毒打過。

  ……

  櫻井點進懸賞星漿體的鏈接,看著後面那一長串的零,倒吸一口涼氣:快比兩面宿儺貴了!

  盤星教這麼有錢的嗎?

  就是不知道盤星教本部好不好找?他們習慣存現金還是銀行?喜歡什麼樣的麻袋?

  櫻井的口袋一陣蠕動,粉色大腦又從裡面擠了出來。櫻井瞥了他一眼:「敢壓壞我的鈔票,就把你切了炒菜。」

  腦子蠕動的動作僵住。過了數秒,他放棄往外擠的動作:「櫻井,如果你只是要錢的話,我完全可以滿足你。我們兩個人合作,我會為你帶來你無法想像的巨額財富。」

  櫻井關上手機,食指並中指,嫌棄的抓住腦子一角將它拎出來:「你說說,怎麼個賺錢法。」

  見櫻井終於願意和自己交談,羂索心中一喜。它正色道:「只給別人打工賺錢終究是有限的。櫻井,你這麼強,這世間的財富對你而言就如同囊中之物。只要你願意,它們都可以任君采擷……」

  羂索的聲音很低,充滿了蠱惑性,讓人不自覺跟著他的描述,開始暢想他所訴說的未來。

  小嘴叭叭的說了一大串,羂索忽然察覺到些許不對勁。他轉動不存在的眼珠,憑借咒力觀察櫻井的表情——少女單手撐著下巴,雙眸冷淡,全然沒有被打動的樣子。

  見羂索停下,她甚至還不冷不淡的催促了一句:「怎麼不說了?繼續啊。」

  羂索:「……你的欲/望,其實並不是賺錢吧?」

  他早該猜到的。一個拿寶石當彈珠玩的女人,又這麼可能真的貪圖財富?但是——羂索無法理解。

  如果對財富沒有世俗的欲/望,那麼為什麼櫻井又樂於為人類辦事?而且她每次拿到工資時,那種由心而發的喜悅,不是假的。明明她是如此的強大,只要她想,有什麼東西是她不可以攥取的嗎?

  櫻井輕笑,單手壓著羂索繼續將他扔回咒靈呆的地方:「說完了?說完了就滾回去吧。」

  「攥取世間財富?你以為這種事情,我沒有做過嗎?看在我們勉強也算老相識的份兒上,我免費給你一個提示。」

  「我只是人類定義裡的神。按照更准確或者科學的說法,我也只是從人類思潮中孕育出來的長生種。」

  她不是人類擅自認為的神明。她只是一個和人類物種不同,卻又被人類思潮所哺育誕生的生命體。

  沒有同類,獨一無二,無比孤獨的長生種。


第78章 最強詛咒師

  這世界上存在著很多神明。但神與神之間的構成不同,所以也分成了很多個陣營。如櫻井這般從人類思潮中誕生的神明並不在少數,但人類的思潮變化實在太快太快。

  一個信仰的隕落,也太快太快了。

  櫻井印像裡,她從來沒有遇見過同類神明。不過聽更年長者說,在很早以前,是有不少神明從人類思潮中誕生的。

  櫻井也僅僅只知道這些了。畢竟她在『神』這個巨大的分支裡,都不算混得最好的那一個。

  將腦子裡湧出來的紛亂念頭扔出去,櫻井拍拍自己臉頰:今天也是努力打工,尋找人生意義的一天。

  加油!打工人!

  手機輕微震動,櫻井看見是孔時雨發來的賭場地址。她也沒有耽誤時間,得到地址後立刻趕往賭場。

  賭場地處郊外,並不繁華,分為地上和地下兩部分。地上就是賭場常年可以展示給別人看的光明面,而地下嘛——自然就是不方便展示給人看的部分了。

  櫻井在賭場工作人員的帶領下,通過電梯進入地下賭場,見到了老板。

  老板的辦公室裡有殘余的煙味,而老板本人則眉心緊皺,看起來心情不佳。在櫻井進來的時候,他一個深呼吸,強行收起了自己看起來非常情緒化的表情,擠出一個笑容:「您就是接下委托的術師嗎?」

  櫻井點頭:「詳細情況說一下,介紹完之後就清場,我會在帳裡把咒靈解決。」

  少女的果決讓老板有了點底氣。他擺手示意屬下先出去:「是這樣的……我們地下賭場,專門有個房間用來處理沒錢挑事的賭徒。但是三天前我的屬下將一名賭徒拖進去後,他們同時在房間裡失蹤了。」

  「後面我又派了人進去查看情況,但是進入房間的人也同樣無故失蹤。第二天情況開始惡化,連房間附近的人也跟著憑空消失。」

  「到了第三天,慘不忍睹的屍體……出現在了地上賭場的賭桌上。」

  老板沒有細說,櫻井大概也知道出現在賭桌上的屍體不會完整到哪裡去。大約正是因為屍體出現在了地上賭場,所以才會引起高專注意。

  高專會派誰來呢?

  櫻井腦海中閃過可麗餅的香甜味道,兩個人名呼之欲出。

  她道:「高專的咒術師什麼時候到?」

  櫻井還記得自己的任務是在高專咒術師發現賭場違規操作之前,把咒靈解決掉。

  提及高專的咒術師,老板臉上不自然的流露出幾分扭曲:「今天天黑之前,他們會趕到這裡。」

  櫻井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三點四十六分。

  她抽出自己的小太刀,神色淡淡:「來得及。地圖給我,我自己過去,不用人帶路了。」

  老板一愣,沒想到櫻井會連帶路的人都不需要。但轉念一想,反正這是櫻井的要求——他能少折損一些人,是好事。

  這樣想著,老板痛快的把地圖交給了櫻井:「這是平面地圖,有做紅色標記的地方就是那個房間。」

  地下賭場的地形並不復雜。畢竟不管怎麼說,它只是個賭場而已,布局沒有必要參考迷宮,隱蔽性也純粹是靠老板的私人火力和他與警方的交情來維持,並不是要像諜戰片裡一樣做個22世紀都未必能研究出來的超級機械堡。

  穿過分區的大廳,盡頭有兩條緊挨著的走廊。

  一條走廊鋪滿白色瓷磚,頭頂還有水晶吊燈,有點像豪華酒店的走廊。而另外一條走廊卻連瓷磚和牆紙都可以,可以看見灰色裸/露的水泥牆,頭頂的燈也是隔幾米才有一枚的黃色小燈,看起來就格外滲人。

  兩條走廊僅有一牆之隔,兩相對比下呈現出極大地反差感。

  櫻井拿出地圖對了一下:老板標記的房間在毛坯走廊盡頭。她稍微感覺了一下,空氣中確實飄散著近乎實質化的惡意。

  不過因為惡意實在是太濃重了,以至於櫻井根本沒辦法准確的辨認出咒靈位置,好像它在這個片區無所不在一樣。

  把地圖卷起來收進口袋裡,櫻井順著毛坯走廊前進,很快就到盡頭的房間。房間門關著,她伸手一推就推開了:屋子裡氣溫很低,只穿了三件衣服的櫻井下意識抱著自己胳膊打了個寒戰,隨後又後知後覺的想到自己其實可以用咒力取暖。

  黑暗的屋子中央突然升起一個賭桌,以賭桌為中心,逐漸擴散開淡淡的光芒。而站在賭桌對面的,卻是一個瘦長到完全看不出人形的人。

  它沒有手指,五官也模糊,身上嵌滿了骰子,聲音黏黏糊糊的:「歡迎來到地下賭場,請選擇游戲。」

  賭桌上面被分出幾十個小區,櫻井一眼掃出去,看出是不同的賭法。她走近賭桌:「這是你的術式?和賭博有關……話說回來,這麼多種賭法,你都會嗎?」

  咒靈重復:「請選擇游戲。」

  櫻井:「咦?原來是復讀機啊?我還以為是又遇到了有靈智可以交流的咒靈呢。」

  事實證明,有靈智的咒靈必然萬裡挑一,不會輕易出現。在櫻井說話的功夫,咒靈自顧自的選定了一個游戲:「因為玩家遲遲不肯進行選擇,所以荷官自動選擇游戲,游戲……」

  它的話還沒有說完,眼前雪亮刀鋒閃過,賭桌已然被小太刀劈開!

  櫻井雙手合握刀柄,在砍斷賭桌後發力跳落咒靈身前,改為單手穩握刀柄,刀鋒微側順著咒靈胸口斜劃出去,帶出一長條猙獰傷口!

  這一切都發生於瞬息之間,咒靈甚至都沒能意識到自己被砍了。此時櫻井已經轉到咒靈身後,單手按著它的頭顱向下摁——咒靈很快在她手中被捏成一團嬰兒拳頭大小的咒靈球。

  周圍冷氣消散,原本無緣無故出現的光芒和賭桌也全部都消失。

  櫻井立在一片冷寂的黑暗中,被凍得打了個哆嗦。她順手將咒靈球塞進外套口袋裡,出去找老板報備。

  等她到老板辦公室門口時,卻很快就發現了氣氛不對。

  門口的小弟朝她狂使眼色,搞得櫻井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要被跑單了。這時,辦公室裡傳出老板的聲音:「是櫻井小姐嗎?」

  櫻井:「是我。」

  老板干咳:「進來吧,櫻井小姐是我重要的人,我必須先接待她……」

  老板的後兩句話明顯不是對櫻井說的,他辦公室裡還有別的人?

  櫻井腦子裡轉過幾個猜測,腳下步子不停,推門進去。果不其然,辦公室裡除了不停擦汗的老板之外,還站著兩個身穿黑色制服的少年。

  他們的身高過於出色了,即使只是隨意的往那一站,都顯得格外顯眼:腿很長,寬肩窄腰,視覺效果上給了人最大的壓迫感。

  但櫻井只掃了一眼,手還在外套口袋裡,按著那個咒靈球:「老板,結賬。」

  老板心裡松了一口氣。他知道櫻井這句話,就是咒靈已經解決了的意思。

  殷勤的站起來,老板走過去想要握住櫻井的手,結果伸出手後卻發現櫻井一動不動,用一種看奇怪的人的眼神看著自己——老板尷尬,改為摸了摸自己鼻尖:「非常感謝您的幫助,要不是您,我們就要有大麻煩了。」

  櫻井冷淡的點頭:「卡號孔老板那邊會給你,打錢要在二十四小時之內。我先走了。」

  叮囑完打錢的後續,她抬手把兜帽戴上,拉了拉帽檐。

  櫻井抬手的時候,她深色袖子上明顯有一塊濕潤的地方,浸潤開血跡。

  等到櫻井離開,老板轉身向夏油傑和五條悟露出了老狐狸似的笑容:「如您所見,我們這邊雇佣的民間咒術師已經提前把咒靈解決了,你們二位還是請回吧。」

  五條悟『嘖』了一聲,隔著墨鏡,蒼藍色六眼冷冷打量著老板。夏油傑輕輕按住五條悟胳膊,以免他對普通人動手。

  他面對老板時,臉上露出淡淡的,不達眼底的笑意:「是嗎?不過關於那位咒術師,我還有些問題想要詢問——」

  櫻井走出賭場,發現外面居然出太陽了。她伸出手在太陽光底下一晃,很快又縮回自己口袋裡,嘀咕:「沒溫度,虛假的太陽光。」

  解決完賭場的咒靈,所獲得的報酬應該可以支持短時間的生活了。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天內理子才能從心底自願的喊出自己真名……說起來,天內理子好貴哦。

  她腦子裡想起那道天內理子的懸賞令,後面跟著一大串的零。

  從口袋裡將那枚咒靈球拿出來,櫻井走著神張開嘴,將它咽下。熟悉的令人作嘔的味道從嘴巴裡直衝喉嚨,她皺著眉,下意識伸手去摸自己口袋,卻摸了個空,只摸到幾張零錢。

  糖果不知道什麼時候吃完了,而這兩天事情過多的櫻井,也明顯忘記了補充糖分。

  惡心粘膩的味覺很快劃過食管砸進胃裡,好像被迫咽下了一碗攪拌甜湯圓的中藥汁。

  趁著那股惡心勁兒還沒有緩過去,櫻井干脆靠著牆壁開始想事情:星漿體的懸賞令那麼高,不可能沒有人接。天內理子到現在為止還平安無事,也只是因為她的位置還沒有泄露。

  不管是盤星教也好,天元也好,兩個選擇的最終結局都是需要天內理子獻出生命。

  除非有第三個選擇。

  突然察覺到有腳步聲接近,櫻井警覺的站直,側目看向腳步聲的來源——是夏油傑。他看出了少女的警惕,所以在距離櫻井十來米左右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少女臉色很蒼白,但唇瓣卻透出帶有水光的淡粉色。她穿的外套很大,兜帽投下的陰影遮住大半臉頰時,看起來格外可憐又嬌小。

  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離家出走的小孩。

  夏油傑舉起兩只手:「我沒有惡意。」

  今天上午還甜甜喊『哥哥』的少女,此刻卻神色冷淡,看夏油傑時好像在看一個沒有見過的陌生人。

  夏油傑:「你是咒靈操使?」

  櫻井皺眉:「你調查我?」

  夏油傑連忙找補:「沒有調查,我猜的。」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的從櫻井唇瓣上掃過,聲音壓低:「剛吃完咒靈的狀態,應該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第79章 最強詛咒師

  夏油傑沒想到櫻井也是咒靈操使。但發覺這件事情後,他再看櫻井時,自己都不自覺的感到心軟了。

  他想如果老師還活著,櫻井肯定不會是現在這樣。她不像自己那樣從小就遇到了好的老師,走上了正確的路。可能從來沒有人教過她什麼樣的路是正確的,什麼樣的路是錯誤的,所以櫻井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夏油傑也想像當初老師教導自己一樣,去引導櫻井成為更好的人。

  他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面前少女在爛泥裡越沉越深。

  櫻井用手背一擦自己嘴巴,原本只是帶了點淺粉的唇很快被揉搓出緋色。

  而嘴唇的主人恍然未覺,道:「對,我是咒靈操使,那又怎麼樣?這世界上那麼多咒術師,又不是規定了只能有你一個咒靈操使。」

  夏油傑覺得小姑娘梗著脖子倔強的模樣,也顯得怪可憐可愛的。他正色道:「我並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你既然也在接私活的話,為什麼不考慮加入高專呢?」

  「在高專內部,你能接受更好更系統的咒術師知識的學習,而且高專的咒術師也會發工資,絕對不會比你接私活更低。」

  櫻井理直氣壯:「我不想上學。」

  她這理由過於直白,直白到夏油傑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認識的同齡人大多都是咒術師,脾氣千奇百怪的都有。

  但像櫻井這樣厭學的還是第一次遇到。

  夏油傑:「你是討厭高專嗎?」

  櫻井向他伸出一只手:「回答問題要付費的,一個問題五萬。」

  她本意是想讓夏油傑知難而退。誰知道夏油傑當真從自己錢夾裡掏出紙鈔,放到櫻井手心:「二十萬,四個問題。」

  櫻井短暫的,出現了停頓。在這沒有說話發聲的片刻裡,她腦中掠過千百個敷衍夏油傑的理由——比如說現在漲價了,比如說我反悔了,或者直接拿了錢跑掉。

  夏油傑應該也不至於為了這點錢,就對她痛下殺手。

  但是面前少年的神情過於誠懇了,陳懇到櫻井那百分之十的人性都要斥責她:怎麼能這樣欺騙一個好孩子

  五指收緊將紙幣放進口袋裡,櫻井垂著腦袋,目光緊盯自己的足尖:「交易成功,你問吧。」

  夏油傑:「你討厭高專嗎?」

  櫻井搖頭:「不討厭。」

  夏油傑疑惑:「所以只是單純的不想上學,而不是討厭高專?為什麼這麼厭學呢?」

  櫻井:「這要算兩個問題。」

  夏油傑毫不猶豫的點頭:「可以。」

  他發現自己點頭之後,櫻井臉上並沒有露出如何歡欣鼓舞的神色。相反,她看起來更沮喪了,側身懶洋洋的靠著牆壁:「對,我只是單純的不想去上學,並不是針對高專。」

  「我沒有厭學,只是已經過了需要去學校的年紀,所以對學校沒有興趣。」

  夏油傑從自己錢包裡拿出最後剩下的現金,點了點數,欠身將其塞進櫻井口袋裡:「最後一個問題,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在葬禮之前。」

  原本癟下去的口袋,因為塞了許多現金而變得鼓鼓囊囊。而口袋的主人生平第一次不為此感到高興,心裡只覺得不妙。

  這個問題過於逾越了,她下意識想要找個謊話巧言令色的搪塞過去——這也是櫻井向來最擅長的小花招。

  可是夏油傑離她太近了,他眼底確確實實,帶著茫然。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一見櫻井就心生好感,就覺得她面善,就放不下。

  可是櫻井是知道的。

  因為夏油傑是咒術師。咒術師的靈魂比普通人更敏感,更何況是是夏油傑這種心細溫柔的人,靈感更勝過一般的咒術師。

  他和櫻井百分之八十的人性朝夕相處,熟悉感已經印進了靈魂裡。即使櫻井換了外貌性格,只要相見,夏油傑必然會感到眼熟。

  她身子後仰,捂住心口連連後退:「老板,持靚行凶是不對的。」

  兩人距離拉開一點之後,櫻井騰出手伸進自己口袋,憑借手感點了點數:夏油傑第二次給了她六萬多,遠遠超過櫻井『一個問題』的定價了。

  少女捂著心口故作抱怨,耳尖和臉蛋都泛紅。夏油傑忍不住輕笑,也沒有繼續逼近櫻井:「早知道長得好看可以當錢用,我就不給你塞那麼多錢了。」

  櫻井拍了拍自己臉頰,試圖讓上面溫度降下來一點。結果拍完之後,臉頰上的溫度更高了。她嘆口氣放棄了這種無所謂的行為,道:「確實見過。不過不重要,因為就算你知道了真相,也沒有意義——這世界上並不是每一次相遇都要有結局,尤其是與我相遇的話,還是無疾而終比較好。」

  她自認已經把話說得很誠懇,恨不得自己掏錢求夏油傑把這件事情給忘記。

  但夏油傑卻再度往櫻井的方向走了一步:「真相有沒有意義,要我知道了才算。」

  櫻井頭痛起來。她現在終於知道當初纏著阪田銀時問他兒子是誰的自己有多煩了——小兔崽子仗著自己恰到好處踩中對方審美的臉,偶爾示弱露出幾分柔軟,等到你心理防線動搖時,她/他就乘勝追擊說出『有沒有意義要我說了算』這種冠冕堂皇的話。

  雖然以前說這種話的角色一般是櫻井自己。

  兩人距離拉近時,少年人身上蓬勃的熱氣也跟著靠近櫻井。櫻井下意識往後退,然後撞到另外一具高溫的身體。

  她感到肩膀上一沉,白色柔軟的短發蹭著她耳朵,而白發的主人還笑嘻嘻的:「哇哦!好熱情,自己撞進來了耶!」

  櫻井:「……」

  她一貓腰從兩人縫隙中間竄出去,動作快得兩位天才咒術師都沒能看明白——櫻井一口氣把距離拉開十來米,板起臉:「老板,占臨時工便宜也是不對的。」

  靠下巴的天然軟墊突然消失,但五條悟也沒有摔跤。他懶洋洋的站直,兩手插在褲子兜裡,歪了歪頭:「要占到了便宜才算吧?像小櫻井這樣的身材沒有便宜可以占啦~傑你在和小櫻井聊什麼?」

  他很快又像沒骨頭似的,靠到了夏油傑肩膀上。但在五條悟靠上去之前,夏油傑一個閃現躲開,五條悟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

  五條悟大聲控訴:「傑你好過分!」

  夏油傑沒理他,從自己口袋裡拿出一張便利貼,在上面寫下自己的聯系方式,強行塞給櫻井:「等你想說的時候,可以聯系我。」

  「如果不想說的話,有別的事情也可以聯系我。」

  櫻井看了看自己手心被強行塞進去的紙條,有點無奈。她還沒說話,夏油傑便微笑著補充:「不要轉頭就扔掉或者當成可回收垃圾吃掉,我會等你短信的。」

  櫻井:「……你不要預判我。」

  夏油傑:「以防萬一。」

  她嘆氣,把紙條卷吧卷吧放進自己口袋:「不會扔進垃圾桶,也不會轉頭就吃掉了,放心吧。」

  等到櫻井離開,五條悟問夏油傑:「你老師的學生?」

  夏油傑:「不算學生。」

  如果禪院姐姐收了別的學生,他覺得自己不可能不知道。

  五條悟摸著自己的下巴,蒼藍色眼瞳轉了轉:「那你去問問她,有沒有姐姐?」

  夏油傑輕挑眉梢,皮笑肉不笑:「悟,雖然我知道你的癖好就是別人家的姐姐,但我還是不建議你去問別人如此失禮的問題。」

  畢竟五條悟和夏油傑開學打的第一架,就是五條悟問夏油傑是否有個姐姐——然後還想不想要個姐夫。

  雖然夏油傑並沒有姐姐,但夏油傑感覺有被冒犯到。

  五條少爺撇了撇嘴:「那是因為傑和我見過的一個人很像所以我才問的!」

  夏油傑表情明顯是並不信五條悟的鬼話:「哦,那櫻井也和你認識的那個人很像嗎?」

  「像啊!」

  五條悟理直氣壯的點頭:「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她比你還更像唉!除了年紀之外,連說話語氣都超級——像的!」

  他伸出胳膊比劃了一個誇張的半圓,以此來表示櫻井確實和自己認識的人很像。

  夏油傑無奈:「所以你找了這麼多年,都沒有再見過那個令你一見鐘情的輝月姬?」

  五條悟強調:「不是一見鐘情啦!是覺得她很有意思,想和她做朋友而已。哇傑你好齷齪哦~一看就是會在床底藏工/口/漫畫的壞孩子!」

  「所以把工/口/漫畫藏在床底下真的沒有關系嗎?」

  看著天內理子神神秘秘的從床底掏出一本封面少兒不宜的讀物,櫻井適當表達了一下自己對當代青少年的擔憂。

  天內理子嘟起嘴道:「可是我們班的女生都看的呀!如果就我一個人不看也太奇怪了。」

  櫻井:「這就是你大晚上喊我過來的理由?」

  天內理子臉上突然爆紅。她捂住自己的臉,害羞道:「可是我以前從來沒有看過這種東西,自己一個人看實在是太羞恥啦!所以才想要拉櫻井你來的嘛!」

  櫻井忍不住吐槽:「這種書兩個人一起看不是更羞恥嗎?」

  天內理子支支吾吾:「可是,可是和櫻井你待在一起,我會更安心的!」

  櫻井實在搞不懂有錢人的想法。這是什麼新的xp嗎?

  屋子裡暖氣開得很足,她脫下外套在天內理子身邊盤腿坐下:「行吧,一起看。」

  她的外套被扔到椅子上時,一張紙條從外套口袋裡掉出來。天內理子眼尖,扭身將那張紙條撿起來遞給櫻井:「你東西掉啦!」

  櫻井接過紙條,順手扔進垃圾桶。

  天內理子看了眼被她毫不留情扔掉的紙條,問:「路上被強塞的小廣告?」

  櫻井單手支著臉頰,漫不經心的翻開那本漫畫:「不是……比那個更麻煩一點的東西。哦對了,你最近能別出門就別出門,有人在懸賞你,而且價格很高。」


第80章 最強詛咒師

  天內理子絲毫沒有被櫻井的話嚇到。她把漫畫翻過一頁,習以為常:「知道啦!反正懸賞我的人那麼多,債多不壓身……嗚哇!」

  腦袋上突然被敲了一下,天內理子抱著自己被敲了一下的腦袋,眼淚汪汪:「櫻井!你打我?」

  櫻井:「好好珍惜自己的小命,知道我為你付出了多少嗎?」

  她可是在天內理子和巨額懸賞之間反復掙扎了許久,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拋棄了巨額懸賞,選擇天內理子。

  要是這個節骨眼上,天內理子再出點什麼事,櫻井大概會氣死。

  天內理子捂著自己被敲痛的額頭,卻露出一個傻乎乎的燦爛笑容。櫻井瞥了她一眼:「有什麼可高興的?」

  天內理子:「因為我知道櫻井生氣,是因為在乎我。」

  櫻井偏過頭,疑惑:「這也值得高興?」

  天內理子輕輕把頭枕在櫻井肩膀上:「當然值得啊!櫻井是我最好的朋友,櫻井在乎我,我超級開心的。」

  小姑娘身上暖呼呼的,靠著櫻井時,溫度也渡到了櫻井肩膀上。櫻井略微感到不自然,轉過頭去,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我又不是無緣無故的在乎你,你是我投資最多的對像,所以我才在乎你……」

  天內理子摟緊了櫻井的胳膊:「這世界上那麼多人,可是櫻井只投資了我,不正好說明我對櫻井來說,是特別的嗎?」

  櫻井:「……你這話說的,我居然無法反駁。」

  櫻井很難理解天內理子的想法,這種感覺就好像拿著標准答案寫卷子:答案都知道,但為什麼會得出這個答案,就完全想不明白了。

  她想不明白的事情很少會糾結,打了個哈欠便將事情拋之腦後。

  在天內理子公寓借住一晚後,櫻井第二天收到了孔時雨的轉賬。

  扣除手續費後,櫻井到手的酬金仍然不低。她腦子裡飛速算了一下帳,留下足夠過日子的生活費後,櫻井將多出來的錢全部轉到某個賬號上。

  邊刷牙邊完成了轉賬記錄後,櫻井把用完的一次性牙刷塞進咒靈嘴裡。被召喚出來當垃圾車的咒靈盡職盡責,嚼吧幾口把它咽了下去:「咕嚕……咕嚕咕嚕……」

  櫻井拍了拍咒靈的腦袋,嘆氣:「沒辦法啦,垃圾留在房間裡會被人發現的。吃白飯的人沒有資格挑三揀四嘛。」

  咒靈:「……」

  不,吃白飯的只有您而已。我可是一口白飯都沒有吃上!

  處理完自己留下的痕跡之後,櫻井正要翻窗戶走人——天內理子帶著倦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要走了嗎?」

  她聲音裡滿是戀戀不舍。

  櫻井擺了擺手:「對啊,有事情要去處理。你繼續睡覺吧。」

  天內理子很快又睡回去了,呼吸很均勻,看得出來她確實很困。

  外面天色甚至還沒有全亮,櫻井翻出窗戶後,被外面冷風吹得一個激靈。她先回了索菲亞租下的公寓,進去之後卻發現屋子裡已經沒有人了,甚爾並不在屋子裡。

  櫻井進入臥室把自己之前換下的衣服和生活痕跡也一並清理干淨。清理痕跡時,櫻井在花瓶底下找到了甚爾留的紙條。

  她眉頭一皺,也沒看上面寫了什麼,一塊兒扔進咒靈嘴裡,讓它把垃圾全部嚼碎。

  把屋子裡的痕跡清理完後,櫻井給索菲亞發去消息,叮囑他記得退房。

  做完一切,櫻井又用手機點進詛咒師專門接懸賞的網站,搜索關鍵詞『星漿體』,把前十個任務全部一口氣接下。

  不過櫻井接任務時,所有的任務都顯示拒絕櫻井。

  櫻井『嘖』了一聲,氣憤填膺的在評論區打字。

  詛咒師交易懸賞區

  星漿體專區

  瑪格麗特:區別對待!憑什麼我不能接任務?!

  ■■已匿名回復瑪格麗特:老子為什麼拒絕你你沒有一點數嗎?每個把星漿體任務委托給你的雇主都被你暗殺了,老子又不是傻子!!

  評論區很快蓋起高樓。櫻井看著飛速增加的評論,越發不耐。她罵了句髒話,給索菲亞發去信息:你交易區賬號借我。

  索菲亞:櫻井大人,我的賬號已經被拉黑了qwq

  櫻井:……

  櫻井煩躁的打開詛咒師內部交流群。交流群內部匿名狀態還沒有解除,她剛發送出去一句借交易區賬號的話,底下立刻被『瑪格麗特上大號說話』刷屏。

  櫻井自言自語:「我風評有這麼差的嗎……」

  說著,她順手摸了下外套口袋,試圖摸出一顆糖安撫一下自己的心情。結果伸手進去,卻摸了個空——櫻井這才想起,自己口袋裡的糖昨天就吃完了。

  「早知道就讓天內請我吃飯了。」

  櫻井自言自語,頗為懊惱。

  這時忽然一只手伸到櫻井面前,屬於男性的寬大手掌攤開,白皙掌心默默地躺著一顆糖。

  櫻井順著那只手,偏頭看向那只手的主人——黑發丸子頭的少年,也略微偏著頭,對她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朝陽霞光將他黑色的發和黑色制服,都染上暖調的橘色。

  櫻井往後退了一步,警惕的避開夏油傑:「哇,你跟蹤我?你是變態嗎?」

  她故意用誇張的語氣說話,烏溜溜的眼眸滿是無辜。夏油傑舉起雙手做投降狀:「我說我只是路過,你會相信我嗎?」

  櫻井:「我信你個鬼!」

  索菲亞租的這個公寓偏遠。而據櫻井所知,高專咒術師出任務時校方會幫忙報銷住宿費,由輔導監督幫忙提前訂好酒店最好的套房。

  夏油傑要是真的能從市中心的酒店套房散步一直散到這裡,那只能說明這孩子終於被工作逼瘋了。

  夏油傑將握著糖的那只手,往櫻井方向遞了遞:「真的不要嗎?」

  櫻井拒絕得正義凜然:「我不吃陌生人給的糖果,除非你告訴我,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關於這點,櫻井是真的很好奇。她回憶自己昨天遇到了夏油傑之後的所有行為,確認沒有任何留下痕跡的地方。

  夏油傑到底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夏油傑面上露出幾分促狹:「那我說了實話,你就會收我送的糖果?」

  櫻井點頭,拍著自己胸口大大咧咧:「當然啊。互相分享過秘密就是好朋友了,好朋友的糖當然可以收。」

  當然,此乃假話。

  夏油傑手掌一翻,將糖果重新放回自己口袋裡:「按照你說的,要交換秘密才能算好朋友。那麼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也應該告訴我一個秘密才對。」

  櫻井:「……哈?」

  等等,不對。夏油傑原本是這麼狡詐並且一點虧都不吃的嗎?

  櫻井努力回憶了一下——她記憶裡的夏油傑還停留在頂多和自己差不多高,安靜懂事的好孩子形像。

  兩人大眼瞪小眼,夏油傑攤開雙手:「交換秘密的好朋友?」

  櫻井:「也不是不可以。你先說。」

  夏油傑倒是一點也不怕櫻井反悔的樣子,在得到櫻井同意後立刻說了實話:「因為你昨天在賭場收服的那只咒靈。我身為咒靈操使,對咒靈的咒力感應比普通咒術師強上很多。」

  「雖然昨天只捕捉到了一點殘余的咒力,但也足夠我記住了。剛被吞下的咒靈需要時間和咒靈操使磨合,沒有完全磨合好的咒靈,是無法完全收斂自身咒力的。」

  夏油傑就是靠著那只咒靈殘余散發的咒力,找到了櫻井的所在。

  櫻井聽著夏油傑的描述,只覺得胃痛。她這會兒唯一慶幸的大概就是自己還算謹慎,在離開天內理子公寓之前,將她房間裡的殘余咒力也用其他方法覆蓋了。

  這樣就算夏油傑循著咒力抵達了天內理子住的小區,也無法確定櫻井到底進了哪個房間。

  只不過路上散落的咒力,櫻井就沒有那麼用心的去覆蓋了。畢竟普通人也是有咒力的,那麼多散亂的咒力氣息交融,她都搞不明白夏油傑是怎麼單單分辨出來其中一種的。

  他是什麼犬科動物轉世嗎?

  夏油傑提醒櫻井:「我已經說完了,該輪到你了。」

  被提醒了的櫻井,滿臉哀怨的瞥向他,不情不願道:「你想要知道什麼?像我這種神秘的女人呢,秘密超級多的。」

  「不過事先說好,我們只能交換一個。交換太多秘密那就不是朋友,是敵人了。」

  夏油傑被櫻井的話逗笑。

  櫻井總有許多邏輯不通,但她說出來時又格外理直氣壯的歪理。

  他道:「嗯,就一個。我只想問你,我昨天留給你的紙條,現在在哪兒呢?」

  櫻井:「……」

  她抬頭看著天空,對面傳來夏油傑略帶笑意的聲音:「今天天氣不錯。」

  被搶了台詞的櫻井臉上表情出現了片刻的呆滯。她又將目光看向地板——夏油傑繼續慢悠悠的補充:「地板也很干淨呢。」

  櫻井:「……對不起,我把它扔進垃圾桶了。」

  夏油傑:「我記得昨天你才答應我,不會扔進垃圾桶,也不會把它當可回收物吃掉。」

  被質問了的櫻井很是心虛,目光漂移:「其實……雖然……我有記住號碼的……」

  這句話是實話,櫻井記性很好,只要掃過一眼的內容都會留下印像。當然,留下印像歸留下印像,如果時間過了很久的話,櫻井還是會忘記的。

  櫻井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對惡人更惡,但對著好人干壞事,櫻井就難免心虛。比如說她要是不小心睡了兩面宿儺,她或許還會理直氣壯以此勒索。

  但百年前不小心睡了自己三觀比五官還正的摯友之後,櫻井第一反應是連夜逃跑,生怕摯友要求自己負責。

  負責是不可能負責的,但要她對著摯友那種較真的性格說對不起我是個人渣我不打算負責——啊,說不出口。

  逃避雖然可恥,但是有用。

  此時此刻,面對著自己養大的前·乖巧可愛·學生,櫻井再次有了種面對摯友的錯覺。

  夏油傑嘆了口氣,無奈:「可是你答應了我吧?不會扔掉的。」

  櫻井:「……非常抱歉,但我不會賠錢的!」

  我知道錯了,但我下次還敢。

  夏油傑眼睫低垂,聲音失落:「是嗎?」

  櫻井:「——如果錢不多的話,我也不是不可以考慮一下賠償。」

  少年臉上失落一掃而空,露出燦爛的笑容:「那麼我們就換個秘密交換吧!不花錢的~」

  櫻井被夏油傑的變臉速度震驚,捂住自己心口:「老板,我合理懷疑你剛才是不是在騙我?」

  夏油傑笑眯眯的歪著頭:「嗯?騙你?怎麼會呢?我是在為你考慮啊。不用花錢了,你不開心嗎?」

  櫻井:「謝謝,並沒有很開心……算了,你說吧,想知道什麼秘密。」

  她揉了揉自己的脖頸,語氣有點無奈。而夏油傑在察覺到櫻井語氣裡熟悉的縱容無奈後,心底某個猜測越發擴大。

  他道:「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櫻井:「昨天賭場老板不是在你們面前說過我的名字了嗎?」

  夏油傑:「櫻井只是姓。我想知道——你的全名。」


第81章 最強詛咒師

  櫻井聞言一震,看著夏油傑:「你要知道這個干什麼?你確定就只想知道這個?先說好啊,能讓我保證自己說的是實話,並且絕不收取代價的機會就這一個,你就問個名字?」

  她又不是那些普通的妖怪式神,被知道了真名便要受制於人。

  相反,只有念出了櫻井真名的家伙,才會開始倒霉。

  夏油傑堅定的重復了一遍:「我要知道你的真名。」

  櫻井第一次遇到這麼上趕著給自己找麻煩的人。她指著自己:「我的真名不能輕易告訴別人,一旦知道了我的真名,你以後就要倒大霉了,而且生生世世都逃不掉這種宿命,即使如此,你確定還要知道我的真名嗎?」

  她的敘述讓夏油傑一愣。他收起了自己一開始的調侃,神色嚴肅起來:「會影響到我身邊的人嗎?」

  櫻井摸著自己下巴:「不好說哦,畢竟知道我真名的人類只有一個,而且那家伙沒有任何參考性的。」

  夏油傑:「……那家伙是?」

  他的話尾音未落,眼前忽然發黑。夏油傑很難形容那一瞬間的感覺,他好像還站在街角,但卻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身處何地,五感在這一瞬間喪失,呼吸間都是冰冷虛無的感覺。

  驀然,毛茸茸的觸感從小臂一直蔓延到鎖骨,夏油傑的視線裡出現一只巨大的,純黑色的豎瞳。

  那眼瞳絕非人類應該擁有,卻也不像是獸類。

  在和那只眼瞳對視的剎那,夏油傑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人類最原始的恐懼感。

  身體本能的戰栗,因為過度的刺激,雞皮疙瘩不受控制的冒起,心髒血液鼓動流竄的聲音敲擊著耳膜。這對視分明是一掠而過,但對夏油傑來說卻仿佛經過了千百萬年那樣漫長。

  直到耳邊重新響起汽車轟鳴,行人嘈雜的聲音時,夏油傑還沒有意識到那短暫的,瞬間的對視,已經結束。他眼瞳失去焦距,不自覺間流出眼淚。

  櫻井兩手插在自己外套口袋裡,仰起頭,純黑色的,屬於人類的眼眸冷漠的注視著夏油傑:「你看,這就是我本來的面目。你甚至無法窺探其全貌,只是對視一眼就已經……」

  夏油傑腿軟的往前一倒,恰好壓到櫻井身上。屬於人類的身體被他壓得往後退了幾步,櫻井連忙撐住他——少年嗚咽著本能的抱緊了櫻井,過於健壯的體型使得他可以輕易將櫻井圈進懷裡,恰到好處的體溫也被渡到櫻井身上。

  櫻井猶豫了兩秒,抬手熟練的揉了揉他的後腦勺,帶著點安撫意味。她在心裡犯嘀咕:咒術師的靈魂不應該更強一點才對嗎?

  怎麼就看一眼,這孩子看起來好像就快要不行了?

  啊說到底,果然還是因為銀時那家伙不正常吧?第一次見面和自己對視了那麼久,不僅沒有瘋掉的跡像,居然能笑得出來。

  所以就說啊,她唯一的人類信徒,簡直沒有任何的參考性可言。

  足足過了十幾分鐘,夏油傑才從那一眼裡緩過神來。他的心髒仍然跳得很快,過度的刺激讓大腦分不清恐懼和快樂,他下意識又收緊了手臂,茫然又本能的想要抓住一些什麼。

  就在剛才,他感覺自己身上的一切都被剝奪,從精神到物質,再到□□本身。那種感覺就好像是整個人從頭到尾都變得一無所有,只剩下這具身體,而這具身體卻又注定了要獻給……

  獻給誰?

  那個名字在腦海中閃現,但是夏油傑沒辦法正確的抓住它。全身的每個細胞都在抗拒恐懼著叫出那個名字。

  直到肩膀被人拍得發痛,夏油傑耳朵裡終於聽見了櫻井的聲音——「等等!夏油老板,我人要被你勒死了!」

  他意識到自己用力過度了,連忙松開櫻井。櫻井往後連退了四五步,警惕的看著他:「你哭也沒有用,反正我已經把真名告訴過你了,如果你沒有記住,那就是你的事情。」

  「和我可沒有關系哦!」

  她理直氣壯的說完,生怕夏油傑反悔。畢竟拒絕夏油傑這種人,實在不是櫻井擅長的事情;要怪就怪她的第一個人類信徒是個爛好心武士,搞得櫻井殘余的人性也全都是爛好心。

  夏油傑抬手一摸自己的臉,摸到滿手冰冷的,濕漉漉的觸覺。他慢半拍的意識到自己哭了——流眼淚這樣軟弱的事情,夏油傑自從上高專之後就沒有再做過了。

  上次這樣克制不住的哭出來,還是在確認禪院櫻井死亡的那一天。

  或許是太久沒有哭過了,即使現在夏油傑不記得自己為什麼哭,但哭完之後,心頭卻莫名感到暢快。

  夏油傑回過神來,卻發現那個滿嘴歪理的小騙子已經跑沒影了。他在原地呆站了數秒,隨即破功笑出了聲。

  旁邊路過的環衛工人向他投去奇怪的目光,表情好像在說:多俊的一小伙子,怎麼就瘋了呢?

  櫻井爬上本地最高的信號塔,一邊吹著風,然後想起夏油傑最後也沒有給自己糖果。她頓覺自己虧了——但好像又沒有虧。

  因為夏油傑最後也沒記住她的名字。現在沒記住,不代表以後就不會想起來;尤其是咒術師的靈魂總比普通人強大,或許某天越過閾值的瞬間,夏油傑就會喊出櫻井的真名。

  作為一個信徒稀少到不超過一個巴掌,而且在能提供最大願力的人類信徒只有一名的情況下,人類信徒自然是多多益善……要不是因為人類信徒稀少,櫻井也不會饞到打星漿體靈魂的主意。

  但是——

  嘆了口氣,櫻井自言自語:「我可一點也不想要人類信徒啊。」

  「哇哦!什麼信徒?」

  突如其來的,過於活力的少年聲音,讓櫻井嚇了一跳。她低下頭,看見比自己更低一階的地方,站著身穿黑色制服,白發藍眼,過分漂亮的少年。

  他那雙眼睛確實好看得過分,即使隔著墨鏡,那兩點過於通透的蒼藍色也十分引人注目。

  櫻井對這雙眼睛毫不陌生,她眨了眨眼:「喔,我記得你,夏油傑的同學——」

  五條悟一貓腰,跳到櫻井旁邊的鐵條上穩穩站著。冬日寒風吹得他衣角不斷翻飛,發出『颯颯』的聲音。他不依不饒的追問:「你還沒有告訴我呢,你剛剛說的信徒是什麼意思?」

  「還有,你是怎麼讓傑哭出來的?我都沒有看過那家伙哭耶!」

  櫻井心想:你沒看過的還多著呢——你看過夏油傑紅著臉說自己一個人不敢睡覺嗎?

  那肯定是沒有見過的。

  因為就算是櫻井,也只有在夏油傑十二歲之前見過。十二歲之後少年越發有了大人的自覺,連撒嬌都變少了。

  至於五條悟是怎麼找到自己的,櫻井倒是不意外。夏油傑能找到自己,五條悟當然就能跟蹤夏油傑找到自己;夏油傑是因為看見了自己的部分本體,精神恍惚才沒能察覺自己走了。

  但是五條悟又沒有精神恍惚。

  五條悟能追到這,並沒有什麼稀奇的。

  櫻井:「我的情況很復雜,小朋友不要多管閑事。」

  五條悟撇嘴,雙臂環抱著胸口不屑道:「小朋友?哈,比你高這麼多的小朋友嗎?」

  他伸手比劃了一下兩人之間的身高差,櫻井連到他胸口都勉強。因為這點身高差,以至於櫻井需要仰頭才能和五條悟對視。

  她看著五條悟比劃兩人身高差的手,嘲笑:「你不會以為比我高就是大人了吧?」

  五條悟自信比劃的動作一頓。簡單的言語交鋒,讓五條少爺意識到面前這個神秘的咒術師和他慣常欺負的歌姬完全不同。她太游刃有余,偶爾遷就自己時,帶著點無奈的語氣,讓五條悟想起某個英年早逝的女人。

  但越意識到這一點,他就越躍躍欲試——五條悟單手插著腰:「你管傑叫老板吧?我和傑是同學,四舍五入,那麼我也算你老板……」

  櫻井接話:「是的,五條老板,你有活要給我介紹嗎?」

  她應承得太快,五條悟只剩下了干瞪眼的份兒。他覺得自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半點反應都沒有,這讓他感到些許挫敗。

  上次產生這種挫敗感,也是和那個死得過早的女人相關。

  但五條悟絕不願意這樣輕易承認自己的挫敗感。他很快就找到了另外的話題:「你有姐姐嗎?就是比你大個五六歲,比你高身材比你好的那種。」

  櫻井:「……沒有,我是獨生女。」

  五條悟還不死心:「真的沒有姐姐嗎?」

  櫻井想了想,道:「如果老板你需要的話——只要錢到位,我也不是不可以有個姐姐。」

  她的表情看不出一點點撒謊的痕跡,五條悟彎腰湊近她,伸出一根食指把自己鼻梁上架著的墨鏡勾下來些許距離。

  此時此刻,那雙純粹蒼藍的眼瞳無限逼近櫻井,五條悟呵出一口氣,那口熱氣幾乎沿著櫻井的鼻尖,一路落到她冰冷又柔軟的唇上。

  距離拉到這麼近了,五條悟才慢悠悠開口:「仔細看看,真的是越看越像。其實沒有姐姐也沒關系嘛~只要等上幾年,小櫻井長大後不就是我喜歡的樣子了嗎?」

  他語氣輕挑而聲音低柔,好似海上誘惑水手的人魚在低語。只要五條悟刻意的想要展現魅力時,他確實是百分之八十的女性都無法拒絕的類型——即使性格惡劣爛到無可救藥,在那張臉和身材的加成下,依舊能輕易挑動人類心底的律動。

  畢竟沒有人能拒絕天菜。

  正是因為對自己外貌的自信,五條悟覺得自己沒道理不能捉弄到櫻井。

  然而事實上,櫻井只是身子往後仰,略微拉開兩人的距離後,義正言辭的拒絕他:「我不和老板談感情的,前老板現老板未來老板,甚至包括兼職老板——我不搞辦公室戀愛。」

  誰也別想靠辦公室戀愛,白嫖老子的工資!


第82章 最強詛咒師

  櫻井有意避開夏油傑和五條悟,連賭場後續的一些收尾工作都沒有去處理。她如果鐵了心的想要隱藏自己行蹤,這個世界上倒是真的沒有人能找出她來。

  六眼也不行。

  祈本裡香父親去世之後,她和奶奶相處得並不好,吵架挨打都是常事。不過礙於某些原因,祈本奶奶倒是並沒有棄養裡香,依舊讓她去念書了。

  某天放學路上。

  裡香今天沒有和憂太一起走,因為憂太要值日,而裡香需要按時回家;如果她不能按時到家,家裡的老太婆就會開始大吵大鬧。

  「不能把她也殺了嗎?」

  穿著小學生校服的女孩子,卻已經有了過於顯眼的美貌。她問出這句話時,臉上籠罩著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成熟和陰沉。

  櫻井嘴裡咬著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懶洋洋的綴在裡香身邊:「不——要——」

  「我又沒有錢拿。」

  祈本裡香:「我以後會給你錢的。」

  櫻井垂眸看了她一眼,嗤笑:「先想辦法把現在的債還上吧。你這個月發生了十二起車禍,有六次差點被從天而降的高空墜物砸死,你奶奶在你的水杯裡放了三次農藥,還有你家附近的流浪漢嘗試翻進你家圍牆十五次。」

  「要不是我給你留下的詛咒,你現在骨灰都該裝罐兒了。」

  祈本裡香停下腳步,抓住櫻井的衣袖。櫻井挑眉:「求我也沒有用。我不會太多管閑事的,對我又沒有好處。」

  她抓住櫻井衣袖的手指節發白,最終還是緩慢又無力的垂下。女孩低聲:「我會好好長大的。」

  櫻井摸了摸她的頭:「當然,你可是我的重點投資對像。」

  祈本裡香:「你最近沒有工作嗎?我都沒有看見你去上班。」

  櫻井撓了撓頭:「暫時不方便工作。」

  主要是為了避開五條悟和夏油傑。

  祈本裡香改為牽住櫻井的手:「櫻井,你還有其他的投資對像嗎?」

  女孩子的手是暖呼呼的,櫻井挺喜歡這個溫度,所以沒有拒絕,隨便她牽著了:「有啊,加上你的話,一共兩個吧。」

  一個祈本裡香,一個天內理子。

  裡香偏過頭,漂亮的眸子裡閃爍著光芒:「那櫻井比較喜歡誰?」

  櫻井秒答:「理子,她比較貴。」

  她回答得太快,答完之後忽然想到:咦,這樣的回答好像是不是——不太對?

  她瞥了眼裡香。但祈本裡香並沒有露出傷心的表情。她看起來已經習慣了櫻井的思維方式,在得到答案後露出了思考的表情。

  櫻井試圖補救:「我也挺喜歡你的,你長得好看。」

  祈本裡香:「可是世界上長得好看的女孩子那麼多,櫻井以後遇到更好看的女孩子,是不是就會忘記裡香?」

  祈本裡香的回答讓櫻井又意識到自己答錯了。她撓了撓臉,嘆氣:「人類真麻煩。」

  「手給我吧。」

  裡香眨了眨眼,將手遞給櫻井。她的手和櫻井相比還是小了許多,櫻井輕易的便將她手攏在掌心,兩手交握的時候,祈本裡香感到自己食指指腹發熱,她看見一個小小的魔法陣在自己和櫻井交握的手掌心之間。

  她問:「這是什麼?」

  櫻井:「一個記憶法陣,可以把和你相關的記憶全部存起來。這樣我以後想忘也忘不了。」

  裡香:「會一直記得我嗎?」

  櫻井點頭:「是啊,無論如何也不會忘記。」

  女孩低下頭去,耳尖冒紅,露出個小小的笑容。這笑容和她平時刻意對著別人露出來的截然不同,是真心實意的歡喜。

  櫻井能看出裡香很高興,雖然她並不明白這種事情有什麼可值得開心的。畢竟櫻井的記憶儲存裡扔著上百個封存起來的這種微小記憶。

  只要她這麼做了,那麼人類就會高興。事實上櫻井就算把這些記憶封存起來了,也從來不會去翻動他們;那些封存記憶的主角大多已經死去,只剩下生命漫長的櫻井還活著。

  即使打開那些積灰的記憶,也只是徒勞消磨時光。

  這時,櫻井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她低頭看了眼短信:「哦豁,工作來了。」

  祈本裡香乖巧的松開櫻井的手:「那你去忙工作吧。」

  櫻井揉了揉她的腦袋:「乖孩子。」

  短信是孔時雨發的,說有個很重要的任務,一定要當面交給櫻井。櫻井不明所以,在短信裡問了孔時雨幾句,他也不願意多說。

  這種情況相當罕見,櫻井幾乎都要懷疑孔時雨是不是又破產了。但是轉念一想,自己又沒有住在孔時雨家,窮神buff應該沒有這麼大的影響力。

  不過巧合的是,天內理子也准備回東京了。她的學校開學在即,總不能耽誤孩子入學——但如果天內理子回東京的話,櫻井倒是可以順便去孔時雨那邊走一趟。

  順便解決一下二號囤積給她一點小任務。

  其實上次去墓園給自己送花的時候就該解決了,只是櫻井不上心,自己忘記了。

  東京,郊外墓園。

  櫻井沒有買花,反正是去探望自己,沒必要多花錢。她走進墓園的一瞬間就感覺整個墓園溫度下降了許多。

  眼下分明已經入春,墓園的溫度卻好像還在冬天。

  櫻井穿行在墓碑之間,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墓。她本來以為過了這麼久,墓前應該荒蕪了。沒想到還是出乎意料的干淨,墓碑前面甚至還放有新鮮的花束。

  她小聲自言自語:「誰這麼好心,還來給我掃墓啊?」

  墓碑後面的陰影扭曲起來,一具雪白巨大的骸骨自陰影裡爬出來,散發著可怖陰森的氣息。但詭異的是,它身上卻沒有咒力波動的氣息。

  骷髏頭眼眶裡幽藍色冥火跳動,在對上櫻井雙眸的瞬間,骸骨害羞的又縮回了陰影了。

  過了一會兒,骸骨變成穿著衣服的少女,僵硬的走出陰影,向櫻井走去。它似乎是不太習慣用人類的軀體行動,所以走路走得格外艱難,甚至有些磕磕碰碰。

  櫻井實在看不下去了,勸告對方:「姐姐,你就算用原型也沒關系的,我不是顏控。」

  說著半真半假的話,三流神明臉不紅心不跳。

  『姐姐』低落的垂著頭,變化出來和櫻井有五分相似的人臉上卻沒能及時調整出相應的表情,顯得有些滑稽可笑:「我、我想讓你看看,我好看的樣子。」

  櫻井真誠的誇贊她:「姐姐的原型就很漂亮,我很喜歡。」

  姐姐遲緩的眨了眨眼,足足過了十幾秒,它臉上才延遲的漫上紅暈:「我也,喜歡櫻井。」

  它知道櫻井一定會回來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沒有立刻回來。不過姐姐不在乎這些,它已經等了很多年,漫長的余生好像只剩下『等待櫻井』這麼一個意義。

  所以無論等待多久,它都不覺得時間漫長。

  但不知道為什麼,心髒跳動得越發快速,似乎對櫻井的話感到不滿。

  姐姐茫然按了按自己的胸口,決心要把自己心髒的異樣告訴櫻井。只是不等姐姐開口,櫻井的手機又響了——櫻井一手牽起姐姐,一手接了電話。

  孔時雨在電話那頭嘆著氣問:「你還沒有到東京嗎?」

  櫻井:「到了啊,臨時去處理了一點事情而已。到底什麼任務啊這麼神神秘秘的?不會是幫忙照看誰的小情人吧?」

  她開了個玩笑,孔時雨卻因為這個玩笑而越發的愁。他壓低聲音道:「沒有那麼誇張……不過性質相近。」

  櫻井:「……哈?」

  看著突然掛斷的電話,櫻井露出茫然的表情:不是吧不是吧?她隨口一猜居然還猜對了?

  這種任務賺錢嗎?居然能輪到自己身上?

  姐姐擔憂的問:「電話,怎麼了?」

  它決定優先關心櫻井,至於心髒,可以之後再找機會問。

  櫻井撓了撓頭:「沒什麼,就是工作上的事情。走吧,我先帶你去我這邊暫住的公寓。」

  她在東京也有住處,不過依舊是便宜的公寓。因為是獨居,再加上工作需求,櫻井其實並不經常住在家裡。

  索菲亞倒是會來幫她打掃房間,但是被打掃干淨的房間看起來更像是無人居住冷冷清清的臨時居所了。

  因為懶得做飯,櫻井的廚房甚至還是空的。

  她帶著姐姐進入房間後將門關上,打開冰箱看了一眼:就剩下兩顆蛋,大概是索菲亞買的,不用看也知道應該壞得差不多了。

  櫻井轉頭問姐姐:「吃飯嗎?」

  姐姐歪了歪頭,表情呆萌。它慢半拍的開口:「不……吃。」

  拒絕吃飯的時候,姐姐感覺自己心髒跳得更厲害了,似乎心髒在不滿意自己的決定一樣。它不高興的握拳錘了一下自己胸口,因為用力過猛直接把胸口錘了個洞。

  鮮血四濺,那顆強健的心髒和姐姐的拳頭兩兩對峙,一時間居然不分上下。

  只有蹲在冰箱面前的櫻井,看著濺了滿地干淨地板的血,陷入沉默。她緩緩將門關上,拿出了哄小孩的語氣:「姐姐,我不餓。就算我餓了,冰箱裡沒有菜,我們也可以點外賣。」

  「你不用把自己心髒挖出來下鍋的——那玩意兒命硬,能不能熟都難說。」

  姐姐:「……」

  它艱難的想要向櫻井解釋,卻因為不太適應人類身體的發音模式而卡殼。偏偏這時候櫻井的手機又響了,櫻井擺手示意它先別說話,自己接個電話。

  姐姐委屈的垂著頭,暗自瞪了那個電話好幾眼,而胸口被它自己錘出來的傷口,則以驚人的速度不停自我修復著。

  櫻井走到窄小的陽台上接電話:「孔老板,你今天很反常耶!要被照顧的小情人不會是你的初戀吧?」

  電話那頭,孔時雨沒好氣道:「我初戀又不在日本!」

  「是是是——」

  櫻井把手機拿遠,漫不經意:「在韓國嘛。我知道的,你的允兒啊……」

  孔時雨打斷了櫻井的吟唱:「這次任務確實比較緊急,因為他們的監護人有事沒辦法留在他們身邊,所以才特意委托你幫忙照顧兩個孩子。」

  櫻井懶懶散散的趴在陽台欄杆上,皺眉:「小孩?還兩個?哇孔老板你不要太過分了,我自己還是個孩子呢,你居然讓我照顧兩個小孩子嗎?」

  孔時雨冷淡的提醒櫻井:「你只是因為術式而暫時變小了而已,實際年齡已經二十多歲的成年人了請不要說這種幼稚的話。」

  「那兩個孩子雖然年紀不大,但隨便拎出一個都比你成熟多了。而且他們自己就會做飯,你只要注意別讓他們被咒靈吃掉,或者被禪院家的人帶走,就行了。」

  櫻井:「禪院家的小孩?」

  孔時雨答:「不算,這兩個小孩裡面沒有一個姓禪院。不過他們爸爸倒是禪院家的人,其中一個小孩似乎有咒術師方面的天賦,所以禪院家想要把他帶回去。」

  禪院家的男人?有兒子?年紀不大,還沒有顯露出術式的?

  幾個條件在腦子裡一過,櫻井開口:「不會是伏黑甚爾的兒子吧?」

  電話那頭,孔時雨有點震驚:「甚爾提前找你說了?」

  櫻井:「沒有,我猜的。還真是他兒子啊?他本人怎麼不去看著他兒子?他可比我更方便吧?再說了,我出場費不便宜,他有錢雇我嗎?」

  反正以甚爾的怪物體質,哪怕是一級咒術師也能當菜瓜砍,另外委托其他的咒術師根本說不過去。櫻井才不信甚爾舍得專門花錢雇人去看護兒子。

  他不讓兒子幫他賺錢都算是最後的良心了。

  孔時雨苦笑:「是有原因的……在電話裡一時半會說不清楚,你還是自己過來一趟吧?」

  櫻井轉頭看了眼屋內,還沒有關上的冰箱空空蕩蕩,地板上潑灑著大量血跡,猛然一眼看上去活像個凶殺案現場。而坐在椅子上的姐姐雙手端莊的壓在膝蓋上,乖巧極了。

  注意到櫻井看過來,姐姐竭盡全力調動自己的臉部肌肉,對櫻井擠出一個堪稱伽椰子再世的微笑。

  櫻井若無其事的把頭扭開,道:「別,你家太遠了,我懶得過去。我們找家餐館談吧?順便還能吃個晚飯。」


第83章 最強詛咒師

  孔時雨掛斷電話:「櫻井說會過來看看。」

  在他說完這句話後,卻遲遲沒有得到回應。他忍不住轉頭看向旁邊的位置,裹著薄外套的男人正忙著把炒飯咽下去,看起來根本沒有在認真聽孔時雨說話。

  他皺眉:「為什麼要把惠他們扔給櫻井?禪院家……應該不至於——」

  最後一口飯進肚子,甚爾放下筷子身子後仰,懶洋洋的舒展著四肢:「禪院家不重要,找個借口支開櫻井而已。」

  孔時雨越發茫然:「為什麼要支開櫻井?是擔心櫻井會和你搶星漿體的酬金?可是櫻井她——」

  甚爾拿出一張紙條,扔給孔時雨。孔時雨手忙腳亂的接住,展開:紙條上密密麻麻寫著人名。

  甚爾:「這是近五年來關於星漿體的懸賞人,目前名字還在這張紙條上,並且還活著的人,不超過五個。而所有身亡的懸賞人,都曾經和櫻井有過接觸。」

  「櫻井接任務的途徑不僅僅有你,還有詛咒師論壇和Q。她比我們更早有機會接觸到星漿體的懸賞。以櫻井花錢如流水的同時又好財的性格,你猜她為什麼一直沒有完成過星漿體相關的懸賞?」

  能活到今天,孔時雨也不是笨蛋。他腦子裡飛快冒出某個猜測,卻不敢肯定:「可是星漿體又和櫻井有什麼關系?我認識她這麼久,可從來沒有聽說她和星漿體有什麼糾纏。」

  「再說了,櫻井是個詛咒師。她和星漿體的立場應該是天然對立的,她為什麼要幫助星漿體?」

  面對滿頭問號的孔時雨,甚爾沒好氣:「問問問,你以為我是十萬個為什麼嗎?我怎麼會知道?」

  「總之,要完成這次的任務,就按照我的節奏來。」

  孔時雨嘆了口氣,知道這方面甚爾才是專家。他道:「我會盡力說服櫻井幫忙照看惠和你的繼女。不過——我不確定櫻井會不會幫忙,你知道的,她從來不聽任何人的話。」

  別看櫻井現在似乎和孔時雨關系很好,但是孔時雨知道,這份感情僅僅是虛假的繁榮。對於櫻井來說,或許孔時雨和甚爾都沒有什麼區別。

  只是她出於工作需要,而不得不接觸的人罷了。

  甚爾站起身:「你只管按照我說的去做。」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她會幫忙的。」

  如果櫻井和禪院家的關系,當真如同他所推測的那般。那麼櫻井就會留下來幫忙。

  即使櫻井拒絕了,甚爾也有其他辦法將她引開——總之,如非必要,甚爾並不想和櫻井正面廝殺。

  勝率不高,而且麻煩。

  櫻井帶著姐姐到了和孔時雨約定好的餐館。

  孔時雨比她們先到,已經點了幾道菜。他遠遠看見櫻井推門進來,於是朝櫻井招了招手,隨即孔時雨看到姐姐,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這又是誰?

  看臉的話,好像有那麼一點像櫻井……額,她的親戚?

  櫻井和姐姐一起走了過來,她幫姐姐把椅子拉開:「坐。」

  穿著新衣服的少女,姿態有些別扭的坐了下來。她坐下來還想幫櫻井也拉開椅子,但因為力度沒有掌握好,直接把椅子的木質靠背給擰下來了。

  手裡捏著一截斷掉木條的姐姐,面露茫然。對面的孔時雨,則表情更茫然——櫻井面不改色把那截木條從姐姐手裡抽出來,然後扔進垃圾桶。

  孔時雨沒話找話:「這位——壯士,好力氣。」

  姐姐臉上五官各自有各自的想法,互相亂動努力擠出一個微笑:「謝謝誇獎。」

  孔時雨看著對方臉上一言難盡的笑容,艱難的用眼神詢問櫻井:我惹到她了嗎?為什麼她笑得好像要暗殺我一樣?

  櫻井若無其事的拿起菜單,一口氣點了十幾個肉菜。面對孔時雨充滿疑惑的眼神,櫻井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表姐,剛做完全身整形手術,表情控制還不太利索。放心,她挺喜歡你的,應該不會去暗殺你。」

  孔時雨並沒有被安慰到。他擠出一個干巴巴的笑:「喜歡就……不必了。」

  「我們來談正事吧,這是那兩個孩子的照片,和一些基本情況,你先看——算了,你吃完再看吧。」

  見櫻井已經投身吃飯大業,孔時雨習以為常的嘆了一口氣。他就知道,櫻井約他在餐廳見面,十有**是因為沒飯吃了。

  如果不是沒飯吃了,她也不會約在餐廳。

  注意到櫻井的那個表姐一直呆坐在原地,沒有動筷子,孔時雨出於經驗,勸了一句:「你別不好意思,趕緊也吃兩口。櫻井這家伙吃飯從來不剩菜,再不吃等會湯底都要被她吃完。」

  姐姐僵硬的轉了轉眼珠。它想起人類的眼睛好像沒辦法長時間不轉動的——不能被發現異常,會給櫻井添麻煩。

  心裡冒出這個念頭的同時,她的眼珠以極其可怕的速度在眼眶裡胡亂打轉。

  恰好目睹了這一幕的孔時雨:「……」

  他還是覺得這個人想暗殺他!!!

  櫻井嘴裡咬著一塊牛排,騰出手去拿資料。打開文件夾後,映入眼簾的是張大頭貼:圓乎乎白皙的小臉蛋,還有四面立起的黑色頭發。

  她咬著肉吃吃的低笑:「這小孩兒怎麼長得像顆海膽成精了一樣?」

  孔時雨:「我覺得你這個德性沒有資格批判人家小朋友發型。」

  櫻井聳了聳肩:「我可沒有批判,就感嘆一句。這小孩兒長得像他媽媽多一點。」

  孔時雨訝異:「你還見過惠的媽媽?」

  櫻井假裝沒有聽見孔時雨的話,繼續往後翻。第一頁就是伏黑惠的資料,六歲的小朋友資料總結下來也就薄薄一頁,而且連這一頁A4紙都沒有填滿,後面還寫了許多一看就是為了湊數的基本信息,看完之後連小朋友愛吃什麼都沒有寫到。

  她百分百確定,提供這份不靠譜資料的人絕對是甚爾。

  把資料翻到下一頁,櫻井看見了伏黑惠的姐姐伏黑津美紀。她在心裡算了下時間,有點疑惑:為什麼和伏黑小姐懷孕的時間對不上?

  她接著往後翻,後面出現了他們母親的資料——這部分資料甚至比伏黑惠的資料還要少。

  孔時雨一直關注著櫻井的進度,見她翻到最後一頁,便提醒她:「那一頁可以不看,他們母親現在人不在……不知道跑哪去了。」

  櫻井:「人不對。」

  孔時雨:「什麼不對?」

  櫻井皺著眉,抬頭:「這是伏黑惠的母親?親生母親?」

  孔時雨立刻理解了櫻井的話。他向櫻井解釋:「這位是惠的繼母。甚爾就是入贅她家之後改姓的伏黑。」

  櫻井茫然了數秒。她忽然意識到:啊,那個女人死了。

  這個認知讓櫻井愣了好一會兒,直到耳邊又重新響起孔時雨擔憂的詢問:「你怎麼了?」

  她迅速回神,若無其事的把資料夾合上:「沒事,這個任務我接了。」

  櫻井答應得太快,讓孔時雨一堆准備好了的勸詞都沒有地方可以發泄。他也跟著呆愣了兩秒,撓頭:「啊,哦……那、挺好的。工資也寫在上面了,日結,如果兩個小孩任意一方受到傷害,就算你任務失敗。」

  櫻井提問:「哪方面的傷害?萬一他們玩沙子揚了自己一臉也算?」

  孔時雨抽了抽嘴角:「放心,那兩個小孩兒絕對比你想像中的更成熟。」

  玩沙子揚了自己一臉這種事情,發生在櫻井身上的概率都比發生在那兩個小孩兒身上要大。

  櫻井攤開雙手,滿臉無辜之色:「我只是未雨綢繆。先說好,咒靈和禪院家的人造成的傷害才算傷害,其他的——熊孩子和外面的同學打架之類的,我可不管。」

  孔時雨揉了揉自己眉心:「可以。」

  他在心裡暗暗補充:這種事情也只有你會干。人家不知道比你成熟多少倍。

  吃過晚飯,櫻井帶著姐姐告辭。孔時雨把那兩個小孩的住址和房子鑰匙給了櫻井,讓櫻井明天或者後天就可以過去照看他們了。

  晚春天氣已經逐漸開始回暖,櫻井剛吃飽飯,略微有點熱。她解開了兩顆襯衫扣子,把暗紅色的薄外套脫下來搭在臂彎裡,與姐姐並肩走在街頭。

  這個時間點正是晚飯時間,街頭來來往往的人不少,大多數人都是結伴出行。櫻井往常都是一個人走在街頭,這次因為有姐姐在,她也有了可以挽著胳膊一起走路的人。

  姐姐側過頭垂眸看向櫻井:「不高興,嗎?」

  她冰冷的手指碰了碰櫻井同樣冰冷的臉頰,有點擔憂。

  櫻井輕笑,仰起頭時依舊面色如常。她抬頭看了眼月亮,懶散道:「還好。」

  「只是突然覺得,人類真是脆弱啊。」

  人被殺,就會死。死後靈魂會過三途川,忘記一切,重新開始。而忘記了前世的靈魂,是否還能算前世做下約定的人呢?

  應該不能算吧?

  桔梗轉世之後也完全不像她原本的樣子,性格意志都屬於『戈薇』這個身份。

  姐姐不知道櫻井心裡已經瞬間舉出了好幾個例子。它點了點頭,認真附和櫻井的話:「沒錯。人類,很脆弱,輕易的就會,死掉。」

  「我不會死。我會活很久,一直陪著你。」

  它說的認真,可櫻井只是彎起眼眸輕輕的笑,握住姐姐的手繼續沿著街道前行。她沒有回復姐姐的這句話。

  她想:這是第幾個了呢?

  等我翻翻記憶庫……啊,第十五個吧?上一個說自己生命漫長,會永遠陪著自己的是誰來著?

  因為活的時間太長,要櫻井從那麼多記憶裡單單挑出某個人來,確實有些許困難。她回憶了許久,模模糊糊的揪出一個名字:好像是叫——鬼舞辻無慘?

  不不不,這是上上個。而且他也不是真心的,他就想讓自己給他打白工。呸!狗資本主義家!

  糟糕,為什麼上一個記不起來了?

  沒道理啊,時間上應該不會差很遠才對,怎麼會記不起來呢?嘶……先想想特征?白毛?黑發?紫發?紅發?

  腦子裡瞬間閃過十幾張臉,然後又被櫻井一一否決。她眨了眨眼,自言自語:「這得是長得多普通,死得多早,才會讓我一點兒印像都沒有啊……」

  姐姐不解:「誰?」

  櫻井擺了擺手:「沒事,我自言自語而已。」


第84章 最強詛咒師

  第二天中午。

  櫻井被電話聲吵醒。她閉著眼睛,迷迷糊糊的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接通:「喂?」

  「是我,孔時雨。你過去了嗎?」

  櫻井揉了揉眼睛,試圖坐起來——腰間的手猝不及防收緊,她又被拖回姐姐懷裡,耳邊是格外穩健的心跳聲。

  明知道抱著自己的是姐姐,但近在咫尺的心跳聲又讓櫻井微妙的錯覺到兩面宿儺身上。

  捏了捏自己眉心,櫻井暗笑自己是否過於謹慎了。她掰開姐姐的手。順便回復孔時雨:「准備過去了。」

  「那兩個孩子今天要上學,未必在家。你進去之後先和他們解釋,不要嚇到他們。」

  櫻井敷衍道:「好好好我知道了——」

  「……你真的知道了嗎?」

  孔時雨覺得自己簡直是為櫻井操碎了心:明明每次做任務都非常干脆利落的一個人,怎麼平時交談起來總是副不太聰明的樣子?

  櫻井揉著眼睛,不耐煩的重復:「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照顧小孩兒嗎?看著人別死了就行。孔老板你好啰嗦啊!知不知道電話費很貴的?掛了。」

  不等孔時雨繼續嘮叨,櫻井直接掛斷了電話。她拖著姐姐爬起來,道:「換衣服,我們去見雇主。」

  姐姐被櫻井拖了起來,面上不見絲毫倦意。她困惑的重復了一遍詞彙:「雇主?」

  櫻井:「就是老板,給我們發生活費的那種。」

  姐姐慢半拍的點頭:「哦,老板。」

  她歪著頭,冥思苦想許久,然後猛地一拍自己腦袋:「啊,我記起來了!」

  櫻井咬著牙刷,從廁所裡探出頭:「什麼?」

  姐姐:「我,昨天要和你說——心髒的事情,來著。心髒,不對。」

  說著,它戳了戳自己的心口,表情莫名顯得委屈。櫻井又退回去繼續刷牙,漱完口後擦著手走出來:「正常,你心髒裡有一部分兩面宿儺的靈魂。兩面宿儺看見我能忍著不爬出來撕了我,就已經很不錯了。」

  姐姐呆呆的坐在床上消化完櫻井的話,沮喪道:「兩面宿儺的靈魂,不想要。」

  櫻井摸了摸姐姐的頭:「暫時先用著,等找到更好的再把這個換掉吧。」

  她的安慰讓姐姐情緒好轉許多。

  櫻井倒是半點不上心心髒裡那點靈魂——就那麼一點點靈魂,根本沒有力量找她麻煩。更何況現在沒有靈魂印記,下次見面兩面宿儺能不能認出她都不一定。

  兩人收拾完後,櫻井按照孔時雨給的地址,前往伏黑家。

  伏黑家在一處偏僻的民居巷子樓裡,住宿條件看起來實在不比櫻井原本住的地方好到哪裡去。她帶著姐姐上樓後找到對應的房間號,掏出鑰匙開門——

  鎖孔轉動發出輕微的聲音,櫻井打開門後發現屋子裡並沒有人。她環顧整個屋子:擁擠,但是被收拾得非常干淨簡潔。

  桌子上還有用紗罩蓋起來的飯菜,地板也被打掃得光滑干淨。

  ——

  津美紀和伏黑惠一同沉默的走在回家路上,夕陽把兩個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長。

  即將走到樓道口時,樓道裡傳來哐當的巨響。伏黑惠下意識的將津美紀拽到自己身後,隨即在兩個小孩子的視線中,一個大肚子女人抱著自己的肚子從樓道口滾了出來。

  她艱難的站起來,尚未站穩,上面又砸下來一只鞋子。孕婦躲閃不及,被砸中腦袋,扶著腰破口大罵——回應她的,是樓道裡更為難聽的男人的罵聲,還有小孩子尖利的哭聲。

  他們對罵得旁若無人,渾然不覺得自己給別人添了麻煩。

  被堵住路的兩個小孩兒面面相覷。津美紀深吸一口氣,正打算邁腿,卻被伏黑惠抓住了手腕。伏黑惠向她搖頭,低聲:「每天都吵,你去了也是挨罵。站會兒吧,等他們吵完。」

  論體力,他們兩個小孩兒遠不及成年人。所以有時候撞上這種吵架的場面,自然能避開就避開。

  如果避不開,站在原地等等,也無妨。

  罵架到一半,男人的聲音戛然而止。孕婦瞪大了眼,好像看見什麼怪物一樣——因為視角緣故,伏黑惠和津美紀都看不見樓道裡發生了什麼。

  但孕婦的表情告訴他們,可能發生的並不是什麼美妙的事情。

  「我說你們啊——」

  年輕女人拖著被打暈的男人,一步一步走下樓梯,純黑色眼瞳冷漠而居高臨下的睥著孕婦:「吵架可以回家去吵嗎?你們在樓道裡吵架很影響我出門遛彎的。」

  明明被她拖在手上昏迷不醒的男人身下已經淌開暗色血跡,但是女人仍舊是一副風平浪靜,和你商量等會要吃什麼一樣的淡定口吻。

  孕婦發出一聲尖叫,連滾帶爬的跑了,動作快得讓人懷疑她肚子裡到底有沒有孩子。

  櫻井把暈倒的男人拎起來,熟練從他口袋掏走零錢,隨後將他扔在地上。她一轉身,對上兩雙警惕又帶點懵逼的眼睛。

  兩個小孩兒,其中一個海膽頭有點眼熟。

  櫻井攥著那把零錢,想了三秒:「哦,你們就是津美紀和惠嗎?」

  海膽頭小孩兒秒答:「不是!你認錯人了!」

  櫻井把零錢揣進自己口袋裡:「沒認錯。我記性好得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櫻井,是被你們爸爸雇佣來保護你們的,在保護期結束之前我會一直和你們待在一起……還有我姐姐。」

  伏黑惠懵逼:「……我爸?」

  櫻井點頭:「是啊,我也挺驚訝的,他居然還有錢雇我。我以為他都輸完了呢。」

  她說這句話,伏黑惠居然完全找不出什麼話來反駁。津美紀倒是還想說些什麼,卻被伏黑惠拽住。

  小孩兒板著一張幼圓的臉,故作嚴肅老成:「那就拜托你這段時間保護我們了。」

  他不問櫻井為什麼來保護自己,也不問甚爾人在哪裡,接受現實接受得比櫻井想像中還要快很多。櫻井摸著下巴,上下打量他,小聲嘟囔:「除了臉和頭發,性格倒是不像。」

  惠的性格反而有點像甚爾。

  櫻井:「我逛出去買點吃的,你們先回去放書包吧——會做飯的話可以把飯做了,我不想做飯。」

  津美紀還沒能從櫻井跳躍式的對話裡回過神來,呆呆的點了點頭。

  理直氣壯的說完自己不想做飯後,櫻井摸著兜裡的零錢,准備去附近轉轉小賣部,順便熟悉地形。

  那個男人兜裡零碎錢不少,櫻井買了兩罐棒棒糖,一盒西瓜糖,准備散步回家。走到樓道口時,正遇到那個孕婦吃力彎腰拖著昏迷的男人往回走。

  看見櫻井,孕婦瞪大雙眼,表情驚恐不安。櫻井熱情的向她笑:「拖人呢?我也來搭把手好了。」

  她走過去拽起男人領子,像拎小雞一樣輕松的把他拎起來:「你家住哪?」

  女人語氣和善,氣質平和。如果不直視她那雙冰冷得沒有一絲感情的眼眸,基本上沒有任何讓人害怕的點。

  孕婦在心裡恍惚的想著:是我的錯覺嗎?為什麼覺得這個女人……好像比剛才長高了一點?

  「我問你家住哪?」

  耳邊聽到櫻井又重復了一遍的問題,孕婦打了個哆嗦,戰戰兢兢:「三、三樓……301。」

  櫻井點了點頭:「那我們還住得挺近,我在306。以後多關注哈——你會做飯嗎?」

  孕婦恍恍惚惚的覺得這種過於家常的對話,是否有哪裡不對勁?但她也不敢不回答櫻井的問題:「會、會做的。」

  幫忙把人拖到門口,櫻井和藹的從罐子裡抓出一把糖塞給孕婦:「懷孕了多補充糖分,以後有機會一起吃飯。」

  孕婦抱著一把糖,還沒緩過神來:「好——好的。」

  櫻井找到了第二個可以蹭飯的地方,心滿意足回到伏黑家:她有鑰匙,所以就沒有敲門。但是等櫻井打開門進去時,能明顯感到兩個坐在廳寫作業的小孩兒都嚇了一跳。

  兩人不約而同抬起頭看向櫻井,津美紀結結巴巴的開口:「櫻、櫻井姐姐,晚上好。」

  櫻井擺手:「不用叫姐姐,直接叫櫻井就好了。晚飯吃什麼?」

  津美紀恍恍惚惚的想:她問得好自然,就像是已經在這個家裡住了好幾年似的。

  伏黑惠接受度看起來更高一點,接過話茬道:「晚飯是海帶湯和水煮豆腐,鍋裡還有剩下的飯。我和津美紀都已經吃過飯了,你姐姐說她不吃。」

  櫻井看了眼坐在沙發上乖巧的姐姐,走過去拍了拍她的頭:「做得很好。」

  伏黑惠和津美紀寫作業的筆同時一頓,表情古怪起來。這次即使是早熟如同伏黑惠,也有點發懵:等等,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櫻井說過那是她姐姐吧?

  她那個姿勢是怎麼回事?

  摸狗嗎?

  櫻井吃飯向來不挑食。有條件就吃肉,沒條件的時候有吃的就行——吃完飯後她甚至還會主動去洗碗。

  津美紀看著廚房裡一邊哼歌一邊洗碗的女人,擔憂的小聲:「惠,我們……就這麼和她住在一起,沒有關系嗎?」

  她始終覺得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很危險。從在樓道裡看見櫻井毫無芥蒂的從男人身上順錢那一刻開始,津美紀恍然覺得自己好像看見了那個只有數面之緣繼父。

  再加上櫻井和甚爾相近的發色瞳色,以及冷白的皮膚——津美紀都要懷疑櫻井是不是甚爾的親戚。

  伏黑惠垂眸,面不改色的寫著作業:「有什麼關系?反正我們家裡又沒有大人,而且她比我那個不靠譜的老爹可靠多了。」

  「至少她吃完飯會主動洗碗。」

  津美紀:「……好像是這樣。」

  因為媽媽在家的時候也不怎麼洗碗,如果她和惠不去動手的話,碗槽裡的碗具能堆到發霉。和不靠譜的父母相比,櫻井確實看起來,更為靠譜一些。


第85章 最強詛咒師

  而在廚房裡主動擔任了洗碗工作的靠譜成年人櫻井,已經對著鏡子發呆兩分鐘了。

  她摸摸自己臉頰,自言自語:「居然這麼快就變回來了?我還以為會繼續維持到和一號會和呢。」

  鏡子裡櫻井已經不再是過於幼態的小圓臉了,即使臉頰輪廓還是圓潤,但已經是很輕易就能看出是成年人的臉。

  只看了兩眼,櫻井很快就對鏡子裡的臉失去興趣。

  她把洗好的碗分類規放回抽屜裡,重新回到廳裡。兩個小孩兒本來在偷看櫻井,她過來之後,兩人又立刻挺直脊背,假裝認真的寫作業。

  伏黑惠以為櫻井會問他一些關於他父親的事情——但櫻井坐到廳裡之後,居然真的也就是打開電視開始放電視,看起來絲毫沒有要做其他事情的意思。

  表面上在看電視,實際上櫻井的心思已經跑去了其他地方。

  甚爾雇佣她這件事情本身就透著奇怪。甚爾如果在乎自己的兒子,為什麼不親自來看著惠?甚爾在的話,禪院家沒有人能強行把伏黑惠帶走。

  孔時雨說甚爾因為一些自己的原因,所以沒辦法留在伏黑惠身邊。但是他們卻都對甚爾無法留下的原因避重就輕——會是什麼原因呢?

  櫻井總覺得所有的事件都恰到好處的缺失了一點關鍵信息,但她又無法將那點關鍵信息揪出來。

  伏黑甚爾,伏黑惠,禪院家——還有自己。這中間到底缺了哪一環?

  想了半天,還是一點思路也沒有。櫻井抓著自己雞窩似的頭發一通亂揉,泄氣的倒在沙發上,看起來也無心看電視了。

  身邊傳來小男孩的詢問:「蘋果,吃嗎?」

  她回過神來,看見伏黑惠遞來的一盤蘋果:蘋果被削成小兔子的形狀,很可愛。

  櫻井:「吃,謝謝。」

  伏黑惠將果盤放到櫻井面前,自己則在距離櫻井稍遠的地方坐下。櫻井捏了一塊蘋果放進嘴裡:「你削的?很厲害啊。」

  伏黑惠冷淡道:「津美紀削的,我不會。」

  唯一比較會聊天的津美紀洗衣服去了,而姐姐又不愛說話,於是分別坐在沙發兩頭的櫻井和伏黑惠很快就陷入了雙方都無話可聊的沉默中。

  好在電視機仍舊在盡職盡責的播放著新聞,勉強讓屋子裡的氣氛不那麼尷尬。櫻井琢磨著伏黑惠這性格到底像誰——好像父母雙方都不怎麼像。

  她走著神的時候,伏黑惠再度開口:「你……認識我爸爸嗎?」

  櫻井敷衍:「算認識。」

  伏黑惠敏銳從她簡短的語句中察覺出敷衍,於是立刻閉嘴不再談這方面的事情。他在這方面是個過度敏感又不善表達的人,上一個話題『流產』後也不能指望他立刻找到一個新話題。

  櫻井自顧自的走著神,忽然意識到眼下氣氛對於伏黑惠這麼一個小孩子來說,好像是過於壓抑了一些。她把蘋果咽下去,試圖緩解氣氛:「你爸人還不錯。」

  伏黑惠:「你不用說違心話,我對我老爸是什麼人,還是有點數的。」

  櫻井迅速改口:「好吧,他確實是個人渣。」

  伏黑惠靜默了片刻,沒有回應。櫻井偏過頭,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是不是聽著別人管你父親叫人渣,心裡又覺得不太舒服?」

  伏黑惠抿唇,口是心非:「沒有。」

  「你說的是實話,我沒什麼可不舒服的。」

  櫻井:「真的沒有這麼想?」

  伏黑惠堅定:「沒有。」

  櫻井單手撐著半邊臉頰:「如果你什麼都不想,那麼你就什麼都不會得到。」

  伏黑惠愣了愣。他慣來早熟,這句話對於其他同齡孩子來說或許無法理解,落在他耳朵裡,卻是帶著其他的含義,仿佛似懂非懂。

  他低聲:「可很多東西,並不是想了就會得到的。」

  櫻井掂起最後一塊蘋果扔進嘴裡:「不管能不能得到,想想又不犯罪,那就多想想唄。人總要有點夢想,說不定想著想著就實現了呢?」

  這段談話或許對伏黑惠是有所影響的,但對櫻井而言,不過是她眾多隨口說出去的話之一。

  活得久的人總有這麼一個通病,自己說出去的話或許自己都不會記在心上,櫻井更是其中之最。

  櫻井在伏黑家一住就是兩個月,中途也有撞上幾次咒靈,但是禪院家的人倒是沒有遇到過。櫻井也曾好奇詢問過津美紀,卻發現這兩個孩子似乎對禪院家的事情一無所知。

  天氣轉熱,夏風裡逐漸摻入蟬鳴,時間開始入夏了。

  她和孔時雨那邊約定的時間已經到期,櫻井沒有和津美紀他們打招呼,隨意挑了個太陽不錯的下午,趁著兩個小孩兒都去上課的時候,她給孔時雨發去消息:任務到期了,記得把錢打給我。

  孔時雨沒有立刻回短信,不知道在忙什麼。

  姐姐跟在櫻井身邊,歪著頭:「我們要走了嗎?」

  櫻井伸了個懶腰:「不是我們,是我。我該去收取報酬了。」

  她的手機被隨意扔在桌子上,屏幕還未熄,仍舊停留在備忘錄的界面:櫻井的備忘錄裡記載著近期兩個月所發布的關於星漿體的任務時間和發布人。

  在某個固定時間點,同一ID在多個懸賞網站發布了關於星漿體的任務。具體ID地址櫻井沒有查出來,不過她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必要再查了。

  這又不是協同警察辦案,還需要證據。

  之所以一直順著他們的計劃走,只是因為所有人都猜錯了櫻井的目的。

  他們以為櫻井是為了保護星漿體——而實際上,櫻井要的是星漿體自願獻出靈魂。還有什麼,比瀕死之際爆發的求生欲,更讓人類甘願鋌而走險?

  姐姐茫然眨了眨眼:「需要,我,嗎?」

  櫻井摸了摸姐姐的後腦勺,微笑:「你有更重要的任務要完成——星漿體的最終獻祭將會在高專深處薨星宮完成,高專很快就會迎來世上最混亂的瞬間。你要趁著這個瞬間,去把九相圖偷出來。」

  「能做到嗎?」

  姐姐握拳,像是期待著老師獎勵的小孩子一樣點頭:「絕對可以!」

  櫻井:「這個任務很重要,拜托你了。」

  ——

  子/彈貫穿太陽穴的瞬間,天內理子的大腦一片空白。死亡來得太快,連回馬燈幾乎都來不及。

  而比回憶更快湧出的,卻是記憶久遠的某段交談。

  「如果你以後後悔了,只要誠心誠意默念我的真名,我就會降臨於此,為你達成願望。」

  「記住我的名字:櫻井花。」

  她終於記起,自己不存在的朋友櫻井,到底是怎麼認識的了!

  櫻井——禪院櫻井——櫻井花。

  天內理子不知道自己臨死前是否有叫出那個名字,但她確乎似乎喊出了這個名字,明明她應該是被一擊斃命,瞬間死亡,不可能發出聲音的。

  子/彈穿透飛濺的血液,面前夏油傑尚未來得及反應過來的,帶著錯愕的笑臉,都詭異的凝固起來。

  一只蒼白的手輕輕握住子/彈,凝固的鮮血染紅她指腹。櫻井捏著那顆子/彈,向天內理子露出微笑:「我是花,響應你的召喚,降臨於此。」

  「在實現願望之前,我需先收取二分之一的靈魂,作為報酬。」

  鮮血和四濺的腦漿回到它們原本應該呆的地方,被破開的血肉蠕動著不斷再生,天內理子太陽穴上的傷口瞬間愈合。

  櫻井張開手,子/彈落地,時間重新開始流動。天內理子驚喜的看著她:「櫻井!」

  女人毫不吝嗇對她展露笑顏,恍然如同冰雪初融,初春風情。天內理子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太陽穴,那裡什麼都沒有,沒有傷口,沒有鮮血。

  站在入口處的甚爾反應極快,知道錯失這片刻良機後他不可能再從夏油傑或者櫻井手裡殺死天內理子,立刻選擇了撤退。

  錢下次還可以再賺嘛,為了這點事情搭上小命可就不值得了——更何況櫻井根本就不是人,跨種族的架有什麼可打的?

  「跑得還挺快。」

  櫻井歪了歪頭,倒是沒有打算去追。她對甚爾沒興趣,換句話來說:活太久了,沒有那種世俗的**。而且現在比起甚爾,明顯還是她的顧更重要一點。

  她偏過頭看向天內理子:「願望是活著離開這裡,還想和朋友一起去沙灘,去吃飯逛街,對吧?」

  天內理子呆呆的張著嘴:「可……可以嗎?」

  櫻井聳肩:「為什麼不可以呢?反正夏油傑他們不是正打算這麼做的——等等,你剛剛說什麼?」

  她聳肩到一半的動作僵住,呆滯的看著夏油傑。夏油傑的臉色很蒼白,雙眸焦距混亂,卻仍舊堅持的又重復了一遍:「我說,我記起來了。你的真名……櫻井花。」

  櫻井:「……???」

  不是,這還帶買一送一的嗎?!

  她誠摯抓住夏油傑雙手:「來,許願吧。」

  櫻井寧願白/嫖對方一半的靈魂,也絕不想再多個人類信徒!!

  夏油傑還沒從那一瞬間的精神衝擊裡緩過神來。他耳朵裡聽見了『許願』二字,被影響之後的大腦思考能力呈拋物線式下降,跟著櫻井的話題茫然回復了一句:「願望……願望——救——」

  櫻井一錘定音,生怕夏油傑清醒過來反悔了:「救五條悟是吧?放心,我這就去幫你救人。」

  她撒開夏油傑的手就跑,高專結界對櫻井來說有和沒有都一樣。

  很快她就在高專入口的台階上找到了五條悟——兩人目光相對,櫻井看著五條悟身上四處染血的襯衫,和光滑無傷的皮膚,陷入沉思:這個……真的需要自己救嗎?

  五條悟看著櫻井,臉上忽然露出神經質的笑意。他身上的咒力之盛,已經完全超過了正常狀態,甚至於已經開始逐步朝著所謂的『安全閾值』衝過去!

  他那雙蒼藍色眼瞳擴散,連帶著雪白的眼睫都好像因為過度興奮而在顫抖。血色和雪色,二者在他身上交融,於炎熱夏日中,鋪陳開別樣的瘋狂鋒銳。

  櫻井深吸了一口氣,趁這孩子還沒有徹底瘋,衝過去對著他腦袋上還沒有愈合徹底的傷口就是一拳;五條悟腦袋被打歪過去,身上飆升的咒力陡然止住,陷入昏迷。

  她摸了摸少年胸口,自言自語:「胸肌不錯……呸呸呸!說錯了,是心跳,嗯,心跳還在。」

  熟練的用反轉術式把自己打裂開的傷口又給治好,櫻井嘆了口氣抱怨:「怎麼每個世界意志都喜歡偏愛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啊。就不能多看看正常人嗎?這孩子要是在校園裡失控了該多危險啊……」

  人被治好治好還沒有立刻蘇醒,櫻井估摸著自己剛剛那一拳的力道,尋思著應該也不能給人一拳錘成腦震蕩?

  不至於不至於,她又沒有點滿暴擊。

  拍了拍手,櫻井決定先去解決最後一個隱藏禍害:盤星教。

  「我說……」

  甚爾有氣無力的用手掌按著自己眼睛:「我都跑到這兒來了,為什麼你還能繼續追過來啊?你是狗鼻子嗎?」

  櫻井反駁:「狗鼻子怎麼可能比我好使!你別污蔑我的業務能力!」

  甚爾覺得頭痛。他靠在粗糙的巷子牆壁上,有點無奈的看向櫻井:「我不想和你打。」

  從他意識到櫻井不是人類的那一刻起,甚爾就失去了和櫻井戰鬥的欲/望。這家伙不是人,甚至沒有正常人類的感情——她和自己勉強算半個同類。

  靠在牆壁上的男人緩緩往下滑,他手上的傷口沒有愈合,血液特有的甜膩味道在這片巷子裡揮發。櫻井站在太陽光底下,被陽光照耀的黑發越黑,而皮膚則顯得更白。

  她道:「有一次惠去上學的時候,問我爸爸什麼時候會回來。」

  甚爾仰起頭,純黑眼眸在昏暗中,驀然掠過光亮。他偏過頭看向櫻井,嘴角疤痕跟著嘴唇開合的動作輕輕動了動,但是沒有說話。

  櫻井往前走了一步,主動從光亮踏入太陽光照不到的陰暗中,顏色分明而冷漠的眉眼低垂,恰似悲憫神態:「告訴我你和盤星教高層的交易地點,就可以活著回去。」

  「那兩個月的保護費,也可以一筆勾銷。」

  天內理子的任務失敗,甚爾不可能拿得出錢支付給櫻井。櫻井是知道的。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諾基亞,扔給櫻井,同時將眼睛閉上:「裡面存著地址。」

  櫻井彎腰把諾基亞撿起來,對甚爾露出淺淺的笑:「多謝配合。」

  甚爾眼眸撐開一條縫,從狹窄視線裡去看櫻井,女人臉上帶笑,眼底卻冷漠。她眼瞳是純粹的黑,你無法從那雙過於冷漠的眸子裡看出主人的任何想法,任何情緒。

  在她的手觸及諾基亞的瞬間,甚爾突然按住了櫻井的手——她的手很冷,沒有一點溫度。

  甚爾:「你是禪院櫻井。」

  他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問。櫻井訝異:「你好聰明,這麼快就猜到了。」

  甚爾是她接觸的人裡面,猜出謎底最快的一個人。

  「看在甚爾君這麼聰明的份上,我可以提前告訴你答案。」

  她眼底浮現出些許真切的笑意,將冰冷的手從甚爾掌心抽出:「我所做的一切都沒有目的,我沒有立場,沒有偏好。你們認識的櫻井,只是你們想要認識的櫻井。」

  櫻井垂首,冰冷的手指輕輕摩挲過甚爾唇邊疤痕:「遠離我,拒絕我,忘記我,這是你最安全的選擇。」

  她的手指很軟,冰冷又柔軟,摩挲過傷疤的時候,帶起細密的酥癢。在綿密的,分不清是痛還是癢的觸覺裡,甚爾眼前一切景物都變得模糊,變得無法理解起來。

  他下意識想要抓住最後一絲清明,卻很快被更多冰冷又戰栗的情緒拖下深淵。

  等到甚爾閉上眼睛之後,櫻井輕松的把他扛了起來。繞開人群把人帶回伏黑家,現在時間還不到吃晚飯的時候。

  她把人扔到沙發上,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神色莫名——倒不是因為甚爾重,而是因為扛著的姿勢讓他胸口恰好抵著櫻井肩膀。

  櫻井隱隱約約意識到甚爾好像比她胸大。

  現在沒有人可以推鍋了,就很煩。

  很煩的三流神明把房子鑰匙往茶幾上一扔,直接翻窗戶跑了。

  盤星教分部門口。

  三個人聚集在此,他們從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是邪/教教徒。他們穿著西裝打著漂亮的領結,比側靠在牆壁上抽煙的孔時雨看起來更像是精英人士。

  其中一個梳三七分的男人皺眉詢問:「伏黑甚爾還沒有來嗎?已經快要超過約定好的時間了。」

  孔時雨:「放心吧,他會來的。這種任務他還從來沒有失手……」

  孔時雨的話戛然而止,隨之而來的輕快足音也吸引了另外三個男人的視線,他們看見台階盡頭有個穿著海藍色襯衫和黑色西裝褲的女人向他們走來。她左手拿著一把小太刀,長發濃黑而皮膚蒼白,那件海藍色襯衫成了她身上唯一鮮活的色彩。

  在看見櫻井的瞬間,孔時雨掐滅了煙,臉色不太好看。

  三七分男人尤在喋喋不休:「這個女人是怎麼回事?我不是說了這場交易不能出現第三方嗎?哪怕是見證者也不……」

  小太刀是孔時雨幫忙維修的,他知道這把刀有多鋒利。所以當三七分的腦袋被砍落,在空中順著慣性旋轉時,孔時雨一點都不驚訝。

  明明只揮了一刀,三個人的頭顱卻齊齊落地。他苦笑,站直身體:「原來甚爾沒有猜錯,你和星漿體真的是同一邊的。」

  「不是同一邊。」

  櫻井輕抖手腕,甩落刀身上的血珠:「我只是在工作而已。」

  一切妨礙天內理子奔赴自由和未來的勢力與人,都將由她來殺死。

  孔時雨往後退了一步,道:「可是裡面的人都是些普通人。他們狂熱的信仰著天元,他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的話到一半,突然止住了。和櫻井那雙平靜無波的純黑眼瞳對視時,孔時雨不自覺打了個寒戰:櫻井沒有殺意。

  她真的只是將殺人當成工作,而非殺人。

  孔時雨識趣的閉嘴。他認為自己和櫻井的那點交情,絕對比不上櫻井對工作的熱情。雖然不知道誰委托了櫻井這份工作,但毫無疑問,對方一定開出了櫻井無法拒絕的酬勞,所以櫻井會出色的將它完成。

  夏日的深夜並不涼快,即使是帶著冷意的寒風都帶著沉悶。櫻井蹲在河邊洗手,濕漉漉的黑色長發隨著她低頭的動作往下垂,發梢滴落暗紅色血跡。

  河面被攪碎,波光粼粼中隱約可以拼湊出女人過分冷漠又色彩鮮明的昳麗面孔。

  星漿體一半的靈魂足以彌補她在這個時空的損失,再加上兩面宿儺的靈魂印記已經被解除,繼續留在這個時空沒有任何意義。

  「獎勵自己一頓高級甜點好了。」

  櫻井對著河面自言自語:「這種機會可不多啊。現在的人類一聽需要自己獻出半個靈魂,就跟要獻出半條命一樣,更何況是星漿體這樣幾百年都難得碰見一次的特殊體質。」

  「去吃什麼好呢……」

  她抬起頭,看向河對岸,沿街的商店已經關得差不多了。櫻井這才意識到時間似乎過晚,她已經錯過可以買食物的時候了。

  更別提高級甜品,連一家開著門的甜品店都找不到。

  櫻井打開自己的手機地圖,自言自語:「二十四小時甜品店……二十四小時甜品店……拜托,請有個大城市的樣子吧。不要連個二十四——喔!找到了耶!」

  帶著擴散紅色的河水順著櫻井的手浸進手機。在她剛放大地圖的瞬間,手機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隨即黑屏了。

  櫻井握著黑屏的手機,笑容僵硬在臉上。

  路過的流浪漢衝著她的背影吹了聲口哨,視線尚未從女人纖細的背影上挪開,就被她一腳踹翻在地!

  流浪漢被突如其來的『橫禍』揍傻了,張著嘴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胸口一痛,目光漂移的不敢看櫻井踩在自己胸口的腳,結結巴巴:「對不起我我我知道錯了我保證以後看見您就繞著走——」

  櫻井俯下身,兩人距離拉近之後流浪漢終於確定,面前女人身上那股強烈的氣味,是血腥氣。他打了個寒戰,哭喪著臉覺得自己今天怕是要死在這裡了。

  早知道會遇見殺/人/狂,就應該在吹口哨之前先把自己的嘴打爛。

  櫻井:「有吃的嗎?我餓了。」

  被踩得胸口發痛的流浪漢,張著嘴茫然了片刻,干巴巴的擠出一句:「巧,巧克力可以嗎?」

  櫻井想了想,聳肩:「都可以。」

  流浪漢從自己口袋裡掏出一盒巧克力,努力的試圖為自己爭取活下去的機會:「這盒巧克力是我今天偷——新、新買的!還沒有拆過!非常干淨!」

  他本來想說是從小情侶書包裡偷的,但是怕因此惹怒殺/人/魔,於是臨時改口。但是櫻井並不在乎巧克力的來歷,她拿過巧克力的同時松開了流浪漢。

  河邊又重歸於平靜,流浪漢眨了眨眼,忽然間意識到自己安全了。他的臉因為不敢呼吸而憋得通紅,此刻終於又重新奪回了自己呼吸的能力。他連忙翻身爬起來,連滾帶爬的離開了這片區。

  之後這一帶流浪漢之間很快流傳開關於『專門打劫食物的漂亮殺/人/魔』的都市傳說……當然,這是後話了。

  現在還沒有成為都市傳說的櫻井慢悠悠晃蕩在深夜的城市街道上,嘴裡咬著剛從流浪漢手上打劫來的巧克力。

  巧克力的味道不是很甜,醇厚,又帶著微微的苦味,還有淡淡的酒香氣——等等!

  櫻井咀嚼的動作一頓。她茫然垂眸,看著自己手裡的巧克力,已經被咬掉一半的巧克力裡冒出半固化液體狀的夾心:是酒心巧克力。

  她舔了舔唇,把剩下半個巧克力一起塞進嘴裡,無意識的咀嚼。雖然櫻井表面上看起來和平時並沒有什麼區別,但是實際上,在意識到自己第一口吃進去的食物有酒精的瞬間,櫻井的腦子就已經離家出走了。

  嘴巴裡巧克力的味道混合著酒氣,櫻井抱著愛心形狀的巧克力盒子,腳步越來越輕快。她的意識裡一片空白,忘記了自己一開始想做的事情,同時也忘記了自己現在正在做的事情。

  直到她在混亂龐大的思潮裡,聽到了距離自己最近的一道聲音——有人類在喊她的名字。

  吃酒心巧克力都能吃醉的三流神明在放棄思考後,愉快的奔著那道聲音去了。她徹底拋棄人類的形態,穿過空間的縫隙,降落到呼喚的地方:一個公寓陽台。

  落地的瞬間櫻井嗅到煙味,她歪過頭疑惑看著抽煙的男人……不,對方的臉很年輕,或許該稱呼他為少年。

  夏油傑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櫻井,愕然到煙從嘴裡掉出去了都沒有反應。直到沒熄滅的煙燙到腳背,他往後跳了兩步,抱著自己小腿單腳亂跳,倒吸著冷氣,黑色披散的頭發濕漉漉披散在肩膀和脖頸上。

  因為弓腰的姿勢,黑色背心越發服帖,勾畫出過分漂亮的肌肉輪廓。

  腳背上灼熱的滾燙感一掠而過,尖銳的疼痛只有片刻,很快又歸於平靜。夏油傑有點不好意思的放下腳,站直。

  他有很多問題想要問櫻井,但是面前這個明顯是成年人的櫻井突然冒出來時,夏油傑又不知道自己該問什麼。他總覺得面前看見的人好像是一場夢似的,她突然就從空中掉出來,像志怪故事裡突然掉進主人公懷裡的狐狸或者野貓。

  「你……」

  夏油傑的話才開了個頭,就被推到陽台牆角。他高度緊張的繃直脊背,感覺到壓上來的女人身體格外柔軟——柔軟又冰冷,在悶熱的夏夜裡好似快要融化的冰塊。

  櫻井的個子不如夏油傑高,但她仰頭看著夏油傑時,那目光卻給夏油傑一種她在俯視自己的錯覺。

  那目光帶著打量,還有疑惑。櫻井抬手摸了摸夏油傑的唇,少年打了個抖:「你——」

  那截冰冷纖細的手指順勢探進他嘴裡,壓過夏油傑的牙齒,舌面,順便把夏油傑剩下的話也給壓了回去。

  夏油傑的舌尖嘗到淡淡的甜味兒,好像是巧克力殘渣的味道。

  他感覺有什麼毛茸茸的東西纏上了腳腕,順著寬松的褲腳往上探索。而壓在他身上的櫻井仍舊眼眸平靜,一點也看不出喝醉的模樣。

  她舔了舔少年的耳廓,聲音裡都透出黏糊潮濕的觸覺:「我聽到你喊我名字了。」

  「我接受你的獻祭——」

  「我開動啦~」


第86章 社畜的日常

  獻祭和靈魂交易其實是兩回事。

  靈魂交易是指接受委托的神明妖怪在完成人類願望之後,按照願望的內容收取一定的靈魂。靈魂缺失只要不超過百分之八十,人類就死不了。

  而獻祭就不一樣了,獻祭是指在呼喚神名後獻上祭品。神明是可以白嫖祭品的,神明接受獻祭不需要付出代價,甚至還可以自己選擇祭品。

  不過櫻井慣來是只接受靈魂交易而不接受獻祭的。主要是沒什麼信徒,平時也沒有人會給她獻祭。

  次要一點的原因大概就是櫻井已經當膩歪了高高在上的孤獨神明。她更喜歡現在這種貼近人類的生活,為了努力維持自己的人性,拒絕獻祭才是最佳選擇。

  自從第一次酒醉禍害了前任摯友之後,櫻井便深知自己根本沒有酒品這種東西。所以她向來對酒精敬而遠之,絕對不碰。誰能想到自己堅持了數百年的好習慣,會因為一塊酒心巧克力就被打破?!

  身邊酣睡的少年翻了個身,黑色長發被他的動作卷過去,露出肩頸數道勒出來的紅痕。

  櫻井深吸了一口氣,自我安慰:「不要慌不要慌問題不大問題不大總之先找時光機不就是把他味覺掠奪走了嗎時光機時光機在哪裡啊啊啊」

  抱住自己頭,櫻井欲哭無淚的蹲在地板上,試圖用時光機來逃避現實。

  雖然她一直不算個好人,但櫻井從來都覺得自己絕對也不是個人渣。她頂多是對大部分人類都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而已……也不算完全沒有。

  偶爾會饞一下身材的。

  偶爾。

  床上的少年喉嚨裡發出沙啞的嘟囔聲,看起來似乎是要醒了。櫻井打了個激靈:管他的!反正先跑了再說!

  時光機對對對因為我找到了時光機所以我先走了對對對就是這樣!

  夏油傑的意識逐漸清醒了一點,耳朵裡幾乎是爭先恐後的擠進了音游游戲的背景音。

  其中不乏混雜著女人哽咽的「啊啊啊要輸了」的尖叫。

  他睜開眼,眼前是紅白格子被單,還能聞到干淨清爽的洗衣粉味道。夏油傑艱難的坐了起來,卻意外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口都已經愈合了。

  受傷的肢體除去有些無力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其他的後遺症了。

  他環顧四周,很快找到了吵鬧聲音的來源:這是一個面積不大的起居室,光是床鋪就可以占據三分之一的地方。床鋪旁邊是散落的零食和游戲機,一大一小兩個人正挨在一起用手柄打音游。

  在看見女人背影的瞬間,夏油傑的錯愕到了幾乎要失去反應能力的地步。他一直以為自己臨死前看見的人是幻想,又或者是單純的走馬燈。

  甚至於叛逃的日日夜夜裡,夏油傑都無法確定自己那天晚上是否是在夢裡。

  那晚夏夜灼熱的風裡,真的有神明降落,向他索取親吻嗎?

  一局結束,櫻井吸了吸鼻子,視線都快被眼淚糊住了。螢丸貼心的抽出面巾紙給她,安慰道:「我們贏啦咦?大哥哥你醒了?」

  櫻井轉過頭,眼眶還紅著,看起來有點不知所措的樣子。

  兩人對視的瞬間都有片刻出神夏油傑對櫻井的印像還殘留在她個頭嬌小或者將自己壓在身下時游刃有余的模樣裡,而面前的女人卻哭得可憐可愛,漂亮的臉蛋潮濕泛紅。

  櫻井對夏油傑的記憶也還停留在舔一口都會害羞到手指蜷縮發紅的少年模樣,而面前卻實實在在是個成熟又穩健的男人。

  最後還是櫻井先放下游戲手柄,干咳一聲開口:「你醒了?」

  夏油傑:「嗯。」

  櫻井轉了個方向,面朝夏油傑坐著,解釋:「我在路上撿到你的,你受傷太重,我就先用反轉術式給你治好了。」

  她絕口不提自己之前心疼地板勝過心疼夏油傑,並且因為沒錢去醫院所以才對夏油傑使用反轉術式這件事情。

  夏油傑低頭看了下自己的衣服,他穿著一件明顯不屬於自己的寬松黑色短袖。短袖款式看起來是男款,不像是櫻井會穿的衣服。

  注意到夏油傑低頭,櫻井連忙補上一句:「衣服是魔虛羅的。你原本的衣服沒辦法穿了,所以魔虛羅就先把他的衣服借給你了。」

  夏油傑輕輕點頭:「謝謝。」

  櫻井撓了撓自己臉頰,猶豫著要不要舊事重提雖然那時候確實是夏油傑先喊了自己真名沒有錯,但吃巧克力吃醉了的自己明顯要責任更大一些……

  更何況自己還從夏油傑身上掠奪走了他的味覺。

  感謝三號回歸之後,百分之二十的人性終於讓櫻井覺得自己應該做個人了,而不是滿腦子都是快找時光機。

  「那個……」

  把搭在膝蓋上的手不自在的挪了挪,搭到小腿上後,櫻井硬著頭皮開口:「之前我喝多了,我酒品太差,對你做了點過分的事情……」

  夏油傑狹長的紫色眼眸頗為無辜的看著櫻井:「什麼過分的事情?」

  櫻井:「……你沒有印像了嗎?」

  他微笑:「因為姐姐對我做的過分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所以我一時間沒辦法弄清楚你在說哪一件。」

  櫻井百分之二十的人性隱隱作痛,仿佛是不存在的良心在提醒她曾經怎樣傷害了一個無知可愛的純情少年

  哢噠。

  和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魔虛羅端著兩盤白砂糖涼拌的西紅柿進來。他對室內詭異的氣氛好似沒有任何感知一樣,自然而然的走到櫻井旁邊跪坐下來,將兩個玻璃碗放到櫻井和螢丸面前:「昨天晚上買的西紅柿。抱歉,我不知道你醒了,所以只做了兩碗。」

  魔虛羅略帶歉意的看著夏油傑。夏油傑搖頭:「沒關系,反正我也嘗不出味道。」

  正用勺子吃西紅柿的櫻井動作一頓,然後心虛的加快了進食速度。

  魔虛羅轉頭,略帶不贊同的看著櫻井:「大人,他就是那位被您掠奪了味覺的無辜人類嗎?」

  櫻井咬著勺子:「啊……嗯……我額不小心就」

  魔虛羅苦口婆心的開導自家三流神明:「隨便接受人類獻祭是不好的,要趕緊還給人家。」

  櫻井繼續顧盼左右而言他:「其實吧……額……這個……西紅柿挺好吃的……」

  魔虛羅並不受櫻井拙劣的轉移話題影響:「大人,您應該知道,情緒低落期還隨便接受人類的獻祭,對你本來就沒有多少的人性影響很大。」

  當然,作為信徒,魔虛羅不會直接對櫻井說出人渣這樣沒有禮貌的措辭。

  櫻井瞥了一眼夏油傑,卻發現夏油傑也在看自己,而且臉上還掛著一種莫名的笑意。她抓了抓自己的頭發,苦惱的攤開手:「問題就在這裡了我暫時沒辦法還給他啊。至少要等低落期結束,才可以把味覺還給他。」

  夏油傑:「那麼在你把味覺還給我之前,我可以一直住在這裡嗎?」

  櫻井:「不可以!你看我房間裡哪裡還能擠得下一個成年……」

  然後她就對上了魔虛羅控訴的目光,其含義大概就是酒後白嫖了人類少年之後連短暫收留都不願意,您實在是太過分了之類的控訴。

  所以說魔虛羅你個惡靈為什麼要對人類這麼共情阿喂!!

  揉了揉太陽穴,情緒上頭的櫻井感覺自己眼淚又要控制不住了。旁邊螢丸非常有眼色的抽了面巾紙遞給她,還順便為夏油傑說話:「大人,這個哥哥看起來真的很可憐。我們不能暫時收留他一段時間嗎?反正晚上大家都可以變回本體,不占空間的。」

  魔虛羅補充說明:「我可以睡廳或者陽台。」

  托三號一直有在認真做任務攢錢的福,他們終於有錢把單間換成了一室一廳。雖然還是租的原來那棟老公寓就是了。

  魔虛羅和螢丸都為他說話,這是夏油傑沒有想到的。他以為按照這兩個人對櫻井表現出來的熟絡,或許會排斥家裡出現其他人。他並不知道,對於螢丸和魔虛羅來說,生命短暫的人類不管出現多少個他們都無所謂他們對櫻井的感情並非人類單純理解的男歡女愛。

  不過他們願意站在夏油傑這一邊,對夏油傑來說倒並不是壞事。

  他向櫻井露出久違乖順的笑容,帶著點懇求意味,低語:「我現在正在被人追殺,如果姐姐不肯收留我的話……」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完。但正因為這種話到一半的技術,使得男人看起來更加可憐兮兮,像是被主人拋棄過,又不遠萬裡找上門的狐狸一樣。

  你明知道他這可憐是七分假三分真,但你就是忍不住心軟。

  櫻井摸了摸自己鼻尖,道:「暫時住在這裡也行算了,反正不影響。不過你要和魔虛羅一起分擔家務,我家裡不能白住的。」

  夏油傑略微側著頭,笑容狡黠,透著幾分得逞之後的小得意:「當然可以。」

  「我還可以向你提問題嗎?」

  櫻井立刻警惕的將兩手交叉擋在身前:「不可以!我都不問你為什麼逃難又被誰追殺了,你也不准問我的事情!」

  開什麼玩笑?她現在算是看清了夏油狐狸的本質,才不會被區區人類的皮囊迷惑!

  夏油傑聳了聳肩,惋惜道:「那就不問好了。」

  櫻井看出夏油傑臉上惋惜的神色。她心想這家伙剛才果然是想問點什麼不得了的事情說不定就是要問禪院家的事情!

  此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魔虛羅立刻站起來:「我去看看是誰。」

  他走了出去,隨著開門的動靜,外面傳來低低的交談聲。很快,魔虛羅去而復返:「大人,是個很年輕的人類少年,來找你的。」

  夏油傑狹長眼眸一彎,似笑非笑的望著櫻井。櫻井被他看得嘴裡西紅柿都頓覺不甜了,只好放下玻璃碗跟著魔虛羅出去:「找我的?他有說自己叫什麼嗎?」

  魔虛羅搖頭:「他說一定要見到您才行。」

  一定要見到我?

  櫻井心裡浮上淡淡的疑惑,走到廳門口:剛剛來拜訪的少年端正的站在門口,穿著黑色風衣,拉鏈一直拉到下巴處,白發,暗黃色眼瞳仿佛野獸。

  他很安靜,看起來也很纖細怯弱,是那種好像只要你一努力,就可以輕易操控的人。在看見櫻井之後,少年的眼瞳亮了一瞬。

  他身子前傾似乎是想進屋,但是邁開一步之後又意識到自己並沒有換室內拖鞋。躊躇片刻,少年仍舊禮貌的在門口站定:「你好,我叫中島敦。」

  櫻井確認自己近期記憶裡沒有這個人。她歪著頭打量對方,冷淡的頷首:「你好你是在找我嗎?」

  見櫻井態度冷淡,少年緊張的扣了扣自己掌心,目光避開了櫻井:「嗯……是的,我在找您。我是太宰先生的直屬部下太宰先生想見……」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櫻井啪的一聲把門給甩上了!

  差點被門砸扁鼻子的中島敦茫然睜大雙眸,表情受驚又無辜。隔著這扇門,他聽見門後女人壓抑著情緒過於激動而無法自抑的哭腔,咬牙切齒:「不好意思,櫻井家的家規第一條,太宰與狗恕不接待!」

  作者有話要說:太宰治,小櫻花拒絕辦公室戀愛的根源之惡輕輕

  以及完整版欺負狐狸的過程我放在afd了!因為第一次學著搞這玩意兒它還沒有給我通過審核!有在群裡的小可愛可以直接看群彩蛋,沒在群裡的等我afd認證審核完了也可以直接看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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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社畜日常

  魔虛羅看著被突然甩上的門:「噯?我們家有這條家規嗎?」

  櫻井鎮定而冷靜:「我剛加上去的。」

  被關在門外的中島敦雖然有點懵逼,但是並不慌張。畢竟在他來之前,太宰先生就曾經提醒過他可能會遇到的情況。

  自然也包括眼下會被拒之門外的狀況。

  他嚴格按照著太宰先生的吩咐,等到門後情緒激動的女人漸漸平復呼吸後再開口:「太宰先生說,他快要死了,想要見您最後一面。」

  櫻井答得飛快:「不見,讓他下輩子賺到錢了再見我!」

  中島敦從自己口袋裡掏出抄滿筆記的小紙條,一板一眼的按照紙條上念道:「太宰先生說這次一定給您算工資。」

  櫻井抱著一盒面巾紙,惡狠狠的擦著眼淚:「你以為我還會信這個男人的鬼話嗎?」

  中島敦面不改色的繼續念:「他還說臨死之前無論如何都想要當面和你道歉,當初不該往你買的草莓牛奶裡面摻檸檬水。」

  櫻井捏著面巾紙盒的手一用力,紙盒哢吧一聲裂了:「哦,原來檸檬水是他倒進去的啊。」

  隔著門,中島敦似乎都能感受到近乎實質化的怨氣和殺氣。他眼皮不安的跳了跳,硬著頭皮繼續往下念:「還有,你的工資卡其實不是被電信詐騙了,是太宰先生刷卡的時候不小心把你的卡當成自己的卡刷……」

  那扇緊閉的門打開,櫻井面無表情的重新出現在中島敦面前。中島敦被嚇得往後退了一步,捏著小紙條的手微微顫抖。

  櫻井:「不是說他要死了嗎?」

  中島敦點頭如小雞啄米:「是、是這樣沒有錯……」

  櫻井臉上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走吧,我去送他最後一程。」

  中島敦:「……好。」

  總覺得這位小姐的語氣更像是要去送太宰先生上路的感覺。

  魔虛羅還有點擔心:「這個節骨眼上出去,沒關系嗎?」

  櫻井抱著盒抽紙,冷笑:「虛弱期是情緒虛弱,又不是我戰鬥力虛弱。」

  魔虛羅:「我主要是擔心那些可能被你打死的人類。」

  櫻井:「放心,我有分寸。」

  她換了鞋跟著中島敦下樓。中島敦開來的車就在樓下,但司機不是他,因為他還是個沒有駕駛證的未成年——他側身為櫻井開了後車車門,櫻井俯身上車時注意到前座坐著一個雙馬尾的女孩子。

  女孩看了櫻井一眼,鑽藍色眼眸裡掠過好奇神色:「敦君。」

  中島敦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為她介紹:「這是櫻井小姐。」

  「櫻井小姐,她是我的搭檔,泉鏡花。」

  櫻井點頭,然後不再說話,轉而將視線投向車外:不管是中島敦也好泉鏡花也好,都是她完全陌生的名字。

  看來她辭職之後,□□也多了不少新成員。

  車子開到□□大樓門口,櫻井隨著中島敦他們下車。門口防守比櫻井之前記憶裡的模樣看起來要更加嚴密,她從門口走到電梯這段小小的距離裡,至少數到了將近一百個攝像頭,當真是三百六十五度無死角的照亮全世界的攝像頭。

  電梯門打開,一個披著黑色長風衣的橘發青年和數名部下一起走出來。他氣勢極盛,以至於第一眼的壓迫感完全會使人忽略他尚未達到水平線的身高。

  兩撥人在電梯口狹路相逢,避無可避。中原中也第一眼看見了櫻井,眉頭輕蹙:「你怎麼回來了?」

  中島敦答:「太宰先生讓我找她回來的。」

  中原中也:「我沒有問你。」

  在重力使的威壓下,中島敦仍舊保持著他那副脆弱易碎的模樣,但說話間卻沒有半分退讓:「太宰先生要見她。」

  櫻井趕在氣氛進一步激化之前開口:「首領說要見見前員工,所以我就回來了。」

  中原中也臉色略微緩和。他的鋒銳在面對櫻井時軟化許多,甚至帶著些許同類之間的相互憐惜的味道:「我知道了。」

  兩人只是短暫的交流,中原中也作為□□最大的戰鬥力,同時也是干部,並沒有多余的時間浪費在櫻井和中島敦身上。

  兩撥人馬擦肩而過,中原中也的部下們大多友好的向櫻井揮了揮手。少數幾個一臉懵逼的,都是近幾年剛進來的新人,完全不知道面前這一幕是怎麼回事。

  進入電梯,中島敦按下最高層的直升電梯,狀似無意的問起:「櫻井小姐和中原干部認識嗎?」

  櫻井:「以前是同事。」

  中島敦想起櫻井以前似乎就是在□□效力,那麼她與中原中也認識那也很正常。

  電梯升到頂樓後打開,面前是漆黑一片的走廊。但凡換個夜視能力有點問題的人來,大概率出了門都不知道要往哪裡走才好。

  但好在櫻井夜視力很好,即使在黑夜裡也和在白天看東西沒什麼區別。她泰然自若的走近黑暗裡,心中暗自吐槽:果然還是這個鬼樣子,走廊不點燈辦公室裡也不會點燈,活像是要去cos鬼屋一樣的陰森氣氛。

  這樣濃稠的黑暗,只是為了防止□□首領所居住的地方成為狙擊手們的靶子。

  為了首領的安全,部下的些許不便自然應該自己去努力克服。

  中島敦領著櫻井穿過層層防護,走過數道大門,最終來到首領辦公室門前。

  他恭敬的側立於門口:「太宰先生,櫻井來了。」

  「讓她進來。」

  中島敦把門推開,對櫻井做了個禮貌的『請』的姿勢。

  屋子裡的黑比走廊裡更嚴重。被特殊處理過的防彈玻璃隔絕了外界所有的光線,使得整個辦公室像是粘膩厚重的沼澤深處,黑暗到令人陡生窒息感。

  櫻井進入辦公室,隔著一段距離,久違的重新見到了太宰治——他坐在堆積如山的文件後面,雙手交疊輕搭在桌面,皮膚很蒼白,和這悄無聲息的黑暗融為一體,讓人錯覺好像下一刻他就要被這濃稠的黑暗無聲吞沒。

  安靜,絕望,冷漠。

  各種氛圍交織組成了這間辦公室,簇擁著港口黑/手/黨令人聞風喪膽的年輕首領。

  他遠遠看見櫻井,鳶色的桃花眼帶著笑意彎起:「歡迎回來,花。」

  櫻井:「以前往我草莓牛奶裡面摻檸檬水的是你?」

  太宰治面不改色,笑容依舊:「那是為了幫花戒掉草莓牛奶哦,畢竟都是成年人了,每次出任務嘴裡不是咬著一盒牛奶就是咬著棒棒糖,很影響我們港口黑/手/黨的。」

  櫻井冷笑:「我的工資卡不是被電信詐騙騙光錢的,是你刷的?」

  太宰治:「嘛~那是因為花第二天早上穿錯了我的衣服,所以我才會誤以為留在剩下的那件襯衫是我的——順手就把襯衫口袋裡面的卡拿出來刷掉了。」

  櫻井捂住自己胸口,做了個深呼吸,情緒激動下眼淚紛紛湧出眼眶——她哽咽的指著太宰治:「往我紅豆拌飯裡面放辣椒的是不是也是你?」

  太宰治微笑頷首:「畢竟花是我的直屬部下,每次都吃這種貓飯很容易讓別人誤會我沒有給你發工資哦。為了港口黑/手/黨的的名聲著想,這種習慣還是早點戒掉比較好。」

  「需要紙巾嗎?」

  他用食指抵著餐巾紙的盒子,往櫻井方向推了推。櫻井抱起盒子,一口氣抽出七八張面巾紙按在自己眼眶下,濕漉漉的純黑色眼眸被眼淚糊得有點找不到焦距。

  她咬著後槽牙:「太宰治!你摸著良心說話,你給我發過工資嗎?」

  都說了辦公室戀愛絕對不會有好下場——這句話是櫻井從太宰治身上得出來的血與淚的教訓!

  太宰治站起身湊近櫻井,他身上的氣息也是冰冷的,但和櫻井比起來,終究還帶著一點人類的溫度。湊近之後,即使眼眶裡蓄滿了眼淚,櫻井也能看見他的黑眼圈,憔悴的神色,和眼底平靜無波的絕望。

  這也是太宰治一開始吸引櫻井的原因。

  他平靜到沒有任何波瀾,仿佛可以包容萬物的絕望的氣質。

  太宰治很輕的笑,修長的手指輕輕揩過女人紅腫的眼尾:「可是花——你自己說的,只要我給你睡,你就幫我打白工。」

  「身為神明,怎麼能說話不算話呢?」

  櫻井義正言辭:「可是你拒絕我了!你自己說的你不想跟我睡!」

  呸!這男人的話半句都不能信!剛認識的時候說不好意思我對你沒興趣,熟了之後就騙錢騙身!

  呸呸呸!!

  「嗯,是我反悔了。」

  揩過眼尾的手指往下,蹭過櫻井被眼淚打濕的臉頰,太宰治聲音平靜:「因為花沒有拒絕我。」

  櫻井:「……哦,因為我那時候覺得以你折騰自己的方式絕對活不過二十五歲,和你在一起的話等你死了我就可以接受你的遺產成為全橫濱最富有的寡婦——你笑什麼?很好笑嗎?」

  太宰治彎腰把臉埋在櫻井肩膀上,被衣服布料捂住的沉悶笑聲震著櫻井的肩膀。櫻井不滿的扯了扯他的發尾。

  「想聽實話嗎?」

  「……你說,我聽完再決定要不要成為殺死首領的□□叛徒。」

  從柔軟的布料裡抬頭,太宰治用手指輕輕繞著櫻井的一縷黑色發絲,低語:「因為我在嫉妒。」

  「我嫉妒那個養成了你各種習慣的男人,嫉妒你身上的每一個動作都帶著他的影子。我也想在你身上留下一點什麼——留下,證明我曾經存在的東西。」

  櫻井想了想,道:「那你成功了,成功讓我患上辦公室戀愛PTSD。」

  太宰治又悶聲低笑起來,他不小心笑岔了氣,彎下腰開始劇烈的咳嗽,血從他蒼白的指縫裡低落,落進周遭沉默寂靜的黑暗裡。

  這間辦公室的隔音效果很好,即使是一門之隔的人,也絕對聽不到太宰治咳嗽的聲音。櫻井把紙巾盒子往他面前遞了遞:「要紙嗎?」

  太宰治沒有要櫻井遞來的紙。他蹲在地上,抬頭仰視著櫻井,蒼白的唇因為沾染血跡而紅得格外妍麗。

  那雙含情脈脈的鳶色桃花眼輕輕一眨,眼底古井無波的纏繞絕望和死亡。但正是這樣向死而生的男人,卻向櫻井說出了求生的話:「我現在不能死。」

  「還沒有到我應該死的時候,港口黑/手/黨現在還需要我——在我的使命結束之前,我不能死。所以,我需要你,花。」

  正如初次見面,周身都籠著平靜絕望的男人,向她伸出手說的第一個邀請卻是:「能拜托你來保護我嗎?」

  多麼奇怪?

  把死亡看做解脫的人,卻為了其他人強迫自己繼續活下去。活著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令人嘔吐的煎熬,卻又不得不活著——並且要在其他人眼中,理所當然的活著。

  櫻井:「我能幫你弄到安眠藥。」

  太宰治輕笑:「花,我現在要活著。」

  櫻井蹙眉:「我現在要殺了你,也很容易。」

  太宰治嘆了口氣,有點無奈,好像看著一個他寵愛的,無理取鬧的小姑娘:「花,我現在要活著。」

  「煩死了你!」

  一把將病患推倒在地,櫻井抽出數張面巾紙擦著情緒失控的眼淚:「快給老子補工資!明天我來上班!」


第88章 社畜的日常

  太宰治摔到地上,躺著不動了。他皙白的手腕和腳腕都從袖子褲管裡露出一截,在黑暗的辦公室中十分醒目。

  有種讓人錯覺稍許用力就能折斷的纖細。

  櫻井居高臨下的看著太宰治:「你別碰瓷我。」

  太宰治躺在地上,歪著頭對櫻井露出孩子般天真可愛的笑容:「可是我真的摔傷了,你知道的,我身體不好……」

  他說得可憐兮兮的,裝起無辜來沒有人可以勝過這位首領。櫻井雙臂環抱自己胸口,一邊眨巴眨巴淚光閃閃的眼眸,一邊冷酷無情道:「確實,身體不好,但是可以徹夜縱歡。」

  太宰治也跟著眨了眨眼。比起櫻井冷漠的,單純為了把眼淚擠出去而做的眨眼動作,太宰治眨眼明顯眨得更可愛也可憐。

  像撒著嬌非要從你手裡騙到點什麼的貓咪。

  櫻井已經打定主意,不管等會兒太宰治搬出任何說辭,她都一定要等到明天才會來上班。不能讓這個屑上司覺得自己這麼好哄,他隨便哭鬧幾聲就可以從自己手裡騙到糖果……

  太宰治拿起桌子上的座機電話:「是我。麻煩您把我賬戶裡的錢轉移一半到這個賬戶名下。」

  他念了一串號碼,而這串號碼櫻井則再熟悉不過:是她的私人卡號。

  港口黑/手/黨的情報網在太宰治的操縱下達到了一個十分可怕的地步,更何況櫻井以前還幫太宰治辦過事,所以太宰治知道櫻井的賬戶,倒也不是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

  太宰治掛斷電話,含笑看向櫻井。櫻井警惕:「你是不是提前把卡刷爆了?」

  絕對是因為把卡裡的錢都刷得差不多了,所以才會這麼大方的給她轉賬吧?

  面對櫻井的質疑,他俊秀的面容含笑,道:「你要現在查看一下賬戶余額嗎?你上來之前我和其他人打過招呼,沒有搜你的身,你現在就可以直接拿出手機查看。」

  櫻井覺得太宰治說得有道理。她才不會為了什麼獲取太宰治的信任而干出那種不查信用卡的事情——櫻井自認為自己和太宰治之間並沒有什麼信任可言,而且太宰治這個家伙心思比橫濱的大海還要深,櫻井對待他向來是能警惕二十分就絕對不會放松半分。

  她當著太宰治的面用手機查看賬戶余額,發現自己確實收到了轉賬通知。

  看著余額顯示的那一連串數字,櫻井眼淚掉得更多了:是喜極而泣的。

  天地良心!這絕對是櫻井從太宰治這裡收到的最高的一筆轉賬!有了這筆轉賬,櫻井態度立刻出現了三百六十度大轉彎,抬頭時含淚對太宰治露出甜美可愛的職業微笑:「現在上班也不是不行。說吧,你需要我做什麼?」

  社畜就是這麼現實。哪怕是無良前老板,只要工資到位,也不是不可以溝通。

  太宰治重新坐回辦公椅上,含笑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位置。櫻井立刻又警惕起來:「老板,那是另外的價格。」

  男人歪著頭,臉上復又露出無辜的神色:「我是讓你站到我身邊來,不要擋著投影儀。花誤解成了什麼呢?」

  櫻井毫不害羞,挺直了脊背道:「那請您下次記得直說,畢竟我以前做的服務比較多,您不說清楚的話我很容易誤會你要的東西。」

  太宰治含笑不語,看著櫻井走到他身邊站定。她走近時太宰輕輕側頭,靠在她胳膊上——櫻井身上總是很軟,給人一種靠到了糯米團子的錯覺。

  櫻井提醒太宰治:「老板,靠一下要額外收費的。」

  太宰治嘆氣:「好絕情啊,花醬。」

  他拿出遙控器對著黑暗中某個方向按了一下,被濃重黑暗籠罩的辦公室中頓時亮起光源。特制的牆壁上被投影儀投影出一段視頻。

  櫻井知道這必然就是太宰治找自己回來的原因了。她向來是個工作偶爾劃水,但還算負責的人,為了保證完成任務,所以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牆壁投影上。

  視頻應該是截取了某段監控片段,因為攝像頭一直很穩定。

  先是出現了一條冷清的死胡同,視頻右上角有顯示時間,在上午十點多。櫻井在這條胡同出現的瞬間,便憑借著出色的記憶能力將它和橫濱地圖對上線。她皺眉,記得這個死胡同是在港口/黑/手/黨的管轄街道附近。

  過了大概半分鐘,畫面裡終於出現了第一個人。視頻收錄的聲音很雜,細微的電流音混雜著槍/響,出現在屏幕上的人穿著黑色西裝,頭戴一頂墨綠色棒球帽。他被槍/聲逼進了胡同裡。

  鏡頭因為角度問題,並沒有拍到棒球帽的正臉。但從對方細微的小動作上不難看出,這個被追殺的人很冷靜,甚至有點從容不迫。

  很快大量黑/手/黨湧進鏡頭,他們明顯是追捕棒球帽而來。在將人堵進死胡同後,一個黑/手/黨站出來喊話:「佐佐木!你已經被包圍了!現在交出資料,我們還可以……」

  「饒我不死嗎?」

  棒球帽發出一聲嗤笑:「得了吧,以首領的性格,怎麼可能放過我?你們帶著這麼多人來,不就是為了殺我滅口,以免我將資料帶出國外嗎?」

  對面的黑/手/黨面對昔日同期的質問,完全無法說出半句反駁的話。因為確實如同佐佐木所說,他們那位聰明到令人恐懼的年輕首領,並不是什麼溫柔好說話的人。

  一個曾經試圖攜帶情報逃跑的叛徒,就算現在投降,也絕對無法在首領的鐵/血/統/治下保住小命。

  剛剛說話的黑/手/黨再度開口,嚴厲斥責:「這都是為了港口黑/手/黨的尊嚴!說到底,難道不是因為你先背叛了……」

  他的話沒有機會再說完,頭顱突然從脖子上斷開!鮮血不斷噴湧出來,周圍的黑/手/黨驚呼出聲。但他們畢竟是訓練有素的戰鬥人員,很快就壓抑住了自己的驚呼,將槍/口對准了危險之源:佐佐木!

  無需命令,槍/聲齊響,面對這陣彈雨的人本應該立刻被打成馬蜂窩——但詭異的一幕恰恰在此刻出現。

  所有的子彈在即將落到佐佐木身上時,忽然『啪嗒啪嗒』墜落,直接掉在了地上。它們沒有完成自己的使命,在碰到佐佐木之前墜落。但子彈落地時卻在地板上濺開一朵朵血花。

  佐佐木發出刻意壓低的笑聲:「背叛?這算什麼背叛呢?我可是從靈魂到□□,都完完全全獻給了惡魔啊。」

  隨著他近乎瘋癲的囈語,對面的黑/手/黨們也像第一位受害者那樣,頭顱毫無征兆的落地!鮮血在胡同裡彙成小溪,濺起的血跡甚至糊住了攝像頭!

  視頻到此結束。

  太宰治雙手交疊,用手背撐著下巴:「這名犯人最終被敦君制服,但敦君並沒能抓到活口,他為了避免港口Mafia的懲罰,在最後一刻自殺了。而有意思的是,在我們的資料記載著,佐佐木三日,只是個普通人。」

  櫻井想起剛才視頻播放中的慘狀:「不是異能力者?」

  太宰治含笑搖頭:「不是哦。」

  櫻井:「會不會是情報網出問題了?當然我不是質疑你的能力,但如果這人從一開始就不想使用自己的異能力呢?」

  只要是曾經不存在的東西,那麼不被情報網收錄就是有可能的事情。太宰治一個人背負整個港口Mafia就已經足夠辛苦了,偶爾遺漏一條無關緊要的小魚也在情理之中。

  太宰治搖頭:「花醬,這位佐佐木三日,可不是什麼港口Mafia的普通職員。他曾經擔任過我的私人秘書,雖然只做了兩周。」

  太宰治這個人,已經不是一個單純的聰明人了。他就是個完完全全的變態劇本黨——而櫻井最討厭的就是和劇本黨打交道。

  因為聰明人會讓你覺得棋逢對手見招拆招甚至運氣好的話,大家還可以一起喝茶。但是劇本黨這種生物就不一樣了;你和他們打交道,要隨時小心被他們套娃。

  而劇本黨的套娃又往往不止一個。你可能只看見一個陰謀,而劇本黨在事件開始前可能給你埋了十個陰謀當炸彈。

  給太宰治這樣的劇本黨當私人秘書,別說是不是異能力者了,可能連打飛機喜歡什麼姿勢都會被調查得一清二楚。

  櫻井:「不是異能力者——你有什麼想法?干脆直接說吧。我情緒不好,不想動腦子。」

  免費的腦動力不用白不用,櫻井才不憐惜自己找死的人會不會疲憊呢。

  太宰治又用無奈的目光看著她,眼神就好像在說『我愚蠢的花醬喲』~

  櫻井語氣不善的強調:「老板,我現在情緒很差,對人類的眼神可是很敏感的!」

  太宰治聳了聳肩,不再和櫻井開玩笑,轉而說起正事:「佐佐木三日曾經擔任我的私人秘書,我很了解他,他只是個腦子轉得比較快的普通人罷了。他的背叛來得很突然,叛逃的前一天甚至沒有表現出絲毫的異樣。」

  「帶著部分資料叛逃港口Mafia之後,佐佐木三日很快就遭到了我們勢力的圍剿。但奇怪的地方就在這裡,曾經完全是普通人的佐佐木三日在叛逃之後,迅速展現出了絲毫不輸給異能力者的戰鬥能力。」

  「就像視頻裡你看到的場景一樣,他可以輕易割下敵人的頭顱,可以隔開襲擊自己的子/彈,熟練使用未知能力的樣子看起來像是一個天生的異能力者。為了弄清楚佐佐木身上發生過什麼,我特意派出了敦君——敦君也不負眾望,成功將他抓住,雖然只帶回來了屍體。」

  太宰治拿起遙控器,再度對著投影儀按下它。

  牆壁上的視頻立刻被關掉,換成了屍體的圖片。

  圖片上的屍體有點慘不忍睹,好像被什麼野獸糟蹋過一樣。但唯獨一個地方——唯獨屍體的脖頸斷口,平整光滑,好像被某種利刃切斷。

  不等櫻井開口,太宰治就先按下遙控,屍體脖頸部分被放大。櫻井瞥了太宰治一眼,男人也正看著她,桃花眼裡透著笑意。

  櫻井抱住自己胳膊,打了個寒戰:「……好惡心。」

  來了,來了,又來了!每一個反應都猜得明明白白甚至不需要她開口,就能提前做出應對的變/態劇本黨!!!


第89章 社畜的日常

  屏幕上的照片被放大之後,更加能直觀的感受到那道切口的特殊之處:絕對是非常非常鋒利的武器,才能造成這種平滑整齊的切口!

  太宰治無視了櫻井的話,道:「你也發現了嗎?佐佐木脖頸上的切口很特別,這個傷口不是敦君造成的。它是在佐佐木死後,憑空出現的。」

  櫻井一愣:「憑空出現的傷口?」

  太宰治:「沒錯,憑空出現的傷口。因為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看清楚傷口是誰造成的,也沒有人看清楚是誰取走了佐佐木的頭顱。」

  櫻井:「……頭也不見了?」

  太宰治點頭:「嗯。」

  他再度按下遙控器,屏幕上屍體的照片換成了一張證件照,是個粉發金瞳的女人。櫻井看著證件照上女人的眼睛,頓覺麻煩:「這個女人是誰?」

  太宰治:「她叫瑪奇瑪,是日本內閣官房的直屬工作人員。」

  櫻井在看見那雙眼睛的瞬間,就得出了許多信息。但得到信息並不代表就要說實話,面對劇本黨的時候櫻井向來是二十分的警惕:「她和佐佐木有關系?」

  太宰治從自己桌面堆積成山的文件中准確的抽出其中一個文件夾,遞給櫻井:「你看看。」

  櫻井接過文件夾打開,裡面果然是關於瑪奇瑪的資料——但是很少,少得可憐。作為內閣官房直屬成員,應該是各方勢力都非常警惕的存在。尤其是太宰治這種變態劇本黨,根本不可能放任資料這麼少的變數不在自己手上!

  但是……這又和佐佐木有什麼關系?

  太宰治道:「佐佐木的異常引起了我的注意,所以我將情報網範圍擴大到了整個日本境內調查,發現了多起類似於佐佐木的案件。而每一樁案件,背後都有這位瑪奇瑪小姐的影子。」

  櫻井皺眉:「她搞出來的?」

  太宰治搖頭:「她處理的。」

  櫻井秒懂:「你懷疑這種奇怪的力量並非異能力,而是新出現的力量。而直屬內閣的瑪奇瑪小姐,正是專門負責該力量維持的相關部門人員……第二個異能力科?」

  「不僅如此。」

  太宰治曲起食指輕敲桌面,重復著之前視頻裡佐佐木曾經說過的話:「我可是從靈魂到□□,都完完全全獻給了惡魔啊。」

  「惡魔。」

  櫻井:「他說的這句話可能不是中二病發作,而是真的和所謂惡魔簽訂了契約。」

  太宰治:「所以佐佐木突然消失的頭顱,就是他需要付出的代價?」

  櫻井想了想,道:「這或許只是一部分代價。在我們沒有看見的地方,佐佐木可能付出了更多——因為他契約的惡魔不弱,從監控視頻上來看,這種極具攻擊力的惡魔一般索要起代價時,也會格外的獅子大張口。」

  她也曾經和一些惡魔打過交道,對這種生物算有一定的了解。

  聰明如太宰治,在得到櫻井的肯定答案時腦子裡就已經卷過數道頭腦風暴。他看著桌面上那份瑪奇瑪的資料,輕聲:「你覺得瑪奇瑪是個什麼樣的人?」

  櫻井:「很危險的人,你離她遠點。」

  畢竟太宰治如果死了,就沒有人來給她發工資了。在工資沒有到賬之前,太宰治還是好好活著比較好。

  太宰治笑盈盈看向櫻井:「你是在關心我嗎?好感動啊。」

  櫻井靜默的看著他,忽然轉頭抱起桌子上的抽紙盒,一邊狂擦情緒失控掉出來的眼淚,一邊哽咽:「求你,別惡心我。再惡心我真的要加錢了。」

  看到櫻井滿臉『痛苦面具』,太宰治捂住臉悶笑起來。女人的哽咽聲和他壓低的笑聲重合,使得平日裡氣氛厚重的辦公室都顯得寬敞明亮了一些。

  太宰治踩著櫻井發飆的底線,深知適可而止這個道理。畢竟他也不是沒有被櫻井揍過。

  他用食指輕點瑪奇瑪的照片:「目前能調查到的消息,便是我和你說的這些了。但在這些消息之外,我猜出了更有意思的一些事情。我懷疑佐佐木的突然叛變和這位瑪奇瑪小姐有關系,她或許已經不滿足於區區內閣。」

  櫻井咂舌:「人類的欲/望還真是無窮無盡。」

  太宰治微笑:「這正是人類既醜陋又可愛的地方。」

  櫻井拒絕和太宰治這樣的劇本黨談心。她迅速轉移了話題:「所以你希望我去調查瑪奇瑪?」

  太宰治:「你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最優解。」

  中原中也作為港口Mafia最強的戰鬥力,同時也是港口Mafia的一塊活招牌,他並不適合被派往東京。

  讓一名核心干部去調查內閣直屬官員,而且這名干部還是以暴力著名而非腦力的干部——這樣的行為無異於直面挑釁日本政府。港口Mafia現在還沒有到需要和政府鬧翻的地步。

  除去中原中也,剩下的人裡面能被派往東京的,要麼武力值差了點意思,要麼腦子差了點意思。最合適進入東京的,只有櫻井。

  得出這個結論後太宰治自己都有點驚訝。他發覺櫻井似乎實在太好用了一點,幾乎可以在任何地方當做萬能公式一樣套用。

  其好用程度絲毫不亞於乘法口訣。

  佐佐木或許還只是瑪奇瑪的一步試探,她看起來還不太了解這個世界的異能力者。而太宰治要做的,就是在瑪奇瑪徹底了解這個世界之前,搶先一步將危險扼殺在搖籃裡。

  櫻井糾結了一會兒,問:「來回車費報銷嗎?」

  太宰治露出略顯訝異的表情:「我以前對你很差嗎?」

  櫻井控訴:「你自己心裡沒點數嗎?」

  太宰治在心裡反省了一秒鐘,摸著自己的下巴思索道:「沒有吧?我可是連自己的房子都騰出來給你住了,也從來沒有讓你自己付過錢啊。」

  雖然他確實沒有給櫻井發工資,這是實話。因為那時候太宰治想留住櫻井——櫻井這個人,或者說……這個三流神明,她即使看起來嗜錢如命,但太宰治很清楚,比起錢財,永遠結不清的債務才能長久的留住她。

  即使明知道這樣做了,他和櫻井的關系就會滑坡向另外一個更加混亂不可控的關系,太宰治卻還是這樣做了。

  櫻井滿臉震驚之色:「工資啊!工資這麼重要的事情,在你看來居然不值得一提嗎?」

  太宰治滿臉無辜:「但睡我可以抵工資,你自己說的。」

  櫻井不想和太宰治繼續聊這個話題。她把文件夾還給太宰治,道:「我會盡快動身去東京調查瑪奇瑪……需要點什麼安慰劑嗎?」

  太宰治微笑,對櫻井這個提問並不陌生。他打開自己抽屜,從裡面取出一枚細小的芯片遞給櫻井,臉上居然顯露出幾分期待的神色:「我做了點改進,讓它外層的味道變成了……」

  櫻井沒有等太宰治把廢話說完,接過芯片一仰頭吞了下去。芯片劃過味蕾的時間很短,但就在那短短的數秒,櫻井覺得自己好像吃下了全世界最可怕的食物。

  她捂住自己喉嚨,吐著舌頭:「這什麼味道?!」

  太宰治:「清醒人間雞湯味。」

  櫻井:「……」

  多虧這具容器本身就是人類體質的極限,否則就剛才的那一口,能瞬間把人給送走。

  櫻井差點以為自己看見了三途川,老熟人白澤的臉都快要若隱若現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臉:「當我求你了,別搞什麼芯片口味,就原來那味兒我覺得也挺好。」

  男人有點沮喪,垂著頭,黑發也跟著無精打采的耷拉下來:「真的有這麼難吃嗎?」

  櫻井點頭:「很難吃啊!比咒靈的味道還誇張!」

  咒靈都只是讓她覺得惡心而已,太宰治搞出來的這個口味他媽的能直接把櫻井送到三途川好嗎?!

  太宰治看起來還有點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他看著抽屜裡剩下的監控芯片,陷入了沉思——櫻井自然也看見了那些剩下的監控芯片。

  她搓著自己胳膊上的雞皮疙瘩,警告太宰治:「下次再給我吃這種味道的東西!我立刻連夜扛著橫濱線離職!」

  「好吧。」

  太宰嘆了一口氣,將抽屜又關上。他看著櫻井,目光微妙的表達出幾分幽怨委屈:「我明明很認真的研究了很久,還想著如果花喜歡這個味道的話,我還能把這道菜做出來給你嘗嘗……」

  櫻井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兩步,擺手拒絕三連:「沒必要,不用了,我不餓——」

  太宰治起身抓住了櫻井的手腕,將她拉至自己面前。

  此時投影儀的燈光還沒有完全熄滅,整座辦公室裡都籠罩著朦朧又極其昏暗不明的光線。這些光線微弱的照應在兩人身上,櫻井不適應的眨了眨眼,烏黑濃密的眼睫上很快滾落眼淚,劃過潮濕紅潤的臉頰。

  因為哭得太久,她鼻尖也是紅紅的。

  貼近之後,太宰治身上微薄的體溫也隔著衣物傳遞過來了,還包括心跳。

  太宰治的心跳和所謂武士相差甚遠,他的心跳很弱,弱到讓人懷疑這家伙是不是下一秒就會死掉;可是櫻井知道事實不是這樣的。

  就像太宰治表面上所表達出來的病弱一樣,他同樣虛弱的心跳也是偽裝。

  他的唇上有干涸的血跡,暗紅色,壓著蒼白。

  他湊近櫻井,嘴唇柔軟而輕輕的貼在櫻井嘴唇上,卻沒有了下一步的動作。兩個人都沒有閉眼,太宰治眼底依舊是濃稠到化不開的,向死而生的絕望。

  這個親吻也是安靜的,像雪花落在人的嘴唇上,然後沒有聲音的融化了。

  太宰治直起腰,笑容滿滿:「是獎勵噢~作為你重新回來的第一個獎勵。」

  那樣燦爛的笑容和太宰治整個人的氣氛都格格不入,櫻井知道是這個男人又在自我紓解了。她摸了下自己的唇,上面好像還殘留著血液腥甜的氣息。

  她害怕接吻。

  卻不害怕太宰治的親吻。

  因為這個男人,親吻人的時候實在是過於小心翼翼了——不管是第一次還是後面的許多次,就好像是他刻意為了避開所有的負面情緒,想要從溫柔的吻裡面獲得什麼一樣。

  矛盾的人類,

  被同樣矛盾的神明看上,似乎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第90章 社畜的日常

  離開港口mafia的大樓,櫻井自己搭電車回家。當然,買票的錢她也認真記賬,准備回頭讓太宰治給自己報銷。

  要不是為了工作,她也不會跑這一趟,更不會多花錢搭什麼電車了。

  櫻井打開手機把太宰治和其他港口mafia成員的聯系方式挨個錄入通訊錄裡。其實以前就有聯系方式,只是櫻井離職後把他們全部刪掉了。

  除了中原中也外,她離職後沒有留任何人的聯系方式。

  剛錄入完最後一個號碼時,櫻井手機屏幕上跳出一條短信,是齊木楠雄發過來的,問她今天下午的電影票可不可以。

  櫻井看了眼日期,想起自己還和這位臨時兼職老板約了周末的兼職。她並不急著現在就去東京,於是回復了可以。

  和齊木楠雄約定好了時間後,櫻井又打開百度搜索了東京咒術高專界面跳轉至一個報名頁面,學院介紹上寫著宗教學院。她自語自語:「還真的融合進來了?有意思。」

  櫻井倒是不擔心這些咒靈是否會影響到自己生活的世界。倒不如說,世界融合對原本單純咒術世界的人來說,是件好事。

  換回了原本身體的她本身就是人類世界天花板了。更何況這個世界裡還生存著齊木楠雄和路人這樣強大的異能力者,還有龍宮院聖哉這位過分謹慎的前任勇者。

  自從他老婆懷孕之後,龍宮院聖哉的危機雷達好像瞬間升級了數倍,任何一點潛在威脅都會被他用禁術轟成粉末。

  東京那幾位異能力之王頭頂還高懸著達摩克利斯之劍,萬一其中一人的劍墜落……那可絕不是砸壞一兩棟樓那麼簡單。這還只是國內,國外意大利那邊新興勢力與老牌mafia家族的矛盾日益增加,櫻井剛才在太宰治辦公室裡看瑪奇瑪資料時,確信自己眼角余光至少看到了五份以上與意大利黑手黨相關的資料。

  這個世界可半點不比咒術世界太平,甚至來得更加凶殘。它之所以至今還能維持表面上的平衡,純粹是因為強者太多了。

  大家忙著內部消耗,反而讓大部分普通人過上了相對正常的生活。

  電車到站,櫻井把自己腦子裡錯綜復雜的想法短暫扔開,決定先去工作。有什麼能勝過工作呢?當然沒有。

  她超愛工作的

  只是櫻井剛一下車,就被平地而起的狂風吹亂的頭發。一只巨大的墨綠色西方龍從天而降,而狂風正是被它的翅膀扇起。

  周圍的人對這一幕視而不見,巨龍落地後變成金發的雙馬尾女僕,向櫻井露出甜美熱情的笑臉:「好巧啊櫻井桑剛剛下班嗎?」

  櫻井把吹成雞窩的頭發理了理,嘆氣:「下午好托爾。我剛剛辭職,去面試了新工作……唔,也不能算很新的工作吧,是前前老板提供的工作。」

  托爾是知道櫻井身份的。她望向櫻井的眼眸中流露出深切的同情,女僕裙子底下的龍尾巴晃啊晃:「唔,你的神明特性確實很麻煩。要我送你回家嗎?我剛好買完菜哦超快就可以回去啦」

  說完,她肩胛骨輕聳,向櫻井展示她縮小了許多的翅膀。櫻井在心裡計算了一下電影院和車站的距離,心底掠過相關的路線圖後,道:「我暫時還不回家,有個兼職。能麻煩你送我去電影院嗎?剛好和你回家是同一個方向。」

  托爾向櫻井比了個ok的手勢:「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托爾在加了屏蔽人類認知的魔法之後,露出墨綠色龐大的真身。櫻井輕盈的跳上去:「麻煩你啦。」

  托爾笑眯眯:「櫻井桑也幫了我們不少嘛!」

  她所說的幫忙,自然是指平時櫻井教她的人類常識。在發現櫻井的常識才是真正人類的常識,而且比所謂百科上的說明更加便於理解之後,托爾對櫻井的好感度便往上up許多。

  到了電影院門口,櫻井揮手和龍女僕告別,一轉身就看見了穿著日常服,面無表情的齊木楠雄。她向齊木楠雄招了招手:「齊木老板!下午好哦!」

  櫻井對老板的態度向來很好。

  齊木楠雄把手裡的奶茶遞給櫻井:叫齊木就可以了,不要加老板,很奇怪。

  櫻井從善如流的改了口,接過奶茶吸了一口:耶!是她喜歡的口味!

  齊木楠雄看著天空中已經遠去的那個黑點:剛才那個……

  櫻井壓低了聲音:「是龍,我鄰居。」

  齊木楠雄:……上次那條?

  櫻井回憶了一下:哦,上次那條啊?也是我鄰居,另外一條龍。

  齊木楠雄表情變得有些欲言又止。但他想了想認識龍的是櫻井,應該也不會給自己平靜的大學生活帶來什麼麻煩。

  嗯,沒錯,他還是有希望成為一名普通男子大學生的。

  雖然沒有女朋友。

  走吧,電影快開場了。

  看電影的票錢包括零食錢都是齊木楠雄報銷,櫻井要做的就是展開魔力屏障,幫他排除外界的心聲。以免齊木楠雄被劇透一臉。

  幸好他們今天要看的電影本來就比較小眾,人並不算多。

  兩人進去後找了個中間排的位置坐下,櫻井抱著一通爆米花在吃;前排的三個學生在看了會兒電影後突然大聲吵鬧起來,聲音遠遠蓋過了電影本來的聲音。櫻井和齊木楠雄同時皺了皺眉齊木楠雄正要做什麼,櫻井已經搶先站起來,握起拳頭賞了他們三人腦袋上一人一拳。

  三個學生被打得眼冒金星,差點懷疑自己腦震蕩。其中一人氣惱的捂住後腦勺回頭,嘴裡的髒話還沒有罵出去,卻在和櫻井對視的一瞬間呆住出於哺乳動物的求生本能,讓他覺得自己最好離這個臉色陰沉的漂亮女人遠一點。

  櫻井單手還抱著那捅爆米花,略微壓低了聲音:「再吵就把你們砌進水泥裡。」

  三人齊齊打了個寒戰,像是遇到了天敵的小老鼠一樣縮著肩膀,安靜如雞。櫻井對這樣的威懾效果很滿意,轉身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對齊木楠雄露出燦爛的笑容:「好了,我們繼續看電影吧」

  齊木楠雄:……謝謝。

  「這有什麼好氣的。」

  她態度溫和如同春風拂面,與剛才恐嚇中學生的模樣判若兩人:「你是我的老板嘛,這是我的職責所在。」

  櫻井和齊木楠雄一開始約定的內容就是保證齊木楠雄有完整的觀影體驗。所有打擾她老板看電影的人類當然是全部清理。

  不過櫻井本人對電影其實興趣不大,她更熱衷於連續動畫片。

  在電影院裡重新歸於安靜後,櫻井分出視線掃了眼角落的某個位置:從她剛才去教訓那三個學生開始,就察覺到角落裡的人一直在看著自己。

  看到那人黑色長長的劉海後,櫻井腦子裡冒出一個念頭:啊,是熟人。

  這時,一只蒼白帶著縫合線的手臂突然搭上了櫻井的胳膊坐在櫻井隔壁的齊木楠雄也沒能避免,肩膀上同樣搭了這麼一只胳膊。無敵的超能力者很鎮定,或者說已經對這種場面司空見慣。

  兩人中間狹小的位置裡擠進一顆腦袋,藍發異瞳的青年臉上帶著縫合線,笑意盈盈:「你們也來看電影啊?這個電影好……」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櫻井一拳塞進嘴裡;巨大的力量直接將其打飛出去!

  但在他被撞入牆壁之前,又被櫻井揪著領子拽了回來。人形咒靈被打蒙了,前所未有的痛覺從嘴巴擴散到全身,他甚至完全不能理解這個女人哪裡來的這麼可怕的力量?!

  櫻井單手拖著人形咒靈,將他搓成一團咒靈球泡進奶茶裡。

  齊木楠雄:……奶茶做錯了什麼?要和這種東西泡在一起。

  櫻井把奶茶蓋子蓋回去,重新插上吸管攪吧攪吧:「我今天穿的衣服沒有口袋。」

  而且這裡是電影院,櫻井不想鬧出太大的動靜。她老板都還沒看完電影呢!

  齊木楠雄想了想,道:或許可以把他傳送到他該去的地方?

  櫻井想了想,覺得高專就挺不錯的。不過現在是電影時間,她道:「沒事,老板……齊木你先看電影,回頭我會把他交給靠譜的人。」

  既然櫻井這麼說了,齊木楠雄也就不再多問。他深知這位年長的女性是位非常靠譜的工作者,和他日常生活裡遇見的那些跳脫中二病完全是兩種人。

  至少櫻井絕對不會給他本來就雞飛狗跳的生活,再添加更多的麻煩。

  電影散場,櫻井從昏昏欲睡的狀態中蘇醒過來她拎起裝著咒靈球的奶茶杯子,向齊木楠雄晃了晃:「我今天要先處理這家伙,所以就不陪你去吃甜點了。」

  齊木楠雄點頭:沒事,剛好我回去復習一下功課,下個月有考試。

  櫻井:「咦?超能力者也要復習功課的嗎?我還以為你看一眼就可以全部記下來了。」

  齊木楠雄扶了扶自己的眼鏡框,嘆氣:我是為了努力和大家考出一樣水平的成績,才需要反復復習的。

  櫻井啞然失笑:「齊木老板,雖然我知道你這樣沒有惡意,但這句話真的是把諷刺度直接拉滿了耶。」

  齊木楠雄露出了無奈的表情。櫻井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自己理解。

  兩人散場後,櫻井便打算給手裡這個麻煩找個接手的下家她腦子裡過濾了好幾個人,還沒挑選好對像的時候,身後傳來少年怯生生的一句:「櫻井……小姐?」

  櫻井轉頭,看見吉野順平也從放映室裡出來。她對著吉野順平時面色稍緩:「哦,順平啊。我剛剛在放映室裡看見你了耶你也來看電影嗎?」

  吉野順平:「是、是的。」

  說話時,他悄悄瞥了眼櫻井手裡的奶茶杯子。

  作者有話要說:真人:我出來了。

  真人:然後我殺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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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社畜的日常

  櫻井注意到了吉野順平的目光,她挑眉:「要一起吃個飯嗎?吃晚飯。」

  吉野順平愣了愣,臉上無措的泛紅:「吃、吃飯?我們一起嗎?」

  櫻井:「如果你打算請我的話我們就去餐館吃,如果你不打算請我的話那我們就只能回我家去吃飯了。」

  說完,窮苦社畜還嘆了口氣。

  吉野順平被櫻井的話逗笑了。他撓了撓頭,有點害羞:「那,那我請您吃飯好了。您有什麼喜歡的餐館嗎?」

  櫻井對附近的路很熟,帶著吉野順平找了家相當平價的居酒屋。

  老板看見櫻井,熱情的招呼她:「又帶弟弟來吃飯啊?」

  吉野順平手足無措,試圖解釋,結果因為過於緊張咬到了自己的舌頭,捂著嘴巴小口抽氣。櫻井攬著他肩膀,向老板露出和善的笑:「是啊,堂弟。還是老樣子,不要酒。」

  老板給他們各自倒了杯牛奶,同時向櫻井打聽:「那你上次那個堂弟呢?就是那個白色頭發,笑起來很爽朗好看的那個」

  櫻井回憶了一下:「哦,你說鶴丸啊?他出去兼職了。」

  老板衝櫻井眨了眨眼睛:「下次有空多帶他來吃飯,我給你打折。」

  櫻井倒吸一口氣:「老板!我萬萬沒想到,你居然有這種嗜好?不行!鶴丸可是我的至親好友你要加錢!」

  老板干咳一聲,解釋:「你少污蔑我!我是直的!不過那個小伙子確實好看,他往我店裡一坐,能招不少小姑娘呢。」

  櫻井討價還價,半步不讓:「那得加錢啊,幫你招呢。」

  老板沒好氣:「等你把人帶來了再說吧!」

  老板去後廚催菜,櫻井把奶茶杯子放到一邊,捧著牛奶喝。在喝牛奶的空隙裡,櫻井發覺吉野順平又在偷瞄自己的奶茶杯子了。

  櫻井:「你能看見?」

  吉野順平像只受驚的兔子,緊張的看著櫻井:「看見……看見什麼?」

  櫻井屈指彈了下奶茶杯子,裡面的咒靈球發出痛呼:「就這個啊,咒靈球。」

  吉野順平睜大了雙眼,神態看起來更像只被驚嚇的兔子了:「這種東西叫咒靈球嗎?」

  櫻井忽然意識到,吉野順平可能是個還沒有覺醒的咒術師。她撓了撓臉頰,情緒上頭後感覺自己眼睫又有些濕潤:「這下就麻煩了啊……」

  奶茶杯子裡的咒靈球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但除了吉野順平外沒有再吸引來任何人的視線。這家店裡只有櫻井和吉野順平可以看見咒靈,而櫻井就算聽見了聲音也不想搭理他。

  吉野順平敏銳察覺到櫻井情緒上的變化。他猶豫著,低聲:「我給您添麻煩了嗎?」

  櫻井擺手:「不麻煩,就是在想要怎麼和你解釋才好,吉野你想成為咒術師嗎?」

  「大概就是需要經常和這種生物打交道的職業。」

  櫻井指了指奶茶杯子裡的咒靈球。

  吉野順平猶豫起來,聲音漸低:「是不是當了咒術師……就可以不去上學了?」

  櫻井:「大概會轉學吧?因為咒術師有專門的學校,和普通人不太一樣。」

  吉野順平:「櫻井小姐您也是咒術師嗎?」

  好問題。

  無證三流神明在思考兩秒後,果斷拋棄了曾經的身份:「不是咒術師,只是個普通的打工人罷了。」

  「這個世界上的特殊能力者很多,不止有咒術師一個團體。你以後應該會接觸到……如果你想要成為咒術師的話。」

  吉野順平垂下頭,思考了一會兒:「我、我現在沒辦法立刻給你答案」

  櫻井抽出一次性筷子,道:「沒關系,我不著急,你慢慢想,什麼時候想當了也可以聯系我。唔,說不定在你聯系我之前,咒術界的人就先注意到你了也不好說。」

  吉野順平不是擅長言辭的性格,更何況在櫻井面前,他總是不自覺地緊張,頭重腳輕,有時候甚至會做出一些他自己都覺得不太正常的反應。少年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心態,但他確實在櫻井面前會顯得比平時更加寡言。

  店老板將飯菜端上來後,他便徹底失去了開口的機會,只能跟著櫻井一起吃飯。櫻井吃飯時總是很香,讓人看著就覺得胃口大好。

  一頓飯吃下來,吉野順平感覺自己都不那麼緊張了。他下意識要去結賬,但是店老板卻拒絕了吉野順平掏錢的動作:「結賬?不用了,她的賬有人結,你別被騙著當冤大頭。」

  吉野順平一愣,下意識轉頭看向櫻井。櫻井端著奶茶杯子,探頭往老板賬單上一看:她的賬目赫然被劃進了日常支出那一項。

  這家店的幕後大老板是港口mafia,櫻井的賬為什麼會被劃進日常支出裡,自然不言而喻。她有點意外:「這麼快啊……」

  櫻井還以為太宰治給她結了工資,就不會再像以前一樣包吃包住了。

  吉野順平不明所以:「什麼、這麼快?」

  他看起來還有些恐慌,急切的想要弄明白發生了什麼。櫻井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大老板最近可能心情不錯,肯讓我吃飯記公賬了。走吧,不用花錢了,下次還來吃!」

  老板:「下次記得帶你那個漂亮的表弟過來吃飯啊!」

  兩人走出店裡,櫻井在路口就要和吉野順平分開走了。她朝少年揮了揮手,道:「路上小心。咒術師的事情你可以慢慢考慮,不著急。」

  吉野順平重重點頭表示自己有放在心上。

  和吉野順平分開後,櫻井獨自走在回去的路上,終於也騰出時間繼續想瑪奇瑪相關的事情了:在看見瑪奇瑪照片的一瞬間,她就確定,瑪奇瑪是個惡魔。

  惡魔和人類的眼睛是不一樣的。

  但是一個惡魔,為什麼會和人類混在一起?內閣有誰和她定下契約了嗎?

  前進的腳步忽然停住,櫻井挑眉看著攔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今天的人……有點多啊。

  頭上戴著古怪儀器的男人抬起手,衝櫻井笑眯眯的打了個招呼:「嗨!你好,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時空管理局的老板,齊木空助。」

  櫻井:「……咦?!」

  她這次是真的感受到了些許驚訝,不信邪的將齊木空助上下打量:確實是個普通人類。

  普通人類?創造了時空管理局嗎?

  齊木空助無視櫻井驚訝的表情,笑眯眯的自顧自繼續說了下去:「我一直很好奇有資格被楠雄雇佣的人到底是什麼樣的猴子,沒想到你居然是我們的同類,失敬失敬啊」

  櫻井後退一步,滿臉嫌棄:「同類?什麼同類?都是靈長目人科人屬人種,你在說什麼胡話?」

  齊木空助臉上燦爛的笑意略微收斂。他看著櫻井,道:「看來你還不知道時空管理局破產的事情。」

  櫻井大睜著雙眼,說瞎話:「這種事情我怎麼會知道?」

  齊木空助摸著自己的下巴:「讓我猜猜,你是不是覺得和區區人類解釋神明的事情實在是太麻煩了所以還是隨便假裝自己不知道好糊弄過去?」

  櫻井:「……」

  見她沒有第一時間反駁,齊木空助微笑:「再讓我猜猜為什麼你會知道呢?在我這樣的天才管理下時空管理局根本不可能破產,唯一的原因只能是因為神明之力,而這神明之力肯定和你脫不了干系。唔,你就是會導致貧窮的……」

  櫻井面無表情的一拳把男人打進綠化帶裡,隨後又抓住他的一只腳將他從草地上拖出來,含淚帶笑:「猜對了,這個獎勵你喜歡嗎?」

  齊木空助臉上的笑容終於有點掛不住了:「等等!等等!我的機器」

  他發覺自己設定好的程序沒有按時啟動來保護自己,心裡不禁陣陣發慌。櫻井把男人拽出來,露出和善的扭曲笑容:「你說這種東西嗎?」

  她打了個響指,被咒靈捏碎的精密器械灑落一地。而齊木空助則借助特殊眼鏡,終於也看見了飄浮在櫻井身體四周,密密麻麻的咒靈。

  過於密集並且尊榮並不好看的咒靈讓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被揍的半邊臉頰紅腫發熱,他眼裡包著兩泡眼淚可憐兮兮道:「我錯了!我不猜了!我其實是來求你幫忙的!!!」

  櫻井松開了齊木空助的腳:「我很貴。」

  齊木空助捂著自己腫成豬頭的半邊臉爬起來,哽咽道:「我有錢。」

  簡短的三個字,讓櫻井又生出一種想把齊木空助摁在地上揍的衝動。不過她還算有點理智,強忍著沒有動手:「說吧,想讓我幫什麼忙?」

  齊木空助從自己耳朵裡摘下一枚隱形耳機,不知道按到了什麼地方,耳機在地板上投影出虛擬的鍵盤和電腦屏幕。他順勢在地上坐下,對著鍵盤敲敲打打:「你看,這是我的造神計劃。只要從足夠強大的人類身上獲取情緒,這些情緒彙集在一起,就可以憑借念力創造出神明!」

  當然,這個結論並不是齊木空助憑空得出來的。在這個結論之前,他花了無數的心血去驗證研究,其中涉及到的知識面之廣,幾乎可以涵蓋十幾個領域。只不過為了省時間,齊木空助沒有把更費精力的過程向櫻井解釋。

  櫻井覺得齊木空助描述的這個造神過程,有那麼一點……耳熟。

  她道:「從思潮中誕生神明?」

  齊木空助眼眸頓時亮了起來:「對!就是這樣!」

  櫻井挑眉,在齊木空助身邊蹲了下來,看著他屏幕上那些艱澀難懂的驗證過程:「你們人類還真是……膽大包天。」

  「詳細說說吧,你打算造一個什麼樣的神明?如果答案足夠合我心意的話,說不定我會幫忙哦。」

  作者有話要說:出現了!是抖m弟控的瘋狂科學家!


第92章 社畜的日常

  齊木空助頓時興奮起來,眼睛裡都亮著格外奪目的光。

  他重新打開另外一個界面,向櫻井展示自己之前收集到的數據:「這是我之前的員工們從各個時空收集來的特殊人物情緒,我將它們放進培養皿裡面溫養。」

  「一開始情緒能量裡面確實誕生出了生命像征,但是它只短暫的出現了一瞬,便很快消失了。我懷疑可能是能量供給不足,所以造成了生命體無法長時間存在……我猜對了嗎?」

  齊木空助講完自己的推測,期待的看著櫻井。他已經知道櫻井本身就是神明,該如何創造新的神明,櫻井應該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櫻井看著投影屏幕上艱澀的公式和數據統計,搖頭:「不完全是這個原因。思潮誕生的神明必須要有明確的指向。比如我我就代表著貧窮。」

  「這份貧窮所指向的不僅僅是財富,而是所有生命主觀意識裡富有價值的一切。而貧窮又往往和疾病,苦難,掠奪互相關聯,所以我的神性裡也被給予掠奪和痛苦的能力。」

  「你獲得的情緒太復雜,指向過於復雜的情緒無法催生出神明。這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權利重復。」

  齊木空助一愣:「權利重復?」

  櫻井點頭,解釋:「思潮誕生的神明都有唯一神性,這份神性就是他們的權利。比如我,我的權利是掠奪,因為這世界上不存在生來就一無所有的貧窮之人,每個人一生下來就會被賦予不同程度的價值。」

  「只有這些價值全部被掠奪,他們才會變成真正意義上的貧窮。我是從這種絕望的貧窮思潮裡誕生出來的神,所以思潮給予我掠奪的能力,給予我給人類帶來痛苦的特性。」

  「這是思潮給予我的獨一無二的特性。只要我一天不隕落,就不會從思潮裡誕生第二位窮神。」

  聰明如齊木空助,立刻明白了櫻井的意思:「神性唯一!」

  櫻井:「沒錯。」

  齊木空助皺起眉:「所以說只是單純的情緒能量還不行,必須是有明確指向的情緒能量。大量的人類在無意識的情況下產生了相同的情緒,這些情緒彙集形成力量的浪潮,當浪潮足夠強大時,神明也就從裡面誕生。」

  「如果具有多種方向的情緒能量培養出神明,那麼是否可以培養出具有多項權利的神明?」

  「理論上可行。」

  櫻井肯定了齊木空助的想法:「但你不是第一個這麼想的,早在更早之前,就有一個人類向我踢出了類似的猜想。唔,他比你更有條件,為了驗證這個猜想,收集了很多情緒能量。」

  齊木空助急切的追問:「那他成功了嗎?」

  櫻井攤開雙手:「很遺憾,他只成功了一半。足夠龐大的思潮裡確實誕生出了多項權利的神明,但因為這樣復雜的情緒缺乏大量共鳴供給,所以很快那位神明就隕落,誕生僅僅只有十三天。」

  齊木空助眉頭緊皺。過了一會兒,他忽然拍著自己的大腿:「我有了一個想法!」

  櫻井頷首:「你說。」

  齊木空助:「我可以創造一個神明,給祂真名,再成為祂的信徒,這樣祂就可以從我身上獲取願力……」

  櫻井打斷了齊木空助的話:「首先你要明白,願力和思潮是兩回事。從思潮裡誕生的神明,與其他途徑上來的神明有本質上的區別。思潮誕生的神明依托於思潮生存,願力多少僅僅是決定他們的陣營,並不決定他們的生死。思潮不滅,神明不死。」

  「比如我即使靈魂和都被殺死毀滅,這並不代表我就已經死了。死的僅僅是櫻井,而非窮神。只要思潮還存在,我就會從思潮中蘇醒。」

  這是齊木楠雄以前從未有機會接觸的知識。他聽著櫻井的話,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兒,他疑惑的看向櫻井:「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正如他看不起普通人,覺得除了弟弟和母親之外的人類都是猴子一樣齊木空助認為所有人類在神明眼裡也應該和猴子差不多。

  而櫻井身上卻矛盾的存在著人性,甚至並不介意人類觸及了所謂了神明禁區。

  櫻井摸著自己的下巴:「為什麼?這個問題問得很好,為什麼呢?可能因為我確實太無聊了吧。」

  說完,她聳了聳肩。齊木空助愕然:「就因為無聊?」

  櫻井歪著頭:「不可以嗎?你不也曾經因為沒有弟弟的世界很無聊,所以干脆毀滅世界了嗎?」

  雖然這個未來被齊木楠雄連夜用時間回溯修正了,不過櫻井確信齊木空助肯定知道這件事情。這家伙和太宰治一樣,都是不折不扣的變態劇本黨。

  齊木空助驚訝:「噯?你知道小楠是我弟弟啊?」

  櫻井:「……你們不都是姓齊木嗎?這種事情動動腦子就能猜到了吧?」

  兩人四目相對無言,齊木空助撓了撓頭:「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聰明多了。」

  櫻井不禁抽了抽嘴角,心想這人到底是怎麼長這麼大的?這種說話方式還沒有被人揍死嗎?

  光是看著櫻井的表情,齊木空助攤開雙手,好像會讀心術一樣:「我從小到大都是這麼說話的,承蒙沒有被打死,可能就是因為我比猴子聰明吧?」

  「我還有一個問題。如果你的連同靈魂都被殺死,那麼重新從思潮中誕生的你還是現在的你嗎?」

  櫻井也學著他的樣子,攤開雙手:「我覺得從思潮裡誕生的我仍舊是我,因為我和思潮本為一體。」

  齊木空助垂眸看著屏幕上起伏的數據線,陷入了沉思。櫻井也不著急,等著他想這個人類很聰明,光比拼智力的話幾乎可以說是人類的極限,所以她並不擔心齊木空助會陷入思想怪圈裡。

  比起這些,櫻井更高興的是:她找到可以同時幫自己調查瑪奇瑪和東級咒術高專的人了。

  還有什麼比瘋狂科學家更適合對付瘋子呢?更何況齊木空助的弟弟就是齊木楠雄,雖然臨時老板對自己的哥哥向來嫌棄有加,但也絕不會坐視不理。

  所以把這個任務交給齊木空助,就相當於也把任務交給了齊木楠雄。

  齊木空助的腦子轉動很快,很快就從短暫的誤區裡找出了新的思路:「思潮與神明同在,有明確指向的思潮會誕生神明,而沒有明確指向的思潮則無法誕生神明不同情緒的思潮無法交彙,所以不會誕生權利相同的思潮神明……」

  「如果同樣情緒的思潮分開培養而不交彙,誕生了兩個權利相同的神明,會發生什麼事情?」

  櫻井:「好問題,我也不知道。」

  她攤開雙手,道:「沒有人嘗試過。你如果想要嘗試的話……」

  齊木空助眼睛變得無比明亮,激動的握住櫻井雙手:「你可以幫我完成這個實驗!我現在就去制造將復雜情緒轉化單一向的機器,只要情緒足夠,這份單獨培養的思潮就可以創造第二個窮神!」

  他一直在研究神明相關的話題,而櫻井簡直就是送上門的現成對照組!

  櫻井略微嫌棄的將手從齊木空助掌心抽出來:「倒也不是不可以幫你這個忙,但是工資需要重新商量。」

  齊木空助:「工資沒有問題!錢這種東西你要多少我有多少!」

  櫻井聽得太陽穴一跳,頓覺手心發癢,想要把齊木空助再揍一頓。但是看著齊木空助已經腫成豬頭的臉,她嘆氣,強忍著沒有動手:「除了錢之外,你還要幫我調查兩個對像。」

  「內閣直屬瑪奇瑪,和咒術界高層,咒術界那邊要多幫我留意五條悟和夏油傑這兩個人。」

  齊木空助聽著這兩個陌生的稱呼,挑眉:「就只有這兩個對像嗎?」

  櫻井:「提醒你一下,這兩個對像一個是惡魔,一個是掌握著殺傷力絲毫不輸超能力的咒力的組織。」

  齊木空助聳肩:「我又不一定要親自上場。如果需要的話,東京大把的勢力都可以利用,他們會需要和我合作的好了,這兩個對像我都會幫你調查。先繼續談神明驗證的事情。」

  「培養思潮所需要的的情緒還差一點,不過我之前成立的時空管理局已經破產了,現在再重新招收成員太耽誤時間。」

  他熱情的看著櫻井:「我幫你調查這兩個對像,而且這次工資按照兩面宿儺的價格給你翻兩倍,可以嗎?」

  櫻井面不改色:「翻二十倍。」

  饒是富有如齊木空助,也被三流神明的獅子大張口給震撼到了。他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二十倍?」

  櫻井繼續跟他算總賬:「我這趟不僅要幫你收集特殊人物的情緒,還要為你的實驗當對照組,這相當於身兼多職了,多要點工資有錯嗎?」

  齊木空助居然無法反駁櫻井的話。他蹙眉想了想,卻也沒有拒絕:「可以,但是錢我要分兩次還給你,這不是一筆小數目……神明研究的經費也要去其他機構騙點拉點贊助回來。」

  櫻井選擇性無視了騙點經費這句話,爽快的答應了。兩人一拍即合,櫻井給魔虛羅發了個新消息,告訴他自己今天有事要加班,晚點回去。

  齊木空助帶著櫻井到了他在當地的公寓:這棟公寓已經全部被他包下並改造成了臨時研究所,裡面擺著各種昂貴特殊的機器,滿地散落的草稿紙泄露任何一張都會引起外界國家領導人的瘋狂以及戰爭。

  齊木空助踩著這些價值千金的草稿紙,把它們全部當成普通的廢紙:「穿越位面的過程你之前也體驗過了,還是按照以前來就可以。為了不引起位面反彈,我還是建議你用角色卡。咒術世界突然和我們世界融合,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你用神明本體在那邊活動,過於違和的存在影響了位面屏障。」

  櫻井研究著齊木空助的精神投影器,嘖嘖稱奇:「難怪我一開始沒有看出你的真實身份,這種程度的靈魂技術完全可以稱之為神明的領域了……你這家伙還真是天生的瀆神者。」

  齊木空助露出了與有榮焉的微笑:「當然。畢竟作為神的哥哥,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輸的話說回來,我從剛才開始就想問了,你手裡拿的那杯奶茶是什麼玩意兒?裡面泡著的那顆東西是珍珠嗎?」

  作者有話要說:被瘋狂科學家盯上的真人: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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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頭羊的左右手

  櫻井拿起奶茶杯子晃了晃:「你說這個?一個從人類負面情緒裡誕生的咒靈而已。不過他的術式比較特殊,似乎和人類的靈魂有關。」

  在電影院裡,這只人形咒靈將胳膊搭到櫻井肩膀上的時候,櫻井感受到了詛咒的力量正在不知好歹的靠近自己靈魂。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觸碰到神明靈魂連接的巨大思潮,就被櫻井一拳給打進了牆壁裡。

  齊木空助眼前一亮:「咒靈?活的?還和靈魂有關系?」

  年輕天才過於亢奮的聲音,讓本性極惡的咒靈球都忍不住打了個寒戰:這他媽是正常人見到咒靈該有的反應嗎?

  還有,剛剛這兩個家伙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創造神明?情緒思潮???

  到底誰才是反派阿喂!

  無人理會瑟瑟發抖的真人咒靈球,櫻井將奶茶杯隨意擱置在桌子上:「想要研究的話就盡管拿走。不過最好注意安全,他要殺死人類就像捏死螞蟻一樣簡單。」

  齊木空助露出了和善的微笑:「我會額外給你算工資的。」

  「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把重要人物的情緒值都刷滿120,越強烈的情緒轉化為單一情緒後純度也越高。」

  櫻井比了個『OK』的手勢,心裡卻想著:可拉倒吧,資本主義劇本黨的指標一個都不能信。

  她躺到特制的連接椅上,主動釋放自己的精神力量和齊木空助提供的輔助系統相連接。等到躺椅上的神明徹底陷入安靜後,齊木空助這才走到躺椅旁邊,彎腰仔細打量她——神明有一張過分年輕的臉,因為沉睡的緣故,她的氣質變得內斂,安靜得甚至讓人覺得柔弱。

  齊木空助揚起唇角,在躺椅旁邊單膝跪下,用手指輕輕戳了下櫻井的臉頰:很軟。

  他笑容變得有點變態,卻又意外的顯露出幾分愛意,自言自語:「我期待著你帶給我更多有意思的東西。」

  0271,我是你的系統山田心子。

  由我為你介紹這次抽到的角色卡——

  你是港口Mafia已故首領唯一的女兒,今年14歲,患有先天性心髒病,無異能力,是個柔弱的普通人。你的父親雖然是港口Mafia的首領,但卻對你這個身體脆弱的獨生女十分寵愛,保護欲極強,從來不讓你接觸地下世界相關的事情。三天前港口Mafia首領意外去世,內部爆發了激烈的奪權戰爭。前首領直系認為你雖然柔弱,但卻是前首領唯一的血脈,港口Mafia首領的位置理應由你繼承。

  而倒戈森鷗外的派系則認為你身體虛弱,隨時可能病發身亡,並不適合擔任首領之位。現在兩撥人馬明面上針鋒相對,暗地裡卻各自派出了自己的得力手下前往你養病的醫院,想要搶先將你控制在自己手裡。

  讀完劇本的櫻井:「……你再說一遍,我是誰?」

  久違的系統山田心子,一板一眼的重復:你是港口Mafia已故首領的獨生女。

  櫻井頓時感受到了些許的生理性不適。她掀開被子爬起來,因為起得太猛而感到眼前略微發黑,大腦眩暈,在床上坐了好一會兒才緩衝過來。

  想起這次角色卡是個病弱的少女,櫻井嘆了口氣,認命的放慢速度下床,找到了病房裡唯一的鏡子:鏡子裡倒映出少女雖然偏瘦卻纖細漂亮的面孔。

  瘦是因為身體先天不足,而漂亮則是長期養尊處優的成果。沒有足夠的資金支撐,光是這幅病容就足夠把人折磨成形銷骨立的慘狀。

  只有用金錢和無數的醫療資源,才能把一個先天不足還有心髒病的女孩將養得這麼好。

  不得不說,這次角色卡捏得是真的很走心了。

  櫻井摸了摸自己的臉蛋:「這次卡是齊木空助捏的?」

  時空管理局都破產了,只剩下齊木空助這麼個光杆司令。如果要捏卡的話應該也只有他自己能上了——總不能讓系統去捏吧?

  山田心子:是的,這次卡面由老板親自操刀。

  櫻井吹了聲口哨:「他別不是暗戀我吧?捏得和我一樣一樣的。」

  山田心子聽到了熟悉的,不著調的說話方式。它抿了抿唇,繼續假裝若無其事:您的外貌並不是老板的理想型。

  櫻井震驚:不是吧不是吧?你居然當真了嗎?

  山田心子:……

  好想打她。

  痛毆同事違法嗎?

  櫻井看完鏡子,又環顧病房環境,然後打開了衣櫃:衣櫃裡一水的小洋裙,什麼風格都有。

  她從裡面挑出一件看起來最便於行動的淡粉色和服改良的日常小裙子,從抽屜裡找出剪刀將過長的袖子剪成短袖:幫我看看那兩撥人馬到哪了?

  山田心子掃描了一下平面圖,將地圖投影到櫻井眼前:前首領派系的人還有三十分鐘到,森鷗外的人還有十五分鐘到。

  櫻井將病人服換下,同時找到了平跟的小皮鞋穿上:把森鷗外那波人全部標紅。

  山田心子依言照做,做完之後又有點疑惑,忍不住問:前首領那波人不用標嗎?

  櫻井從衣櫃裡找出小書包,將桌子上角色卡常吃的藥物全部扔進書包裡:他們來不了了,標不標都一樣。

  山田心子滿腹疑問。但它想了想,還是強忍著沒有問出來。

  櫻井打開了窗戶,她的病房在一樓,這是為了方便角色卡出門散心,而特意選了最低的樓層。病房裡有兩個塑料凳子,櫻井抱起一個從窗戶處扔出去,又拿另外一個墊在窗戶底下。出去的時候,她還把自己剪下來的那兩節袖子和抽屜裡的手機,也一起帶走了。

  窗戶外面正好是醫院的後院。角色卡設定非常完善,所以櫻井一過來也被輸入了角色卡的虛擬記憶:作為一個從小在醫院長大的孩子,櫻井本身必然是非常熟悉醫院環境的。

  她知道醫院的後花園連接著另外一個出口,也知道在兩個出口中間,有一堵踩著凳子就能翻出去的矮牆。

  櫻井抱著被扔出去的塑料凳子跑到矮牆下,將它放到了矮牆旁邊,然後轉道往後門走。

  見櫻井向後門走去,山田心子忍不住提醒她:前任首領已經死了三天,那群人也吵了三天,醫院的前後門肯定都已經被他們把控起來了,你現在從後門走,一定會和他們的人撞上。

  櫻井嘆了口氣,幽幽道:崽啊,下次回去,我會勸齊木空助給你編個新的思考程序的。

  山田心子:……這家伙,是在嘲笑它腦子不好使吧?

  絕對!是吧?!

  這具身體實在是過於柔弱了,櫻井只是走了這麼一會兒功夫,就已經累得開始喘氣。她找了個石凳坐下休息,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同時拿出手機開始搜索自己需要的音頻下載:你剛剛說過了,前首領的人和森鷗外的人之間,是森鷗外的人距離我們最近——這就意味著在找到我這件事情上,森鷗外一派占據上風。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空上位和前首領派系爭奪的人是森鷗外而不是太宰治,但我可以斷定,太宰治絕對在森鷗外的陣營裡。

  作為一個擅長腦力活動並且手段殘忍的黑/手/黨,他所要的絕非單純的占據上風,而是徹底抹殺敵人。被這家伙盯上,前首領派系派出的人很有可能半路就會折損,所以可以暫時不考慮他們。

  現在唯一可以找到我的人就是森鷗外一方的人。太宰治這個人很聰明,非常聰明——他和齊木空助是完全不同類型的聰明,而且還喜歡給人寫劇本。所以我不能走矮牆,因為他一到醫院為了以防萬一,很有可能會直接來矮牆這裡堵我,同時讓手下去病房確認我還在不在。

  根據角色卡原本的設定,走矮牆似乎才是最好的選擇。但櫻井知道,如果想要抓到她的人是太宰治,那麼最好的選擇四舍五入其實就是太宰治的選擇。

  山田心子本來還在生悶氣。聽完櫻井的解釋,又覺得無法理解:被太宰治抓回去不好嗎?港口Mafia那邊有很多重要角色,他們的情緒值正是老板需要的。

  收集情緒值之前我優先要做的是保命。

  櫻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感覺自己恢復了一些力氣後,站起來繼續前進:只要被太宰治帶回去,森鷗外會立刻殺了我。

  森鷗外不需要一個可有可無,甚至還會為前首領派創造機會的傀儡首領。

  山田心子在心裡用大數據推算了一下,發覺櫻井說的居然都很有道理。他很快又真心實意的為櫻井擔心起來:既然不能回去的話,那現在該怎麼辦?難道我們要想辦法去聯系前首領派系嗎?

  櫻井搖頭:這具身體很脆弱,前首領派系照顧不好我的,而且他們也未必就想要我活著。我需要一個強大,富有責任心,並且需要我幫助的對像。

  山田心子一愣:這……這種對像真的存在嗎?

  存在的啊,甚至他還算我的半個同類。

  櫻井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微笑。她看著近在咫尺的後門,以及後門旁邊,敞開了窗戶的醫院後廚,壓低了聲音:如果現在的時間是前首領剛死沒多久,太宰治甚至都還沒有上位的話——那麼港口的重力使,現在也還沒有加入港口Mafia。

  後門門口果然也有人守著,警惕的環顧四周。

  角色卡曾經被保護得很好,根本沒有機會接觸港口Mafia的人。相對的,港口Mafia的人也沒有機會接觸櫻井——除了已故的前任首領,和他的心腹廣津柳浪。

  換句話來說,除去這兩個人之外,其他人可能都只見過櫻井的照片,而並沒有見過她本人。

  櫻井仗著角色卡身材嬌小偏瘦,從後門守衛的視覺死角繞過,爬進了後廚的窗戶:這個時間點,後廚裡煙熏火燎,幾個廚師正在辛苦的掂著大勺。翻炒食物的巨大聲音掩蓋了櫻井的腳步聲,她繞開那些廚師找到了存放垃圾的小車。

  醫院後廚每天晚上五點半都要運送垃圾出去,現在還不是送垃圾出去的時間,所以沒有人在這裡。櫻井掀開其中一個垃圾桶的蓋子,吃力的將它推下來,將裡面的垃圾倒掉。

  她估算著自己的體重留下了適量的垃圾,然後將自己的手機拿出來:剛剛坐在石凳上休息的時候,櫻井就已經在裡面下好了□□音頻。

  所謂□□音頻,其實就是錄入另外一個人的呼吸聲和心跳聲,用來給某些獨處時無法入眠的特殊人群使用。

  她將音頻選中選擇循環播放,然後放進垃圾桶,隨後又拿出之前被自己剪下的袖子扔進去,再將蓋子蓋上。

  蓋垃圾桶蓋子時,櫻井小心翼翼的將袖子蕾絲花邊的一點邊緣夾在垃圾桶蓋子邊緣。做完這一切,她又吃力的將垃圾桶給推回去。

  這些舉動對於櫻井來說實在是太過於耗費體力了,以至於她在把垃圾桶放回去後就累得連根手指頭也不想動,蹲在地上捂緊胸口艱難的呼吸著。

  山田心子:你要不要吃點藥?

  櫻井搖頭:藥好貴的,現在給錢的老爹死了,我們得省著點吃。行了,我現在緩過神來了,我們回病房裡。

  山田心子一愣:你要回哪?


第94章 頭羊的左右手

  櫻井重復了一遍:回病房。

  山田心子:你也說了!太宰治會讓手下去病房確認你本人是否還在,萬一你選擇回去剛好撞上了他們的人怎麼辦?

  櫻井翹起嘴角:誰說我要回自己的病房了?

  她避開其他人的視線,慢悠悠摸回了病房。在回去的路上,櫻井反復在心裡確認醫院的平面地圖,同時思索著如何從特殊人物上獲取情緒值。

  太宰治肯定也是特殊人物之一,但是那個從來沒有聽說過的森鷗外是怎麼回事?

  難道太宰治是先幫森鷗外奪位,然後又殺了森鷗外上位的嗎?這倒是很像太宰治能干得出來的事情……總之現在不能回港口mafia,前首領剛死,那裡亂成一團,沒有人能分出精力來像已逝的前首領那樣精心照顧這張脆弱的角色卡,回去就算不死於權利鬥爭,也很有可能因為照顧不周而直接病死。

  最合適的投靠對像還得是中原中也。現在中原中也在哪呢?

  她記得以前有聽中原中也喝醉的時候隱約提起來過,他以前在擂缽街一帶生活。只要能找到中原中也,這條命就算保住了百分之八十。

  但是光憑這具身體是無法獨自進入擂缽街尋找中原中也的,要找個同樣靠譜的保鏢……廣津柳浪不行,這個人櫻井在現世也有接觸,他是個看重港口mafia高於首領的人,只要能為港口mafia帶來最快速的和平,前任首領女兒的死活根本就不重要。

  櫻井腦子裡立刻跳出了一個合適的人選:織田作之助。

  如果不是因為還要收集情緒值,這個人甚至比中原中也更適合成為投奔對像;性格溫柔可靠,善良又聰明,而且還很喜歡小孩,也很會賺錢。雖然堅持不殺人這個習慣有點麻煩,但畢竟也算是人類美德之一……

  就是不知道現在人在哪。這個時候織田作之助應該還沒有加入偵探社吧?如果是還沒有加入偵探社的時候

  她腦子裡迅速掠過幾個地址,隨後確認了某個餐館:這家味美價廉的餐館是織田作之助現世經常去吃的地方,每次下班都要在那裡點一份激辣咖喱帶回家。

  而櫻井會知道這家店,則是太宰治某次交給她的任務有關。如果是在現世,其實她和織田作之助的關系並不算很好;畢竟櫻井的老板是港口mafia最大的幕後boss,而織田作之助則是武裝偵探社的成員,正氣凜然到連黑手黨都不會下殺手的業余小說家。

  雖然不能確定織田作之助現在還會不會經常光臨那家餐館,但可以去碰碰運氣。實在找不到人的話,直接委托偵探社也是一個選擇只是如非必要,櫻井並不想和偵探社的人打交道。

  太麻煩了,不管從任何方面來說都是如此。

  在從後廚走回醫院的短短一段路裡,櫻井敲定了接下來的計劃,同時山田心子提醒她:森鷗外的人到了!

  展開的地圖上,被標紅的人物正在分開行動。果然如同櫻井所說,一部分在趕往病房,另外一部分則是直接衝著後院的矮牆去了。如果櫻井剛才選擇翻牆,就這張角色卡的嬌弱程度,大概等翻過去的時候,剛好可以跳進對手的懷裡。

  櫻井拐進了最近的兒童病房,裡面鋪有柔軟的地毯,四五個小孩兒正坐在地毯上玩玩具。這個時間點護工們應該去吃飯了,小孩子要稍微晚點才開始吃飯。櫻井隨手從地上撈起一個玩具車,坐到小孩兒中間。

  因為大家都是病患的緣故,看起來都不怎麼有精神。即使櫻井突然坐進來了,他們也只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只以為她是新來的小朋友。

  門外傳來密集整齊的腳步聲,很快越過走廊往盡頭的vip單人病房而去。櫻井等到人走了之後,抱著玩具車站起來,對旁邊穿著背帶牛仔褲的小女孩:「你的衣服好好看呀。」

  小女孩愣了愣,氣的回誇:「你的裙子也很好看。」

  櫻井彎起眼眸甜甜的笑:「那你想不想和我換衣服穿?」

  女孩看著櫻井身上漂亮的小裙子,糾結起來:「換衣服……不會被護士長說嗎?」

  但她的神情又流露出幾分心動,畢竟櫻井身上的那套裙子確實很好看。櫻井衝她狡黠的眨了眨眼:「我們就互換一小會兒,晚點再換回來就好了。我爸爸總是給我買這種小裙子,我都穿膩歪了,我想試試你的背帶褲。」

  女孩畢竟年紀不大,很難抵制住漂亮裙子的誘惑。她覺得櫻井說得也有道理,反正就換著穿一小會兒,也出不了什麼問題。

  兩人到衛生間互相換了衣服,櫻井借口自己要去出去接點水喝,沒有跟著女孩一起回到兒童病房。

  這時,山田心子提醒道:特殊人物太宰治出現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值:30

  櫻井知道,這是太宰治派去自己病房的人已經發現自己不在病房並通知了太宰治,而他自己卻也沒能在矮牆那邊堵住自己。

  她哼著小曲,不緊不慢的到醫院等候室接了杯熱水,又繞路到更衣室:更衣室裡掛著護士們換下來的常服,旁邊的架子上有掛著數頂帽子。

  櫻井踮腳取下其中一頂棒球帽扣在頭上,努力裝出活潑的樣子想要原地跳幾下。結果她剛跳了一下,頓時心髒絞痛,呼吸困難櫻井悻悻的捂住自己心口:「算了算了,還是直接走吧。」

  病胳膊病腿的,就不要為難自己了。

  等到最後一波人從角色卡原本的病房裡出來,櫻井才離開住院部,背著書包光明正大的從正門出去;果然不出她所料,正門的人也和病房裡的人一起被調走了。

  離開正門後,櫻井立刻把自己背著的那個可愛草莓包取下來,將裡面貴重的藥物和一些零錢全部裝進背帶褲的大口袋裡,隨後毫不留情的把草莓包扔進垃圾桶:這個草莓包太醒目了,而且以太宰治的觀察力,角色卡衣櫃裡少了哪套衣服哪個包,他一眼就能看出來。

  逃命還背著這個包,確實有點危險。

  解決完草莓包,櫻井又繞路找到了織田作之助常去的那家餐館。

  餐館和櫻井記憶中的模樣稍微有點出入,不過想到這是十幾年前港口mafia前首領剛死的時間線,餐館模樣有點變化也是正常的。

  她深吸一口氣,兩手合力將餐館大門推開。餐館裡面很安靜,沒有一個人。招待台後面胖乎乎的老板探出頭:「要點什麼?」

  看著老板那張和記憶裡一樣胖乎乎,但是又比記憶裡年輕很多的臉,櫻井心裡有點感慨。她走到木頭長桌面前,雙手撐著椅子兩邊跳上去,端正的坐好:「請給我來一份咖喱飯,要超甜的那種。」

  老板看著少女蒼白如紙的臉色,都有點擔心小姑娘會不會下一口氣喘不上來,人在這就沒了。但看櫻井坐得好好的,一點事兒也沒有的樣子,他才勉強移開視線:「稍等一下。」

  趁著老板去後台煮咖喱飯的時候,櫻井重新又檢查了一遍自己從病房裡帶出來的東西:零零散散的錢加起來大概有兩萬左右,藥拿得很齊,不知道是不是剛好換過藥的緣故,幾乎每瓶都是新的尚未開封的。

  她把藥瓶上寫著的用量背下來,然後擰開藥瓶倒出適量的藥片,甚至不需要水,一仰頭將其干咽了下去。

  餐館大門重新響了一聲,櫻井轉頭看見一個年輕男人從門外走進來:他紅色的短發看起來很久沒有好好梳理了,邊緣向上翹起一撮,神色略顯疲憊,氣質溫和內斂。

  進來之後男人在櫻井旁邊坐下:「老板來一份咖喱飯,要激辣的。」

  不一會兒,老板拖著兩盤紅彤彤的咖喱飯出來,看見男人時臉上露出親切的笑容:「織田先生,今天下班了啊?」

  織田作之助笑了笑,點頭:「嗯,今天事情不多,就先下班了。」

  老板將兩盤咖喱飯分別放到櫻井和織田作之助面前:「織田先生的工作還真是辛苦啊。」

  在旁邊聽著他們對話的櫻井一頭霧水,用勺子吃咖喱飯的同時又有點疑惑:現在?上班?織田作之助這麼早就加入偵探社了?

  可是她明明記得中原中也說過,織田作之助是在他加入港口mafia一段時間後才進入的偵探社……難道是其他的工作

  思考戛然而止,舌尖猝不及防爆炸開辛辣的味道,櫻井保持著咀嚼的姿勢呆在原地;同時隔壁織田作之助下意識扭頭嘔了一聲,差點被自己嘴裡的咖喱甜出心理陰影。

  看到兩人截然不同的反應,店老板心裡暗叫不妙:「我不會給你們上錯了吧?」

  被辣到反應能力宕機的櫻井終於慢半拍意識到自己吃了個什麼味道,眼淚瞬間浸濕了眸子,捂住嘴連滾帶爬的去垃圾桶旁邊吐。

  一大一小頭抵著頭在垃圾桶邊上痛苦的嘔了好一會兒,還是無法驅散嘴巴裡那股完全無法理解的全新口味。

  老板看得又無奈又羞愧,連忙給兩人都倒了牛奶:「來來來,喝點這個,壓壓味道。真是不好意思你們兩個同時點的單,我一不小心就上混了。」

  織田作之助哭笑不得。他脾氣好,並不因為這點失誤就和老板生氣,和善的搖了搖頭,接過牛奶先抵給了旁邊的小姑娘:「你先喝吧,我那份確實挺辣的。」

  櫻井捂著肚子,過辣食物嫌棄的尖銳刺激從喉嚨一路滾下胃裡。她手指發抖揪住了織田作之助的衣袖:「我……胃痛……」

  少女的聲音微弱得好像隨時會暈過去,臉色也是蒼白得可怕。或許是膚色過於蒼白的緣故,以至於她臉頰上明明不重的紅暈,看起來也格外的突兀。

  織田作之助察覺到了不對勁,湊近用手摸了摸櫻井的額頭:溫度還算正常。只是少女額頭上掛滿了細密的冷汗,在織田作之助將手貼上去的瞬間,他掌心也被濡濕。

  他皺眉將少女抱起來:「你是不是胃原本就有毛病?別擔心,我送你去醫院……」

  住在袖子上的蒼白手指猝然收緊,少女驚恐的搖頭:「我不去醫院不去醫院好不好?別送我去醫院……」

  她純黑色的眼眸裡很快淌下眼淚,把那張蒼白可憐的小臉也打濕,好像細雨裡嬌弱的花瓣。織田作之助猶豫了一會兒,有點無奈:「好吧,不送你去醫院……老板,能麻煩借用一下你的房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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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頭羊的左右手

  老板也被櫻井的過度反應嚇了一跳。直到織田作之助這麼問,他才回過神來,連忙點頭:「當然可以,來樓上吧需要胃藥嗎?我家裡的醫藥箱裡好像還有。」

  織田作之助把人抱起來,朝樓上走去:「麻煩您了,最好把醫藥箱都拿過來。」

  角色卡本來就瘦,被織田作之助抱在懷裡時小小的一團,輕得讓人要懷疑這個女孩是否有重量這種東西。

  織田作之助將櫻井放到床上,替她按住了胃部:「這樣會痛嗎?」

  胃裡還是火辣辣的痛著,但在織田作之助這樣幫她按住之後,櫻井卻感覺痛感確實有消散許多。她艱難的點了點頭,低聲:「謝謝您,這樣我舒服多了。」

  織田作之助松了一口氣。

  這時候老板提著醫藥箱進來,織田作之助又問了下櫻井的身體情況,從醫藥箱裡撿出能吃的藥倒給她:「你應該是胃比較脆弱,以前也沒有接觸過這麼刺激性的食物,所以才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先把藥吃了,然後好好休息,接下來多吃點溫和的食物就沒事了。」

  他給櫻井懷裡塞了個熱水袋,將擰開的藥瓶一個個蓋好放回醫藥箱裡。櫻井窩在被子堆裡看織田作之助動作,他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只是簡單地收拾東西,看起來也令人賞心悅目。

  就這樣被一個小姑娘直勾勾的盯著看,織田作之助實在是很難欺騙自己去忽略櫻井的視線。他將醫藥箱關上後,動作一頓,最終還是多問了一句:「小朋友,你是離家出走的嗎?」

  櫻井把頭扭過去:「我不是小朋友了。」

  織田作之助露出一個略帶無奈的笑容:「好吧,不是小朋友。我叫織田作之助,你呢?你叫什麼?」

  櫻井:「叫我櫻井就可以了。」

  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織田作之助的太陽穴突兀的跳了一下:櫻井?

  哪個櫻井?

  那個櫻井?

  剛剛還扭過頭去抱著熱水袋安靜無言的少女,在織田作之助出神的一瞬,卻又轉頭用烏溜溜的眼瞳盯著他:「你是不是認識我?」

  她露出警惕的神色,偏偏又嬌弱得像是初春新抽芽的柳條,只要照拂的人稍微移開視線,就立刻會被風雨摧折。

  織田作之助實在無法對著這樣的雙眸說謊,嘆了一口氣道:「沒錯,我認識你。因為我今天臨時加班就是為了你的事情你就是港口mafia前首領的女兒,櫻井,對吧?」

  「組織裡的人都在找您,您怎麼會跑到這裡來?」

  織田作之助並沒有見過那位傳說中的港口mafia大小姐。他只知道對方似乎身體很差,所以一直被前首領藏在某家規模驚人的私人醫院裡養病。

  但直到今天見到本人,織田作之助才終於理解了為什麼前首領會對自己的女兒保護到如此近乎病態的地步:這女孩兒太柔弱了,她就像從特定環境裡移植過來的名貴花草,需要人二十四小時精心仔細的把控著溫度和土壤,才能維持眼下漂亮嬌美的模樣。

  可她又是如此美麗,教人覺得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哪怕是傾家蕩產只要能將她繼續養在陽光下,嬌柔的綻放所有的代價都變得微不足道起來。

  櫻井又把頭扭了過去,烏黑的頭發披散,汗濕的貼著蒼白修長的脖頸:「我不想回去。爸爸已經死了,我回去就要面對組織裡的人……我害怕。」

  說完害怕一詞,少女濃密的眼睫輕輕的抖了抖。

  那般可憐可愛,讓人簡直說不出半句強迫她的話來。即使是織田作之助,也覺得自己如果現在就要求櫻井回到港口mafia,和直接逼迫著這株名貴花草去死的行為並沒有什麼區別。

  這樣嬌柔的女孩子沒辦法在混亂黑暗的港口mafia生存,她會被那些人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下。

  捂著額頭,織田作之助感覺自己的神經開始隱隱作痛了。他嘆氣:「那您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現在港口mafia的人正在到處找您……而且,我記得您的身體暫時離不開藥物。」

  他隱約記得櫻井是有先天性心髒病的,需要在醫院定期檢查,還要按時吃藥維持身體營養。而不管是精密的檢查還是那些昂貴藥物,本質上都離不開金錢的支持櫻井離開了港口mafia,誰又能再像前首領一樣用巨額資金來富養這株名貴花草?

  櫻井抿了抿蒼白的唇,因為過於用力,兩片唇瓣被壓出一絲血色。她攥著熱水袋的邊角,指尖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

  看出少女的糾結,織田作之助建議道:「或許您可以尋求港口mafia其他人的庇佑?畢竟您是前首領的女兒,眼下組織裡還有不少曾經忠於前首領的人,如果您主動出現的話,他們也有能力照顧……」

  「可以讓我休息一會兒嗎?」

  櫻井打斷了織田作之助的話,虛弱的聲音微微顫抖。

  看著少女幾乎快要哭出來的無助模樣,實在無法提供更多幫助的織田作之助垂下頭,順應了她的心意:「您可以在這兒好好休息,我就在門外守著……」

  他正打算站起身,手指忽然又被櫻井抓住。織田作之助詢問的目光投向櫻井,她偏過臉去不與織田作之助目光對視,雪白耳廓上染著層鮮嫩的淡粉:「你不會告訴其他人我在這裡嗎?」

  織田作之助輕輕握住櫻井的手,將她冰涼的小手放回被窩裡捂著:「嗯,我不會告訴其他人的,請放心休息吧。」

  兩人分明才認識不到一個小時,織田作之助的每一句話卻都透著令人信服的力量。櫻井從醫院一路跑到這裡,也確實累得夠嗆,在得到織田作之助保證後,很快縮在被窩裡睡著了。

  織田作之助輕手輕腳把門掩上,眉頭輕皺。店老板湊過來問:「你認識?」

  織田作之助苦笑:「算是……我上司的孩子。」

  店老板嚇了一跳:「呀!那得趕快把人給送回去啊?我要是她父母,現在肯定急都急死了。」

  織田作之助搖頭:「她家情況比較特殊總之先讓她好好休息吧,先借用一下老板你的房間。哦對了,還有剛才她吃的東西,帳也算在我這邊吧。」

  櫻井以為自己頂多眯了一小會兒。但她顯然高估了這具身體,等她一覺睡醒時,外面天居然都已經蒙蒙亮了!

  她嚇得立刻掀開被子爬起來,第一時間衝過去開門;門剛一打開,依靠在門邊打盹的織田作之助身體失去支撐,一下子摔進屋裡。

  他的後腦勺在地板上磕出響亮的一聲,表情茫然的躺在地上。櫻井緊張的蹲在他腦袋旁邊,說話都有點結巴了:「織、織田先生您沒事吧?」

  女孩怯生生的聲音終於讓織田作之助回過神來。他捂著自己的後腦勺滿臉痛苦的爬起來:「我覺得可能有點事情……大概被砸出腦震蕩你別哭啊,我和你開玩笑的。」

  看著少女眼眶泛紅,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織田作之助連忙收回前言。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昨天睡得還好嗎?」

  櫻井吸了吸鼻子,哽咽:「還、還好。」

  織田作之助看著她要哭不哭看起來更加可憐了的模樣,無奈道:「你要實在忍不住,要不然還是哭出來……」

  不等他把話說完,得到允許的櫻井已經直接撲進男人懷裡哭了出來:「嗚嗚嗚我還以為你不在了剛剛嚇死我了我以為你腦子真的壞了,我又不會照顧人我嗚嗚嗚我自己都照顧不好自己嗚嗚嗚嗝」

  哭得實在太厲害,一口氣接不上去,小姑娘摟著織田作之助的脖子打了個哭嗝。

  織田作之助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給抱懵了,手足無措的攤開兩只手,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抱回去。撲進懷裡的女孩實在是太過於柔軟又脆弱了,讓他這個單身了二十多年也沒有談過戀愛的大男人有點無從下手,總覺得自己回抱時稍微一個力道沒有掌握好,就會把人箍傷。

  脖頸被女孩柔軟順滑的頭發蹭得有些發癢,還有她被眼淚打濕的嬌嫩皮膚,也柔軟依戀的蹭過自己耳廓和下顎。

  織田作之助憋了半天,才勉強用捏住一只蝴蝶的力道,輕輕按住櫻井的腰:「我……我真的沒事。你先起來吧。」

  她要是再哭下去,織田作之助都怕店老板循聲趕來,然後報警。

  櫻井哭了許久,情緒漸漸平復下來。她頗有點害羞的松開了手,紅著臉小聲道:「我是不是壓到你了?」

  少女潮紅濕潤的臉頰看起來比平時蒼白的模樣要健康很多,也越加的令人感覺賞心悅目。織田作之助實在沒辦法對著她說出什麼重話,只好搖搖頭,把人抱起來放到床邊:「我昨天不是對您說過嗎?我就在門外等您我說過的事情一定會做到,所以您不用這麼擔心我離開。」

  「您的行蹤,我也並沒有提供給其他人。」

  「不過您也應該作出決定了。港口mafia的人找到這裡是遲早的事情,你最好在其他人都沒有找到你之前,想好自己要投奔誰。」

  櫻井咬了咬下唇:「織田先生,您可以」

  不等她把話說完,織田作之助就已經知道女孩想要說什麼了。他充滿歉意的向櫻井搖了搖頭:「抱歉,我並不能幫助你太多。」

  如果櫻井不是港口mafia前任首領的女兒,或許織田作之助會毫不猶豫的將她領養回家。即使養病需要大量的金錢,但織田作之助覺得自己多干幾份活,也不是養不起櫻井。

  但偏偏……

  織田作之助不認為自己可以在那麼多雙眼睛的搜捕下,悄無聲息的一直養著櫻井;一旦被發現私自領養前任首領的女兒,那麼織田作之助的平靜生活基本上也就宣告破裂了。

  他確實對櫻井很有好感,甚至願意為櫻井在mafia高層周旋爭取一個優秀的監護人對像。但這份喜歡遠還沒有達到可以讓織田作之助與整個港口mafia為敵,付出一切乃至生命理想的地步。

  因為織田作之助的拒絕,房間裡再次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櫻井往後退,雙臂圈著自己膝蓋縮成一團,似乎企圖從這個動作裡獲取些許安全感。

  織田作之助看著少女驀然沮喪失望的神色,頓時感覺自己心裡也堵得慌。他有點不敢和櫻井那雙純黑的眼瞳對視,別開臉後低聲補充:「我可以幫你尋找更合適的監護人,你現在年紀還小,會覺得害怕是正常的。但是港口mafia其實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可怕,裡面也有一些好人……」

  櫻井揉了揉自己水霧濃重的眼眸,神色厭倦:「所以最後還是要送我回港口mafia嗎?」

  織田作之助嘴裡剩下的勸解的話,頓時全部都被少女這一句話給堵回去了。他無法反駁,因為結局確實如此。

  最後他動了動嘴唇,只是低語:「非常抱歉。」

  「你為什麼要感到抱歉?」

  櫻井抬起眼睫,濕漉漉的雙眸裡倒映出織田作之助的面容:「你又沒有做錯,你已經幫我做很多了,是我要感謝你才對。謝謝你昨天在門外幫我守了一夜,而且信守承諾沒有把我的行蹤透露給港口mafia其他人。」

  織田作之助是個責任感和他的善良程度成正比的男人。所以他絕對不會因為櫻井的這句話,便心安理得的覺得自己沒有責任。相反,織田作之助會更加煎熬,難受,甚至有點輾轉反側。

  他在原地糾結許久,終於說出了櫻井想聽的話:「如果你認識港口mafia以外的人,我也可以幫忙送你過去。」

  櫻井眨了眨眼,臉頰上的淚痕甚至還沒有干,便已經露出欣喜的笑容:「真的嗎?」

  少女燦爛明亮的笑意,讓織田作之助心頭積壓的石頭頓時輕了許多。但他仍舊補充了一句:「不過我需要確定他有能力撫養你,才會把你交出去。」

  櫻井好像沒聽見他後面那句話一樣,笑盈盈道:「那能麻煩你送我去擂缽街嗎?我認識一個非常靠譜的人,他就住在那裡!」

  作者有話要說:小櫻花想像中的啾也:擂缽街的無冕之王,呼風喚雨什麼都有,擂缽街所有地下勢力都要叫爹的存在!

  實際上的啾也:正在為傻逼同事擦屁股中.jpg

  因為小櫻花對中也可靠勞模的濾鏡太重了,再加上中也也不會主動和其他人提起羊的事情,所以她壓根沒想過十幾歲的中也還在被道德綁架無限壓榨中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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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頭羊的左右手

  織田作之助沒有拒絕櫻井的要求。不過他向老板借了一套他兒子的衣服,讓櫻井去換上。

  櫻井乖乖換了衣服出來,正好看見織田作之助將她日常吃的藥,還有一些零碎現金,全部裝進一個外貌平平無奇,但內容卻很大的斜挎包裡。見櫻井出來,織田作之助向她招手。

  櫻井小跑過去,織田作之助將那個斜挎包掛到她肩膀上,按照她的身高調整了斜挎包的帶子長度:「你知道你要找的人叫什麼名字嗎?或者有什麼相貌特征嗎?」

  櫻井:「他叫中原中也,個子不高,有橘色頭發和很漂亮的藍色眼睛。」

  聽著她的描述,織田作之助整理斜挎包帶子的手一頓。看出織田作之助似乎有點意外,櫻井歪著頭追問:「織田先生認識他嗎?」

  織田作之助臉上片刻的情緒很快褪去。他搖頭:「不認識,只是聽說過而已,他還挺有名的。走吧,我帶你去擂缽街找他。」

  現在並不是耽誤時間的時候,櫻井已經在這裡睡了一夜,誰知道港口mafia的勢力什麼時候會找上門來?

  織田作之助感謝了餐館老板的幫忙後,帶著換了一身衣服的櫻井離開。

  一路上兩人繞開街頭的攝像頭,和港口mafia的據點,平安抵達了擂缽街。或許是因為港口mafia現在內部也還很混亂,所以在外巡邏的手下遠不如櫻井記憶裡密集。

  擂缽街。

  這個地方在櫻井現世所生活的時空,是隸屬於港口mafia干部中原中也的地盤。她僅僅是知道,但要說進去的話,其實也只去過一次。

  還是因為當時中原中也喝醉了,港口mafia裡面沒有人敢去承接一個醉酒了而且還酒品極差的重力使。太宰治不方便離開總部,所以破天荒的派出了櫻井,讓她去把醉了的中原中也帶回去。

  時間回到當下,櫻井和織田作之助站在擂缽街入口。她站在台階上,目光平掠過去,幾乎可以俯視整個擂缽街建築的屋頂。

  這是一片低矮的建築,兼之擂缽街整體地形也偏低,所以造成了入口高於整個地方的特殊構造。

  織田作之助遞給櫻井一瓶擰開的水,道:「中原中也所屬的勢力是羊,不過他們的領地不在這裡,還要在擂缽街更深入一點的地方靠近海岸線那邊。」

  櫻井一路走過來也累得夠嗆,便沒有拒絕織田作之助遞過來的水,兩手捧著水瓶小口啜了啜,好奇追問:「擂缽街除了羊之外,還有其他的勢力嗎?」

  看著少女眼底純然不作偽的好奇,織田作之助又忍不住為她的未來擔心起來。

  他眉頭輕蹙:「你連擂缽街的情況都不清楚,怎麼就敢來投奔那個中原中也?你了解他是什麼樣的人嗎?」

  當然,織田作之助其實還有更尖銳的問題強忍著沒有問出口;在他看來,櫻井這株名貴的花草誠然不適合養在港口mafia,但也絕不適合養在擂缽街一個小小的未成年組織的自衛組織裡。

  甚至和羊相比,織田作之助覺得港口mafia更適合櫻井生活。至少港口mafia在物質上絕不會虧待櫻井。

  櫻井垂下眼眸,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意。她的唇瓣因為剛剛喝過水而顯得粉嫩晶瑩,彎彎的嘴角向上:「中原中也是個非常可靠的好人。」

  這也是櫻井在餐館裡就和織田作之助說過的話。見她態度堅決,織田作之助無奈的把視線移開。他在心底已經認為中原中也並不適合照顧櫻井,不過這既然是櫻井的所願,那麼織田作之助也願意讓櫻井見一面中原中也。

  只是見一面而已,織田作之助可不敢真將這位嬌弱的大小姐扔在擂缽街這種地方。

  因為現世只來過一次擂缽街,而角色卡也只熟悉醫院的地圖,所以在進入擂缽街後櫻井基本上是兩眼抓瞎,哪條路都不認識。幸好她還有織田作之助這麼個可靠的向導,走在織田作之助身邊,連那些混混看見他們時都會繞開走路。

  走著走著,櫻井忽然胃部一陣猝不及防的絞痛。她下意識捂住了肚子,彎腰停下腳步;織田作之助在她面前半蹲下來:「胃痛?」

  櫻井咬著唇,輕輕點頭。她有點茫然:怎麼又胃痛了?這也沒吃辣啊!

  倒是織田作之助,滿臉並不驚訝,甚至還在意料之中的表情。他伸出手輕松地把櫻井抱起來,輕聲細語不緊不慢的同她解釋:「應該是沒吃早飯,現在也快午飯的點了……是我沒有注意。先帶你去吃點東西吧。有什麼想吃的嗎?」

  櫻井腦子裡掠過一大串不合時宜的食物名字。但是念及這個身體的情況,她只好不甘心的說:「喝粥吧,也不能吃別的。」

  聽出她語氣裡的沉悶,織田作之助有點想笑。他心裡暗暗的想:也只有小孩子,才會因為吃飯的問題置氣。

  擂缽街原本也有部分歸港口mafia管理。只是在前首領去世後港口mafia內部奪權戰爭日益白熱化,擂缽街本來就沒什麼油水,地盤很快就被其他小勢力蠶食。因為擂缽街沒有什麼利益產出,所以那些高層干部們才睜只眼閉只眼無視這裡的情況罷了。

  混亂也有好處,比如眼下織田作之助帶著櫻井隨便進入哪家餐館吃飯,都不用擔心會撞上路過的港口mafia成員。

  餐館裡賣的食物不多,菜單很單調。織田作之助負責點菜,櫻井垂著腦袋沒精打采的坐在他對面。

  少女垂眸看著自己足尖,焉巴巴的模樣看起來好像朵被澆多了水,可憐兮兮的花骨朵。無論誰見了她的愁容,都要忍不住想拿出點什麼來討她歡心,好讓她舒展眉心。

  織田作之助只看了一眼,就覺得自己良心隱隱作痛。他連忙將目光挪開,告訴自己這不是自己虐待大小姐,而是這位大小姐嬌弱的胃部實在無福消受白粥以外的食物。

  櫻井表面低落,暗地裡戳了戳山田心子:太宰治的情緒值還有變化嗎?

  山田心子縮成一團,不動了。櫻井挑眉,踢了踢它:別裝死啊,不然我就現在跑路撂擔子不干了。

  她這樣的威脅頗有分量,畢竟在上一個任務裡櫻井就是這麼干;一旦讓她覺得付出高於收獲,這個三流神明跑路可跑得比誰都快,而且絕對不會為留下來的人多考慮。

  山田心子不情不願的回復櫻井:探測系統出了點問題……我能感覺到持續有太宰治的情緒被收集過來,但是探測系統一直沒有刷新數據。

  櫻井:所以?

  山田心子解釋:可能是老板那邊的主系統受到了攻擊。因為我所有的功能都是和主系統相連的,而主系統又在老板手裡。

  櫻井摸著下巴,陷入了沉思:主系統受到攻擊?誰會攻擊齊木空助呢?

  想了想齊木空助的性格,櫻井一時半會的,居然沒辦法立刻確定他會被誰攻擊。感覺齊木空助被誰攻擊都是有可能的事情哪怕是被齊木楠雄攻擊了,櫻井都不會太驚訝。

  山田心子見櫻井不說話,忍不住擔心起來:你在想什麼?

  櫻井:我在想,齊木空助還缺多少情緒值?

  山田心子在她面前投影顯示出一個能量槽:這是老板需要的能量值,只要把這個能量槽填滿,就可以補上實驗的空缺了。

  能量槽只被填滿了百分之23。

  櫻井看著剩余的一大截空空如也的能量槽:還缺這麼多?

  山田心子撓了撓頭:這是老板提出的數值,我只負責記錄。不過探測系統現在出了問題,我們只能看到收集到的情緒值,卻無法斷定情緒值是從誰身上來的,也無法斷定誰才是可以產生有益情緒值的特殊人物……

  沒有探測就不用探測了。

  櫻井關掉眼前投影,慵懶道:大概有哪些特殊人物,我都能猜得到。

  特殊人物本身必然是可以影響事件結局或者一個事件進程的參與者。而櫻井被投放到橫濱,也就意味著這次的主舞台是橫濱。

  橫濱嘛!她熟的,好歹給太宰治打了半年的白工呢。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肯定是特殊人物沒得跑了織田作之助應該也算,畢竟他在偵探社也是核心成員了。

  偵探社的社長,那位名偵探,喜歡寫日記的理想主義者,暴力醫生,奇怪的兄妹,還有那個整天找妹妹的年輕新人……叫什麼來著?

  好像是叫芥川……芥川什麼?

  櫻井努力轉動腦子試圖回憶起那個偵探社新人的臉,可惜不管怎麼回憶,都只記得對方沒有眉毛。她和偵探社打的交道實在不多,而為數不多的幾次交集又實在稱不上愉快。

  想讓三流神明在龐大的記憶裡給一個只見過兩面的人留下空間,確實有點為難她。

  這時,對面織田作之助開口:「你在這裡坐著等我,我去給你拿點飲料。」

  櫻井隨意點了點頭,單手撐著下巴繼續百無聊賴的四面打量。見大小姐明顯一副還沉浸在只能喝白粥的憂郁裡沒有走出來的模樣,織田作之助有點無奈。

  他起身走到前台,屈指敲了敲桌子:「你好,請問這邊有甜牛奶嗎?」

  前台的服務生不耐煩的指了指旁邊冰櫃:「飲料都在裡面了,自己看,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

  「來這裡吃飯還這麼多事兒,要求這麼高怎麼不去城裡飯店吃啊?」

  織田作之助倒也不生氣。他覺得沒必要和這類人生氣,心平氣和的轉身打開冰櫃掃視,最後從地下角落裡翻出一瓶草莓味的酸奶。

  酸奶盒子上畫了個哭唧唧的q版草莓,織田作之助莫名覺得這顆小草莓和櫻井今天早上哭起來的樣子很像。他剛彎腰將草莓酸奶取出來,眼前便閃過充滿暴力的一幕!

  餐館緊閉的大門被砸開,碎裂的水泥塊和木板四散,赤紅色異能仿佛暴怒的火焰席卷餐館!

  那恐怖的景像仿佛幻覺在織田作之助眼前一閃而過,而他很清楚這並不是幻覺!這是未來即將發生的事情。

  櫻井已經無聊到開始數地板上爬行而過的螞蟻了。她所坐的位置剛好和前台處於視線交錯不到的地方,所以櫻井也不知道織田作之助干什麼去了。

  她倒是不擔心織田作之助會跑路那家伙可是連對著未來替太宰治效力的自己,都能說出:「來做個好人吧!」這種宣言的家伙。怎麼可能把一個柔弱的大小姐獨自扔在……

  腰間忽然橫過一條手臂將櫻井橫抱起來。櫻井無措的扒著男人小臂,抬頭看見織田作之助嚴肅的表情:「織田先生?」

  織田作之助:「來不及解釋了」

  他話音未落,店門口傳來巨大的爆破聲!一切都如同織田作之助剛才所看見的幻影一樣,大門被外面橫飛進來的人撞開,連牆壁都裂開了一部分!座位靠近門口的人全都遭了殃,失聲尖叫逃散。而服務員則立刻縮進了櫃台底下,瑟瑟發抖。

  恐怖的紅色異能力卷住四面碎裂落下的水泥塊,使得它們如同泡沫一般飄浮在四周。

  被砸進來的人吐出一口血,勉力用雙臂支撐著身體想要爬起來。只是他上半身剛立起來一點點,立刻又被人一腳給踩回水泥塊裡!

  「敢冒犯羊的領地,你這家伙膽子很大嘛?」

  「現在求饒也來不及了,在中也面前你還想跑?!」

  年輕的少年少女們聲音凶狠,裡面是純粹的惡意。

  櫻井被織田作之助抱在懷裡完全護住,沒有被半點水泥塊或者其他飛過來的殘渣砸到。她攀著織田作之助的肩膀,好奇的仰頭看向門口那群人

  那群少年少女們簇擁在中間的人,穿著黑色衛衣,兩手插在外套口袋裡,白色兜帽遮蓋住大半張臉。和同伴們歡呼雀躍的囂張不同,他看起來安靜而冷淡,兜帽邊緣隱約露出一點橘色短發。

  他安靜得好像造成眼前異能暴動的罪魁禍首,根本不是他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是少年啾也!

  小櫻花:中原先生居然還沒有統治整個擂缽街?我要立刻把這句話錄下來回去嘲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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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頭羊的左右手

  織田作之助抱著櫻井找到一個遠離門口的角落,將她放到椅子上。把櫻井放下來之後,織田作之助才察覺櫻井一直盯著門口那群人看。

  他轉頭也看向門口,剛才那些人的對話,織田作之助自然也聽見了。他低聲道:「你看見了嗎?」

  櫻井終於從年輕的中原先生也好矮哦的感嘆中回過神,慢半拍呆滯的看著織田作之助:「啊?什麼?」

  看著櫻井呆呆的樣子,織田作之助無奈:「你也看見了,羊和港口mafia一樣,都是可怕的暴力組織。你去投靠中原中也,先不說中原中也願不願意為了你和港口mafia起衝突,光是論環境,也並不會比港口mafia安全到哪裡去。」

  山田心子難得附和:我覺得這個人說得對,你看那些人的樣子,怎麼看也沒有比港口mafia和善到哪裡去

  櫻井:……你清醒一點。羊裡面都是群衝動好騙的小孩子,而且異能力者應該也就只有中原中也一個人。但是港口mafia有什麼?港口mafia有太宰治啊!還有那麼多派系在打架,還有一堆異能力者,你跟我說他們一樣危險?

  山田心子:……對、對哦。

  櫻井兩手無措的交握,怯生生抬眸望著織田作之助:「我我還是想見見中原中也。」

  織田作之助看出櫻井似乎對中原中也這個人有著近乎盲從的信心。他皺眉,無法理解一個被前首領精心呵護的大小姐,為什麼會對羊的頭羊具有這麼高的信任。

  這明顯是不正常的。

  或許是被騙了?

  織田作之助在櫻井面前蹲下來,耐心道:「那麼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信任中原中也嗎?」

  畢竟在傳聞裡,中原中也可並不是什麼善良可愛的正面角色。他掀開了羊最暴力最可怕的一面,甚至多次對港口mafia的成員進行了圍剿。是個不折不扣的危險分子。

  櫻井露出糾結的表情:「我是在很早之前,見過中原中也……他真的是個好人,織田先生,你相信我。」

  織田作之助嘆了口氣。心想:櫻井小姐還是太天真了。或許中原中也真的是個好人,但並不代表他就可以照顧好櫻井。

  不過這位可憐的小姐僅僅只有這麼一個願望,織田作之助樂意為她實現。

  處理完冒犯了羊領地的狂妄之徒,一伙人歡呼著撤退。

  中原中也被簇擁在人群中心,有點心不在焉。他正走著神,忽然胳膊上一重;中原中也的思考被迫打斷,側頭看向抱住了自己胳膊的少女。

  紗奈崇拜的挽著中原中也:「中也剛才好帥氣!就一腳這麼輕輕的一腳,哈!那個人就飛出去了!」

  白瀨笑著搭上中原中也肩膀,眉飛色舞:「我們中也可是異能力者!打那些雜魚還不是輕輕松松?就是要給他們一個大的教訓,才能讓他們知道現在的羊已經不是以前可以隨意欺負的勢力了。」

  「不過這都多虧了中也,要不是有中也在,我們也不會這麼順利。」

  看著同伴們的笑臉,中原中也臉上也露出笑容。他抬手摘了衛衣兜帽,順便將手臂從紗奈懷裡抽出來:「大家都有出力,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的功勞。」

  「知道啦知道啦!」

  白瀨揉了揉中也的發頂,笑眯眯:「大功臣晚上想吃點什麼?今天我親自下廚!」

  周圍的人聞言立刻你一言我一語的幫忙報起了菜名,互相推搡打鬧。

  忽然,嬉笑聲落地所有人視線落到前面:餐館出來是一條直路,而現在有人堵在了這條直路上。白蘭板起臉,擠開眾人上前:「你是誰?誰讓你來攔路……」

  「我找中原中也。」

  織田作之助的目光越過白瀨,落到被眾人擁護的橘發少年身上:「我這邊有個人,她無論如何也要見你一面。我不知道你用什麼辦法蒙騙了她,但這畢竟是她的願望,所以我才來見你。」

  白瀨眉頭一皺。其余人聞言也目光敵視的看向了織田作之助,同時將中原中也護得更緊。

  紗奈雙手叉腰氣勢洶洶:「你胡說什麼呢?中也才不會去騙人,只有你們這些滿口謊話的大人才會騙人!」

  織田作之助並不理會這群反應過激的小孩兒。他仍舊平靜的望著中原中也,道:「那個人讓我轉告你,或許你也想要知道你八歲之前的經歷。」

  剛剛還一直沒有反應的中原中也,像是突然被觸發了某個開關,眼神凌厲的看向織田作之助。但他凌厲的眼神明顯對這位成年人並不起作用,織田作之助仍舊神態平靜。

  白瀨忍不住扭頭看向中原中也:「中也!你別信他的胡話!你明明是和我們一起……」

  中原中也推開那群護雞崽似的同伴們,大步走到織田作之助面前:「帶我去見那個人。」

  「中也!」

  中原中也回頭,對他們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我很快就回來。」

  織田作之助領著中原中也又回到了餐館。

  被異能力肆虐過的餐館此刻看起來分外凄慘,倒霉的餐館主人和服務員正在手動修著一些他們能力之內可以修好的家具。看見中原中也打道回來,兩人嚇得差點哭著跪下求他饒命。

  但見中原中也只是面無表情的跟在織田作之助身後,沒有繼續找他們麻煩的勢頭,這才戰戰兢兢的跑上樓躲了起來。

  織田作之助看著坐在前台桌子上,乖乖喝酸奶的櫻井,神色柔和許多:「中原中也過來了。」

  中原中也意識到面前這個少女就是要見自己的人他略微挑高一側的眉毛,有點意外:因為面前少女看起來就和四周格格不入。

  她的長發濃黑而皮膚極白,看起來就像碧色纖細藤蔓上垂下來的一小朵素白嬌弱的鈴蘭花,大一點的風掠過就能讓她跌跟頭。

  你看到她第一眼,便覺得這少女大約更相配精致秀氣的長裙,和外表低調但價格不菲的家具之類,而絕非擂缽街這樣的地方。

  櫻井也抬眸好奇的看著中原中也。她認識中原中也的時候他就已經二十多歲了,也不是沒有好奇過重力使更年輕時候的模樣,只是中原中也說自己沒有拍照的習慣,所以從來無緣得見。

  她彎彎眼眸向中原中也露出一個甜美的笑:「看這裡。」

  中原中也一怔,這時櫻井迅速拿起相機,對准他的臉哢嚓一聲摁下快門。反應過來的中原中也眉頭一皺:「你在干什麼?」

  櫻井從桌子上跳下來:「拍照紀念。」

  她本來想帥氣的跳下來,奈何櫻井還是高估了這具身體的平衡線,落地的瞬間根本沒有踩穩,身子一歪摔了下去。

  櫻井摔倒的瞬間,中原中也和織田作之助幾乎是同時伸出手最後還是胳膊比較長距離也比較近的成年人織田作之助先扶住了櫻井。他看著下意識衝過來要扶人的中原中也,神色略微有點不妙。

  織田作之助一直覺得櫻井和中原中也認識,而且這位單純的大小姐很有可能受到了頭羊的蒙騙。不然他無法解釋櫻井為什麼如此毫無理由的信任中原中也,光憑剛才中原中也用異能力禍害餐館的行為,可實在和好人二字不搭邊。

  櫻井靠著織田作之助的扶持站穩,感覺有點丟臉。但她轉念一想:嘿!反正中原先生又沒有照片,自己回到現世後只要不承認自己這個身份不就好了?

  迅速調整好心態,櫻井一手抱著相機,另外一只手伸向中原中也,擺出要握手的姿勢:「你好,我是櫻井,算是你的朋友。」

  中原中也很懊惱。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對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孩子有保護的想法,但是面前少女實在是生得太柔弱了,柔弱到中原中也覺得自己沒辦法眼睜睜看著她摔倒。

  看著櫻井伸過來的手,中原中也沒有握上去,鑽藍色眼瞳冷淡的望著她:「你知道我的身世?」

  他不握手,櫻井也不尷尬或者生氣。她聳了聳肩把手收回,轉頭懇求織田作之助:「織田先生,我想單獨和他談談,可以嗎?」

  織田作之助沒有立刻回復。他的目光在櫻井和中原中也之間來回轉,有點發愁按理說人都帶過來給櫻井見了,她想要單獨談談也在織田作之助的意料之中。但是……織田作之助實在不放心把櫻井和中原中也單獨放在一起。

  這兩人的武力差距太離譜了,離譜到半個中原中也完全不用異能力,都能一拳打哭八個櫻井。這讓負責任的好男人織田作之助怎麼放心離開?

  看出織田作之助的擔憂。中原中也有些煩躁。他想:這男人為什麼一副我會揍人的表情?就算打架我也不會挑眼前這種弱雞……嘖。

  重新把兩只手插進衛衣口袋裡,中原中也努力拿出自己最和善的聲音:「我不會對她做什麼的,我只是想知道我的身世而已。」

  織田作之助嘆了一口氣。他抬手輕輕摸了下櫻井的後腦勺:「我就在樓上等你。」

  他的表情還是很擔憂,看起來就差把遇到危險喊我名字這句話刻在臉上了。中原中也看著織田作之助這樣的表情就煩躁加倍,總覺得自己莫名其妙的被安了什麼反派劇本一樣。

  等到織田作之助離開,他立刻迫不及待:「現在沒有別人了,你可以說了吧?」

  櫻井伸出一根白皙的食指在兩人中間晃了晃:「中原先生,這世界上可沒有白吃的午餐。我確實知道您的身世,但相應的,你想要從我這裡知道消息,就也要答應我一些條件。」

  中原中也的表情逐漸危險起來。他俯身湊近櫻井,呼吸幾乎擦著她的食指尖:「你在和我談條件?」

  櫻井四周的灰塵重量驟然增加,宛如子彈沉入地板!

  但處於風暴中心的櫻井卻毫發無損。她忽然收起食指,捧住中原中也的臉頰啾了一口;周圍本來有序沉著的灰塵瞬間失去控制四處亂滾,中原中也從額頭紅到腳趾,像一個蒸汽機一樣從頭頂冒出熱氣。

  他後退的速度更是快出殘影,聲音顫抖:「瘋女人你干了什麼?!」

  回應他的是櫻井迅速舉起相機三連拍。少女蒼白漂亮的臉從相機後面探出來,笑吟吟:「童貞中原先生,實在是太罕見太可愛,所以就忍不住想和您開個玩笑,不要介意呀」

  一定要拍下來!拿回去訂成紀念冊,還要給干部中原先生也發一份!嘿嘿。

  作者有話要說:小櫻花現在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在if線,因為在現世她和啾也算是唯二認真工作的異能力者,再加上兩個人本質上都不是人類,所以有點同類之間惺惺相惜的感情在裡面,沒事還能湊在一起說首領宰壞話bushi

  大概就是那種可以半夜去借浴室都不會發生什麼的純真同事之情打工人的友誼罷了.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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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頭羊的左右手

  他們的聲音引起了織田作之助的注意,他正要探頭出來看看情況,櫻井卻好像早有預謀似的仰起頭對著二樓:「織田先生,我沒有事,請放心。」

  天衣無縫沒有出現什麼鬥毆場景,織田作之助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無奈的坐了回去。

  櫻井擺弄著自己手上的相機,笑眯眯道:「別緊張,我只是和您開個玩笑。我說過的,我們是好朋友嘛」

  中原中也氣得聲音拔高了三個調:「去你的好朋友!」

  誰家好朋友一見面就啵嘴的?他是年紀小又不是傻子!

  看出中原中也似乎確實氣得不輕。櫻井撓了撓頭,心裡犯嘀咕:中原先生小時候居然是純情派的嗎?好家伙,完全看不出來啊。

  明明在現世裡是連進男女混浴澡堂都不會紅耳朵的情場老手。

  山田心子:他好像不怎麼相信你?

  櫻井:沒關系,中原先生很好騙的。

  她收起了笑嘻嘻玩鬧的模樣,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中原先生,我沒有騙您。我和你確實是好朋友但不是現在,是在未來。」

  中原中也的臉部肌肉抽搐了一下,用看傻子的表情看著櫻井:「哈?未來?你的腦子是進水了嗎?下一句話你是不是要說你是穿越過來的?」

  櫻井點頭:「沒錯,我就是穿越過來的。」

  中原中也一愣。然後他扭過頭去,笑出聲了:「噗你是真的有病,而且還病得不輕,這種話你居然指望我會相信……」

  櫻井面不改色:「中原先生的腰窩很可愛。」

  中原中也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臉紅程度大有要立刻變回蒸汽機的趨勢而那蒼白漂亮的少女仍舊在自顧自的往下說:「左大腿內側的有三顆剛好可以湊成三角形的小痣。」

  「右邊肩胛骨邊緣有一道長約十三釐米的傷口,那道傷口十幾年後也沒有消失呢……」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衝過來的中原中也捂住了嘴巴。少年的手掌都因為羞恥而滾燙:「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啊?!」

  但他慌亂的表情,正好說明了櫻井說的全都是實話。

  看著中原中也的反應,櫻井心想:果然這裡就是十幾年前的橫濱地圖。

  至於她為什麼知道中原中也這麼多的身體秘密?別誤會,她和中原先生純粹的同事之情從來沒有變質,不過是一起泡過男女混浴的溫泉罷了。

  整個過程話題都緊密貼合著你肌肉不錯啊這樣下手應該會更好發力太宰治這個狗男人這三個話題,完全沒有半點男女異性的旖旎。

  莫問,問就是打工人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

  中原中也只想趕緊捂住少女那張胡說八道的嘴,但他剛捂上去不到一分鐘,櫻井蒼白的臉就因為缺氧而漲紅,看起來好像立刻要暈倒了。嚇得中原中也又趕緊撒手:「我!我只是想讓你閉嘴,沒想過要謀殺你的!」

  櫻井擺了擺手,捂住自己喉嚨艱難的呼吸著。中原中也其實並沒有怎麼用力,但對這具脆弱的身體來說,他即使不怎麼刻意加重力道,也夠櫻井難受的了。

  她好不容易喘順了一口氣,抬眸看向中原中也:「你現在可以相信我了嗎?如果不是真的認識你,我不會知道這些的。」

  中原中也露出了糾結的表情:他知道櫻井說的有道理。

  糾結了好一會兒,少年才用手捂住自己通紅的臉,用微不可聞的聲音低語:「那、那你知道這麼多,我我們在未來,到底是什麼關系?」

  這個少女不會就是自己的未來老婆吧?

  櫻井眨了眨眼,忽然明白了中原中也剛才為什麼糾結。她被逗笑,差點拿不穩自己手裡的相機:「就是好同事的關系啊你臉那麼紅,到底想歪去哪裡了啊?」

  中原中也一怔。他扭過頭去,渾身紅得都能冒氣了,還要死鴨子嘴硬:「哈?想歪?誰想歪了!明明是你的描述很有問題……什麼同事能連大腿上幾顆痣都看得清清楚楚啊?!」

  聽出少年惱羞的氣憤,櫻井無奈,解釋道:「是組織團建的時候,我們一起泡過澡而已。哇,你的臉變得更紅了耶?」

  中原中也的臉確實變得更紅了。他甚至還有一絲茫然:自己未來居然是這麼放得開的性格嗎?和女同事一起泡澡?等等……

  他突然意識到什麼,語氣變得沉重起來:「我們未來是同事的話是不是就意味著,未來我不在羊這個組織裡面了?我為什麼會離開羊?」

  櫻井搖搖頭:「我不知道啊。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就已經在組織裡面了。你又從來不和別人說起你的過去,我只知道你以前是在擂缽街生活,所以穿越過來之後就立刻來找你救命了。十幾歲的我可是很脆弱的,沒有人庇佑會立刻死掉的啦!」

  她最後一句話倒是非常誠實。就這張角色卡的脆弱程度,沒有人庇佑的話絕對活不到下個月。

  中原中也抿了抿下唇,手指無意識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藍色手環。

  我……未來,會離開大家,擁有新的同伴嗎?

  中原中也從來沒有想過要離開羊去別的組織。他想不到未來的自己到底經歷了什麼,才會想要離開。是組織被人覆滅了嗎?不,有自己在,根本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可是……為什麼呢?

  中原中也鼓起勇氣問櫻井:「那麼未來,我們隸屬於什麼組織?」

  櫻井正忙著擺弄相機儲存照片,頭也不抬:「港口mafia。」

  中原中也:「哈?」

  這句回答讓中原中也差點一拳打出去。他試圖從櫻井臉上或者語氣裡找出些許撒謊和開玩笑的成分,但是沒有。櫻井雖然回答得漫不經心,但卻是實實在在的實話,中原中也看不出她有撒謊的痕跡。

  他有些煩躁的抓了抓自己頭發:「怎麼可能是港口mafia?!」

  自己可是把好幾波港口mafia的人摁在地上摩擦,又怎麼可能加入那種黑暗冰冷的組織?

  櫻井攤開手:「我不知道啊,我都說了,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就已經在那裡工作了,你可是我的前輩呢!」

  兩人在首領那家伙是個混蛋這件事情上一見如故,認識的第二分鐘就互相引為知己,恨不得現場結為異姓兄弟。後來發現對方都不是人而是近神的產物後,兩人關系就越發變得惺惺相惜起來。

  看見中原中也還在糾結自己怎麼可能加入港口mafia這個問題,櫻井嘆了口氣,心裡忍不住吐槽:這樣就信了?

  中原先生你好歹多懷疑一下啊!

  她無奈的出聲打斷中原中也:「你會加入港口mafia都是以後的事情啦!現在能不能先看看你危機四伏的好同事啊?我現在可是在被港口mafia追殺哦?要不是織田先生一路保護我過來,你就要立刻失去你的未來同事了!」

  中原中也:「……你在被港口mafia追殺,未來還給港口mafia打工?」

  櫻井理直氣壯:「港口mafia的前首領剛死,我未來的老板現在還沒有上位呢。他上位之後,就會一手創造出一個完全不同的港口mafia。」

  一個更加殘暴無情冷酷的港口mafia。

  中原中也居然沒辦法反駁櫻井的這句話。他也知道一些港口mafia混亂的現狀,如果真如櫻井所說,那麼她的未來老板怕是沒有那麼快上位……也有可能是自己的未來老板。

  揉了揉額頭,中原中也道:「在港口mafia追殺你的期間,你可以留在羊,我會保護你的。」

  他完全相信了櫻井的話,把她當成未來的同伴看待。

  櫻井眨了眨眼,對於自己訴求這麼輕易就被滿足,多少有點不可置信。她道:「我還沒有告訴你你的身世呢,你就答應庇佑我啦?」

  中原中也震驚:「你真的知道啊?」

  櫻井無語:「……你以為我不知道?」

  他老神在在的點頭:「我以為你就是找個借口騙我過來而已。」

  櫻井哽住了。她幾乎要為中原中也的良心落淚難怪後面就算進入了港口mafia,中原中也也是最受歡迎的干部!

  這麼有良心又體貼的男人,誰不喜歡啊?尤其是和太宰治一對比,中原中也簡直是天使!

  櫻井:「這個我還真知道……」

  不等她說完,中原中也忽然衝她搖了搖頭。櫻井目光越過中原中也肩膀,看見了門口縮頭縮腦試圖看過來的幾個少女少年:應該是羊的人。

  意識到中原中也不想在同伴面前談及自己的身世,她體貼道:「那我下次有機會再和你說。等會我會告訴織田先生我要和你離開,織田先生要是問你我們是怎麼認識的,你就說你以前去醫院拿藥,在院子裡遇到我,然後我們成為了好朋友。」

  中原中也點頭:「沒問題。」

  解決完落腳的地方,櫻井松了一口氣。她問山田心子:情緒值漲了嗎?

  山田心子小雞啄米式點頭:漲得超快!25了!

  頓時,櫻井看向中原中也的目光越發溫柔和善了起來不愧是我的年度最佳同事,無時無刻的在為我的事業貢獻出自己的光與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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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頭羊的左右手

  中原中也和櫻井一起上了二樓,織田作之助正在那裡等他們。見他們一起上來,織田作之助先看了看櫻井,確認她並沒有受傷或者受到什麼威脅驚嚇之類的。

  織田作之助:「你們談完了?」

  櫻井點頭,臉上露出可愛的笑容:「我已經和中原先生談完了,中原先生答應收留我之前一段時間給織田先生添麻煩了,謝謝您送我過來。」

  說完,少女乖巧的向著織田作之助彎腰鞠躬。織田作之助連忙站起來,避開了櫻井的彎腰,有點無措的摸了摸自己鼻尖:「不……不用氣。我能單獨和這位頭羊,聊聊嗎?」

  櫻井彎了彎眼眸:「當然可以,我去樓下等你們。」

  中原中也還想叫住櫻井,結果那病弱的少女跑路卻很快,還不等他做出暗示,就已經小跑下樓了。徒留下中原中也在原地和織田作之助干瞪眼。

  織田作之助指了指自己對面的椅子:「要坐嗎?」

  中原中也毫不氣的坐了上去。

  織田作之助垂下了眼睫:「說實話,你會答應收留櫻井,讓我很意外。我帶她來的時候,本來已經做好了等會還要把她帶回港口mafia的准備。」

  中原中也其實並不了解櫻井。他怕多說多錯,讓面前這個男人察覺自己和櫻井不熟的事實,於是含糊其辭的擠出一個語氣詞:「哦……」

  織田作之助打量著中原中也,不緊不慢的繼續道:「你也應該知道櫻井的身份。你收留她,就意味著和整個港口mafia為敵。」

  中原中也不假思索:「啊?我和港口mafia不一直都是敵人嗎?」

  織田作之助:「……這樣說倒也沒錯。」

  中原中也覺得自己好像回答得不太對。但是他又不想和織田作之助有更多的交集,於是梗著脖子繼續這場話題。織田作之助倒是不介意少年跑偏的思維,繼續道:「你也看見了,櫻井的身體非常不好。你如果要收養她,僅僅是和港口mafia成為敵人是不夠的。」

  中原中也終於明白了織田作之助的意思。他嘖了一聲,有些不耐的身子向後靠著椅背:「我說你們……不要每次看見一個武力派就默認他沒有腦子好嗎?這種問題我在答應收留那家伙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

  「我不覺得我無法負擔她。藥物,治療的儀器,醫生,甚至是罕見的治愈系異能力者這些我都會幫她找到。她在我的庇佑之下,就是羊的成員。」

  「任何事物都不能越過頭羊去傷害羊群,即使是病痛也一樣。」

  直至此時,織田作之助才終於正視面前的少年。他意識到中原中也確實不是頭腦發熱便決定收養櫻井。無論是港口mafia的追責,還是櫻井身體的治療費用,這位過於年輕的少年都有在好好考慮。

  成熟體貼得簡直不像個十四五歲的小孩兒。

  在心裡這樣想著,織田作之助站起身向中原中也欠了欠腰:「既然你都考慮好了,那麼我也沒什麼可說的,櫻井就麻煩你了。」

  他的腰沒能彎下去,被中原中也扶住了。中原中也略顯冷淡的望著他:「不是麻煩。」

  他並不喜歡織田作之助的措辭,仿佛櫻井和織田作之助才是同路人,只不過暫時被拜托給自己一樣明明櫻井和自己在未來才是最親密的同事……

  都能一起泡澡了,肯定關系很好吧?絕對,絕對比面前這個家伙更好!

  織田作之助並不介意中原中也近乎冒犯的行為。他大部分時候脾氣好得不像個黑手黨。

  一樓。

  櫻井抱著攝像機下樓時,正好撞見那群羊的小孩兒窸窸窣窣的趴在餐館大門口,努力伸長了耳朵試圖偷聽。

  人頭疊人頭的場面有點搞笑,她順從心意笑了出來;意識到被嘲笑了,那幾個小孩惡狠狠瞪了櫻井一眼,隨即又紅著臉,不好意思的把頭縮了回去。

  櫻井哼著小曲,隨便找了把椅子坐下,擺弄自己的手裡的相機:這個相機是她剛剛撿的,十幾年前的老古董在設計上和櫻井平時用慣的東西差距很大,很多功能她也還在摸索中。

  這時候,一道人形陰影攏下來。櫻井仰起頭,看見一個少年走到自己面前:「你、你好,我叫白瀨我是中也,中也的伙伴。」

  他和少女過分純淨漂亮的眼眸對上視線,不自覺紅了臉,說話都結巴起來:「你、你和中也以前認識嗎?你們是什麼關系?」

  櫻井笑了笑,指著自己旁邊的椅子,聲音溫溫柔柔的:「你要不要先坐下來。」

  白瀨感覺那聲音穿進耳朵裡,讓他的耳朵也跟著酥酥麻麻起來。他抓著自己耳朵揉了一下,在櫻井旁邊坐下,磕磕絆絆的解釋:「我們沒有惡意!就是,就是因為中也,平時都是和我們待在一起,所以……」

  話還沒有說完,白瀨就忍不住懊惱起來:平時自己說話也不是這樣的啊!怎麼今天就變成這樣了?!

  他又忍不住偷偷瞥了眼櫻井,少女和他見過的女孩子完全不同;她柔弱而美麗,聲音溫柔得像春日細雨。白瀨沒辦法把這樣的女孩子和擂缽街聯想到一起,他看見櫻井,就覺得她很配城市裡那些明亮櫥窗後綴著草莓奶油的漂亮蛋糕,和鑲嵌寶石的長裙。

  櫻井:「我和中原先生其實只見過一兩面。」

  她面頰微紅,笑容看起來有點羞澀:「當時中原先生救了我呢,所以就一直記住了他。不過中原先生可能已經不記得我了。」

  白瀨下意識的反駁:「怎麼可能不記得?只要見過你就根本不可能不記得嘛!」

  二樓的樓梯那邊傳來腳步聲。白瀨和櫻井的對話因此戛然而止中原中也和織田作之助從樓上下來了。

  中原中也看見坐在白瀨旁邊的櫻井,少女在他下樓的一瞬間就看了過來,純黑色眼瞳明亮得仿佛寶石。中原中也被這樣盯著,莫名感到些許耳熱。

  他快行幾步到櫻井面前:「織田先生同意了。」

  櫻井求證的看向織田作之助。織田作之助露出一點無奈的表情:「嗯,我同意了。」

  他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如果你以後覺得有什麼在擂缽街不方便的地方,也可以聯系我。」

  「這是我的電話號碼。」

  仿佛早有准備一般,織田作之助將一張寫著自己聯系方式的紙條塞進櫻井手中。中原中也看著那張紙條,心底煩悶。

  他並不喜歡織田作之助那副老父親似的擔憂表情,好像把櫻井交到自己手上就會被自己養壞似的。

  中原中也:「走了,先回羊,我幫你整理個房間出來。」

  白瀨聞言一愣,錯愕:「中也,她、她要跟我們一起回去嗎?」

  他以為頂多是什麼富家大小姐報恩記結果這是直接嫁上門的劇情嗎?!

  櫻井抱著相機站起來,向白瀨笑了笑:「是呀,以後我們就是同一個組織裡的好伙伴了,請多多關照。」

  少女笑起來實在是太可愛了,尤其是甜甜的小酒窩外加病弱美貌加成,使得白瀨一下子暈了頭。他暈暈乎乎的點了點頭:「請、請多多指教……」

  羊是由擂缽街未成年們自發組織的自衛組織,裡面的成員都是年紀不大的未成年。他們收納成員並不看重戰鬥力,只要是出身擂缽街附近,沒有監護人的未成年,在得到組織內成員推薦後就可以加入組織。

  而每個加入組織的人都可以分到一個藍色手環,作為組織內成員的像征。

  羊的總部位於擂缽街深處,靠近海岸線的地方。

  總部這個詞彙都算是美化過的形容詞了因為展現在櫻井眼前的建築物,更類似於廢棄屋子改造後的集體宿舍。他們一群人剛回去,立刻受到了其他成員的熱烈歡迎。

  在白瀨介紹完櫻井之後,他們迅速接受了櫻井。這群人接受的速度之快,讓櫻井本來還打算稍微分點精力和成員構築感情的打算也徹底流產了。

  因為她發現這種打算壓根就沒必要:這群少年少女們極度排外的同時又極度抱團。在有中原中也這個強大武力保證他們不會被任何其他勢力傷害的前提下,櫻井這樣漂亮柔弱的普通人居然也能迅速被容納接受。

  當然,或許無害的美貌也是櫻井被快速接受的重要原因之一。

  剛回到總部,白瀨立刻也找了個組織像征的藍色手環給櫻井。那截普普通通的藍色手環往她手腕上一戴,莫名就顯得貴了許多。

  中原中也把櫻井的袖子拉下來遮住手腕,道:「我帶你去住的地方。」

  櫻井被他拉著手腕往前走中原中也刻意放慢了步伐,讓她也能輕松的跟上。她好奇地問:「你親自帶我去?」

  中原中也疑惑:「你是我推薦進來的人,我不帶你去誰帶你去?」

  櫻井:「我以為你們組織裡會有專門負責這個的人。」

  中原中也搖頭:「我們內部都是誰推薦的人誰負責。你之後的生活基本上也是由我負責……」

  櫻井覺得自己就跟聽天方夜譚似的。她忍不住問:「可你是頭羊吧?」

  中原中也還沒有察覺不對勁,又或者說因為根本沒有對比組,所以中原中也察覺不到羊內部構成的問題。他疑惑於櫻井的追問,道:「對啊,我是頭羊,然後呢?」

  櫻井嘆了口氣,憐愛的望著他:「中原先生,頭羊的任務是保護組織,領導組織,而不是當照顧大家的保姆哦?」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晚上去接貓貓,以後我也是有貓的人啦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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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頭羊的左右手

  中原中也:「我知道我現在不就是在保護大家,帶領大家變得強大嗎?」

  看著少年一副我很理直氣壯的模樣,櫻井決定先跳過這個話題。反正這個話題繼續深入也沒有什麼意義,羊最大的問題根本不在中原中也身上。

  中原中也領著櫻井進入一個房間,房間看起來不像沒有主人的樣子。裡面的東西雖然少,但也確確實實擺著些許家居用品。

  櫻井大略掃了一眼,心中了然:「這是中原先生的房間吧?」

  中原中也:「嗯。我等會再搬個床進來,你和我住在一起,也比較方便。」

  從小在擂缽街長大的中原中也,安全意識遠在男女意識之上。在安排櫻井住處的時候,更是如此在他看來,櫻井這種弱雞自然是和自己住在一起最安全。就她那點戰鬥力,真出了事兒跑都來不及跑,如果離自己近一點,還省了他費力去找人的時間。

  櫻井對此也沒有意見。

  她把自己的小包放到桌子上,詢問中也:「這兩個抽屜我可以用嗎?」

  中原中也看也不看,答:「抽屜和桌子都可以隨便用,我沒什麼私人的東西。」

  這個回答讓櫻井越發憐愛幼年版的中原先生了這也混得太慘了吧?一個頭羊,都沒什麼私人物品的嗎?

  不愧是港口mafia最後的良心,在沒有加入港口mafia之前看起來更有良心了。

  她打開空蕩蕩的抽屜,用手帕把裡面的灰塵擦干淨,然後把自己要吃的藥擺進去。中原中也從外面搬進來一個單人床,和自己的床拼在一起,然後又跑出去抱被子進來。

  櫻井:「被子我來鋪吧。」

  本來就是她來給中原中也添麻煩,現在還要中原中也忙進忙出的照顧她,櫻井也挺不好意思的。畢竟在未來,她還欠著中原中也不少錢。

  中原中也,不僅是港口mafia最後的良心,還是櫻井最大的債主之一。

  他瞥了眼櫻井,抬手輕松地把被褥扔到床上:「你就在那坐著,別來給我添麻煩就行了。」

  就那個細胳膊細腿的,中原中也害怕自己一解除對被褥的重力控制,小姑娘就會被壓彎了腰。

  在中原中也態度強硬的拒絕下,櫻井沒辦法,只好坐在椅子上看他忙進忙出。

  不一會兒,中原中也就幫櫻井收拾出了一張可以休息的床。他用手按著試了試,轉頭招呼櫻井:「我覺得挺軟,你來試試行不行。」

  櫻井趴在椅子背上,擺了擺手:「我相信中原先生。」

  中原中也干咳一聲:「你和他們一樣,叫我中也就可以了總是對我用敬語,感覺怪怪的。」

  櫻井從善如流的改了口:「好的中也。」

  中原中也干脆在床邊坐下,道:「現在這裡也沒有人,你可以和我說說關於我的身世了。」

  櫻井眨了眨眼,倒也沒有隱瞞中原中也:「你知道荒霸吐嗎?」

  中原中也表情一僵。他陷入了片刻的沉默,櫻井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自顧自說了下去:「那是二十二年前……等等,不對現在中原先生才十五歲的話,應該就是……八年前?差不多這個時間點吧,那時候擂缽街還不是現在這個模樣,當然那時候它也不叫擂缽街,而是日本軍方的一個秘密實驗基地。具體實驗內容我不知道,因為首領沒有給我看。」

  櫻井聳了聳肩,說到首領二字時,中原中也總感覺她似乎對首領的意見還挺大的。

  他追問:「這個實驗和荒霸吐有關系?」

  櫻井點頭:「對,據說是關於神明力量的實驗,講得比較玄乎嘛。具體怎麼做的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後來這個實驗鬧得太大,引起了其他勢力的注意,當時有不少國家都派出了間諜。其中某個國家的間諜在潛入實驗基地的過程中被軍方發現,為了能制造混亂從基地逃脫,他們直接將軍方當時囚禁的實驗對像給釋放了出來。」

  「實驗對像被釋放時產生了巨大的能量,引發了大爆炸。基地被這場爆炸夷為平地,因為是沿海地區,地面受到影響下沉,所以造成了擂缽街現在這樣低矮的地勢。」

  中原中也:「被釋放出來的那個怪物,就是……荒霸吐嗎?」

  櫻井皺眉,糾正中原中也的形容詞:「什麼怪物,那是實驗對像!對,當時被釋放出來的實驗對像就是荒霸吐,也就是你的前身」

  中原中也把頭扭過去,冷淡道:「不用說的那麼好聽,我很清楚自己是什麼樣的存在。怪物就是怪物,不管加多少形容詞,它永遠不會是人類。」

  他沒有反駁櫻井的話,看得出來,中原中也似乎也對自己的來歷有一定的了解。只是他的了解並不全面,櫻井的解釋恰好補全了最後一塊拼圖。

  櫻井倒是難得看見中原中也這麼別扭的樣子。畢竟她認識中原中也的時候,對方已經是個成熟的成年人了甚至於根本不介意讓櫻井知道自己的前身是實驗產物。

  不過這件事情在港口mafia內部也是很少有人知道的秘密,知情者大部分都在二十多年前的大爆炸中死亡了。

  她用腳在地上劃拉,拖著椅子蹭到中原中也旁邊,伸出一只細細的胳膊拍了拍他肩膀:「嗐,這有什麼?我也不是人啊。以後你不是人的同事還多著呢,頂多就是種族不一樣,連生殖隔離都沒有,算什麼怪唔唔唔!」

  中原中也氣急敗壞的捂住櫻井嘴巴:「你怎麼說話你一個女孩子!」

  櫻井費勁巴拉的扒拉中原中也手背,差點被他捂死。中原中也沒好氣的松開手:「你聽聽你說的都是什麼話?」

  櫻井委屈:「這是你說過的話啊!」

  中原中也:「……哈?」

  看到少年一副被五雷轟頂的表情,櫻井振振有詞:「真的!有沒有生殖隔離這件事情我們還討論過,你先開的頭!」

  也是泡澡的時候討論的,不過不是混浴了,兩人隔著一扇竹牆聊天的。

  中原中也恍恍惚惚的松開櫻井,被她的話震驚到瞠目結舌:未來……未來的自己!到底經歷了什麼,才會長成櫻井嘴裡那個模樣啊!!!

  少年眉頭一皺,終於主動懷疑了櫻井一次:「我為什麼會和你討論生殖隔離?」

  櫻井揉著自己被捏痛的下巴,從記憶裡翻找了一下:「我想想……好像是因為討論到了我們和人類之間的力量差別?」

  中原中也:「……這兩個話題也差太遠了吧?」

  櫻井:「聊天是這樣的,因為平時工作已經很辛苦了啊!所以聊天肯定是想到哪裡就聊哪裡了!」

  有時候她和中原中也閑聊,經常是上一句話還在討論戰鬥力,下一句話就開始吐槽太宰治。

  在這件事情上兩人是永遠的同盟和摯友,擁有堅不可摧的友誼!

  中原中也決定不和櫻井討論這個話題了。他總覺得再討論下去就像是在聽自己的黑歷史大全反正他是絕對不會變成那樣糟糕的大人的!

  中原中也試圖把話題拉回來:「你剛剛說你也不是人,你……和我一樣,都是荒霸吐化身之類的嗎?」

  櫻井聳了聳肩:「差不多。不過你是人類有意識去創造出來的,而我是人類無意識創造出來的產物。但本質上都不是人就對了。」

  中原中也打量著櫻井瘦弱的小身板,實在沒辦法把她和自己的同類聯想到一起。他想:因為是無意識創造出來的產物,所以才這麼柔弱嗎?

  他那眼神櫻井不用動腦子都知道中原中也在想什麼。她干咳一聲,為自己辯解:「我原來是很強的,但是現在出了點意外,所以變得非常柔弱。不過你放心,就算我現在變柔弱了,也絕對不會給你拖後腿的!」

  說完,她還握緊拳頭在中原中也面前揮了揮,試圖告訴中原中也自己不會是個吃白飯的。就是用力了半天,櫻井也沒感受到自己胳膊上有肌肉隆起的感覺。

  像貓崽子揮舞自己還沒有長出尖爪的胳膊。

  中原中也努力板起臉:「嗯,我知道了。」

  櫻井:「……算了,你不知道。」

  她自己看著自己這柔弱的胳膊,都覺得很沒有說服力。

  中原中也憋笑。他忽然又想起來什麼,眉峰一皺:「你怎麼知道我大腿內側有痣……你怎麼看到的?」

  後背上的傷口和腰窩還可以說是戰鬥過程中衣服損壞所以看見了。但是中原中也可不覺得自己是那種腿上有幾顆痣都要告訴同事的大嘴巴!

  難道……難道她看

  不等少年臉紅,趴在椅背上垂頭喪氣的櫻井便開口:「泡澡的時候你和我說的別誤會,不是什麼十八禁話題,我們就是單純的在研究關於人類身上的痣摸久了可能會引起癌變這件事情而已。」

  「我可沒有占你便宜啊,我還告訴你我腰上有……」

  中原中也紅著臉再度捂住櫻井嘴巴,腦袋頂上一邊冒熱氣一邊咬牙切齒:「你不用說得這麼詳細!閉嘴!」

  這次他有經驗了,沒有捂死,給櫻井留了個換氣的縫兒。櫻井無奈,舉起兩只手投降:「好吧好吧,我不說,給你留點幻想空間。」

  中原中也被她氣笑了:「這種東西留不留都無所謂啊你這家伙!」

  櫻井拍了拍中原中也的手,中原中也順勢松開。她再度揉了揉自己的下巴,道:「不說那些有的沒的了,我們來談點正事關於我和港口mafia現在的關系。中原先生,我們現在或許……」

  中原中也提醒她:「中也。」

  櫻井話語一頓,心裡莫名感到微妙。中原中也干咳一聲,道:「我們是同齡人,你加入了羊,就是我的家人,總是對我用敬語的話……白瀨他們也會覺得很奇怪。」

  櫻井:「我努力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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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頭羊的左右手

  不重要的稱呼問題暫時掠過,櫻井重新講回正題:「關於我現在和港口mafia的問題,可能有點大我現在是港口mafia前任首領的獨生女。」

  中原中也呆滯的略微張大嘴:「……啊?」

  他懷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問題。還是櫻井純粹的在逗他玩?

  但是櫻井的表情很認真,看得出來她不是在開玩笑。中原中也撓了撓自己的臉:「等等,你說你是港口mafia前任首領的獨生女?未來的港口mafia繼承人?」

  櫻井搖頭:「港口mafia又不是家庭繼承制度,怎麼可能因為我是前任首領的女兒就讓我去當新首領?現在港口mafia的情況你也知道,前首領剛死,新任首領還沒有定下來,所以我的身份變得非常尷尬……畢竟在港口mafia,前首領死之前指定的繼承人就是下一代首領,但我又是他唯一的女兒。」

  中原中也思索片刻,明白了櫻井的意思:「港口mafia臨死前指定的繼承人不是你,而你又是他唯一的獨生女,所以新上台的家伙容不下你?」

  櫻井點頭:「對,就是這樣。所以收養我基本上就等於和港口mafia完全站在對立面了……我覺得這點很有必要和你說清楚,不能瞞著你。」

  不管是過去的中原中也還是未來的中原中也,櫻井都不願意欺瞞對方,給對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如果中原中也覺得和港口mafia為敵會感到棘手,她立刻就會去找別的辦法刷情緒值。

  反正港口mafia前首領的女兒這個身份還是蠻好利用的,實在不行回去找太宰治也是個選擇之一。

  但出乎櫻井意料的是,中原中也聽完後哦了一聲,下句話便完全主題跑偏:「你要不要吃點東西?我去倉庫給你拿……順便也帶你熟悉一下環境。」

  頓了頓,害怕櫻井會有心理負擔,中原中也又補充了一句:「其實我們羊和港口mafia關系本來就不好,之前還組織過圍剿港口mafia成員的活動。所以你不用擔心,你對我來說不是負擔。」

  櫻井聞言捂住自己心口。中原中也見狀一慌:「你不會發病了吧?」

  櫻井:「不,我是感動的。嗚嗚嗚嗚中原先生你真是年度最好同事沒有之一!」

  中原中也被她逗笑,又有點無奈:「都說了叫中也啊」

  羊專門空出了空房間充作存放東西的倉庫,食物被專門堆放在一個房間裡。負責看守倉庫的人見中原中也和櫻井過來,高興地站起來衝他們打招呼,也不問來拿什麼,就直接把門開了。

  裡面堆著很多速食食物,制冷機噴出一股股白煙。櫻井一走進去,就被裡面的冷氣凍得打了個噴嚏。中原中也皺眉:「你要不然在外面等我?想吃什麼告訴我,我幫你找就行了。」

  櫻井搓了搓胳膊,好奇的左右打量。面對中原中也的好意,她隨意擺了擺手:「沒事啦!我只是看起來嬌弱而已,這點溫度還是可以的。」

  「你們平時不做飯嗎?」

  中原中也:「以前會做的,但是後來食物充足了之後,大家就主要吃便當盒之類的了。」

  櫻井隨手從底層抽出一個便當盒。被抽走了支柱的食物堆晃了晃,看起來似乎搖搖欲墜中原中也連忙伸手扶了一把,在重力覆蓋下,龐大的食物堆被順利扶正。他皺眉,不高興的看著櫻井:「你怎麼能直接抽走底下的食物呢?東西砸下來多危險……」

  櫻井:「因為知道中原先生……知道中也在旁邊,所以才直接拿的。中也,你看這盒便當,過期了哦。」

  她將便當底面翻轉對著中原中也,示意他去看保質日期。中原中也瞥了一眼,道:「那就扔掉吧。你想吃鰻魚飯?」

  櫻井隨手抽出來的那盒盒飯,剛好是盒鰻魚飯。中原中也誤以為她想吃,於是絞盡腦汁想著倉庫什麼地方還堆有這種口味的盒飯。

  櫻井無奈,只好更加直白的提醒中原中也:「你不覺得這些食物就這樣堆放到過期然後扔掉,很可惜嗎?」

  中原中也不解:「這有什麼可惜的?扔掉了再去收集新的回來不就好了?」

  兩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足足好幾分鐘。中原中也猶豫數秒,試探著問:「你是勤儉主義者?」

  櫻井:「……我的意思是,為了充分利用資源,你們要不要考慮多派幾個人來負責倉庫,把食物按照保質期分類?然後大家來領取食物的時候可以先把快過期的吃掉,以此來減少浪費。」

  「羊的成員都是未成年,唯一能稱得上真正戰鬥力的也只有中也,要收集這麼多食物應該不容易吧?」

  中原中也想了想,道:「我覺得沒有必要。如果需要食物的話,我一個人出去就可以了。不過你可以下次開會的時候跟大家提一下,應該也會有人覺得這個方案可行吧。」

  「啊,找到了,鰻魚飯。」

  他跳起來從食物堆旁邊扒拉出一盒即食鰻魚飯,轉頭問櫻井:「要喝牛奶嗎?」

  櫻井:「我其實不是想吃鰻魚飯……算了,也可以。我想喝點甜的。」

  中原中也抱著兩盒即食便當,兩盒牛奶,輕巧的落地。他把其中一盒牛奶遞給櫻井,然後自己開了一盒中原中也沒有用吸管,直接把牛奶盒子撕開一角,仰頭兩三口喝完,抱著即食便當出門去找微波爐了。

  櫻井撕開牛奶吸管插進去,小跑追上中原中也。

  熱食物的房間就在隔壁,她跟著中原中也進去時裡面三三兩兩的也有幾個人站在微波爐面前熱便當。看見中原中也和櫻井進來,他們紛紛和善的與二人打招呼。

  櫻井咬著草莓味牛奶的吸管,看中原中也熟練地將便當盒放進微波爐裡加熱。她好奇的問:「什麼時候開會?你們還會固定開會的嗎?」

  中原中也定好了微波爐的時間,頭也不抬的回答:「會開會。不過開會時間不固定……一般是挑大家都沒什麼事情人齊的時候開。主要討論一下組織裡還缺點什麼,有哪些勢力需要清掃之類的你如果有需要的東西,也可以在會上提出來。只要不是違背羊的底線,基本上大家都會互相幫忙想辦法的。」

  他瞥了櫻井一眼,忽然補充道:「如果你有什麼特別急缺的東西,不用等到開會。也可以直接和我說,我會幫你帶回來的。」

  櫻井想了想:「我沒什麼缺的,藥還夠吃。」

  中原中也聞言便不再說話,低頭默不作聲的擺弄著空牛奶盒。他手指靈活,盒子順著少年修長的五指翻飛,愣是玩出了一種魔術效果。櫻井咬著吸管,無意識的視線便開始追隨牛奶盒的運動軌跡。

  驀然,牛奶盒在中原中也掌心停住櫻井眨了眨眼,感覺自己眼眶都有點酸。中原中也五指收攏握住牛奶盒,在櫻井面前晃了一圈。

  櫻井茫然:「你干什麼?」

  中原中也一愣。他干咳,轉過身去:「便當熱好了。」

  他感到耳熱,心裡也漫開股悸動陌生的情緒。

  櫻井不明所以,還在問剛才的問題:「你拿著牛奶盒子在我面前轉一圈干什麼?」

  中原中也:「……沒什麼,看你有沒有在走神而已。」

  他隨便瞎編了一個借口,假話說出來時感覺自己心跳都比平時更快了一些。但中原中也心想:總比直接告訴櫻井,自己覺得剛才她目不轉睛盯著牛奶盒子移動視線的模樣很可愛,想要逗一逗她總比直接說出這樣的心裡話好一點吧?

  畢竟櫻井可是個大活人,又不是什麼貓貓狗狗的。

  拿著便當盒帶櫻井回去時,中原中也順便帶著櫻井在四周轉了轉羊的總部,讓她熟悉環境。櫻井記性很好,走過一遍的路基本上都能記得很清楚。

  逛完羊之後,她再次為前同事的良心感動到落淚:這麼不成熟的組織全靠中原中也一個人養活,中原先生真是辛苦了。

  難怪中原先生能蟬聯多屆最受歡迎上司第一名,果然良心這種東西就是與生俱來的。比如說太宰治這家伙又比如說中原先生。但凡太宰治有中原先生一半可靠,自己也不至於那麼快和他分手了。

  羊和櫻井以往認識的組織都不太一樣,與其說它是個組織,倒不如說是個類似於弱者抱團聚集的地方。

  擂缽街本身就是混亂下三流的集中點,而未成年自然是其中的弱勢群體。在橫濱地下世界,弱勢群體就會被欺負,被蹂躪,這是不爭的事實。而可憐的是,這些弱勢群體即使是加入其它的組織,因為其弱者的本質,他們仍然只能是組織的底層,仍然要受到成年人的壓迫。

  於是就有了羊這樣的組織。他們吸納地下世界中相對弱勢的未成年,憑借著游擊戰術從零星成年人手中搶到戰鬥武器,並以此建立起了武鬥組織。

  但羊正如它的名字一樣,並不是多麼強大的生物。它是由一群弱小食草動物組成的勢力,在中原中也出現之前,他們只是在眾多組織互相傾軋的縫隙裡艱難求生。直到中原中也出現

  強大的異能力,強大的身體素質,他不像是食草系的羊,倒是像極了一頭已經被訓練好捕獵本能的雄獅。在雄獅的庇佑下,本該是弱勢方的羊獲得了最大的利益因為獅子在擂缽街這樣狹小的地方是沒有天敵的,所以被獅子庇佑的羊群們也沒有天敵。

  沒有天敵制約,羊飛速發展,由原本的十幾人,發展到現在近百人的規模。毫不氣的說,幾乎是擂缽街附近的未成年都慕名加入了。

  魚龍混雜,一切分配全憑心情,弱者隨意抱團。這是一個全靠中原中也武力強行撐起來的組織;或許眼下確實發展得十分蓬勃,但那是因為它的發展範圍並沒有超過擂缽街,而橫濱地下勢力的大頭們又因為港口mafia最近的動蕩而混亂起來,沒有人有空去關注擂缽街一個剛發展起來,區區百人的小勢力罷了。

  但是櫻井知道,只要等太宰治那個男人上位,他不會允許自己控制下的橫濱還存在羊這樣的組織。

  區區一群食草動物卻驅使著最強大的獅子,恐怕太宰治發現之後夢裡都會被逗笑。他必然會不擇手段不,甚至都不需要太宰治親自動手。他只要在這個松散的組織內部扔下火種,很快就會把這個弱者的聚集點給燒得一干二淨。

  沒有了容身之地的中原中也只要稍加誘哄,要騙他加入港口mafia也並非難事。以中原先生的良心程度,哪怕明知道對方是在誘騙自己,也會因為責任心而選擇妥協。

  在摸清楚羊的運行方式後,櫻井幾乎立刻就腦補出了無良首領當年是怎麼把中原先生騙去港口mafia做牛做馬的全過程了。這也導致櫻井看著中原中也的眼神越發憐愛,就差沒有在臉蛋上面寫著媽媽可憐的好大兒這行字了。

  中原中也喝牛奶的動作一頓,然後被嗆到,咳嗽起來。旁邊正在搜刮東西的白瀨關切道:「你沒事吧?」

  他用袖子擦了擦嘴,把牛奶盒扔掉:「沒事。」

  白瀨狐疑:「真的沒事?你臉好紅,不會生病了吧?」

  中原中也加重了語氣:「我沒事!」

  說完這句話,他眼角余光,輕輕瞥向櫻井,她已經沒有再看這邊了本來搜集物資這種東西不應該帶著櫻井這麼弱的人,而且這位大小姐長得也不太像是能收集東西的模樣。

  但是櫻井來到羊之後,她的受歡迎程度遠遠超過了中原中也的預計。組織裡的人都一直認為身體不好的人更應該多出門走動,更何況是和中也一起出去收集物資,絕對不會出事,所以根本不用考慮安全性。

  所以在大家的一致要求下,櫻井也變成了本次出來收集物資的一員。

  見櫻井沒有再看著這邊,中原中也莫名松了一口氣。他舔了舔牙根,嘴巴裡一股殘留的牛奶甜味兒。

  剛才白瀨和我說的話,櫻井應該沒有聽見吧?她離得那麼遠,肯定沒有聽見。不過收集物資她拿了什麼?

  忍不住好奇心,中原中也假裝扔垃圾,繞到櫻井附近悄悄看了她一眼;少女蹲在被砸歪的貨架面前,正皺著眉低聲自言自語:「怎麼都是酒啊?連一顆糖都沒有……這群蠢貨,不知道補充糖分是多麼重要的事情嗎?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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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頭羊的左右手

  中原中也覺得櫻井蹲在那裡碎碎念的樣子很好笑還挺可愛。

  這時候白瀨冷不丁從中原中也背後冒出來:「中也,你在笑什麼?」

  他納悶的看了看中也,又試圖順著中也的視線去看他看的地方。中原中也連忙圈住白瀨的脖子把他拖開:「沒什麼……我笑了嗎?」

  白瀨猝不及防被他拖得一個踉蹌,沒好氣道:「我又不是瞎子!你笑得那麼明顯,我會看不出來嗎?」

  中原中也摸了摸自己的臉,呆怔:「我笑得很明顯?」

  白瀨:「要不要我現在找個鏡子給你照一照?」

  中原中也干咳一聲,兩手插著衛衣口袋,假裝若無其事的走開:「不用了,我自己心裡有數。」

  所謂的收集物資活動,其實就是以中原中也和白瀨那幾個武力派先衝進去清剿敵人。等到他們清場完畢,再由武力相對較低的成員進去收集有用物資帶回總部。

  櫻井就屬於武力較低那一批裡面最菜的。

  好在也沒有人對她寄予厚望,大家都是抱著反正病人不能悶著,又沒有危險就干脆讓她出來活動活動的心態,帶著櫻井出門的。

  所以就算櫻井最後挎著空籃子回來,倒也不會有人說什麼。

  順著被砸彎的貨架轉了一圈,櫻井終於死心,確認這個貨架上擺放的都是酒。她失望的抱著籃子站起來,正要走紗奈提著滿滿當當的籃子跑了過來:「櫻井!你有收集到什麼嗎?」

  櫻井舉起自己空蕩蕩的籃子,面頰微紅:「不好意思,一直沒有看見合適的東西……」

  看著少女紅撲撲的臉蛋,紗奈忍不住上手捏了捏:「沒關系啦!反正你主要是出來散心嘛櫻井你臉好軟哦。」

  突然被捏的櫻井,努力維持微笑:「紗奈,有點痛哦。」

  紗奈嚇得趕緊松手:「抱歉抱歉!不知道為什麼我的手不聽使喚就……」

  其實不痛。

  櫻井只是不喜歡被別人捏臉而已。

  紗奈看見了櫻井身後被砸歪的貨架。她眼前一亮:「是酒啊!櫻井你不喝酒嗎?」

  櫻井搖頭:「我不喝酒。」

  紗奈一邊忙著把酒瓶塞進自己滿滿當當的籃子裡,一邊分出時間好奇的追問:「煙也不抽?」

  櫻井繼續搖頭:「不抽。」

  紗奈憐憫的看向櫻井:「對哦,你身體不好,煙酒禁止。」

  櫻井:「……」

  不,我身體好的時候也是煙酒不碰。不過話說回來,中原先生倒是兩樣都很喜歡,尤其是酒,明明酒品不好還愛喝。

  想到了中原先生,櫻井下意識環顧左右,卻沒有看見熟悉的人。她問紗奈:「中原先……中也去哪了啊?」

  紗奈正忙著分揀酒瓶,頭也不抬道:「河邊出現了幾個挑事的港口mafia成員,中也就先過去處理了。」

  櫻井挑眉。她抱著自己的空籃子,狀似無意的感慨:「中也好厲害,感覺就像超級英雄一樣。」

  紗奈:「畢竟中也可是異能力者,很正常嘛!」

  說起中也的異能力,她臉上也露出與有榮焉的驕傲來。櫻井在她旁邊蹲下,一邊幫她分揀酒瓶,一邊露出低落的表情:「但是看著中也那麼厲害,有時候我又會擔心,像自己這樣的弱者,會不會變成阻礙他的絆腳石,讓他無法向更高處走去。」

  紗奈分揀酒瓶的手一頓。她表情有些僵硬,干笑著小心翼翼觀察櫻井的神色:「你怎麼會這樣想呢?是不是……中也和你說什麼了?」

  櫻井輕輕搖頭。她漂亮的臉上露出愁容,長眉微蹙:「中也沒有和我說過什麼。只是上次看見他自己處理傷口,我就覺得有點難過。如果不是為了照顧我這樣的弱者,以中也的能力,肯定不會在那些雜魚手上受傷。」

  美人的低落總是能格外感染人心。看著櫻井皺眉失落的模樣,紗奈就錯覺自己看見了一只嬌貴受傷的金絲雀。她連忙安慰櫻井:「不可能的,中也不會這樣想的你不要自己給自己找煩惱。中也當時無家可歸四處飄蕩的時候,可是我們收留了他,他絕對不會拋棄羊……不會的。」

  仿佛是為了給自己安心,紗奈又重復了一遍。

  櫻井沒有從紗奈嘴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禁有點失望;她本來還以為紗奈會更心疼需要獨自包扎傷口的中原先生。

  這些家伙可是在中原先生的庇佑下才活到了今天,哪怕是擺擺樣子也至少裝出點家人互相關心的模樣吧?

  也難怪之後中原先生寧願跳槽去港口mafia給太宰治打工,也不留在這裡了。在港口mafia打工雖然也不能指望太宰治給什麼溫暖,但至少人家工資到位。

  羊可是連工資都不給中原先生發啊!

  抱著籃子站起來,櫻井准備去找下一個目標繼續自己的試探。只是她還沒有站穩,倉庫門外就傳來一陣密集的腳步聲。此時紗奈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是中也他們回來了嗎?好快……」

  櫻井面色一肅,扔掉了空籃子,把紗奈拉起來:「不是中也他們。你聽,腳步聲很齊,還有武器的聲音,而且人很多……至少有三十多個人,是成年人的腳步聲!」

  她話音剛落,倉庫那本來就搖搖欲墜的門被人一腳踹開!一伙裝備精良的人衝了進來,端起武器對准了他們。

  這裡本來是一個地下組織的倉庫。那個組織因為試圖策反中也吞並羊,結果策反失敗自己還被羊給覆滅了。

  敵對戰鬥力基本上都被中原中也一個人清掃干淨了。剩下不太強的戰鬥力,也被白瀨他們使用人海戰術解決。所以他們才敢放下包括櫻井在內的這麼一堆弱者留在原地收集物資,跑去河岸邊和港口mafia對線。

  紗奈驚恐極了對方都是端著武器的成年男人,而成年男人在體型上就有天然的壓迫感。她無措的抓住櫻井衣角:「這些、這些是什麼人?」

  相比之下,櫻井就冷靜多了。她注意打量對方的裝飾和武器,壓低聲音:「是國際雇佣兵。」

  為首的兩個男人交頭接耳了一番,其中一人走了出來,粗啞著嗓子:「所有人放下武器!排隊走過來!乖乖聽話的話我們不會傷害你們,但如果反抗命令的話……」

  他沒有說出明確的後果,但是扣動扳機往天上開了一槍。

  刺耳響亮的槍鳴讓未成年們嚇了一跳,面面相覷後,選擇將手裡的東西放下。

  大部分戰鬥力都離開了,留下的都是些專門收集物資的女孩和年紀不到十歲的孩子。把他們所有人的戰鬥力捆在一起可能都不夠人家幾梭子彈來得快。

  作為從小在擂缽街這種地方長大的孩子,審時度勢是他們的基礎生活技能。

  所有人站成一排走向敵人。剛剛說話的男人帶著頭盔和蒙面的黑巾,只露出一雙冷冽無情的眼眸緊盯著這些小孩兒。

  忽然,他一抬手,示意排隊走過來的人停下。他轉頭對剛才接頭交耳的同伴用德語低聲:「一共二十三個人,是不是太多了?」

  他的同伴動了動嘴唇,漠然道:「殺掉一些。人質太多了,浪費食物。」

  其他人聽不懂德語,還在懵逼的面面相覷中,不明白為什麼突然被叫停了。但是櫻井聽得懂人質,浪費食物。

  沒有把她拎出來特別對待,說明對方不是港口mafia找來的雇佣兵。而縱觀整個羊,有資格讓這些雇佣兵出手的人,也就只有中原先生了。會覺得人質浪費食物,那麼看來不是為了拿人質勒索錢財。

  如果是為了錢,就不會殺人質。畢竟人質是按人頭算錢的,雇佣兵絕對不會和錢過不去。

  雇佣兵抓人不是為了換錢,那就是為了換命。有人雇佣了他們,買中原先生的命?

  隨著一聲子彈上膛的細微響動,其中一個雇佣兵舉起武器,黑洞洞槍口對准了他們櫻井趕在他瞄准之前,走出人群,用德語開口:「您好,我可以和您做個交易嗎?」

  她的發音很標准,舉著武器的雇佣兵一怔,轉頭看向自己身後的男人。那人點了點頭,一雙野狼似的深邃眼眸審視著少女。

  柔弱,漂亮,像枝頭剛怯生生探出頭的嬌嫩柳枝。在周圍高大的同齡人,與更高大的,全副武裝的成年人的襯托下,越發顯得少女纖細脆弱,柔軟可騙。

  雇佣兵用食指勾著扳機,眼神危險:「你,要和我做交易?」

  櫻井走到他面前,點了點頭。她蒼白的臉頰上浮著紅暈,看起來有點呼吸艱難,純黑色宛如黑曜石的眼眸裡也浸著水光。

  雇佣兵轉槍的姿勢一頓,轉頭與同伴道:「散開一點,她要窒息了。」

  周圍的人這才反應過來,散開距離。

  沒有了人牆堵著,櫻井終於覺得自己呼吸順暢了許多。她向雇佣兵露出一個感激的微笑:「謝謝您。」

  雇佣兵假裝若無其事的繼續開始轉槍,以此來掩飾自己的那片刻失神:「說吧,你要和我做什麼交易?」

  「我們是雇佣兵,如果利益不夠的話,隨便和我們談交易可是會惹禍上身的,小姐。」

  剛說完這句話,他心裡又感到一絲懊惱:這個小姑娘看起來太柔弱了,自己剛才說得那麼嚴厲,她會不會直接嚇暈過去?

  見鬼,東方女人都這麼小小的一只嗎?她看起來還沒有自己隊伍裡那個十三歲的家伙高。

  但出乎雇佣兵意料的是,櫻井卻並沒有暈倒。雖然她確實是一副看起來隨時要暈過去的樣子,但卻一直堅持的站著挺直了脊背:「反正都是賺錢的生意,你們想不想也賺點港口mafia的錢?」

  作者有話要說:純情的啾也,真可愛啊捂胸口.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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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頭羊的左右手

  雇佣兵絕不會和錢過不去。

  男人聽著櫻井的話,停下了手上轉槍的的動作。他打量著櫻井,皺著眉:「你是港口mafia的間諜?」

  一個羊的成員和自己說可以賺港口mafia的錢,一時間他只能想到對方可能是港口mafia間諜這樣的可能性。但櫻井看起來又實在不像一個間諜。

  作為雇佣兵,他有基礎的醫療知識,能輕易看出面前少女的孱弱。這種人在間諜培訓第一輪就會被刷掉,根本活不到去出任務的時候。

  櫻井搖頭:「我不是港口mafia的間諜,但我的身份比間諜更好用因為我是港口mafia前任首領的女兒。港口mafia現任首領一直深陷內部質疑,他應該比任何人都更在意前首領唯一的獨生女。」

  雖然離開了港口mafia,但是並不代表櫻井就不關注港口mafia的消息了。相反,櫻井進入羊之後,一直都有在密切關注港口mafia內部的鬥爭。再加上偶爾和織田作之助聯系時得到的零碎信息,足夠櫻井拼湊出整個港口mafia的現狀了。

  但唯一讓櫻井不解的就是太宰治。織田作之助說,港口mafia的花名冊上沒有這個人太宰治沒有加入港口mafia?

  本來應該爭奪首領之位的太宰治沒有加入港口mafia,本來應該在偵探社工作的織田作之助卻是港口mafia的底層成員,而中原先生卻還在擂缽街帶孩子……

  也不知道他們到底經歷了什麼,才會變成十幾年後那個模樣?

  櫻井有點走神。直到男人的聲音重新將她拉回現實:「就算你真的是港口mafia前任首領的女兒,但你怎麼保證港口mafia的現任首領就一定會拿錢來贖你?說不定他正盼著我們拿不到錢直接撕票,為他掃清最後的障礙。」

  櫻井點頭:「你說的很有道理所以我們需要散播消息的口舌。」

  她指了指不遠處,因為聽不懂德文而滿臉茫然的羊成員:「中原中也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你把他們全部放了,讓他們去給中原中也報信。如果中原中也知道了我在你們手上,那麼港口mafia的現任首領就不得不想辦法把我救出去了。」

  現任首領森鷗外或許確實並不想讓櫻井活,但他決不能在明面上和櫻井的死沾上任何關系!

  雇佣兵並沒有立刻同意櫻井的話。他屈起手指輕敲自己手腕,思索起來:「你為什麼覺得中原中也會無條件站在你這一邊?更何況,放了他們的話,誰來引出中原中也?」

  「對於我們雇佣兵來說意外橫財固然很好,但是完成任務的信譽值也同樣重要。」

  曾經因為信譽值過低而慘遭拒單的前詛咒師櫻井,對他的話深以為然。

  她指著自己:「只要我在你們手上,中原先生就會來。」

  雇佣兵:「你很自信?」

  少女舒展開笑意,又帶著點赫然的羞澀:「因為中原先生和我正在熱戀中。」

  雇佣兵:「……」

  他用德語罵了句髒話。

  櫻井笑眯眯的不說話,心裡嘆了一口氣。其實她本來想說的是我相信中原先生的為人但是轉念一想,覺得這句話實在沒有什麼說服力。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這麼了解中原中也的,更何況頭羊的名聲在外面確實不算很好,於是櫻井就找了個看起來更靠譜的借口。其實她本來還想編自己和中原中也是兄妹的,但是奈何中原中也的個人特征太明顯了,實在不像。

  如果是太宰治的話,櫻井甚至還敢編對方是自己兒子。

  反正大家都是黑頭發,沒差嘛!

  雇佣兵轉頭和自己的同伴說了幾句話,他們將其他人質趕到一起,單獨把櫻井留了下來。其中一個人拿了手機給櫻井:「打電話,證明你的身份。」

  櫻井接過電話,撥通了角色卡設定裡父親的聯絡方式。果然打通了,電話那頭傳來男人沉穩溫和的聲音:「櫻井小姐。」

  櫻井沒聽出來這道聲音是誰的,但對方似乎知道自己,不知道是前首領派系,還是新首領派系?

  算了,都不重要。

  她抬眸看了眼四周,那些雇佣兵們也正冷漠的看著櫻井。其中一人提醒櫻井:「開免提。」

  她依言開了免提,聲音柔軟又略帶懼意:「你好我被……國際雇佣兵綁架了,他們要求你們拿贖金來換我。」

  電話那頭沒有回復,是一片死寂。過了大約半分鐘,電話那頭再次響起和藹的聲音:「是嗎?那還真是麻煩了啊。畢竟港口mafia剛經歷一場動亂,如果贖金數額過大的話,我們也很為難的。」

  「櫻井小姐是個好孩子,應該能理解我的意思吧?」

  櫻井眼睫低垂,失落道:「我知道的。沒關系,你們出一半就好了,另外一半羊的首領中原先生會想辦法的。」

  「……頭羊?」

  電話那頭的聲音傳來些許錯愕。櫻井假裝沒有察覺到對方的訝異,語氣重新又變得雀躍起來:「嗯!是頭羊!」

  「羊的人,也知道您在國際雇佣兵手裡嗎?」

  櫻井:「是的。不過您不用擔心,雇佣兵先生已經放走他們去通知中原先生了,不會給港口mafia的財務增加太多麻煩……」

  「您說的這是什麼話?」

  男人和藹的聲音隔著電話,仿佛一個慈愛的長者:「您是前首領唯一的女兒,前首領臨死前將您和港口mafia一起托付給我,事關您的安全又怎麼會是麻煩呢?您的贖金我無論如何也會湊出來,請把手機給雇佣兵吧,我來和他們談。」

  櫻井把手機遞給面前的雇佣兵男人。

  她嘴上說著可憐兮兮的話,柔弱的臉上卻仍舊表情寡淡。雇佣兵看向她的目光略微帶了點其他意味,但並沒有多說什麼,接過電話避開了櫻井,朝外走去,一邊走一邊說話。

  過了兩分鐘,打電話的雇佣兵回來了:「和港口mafia那邊的價格已經談妥,他們說日落之前會差人帶錢過來。」

  櫻井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並沒有追問他們電話的內容。她指著不遠處焦急等待的同伴們:「現在可以把他們放走了嗎?你們需要人給中原先生送信,這些人就是最好的信使。」

  雇佣兵看了眼那群瑟瑟發抖的小孩;他的本意是先殺幾個,更有助於激怒頭羊。不過眼下櫻井的態度擺明了是要保這群人

  港口mafia提出來的贖金也同樣誘人。

  想到剛才少女鎮定自若的打著電話,表情冷靜而聲音軟弱,每一句話都恰到好處透露出對自己有利的信息。雇佣兵並不想和這種易碎脆弱同時又極具價值的人質作對,因為這類人質但凡聰明點,都知道自己的價值可以成為籌碼。

  對於雇佣兵而言,損壞人質就是損壞利益。

  男人抬了抬手,指著人群中的一個同伙,用德語道:「去放了他們,告訴他們,這個女孩子自願留下來當人質,換他們離開。讓他們立刻回去通知他們的首領來救人,記住,他們的首領必須一個人來;如果讓我發現他還有其他的同伙,我就立刻殺了人質。」

  那名同伙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轉頭跑向人群,用日語又說了一遍男人的話。

  電話掛斷,森鷗外伸了個懶腰,癱在自己的辦公椅上轉了一圈,唉聲嘆氣:「怎麼辦呢?組織是真的沒錢了啊。」

  沒有人回應他,手術台上的患者剛打了麻藥,睡得像一頭死豬。整間手術室全靠一個簾子隔開,而簾子後面,趴在桌上的少年沐浴著自玻璃窗外折射進來的陽光,一本舊書攤開蓋在他的臉上。

  森鷗外自簾子後面探出頭:「太宰君幫幫我啦!看在我請你吃飯的份兒上……」

  太宰治把書從自己臉上挪開,懶洋洋的拖長了語調:「沒有興趣」

  他神色懨懨,半張臉頰也纏著繃帶。被他拿下來的那本書看起來有點年頭了,書邊都被翻卷起了毛邊。而少年看起來並非愛惜書籍的人,把書拿開後就隨手墊在了後腦勺下面。

  森鷗外無視了太宰治的拒絕,不緊不慢的戴上白色一次性手套,自顧自說著話:「前首領的女兒在擂缽街被一伙國外雇佣兵綁架了。我不認為一伙國外雇佣兵能比我們更快找到人,所以我更傾向於他們是無意中抓到了大小姐。」

  「雇佣兵那邊提出了價格不菲的贖金,但這筆錢對於眼下的港口mafia來說卻是有點困難。現在我剛剛上任,不服我的人本來就多如果我拿出這筆錢贖回大小姐,那麼反對我的人就會借機發揮削弱我的勢力。」

  「而我如果見死不救,那麼前首領派系的人就理由反駁我繼續擔任港口mafia的首領。」

  「當然,有太宰君在,這些問題都將不是問題。」

  太宰治:「我可沒有答應你要幫忙啊!」

  森鷗外無視了太宰治的抗議,繼續自言自語:「但是我很好奇大小姐那麼柔弱的一個人,她是如何獨自逃離醫院,進入擂缽街,並順利得到了中原中也的庇護呢?還是說有人搶在我們動手之前,獲取了這位大小姐的信任,並成功控制了她?」

  自言自語的同時,森鷗外握住手術刀的手穩健得仿佛在彈琴,每一次揮動都恰到好處割開患者血肉。

  太宰治對這血腥可怕的一幕熟視無睹。他撇了撇嘴再度抗議:「我又不是港口mafia的人,森先生你不如……」

  啪嗒!

  幾滴血濺起落到森鷗外臉頰上。他轉頭微笑著看向太宰治:「我待會兒會給你一份臨時委任狀,並派出廣津柳浪做你的副手大小姐的安全就拜托給你了,可一定要想辦法把她平安接回來哦。」

  作者有話要說:森醫生:我覺得巴拉巴拉巴拉

  太宰治:不去。

  森醫生:我想要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吧

  太宰治:不去。

  森醫生:臨時委任狀寫好咯!

  太宰治:???


第104章 頭羊的左右手

  將羊的其他人放走之後,雇佣兵向櫻井道:「走吧,去我們的基地。」

  櫻井哇哦了一聲:「你們雇佣兵也有基地嗎?我還以為你們雇佣兵都是接到哪裡的任務就在哪裡干一票的那種。」

  她長得太乖,說起雇佣兵時誇張又帶著點少女幻想色彩的描述總讓人忍不住由心的感到可愛和好笑。

  一個雇佣兵彎下腰來將櫻井抱起放進車裡:「還是會臨時選個基地的。我們總要有地方和老板談判,還要放人質嘛!」

  人質櫻井乖巧的坐在車裡,甚至都不用麻繩綁著。她好奇的問:「告訴我沒關系嗎?」

  負責押送她的雇佣兵隨意道:「反正是臨時據點,用完就不會再去了。而且你又不是一次性肉票,多聊點……額你別擔心,不是一次性肉票是好事,說明你絕對可以活到最後。」

  大概是怕小姑娘害怕,他額外多解釋了一句。櫻井露出一個害羞的笑容:「我不害怕,中原先生會來帶我離開的。」

  看到少女全然信任的模樣,雇佣兵頓時感覺自己被喂了一大把不存在的狗糧,心裡酸得冒水大家都是搞地下活動的!怎麼人家就有這麼又乖又漂亮的對像?

  好氣哦!

  車子一路開到雇佣兵的臨時據點,他側身為櫻井解開安全帶,欲要抱她下來。少女按住他的胳膊,小聲:「我自己可以的,謝謝。」

  說完,她自己扶著車門邊框,跳了下來。

  目送櫻井的背影小步小步顛顛兒的跑進去,另外一個同伴忍不住嘀咕:「這個人質的待遇是不是也太好了一點?」

  不僅沒有綁起來,路上還附帶陪聊服務,連上下車都有人抱著。與其說是人質,倒不如說更像是大小姐出行。

  和櫻井同搭一輛車的雇佣兵聞言,沒好氣道:「那你還想怎麼樣?就她那麼弱,綁起來都要擔心力道沒有控制好會不會把她骨頭折了。你知道這個人質多貴嗎?她出事兒了你去和港口mafia交涉啊?」

  被訓得啞口無言,那人悻悻的閉上了嘴。

  他們的臨時據點是一棟廢棄的大樓。雖然牆壁上已經用油漆寫了個大大的拆字,但拆除工程卻還沒有開始。

  他們和港口mafia的人約好了在樓頂交涉,四面能設置聚集點的地方也早早的埋伏好了自己人。只不過爬樓這個事情對櫻井目前的角色卡而言還是負擔過大,所以全靠劫匪們幫忙輪流背著,柔弱的人質才終於得以順利抵達交易地點。

  擔心她再出什麼么蛾子,雇佣兵們干脆貢獻了一把椅子讓櫻井坐在陰影處等著。

  港口mafia的人沒有那麼快來,而雇佣兵們也沒有閑著。他們的首領走出去打了數個電話,大約是在和雇主交涉。

  山田心子詢問:要竊取他們的通話內容嗎?

  櫻井有點意外:你們系統還有這個功能?

  山田心子老實回答:有的,只是這個能力的權限原本不開放而已。不過管理局倒閉後所有的系統也被回收,你現在是全部系統唯一的服務對像,所以以前不開放的權限全部都可以使用了。

  櫻井想了想,卻並沒有讓山田心子去竊聽雇佣兵的聊天內容:那麼能連線現世的人嗎?我有點事情想問齊木空助。

  山田心子猶豫了一下,道:可以是可以,但不能像電話一樣交談,只能通過書面方式,由我向上級系統傳達,然後再由上級系統傳送至老板的信息頻道裡。

  櫻井:能傳過去就行。你問問齊木空助被誰打了,連數值判斷系統都失靈他還能不能按照原先的約定完成任務?

  這個問候過於不氣了。但山田心子只猶豫了兩秒,便迅速同意:指令正在生成中……指令成功發送。請問還需要竊聽雇佣兵的談話內容嗎?

  櫻井搖頭:不用。羊得罪的人太多,能請得動雇佣兵的勢力也就那麼幾個,我自己做排除法就知道是誰了。這種無意義信息收不收集都沒有意義齊木空助什麼時候能回復我?

  山田心子:指令傳送需要一定的時間。即使信息發送到了老板的信息頻道裡,他不肯回的話我們也是沒有辦法的。

  哐當。

  天台大門被打開,守在櫻井四周的雇佣兵立刻警惕的站了起來。但看見開門進來的是自己人,他們松了一口氣。

  其中一人沒好氣道:「你怎麼來了?」

  推門的雇佣兵扯著嘴角笑了笑,把一個用繩子反綁雙手的少年粗暴扔到地上:「抓到一只小老鼠,就順便帶上來了。」

  其他人頓時來了興趣。

  被扔在地上的少年艱難翻過身,臉頰上的繃帶被蹭松了些許,額角磕破的地方緩緩淌下血跡。一名雇佣兵與他對上視線,莫名感到心底發寒。

  被一個如此年輕的少年盯到膽怯,他心中惱羞成怒,揪著少年的襯衫領子把他扯起來:「看什麼看?你這個眼神,是不服氣嗎?!」

  剛才還眼神冷漠又死氣沉沉的少年,臉上忽然綻放極致燦爛而虛偽的笑容:「哇!我好害怕哦大哥哥你別打我啊,我很怕痛的耶!」

  明明少年是在求饒,但不知道為何,雇佣兵卻感覺心頭火越燒越旺,抬手便給了少年過分俊俏的臉一拳。

  被這一拳打翻在地,少年側頭吐出一口混著血的口水,頭發沾染地上的沙子,躺在地上不動了。旁邊的人見狀微微皺眉,卻也沒有說什麼。

  櫻井坐在椅子上目睹了這場鬧劇,她眨了眨眼,沒有說話。旁邊的雇佣兵看了下少女蒼白嬌弱的面色,體貼道:「你要不要換個位置?不看或許會好點。」

  畢竟這樣鮮血四濺的場面過於刺激,怎麼看都不適合櫻井這樣嬌弱的大小姐。

  嬌弱的人質仰頭露出一個微笑:「你們要不要檢查一下那個家伙?最好搜身搜得仔細一點哦」

  雇佣兵一愣,隨即皺眉,大步走向自己的同伙和被揍翻在地少年。

  櫻井換了個只手撐著下顎,慢悠悠欣賞太宰治被人拖起來重新搜身不一會兒,一個被扒光了定位器和竊聽器的太宰治就被扔到了櫻井面前。

  太宰治抬頭,一眼就認出了櫻井;他沒有見過櫻井本人,但是見過照片。

  這位大小姐本人倒是比那張黑白的照片更靈動漂亮,也更柔弱而惹人憐愛。他有氣無力的趴在地上,懶得動,問:「我們有仇嗎?」

  櫻井露出無辜的表情:「沒有仇啊」

  太宰治:「……好假。」

  櫻井:「你以為你剛剛就演得很真嗎?」

  剛剛把竊聽器和定位器都拿走的雇佣兵又走了回來。於是櫻井和太宰治同時把嘴給閉上了;雇佣兵狠狠瞪了太宰治一眼,卻也沒有再對他做別的施暴行為。

  太宰治的兩只手都被反剪綁在身後,於是要坐起來時便格外的艱難。他伸長了脖子:「大哥這位好心人,能不能扶我一把啊?」

  雇佣兵冷眼看著他在地上扭來扭去,仍舊不為所動。太宰治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櫻井:「這位漂亮可愛又善心的小姐,能不能扶我一把啊?這樣躺著可太難受了,至少扶著我讓我坐起來嘛!」

  櫻井眉頭輕蹙,柔聲細語的詢問雇佣兵:「我可以扶他一把嗎?他看起來真的好難受。」

  她語氣裡有猶豫,似乎也不確認太宰治是裝的還是真的難受。看著少女臉上糾結又無法放棄的模樣,雇佣兵隨意點了點頭:「沒事,你扶吧。不過少和這小子打交道,他是港口mafia派出來的老鼠,一肚子壞水。」

  櫻井走到太宰治面前,兩手扶著他的胳膊試圖把他拉起來她用了點力,太宰治不動。櫻井深吸一口氣,用上了更大的力氣,太宰治依舊紋絲不動。

  她的臉蛋很快就因為過度用力而憋紅了,烏黑明亮的眸子也快要被逼出眼淚的模樣。

  太宰治有點無語,做口型無聲道:「……你真的有在用力嗎?」

  櫻井咬著牙,氣得在他腰上擰了一把:「我打八岐大蛇都沒有這麼用力過!」

  腰上軟肉被人擰了一把,太宰治痛得倒吸一口涼氣,蹭著地板往後退:「你是螃蟹嗎?拉我起來的時候沒有力氣,掐我的時候力氣這麼大!」

  太宰治自己都覺得納悶這女人是他上輩子的債主嗎?不然怎麼能隨手掐一下,都這麼准確掐住他身上最怕痛的那塊肉?

  旁邊看著的雇佣兵,眼角微微抽搐。他實在是看不下去了,走過去一把拎起太宰治。就在他抓著太宰治的後領子將少年拎起來的瞬間,太宰治手上的繩子自動松開,他弓腰翻身,借勢一腳踹在了雇佣兵的下巴處!

  雇佣兵的下巴發出一聲骨頭錯位的清響。趁著雇佣兵捂住下巴慘叫的瞬間,太宰治一扭身奪了雇佣兵手上的槍。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驚呆了在他們呆滯的瞬間這個瞬間還不到三秒,太宰治已經利落的端起武器!

  隨著密集的槍響,太宰治第一波就帶走了大半的人。他打槍准頭好得可怕,即使是一只眼睛被繃帶蒙著,也絲毫不影響他瞄准。

  一波掃射後太宰治並不戀戰,抓住櫻井手腕將她拖入轎頂後面。

  原本櫻井就是坐在轎頂旁邊的陰影處,現在倒是很方便的就變成了太宰治躲避子彈的掩護提。兩人在力氣上有著天然的懸殊,太宰治輕易扼住少女纖細的手腕,空出一只手,從自己嘴裡掏出一個微型通訊器,笑眯眯道:「解決了,天台上還剩下一些人,快點上來清場吧。」

  作者有話要說:小櫻花去拽他的時候噠宰是故意用了力不讓小櫻花拽他起來的。

  噠宰假裝被拽不起來嘲笑小櫻花沒有力氣的時候,小櫻花是故意掐他最痛的地方的。

  本質兩個人戲精互相折騰罷了點煙.jpg

  今天去打疫苗所以更新得比較晚,晚點應該還有一更如果我十二點之前能寫完的話

  感謝在202107091453112021071020543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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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頭羊的左右手

  櫻井試圖掙扎,但是她和太宰治的力量懸殊實在是太大了,櫻井這回是真的用力到臉和脖子都憋紅了,也沒能掙脫開太宰治的手掌。

  掌心細微的掙扎,終於引起了太宰治的注意力。他把通訊器放回自己口袋裡,饒有興趣的看著櫻井:「森先生說你或許是被其他人蒙騙,才會逃出醫院。但我覺得,你身後根本沒有什麼所謂的高人你是自己逃出醫院的,對嗎?」

  他握著櫻井纖細的手腕,大拇指不輕不重的捏了一下,恰好捏在她薄弱的脈搏上。

  櫻井額頭上霎時痛出了冷汗,臉色蒼白如紙。太宰治略微貼近了她的臉,氣息交纏間,能嗅到一點櫻井身上藥物的清苦味道。

  或許人類真的是視覺動物,因為櫻井長得確實好看,以至於太宰治覺得她身上清苦的藥物味道也不怎麼難聞。明明平時他最討厭醫院裡的這種味道了。

  櫻井眨了下眼睛,抿唇不語。太宰治也不需要櫻井回答,他口袋裡的通訊器又發出聲音了太宰治仍舊保持著扼制櫻井手腕的姿勢,單手又把通訊器拿出來,語氣有點無奈:「啊……嗯嗯……是我大小姐?大小姐當然是和我在一起啊!」

  「放心,很安全,非常安全,簡直安全得不能更安全。哇你們再不快點過來,就真的不安全了哦?」

  外面的腳步聲逐漸凌亂起來,櫻井側耳傾聽,覺得應該是太宰治的援軍到了。這家伙從一開始就是假裝被抓,就連會被二次搜身的准備都做好了,居然還在嘴裡藏了通訊器。

  不過這些操作出現在太宰治身上,櫻井是半點也不驚訝。現在的太宰治甚至稚嫩得有點可愛換成櫻井認識的那個無良首領,可不會留在這和她廢話這麼多。

  現在這個年輕的太宰治,顯得過於沒有目的性而散漫了。這種人到底是怎麼變成十幾年後那種兢兢業業把全身心交付給港口mafia的社畜首領的?

  還是人類都這麼善變嗎?

  櫻井想不明白。

  太宰治把通訊器重新扔回口袋裡,探頭看了看外面。他探頭的姿勢很警惕,之前被摁在地上摩擦時揉亂的頭發四面支棱,好像一只剛炸了毛正警惕打量新世界的小黑貓。

  貓貓祟祟的。

  櫻井沒忍住,扯了扯他的發梢。正在觀察外面情況的太宰治被扯得頭皮一麻,轉頭滿臉見鬼的表情:「你在干什麼?」

  櫻井:「我看看你發根質量好不好。」

  說完,她歪著頭眨了眨眼,滿臉無辜的神色。太宰治看見她那張病弱無辜的臉,就覺得牙癢來氣他眯起眼拽過櫻井手腕,櫻井身體失衡向著太宰治的方向踉蹌了數步,幾乎是撲著摔進了少年懷裡。

  緊接著櫻井感到頭皮一痛,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太宰治這個小兔崽子居然扯她頭發!!!

  不等櫻井生氣,太宰治理直氣壯:「禮尚往來,我也試試你的發根質量好不好。」

  他篤定了櫻井打不過自己,得意的彎著眼眸,笑意盈盈櫻井原本就不是特別生氣,看著少年臉上洋洋得意的表情,櫻井徹底沒氣了。她動了動手腕,嘟囔:「你真幼稚。」

  說完,櫻井轉頭看著對面的大樓,一副大人不跟小孩子玩兒的模樣。

  太宰治臉上得意的笑容瞬間凝固,剛剛還占了上風的快樂因為櫻井這句話,一下子打折了大半。他還要說些什麼,身後傳來呼天搶地的驚叫:「太宰先生!快松手大小姐很虛弱的!你不能這樣拽著她!會折到手腕的!」

  這蒼老的聲音,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太宰治皺了皺眉,但還是將手松開,背在身後:「老爺子你是不是也太誇張了?」

  廣津柳浪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太宰先生,您不了解大小姐的身體情況。她……是真的很脆弱,不僅僅是身體上的,心理也一樣。」

  太宰治撇了撇嘴,並不信廣津柳浪的鬼話。就算廣津柳浪沒有撒謊,那麼他也絕對是被櫻井騙了。

  終於等到太宰治松手,櫻井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她蒼白的手腕已經浮起了青紫色指印,而那指印迅速有了腫起的前兆。廣津柳浪看得腦子裡某根神經都扯著疼,他走到櫻井面前半蹲下來,語氣不自覺帶上幾分哄孩子似的柔和:「這裡沒有合適的藥物,還需要委屈小姐您暫時忍耐一下。等回到港口mafia的總部,就可以……」

  「一定要回港口mafia嗎?」

  櫻井垂眸看著廣津柳浪廣津柳浪聽見少女虛弱的喃語,頓覺虧欠。他身為前首領的心腹,在前任首領病重之時曾經答應過要好好照顧他的女兒。

  而現在,為了港口mafia的未來,廣津柳浪不得不強迫櫻井回到港口mafia。

  他有點不敢直視櫻井的眼睛:「大小姐,現在港口mafia內部很亂,外面的人都想著趁此機會分一杯羹。您的身份太敏感了,繼續留在外面的話會招來很多危險……回到港口mafia,對您的安全也有好處。」

  櫻井看了看太宰治。太宰治對上櫻井的視線,他挑眉,然後抱著胳膊,不緊不慢的往後跳開兩步,滿臉看好戲的表情。

  她把手背到身後:「我知道了。」

  廣津柳浪露出驚喜的表情。他站起身,躬腰松了一口氣:「您能自己想明白真的是太好了。請您放心,森先生是個出色的首領,他一定可以照顧好您……」

  「冒昧問一句,」太宰治突然插嘴,道:「大小姐,你多大了?」

  櫻井一愣:「……十五。」

  太宰治嘴角往上翹起:「哦,十五啊?那沒事哦,你安全了。」

  櫻井:「?」

  太宰治的話似乎別有深意,廣津柳浪也露出了汗顏又無奈的表情。但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兩人都沒有對櫻井說明原因櫻井聽得一頭霧水,腦子裡不斷回想:十五歲怎麼了?

  港口mafia還有年齡限制嗎?

  她記得沒有啊!

  廣津柳浪連忙轉移了話題:「外面的人已經清理完了,小姐您可以出去了。我們的人准備了車,車上也有預備的醫療用品和您平時吃的藥」

  櫻井瞥了他一眼,病懨懨的擺手:「嗯,我知道了。」

  她的聲音帶著倦意,十萬分的無精打采。廣津柳浪想起櫻井被綁架過來,一路上還不知道受了多少驚嚇,自己在繼續說這麼多無意義的廢話,大概只會讓精神不濟的大小姐感到更加疲倦。

  他適時轉移了話題:「這裡沒有電梯,我抱您下去吧?」

  櫻井正要點頭,剛略微頷首,忽然捂住自己心口踉蹌了幾步廣津柳浪對她的這個表情再熟悉不過,但熟悉也不妨礙他慌張。

  距離最近的太宰治被廣津柳浪一把抓了過來:「大小姐心髒病犯了,我下去給她拿藥,麻煩太宰先生幫我照看一下她……」

  太宰治被抓得一個踉蹌:「哈?我來?我……」

  不等他拒絕,廣津柳浪已經迅速跑了下去。徒留下太宰治和臉色蒼白搖搖欲墜的櫻井。太宰治露出見鬼的表情:「怎麼又扔給我了?」

  他上輩子要欠這個女人多少錢,這輩子才要這樣和她糾纏不清?

  櫻井往後退了兩步,平靠著天台低矮的欄杆勉強穩住自己身形。太宰治嘆了口氣,卻並沒有要過去扶一把櫻井的意思:「大小姐你最好站穩一點哦那邊的欄杆看起來就不怎麼結實呢。要不然你還是來我這邊吧?」

  他站在原地不動,慢悠悠,不緊不慢的向櫻井伸出手:「我這邊,很安全的哦。」

  太宰治的聲音透著誘惑。明明是年輕的臉,卻恍然讓櫻井錯覺自己看見了那個首領太宰治。

  果然,太宰治就是太宰治,哪怕是幼年版,也喜歡用相近的手段。

  櫻井捂住心口的手慢慢松開,向太宰治露出一個微笑:「不,你身邊並不安全太宰先生,你現在還不夠資格讓我為你效力。」

  她的笑容讓太宰治陡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他的反應已經很快了,卻仍舊比不上早有預謀的櫻井在太宰治衝向櫻井的瞬間,少女翻身從低矮欄杆上一躍而下!

  太宰治遲了一步,只有櫻井黑色長發的發梢擦過他指尖。

  長發帶起的氣流掠過太宰治手掌指縫,帶來一股被人五指相扣的錯覺。他茫然又受驚的瞪大雙眼,視線與櫻井短暫交錯。

  這短暫的對視,讓太宰治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他覺得櫻井似乎在透過自己去看另外一個人。她在看誰?她以前就認識自己嗎?

  從高樓墜落帶來的失重感,讓櫻井胸腔裡那顆脆弱的心髒失去了安全的頻率。急速循環的血液滾過血管和收縮的心室,她緊緊抓著自己心口衣服的布料,臉色蒼白,呼吸艱難:這次不是裝的了,而是真的痛。

  這種時候櫻井居然還有閑心感嘆:齊木空助可真是個人才。

  即使只是個角色模擬卡,但能把感知同步到這種程度,是連神明都要承認的天才。

  山田心子都快要瘋了:你還有心情吹老板的彩虹屁?你要死了啊啊啊!

  不會死的。

  櫻井蒼白著臉,急速下墜的時候,腦子卻很冷靜:因為中原先生超級可靠的哦。

  急速下墜的勢頭猛然被緩住。突如其來的降速讓這具脆弱的身體僵住,五髒六腑相撞,哪裡都痛得厲害。

  櫻井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裡,她能從對方身上聞到熟悉干淨的肥皂香氣,還有一點淡淡的,藥物沾染上去的清苦味道。剛剛在高速中被揉捏不安的心髒,在此刻得到了安撫。

  櫻井緊緊抱住少年勁瘦的腰,聲音因為身體本能反應而發抖哽咽:「中原先生……」

  她本意想要抬頭,誇一句不愧是我最靠譜的好同事但是中原中也卻在櫻井抬頭之前,搶先按著她的後腦勺,將她死死抱在懷裡。

  重力輕易鎖住這具脆弱的身體,櫻井被他抱得不知所措,茫然摟著他的脖頸:噯?等等,這什麼情況?

  中原先生的反應,是不是……有點不對勁?

  作者有話要說:鐵血同事情逐漸變質.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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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頭羊的左右手

  脆弱的角色卡被重力使箍得每一根骨頭都在抗議。櫻井忍不住拍了拍中原中也的肩膀示意他松一松:「中原先生,我快要被你勒死了……」

  她虛弱的聲音終於讓中原中也稍微回神。他好不容易意識到自己確實接到了櫻井,她現在就在自己懷裡,平安的活著。

  中原中也胸口堵塞的窒息感稍微散去一些。但他仍舊保持按著櫻井後腦勺的姿勢,並不給她抬頭看自己表情的機會。

  中原中也:「你瘋了嗎?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

  他斥責櫻井的聲音裡都透著咬牙切齒。但是櫻井並不害怕,身上略微放松的禁錮讓她又能呼吸了,即使心髒處還隱隱抽痛,但櫻井卻很得意的笑出聲:「因為我絕對信任著中原先生,我相信您一定會來救我。就算您沒有及時趕到,那也一定不是您的錯。」

  如果中原中也沒有及時趕到,那麼鍋絕對是別人的櫻井就是如此毫無理由的堅信著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意識到她是真的相信著自己,也是真的曾經設想過自己被其他事情耽誤無法及時感到救人的可能性。可就算這樣,櫻井還是跳了。

  那麼脆弱的一個人,從高樓墜下時好像一片裁剪出來的精致人偶。讓人生出一種即使不落地,也會被高空中凌厲的風摧折的錯覺。

  他垂眸,埋首於少女嬌嫩的脖頸之間,悶聲:「……你是真的不怕死。」

  脖頸處被中原中也的鬢發蹭得略癢,櫻井無奈:「中原先生,您是不是忘記了我和您說過的話?我也不是人,死了我會自己刷新復活的,我們是半個同類。」

  中原中也:「不是中原先生。」

  櫻井一愣:「啊?」

  中原中也松開自己一直壓著的,櫻井的後腦勺:「我也說過的,以後不要叫我中原先生,叫中也就可以了。」

  他已經收住了自己的情緒,抱著櫻井借用重力穿行在高樓之間。櫻井還是第一次搭重力使的順風車,一時間也忘記了回答中也的話,扒著他肩膀興奮的哇哦了一聲。

  兩面高樓不斷後退,但路線和櫻井記憶裡的橫濱出入稍微有點大。中原中也稍微扶了一下櫻井的肩膀:「不要亂動。」

  「哦,好。」

  柔弱的乘盡職盡責抱緊了中原中也脖頸,他身子一僵,身體下沉,兩人險些墜地。但好在中原中也反應奇快,立刻控制住了自己的異能力他裝出面不改色的模樣,覺得自己那片刻的失誤應該不會被櫻井發現。

  結果下一秒櫻井就偏過頭問他:「中也,你受傷了嗎?」

  中原中也:「……沒有。」

  櫻井不解:「那剛才是純粹重力失控?」

  中原中也頓時哽住。過了好半晌,他又抬手一壓櫻井後腦勺:「嗯。」

  櫻井心裡直呼損失:這可是青澀到還會重力失控的重力使啊!這種時候她居然沒有拿個相機拍下來!

  把重力使的黑歷史照片轉手賣給太宰治能換不少錢吧?不不不,算了,中原先生天天被太宰治壓榨007無休已經很慘了,這種黑歷史還是自己留著,下次泡澡的時候拿來嘲笑他吧。

  回到擂缽街,中原中也把櫻井放下來:「港口mafia的人暫時不會追過來,你能自己走了嗎?」

  櫻井沒有多想,原地抖了抖手腳,道:「沒問題。」

  盡管心髒的地方還有點隱隱作痛,但櫻井仍舊真情實感的覺得應該沒什麼問題了反正這張角色卡就是如此的弱,心髒痛也是正常的。

  兩人朝著羊的大本營走去,中原中也狀似無意的提起:「未來的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櫻井不假思索:「非常成熟可靠的男人!」

  中原中也轉眸,偏過頭,抬手頗為不自然的撓了撓自己臉頰,試圖遮掩自己發熱的耳朵:「這、這樣啊……」

  她回答得好快。

  對未來的我感官這麼好的嗎?未來的我是怎麼認識櫻井的呢?櫻井說和我是同事……工作認識的?她這麼信任我,未來的我和櫻井是搭檔嗎?

  中原中也腦子裡閃過無數個猜想,但卻都有些不好意思當著櫻井的面直接問出這些問題。總覺得問出口有些羞恥,好像追著讓櫻井誇獎未來的自己一樣。

  但是不需要中原中也問,櫻井也像竹筒倒豆子似的自己說了出來:「中原先生可是我們組織裡蟬聯五屆最想嫁的男人第一名!整個港口mafia公認的好男人,好上司,十佳員工總之是非常優秀的人啦!」

  中原中也的耳朵熱得更厲害了。他原本是遷就著櫻井的腳步在慢慢走,此刻卻突然加快了腳步,走在櫻井稍微前面一點的地方,以避免讓少女看見自己羞恥又燥紅的臉頰。

  中原中也:「櫻井未來,一定也很受歡迎吧?」

  櫻井正滔滔不絕的在吹未來債主的彩虹屁,希望等自己回去之後可以聽到中原中也願意給自己少算點利息的好消息。然後她就被中原中也的這句反問給問住了。

  櫻井含糊其辭:「也就那樣吧,大家主要還是工作,情情愛愛的比較少想。」

  中原中也轉眸看了櫻井一眼,看出少女鎮定自若外表下,幾分想要轉移話題的迫不及待。他忽然意識到這或許是個突破口,於是停下腳步。櫻井疑惑的側首看著他:「怎麼不走了?」

  中原中也:「我發現你說了很多關於未來的我的事情,但是卻很少說關於你的。」

  櫻井干咳一聲,顧盼左右:「主要是……沒什麼可說的和中原先生比起來,我沒有那麼出名啦!」

  也就是被意大利兩大新舊黑手黨聯名通緝,上了東京scepter4的黑名單,是異能特務科的一級危險人物,順便還被偵探社列入敵對對像裡……現在還能加上一個詛咒之王兩面宿儺的追殺對像,而已。

  所以當初櫻井去給太宰治打工真的不是她想被劇本黨騙,主要是得罪的前東家太多以至於她真的快要找不到工作窮死了。

  因為櫻井誓死轉移話題,而中原中也也沒有強求非要知道。反正未來已經改變,他現在提前認識了十五歲的櫻井中原中也以後總有辦法知道另外一個故事。

  兩人平安回到羊的內部,大家都又驚又喜。之前因為櫻井而得以成功離開的同伴紛紛跑過去圍著櫻井,問她當時和雇佣兵說了什麼。

  中原中也沒有圍上去。他站在人群外面,兩手插著衛衣口袋,看櫻井被人簇擁著。

  少女生得纖細而嬌美,過於密集的人群讓她呼吸有些難受,面頰泛著櫻花般淺淺的粉色。即使如此,她也依舊微笑著應付身邊的人,溫聲細語如同春日和風。

  白瀨曲起胳膊撞了撞中也中原中也:「你干什麼?」

  白瀨向著櫻井的方向擠了擠眼:「櫻井還真受歡迎。」

  他似乎意有所指,中原中也卻沒有聽出來白瀨的潛台詞,反而還略微有點高興:「是啊,我還擔心她會不會不能融入我們,現在看來她融入得挺好的。」

  白瀨有點無語,沒好氣的把話說得更加明白了些:「我的意思是說,你就不覺得不對勁嗎?」

  中原中也疑惑:「哪裡不對勁?」

  是櫻井融入得太快嗎?可是她這麼吸引人,受歡迎又有什麼錯?連自己都覺得呆在櫻井身邊會很開心。

  白瀨皺著眉,道:「哪裡都不對勁啊!那群雇佣兵說的是德語,櫻井卻能和他們毫無障礙的交流而且你看她平時吃的那些藥,我們找了好多黑診所才勉強湊齊一部分,還都價格不菲……她絕對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兒,也不是擂缽街流浪的孤兒。」

  「中也,我知道你喜歡她,我說的這話你可能不愛聽,但我還是要說。櫻井是個不穩定的因素,她可能會給我們帶來麻煩。」

  中原中也一張嘴,下意識的就想說我沒有喜歡櫻井。但他張開嘴後卻又什麼都沒有說,過了一會兒,皺著眉又將微張的嘴閉上。

  他當然知道櫻井不是普通孩子;她是港口mafia前任首領的女兒,是麻煩之源,是脆弱的負累在別人眼裡,櫻井就是這樣的存在。可在中原中也眼裡不是。

  在中原中也眼裡,她是需要自己保護的弱者,是可愛的同伴……不僅僅是現在的同伴,同時也是未來的同伴。

  她跨過了時間,像禮物似的,墜落到中原中也身邊。即使這禮物裡面也裹著毒藥或者尖刺,可她畢竟是中原中也收到的第一份禮物。

  他們是半個同類,是不屬於人類,卻又生活在人類之中的怪物。

  中原中也的目光不自覺再次落到人群中。好似同類之間的特殊感應,櫻井也正偏頭看過來,她純黑色的眼眸熠熠生輝,向中原中也露出一個很淺的笑,然後又轉回去和身邊的人說話。

  櫻井不知道她笑一下,中原中也就下意識的捂住了心口。

  白瀨還在舉例櫻井的可疑之處,遲遲沒有得到中原中也的回應,疑惑的問:「中也中也?你有在聽我說話嗎?你一直抓著胸口干什麼……你受傷了?」

  他表情變得關切起來,中原中也卻迅速的松開了手:「不,沒什麼,我有在聽。放心吧,櫻井的事情我會負責……這段時間我會寸步不離的帶著她。」

  白瀨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中也,我不是在說這個,我只是覺得,櫻井的秘密太多,太危險了,可能會威脅到組織裡的其他人」

  中原中也眼神漂移:「我知道,所以我說我會一直盯著她,保證她不會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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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頭羊的左右手

  通過這次的綁架事件,櫻井在羊內部聲譽大漲。她終於不再是個脆弱的花瓶,而升級成了個貴重又脆弱的花瓶,有了美麗裝飾以外的意義。

  當他們意識到櫻井有個好用的腦子後,那些本來就不愛和賬目打交道的厭學少年們立刻把羊內部的資金打理全部交給了櫻井。

  理由倒也很讓人無法反駁:因為櫻井聰明啊!而且還能和雇佣兵交涉,又救了我們。

  羊內部,雖然大家自認為都是家人。但人類骨子裡就有種慕強的本能:這種本能不僅僅是體現在武力值上面,也包括腦子方面。

  他們在無意識中,將本該十分柔弱的櫻井也放到了強者的位置上去觀望。

  以櫻井的腦子,處理羊內部的財務簡直就像去做小學數學題樣簡單。她在第二次組織內部開會的時候順便提出了內部分工的問題;櫻井早就看羊這種無序工作的內部狀態不滿了,這簡直就是在給她和中原先生增加不必要的工作量!

  她提出的建議順利通過,但並不是全票。白瀨和他的幾個追隨者都表示了反對,不過因為中也票頂別人好幾票,所以櫻井險勝,得以在羊內部推行她的分工准則。

  開完會回到房間,櫻井又打開自己的破爛筆記本開始敲敲寫寫這是半個月前中也他們出去收集物資時,櫻井拜托中也幫自己找的。

  中也洗了澡從浴室裡出來,正用毛巾擦自己頭發。見櫻井又在擺弄那架筆記本,他湊過去看了眼:電腦屏幕上全都是中原中也看不懂的東西,他皺了皺眉:「這是什麼?」

  他半邊身子壓在櫻井的椅背上,幾滴水珠從他發梢滾落,滴到櫻井耳朵上。她縮了縮脖子,抬手揉著自己耳朵,回答中原中也:「個小程序,就快要完工了。」

  中原中也也沒有多問,看了幾眼後便坐回床邊,繼續擦他的頭發。櫻井側過身靠著椅背:「你洗完啦?那我進去洗了。」

  中原中也點頭:「嗯。」

  櫻井跳下椅子,收拾了自己的換洗衣服,哼著小曲進入浴室。浴室的隔音效果不太好,中原中也擦頭發時總能聽到裡面傳來櫻井哼歌的聲音。

  他聽不出來櫻井哼的是哪首歌,似乎是自己沒有聽過的。事實上如果中原中也聽過原曲,就會知道櫻井跑調得有多嚴重。

  櫻井正泡著熱水澡,這時系統忽然彈出個消息,櫻井挑眉:是齊木空助的回信。她打開消息的同時,嘀咕:隔了將近個月才回信,果然是黑心資本家。

  齊木空助:系統受到了綠之王比水流的攻擊,但是我已經把事情解決了。你拜托我調查的瑪奇瑪和東京咒術高專也有了新的進展,等你回來之後再詳談。最後提下你留下的那只咒靈,他比我想像中的更有意思,從他口中我得知這世界上擁有智慧的咒靈居然還不止他個,這讓我感到十分有趣,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想和你有更多關於咒靈方面的合作。

  櫻井躺在熱水裡看完了這則簡訊,自言自語:他還活著啊,那問題就不大了。崽,看看進度條。

  山田心子:進度條已經達到百分之四十,不愧是您,如既往的高效率。

  櫻井在心裡估算了下,只要進度條達到百分之六十其實就足夠齊木空助做研究所需了那個時候也差不多可以准備銷卡了。她可不想繼續拿著這幅弱不禁風的角色卡和昔日同事兼敵人們相處,鬼知道後面還會發生什麼,萬遇到老熟人了呢?

  櫻井泡得差不多了,想順便洗個頭。她爬起來拿過架子上的洗發露晃了晃,什麼也沒有倒出來。櫻井不死心,又用力晃了晃,裡面還是什麼都沒有。

  她把浴室門打開條縫,可憐巴巴的從裡面探出頭:「中也!洗發露用完了。」

  中原中也愣。他腦袋上還頂著干毛巾,猝不及防的和櫻井對視了少女修長的脖頸上貼著烏黑的濕漉漉的長發,眼睫上也凝著水汽,看起來可憐可愛。

  他再度紅成了蒸汽機,結巴道:「、點都沒有了嗎?」

  櫻井眼睛裡落了點水,又酸又痛。她干脆把眼睛閉上,道:「是啊,點都沒有了。」

  中原中也把頭扭過去,拿後腦勺對著櫻井:「那你……你往裡面灌點水晃晃,還能繼續用。」

  這種窮人生活的小秘訣櫻井當然知道。她有點無奈,用濕滑的手背抹了下臉頰上的水珠:「我眼睛裡進水了,睜不開,所以才叫你的。」

  中原中也在原地糾結了會兒,然後露出慷慨赴義的表情。他深吸口氣站起來,同手同腳的走到浴室門口櫻井把洗發露瓶子遞給他:「拜托你了。」

  他僵硬的從櫻井手裡接過洗發露瓶子,干燥的指尖不可避免被瓶身上的水珠打濕。中原中也明明沒有碰到櫻井的手,卻有種自己碰到了對方濕漉漉的嬌嫩皮膚的錯覺。

  他的視線不安無措,不知道該往哪裡安放:沾滿水珠的皮膚?纖細的骨架?濕漉漉的黑發?還是窩著水的鎖骨?

  中原中也轉身時差點頭撞到牆壁上。他憋著口氣迅速往洗發水瓶子裡接了點水,然後把瓶子塞還給櫻井:「好了。」

  櫻井:「干毛巾再借我條?」

  中原中也扯下自己腦袋上頂著的干毛巾,輕輕按到櫻井臉上。櫻井用干毛巾擦了擦眼睛:「哇,終於可以看清楚了,眼睛好難受」

  她的眼睛又紅又腫,看起來無辜又可憐。

  中原中也轉身迅速離開了浴室,關門時手指都在顫抖。櫻井抱著干毛巾,疑惑的歪頭看向浴室門:剛才中原先生,在害羞??

  洗完澡出來,櫻井擦著自己滴水的頭發,腦子裡不知道為什麼,還盤旋著中原先生居然在害羞這個認知!

  她坐回筆記本面前,想要繼續完善自己編寫的程序但是敲敲打打半天,櫻井個代碼也寫不出來。她懊惱的錘桌子,桌子沒事,她自己的手反而紅了。

  櫻井捂住自己的臉趴在桌子上,長吁短嘆。

  山田心子忍不住冒出頭:你怎麼了?

  櫻井懨懨的自己給自己擦頭發:剛剛中原先生好像害羞了。

  山田心子:……正常人都會害羞吧?進女孩子的浴室。

  櫻井為自己正名:那間浴室本來就是我和中原先生公用的!而且我還裹浴巾了!

  山田心子無語:但是那種氛圍,按照你們人類的標准來說不就是曖昧嗎?

  不樣,那是中原中也啊!

  櫻井苦惱的抓了抓自己頭發,覺得自己沒辦法和山田心子解釋清楚這種事情。

  在現世櫻井和中原中也是鐵血同事情鐵到櫻井覺得自己喝醉了都不可能睡中原中也,頂多兩人互毆頓第二天中原中也再請她吃飯道歉。

  般這種時候,紳士體貼的中原先生不會把道歉這種事情留給女士來做。

  或許是因為開始就很清楚對方是同歸但殊途的半個同類,再加上櫻井和太宰治有過段不太正常的交往關系,所以無論是櫻井對中原中也,還是中原中也對櫻井,都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

  因為根本沒有要將對方當做異性來看的認知,所以就算是起泡男女混浴也只會清心寡欲的起罵太宰治,僅此而已。

  當櫻井意識到中原中也會對著她的身體害羞時,那種心情很怪,非常怪。雖然很怪但是又忍不住要去想,然後越想越怪陷入了更加奇怪的死循環裡。

  這種心情干擾得櫻井根本沒辦法繼續做手上的工作,連心髒處若隱若現的抽痛都似乎明顯了起來。

  她嘆了口氣認命的把筆記本關上,拉開抽屜擰開盒藥吃了幾片壓壓驚。

  偏偏這時候門開了中原中也拿著瓶新的洗發露回來了。他看見櫻井吃藥,下意識皺眉:「怎麼又干吃?」

  櫻井嘴裡包著藥片,語氣含糊:「我吃習慣了……」

  中原中也走過去:「張嘴。」

  他從自己口袋裡掏出顆橘子糖撥開,要塞進櫻井嘴裡。換成平時櫻井就張嘴了,但是這次,櫻井盯著中原中也的手指看了兩秒,忽然自己搶過中原中也手裡的糖塞進嘴裡。

  中原中也愣。櫻井已經轉過去拿背對著他了:「哇今天好困哦,我想先睡覺了。」

  中原中也:「……你頭發沒擦干。」

  櫻井故作鎮靜的腳步頓。她側身,單手撈起椅背上搭著的干毛巾捂到頭上:「我知道了。」

  中原中也把新拿回來的洗發露放進浴室裡。他臉上鎮定的表情在沒有櫻井存在的地方終於完全繃不住了單手捂著臉,中原中也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臉:感覺好怪!!

  平時櫻井不管和他做什麼都是副自然而然的樣子。那種自然點也不親昵,就像從小到大穿條褲子的兄弟問他借個火點煙樣。

  但是剛才……

  櫻井從他手上搶過糖,好像是不好意思吃他喂的糖?

  雖然中原中也知道自己對櫻井有好感。但是櫻井突然在他面前有了那麼點點異性的自覺,他覺得好奇怪!

  就好像個人暗戀上自己的鐵血兄弟,本來還在苦惱的單戀,結果單戀被兄弟發現了,兄弟滿臉欲言又止的那種又怪又羞恥!

  中原中也錘了下門:靠!櫻井不會知道自己暗戀她吧?

  他還沒來得及仔細感受那種尷尬羞恥的少年心事,面前被他捶了拳的門轟然倒地。中原中也懵了,坐在床邊有下沒下擦頭發的櫻井也懵了。

  兩人面面相覷,浴室門的殘軀就橫在他們中間。對視了數秒之後,櫻井干巴巴擠出句:「公共財產……」

  中原中也秒接:「我賠。」

  「……」

  兩個人相顧無言,內心不約而同的尖叫:啊啊啊他她今天為什麼這麼怪!!?

  作者有話要說:小櫻花:啊啊啊他好怪!!

  啾也:啊啊啊她好怪!!

  山田心子:……你們三流神明才是真他媽的怪。


第108章 頭羊的左右手

  這麼晚了,門只能等第二天修。

  中原中也把砸壞的木門搬到了門外,免得半夜起來絆倒人。他找了個床單做成簡易的窗簾,暫時先掛到洗漱室門口,用以阻隔視線。

  等他處理完一切的時候,櫻井已經擦干頭發縮進被窩裡了。

  她背朝著中原中也,黑色鋪散的頭發還帶著潮氣。被浸濕的毛巾搭在椅背上,中原中也順手把它掛回浴室裡。

  兩人的床中間有十五釐米左右的距離,中原中也躺上去,睡姿端正,眼睛大睜。過了幾分鐘,他把眼睛閉上不到十分鐘,中原中也又把眼睛睜開:睡不著。

  他眼眸微轉,悄悄去瞥櫻井。少女還背對著他,消瘦的肩膀隨著呼吸輕輕起伏。中原中也忍不住在心裡比較了一下:好瘦啊,櫻井。

  明天早飯給她多拿點牛奶?不過拿多了櫻井好像也吃不下,她胃口也很小,像剛足月的小貓咪一樣。

  中原中也心裡正胡思亂想著,他視線裡消瘦的肩膀抖了抖櫻井翻過身。中原中也立刻把眼睛閉上,絕佳的聽覺讓他聽見發絲摩擦過床單,聽見翻身的一瞬少女比平時更加急促的呼吸。

  他的耳朵有點發熱,緊閉著雙眼,眼睫不自然的抖了抖。

  櫻井翻了個身,還是睡不著。頭發似乎擦得不是很干,潮潮的壓在腦子後面,很不舒服,她曲起一只胳膊,把手掌墊在後腦勺底下,悄悄瞥了眼中原中也。

  屋子裡的燈以及關了,只有從窗戶玻璃外面透進來的月光,交錯照應著房間。一束銀白的光芒落在中原中也側臉,他橘色內卷的發梢與長長的眼睫,都被銀白月光拖出溫和的暗色陰影。

  中原中也的呼吸穩定而淺的起伏著,然後他轉了個頭。

  櫻井迅速把眼睛閉上,翻身繼續拿背對著中原中也。心髒因為受到刺激而跳得更快了,她下意識按住自己的胸口,平時只是隱約的刺痛,此刻變成了更加尖銳的痛楚。

  她一直知道中原中也是好看的神明化身少有不好看的,即使櫻井平時滿臉人間不值得的司馬社畜式喪氣,卻也沒有人說過櫻井不好看。

  但不知道為什麼,直到剛才,櫻井好像才終於有了中原中也特別好看的認知。

  ……媽的,好怪。

  第二天。

  櫻井在看財務報告,順便繼續寫自己的代碼。負責出去收保護費的同伴結束工作,來櫻井這裡報數整理完表情,櫻井慣例對對方說了一句:「辛苦了。」

  對方卻欲言又止的看著櫻井。

  櫻井感到奇怪:「還有別的事情嗎?」

  對方拍了拍櫻井的肩膀,關切道:「你也辛苦了。其實不用這麼努力的,反正我們現在也不缺錢。」

  櫻井:「?」

  看少女似乎還沒有意會到自己的意思,同伴再度提示她:「你的黑眼圈都快掛到下巴上了。」

  櫻井聞言,悚然一驚!她連忙拿出小鏡子照了照:很好,果然有黑眼圈了。

  蒼白的皮膚上突然出現兩個黑眼圈,那簡直是要多顯眼有多顯眼。櫻井心情復雜的把小鏡子收起來,重新抬頭對著電腦屏幕時,面對這個小程序的最終收尾卻一直卡住,寫不下去了。

  她滿腦子都是:我看著我兄弟看了半夜還看出了黑眼圈???

  這他媽是什麼午夜驚悚故事?!

  櫻井:心子。

  山田心子:在。

  櫻井:給我打包一份少女漫,我要看。

  山田心子死機了兩秒:……什麼東西?

  櫻井摸了摸自己心口,微弱心跳隔著骨頭與皮肉,傳達到掌心。她道:我覺得我要重修一下人類的戀愛法則。

  山田心子:……哈?

  櫻井想了想,又放棄:算了,要是我兩千多年的經驗都解決不了,那群單身二十幾年的人類畫出來的戀愛漫畫,也沒什麼參考價值。

  山田心子的嘴角不自覺抽搐了一下:漫畫家們聽了想打人。

  門外傳來密集的腳步聲,櫻井光聽腳步聲就知道應該是中原中也他們狩獵完回來了。她立刻端正了坐姿,假裝在認真敲代碼

  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一堆人簇擁著中原中也走進來。他們七嘴八舌的同櫻井報告今天的行程,櫻井略微仰頭微笑的聽他們講,不時點頭附和幾句。

  她應付著少年們嘰嘰喳喳過於旺盛的精力,注意力卻悄悄的挪向中原中也。中原中也沒有擠進來,他站在門口,衛衣兜帽難得戴上了。

  因為兜帽投下的陰影遮住了大半張臉龐,所以連帶著中原中也的表情也略微晦暗起來,讓櫻井看不清楚。她只掃了一眼,又故作漫不經心的移開視線,繼續和其他人交談。

  靠在門口的中原中也僵硬著身子,不自在的抬手扯住兜帽邊緣,又往下拽了拽帽子。

  好不容易打發了那群少年們,等到櫻井疲倦的揉揉額頭,想再找中原中也時,卻發現他人已經不在了。

  難道是和白瀨他們一起走了?

  櫻井覺得有點怪,比昨天晚上更怪了她說不上哪裡怪,又別扭又尷尬。看不見會覺得很怪,但又松了口氣。

  趴在桌子上,櫻井抱著自己的頭,長嘆一口氣,哀怨的小聲嘀咕:「昨天就不應該洗頭,我洗什麼頭?就算沒有洗發露了就不能隨便洗洗嗎?」

  明知道問題早就存在,僅僅是沒有被她發現而已,和洗發露並沒有什麼關系。但櫻井還是忍不住恨恨的一捶桌子:「都怪洗發露!」

  白瀨覺得中原中也今天很怪。

  雖然打架還是和以前一樣厲害,性格還是和以前一樣好相處,但他就是覺得不對勁。這種感覺從櫻井坐鎮的總指揮部出來之後,就更明顯了。

  他忍不住曲起胳膊撞了中原中也的後背。中原中也不明所以:「你干什麼?」

  他轉頭時沒有扯著兜帽,那張臉在白瀨視線裡一覽無余。白瀨露出了見鬼似的表情:「你昨天晚上去偷菜了?」

  中原中也沒好氣的拍了下他腦袋:「你才去偷菜呢!」

  白瀨呲牙咧嘴的抱著自己腦袋,嘀咕:「那你眼眶底下那麼重兩個黑眼圈怎麼回事?怎麼,白天天天打架還不夠消耗你的精力,還得晚上通宵?」

  中原中也意識到了什麼。他干咳一聲,重新抬起胳膊拉了拉兜帽邊緣,再度把大半張臉都遮得嚴嚴實實:「昨天晚上……沒睡好。」

  白瀨納悶:「沒睡好?失眠了?」

  中原中也含糊道:「嗯。」

  白瀨:「不應該啊。你不是和櫻井一屋嗎?她睡覺還挺安靜你看著我干什麼?」

  中原中也瞬間銳利的眼神又僵住。他漂移著轉開視線:「……沒什麼,就是覺得奇怪,你怎麼知道她睡覺安靜的?」

  白瀨撓頭:「不是你說的?」

  羊現在還沒有奢侈到給每個人提供單人間,所以大部分同伴都是兩人甚至三人四人一起住。平時少年們聚在一起聊天,難免就會吐槽到自己的舍友身上。

  聽著白瀨他們抱怨誰誰誰睡覺磨牙,還有打呼唱歌的中原中也記起自己那時候確實挺得意的和他們說過,櫻井睡覺很安靜,連呼吸聲都是輕輕的。

  他揉了揉自己的脖頸,試圖借用這個動作緩解尷尬:「啊……哦,那個嘛……我自己睡不著而已,和櫻井沒有關系。」

  最後一個代碼敲完,櫻井身子後仰靠在辦公椅上,陷入了沉思。她手上拿著一個u盤,不停的轉來轉去,目光在桌上的幾瓶藥物上打轉。

  這些都是角色卡日常需要吃的藥,之前有三種需求量比較大的已經快要吃完,所以櫻井拜托白瀨他們出去的時候順便幫自己找找這三種藥。

  這次運氣不錯,三種藥都一次性找齊了但櫻井不相信運氣這種東西會輕易的眷顧自己,藥物的來源暫時還需要調查一下……

  重新打開賬單,同時櫻井也打開了電腦閱覽器記錄中的學校招生窗口。她從抽屜裡拿出羊的人員名單,裡面超過半數都已經被櫻井圈了起來。

  她翹起嘴角,愉悅的自言自語:「錢攢得差不多了。未成年?哼哼……義務教育一個也別想跑,全部給我打包去上課吧!」

  「小程序也差不多完善了崽。」

  山田心子探頭:需要我了嗎?

  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山田心子自己都感到了幾分感動:和櫻井合作了那麼久,終於也有櫻井需要它的時候了!

  櫻井屈指敲了敲電腦屏幕:把我的這個小程序發送到我指定的地方。

  山田心子:唔……稍微有點難度,不過沒有問題。

  它是由科學天才齊木空助創造出來的超級ai,無論是技術還是本身的時代性,都甩開這個年代的科學技術一大截。

  更何況這次出來,齊木空助打開了系統的所有權限。這就意味著系統可以毫無顧忌的去幫助櫻井,不存在任何違規行為。

  櫻井伸了個懶腰,從桌子上拿起一盒藥擰開吃了兩片。山田心子看著櫻井動作,疑惑:你不是說這個藥來得太蹊蹺,不能直接吃嗎?

  現在可以吃了。

  櫻井拋著藥瓶,懶懶散散的翹起二郎腿:我知道他們是怎麼找齊這些藥的了。

  山田心子:……

  媽的,這女人怎麼又又又又知道了?她的腦子裡是裝著八個處理器嗎?!

  就在櫻井把藥瓶子當球拋著玩兒時,大門被人推開,發出吱呀的一聲。她抬頭剛好看見中原中也站在門口,一只手還保持著推門的姿勢。

  隨即櫻井手裡的藥瓶子沒有接住,啪嗒一聲落地。

  圓柱體的瓶子在地上打了個滾,直朝著櫃子底下滾去。在它卡進縫隙之前,先被少年修長的手指按住,撿起。

  中原中也保持著半蹲的姿勢,略微仰頭抬眸看向櫻井:「這個藥很難找,很貴的。」

  櫻井愣了愣,半晌,干巴巴的擠出一句:「對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小櫻花:我突然意識到了我的好同事是個男人,是個好看的男人,是個好看的想睡我的男人,就很他媽的怪。

  啾也:她拿我當兄弟但我好像喜歡她還被她知道了,就很他媽的怪。

  暗戀這種東西只要大家都沒有察覺的話就是好朋友啦!但如果察覺到了那就不是一回事兒了嘿嘿嘿

  等回到現世小櫻花還要面對依舊把她當鐵血好兄弟的干部啾也狗頭.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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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頭羊的左右手

  中原中也把藥瓶撿起來,放到桌子上:「我沒有說讓你道歉。」

  櫻井眼神漂移著:「……不知道為什麼,下意識就」

  他目光瞥到了桌子上攤開的名單,還有羊內部的財務。中原中也:「你有新的想法了?」

  中原中也完全沒有想過櫻井可能是在謀害羊的誰。

  櫻井把胳膊撐在椅子兩側:「嗯……打算送一些年紀更小的孩子去讀書。不是所有人都適合在擂缽街生存,既然現在組織裡有余錢的話,我希望大家能有更多的選擇。中也你覺得呢?」

  中原中也:「你決定就好。我是來叫你去吃午飯的,快一點了。」

  被他這麼一提醒,櫻井這才意識到現在已經越過午飯時間很久了。她摸摸自己肚子:「說起來,確實餓了。唔,中午吃什麼好呢……好想吃章魚丸子啊還有草莓芭菲啦紅豆飯啦」

  中原中也沒有看櫻井,低頭用手指抵著藥瓶打轉。但他耳邊櫻井嘀嘀咕咕的聲音卻無比清晰,連她講到某個喜歡的食物時略微上揚的尾調,中原中也都聽得一清二楚。

  他忽然把頭轉過去,眼眸朝著門外沒有修補好的小路:「那種東西倉庫裡沒有,你想吃的話就要出門去買了。」

  草莓芭菲的話就要去店裡。擂缽街沒有那種店,大概率要進城。

  中原中也曾經和羊的伙伴一起進過城。伙伴們都很喜歡城裡,因為那裡更繁華,更漂亮,更干淨看起來也更安全。但是中原中也覺得都差不多,他在哪裡都無所謂。

  櫻井的話……會更喜歡城裡嗎?

  櫻井眨了眨眼,道:「還要出門嗎?算了,下次再吃吧。今天中午就隨便紅豆拌飯湊合一下吧。」

  中原中也無奈,道:「吃這麼多甜的不會高血糖嗎?」

  櫻井屈起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腦門:「因為我是腦力勞動者啊,所以需要隨時隨地的補充糖分啦!對於我們這種腦子隨時隨地都在轉的人來說,糖分不夠可是很致命的哦。」

  中原中也覺得櫻井就是單純想吃口甜的。不過他也沒有拆穿櫻井,跟她一起去倉庫領紅豆拌著白飯應付過了這頓午飯。兩人都看見了對方眼眶底下的黑眼圈,卻又出於某種心態,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假裝沒有看見。

  不能直接問如果他她說了實話,好尷尬啊。

  還是假裝沒有看見吧。不要把現在的氣氛也破壞掉……

  晚上開會的時候櫻井宣布了要送成員離開擂缽街去上學的消息。有人贊同,也有人反對這點在櫻井的意料之中,她並不意外。

  她的態度並不強硬,表示可以讓那些想上學的先搬出去試試外面的生活。

  白瀨皺眉,站起身:「我們羊一直是個大家庭,你這樣做是想要拆散大家嗎?」

  他情緒有點激動,站起身時帶翻了椅子,發出巨大的動靜。弱不禁風的角色卡心髒隨著那聲巨響而拼命收縮櫻井臉色變得更加蒼白,她輕輕按住自己抽痛的心髒,抬起頭時又露出若無其事的表情:「我並沒有要拆散大家的意思。」

  「以前大家是因為沒有選擇,所以才不得不拿起武器。但現在我們有能力給大家更多的選擇,為什麼要強迫所有人都過刀口舔血的危險生活呢?既然是家人的話,那麼最終的目的難道不該是讓大家都過上自己想過的生活嗎?」

  白瀨臉色一黑:「你這是狡辯!」

  另外一個人站起來反駁白瀨:「我覺得櫻井說的也有道理。又不是所有人都像白瀨你們一樣適合戰鬥。有的人就想過平靜安全的生活,難道有這種想法的人,就不是我們的家人了嗎?」

  「廢話!要是連生活都不在一起生活了,那還算什麼家人」

  爭吵聲越來越大,櫻井的臉色也越加蒼白。她深吸了一口氣,死死按著心髒處。

  「夠了!」

  中也屈指一敲桌子,四面爭執頓時止住。他沒有用異能力,聲音沉靜:「我覺得櫻井說的沒有錯,不管是出去也好,留在這裡也好,都是大家自己的選擇大家既然是家人,不管是什麼樣的選擇,都該互相支持……」

  白瀨一把踹開椅子,臉頰憤怒的漲紅:「中也!你本來就偏袒她,在這兒裝什麼中間人!我早就說過,這家伙遲早會給我們羊帶來麻煩」

  那把被踹開的椅子在地上打轉,劃出刺耳的聲音。

  在聲音的刺激下,櫻井的臉色越加蒼白。中原中也眸光一沉,伸出腿踩住打轉的椅子:「白瀨!櫻井不是在給我們帶來麻煩,她只是在給大家更多的選擇。」

  白瀨並不想聽他們的話,一甩手推開門出去了。幾個平時就追隨白瀨的人面面相覷了幾眼。

  沒有了白瀨制造的噪音,櫻井的心髒舒服多了。她看向白瀨的親近者,輕輕頷首:「沒關系,你們追出去吧。」

  「白瀨這個狀態我也很擔心他,麻煩你們安慰他一下了。」

  那幾人得到櫻井的允許,頓時如釋重負,急急忙忙追了出去。其他人也悻悻然散伙。

  白瀨的缺席導致大會臨時中斷,但櫻井想要做的事情已經做了,所以並不介意他們提前退場。到時候想要離開這裡開始新生活的人,自然會來找她。

  等到其他人都離開,用來開會的房間頓時只剩下了櫻井和中原中也。他把白瀨踹翻在地的椅子扶正擺回去,低垂著眸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櫻井側頭看著他:「中原先生。」

  中原中也抬頭,糾正櫻井的稱呼:「是中也。」

  櫻井干咳一聲,眼眸轉開,看著窗戶外面晃來晃去的綠色葉子:「還是叫中原先生吧,這個稱呼我比較習慣。」

  中原中也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身體微微後仰,後腰靠著桌子邊緣。櫻井悄悄把目光轉回來,試圖從中原中也臉上看出點什麼。

  然後櫻井發現自己什麼都看不出來,中原中也還是那副沉思者的表情。

  她清了清嗓子,道:「中原先生,作為未來的同事,我有必要提醒您一句。」

  中原中也頷首:「你說。」

  櫻井:「您不覺得您和整個組織都有點隔閡嗎?」

  中原中也一愣他沒有回答,只是臉色變得有些許古怪。櫻井嘆了口氣:「事先說好,我不是在挑撥離間,也絕不是在為我的未來老板招攬人才,實際上如果你未來不加入港口mafia的話,我會更高興。」

  雖然有可能會失去一個借錢的冤大頭,但至少她的好同事不會被無良首領繼續壓榨。櫻井覺得偵探社就挺不錯的,織田作之助在那裡二次就業不也過得挺快樂?

  除了工資不高之外幾乎沒有缺點。

  中原中也:「所以?」

  櫻井兩手交疊搭在會議長桌上,姿勢相當乖巧:「中原先生,您不是頭羊,您是危險的野獸,是食肉動物羊群會因為無法掌控你而陷入恐懼,最終你們必然會走向對立面。這是不可避免的,即使是我,也只能從中周旋,緩解矛盾爆發的時間,我無法使這矛盾消失。」

  中原中也再度陷入沉默。

  羊並不是港口mafia,它由尚且爛漫天真的少年們組成,無法完全適應扭曲黑暗的地下世界,所以才會打著家人的名義互相報團取暖。同時他們也不具備偵探社的實力,沒有把自己的生命完全交給食肉動物的勇氣。

  它不具備成為地下組織的潛力除非櫻井狠得下心用太宰治的手段來重塑這群孩子的三觀和心智。但櫻井知道,中原中也不會想這樣做的。

  她了解自己的同事,即使是在神明的領域裡,中原中也也絕對是個異類。

  他過分強大,過分柔軟,又過分暴戾。

  見中原中也不說話,櫻井嘆了口氣站起來:「如果這個話題令您感到不快的話,我在這向您道歉。」

  她用了敬語,這樣的稱呼立刻又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遠了。中原中也終於偏過頭,鑽藍色眼眸盯著櫻井他的眼睛顏色很好看,像寶石一樣,明亮,色澤飽滿。櫻井知道神明化身的容貌都會比普通人類更具有蠱惑性……因為她自己就是這樣。

  兩人對視了好久,久到櫻井都覺得自己眼睛干澀起來,不自覺地眨了眨眼。

  濕潤的生理性淚水從她眼角滲出來,把長長的眼睫也打濕,粘成一撮一撮的。靠近眼尾的那一撮,側貼在她下垂的眼尾邊上。

  這眼淚掉得猝不及防,櫻井愣了一下。中原中也站直,向櫻井走過來。

  櫻井連忙舉起胳膊,用袖子在臉上亂擦一通,把眼淚擦掉。她的臉被擦出好幾道紅色的印子,看起來像只小花貓。

  中原中也走近之後卻沒了動作的理由,於是兩人繼續保持很近的距離站著。櫻井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悄悄往後挪了一步:「畢竟我不可能一直留在這裡,我也和您說過的,我是因為特殊情況才來到這裡。按照原本的命運軌道,我根本不認識十五歲的中原先生我遲早會回到我原本呆的時空。」

  「我不知道我還能在這裡待多久,所以才要提醒您注意……」

  她的話突然停住,因為中原中也抬手用手指蹭了蹭她的眼睫。

  同樣是神明化身,但中原中也和櫻井不同,他有呼吸有心跳,他的指腹溫熱,熱度順著順潤糾纏的眼睫一直傳遞到櫻井脆弱的眼皮上。

  中原中也鑽藍色眸子低垂:「還有眼淚,沒擦干淨。」

  他的耳朵很紅,心跳聲撲通撲通的落在櫻井耳膜上。

  櫻井捂著自己的耳朵連連後退,直到自己後腰撞上桌子。

  中原中也:「你捂耳朵干什麼?」

  櫻井蒼白著臉頰,理直氣壯:「那你耳朵紅什麼?」

  中原中也把眼眸轉開,手背在身後:「我害羞。」

  櫻井:「……我也害羞不行嗎?」

  中原中也把目光又轉回來,兩人對視。櫻井尷尬的放下了捂住自己耳朵的手,轉而捂著自己剛剛撞到的後腰。

  氣氛變得澀滯尷尬起來,櫻井按著後腰的手蜷縮了一下手指,把頭轉開:「你聽我說。」

  中原中也:「……你說。」

  櫻井:「你別轉移話題。」

  中原中也點頭:「好。」

  櫻井稍微站直了一點,松開自己捂著後腰的手:「我不搞辦公室戀愛的。」

  作者有話要說:頭羊的左右手

  上下屬之間禁止戀愛

  明明是首領宰制造的惡果,卻意外連累了主線啾也的愛情,噠宰果然是啾也愛情路上最大的絆腳石,隔著平行時空都能影響的那種狗頭.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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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頭羊的左右手

  這回中原中也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呆滯起來。他本來以為櫻井會說點別的比如說羊,比如說白瀨,比如說港口mafia……沒想到她居然是要強調這個。

  這時候會議室的門哐當一聲被人從外面打開。

  兩人不約而同的後退,距離瞬間拉開兩米開外。櫻井掩飾性的低頭卷起自己桌面上的本子。

  一個女生探頭進來:「咦,中也,櫻井,你們還沒有走啊?」

  櫻井抱起筆和本子:「跟中也說了點事情而已,准備走了。」

  那女生撓了撓頭:「哦,那你們早點去吃飯吧。我要打掃衛生了。」

  櫻井快步走出會議室,走出很遠之後還覺得自己心跳頻率不太正常。她捂著自己心髒,靠在牆壁上,一時間居然無法分辨頻率混亂的心跳聲是因為角色卡身體不好,還是她自己的心理問題。

  不不對,自己本體又沒有心髒,本來就不會跳。所以,果然,絕對是角色卡的設定問題。

  揪著心口處衣服布料的手緩緩松開,櫻井面色稍緩。她慢慢平復了自己的呼吸,卻還是覺得自己眼睫上有種奇怪的異物感少年指腹的溫度好像還殘余在眼皮上,隨著她每一次眨眼的頻率,像病毒一樣擴散。

  山田心子冒出頭來:你的心跳是不是太快了。

  櫻井:……好像是。

  山田心子:你翻車了?

  櫻井斬釘截鐵:這必不可能!主要還是很奇怪!很尷尬!你明白嗎?

  山田心子無法理解:為什麼?

  你面對其他攻略目標,從來沒有過這種反應。

  甚至於面對兩面宿儺,櫻井都沒有如此失態過。她在每個攻略目標面前都是游刃有余的,每一個精心計算的動作都直奔目標,不管是纏綿情話還是面熱耳赤,都是這位三流神明學習天賦的展現。

  她活得太久,見過無數人類的熱戀期。

  也能輕易偽裝出熱烈赤忱的熱戀模樣。

  櫻井聽到山田心子的反問,她糾結的咬著自己指尖:因為其他攻略目標是攻略目標,中原中也是中原中也啊!這麼簡單的問題有什麼可問的?

  山田心子:……啊,起點都完全不一樣。

  櫻井:你在說廢話。

  手指指節上傳來細微的痛意,櫻井低頭一看才發現,她剛剛沒注意力道,指節上已經留下了明顯的齒印。要不是因為她的痛覺實在不怎麼敏感,早就該開始痛了。

  櫻井按著那道指印,細碎的痛意刺激了心跳頻率。她靠著牆壁站了一會兒,等到心跳頻率慢慢平復,才站起身回屋。

  山田心子還在疑惑:為什麼中原中也是特別的呢?

  櫻井挺意外山田心子居然這麼執著。她摸著自己已經結了一層薄薄血痂的手指指腹,低語:因為我一開始認識中原先生……就不是以攻略目標的身份認識的。所以沒辦法把他當攻略目標看很正常吧?

  中原中也吃了晚飯准備回屋子裡。他走到門口時,突然又猶豫了

  「我不搞辦公室戀愛的。」

  櫻井的話重新浮現腦海,中原中也眉頭皺起:為什麼不搞辦公室戀愛?

  就因為這個?拒絕他了?雖然沒有明說,但這個算是拒絕了吧?

  所以……未來,他和櫻井也沒有在一起,只是普通同事嗎?

  伸出去准備推門的手又縮回來,中原中也在門口來回踱步。走了一會兒,他忽然停下腳步,轉身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朝著隔壁房間而去,敲門。

  門開得很快,一個少年探出頭來,看見中也,面露疑惑:「中也?」

  中原中也:「……我睡不著,你們要打撲克嗎?」

  少年撓了撓頭:「也行,你進來吧。」

  隔壁傳來打撲克牌的聲音。

  櫻井正在敲字的手停下。她側頭看著牆壁,隱約聽到一點中原中也的聲音;他說話很少,大多數是嗯,到你了,我出之類言簡意賅的詞彙。這樣的中原中也其實和櫻井記憶裡的中原先生出入還是挺大的

  櫻井記憶裡的好同事中原先生並不是一個話少的人,光是罵太宰治他的詞彙量就多得能裝滿整間屋子。所以現在話少其實也有同伴的原因吧?畢竟羊內部都是普通人,中原先生和他們缺少共同話題,聊不起來倒也很正常……

  她猛然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在電腦屏幕上敲出了一連串的亂碼。她連忙把那串無意義的亂碼刪除,手指尖搓著鍵盤,半天下不去手。

  山田心子忍不住又冒出來:你就是翻車了吧?

  櫻井依舊回答得斬釘截鐵:必不可能!

  山田心子:……真的嗎?

  櫻井:我和中原先生認識那麼久,要是能發展感情早就在一起了,不可能這麼多年了還是泡澡之交!

  她又不是沒有談過戀愛!雖然十個前任裡總有那麼八九個不太正常,但也基本上都算是好聚好散。

  一見不會鐘情的人日久也不會生情,這是櫻井非常相信的一條戀愛法則。

  屋子裡沒有其他人,隔壁隱隱約約的打牌聲一直持續到半夜。櫻井在這期間聯系了好幾家公立的學校,和對方談好了見面時間和入學考試的事情。當然不可能真的讓羊那些人去考試,只是走個過場而已。

  只要錢交得到位,那麼幾個名額還是可以騰出來的。

  筆記本的排熱口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櫻井將閃著藍光的電腦屏幕推開,伸了個懶腰。恰好這時候房間門被人打開,中原中也回來了。

  他看見櫻井,一怔:「你還沒睡啊?」

  櫻井默了默,將舉起的手又慢吞吞放下來:「我在聯系學校。你呢?」

  中原中也:「在隔壁和次郎他們打撲克牌。」

  櫻井眨了眨眼:「未來的中原先生打牌很厲害的。」

  中原中也往屋裡走的動作一頓。他側頭,鑽藍色的眼眸望過來櫻井也平靜的和他對視,他有些糾結的皺起了眉。

  櫻井看見他皺眉,便忍不住開始反思:是不是我做得太絕情了?

  沒辦法,中原中也的名聲實在太好了,好到有時候櫻井和他吵架,都總會下意識覺得是不是自己的錯。

  居然能把這麼良心的中原先生都惹生氣。

  中原中也:「未來……我們關系很好嗎?」

  這個問題瞬間讓她耐心警鈴大作:「還行,普通同事而已。」

  中原中也意味深長的看著她:「一起泡澡討論大腿上有幾顆痣的普通同事嗎?」

  櫻井:「……」

  這世界上應該是沒有這種普通同事的。

  她啪的一聲把電腦屏幕關上,站起身。椅子被櫻井的動作帶出一聲刺響,她僵硬的轉移話題:「我要睡覺了。」

  一般情況下,良心的中原先生不應該再緊抓著這種讓兩個人都尷尬的問題一直追問不休。但明顯面前十五歲的中原中也並不具備這種紳士風度。

  他快行幾步將櫻井堵在椅子和桌子之間的空隙裡:「櫻井,不要轉移話題。」

  少年面上有幾分惱色,但耳尖和脖頸都很紅。

  櫻井噗通一聲又坐回椅子裡,覺得自己屁股摔得有點痛。她悻悻然摸了摸自己的尾巴骨:「……很怪啊你不覺得嗎?本來我們是一起去逛本子漫畫店的酒肉朋友,現在你突然說好像有點喜歡我真的很怪耶!」

  中原中也一愣,粉紅色從脖頸逐漸爬上臉蛋:「未來我們還一起去逛本子漫畫區?」

  櫻井瞪大了雙眼:「這是重點嗎?這不是啊!中原先生!你喜歡我這件事情才是重點!!」

  「好吧。」

  中原中也干咳一聲,勉強壓制住自己內心蜷縮的羞澀:「對,我是喜歡你,但是喜歡一個人難道也有錯嗎?我又沒有強迫你接受我。」

  事實上,如果不是櫻井這兩天察覺他的心意後表現得過於反常,中原中也甚至都不會把這件事情攤開了說。他不覺得現在的自己適合和櫻井談戀愛如果要交往的話,中原中也會等到自己有了穩定的經濟實力之後再正式追求自己喜歡的人。

  他不希望自己喜歡的人還要和自己一起過這種不安定的生活。

  櫻井目瞪口呆:「雖然……喜歡一個人也沒錯但是中原先生,你喜歡我這件事情無論怎麼看都很離譜啊!」

  先不說她和太宰治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光是關系不錯的同類之間產生愛情這件事情本身就已經足夠驚悚了好嗎?

  中原中也的眼睫低垂,抖了抖:「你討厭我?」

  櫻井連忙搖頭否認:「怎麼會呢!如果非要評選我喜歡的對像,那麼中原先生一定是前三名!」

  誰會不喜歡又有錢又有良心的好男人呢?

  中原中也:「那是未來的我討厭你?」

  櫻井繼續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沒有沒有,我們關系好得很!就算你是十五歲的中原先生,也不可以這樣挑撥我們之間的關系!」

  誰也不能挑撥她和中原債主之間偉大的革命友誼!

  中原中也靠近了櫻井,他帶著溫度的呼吸灑落櫻井的發頂和額頭:「所以,我不討厭你,你也不討厭我」

  櫻井點頭如搗蒜。

  他稍微壓低了上半身,側臉幾縷稍長的橘色頭發幾乎蹭到櫻井的臉上:「不討厭,很喜歡,為什麼不可以在一起。」

  中原中也問得很認真,鑽藍色的眸子裡甚至流露出幾分求知意味。

  兩個人貼得太緊了,櫻井不自覺咽了下口水,感覺喉嚨都因為緊張而莫名的干咳起來。她舔了舔唇:「因為……因為我對中原先生的喜歡,是發自內心的呃那種,喜愛之情,你明白嗎?我們是關系很好的同事,所以和其他人比起來,中原先生是我特別喜歡的……」

  中原中也的一只手輕輕捏住櫻井的臉,手感比他想像中的好,像糯米團子。突然被捏住臉的櫻井愣了愣,連嘴裡正說著的話也因此中斷。

  她看起來很懵逼,微微張著嘴的模樣顯得有點不太聰明又可愛。

  作者有話要說:啾也:後面的話我不愛聽,你可閉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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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頭羊的左右手

  中原中也捏著櫻井的臉,把頭轉開:「後面的你別說了,反正沒一句是我想聽的。」

  因為被捏住臉而沒辦法清晰發音的櫻井:「……?」

  十五歲的中原先生這麼傲嬌的嗎?!這種大小姐既視感是怎麼回事阿喂!!

  三分鐘過去了。

  櫻井覺得自己嘴巴有點酸。她上手掰了一下中原中也的手指,掰不動。

  中原中也還歪著頭在看窗戶,櫻井戳了戳他的腰他頓時像彈簧一樣跳開數米遠,手也松了,驚慌的看著櫻井,表情像一個被調戲的良家婦女。

  櫻井揉了揉自己酸澀的下頜:「中原先生,我都不知道你原來還有這個癖好。」

  中原中也捂著自己被戳了的腰,不解:「什麼癖好?」

  櫻井指了指自己臉蛋上醒目的指痕:「這個啊!就是這個,你還喜歡捏別人臉的嗎?」

  中原中也的臉一黑:「我沒有這種奇奇怪怪的癖好。」

  櫻井被他的表情逗笑。她偏過臉去,單手撐著臉頰肉,不說話。中原中也臉色更黑了,為自己重復辯解:「我真的沒有。」

  他較真了,並且真的想要像櫻井解釋。

  櫻井干咳一聲,有點心虛:「我知道。」

  中原中也眯起眼。他忽然又走近櫻井,單手按住她的肩膀,嘴角向上扯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你在逗我玩?」

  壓在肩膀上的手帶著遠高於櫻井本身的體溫,她一個激靈:「不!沒有的事!不可能!你別胡說!」

  絕對不能承認,不然可能會被中原先生揍。

  櫻井又不是沒有因為操作太皮而被中原中也揍過,她還是挺怕中原中也打架上頭開污濁的。

  中原中也按在櫻井肩膀上的手略微用力,露出懷疑的表情:「真的沒有?」

  櫻井露出可憐的表情,眼尾濕漉漉的下垂:「真的沒有啊。」

  他猶豫了一下,然後松開手:「你吃藥了嗎?」

  櫻井:「吃了。」

  兩人一時間又沉寂下來。中原中也把手背在身後,不自覺搓了搓自己指腹天熱,她穿著吊帶的睡裙,露在外面的肩膀很涼。

  他轉身給自己倒了杯水,聲音稍緩:「你要不要多穿幾件?肩膀很涼。」

  櫻井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哦。」

  這具身體實在體力不濟,昨天沒有睡好,今天就困得早。把學校聯系得七七八八之後,櫻井已經無心去管自己和中原中也之間古怪的氛圍了。

  她困得打了個哈欠,上床後把被子卷到身上很快就睡著了。

  櫻井做了個夢夢裡她面前站著兩個中原中也。

  一個是穿著黑色衛衣,傲嬌的十五歲中原中也。一個是穿著小馬甲和黑色長外套,沉著冷靜的二十八歲中原先生。

  兩個人都面無表情的看著櫻井。櫻井打了個寒戰,頭一次分不清自己在夢裡還是在現實她懵了數秒:「兩、兩個中原先生?」

  「中原先生,您也學會本體分裂啦?」

  這個技能大部分神都會,不過中原中也有點特別,他是以人類之軀承載神明之魂,所以不能分裂。裂了他就沒了。

  中原先生眯起眼,俯身湊近櫻井,橘色碎發下的鑽藍色眼眸微沉,壓迫感極強:「櫻井,我把你當朋友,你居然泡我?」

  櫻井:「……中原先生,你聽我解釋」

  她剛抬起手,十五歲的中原中也擠進來,板著臉抓住櫻井手腕:「櫻井,你每次對著我喊中原先生,是不是都在想他?」

  他抓住櫻井手腕的手略微收緊,血液流通不暢使得櫻井感覺自己整個手腕連帶小臂都有點發麻。

  櫻井試著想把手抽出來,但不知道為什麼,夢裡她力氣變小了,愣是沒能掙扎開中原中也的手。她眨了眨眼,試圖解釋:「中也,你聽我說,你們本來就是一個人。所以不管我喊中原先生還是喊中也其實都……」

  中原先生壓得更近,胸口幾乎完全壓在了櫻井的肩膀上:「一個人?你的意思是,在你眼裡,我和這個小矮子是同一個人?」

  櫻井平時挺聰明的一神,但在朋友面前就比較欠。看著面前中原先生近在咫尺的熟悉的臉,她想也不想的冒出一句:「中原先生,你十五歲的時候不是和現在差不多高嗎?」

  話一出口,她趕緊捂住自己嘴巴,訕笑:「那個、那個……」

  面前一大一小兩張相似度百分百的臉,突然對著櫻井露出如出一轍的表情,都是皮笑肉不笑的。櫻井打了個激靈,嘴巴瞬間快過腦子:「中原先生我錯了!不要漲利息!!!」

  「中原先生我錯了!不要漲利息!!」

  睡在床上的少女忽然嗚咽著喊了一聲,隨即單手抓緊了自己胸口衣服,面色蒼白,額頭上爬滿虛汗。

  原本就沒有睡著的中原中也被她這一聲驚醒。他利落的翻身起來,走到櫻井床邊,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摸到一片滾燙滑膩的汗水。

  中原中也慌了一瞬,輕推櫻井的肩膀:「醒醒櫻井,你醒醒。」

  少女掙扎著睜開眼睛,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啪嗒啪嗒往下掉。中原中也愣住,慌亂得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連說話都不自覺結巴起來:「你、你哪裡不舒服?你和我說你別哭啊!」

  櫻井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哽咽道:「別……嗚嗚嗚……別漲利息嗚嗚嗚我這個月真的要揭不開鍋了嗚嗚嗚」

  中原中也完全沒聽懂櫻井在講什麼玩意兒。但他見不得櫻井這樣哭,胡亂應下她的話:「好好好,不漲,我保證一分錢都不會漲。你、你別哭了,我不漲,不漲了。」

  櫻井吸了吸鼻子,仰起頭淚眼朦朧的看著他:「真的嗎?」

  中原中也連忙點頭:「真的。」

  櫻井松了口氣。她身子前傾,靠進中原中也懷裡。中原中也頓時渾身僵硬,兩只手不知道該往哪裡放才好。

  但就在中原中也緊張得心髒都快要爆炸時,櫻井卻不動了。中原中也試探性的低語:「櫻井?」

  沒有回答。

  他碰了碰櫻井的肩膀,燙手得厲害。中原中也突然反應過來:櫻井發高燒了!

  櫻井迷迷糊糊的清醒過來。她的腦子有數秒的不清楚,眼前景物像是暈開的水墨一樣模糊不清。

  山田心子:你醒了啊?我還以為我們這次涼了呢……這個醫生醫術還不錯,都這樣了還能給你救回來。

  櫻井:我怎麼了?

  山田心子:心髒病發了,外帶高燒,幸好中原中也他們及時給你送去了醫院。放心,不是港口mafia的大醫院,是附近的黑診所。

  櫻井:……確實不是港口mafia的醫院,這給我直接送到mafia老巢來了。

  山田心子:哈?

  櫻井眼前的視線逐漸清晰了起來,她可以看見老舊的天花板,還有柔和的橘黃色日光燈。

  耳邊傳來男人帶著笑意的詢問:「醒了?感覺怎麼樣?頭還痛嗎?心髒呢?」

  她轉動眼珠,視線裡映入男人帶笑的臉。

  這張臉對櫻井來說有點陌生,她適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男人在她病床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我叫森鷗外,大小姐對這個名字應該不陌生吧?」

  她當然不陌生港口mafia的現任首領,前首領的私人醫生。

  不僅僅是名字不陌生,連聲音都還挺熟悉。之前櫻井被雇佣兵綁架時,打電話過去聽見的聲音,正是面前這個男人的聲音。

  見櫻井似乎想要坐起來,森鷗外體貼的扶她起來,還在她背後放了個軟枕墊著:「別擔心,送你來的人就在外面等著。這裡畢竟是手術室,不太方便家屬進來。」

  他故意用詞曖昧,卻不見櫻井臉上有半分害羞的神色。

  櫻井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躺在軟枕上:「藥是你給他們的?」

  森鷗外露出詫異的表情。他重新的,審視而認真的看著櫻井:「為什麼覺得是我呢?」

  櫻井偏過頭,目光看著頭頂老舊的天花板:「之前雇佣兵勒索的時候,不是就已經知道我和羊混在一起了嗎?我需要吃藥,很多藥物都是擂缽街那些小診所無法提供的……只要查一下我原本的病例,就可以輕易掌握藥物來源,並把我需要的藥送到我手上。」

  「除了你們,我暫時想不到還有誰需要這麼大費周章的來接近我。」

  羊並不是多麼強大的組織。真正麻煩的只有中原中也一個人而已。雇佣兵那一次,櫻井已經證明了自己對中原中也而言足夠重要。

  現在的櫻井,對森鷗外來說已經有了活著的價值。能坐上首領位置的人都不是蠢貨,這點取舍櫻井相信森鷗外還是會選擇的。更何況他身邊不是還有太宰治嗎?

  森鷗外笑盈盈的:「大小姐比我想像中的更聰明。說實話,我們港口mafia現在非常的缺人。如果大小姐肯回來幫忙出一份力的話,我這把老骨頭也能松一口氣啊。」

  櫻井:「你想要的不是我,而是中原中也。」

  她用了肯定句,森鷗外卻沒有反駁:「中也君是個很不錯的人,非常適合港口mafia呢。」

  櫻井軟綿綿的又縮回被窩裡,困倦的打了個哈欠。她的精力現在很差,實在撐不住和森鷗外這個老狐狸對話森鷗外俯身體貼的調整了一下枕頭位置,聲音溫和:「橫濱很快就要進入更大的動蕩之中,無論大小姐你願不願意,光是前任首領的女兒這個身份,你就不可能避開mafia的內部鬥爭。」

  「僅僅只是中也君一個人的話,可無法保護您這樣嬌弱的人。」

  他按在枕頭上的手臂緩緩下移,輕輕擺弄著櫻井烏黑柔軟的長發:「我相信大小姐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怎樣選擇。」

  森鷗外的手上還帶著醫生的一次性手套,冷冰冰的指尖掠過櫻井耳尖。她有些不適應的往裡縮了縮,避開森鷗外的觸碰。

  她本來就消瘦的臉深陷於白色柔軟被褥中時,越發顯得整個人弱小無助,濃密的眼睫低垂,在蒼白的皮膚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我有一台筆記本,嗯……非常舊了,而且經常會死機,所以每次用它工作的時候,都很苦惱。」

  森鷗外微笑,不動聲色的接過話題:「是嗎?那確實有點不妙啊。大小姐有喜歡的電腦牌子嗎?之後倒是可以幫你換一個。」

  櫻井繼續往被子裡縮,直到雪白的被子蓋過鼻尖。她眼睫上抬,烏黑的眸子平靜望著森鷗外:「是很不妙啊。畢竟那台筆記本關系著港口mafia大樓的安危,每天下午六點沒有我輸入的刷新指令,就會啟動自毀程序炸掉mafia大樓……如果真的被炸掉了,首領先生應該也很頭痛吧?」

  作者有話要說:窮神的恐懼:你債主給你漲利息啦!


第112章 頭羊的左右手

  森鷗外試圖從櫻井臉上找出一絲開玩笑的成分。但是縮在被窩裡的櫻井看起來除了精神不濟,神色懨懨之外,看不出任何撒謊的樣子。

  森鷗外:「我沒想到您還和港口mafia內部的人有聯絡。」

  言下之意是暗指櫻井借用內應才完成了可以炸港口mafia大樓的布置。

  櫻井並不理會森鷗外那些或挑釁或誘導的話,只是用軟綿綿的聲音提醒他:「現在已經快過午飯時間了吧?」

  爆炸的指令是山田心子將系統植入港口mafia內部線路時,櫻井就提前設置好的。如果每天不輸入新的指令去刷新覆蓋舊的指令,那麼港口mafia的大樓就會爆炸。

  這個世界還沒有出現足以和山田心子相比擬的智能ai,所以櫻井甚至不擔心有人能破解山田心子的屏障,強制自爆系統停止。

  森鷗外臉上的笑意略微收斂。他垂眸,紅寶石似的眸子倒映出櫻井病懨懨的臉:「你在威脅我?確實,港口mafia的大樓被炸掉了是會很麻煩。但如果能讓那群總想給我找麻煩的老家伙也也一起被炸死的話,或許我正求之不得哦?」

  他在試探櫻井櫻井撐不住倦意,又打了個哈欠:「森鷗外先生,港口mafia的大樓被炸,首先會被質疑的就是您……畢竟是本來就言不知名不順的位置,如果再受到質疑,會很麻煩吧?」

  「確實會有些麻煩。」

  森鷗外沉吟片刻,道:「不過港口mafia的話,不管被毀滅多少次,都會在我手裡重生的。」

  櫻井故作訝然:「啊,原來您還有時間嗎?」

  森鷗外一怔,隨即身子後仰,靠在寬厚的椅背上,長嘆了一口氣:「大小姐,你確實非常的,出乎我的意料啊。」

  試探到此結束,森鷗外確信自己沒辦法從櫻井手上占到更多的便宜了。

  櫻井和森鷗外打聽到的大小姐不太一樣。除去身體嬌弱之外,森鷗外可看不出她其他地方有哪裡柔弱了如果不是因為身體原因,森鷗外甚至還挺想把櫻井推到那個位置上去試試的。

  畢竟櫻井的身份在港口mafia有天然的優勢。

  櫻井抬手掩嘴,又打了個哈欠,強忍著困意:「森先生也很出乎我的意料啊。本來以為會是爸爸那樣的人,結果卻是個相當合格的打工人呢。」

  這種為了港口mafia獻出一切的偉大精神,很難不讓櫻井聯系到太宰治。太宰治那為了組織自甘痛苦的毛病,不會就是森鷗外教的吧?

  森鷗外笑了笑:「嘛,畢竟首領這種東西,說好聽點是大家的上司,說直白難聽一點,不就是組織的傀儡嗎?為了組織的繁榮強大而付出一切,變成組織這個龐然大物腳底的化肥,哪怕粉身碎骨也要供養組織繼續活下去。」

  櫻井:「……你這覺悟有點高。」

  救命!為什麼她突然覺得要炸港口mafia大樓的自己仿佛一個反派?

  把那種古怪的感覺拋開,櫻井咳嗽一聲繼續道:「其實我們也沒有必要成為敵人。我只是自己不想加入港口mafia而已,並沒有阻止中原先生加入港口mafia。如果您有自信能招攬中原先生的話,我並不會從中作梗。」

  「但我只有一個要求,您的招攬不能以傷害中原先生為前提。」

  森鷗外挑眉,對櫻井的要求有點意外。他察覺到了其他更多的東西似乎櫻井並不在意自己能否獨占中原中也這個強大的保護傘,甚至話裡話外都給人一種她在努力為中原中也鋪路的感覺。

  為什麼呢?

  明明在港口mafia發生內亂之前,大小姐根本不可能有機會接觸到中原中也。他們之前應該一點也不認識才對,但看櫻井對中原中也的維護,這可不是才認識幾個月的人應該有的感情。

  盡管內心十分好奇,但森鷗外仍舊強忍著沒有問出口。他向櫻井伸出一只手,和善道:「當然可以。中也君這麼強大的武力,我怎麼會舍得讓他受傷呢?」

  櫻井伸出手敷衍的和森鷗外握了握,兩人算是達成短暫的和平聯盟。

  森鷗外松開手,微笑:「現在才十二點半,大小姐可以吃個午飯,再慢慢回去刷新程序也還來得及。」

  話是這麼說,但櫻井知道,自己如果真的慢悠悠留下來吃午飯,森鷗外絕對是第一個把自己扔出去的人。

  她道:「不用了……中原先生還在外面嗎?我想見他。」

  森鷗外站起身:「那我去幫您叫他。」

  森鷗外離開,病房裡重新歸於平靜。櫻井伸出胳膊把用於隔開視線的簾子拉開,果然看見隔壁病床上躺著渾身纏滿繃帶的少年。

  太宰治也平靜的看著櫻井,似乎並不意外櫻井會拉開簾子。

  櫻井盯著他的側臉,他臉頰上有細小的結痂的疤痕,臉頰還帶著少年稚氣未脫的幼圓。總之,和櫻井一貫印像裡的太宰治不同。

  忽然,平躺在病床上的太宰治一翻身,沒有被繃帶遮住的那只眼睛懶散望著櫻井:「你在看我。」

  他說的是肯定句,語氣裡略微帶點洋洋得意的意味。櫻井把被子往上扯了扯,蓋過下巴:「對啊,我在看你。」

  太宰治臉上的得意,因為櫻井過於坦然的承認,一下子就消失了。他又把頭轉回去,露出很無聊的表情。

  兩人不說話,病房裡再次安靜下來。

  太宰治眼眸打轉,悄悄往櫻井的方向瞥了一眼:櫻井正好在看他,兩人視線恰好撞上。

  太宰治干脆又轉過去,光明正大的盯著櫻井看。兩人互相看了好一會兒,太宰治捂住自己的眼睛,抱怨:「你眼睛都不干的嗎?」

  櫻井沒回答,反而問了太宰治別的問題:「你為什麼睡在手術台上?」

  太宰治:「當然是因為剛剛做完手術啦!你是笨蛋嗎?這種問題也要問。」

  櫻井理直氣壯:「因為你很聰明,所以才覺得其他人都是笨蛋而已。實際上我是正常的大眾智力水平。」

  太宰治把手拿開,臉上露出忍俊不禁的笑:「森先生聽見這句話會氣死的。」

  區區大眾智力水平,能和森先生平起平坐的談條件?

  櫻井仍舊是答非所問:「你為什麼要做手術啊?身體改造嗎?」

  太宰治翹著二郎腿,姿態閑適:「森先生沒有那水平啦!我昨天吃了點藥,所以被抓過來洗胃而已。」

  櫻井:「自殺的藥?」

  太宰治:「嗯,自殺的藥。」

  他偏過頭去,想看櫻井是什麼反應。或許是勸他人世美好多活幾天?

  櫻井把蓋過鼻尖的被子又拉下來,蒼白的臉頰被捂出一點潮紅:「洗胃的話不就自殺失敗了嗎?」

  她語氣聽起來有點惋惜。太宰治撇了撇嘴:「對啊,因為森先生現在還不想我死,很麻煩的。」

  櫻井反反復復扯著被子玩兒,表情看起來有點走神。太宰治覺得她真是個奇怪的女孩子他問櫻井:「你以前是不是認識我?」

  櫻井扯著被子的動作一頓:「……為什麼這麼問?」

  太宰治:「表情啊,很明顯吧?每次見面都是一副我好熟悉你的樣子。」

  櫻井一呆。她剛想說我有那麼明顯嗎?

  中原中也進來了。

  於是櫻井又把臉轉回去,看看天花板,看看中原中也他臉色也很蒼白,看起來比櫻井更像一個病人。

  兩人目光相接,他步伐急促的奔到櫻井身邊:「你……你感覺怎麼樣?頭痛嗎?心髒呢?」

  櫻井想坐起來。她剛動了動上半身,中原中也就彎腰提著她肩膀,把她從被窩裡提溜了出來。

  他彎腰時湊近了櫻井,櫻井看見他眼眶底下淡淡的一層黛色黑眼圈。

  櫻井:「你一直在外面守著?」

  中原中也抿唇,松開手:「總要有人留下來照看你。你是我帶進羊的,也應該由我來負責。」

  櫻井掀開被子:「我已經沒事了,我們回去吧。」

  中原中也皺眉,把櫻井又摁回被子裡:「不是說病人要多休息嗎?藥費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我來解決……」

  森鷗外從手術室外面探頭進來,笑眯眯道:「其實回去休息也可以的,因為這位小姐只是身體不好引發的突發性高燒,回去好好靜養幾個月就不會有事了。」

  「藥還是要按時吃的哦。」

  他就像個好脾氣的大夫一樣,叮囑著注意事項。櫻井在走神,看起來沒有認真聽;倒是中原中也,恨不得拿個本子逐字逐條記下來。

  中原中也和森鷗外還在那邊聊注意事項,櫻井已經開始數天花板角落的蜘蛛網這時,隔壁病床的太宰治衝她扮了個鬼臉。

  櫻井扭過臉,留給他一個後腦勺,自言自語:「幼稚鬼。」

  中原中也回頭:「什麼?」

  櫻井眨眼,道:「我說我餓了。」

  中原中也臉上擔心的表情一頓。他靜默了兩秒,然後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那去吃紅豆飯?」

  櫻井:「好啊!」

  她掀開被子爬起來,跳下床的動作看得中原中也心尖一顫。他一把抓住櫻井的胳膊櫻井剛踩到拖鞋鞋面,疑惑的抬頭看著中原中也。

  太宰治在旁邊伸長了脖子,看熱鬧,還吹了下口哨。

  中原中也目光越過櫻井,狠狠瞪了太宰治一眼。太宰治無所謂的躺回床上:「哇哦,大小姐你男朋友好凶啊」

  中原中也繃著臉,解釋:「我沒有凶你。你……心髒不好,不要這樣蹦蹦跳跳的,醫生說運動量過大容易對你的心髒造成負擔。」

  櫻井捂著額頭,強忍著笑:「中原先生,你不用管他說的話。」

  要命!為什麼中原先生這麼好騙?

  為什麼十五歲的人可以和二十歲的時候一樣好騙!!

  作者有話要說:小櫻花:謝邀,有被可愛到。

  首領宰:我感覺自己好像要失去什麼了?

  黑時宰:不氣,我幫你把你的前女友送出去了。

  首領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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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頭羊的左右手

  最後在中原中也的要求下,還是由他背著櫻井回去。

  中原中也沒有用異能力,兩人走在擂缽街的街道上。一點多的太陽正是最烈的時候,櫻井手裡撐著一把相當樸素的黑色小傘,雖然沒有曬到太陽,但還是覺得很熱。

  櫻井無精打采的趴在中原中也肩膀上,他的脖頸上源源不斷散著熱氣。櫻井空出一只手,捏著中原中也橘色的短發發質比櫻井想像中的還要好,很軟很順滑,像緞子一樣。

  中原中也:「快到了。」

  櫻井垂著頭,不明所以:「什麼快到了?」

  中原中也:「刨冰店。」

  短短三個字,又給了櫻井重活著的希望。

  她道:「我想吃草莓味的。」

  中原中也:「好。」

  櫻井拍了拍中原中也的肩膀,虛假道:「中原先生,您真是個大好人!」

  中原中也側過頭,鑽藍色眸子望著櫻井。他沒有說話,就這麼盯著然後櫻井眼睜睜看著中原中也臉頰上紅暈有開始向耳朵和脖頸發展的趨勢。

  櫻井這才記起來自己還在被好同事中原先生暗戀著。

  她撓了撓臉,想說點什麼來轉移尷尬。中原中也扶著櫻井的腿,往上托了托,將頭轉回去,假裝鎮定:「我不是什麼大好人不是什麼人我都對她這麼好的。我對你好是因為……」

  他的話沒有說完。櫻井一把捏住中原中也的臉蛋,他嘴巴不得不因此而嘟起,後面的話都變成含糊不清的喃語。

  櫻井學著中原中也的語氣:「後面的話就別說了,反正都是我不愛聽的。」

  中原中也:「……」

  櫻井洋洋得意,捏著中原中也臉蛋的手還肆無顧忌的挼了幾下。他漂亮的臉被櫻井揉捏得有點變形,好幾次櫻井細長的手指挨蹭過他嘴唇。

  深吸了一口氣,中原中也艱難的開口:「你和未來的我,也這樣相處嗎?」

  櫻井揉搓的動作停下,她有點心虛,停頓了數秒後松開手:「差、差不多吧。」

  才怪。

  雖然關系很好是沒錯啦!但畢竟是最大的債主,櫻井對待債主基本的敬畏心還是有的。更何況就算是好朋友,這樣隨便揉臉也很沒有禮貌的!!

  等等……所以自己為什麼就有勇氣去蹂躪十五歲中原中也的臉?

  櫻井陷入了沉思。

  山田心子哪壺不開提哪壺:啊,翻車了。

  櫻井沉著冷靜:再說不該說的話,我就把你踢出去。

  山田心子語氣哀怨:從來只聞人笑,誰能聽見舊人哭……

  櫻井:……少看點甄嬛傳。

  山田心子為自己正名:這句話又不是從甄嬛傳裡面出來的。

  櫻井懶得和它廢話:進度條到哪了?

  山田心子:唔多加了很多人物的情緒值,已經漲到60了。中原中也貢獻的情緒值最多,其次是太宰治和森鷗外,哇,織田作之助也很多啊。

  中原中也在刨冰店面前把櫻井放了下來。櫻井收傘,中原中也進去買刨冰。等櫻井收完傘進去,中原中也已經買好了兩杯只是粉色草莓味的那一杯只有半杯。

  櫻井盯著那半杯刨冰:「中原先生。」

  中原中也看她:「嗯?」

  櫻井用手指一戳滾著冰涼水珠的杯壁:「這才半杯。」

  中原中也認真的向櫻井解釋:「森醫生說了,你不能吃太多冰的。所以我特意讓老板只給你做了半杯。」

  他把那半杯刨冰塞進櫻井手裡。櫻井瞪著那半杯刨冰窮神就沒有受過這半杯刨冰的委屈。

  中原中也不解的看著她:「怎麼了?」

  櫻井接過刨冰杯子,往自己嘴裡塞了一大勺:「沒什麼。」

  算了,中原先生給的刨冰,半杯就半杯吧。

  外面的空氣被熱得扭曲了,刨冰店裡卻冒著冷氣。櫻井捧著杯子,草莓味兒的碎冰化在嘴裡,帶著劣質糖精的味道,甜蜜而粘膩。

  杯子外壁上滾落的水珠沾到櫻井手心,也變得黏糊起來。

  她趴在桌子上,熱得一根頭發絲兒都不想動,偏過頭看著中原中也他在吃刨冰,嘴唇被凍出層漂亮的粉紅色。櫻井看著中原中也緋紅色的唇,開始走神。

  中原中也偏過頭,伸手在櫻井眼前晃了晃:「回神?」

  櫻井眨巴一下眼睛,向中原中也招手。中原中也不明所以,彎腰湊過去;他一湊近,櫻井伸手按在他嘴巴上。

  櫻井的手受天氣影響,不像平時那樣冷冰冰的,帶上了一點點溫度。然後那點溫度渡到中原中也冷冰冰的唇上。

  霎時好像有煙花炸開,中原中也的腦子空白了一瞬。

  櫻井的指腹溫度其實不算高,只是貼合上他剛吃了冰的唇瓣,冷熱便格外的明顯。

  然後櫻井就把手收回去了。她舔了舔自己的指腹:「原來中原先生吃的是葡萄味啊。」

  中原中也還沒從剛才那個瞬間緩過來,下意識的,呆呆的啊了一聲。櫻井單手撐著臉頰,嘆氣:「中原先生,你這樣很容易被女人騙的。」

  他反應過來,臉上紅得幾乎可以和外面的溫度相比擬:「你這家伙……」

  櫻井擦了擦已經吃空的刨冰杯子,道:「中原先生,你別喜歡我,我不是好人。」

  中原中也:「哈?我又沒有說你是好人我喜歡你和你是什麼人有關系嗎?」

  「當然有啊!」

  櫻井嘴角往下撇,道:「因為我一直覺得中原先生和我不是一個類型的人……雖然我們關系很好沒有錯啦!但是中原先生非常可靠,負責任,有擔當我不是這樣子的人哦。因為我有個非常討厭的監護人啦!他總是告訴我什麼都不用管,總是自己一個人把所有的困難都攔下來獨自面對,所以我被他養成了很壞的性格。」

  「我不喜歡負責任,不喜歡發展長期穩定的羈絆,不喜歡被脆弱的生命牽動心弦,不喜歡照顧別人。」

  中原中也:「我是脆弱的生命嗎?」

  櫻井:「……不是。」

  中原中也又追著問:「那我需要被你照顧嗎?」

  櫻井艱難的擠出一句大實話:「不需要。」

  何止是不需要。在經濟方面,明顯是中原先生救助她頗多。

  中原中也把吃干淨的刨冰杯子放在桌面上,側過頭用那雙漂亮的鑽藍色眼眸看著櫻井:「櫻井,你不能因為你不喜歡我,就否定我對你的喜歡,這樣對我不公平。」

  櫻井艱難的咽了下口水,喉嚨裡粘膩著草莓甜甜的味道,讓吞咽的動作都有些艱難起來。她甚至於覺得此刻自己無法正視中原中也的雙眸,每一次對視都充滿了燥熱甜膩的觸覺。

  眼神,觸覺,味覺。

  感官好像混淆了,一股腦灌進腦子裡。

  櫻井把頭轉了過去,避開中原中也的目光。剛剛舔過的指腹好像在發熱,她將手掌貼到刨冰杯子上,借由殘余的涼意降溫。

  中原中也:「櫻井。」

  她下意識回應:「啊?」

  他用冰冷的手指,蹭了蹭櫻井的臉:「紅了。」

  櫻井:「……」

  媽的,就說了不要抽什麼病弱人設卡!換成本體來她才不會臉紅!

  吃完刨冰兩人又去隔壁吃了紅豆飯。因為櫻井的胃口不大,所以紅豆飯的量也要打個對折。等他們吃完回到羊的總部時,已經是三點半了。

  櫻井先打開電腦解除了指令她這台電腦卡得要命,所以為了防止網絡延遲讓港口mafia大樓真的炸掉,櫻井一般都會提前刷指令。

  山田心子:你直接把指令解除了?

  櫻井:森鷗外那種多疑的人,威脅一次就夠了。

  只要讓森鷗外確信自己手上有這樣一個殺器,那麼就算櫻井現在和森鷗外說自己已經解除了指令,森鷗外也不會相信的。

  更何況她的情緒值已經收集到及格線指標,要考慮銷卡的事情了。

  山田心子聽出了櫻井的言外之意。但它明顯並不知道讀氣氛的重要性,徑直說出了最重要的實話:難道是擔心自己在中原中也身上翻車,所以要連夜逃跑嗎?

  櫻井對它露出了和善的微笑:我說了我沒有翻車。

  山田心子:……哦。

  我覺得心動了不算翻車。我又不是第一次對人心動對好朋友心動可能是第一次。

  櫻井難得主動和山田心子談起這個話題,指甲無意識的劃著鍵盤:中原先生是個非常優秀的人,無論是性格還是長相都和合我胃口。說實話,如果不是先遇見了太宰治的話,說不定我會對中原先生一見鐘情。

  因為對方身上的某種氣質很接近櫻井的監護人兼信徒。盡管櫻井嘴上說著是討厭的監護人,但她無法否認阪田銀時影響了她對人類這個群體的整體審美觀。

  但是……不管怎麼說,和好朋友談戀愛還是和前男友的下屬這樣的好朋友談戀愛,果然還是很奇怪阿喂!

  她劃拉鍵盤的手停住,看著突然藍屏的電腦陷入沉默。

  修了三分鐘後,櫻井放棄的把電腦屏幕合上,自言自語:「幸好程序已經解除了,不然森鷗外今天晚上不得來找我拼命啊?」

  前腳答應合作後腳就炸了人家老家什麼的……哇,越看越覺得自己像個反派了。

  櫻井躺在椅子上舒展了一下手腳。長期不活動帶來的血液不流通讓她眼前視線有點模糊,等到視線漸漸清晰起來之後,櫻井揉了揉脖頸,開始去找之前有意向去上學的人。

  她列了個名單,挨個談話處理他們的入學事宜。作為對三好同事的報答,即使是要銷卡走人,櫻井也不打算給中原中也留下一堆爛攤子。

  至少要把羊的問題解決了,她才會銷卡離開。

  等回到現世之後,中原先生應該就不會有那種想要和自己談戀愛的奇怪想法了吧?畢竟……現世中原先生也很了解自己的啦!他肯定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己不適合談戀愛。

  等到好不容易解決完入學名單的事情,已經將近午夜。

  白瀨還沒有回來,估摸著是別扭勁兒還沒有過?櫻井對待其他人就沒有對待中原中也那麼耐心了,他不回來就不回去,櫻井才懶得管。

  整理完一切回到房間裡,櫻井發覺房間裡還亮著燈。她站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抬手將門推開中原中也坐在床邊打游戲,靈活的手指飛快按著按鍵。

  他抬眸看了眼櫻井,游戲機頓時發出挑戰失敗的聲音。

  中原中也大概沒想到片刻的分神就讓他輸了,迅速低頭轉回游戲屏幕上的表情都有些呆滯。

  作者有話要說:副本倒計時,准備回去面對成年的中原先生啦嘿嘿嘿


第114章 頭羊的左右手

  空氣一時間靜默下來。櫻井盯著中原中也,中原中也也盯著她游戲機自動跳回了選擇界面,充滿少年漫氣息的背景音樂充斥在房間裡。

  櫻井:「……不好意思。」

  中原中也退出了游戲:「沒事。你事情處理完了?」

  櫻井:「嗯……姑且算是處理完了。」

  想了想,櫻井覺得有些事情還是要和中原中也交待明白才好。畢竟以中原先生的性格,櫻井真的很害怕自己隨便少說半句話就讓他鑽了什麼奇奇怪怪的牛角尖。

  她拿出一疊名單,走到中原中也身邊:「這些是已經確定要去學校的人名冊。後面這張是我聯系的學校,用紅色記號筆塗出來的學校就代表已經溝通完畢,中原先生到時候可以直接安排他們過去上學。」

  中原中也握著游戲手柄,嗯了一聲。

  他今天晚上有點安靜,安靜得讓櫻井覺得反常。她翻動紙張的手一頓,隨後又面不改色的繼續往下說:「這張是我整理出來的特別名冊。我知道中原先生的性格是絕對不會懷疑自己的同伴,但我還是要提醒您,人心難測這幾個人您最好多注意一下。」

  她從紙張夾隙間抽出一張規模略小的紙,放在中原中也身邊。

  中原中也低頭看了眼自己大腿邊擺開的三種打印紙,紙張上面的名字被各種花花綠綠的記號筆做了標記,似乎是生怕他會弄混,不同顏色的標記旁邊還備注了什麼顏色代表的什麼意思。

  他復又仰頭看著櫻井,鑽藍色眼眸安靜而深沉。

  櫻井暫時把話說完了,被中原中也這樣盯著,卻又沒有別的話可以說。她覺得現在的氣氛很怪,但又說不上哪裡怪。

  燈光自上而下的照著,中原中也橘色的短發在臉頰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他的臉有種很精致的帥氣,不說話的時候漂亮得像櫥窗裡的洋娃娃。

  櫻井用手指壓了壓那疊紙,中原中也盯著她不說話。

  櫻井又轉移目標,壓了壓床鋪,中原中也還是不說話。

  她眼眸左右打轉,視線錯開中原中也那張過分漂亮的又專注的臉:「羊的事情……大概就是這些了。」

  中原中也:「嗯。」

  他把游戲手柄放了下來,但是沒有去管腿邊的那堆紙,仍舊望著櫻井。櫻井實在沒辦法避開中原中也直勾勾的視線,漂移的眼神停頓片刻,道:「中原先生,我臉上有東西嗎?」

  中原中也:「沒有。」

  櫻井:「……那你為什麼一直盯著我?」

  從進門開始,中原中也的視線就像黏在了櫻井身上一樣,除去退出游戲那會兒,就沒有挪開過。

  聽到櫻井的質問,中原中也終於舍得眨一下他那雙鑽藍色的眼眸:「你不是要走了嗎?我想在你還沒有走之前,多看看十五歲的你。」

  櫻井一愣:「……噯?我有和你說我要走了嗎?」

  中原中也露出疑惑的表情:「你來和我交代羊的事情,又提醒我要小心白瀨他們,就算被背叛了也不要太傷心……說這麼多,不就是因為你快要走了,之後不能陪在我身邊嗎?」

  櫻井露出了類似於被哽住的表情:「中原先生原來都猜出來了啊。」

  等等!這是中原先生該有的智商嗎?!

  看出了櫻井的震驚,中原中也臉上表情又重新變得微妙起來:「你們眼裡我到底是有多不聰明?」

  織田作之助就算了,為什麼連櫻井這個未來同事,也是一副她離開後自己就會立刻被騙光光的擔憂表情阿喂?!

  櫻井干咳一聲,扭開臉:「不是,我沒有,您不要污蔑我。」

  中原中也:「……說這種話,讓我感覺你印像裡的我更不聰明了。」

  櫻井伸出三根手指對著老天爺發誓:「中原先生是這個世界上最聰明的人了,我只是出於同事之間互相關懷的准則所以才對您叮囑那麼多而已,我絕對沒有覺得您不聰明的意思!」

  她試圖補救。但是等櫻井說完這句話,中原中也的臉更臭了。

  櫻井也意識到了自己失敗的補救。她思考半秒鐘,決定轉移話題反正等回到十幾年後,中原先生肯定就不記得這些事情了。

  中原先生大人有大量,才不會記住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

  櫻井:「我確實要離開了。」

  中原中也:「回到未來嗎?」

  櫻井點頭。隨後中原中也便不說話了,繼續盯著櫻井看。他的目光又專注又灼熱,看得櫻井有點坐立不安。

  她把頭轉過頭去,用後腦勺對著中原中也。

  五分鐘後。

  櫻井認輸了。

  她單手捂住自己的臉,從指縫裡擠出聲音:「中原先生……」

  中原中也歪了歪頭:「嗯?」

  櫻井聲音都有點虛弱了起來:「你原來是天然系的嗎?」

  中原中也:「哈?你在說什麼東西?」

  「我說,」

  櫻井嘆了口氣,把手放下,蒼白的臉頰上暈著紅:「你已經盯著我看了五分鐘了!」

  中原中也眨了眨眼,忽然露出點得意的表情:「那我是不是盯著你不眨眼最久的人?」

  櫻井:「不是。」

  中原中也臉上露出一點失望來:「哦」

  櫻井:「……但盯到我有反應的,你應該是第一個。」

  中原中也挑眉。他往後靠了靠,脊背略微向後,手臂曲起撐著床鋪,臉上表情莫名多雲轉晴。

  櫻井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把臉轉開:「所以說,可以不盯著我看了嗎?」

  中原中也:「櫻井,你是不是也挺喜歡我的?」

  櫻井揉耳朵的動作一頓。她感覺臉上那點熱度一下子竄到了眼眶和耳朵,耳膜上似乎都被熱出回音來。

  中原中也偏過頭,不知道為什麼,他看著櫻井臉紅,自己臉頰也跟著漲紅。但他仍舊語氣堅定的重復了一句:「你喜歡我。」

  他說的肯定句,這是排除一切錯誤答案後得出來的正確答案。

  櫻井沒辦法反駁中原中也說的這句話。

  有些東西一旦你意識到它好像可以做之後,好奇心就會抓肝撓肺的催促著你去試一試。從櫻井認識到中原中也也可以是戀愛對像之一後,一條從未設想過的道路突然被迫在櫻井面前展開。

  她的債主,好友,半個同類也可以是戀人。

  只要櫻井點頭,她就可以收獲一個名叫中原中也的男朋友。他對自己的喜歡並非自己刻意揣摩精心計算套取而來的。

  中原中也是自己喜歡上她的。

  他們天然的互相理解,然後因為相似性而心動。這點很可怕,因為櫻井沒有和同類談過戀愛。

  這時候櫻井忽然感覺到手腕上傳來癢而熱的觸覺。

  她的眼角余光瞥過去,看見中原中也的手指輕輕劃了一下她的手腕。櫻井的目光順著中原中也的手指往上,是纖細的手腕,有著明顯肌肉線條的漂亮胳膊,肩頸。

  中原中也是側著頭的,側頭的動作使得他脖頸上斜拉出一條利落的肌肉線條。

  他的眼睫抖了抖,臉頰幾乎要紅得和嘴唇顏色接近。

  櫻井刷的縮回手腕,中原中也的手指勾了個空。他依舊偏著頭,不說話,氣氛沉默下來,中原中也臉上的紅暈也慢慢褪去,變成一種冷淡的白色。

  櫻井摸了下自己的手腕,內側皮膚似乎還有點酥酥麻麻的。她道:「中原先生……中也,我是有點心動。但是這點心動還不足以讓我決定和你交往。」

  中原中也盯著她,用眼神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櫻井手指輕輕搓了搓自己的手腕,避開中原中也目光:「我遲早是要回到未來的。而在未來,我和你只是普通的同事關系。」

  中原中也:「你怎麼就確定,我們未來只是普通的同事關系?」

  櫻井:「……也對哦。」

  中原中也從床上翻身起來,整個人身上慘淡的白色刷的褪去,又重新充滿生機:「你之前不也根本不認識十五歲的我嗎?櫻井,未來是可以改變的從你決定來找我保護你的那一刻開始,未來就已經改變了。」

  她想了想,居然覺得中原中也說得很有道理。

  櫻井撓了撓頭:「怎麼說呢……感覺好奇怪哦。」

  「我沒有想過可能會和你交往這種事情而且未來的我和現在差別也挺大的。你別看我現在這幅弱不禁風的樣子,其實未來的我一拳一個小朋友。」

  中原中也立刻接過話:「所以你只是過不了心底那一關,覺得自己和朋友交往很奇怪?」

  櫻井猛點頭:「對啊!因為真的是很要好的朋友……我一直覺得中原先生就像兒子一樣!」

  中原中也臉色刷的黑了下來:「兒子???」

  櫻井立刻改口:「像弟弟一樣!」

  中原中也:「……並沒有很高興。」

  「因為是半個同類,」櫻井解釋「而且中原先生年紀還比我小,又特別懂事體貼,所以不自覺就代入了這種關系」

  「而且說不定二十多歲的中原先生也是這麼想的!不然很難解釋我們為什麼認識那麼久一點苗頭都沒有。」

  中原中也聞言臉色更沉了。他深吸一口氣,忽然按住櫻井的肩膀:「和你做朋友的是未來的中原中也,不是我。」

  櫻井一愣:「雖然這麼說也沒有錯,但實際上就是同一個人……」

  中原中也按在櫻井肩膀上的手略微用力,刻意強調:「不是同一個。」

  「中原先生和中也,不是同一個。」

  和中原中也執拗的藍色眼眸對視了數秒,櫻井舉白旗投降:「行吧,中原先生和中也不是同一個人。」

  中原中也露出滿意的神色。他又臉紅起來,卻仍舊直視著櫻井,鄭重其事道:「所以向你告白的是現在的中也,不是二十多歲的中原先生。」

  「我們不是朋友。我喜歡你,我對你好,為你做的一切,都是在討你的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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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頭羊的左右手

  櫻井一怔。

  她被很多人告白過。但是被朋友被還沒有成為朋友的朋友告白這對櫻井來說,是破天荒第一次。

  感覺很奇怪。即使中原中也強調他和未來的中原中也並不是同一個人,但是對於櫻井來說,他們就是同一個人。

  未來的中原先生是櫻井的朋友,她對這段友誼投入了遠超過對其他人的感情和關注。付出一分的感情就會想要收獲十分的回報,因為神明從來不給任何人免費的饋贈,即使是同類也不例外。

  所以中原中也是不同的。

  所以中原中也的告白也是不同的。

  中原中也還在繼續,他的眼神赤忱而熱烈,就連按在櫻井肩膀上的手掌,似乎溫度都要比平時高出許多。

  他的喉結略微上下滑動,好像是緊張:「我想知道答案,我……有博得你的歡心嗎?」

  櫻井眨了眨眼,肩膀上中原中也的手掌心很熱,幾乎要把她冰冷的肩膀也給捂熱了。櫻井無法拒絕這樣的溫度,也拒絕不了這樣令人心動的告白。

  角色卡脆弱的心髒撲通亂跳,她的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幾乎要克制不住自己下意識揪緊心髒處衣服布料的動作。

  櫻井:「……有。」

  中原中也立刻笑了,嘴角和眼眸都是彎彎的,像小月牙。櫻井被小月牙晃花了眼,心想:要命,難怪兩面宿儺舍不得殺我。

  我也舍不得拒絕中原中也。

  這就是投入太多感情的後果。即使這份感情變質了,危險了,付出的人也會死死抓住對方,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松手。

  正如她現在,一邊無法將中也從未來的中原先生身上剝離出來,一邊又不能否認中原中也的話。因為現在的中原中也,和未來的中原先生,確實算不上同一個人。

  他得到了櫻井的回應,手指再度勾上櫻井指尖。櫻井抖了抖眼睫,但是這次沒有避開中原中也了。

  中原中也沒有再像剛才那樣盯著櫻井,他也像是害羞一般,移開了目光:「那你,什麼時候回去?」

  櫻井:「……明天。」

  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櫻井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未來的中原先生啊!

  要怎麼和中原先生解釋他腦子裡有兩份記憶?

  不不不,自己到時候不如先想辦法解釋一下為什麼自己會和港口mafia前前首領的女兒同姓還長得那麼像的事情?

  不管哪一件事情聽起來都很讓人頭禿。

  中原中也怔了怔,隨即失落的低語:「明天就走啊?」

  櫻井:「嗯,明天就回去。我離開太久的話,那邊會出問題的。」

  她還沒有忘記自己在現世的處境家裡的夏油傑姑且不談,剛談好的老板太宰治可還等著自己呢!

  還有個臨時老板齊木空助。

  中原中也不說話,指尖卻稍微用力,手指穿過櫻井的指縫,虛虛的與她五指相扣。櫻井試圖動一下手指,她剛蜷縮起指節,中原中也立刻用力收緊手指,牢牢將她的手掌扣在原地。

  櫻井提醒他:「中也,我該睡覺了。」

  中原中也閉著眼睛:「我睡著了。」

  櫻井原本還因為我和好朋友牽手了這個認知,而略微有點別扭。但是中原中也睜眼說瞎話的回復,一下子又把她逗樂了。

  她干脆上半身往後仰,躺在中原中也床上:「中也,你再不松手的話,我就要在你床上睡覺了。」

  櫻井覺得中原中也臉皮很薄,聽到這句話之後應該就會立刻松手了。

  結果沒想到,中原中也聽見這句話後五指收攏得更緊了他甚至還轉了個身,臉無限的湊近了櫻井。

  他的呼吸也是熱的,落在櫻井蒼白冰冷的臉頰上。櫻井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後挪。

  然後中原中也又湊近了。

  這次櫻井有了心理准備,沒有被嚇到,也沒有往後挪。兩人保持著半身側躺在床上,五指相扣的姿勢,互相對望。

  櫻井眨了眨眼:「中也。」

  中原中也紅著臉頰,手指尖輕輕摩挲櫻井的手背骨節:「嗯?」

  櫻井:「好近啊。」

  中原中也:「嗯。」

  櫻井:「……你要不要說點別的?」

  中原中也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他早就知道櫻井是要走的,所以除了舍不得之外,其實並沒有別的什麼情緒。

  但是櫻井看起來很想要他說點什麼。

  中原中也絞盡腦汁的搜刮自己那點浪漫細胞,然後他往櫻井的方向更近的湊了湊:「要接吻嗎?」

  櫻井:「……哈?」

  等等!雖然未來的中原先生是個食肉系沒有錯!但是現在的中原先生不應該還是個十五歲的純情少年嗎?

  剛告白就問可不可以接吻是什麼進度??

  純情少年你人設崩了你知道嗎?

  沒有立刻得到回應,中原中也眼睫往下垂,失望道:「不接吻嗎?」

  櫻井:「……你從誰那裡學的?」

  中原中也:「白瀨。他們談戀愛的時候,我看他們都會偷偷在屋子裡接吻。」

  櫻井:「……」

  媽的,她遲早要把那幾個教壞純情少年的家伙吊起來打!

  中原中也偏過頭,因為他的動作,橘色短發在床單上磨蹭的輕微的沙沙聲:「櫻井不親嗎?」

  他們實在湊得太近了,中原中也說話的時候,熱氣落到櫻井的鼻尖和唇上,給她一種已經被親到了的錯覺。

  櫻井立刻紅了眼尾,酥酥麻麻的感覺從唇瓣一路竄上頭皮。她聲音不自覺變得軟而顫抖起來:「不……不親。」

  她伸出手擋在中原中也和自己中間。

  隨後櫻井感覺到了中原中也柔軟的唇貼到掌心。

  他的唇是熱的,櫻井的手心不知道為什麼,也變熱了。明明沒有接吻,卻也櫻井有種呼吸困難,興奮過度的錯覺。

  她蜷縮起掌心,握成拳。中原中也好似還沒有察覺自己對櫻井的刺激有多大,他又往櫻井的方向蹭了蹭,橘色短發的發尾幾乎要戳到櫻井的臉頰。

  櫻井往後退,聲音小小的:「太近了,中也。」

  中原中也立刻聽話的停在原地不動了,鑽藍色眼眸裡浸著水光,那點水光又在燈光和隱約月光的折射下,變成更多細碎的,星星一樣的光。

  他這麼聽話,聽話得讓櫻井覺得心髒都在因為中原中也的眸光而撲通亂跳。

  她握緊的拳頭立刻抵在了胸口,心跳急促的撞著胸腔和骨頭。櫻井疑心角色卡是不是要犯病了,負責為什麼心跳得這麼快?

  呼吸是熱的,心跳也是熱的,她的視線裡落滿紅色交錯的溫度,唯有中原中也鑽藍色的眸子是無比清晰的冷色調。那點冷色調幾乎要占據滿櫻井的心跳聲

  她忽然意識到心跳聲不止是一道,原來更加熱烈的另外一道心跳,來自中原中也的胸腔。

  他們明明沒有接吻。

  可是櫻井覺得自己好像要被熱氣捂死了。她好像沒有視覺,又好像視覺全讓觸覺占滿了。

  熱的,暖的,他的頭發,臉頰,脖頸,手掌柔軟的,帶著點繭子的,亦或者是粘膩的貼蹭。

  櫻井抓住了中原中也的頭發,比她上次觸摸到的更順滑,纏在指節間。

  櫻井睜開眼,抬手隨意把自己手臂上粘著的試管扯下來。

  齊木空助的眼珠子黏在電腦屏幕上,但他沒有回頭卻也能猜出櫻井在做什麼,道:「小心點哦!雖然你是神,但亂扯那些東西也很危險的。」

  手指按下最後一個回車鍵,齊木空助側過頭,似笑非笑的看向櫻井:「百分之七十二,你收集情緒值的速度比我想像中的快很多。」

  櫻井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明明手是冰冷的,但是手指觸及皮膚的瞬間,她有一種自己指尖滾燙的錯覺。

  這樣的錯覺讓櫻井動作停頓了片刻,也沒有回答齊木空助的話。

  齊木空助指了指自己手邊的資料夾:「關於東京咒術高專,還有瑪奇瑪的資料。這兩個勢力可都不簡單啊,花了我不少功夫。」

  櫻井走過去拿起資料翻了翻,以她的記憶力,粗略的翻看已經能大概記住。

  櫻井:「那個咒靈呢?」

  齊木空助向著另外一台電腦努了努嘴,微笑:「因為覺得他的構成很有意思,所以就試著解析了他的成分壓縮進信息世界了。」

  「我在這裡面為他構築了一個信息繭房,想測試一下他對人類的反應。」

  櫻井隨意的掃了一眼,既不同情,也不覺得齊木空助做得過分。

  弱者在某些地方確實享有特權,但前提是他遵守規則。如果自己不遵守愛護弱小的規則,那麼更強者自然也不會對他遵守規則。

  櫻井:「情緒值應該夠用了。」

  齊木空助點頭:「不過具體怎麼轉換,怎麼創造出第二個神,我還沒有摸索到正確的道路。」

  櫻井:「有問題也可以問我,錢到位的話什麼問題都可以。」

  齊木空助彎彎眼眸:「那交換個聯系方式?」

  櫻井點頭:「可以。」

  從齊木空助的實驗室裡出來,櫻井看了眼手機顯示的時間,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八點了。

  手機上有很多未讀消息,櫻井掃了一眼,都不是需要立刻回復的重要信息。她跳過那些未讀,從黑名單裡把太宰治放出來。

  櫻井:信息到手了。

  太宰治:不愧是花呢,效率一如既往的高。

  太宰治:但我還是有點在意,這次又是誰為你去獲取的信息呢?

  太宰治之前給櫻井吃的芯片有特殊的定位功能,這算是兩個互相警惕的人約定成俗的安全感。

  櫻井翻了個白眼,十指翻飛迅速在手機屏幕上打字。

  櫻井:一個朋友。

  太宰治:男朋友嗎?

  櫻井:你猜?

  太宰治:花的話,感覺女朋友也不是不可能。

  櫻井:……如果你有這方面的興趣,只要工資加到位,我也不是不可以變成男性。

  太宰治:花醬,再說這種惡心的話,你就沒有年終獎了哦

  櫻井撤回了一條消息

  她在附近的便利店買了一袋開口包,用牙齒撕開包裝袋後一邊吃早飯一邊往電車站去。

  現在都早上了,櫻井也不打算回去,准備直接去港口mafia先把資料交給太宰治。她正要找個借口讓太宰治給自己把早飯也報銷掉時,手機屏幕上突然跳出一條未讀。

  中原:1

  櫻井盯著那個1,發呆。但是手指卻像有肌肉記憶似的,迅速回復。

  櫻井:111

  中原:12

  櫻井:1

  中原:ok,那我定位子。

  櫻井咬著開口包,盯著手機屏幕,陷入沉思。

  作者有話要說:翻譯一下小櫻花最後和干部啾也的對話。

  啾也:1約嗎?

  櫻井:111可以可以!

  啾也:12午飯可以嗎?

  櫻井:1沒問題

  因為兩個人都是社畜打工人,平時超級忙,約飯或者約泡澡都是在工作時間發消息,為了節省時間以及避免造成不必要的傳聞,所以對話就越來越簡潔,最後變成除了他們兩個之外沒什麼人能看懂的純數字交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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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社畜的日常

  港口mafia的大樓一如既往的沉寂。櫻井因為有太宰治的命令,所以得以一路暢通無阻的上樓。

  在電梯間裡,她遇到了穿一身和服,容貌盛麗的女人。

  櫻井向對方頷首打招呼:「紅葉大姐。」

  「啊呀啊呀」

  紅葉用和服袖子遮住自己的小半張臉,繪著昳麗紅色的眼尾上翹,笑意淺淺:「之前中也和我說你回來了,我還以為他是在和我開玩笑。」

  櫻井強調:「只是暫時回來給老板打工而已。」

  紅葉笑而不語。

  櫻井知道她不信,只好嘆了口氣,看著電梯上明滅起伏的樓層按鍵。她要去頂樓找太宰治,而紅葉是去十二樓。

  紅葉:「我之前一直以為,你會陪著那孩子直到最後。」

  櫻井:「啊……」

  紅葉笑了笑:「所以你們分開的時候,我比誰都意外。」

  叮咚

  十二樓到了。

  紅葉出了電梯,留下櫻井自己一個人撓頭:怎麼回港口mafia之後,感覺每個人嘴裡的自己都是因為對太宰治念念不忘才回來的呢?

  明明是因為工資而已……

  進入太宰治的辦公室,櫻井取出瑪奇瑪的那份資料放到他桌子上。太宰治笑眯眯的看著櫻井:「應該還有一份。」

  櫻井:「老板,那是我私人要求別人去查的東西,和瑪奇瑪沒關系。這個資料就不用上交了吧?」

  太宰治倒也沒有強求:「不用。」

  他低頭翻看櫻井拿過來的資料,櫻井就站在旁邊發呆,走神,算時間。忽然耳邊響起太宰治的聲音:「你中午約了中也吃飯?」

  櫻井眨了下眼,迅速回神:「約了。」

  太宰治:「你和中也的關系倒是十年如一日的好。」

  櫻井:「……你好陰陽怪氣哦。」

  太宰治單手按著資料的某一頁,鳶色的桃花眼,眼尾上翹,輕輕的瞥了眼櫻井。

  櫻井:「不會又要扣我年終獎吧?」

  太宰治搖頭,啞然失笑:「我在你眼裡就是這樣的老板嗎?」

  櫻井大受震撼:「原來不是嗎?」

  太宰治把資料合上,然後拿出打火機點燃。火光點亮了昏暗的辦公室,也照應在太宰治蒼白的臉上。

  他低垂眼睫,長長的眼睫毛陰影投在冷白色皮膚上。

  櫻井:「還有別的工作嗎?沒有的話我要下班了。」

  太宰治面上冷淡的陰郁略微收斂,抬頭時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暫時沒有了,我請你吃午飯吧?」

  櫻井一愣。她警惕的打量太宰治:「我不搞辦公室戀愛的。」

  太宰治似笑非笑:「嗯?」

  櫻井干咳一聲:「我約了中原先生了。」

  瑪奇瑪的資料被火苗吞噬殆盡了,殘余一點火星搖搖晃晃的,蹭過太宰治指尖,帶來細微的痛覺。他好似對那點痛意毫無知覺,眼眸直勾勾望著櫻井。

  櫻井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抬手一摸自己嘴巴:「我早飯沾嘴上了?」

  太宰治:「……你不臉紅嗎?」

  櫻井納悶:「我為什麼要臉紅?」

  太宰治露出一點失望的神色。他低頭,屈指彈開手指尖上沾到的灰燼:「我一直注視著你。」

  櫻井:「哦,我知道啊。這不是安全感也給了嗎?」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記憶芯片我也吃了,有什麼不對勁嗎?」

  太宰治偏過頭,眼眸裡倒映出櫻井的臉,她看起來是真的沒有理解太宰治失落的點,滿臉的莫名其妙。

  他向櫻井招手。櫻井走到太宰治身邊,單手撐著桌子:「嗯?」

  太宰治捧住了櫻井的臉,微暖的手指蹭著櫻井臉頰。櫻井提醒他:「老板,你這個行為如果不加錢的話,就是職場性騷擾了。」

  太宰治松開櫻井的臉,擺手:「沒事了,你出去吧。」

  櫻井能微妙的感覺到太宰治好像生氣了。他生什麼氣?任務這不是都做完了嗎?

  她一頭霧水的走出辦公室,死活想不明白太宰治還能生什麼氣?難道真的因為齊木空助他以為自己在和齊木空助交往中,所以齊木空助幫自己獲取資料,他生氣了?

  不對,這有什麼好生氣的?

  電梯到樓底了。櫻井走出港口mafia大樓,腦子裡卻還都是關於太宰治的事情。

  他沒事一直盯著我看干什麼?還摸我臉?他在占我便宜?不對,他問我為什麼不臉紅來著……

  櫻井轉頭看了眼港口mafia大樓一塵不染的玻璃旋轉門,因為過於干淨,上面甚至能清楚看見櫻井的倒影:穿著職業套裝的女人面無表情,頭發隨便抓了個馬尾,滿臉都是社畜通宵後喪屍一樣的冷漠。

  臉紅?

  看起來就和這張臉的氣場很不匹配……

  「櫻井?」

  身後突如其來的聲音把她嚇了一跳,櫻井轉頭,看見中原中也正和另外幾個人從大門進來。因為中原中也的這聲招呼,其他人也看了過來,之前那個來接櫻井的白發小哥也在其中。

  櫻井:「……中原先生好。」

  中原中也轉頭和身邊的人低聲交代幾句,隨後大步向櫻井走過來。其他人得到了中原中也的允許,轉身先上樓去了。

  猝不及防看見現世的中原中也,櫻井還覺得有點恍惚和不真實感等等,中原先生有長高嗎?怎麼感覺還是和擂缽街那會兒差不多矮?

  中原中也走到了櫻井身邊,翻飛的大衣衣角輕輕落下:「你來這裡彙報工作嗎?」

  櫻井:「嗯……」

  中原中也低頭拿出手機點了點:「現在十一點半了等我半小時吧,我上去給工作收個尾也差不多下班了,今天下午沒什麼大事,還能順便去泡澡。」

  他看起來態度和以前沒什麼區別。這讓櫻井又覺得有點迷惑:等等,你還記得你以前和我告白過嗎?

  太平靜了吧中原先生!!

  中原中也從自己口袋裡拿出幾張紙幣,塞進櫻井口袋:「順著這條路走一百米左右,有家甜品店,你可以在裡面邊吃東西邊等我。知道你身上沒有錢,算我請你的,不用疊加到債務上面了。」

  櫻井:「……謝謝。」

  中原中也彎了彎唇角,拍拍她肩膀:「不氣。」

  甜品店不支持刷卡,所以中原中也才特意給了櫻井現金。付款的時候她不禁再次感嘆中原中也的細心,不愧是港口mafia最後的良心。

  她點了大份的草莓芭菲和可麗餅,找了個靠窗的空位坐下來開始吃飯。

  店鋪的電視機裡跳出一則新聞,櫻井閑著也是閑著,就隨意掃了一眼:似乎是一所中學發生了地震,教學樓都塌了一棟。

  不過對於日本這個國家來說,地震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日常。沒有死傷,而只是塌了棟教學樓而已,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不過……

  櫻井又看了眼下方的地震地點:這學校名字有點耳熟啊……好像聽房東的外甥提起過?

  仙台市這個地方好耳熟啊。

  甜品店門口響起一連串的風鈴聲。

  櫻井咬著勺子給門口分去一個眼神:是中原中也。

  他還穿著櫻井熟悉的衣服,帽子下橘色自然卷的頭發已經留長許多,可以側扎成一個低馬尾了。

  和氣氛柔軟的甜品店相比,中原中也的氣質過於格格不入了。

  他目光在店內掃視一圈,被他視線所涉及的顧紛紛像鵪鶉一樣縮起了脖子。櫻井抬起胳膊揮手:「中原先生,這裡。」

  中原中也大步向櫻井走過去,風衣隨著他的動作瀟灑的翻飛起來。櫻井不合時宜的走神了一小會兒:話說,為什麼中原先生披在肩膀上的風衣都不會掉呢?

  難道中原先生悄悄用重力把它固定住了?

  中原中也在櫻井對面坐下,長呼出一口氣:「終於完成工作了……這兩天真是夠嗆的。」

  櫻井體貼的把芭菲推給中原中也中原中也擺手:「別,我受不了你那個甜味,能膩死人。我去點個刨冰。」

  說完他起身去點餐。櫻井自己挖了一勺送進嘴裡,小聲嘀咕:「明明是剛剛好也沒有很甜啊?」

  中原中也端著新的一碗刨冰回來了。櫻井瞥了眼他手裡的刨冰:「葡萄味?」

  中原中也:「你想嘗嘗?」

  櫻井搖頭:「隨口問問而已……中原先生喜歡這個口味?」

  中原中也往嘴裡塞了一口刨冰,說話略微含糊起來:「還行吧,就是覺得這個味道比較能接受。」

  兩人吃了點甜品,又轉戰餐廳。

  中原中也提前定了溫泉酒店,吃完飯就能直接去泡澡。飯都是櫻井愛吃的也有中原中也愛吃的,有錢就是可以為所欲為。

  櫻井的窮神buff對同類就會打折扣,所以中原中也的工資卡也沒有因為櫻井遭過什麼飛來橫禍,勉強算是平安。

  不管什麼季節,泡溫泉都是最舒服的。

  尤其是吃飽飯後泡溫泉。

  櫻井頂著熱毛巾泡在熱水裡,沉迷於人類的偉大發明。

  一牆之隔,中原中也的聲音傳了過來:「你這次回來會一直留在港口mafia嗎?」

  櫻井:「不會吧,相當於打臨時工了。」

  中原中也沒說話,一時間只聽見水流安靜而節奏性的聲音。櫻井偏過頭看了眼牆壁所謂牆壁,其實只是一塊拉起來隔開湯池的竹排。

  櫻井:「中原先生。」

  中原中也:「嗯?」

  櫻井皺著眉,猶豫了兩秒:「……沒什麼。」

  隔壁傳來水聲,好像是中原中也站起來了。緊接著櫻井聽見頭頂傳來中原中也的聲音:「你剛剛說什麼?」

  櫻井抬起頭,看見中原中也從竹排上面冒出個被溫泉泡紅的腦袋,正關切又疑惑的看著自己。

  他的長發末端被打濕了,黏在肩膀和鎖骨上。

  櫻井一愣,然後錯開視線,語氣飄忽:「我剛剛說……酒店提供下午茶嗎?」

  作者有話要說:這波啊,這波是暗搓搓的修羅場,首領宰的無聲較勁bushi

  營養液滿六千了,等我這這幾天緩緩再寫營養液的加更哽咽先別灌了我真的寫不完了嗚嗚嗚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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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社畜的日常

  中原中也歪了歪頭,貼在肩膀上濕漉漉的頭發,也隨著他的動作而輕微的挪動:「你有想吃的嗎?可以讓他們送。」

  櫻井:「……送點甜品吧?想吃芒果千層。」

  中原中也:「行。再給你拿點可樂?」

  櫻井:「好。」

  中原中也的腦袋又縮回去了,水流聲重新平靜起來。

  櫻井整個人沉下水面,咕嚕咕嚕冒著泡泡:救命!為什麼我問不出口?

  不過想想問這種事情真的很奇怪吧?就是對著自己的好朋友問你是不是喜歡我什麼的中原先生是不是也因為覺得太尷尬了所以才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

  不不不,中原先生演技很差,所以不存在這種可能性……

  侍者推著小推車把甜品和飲料拿了上來,冰鎮過的可樂與紅酒冒著寒氣。

  她將食物擺在溫泉邊:「請慢用。」

  等到侍者離開,櫻井才慢吞吞從溫泉裡冒出頭。

  她剛一冒出頭,抬眸便對上中原中也一言難盡的眼神。

  櫻井:「……」

  披著浴衣的中原中也:「……」

  櫻井一下子又蹲回去了,溫泉面上咕嚕咕嚕冒出一連串泡泡。

  拿著紅酒的中原中也不明所以:「你不來吃東西嗎?」

  櫻井再次,慢吞吞的把腦袋冒出來。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水,仰起頭看著中原中也,中原中也還是那副摸不著頭腦的表情。

  中原中也:「怎麼了?感覺你今天奇奇怪怪的。」

  櫻井:「……沒什麼。」

  中原中也把自己的酒開了,然後又給櫻井把可樂瓶子擰開:「那你過來拿吃的啊,你跑那麼遠干什麼?」

  說完,他將手裡的可樂往櫻井的方向遞了遞。

  櫻井看著中原中也臉上絲毫不作偽的疑惑表情,猶豫了兩秒,然後蹲在水裡蹭了過去。

  中原中也忍不住嘲笑:「你怎麼跟個青蛙一樣?不要被首領那家伙傳染了奇奇怪怪的習慣啊。」

  好不容易蹭近了。櫻井伸出胳膊迅速接過中原中也拿著的可樂瓶子。

  兩人的手指有了短暫的接觸,中原中也的手指是干燥溫暖的,和櫻井濕漉漉冷冰冰的皮膚形成了鮮明對比。

  中原中也嘶了一聲:「你手好冰。」

  櫻井窩在溫泉裡,含糊的嗯了一聲。中原中也偏過頭納悶的看著她兩秒,四秒,八秒。

  櫻井往下沉了沉,下巴淹在溫泉水裡,看似漫不經心在喝水,實則頭腦風暴快要炸了:救命!為什麼中原先生一點變化都沒有?只有我一個人覺得尷尬的時候,尷尬指數直線上升幾百倍了好嗎!!

  過了兩分鐘,岸上傳來中原中也遲疑的聲音:「櫻井你……在害羞嗎?」

  櫻井當即被可樂嗆到。

  她扭過頭看著中原中也,溫泉內部上升的熱氣略微影響了視線,但她可以看見中原中也被浸濕的浴衣下擺,還有蒼白的腳背。

  中原中也的視線比櫻井更高,也看得更清楚。

  但他比櫻井還快移開視線,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想法碾壓過去,好像剛炸開一場盛大的煙火。

  櫻井咳嗽了幾聲,用只手捂住臉,另外一只手把可樂瓶子遞還給中原中也,咬著後槽牙:「對!我害羞!所以你別在我面前晃,泡完了就快點出去!」

  中原中也出奇的,沒有反駁她,而是拿著紅酒瓶子飛快的出去了。

  櫻井把阻擋自己視線的,濕漉漉的頭發全部撩到腦後,然後爬上岸。她看著籃子裡的甜品,生平第一次對甜食沒有了食欲。

  她意識到一個問題:中原先生……好像真的沒有記憶。他沒有十五歲就認識自己的記憶。

  所以自己穿越過去所遇見的,根本不是這個時空的中原先生?平行時空?

  就和之前阪田銀時還活著的平行時空一樣?

  有些呆滯的蹲在溫泉旁邊,直到發梢滴落的水珠變得冰冷,啪嗒啪嗒落在膝蓋上。櫻井才回過神,連忙起身找了條干毛巾擦頭發。

  想到中原中也可能還在外面等自己,櫻井換了衣服便出去了。

  中原中也果然在休息室等她。

  兩人目光相對,中原中也搶先錯開目光:「……你洗完了?」

  櫻井:「嗯。」

  中原中也拍拍自己膝蓋站起來:「那,今天就到這,先散伙?」

  櫻井點頭如搗蒜:「可以。」

  不行,不能繼續和中原先生待在一起了。

  什麼叫做尷尬社死現場?櫻井覺得自己被八岐大蛇追著打的時候都沒有這麼社死!

  中原中也回到了港口mafia。本來他下午沒有工作應該回自己公寓裡休息的,但是臨時又被無良資本家首領又叫過去彙報工作,等中原中也好不容易應付完工作上的事情,已經是日落西山了。

  他疲憊的下班,准備回去開點酒犒勞一下自己。出大門時剛好遇到中島敦一個人拎著大包小包的生活用品從超市打折區出來。

  中原中也停下車:「中島」

  中島敦聽到聲音,回過頭:「啊,中原先生?」

  中原中也看了眼他手上大包小包的東西:「准備回家?」

  中島敦點頭:「嗯,剛買了點菜,准備回去和鏡花醬一起做晚飯。」

  中原中也開了車門鎖,道:「上車,我順路捎你回員工宿舍。」

  中島敦露出意外的表情:「噯?可以嗎?會不會太麻煩您了……」

  中原中也:「順路,我也要回去一趟。」

  中島敦不好拒絕,順從的提著大包小包上車,有些拘束的坐在了後座。

  中原中也的車自然是好車,從配置到刷漆都明明白白寫著老子很貴窮鬼不配。中島敦屁股剛挨上去,心裡卻已經在擔憂等會要是不小心刮花了皮椅要怎麼賠錢的問題了。

  車座前排傳來中原中也的聲音:「你和鏡花住在一起嗎?」

  中島敦:「嗯……是鄰居來著,因為太宰先生拜托我多照顧鏡花,而且鏡花確實和我很合得來,大家又是搭檔,所以關系比較好。」

  中原中也屈起手指,有節奏的翹著方向盤。中島敦被他敲擊方向盤的聲音擾得有些心亂,不明白中原干部為什麼突然問起了他和鏡花的事情。

  中原中也:「也就是說,你們是關系很好的異性朋友,對吧?」

  中島敦:「……是這樣沒有錯。」

  中原中也敲方向盤的動作頓下:「如果鏡花突然出了點事情,需要問你借一大筆錢,你也會毫不猶豫的借給她嗎?」

  中島敦不假思索:「當然會!如果鏡花醬有困難的話,我的工資卡和信用卡都可以隨便給她用!」

  中原中也略一皺眉:「如果……我是說,如果,鏡花因為你對她很好,所以對你產生了暗戀的想法你會怎麼辦?」

  中島敦臉上表情逐漸由緊張變成了呆滯:「……啊?」

  港口mafia的白色死神,腦子陷入了片刻宕機的狀態。

  鏡花暗戀誰?

  誰暗戀自己?

  為什麼借錢給鏡花鏡花就要暗戀自己?

  不對鏡花應該不會向自己借錢……

  中原中也從後視鏡裡看見了中島敦逐漸呆滯化的臉。他也意識到了自己這個問題的不妥之處他干咳一聲,打斷了這個話題:「員工宿舍到了,你下車吧。」

  「我回來了」

  櫻井有氣無力的拖長了話語尾調,在門口脫了鞋後進屋。

  屋子今天也被打掃得很干淨,常年不在家的刀劍二人組今天卻破天荒的在廳榻榻米上坐著,面對面不知道在看什麼。

  櫻井出聲進屋,鶴丸國永連忙向她招手:「櫻井!快來看!」

  櫻井不明所以,走到他身邊:鶴丸國永和三日月宗近之間擺著數張照片,櫻井粗略一眼掃過去,看見的都是黑不溜秋的夜和一輪不太清楚的月亮。

  她迷惑:「這是什麼?你們去拍月亮了?」

  三日月宗近撓了撓頭,露出爽朗的笑容:「因為看你平時工作實在太辛苦了,我就和鶴丸商量著要不要出去做零工幫你分擔一下。」

  「剛好老板娘說她的侄子在仙台那邊上學,他們學校還缺清潔工和門衛,所以我就和鶴丸去應聘了。」

  櫻井:「所以這些照片……」

  鶴丸國永:「因為晚上光守著學校大門口很沒有意思嘛!所以我就去宿舍裡找學生們玩兒了這是在學生宿舍陽台上拍下來的,他們隔壁學校發生了很有意思的事情呢!」

  「櫻井你沒有看新聞嗎?就是那個因為地震塌了一棟教學樓的學校。」

  鶴丸國永衝櫻井擺出神神秘秘的表情:「我當時看得很清楚哦,根本沒有什麼局部地震,是那所學校裡出現了不得了的東西呢。」

  櫻井額頭上的青筋已經開始在跳了。她深吸一口氣:「你先告訴我,你一個門衛,為什麼會去學生宿舍?」

  鶴丸國永滿臉無辜:「玩兒抓鬼游戲啊!」

  三日月宗近笑著補充:「然後被開除了。」

  櫻井:「……」

  三日月宗近:「但是學校有發給我們部分工資喔!這是我的!」

  高齡刀男從自己袖子裡掏啊掏,掏出一疊辛酸的零錢,遞給櫻井。旁邊鶴丸國永也連忙掏了掏自己口袋,抽出兩張零錢,笑眯眯的遞給櫻井:「我也有哦!全部給你!」

  三日月宗近道:「就是不知道夠不夠,能不能幫到你一點。」

  櫻井接過那兩疊零錢,哭笑不得。她隨意點了點數,安慰兩位大齡付喪神先生:「有幫到我的,非常感謝。」

  「不過下次打零工還是不要跑那麼遠了,太遠的話我和螢丸都會很擔心的。」

  見櫻井完全沒有要生氣的樣子只有表面笑嘻嘻的兩位付喪神直到此刻才終於放松下來。

  鶴丸國永還在試圖講他拍的照片:「櫻井,你看我拍的這個照片,那間學校裡絕對出現了非常可怕的東西哦!你說我們要是假裝除妖師上門,是不是能再賺一筆啊?」

  三日月宗近摸著下巴,道:「但是櫻井工作已經很辛苦了,再跑那麼遠去做其他的工作會不會很麻煩?其實只要櫻井你同意的話,我和鶴丸也可以……」

  櫻井把地板上所有的照片全部歸攏起來:「不行,不可以,想都別想!要打工就給我好好的普普通通的打工啊!不要老是想著搶除妖師的活兒。」

  開什麼玩笑?她浪費了那麼多願力才拼回來的碎刀,能讓他們去跟未知的怪物打架嗎?

  把鶴丸國永偷拍下來的照片揣進腰包裡,櫻井義正言辭:「不准偷偷去賺外快,我還能把你們餓死嗎?實在困難我們還可以去找時之政府商量一下低保戶的事情,困難總比辦法多……啊不是!是辦法總比困難多」

  鶴丸國永:「道理我都懂,所以你為什麼要把我拍的照片私藏?」

  櫻井:「……我先看看是什麼妖魔鬼怪,打不打得過。」

  鶴丸國永笑了:「除妖師會不會把我們記上黑名單?」

  櫻井露出了成年人的險惡嘴臉:「這年頭大家吃飯都不容易,能喂飽自己就不要想餓死的同行了。」

  作者有話要說:所以你看,小櫻花被各大組織記入黑名單不是沒有原因的狗頭.jpg

  以及,從三十幾章就出現了名字,一百多章才正式出場的刀劍組終於有戲份了!為自己的速度落下了感動的眼淚


第118章 社畜的日常

  三日月宗近有點無奈,而鶴丸國永則看起來躍躍欲試。他摸著自己的下巴給櫻井出謀劃策:「我覺得那個東西實力不算很強,如果是櫻井你親自出手的話絕對沒有問題!」

  「就是要跑一趟仙台,先去實地考察一番比較安全。」

  「唔,有道理。」

  櫻井點了點頭,贊同鶴丸國永的話:「還是要謹慎一點,畢竟我現在不是一個人了。」

  這拖家帶口的一家之主可不能出事啊!她這個身份又沒有買保險,真出了什麼事,她連保險賠償都沒有。

  三個人聚成一圈觀察著照片,櫻井總覺得那月亮之下的模糊黑影有點眼熟——但她一時之間又記不起來是在哪裡見過。

  這時候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三日月宗近笑眯眯的看向門口:「你們回來啦?」

  身材高大的魔虛羅站在門口,旁邊是被襯托得比平時嬌小許多的夏油傑——夏油傑和魔虛羅身後,冒出了一顆,兩顆,三顆,小腦袋。

  三日月宗近有些驚訝:「這兩個女孩子是?」

  螢丸從魔虛羅身後跳出來:「她們是夏油先生的養女。」

  那兩個女孩子走了出來,表情有些拘束,把手背在身後。

  「我叫菜菜子。」

  「我叫美美子。」

  夏油傑微笑著解釋:「出去買菜的時候,遇到菜菜子和美美子在找我。她們非要跟過來看看,魔虛羅先生也同意了,我才讓她們過來的。」

  櫻井看了看本就不寬裕的家,嘆氣。

  夏油傑仿佛有讀心術一樣,道:「可能會給你添麻煩,所以我想了想,決定支付一些伙食費。」

  「數額不大,聊表心意。」

  他遞給櫻井一個信封。櫻井接過,掂了掂重量,隨即和藹的看著菜菜子和美美子:「別客氣,就把這當成自己家一樣生活,想住多久住多久。」

  「魔虛羅,你先照顧客人,我去找房東問問隔壁的空房間可不可以租。」

  晚飯是夏油傑做的。櫻井對夏油傑居然會做飯感到十分的驚奇,以至於在他做飯的時候便一直站在廚房門口看。

  從他使用的食材來看,櫻井斷定這次買菜肯定也是夏油傑自己掏的腰包。因為她給魔虛羅的錢根本不夠買這些菜。

  廚房太小,夏油傑和櫻井進去後,就擠不進其他人了。

  魔虛羅站在客廳,擔心的詢問:「真的不用我來幫忙嗎?」

  櫻井擺手:「放心啦!我看著呢,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我會幫忙的。」

  魔虛羅擔心的嘆了一口氣。

  夏油傑垂眸手腳麻利的切著蘑菇,櫻井便斜靠在門邊看,兩臂環抱著自己肩膀,懶洋洋的。

  夏油傑:「我買了禪院老師愛吃的菜……」

  櫻井:「除了甜的那幾個,其他菜其實都不是我特別愛吃的。」

  夏油傑切菜的動作停頓片刻。他幽紫色的眼眸望過來,片刻後,便又若無其事的繼續切菜:「我記住了。」

  櫻井:「其實不用記住。因為我沒有特別愛吃的菜,但也沒有特別討厭的菜……非要說的話,其實只要是正常食物,我基本上都能接受。」

  夏油傑揚了揚嘴角,笑容很淡:「感覺了解到了你一點點。」

  櫻井疑惑:「為什麼會想要了解我呢?其實沒有必要的。」

  夏油傑把切好的蘑菇放進菜籃子裡,直起腰俯視著櫻井。他個子很高,俯視時會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不過櫻井沒什麼反應,看起來還是和平時一樣。

  夏油傑:「櫻井小姐慣來是喜歡這樣玩弄人的感情嗎?」

  「也是,不管是諄諄教導的師生之情,還是我情竇初開的初戀,對櫻井小姐來說都像是游戲一樣無所謂吧?」

  他紫羅蘭色的眸子顏色似乎變得更沉了,幾乎要看不見眼神光。

  說話的時候,夏油傑的眉宇間卻顯得脆弱而緊繃——櫻井意識到那是他精神壓力到了某個極限的征兆。

  她大致能理解這種情況,畢竟咒靈操術這種術式就是很考驗人的心態。不是隨便什麼人類都和她一樣,覺得咒靈味道雖然惡心,卻也勉強可以接受。

  「不是玩弄感情,也不是游戲。非要說的話,是重要的工作。」

  櫻井說話的同時,擠進廚房,擰開水龍頭開始洗蘑菇:「我不會玩弄人類的感情,我清楚的告訴每個人類我是危險的。是你們好奇心作祟。」

  她偏過頭,純黑色眼瞳冷淡的,倒映出夏油傑脆弱的模樣:「是你們好奇,明知道前面是深淵,還非要探頭進去看看。」

  夏油傑如此,五條悟如此,兩面宿儺亦是如此。

  他們好奇又自負,在得到危險的警告後仍舊覺得自己不會被吞噬,所以大大方方的往裡面跳。有時候櫻井根本不能理解人類的好奇心,在好奇之前為什麼不想一想後果?

  連為此粉身碎骨的准備都沒有做好,怎麼能如此輕易的就決定跳下去呢?

  兩人目光對視了一會兒,夏油傑呆怔片刻。他以為這個神明或許會害怕?洋洋得意?還是不屑一顧?

  可是櫻井的臉上只有冷淡。她對人類的一切反應看起來都興致缺缺。

  夏油傑先避開了櫻井的視線,垂眸,嘴巴裡嘗到了一點咬破皮肉的血腥味。

  他聲音逐漸緩和:「我不明白。」

  櫻井:「我也不明白,所以我在試圖去理解。」

  她抬手關掉水龍頭,手腕輕抖,將水瀝干:「人類的生活模式,我在試圖去理解,並努力的和你們共存。」

  「因為這是我的信徒,對我許的第一個願望。」

  *

  「許願吧,許願讓我救你。」

  「許願——花,像人類一樣生活下去。不要再孤單的一個人,像人類一樣去工作,去談戀愛,去交朋友。」

  「……如你所願。」

  她生平第一次擁有信徒,即使沒什麼有用的特殊能力,卻也滿心雀躍的想要為那個男人展示一下。

  「許願吧!金銀財寶——我可以從別人身上搶來給你!」

  「許願吧!名利美人——我可以讓他們迷失心智,全都瘋狂的愛上你!」

  「許願吧!不管是什麼……」

  阪田銀時把紅豆包塞進她嘴裡,無精打采的死魚眼往下垂:「我說,小神明大人,你能安靜點嗎?阿銀的頭都要被你吵炸啦!」

  櫻井捧著紅豆包,嚼嚼嚼,吃東西絲毫不妨礙她說話:「可是我只有你一個信徒,除了滿足你的願望,我不知道自己還要做什麼。」

  阪田銀時無奈:「那你沒有遇到我之前呢?整天都做些什麼?」

  櫻井:「等死。」

  阪田銀時:「……哈?」

  櫻井認真的解釋:「神明也會死的,有時候是遇到同行被吃掉,有時候是被人類的弒神者殺掉,有時候是被其他妖魔鬼怪分食。死了之後思潮又會把我復活,活過來再等著下一次死亡。」

  阪田銀時搓了搓自己胳膊:「嘶——那你就沒有想過做點別的?人類世界那麼多游戲啊,就沒想過來玩游戲?」

  櫻井:「沒有人給我真名,所以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嗚哇!這個味道是什麼?好好吃!」

  「是甜味啦!人類最需要補充的能量之一……喂喂你給我留一口啊蠢貨神明!!!」

  *

  「我吃飽了!甜品真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沒有之一。」

  櫻井滿足的伸了個懶腰,靠在三日月宗近大腿上。

  螢丸嚼著嘴裡的團子,附和的點了點頭:「沒錯!甜品真是偉大的發明!」

  另外兩個來蹭飯的小姑娘同步點頭——因為夏油傑買回來的甜品是真的好吃啊。

  魔虛羅主動把碗收拾了,有點不好意思的對夏油傑說:「真是抱歉,本來你是客人的,結果不僅讓你墊付了飯錢,還要讓你做飯。」

  夏油傑沒有像往常一樣露出隨和的笑意。他慢半拍的意識到魔虛羅是在和自己說話,然後迅速抬頭戴上溫和的笑臉:「沒有關系,畢竟是我住在這裡,麻煩了櫻井小姐。」

  他眼角余光輕輕瞥向櫻井,她曲起一條腿懶洋洋的側躺在三日月宗近腿上,黑色低馬尾蹭得亂七八糟,幾縷短發支棱起來,顯得女人有些呆。

  這是真正的櫻井嗎?

  還是她努力想要成為的樣子?

  是什麼樣的信徒,能讓一位神明甘願違逆自己的本性,背叛自己的種族,非要和人類一起生活?

  神明之偏愛,是如此具有蠱惑性的東西。

  沒有人會不心動。

  「晚上您要一個人睡嗎?」

  魔虛羅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再度和櫻井確認:「不用我或者其他人陪您嗎?」

  櫻井:「嗯,今天晚上要一個人睡。我自己在陽台打地鋪就行。」

  魔虛羅皺眉,露出擔憂的神色:「低落期不是已經快結束了嗎?」

  櫻井:「嗯,快結束了。就是……可能今天晚上會做噩夢。」

  「好吧。」

  魔虛羅沒什麼原則的妥協了,輕輕嘆氣,抬手摸了下櫻井的腦袋:「如果有需要的話,請隨時吩咐我——我永遠在您身邊。」

  櫻井彎了彎眼眸,笑得可可愛愛:「好。」

  魔虛羅雖然妥協了,但心裡還是很擔心。因為櫻井從來沒有拒絕過其他人陪/睡。

  他的神明大人看似強大冷漠,實際上卻是個非常害怕寂寞的人。如果沒有人陪著,她是否又會想起曾經在思潮中漫長無光的歲月?

  她是否會難過?

  一舉一動都被信仰的神明情緒所牽動,魔虛羅也變得低落起來。

  螢丸從臥室後面探出頭,悄悄觀察魔虛羅的表情。

  菜菜子和美美子也從他身後探出頭。

  菜菜子:「他在干什麼?」

  美美子:「他皺眉了,還嘆氣。」

  螢丸稚氣的臉上,露出了成熟老道的表情:「在擔心櫻井大人吧。剛剛櫻井大人說今天晚上她要一個人睡覺呢。」

  菜菜子皺起鼻子,小聲:「可是我和美美子十二歲的時候就不和夏油大人一起睡覺了。櫻井小姐應該二十多了吧?」

  「不一樣啦!」

  螢丸擺了擺手,給兩個新朋友科普:「因為以前夜晚總會有很多鬼怪出沒,他們會分食幼小的神明作為養分。雖然現在櫻井大人已經不是幼小的神明了,但還是很害怕一個人過夜就是了。」

  菜菜子和美美子同時倒吸一口涼氣,相似度很高的兩張小臉上露出了恐懼的表情:「是我想的那種……分食嗎?」

  螢丸:「就是那種,會扯斷手腳,像你們人類吃掉動物一樣的分食。」

  兩個女孩打了個寒戰,同時又因為這個話題,而對那個看起來十分強大的女人生出了幾分憐憫。

  菜菜子小聲:「就沒有人阻止一下的嗎?」

  螢丸撓頭:「因為那時候櫻井大人沒有真名,也沒有同類和朋友,所以沒有人刻意去尋找她的復活點,並耐心保護年幼的神明長大。而且叢林法則向來是弱肉強食,獨身一人的存在會成為食物是很正常的事情。不過如果我遇到了的話,一定會保護櫻井大人的!」

  他握了握拳,語氣堅定。


第119章 社畜的日常

  晚上櫻井一個人睡覺。她以為自己會睡不著,然後發現……果然睡不著。

  臥室和客廳都讓給客人了,櫻井只能在陽台打地鋪。她倒是不擔心生病,她身體好得很,是可以冬天穿吊帶熱褲去爬山的好體質,所以即使是晚上只蓋一條薄毯子在陽台睡覺也完全沒有問題——

  「啊欠!」

  櫻井抱著毯子打了個噴嚏,露出呆滯的表情。

  幾只蚊子從她眼前飛過去,只給她胳膊上留下兩個又癢又痛的紅包。

  蚊子還沒來得及飛起來,就被驅蚊噴霧給噴了正著。

  驅蚊噴霧落下來,刺激性氣味惹得櫻井又打了個噴嚏。她揉揉鼻子,看向站在門口的夏油傑。

  夏油傑黑色的長發披散,穿一件很寬大的黑色短袖,沙灘褲,赤著腳。

  他露出來的胳膊和小腿上都有好看的肌肉線條,看起來就很能打,感覺再戴個草帽就可以去拍海灘雜志封面。

  他把驅蚊噴霧放下,然後變戲法一樣,從身後拿出蚊香和鐵盤。

  夏油傑半蹲下來,在離櫻井稍遠的地方幫她點上了蚊香。櫻井抱著毯子坐起來,揉了揉自己後腦勺:「……謝謝啊。」

  夏油傑抬頭:「不客氣。」

  「你以前也是這樣照顧我的。」

  他在禪院家暫住的那段時間,櫻井對他的照顧確實無微不至,完全是個合格的老師。類似於半夜進屋幫他點蚊香的事情也是常做。

  夏油傑:「我以為你是那種會很好的照顧自己的人。」

  櫻井:「……啊,原來不是嗎?」

  夏油傑瞥了他一眼:「照顧到半夜不點蚊香在陽台打地鋪?」

  櫻井:「……」

  無力反駁。

  櫻井反正也睡不著,干脆坐起來,靠著牆壁抬頭看天空。夏油傑走到她旁邊站著——櫻井剛開始還以為夏油傑會站在那邊不做別的,然後陽台上就亮起了屬於手機的藍屏光。

  夏油傑在玩兒手機。

  櫻井瞥了一眼:身高問題,看不見。

  她拽了下夏油傑的褲腿:「你不去睡覺嗎?」

  夏油傑放下手機,又對櫻井露出假面似的微笑:「沒有讓主人家在陽台打地鋪,我卻睡臥室的道理。」

  他說話的時候,櫻井錯覺自己好像看見夏油傑背後有條狐狸尾巴在一直搖啊搖。

  櫻井:「……雖然我覺得你說的不是真話——算了。」

  她抱著毯子又躺回竹席上,閉上眼睛:「我要睡覺了,你也快點回客廳睡覺吧。你在這裡會干擾到我睡覺的。」

  夏油傑垂眸看了櫻井一眼。

  她閉上眼睛的時候氣質顯得柔和很多,眼皮合攏遮蓋住了稍顯凶惡的死魚眼,那張線條圓潤的娃娃臉使得櫻井看起來年紀都變小了。

  這是一位神明。

  這個認知突然蹦出腦子。夏油傑垂眸看著櫻井閉目的臉龐,他知道櫻井肯定沒有睡覺的。如果睡得著,就不會說剛才那句話了。

  夏油傑:「為什麼要把我撿回來呢?」

  櫻井緊閉的眼皮輕輕一跳:「……一般正常人都會選擇救人吧。」

  夏油傑低語:「你對所有人都這樣嗎?給他一種新生活的假像,然後又將它抽離。」

  櫻井緊閉的眼睛不得不睜開,然後對上夏油傑紫羅蘭色的眼眸。

  他是典型的丹鳳眼,眼尾狹長,整張臉都是典型東方男人溫潤周正的審美。四目相對,櫻井又從竹席上爬起來,表情有點無奈。

  她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在自己腦子裡組織了一下語言,道:「如果你覺得我之前的行為對你而言算是拋棄的話,我向你道歉——想要什麼補償也可以提出來,我看著辦。」

  「我也才開始學著做人,說實話,很多時候你們人類的想法我根本看不懂。」

  「對於我們神明來說,只要有自保能力了就應該離開保護傘去建立自己的領地。庇佑關系是單方面的饋贈,並不構成契約關系。」

  不構成契約關系,四舍五入其實也就是沒有關系。

  夏油傑垂眸,沒有說話。櫻井的目光已經從他臉上慢慢挪到了充當背景板的天空,天是墨藍色,星星一閃一閃的綴在上面。

  過了好一會兒,櫻井才聽見夏油傑的聲音:「我需要自己想一想……抱歉。」

  櫻井:「沒關系,你慢慢想。」

  夏油傑離開了陽台。

  櫻井曲起一條胳膊墊在自己後腦勺底下,繼續看星星。她想:人類就是這麼愛想東想西的。

  但是她又轉念一想:人類壽命就那麼一百年不到,所以想得多點也挺正常的。

  神就不會了。

  神的壽命那麼長,他們可以花幾百年幾千年的時間,專門去想一件事情。如果神和人類結緣,那就要為了這短暫的快樂,而支付余生所有的痛苦了。

  *

  深夜,繁華的歌舞町燈光交錯,招攬生意的陪酒女與牛郎各自使出渾身解數。

  穿著和服的落魄武士,西裝革履的新派人物,奇形異狀的天人,來來往往交錯其中。

  櫻井打了個哈欠,蹲在情趣酒店的招牌底下,黑色短發邊緣凌亂的翹起。

  一個中年女人路過,忽然停下腳步。她濃妝艷抹的臉湊近櫻井,眼睛裡露出精光:「小姑娘,一個人啊?」

  少女是蹲著的,純黑色眼瞳因為困倦而泛著水霧,身上寬松的白底藍花和服明顯經過拙劣的修改,仍舊不太合身。

  櫻井沒有回答她,耷拉著眼皮,開始數從自己腳邊路過的螞蟻。

  中年女人還在孜孜不倦的試圖和她搭話:「小姑娘你餓不餓啊?你要是餓的話……」

  「哇大媽!你眼光能不能好點啊?」

  穿著白底藍花和服的武士從中年女人身後冒出頭來,紅色死魚眼無精打采:「這麼干巴巴的你都下手?不怕賠錢啊?」

  中年女人身體一僵。

  蹲在地上的櫻井打了個哈欠,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走到年輕武士身邊,抱怨:「我快餓死了。」

  阪田銀時掐住她的臉,像揉面團似的挼了挼:「小孩子就要少吃一點,整天吃那麼多也不會長高多少的!」

  櫻井張嘴就在他虎口處咬下,嘴裡含著東西也仍舊說話清晰:「登勢婆婆說了,我還在長身體,應該多吃一點。」

  阪田銀時痛得臉都青了,倒吸一口涼氣甩著手:「松松松嘴!銀桑的手要被咬斷啦你這個笨蛋!」

  趁著他們對話的時候,中年女人灰溜溜的逃跑了。

  櫻井松開嘴,揉了揉自己的下巴。阪田銀時低頭,看見自己虎口上一排細密的牙印,隱約有血跡冒出來。

  他沒好氣的拍了一下櫻井後腦勺:「你是狗嗎?」

  櫻井被他拍得晃了晃,啪嘰一聲面朝地摔下去。在她那張臉撞到地面之前,阪田銀時用刀柄挑住櫻井衣領,輕松的又把她拉了回來:「不要說兩句就鬧脾氣啊你這家伙!都快一千歲了,一鬧脾氣就這個德行。」

  櫻井扁了扁嘴,一只手插在腰間:「你昨天說了今天要請我吃草莓芭菲的!」

  阪田銀時:「哈?你這家伙胃口不要這麼大啊!明明我說的是紅豆包!不要隨便給宵夜漲價!」

  櫻井振振有詞:「明明就是草莓芭菲!」

  阪田銀時:「紅豆包!」

  櫻井:「……那就紅豆包。」

  阪田銀時垂眸看她:「你故意的吧?」

  櫻井蹲下來,仰起圓嘟嘟的臉:「啊,我腳痛。」

  阪田銀時皮笑肉不笑:「……轉移話題的技術太爛了。」

  年輕的神明揪住他袖口,可憐巴巴:「阿銀!背——」

  阪田銀時把袖子從她手心拽出來:「都多大的人了,還背呢!給我自己起來走路啊混蛋。」

  「腳痛而已又不是腳斷掉了……嗚哇!都說了不要突然爬到背上來,阿銀我的腰可是很脆弱的!壓斷了難道你賠嗎?」

  嘴上碎碎念不停,阪田銀時卻仍舊曲起胳膊勾住櫻井小腿,將她往背上托了托。

  櫻井將下巴擱在阪田銀時肩膀上,他的和服上面有奇怪的硝煙的味道。她扯了扯武士的自然卷銀發:「阿銀,你身上的味道好奇怪。」

  阪田銀時:「這是成熟男人的味道啦!你這個小屁孩不懂是很正常的。」

  櫻井:「你衣服餿了。」

  阪田銀時惱羞成怒,轉過頭叭叭:「還不是因為你不給我洗!」

  櫻井嫌棄的用兩只手撐在他肩膀上:「放我下來,我不要你背了,我自己走。」

  阪田銀時嘴角扯起一個冷笑,手臂勾住櫻井的腿彎:「呵,現在想要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年輕人,要學會為自己的選擇做出代價。」

  櫻井曲起一條腿,踩著他的胳膊:「那請我吃草莓芭菲。」

  阪田銀時:「……你做夢。」

  他反手扣住櫻井的腳腕,往下拉,再度輕易勾住她腿彎,背著少女行走在歌舞町燈光交錯的街道上。

  周圍的人來來往往,所有的氣氛都被金錢和暖光熏得曖昧。

  曖昧的氣氛裡走著並不曖昧的人。

  年輕的武士衣服底下藏著血腥氣,藏著傷口。

  他背著自己並不信仰也不強大的年幼神明,每一步都走得無比沉穩。在隱秘的街巷裡,堆積著剛被年輕武士修理過,覬覦神明滋味的天人與鬼怪。

  櫻井放棄了掙扎,重新趴回他背上。

  她的胳膊搭在阪田銀時肩膀上,隨著阪田銀時走路的動作,晃啊晃。

  櫻井:「阿銀,我今天看見有人在大街上接吻。」

  阪田銀時:「這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歌舞町每天接吻的人可是比阿銀我的體毛還要多啊。」

  櫻井無聊的晃著胳膊,道:「阿銀有接吻過嗎?什麼感覺?」

  阪田銀時聲音立刻大了起來:「夭壽啊!你個小孩子好奇這種東西干什麼?快給我把眼睛閉上然後默念三遍忘記那種場景!」

  櫻井捏了捏他的耳朵:「紅了。」

  阪田銀時:「說起這麼純情的話題,阿銀我當然要臉紅啊!」

  櫻井毫不留情的拆穿他:「少騙人了,你這個在枕頭底下藏護士本子的肮髒男人!」

  阪田銀時:「……都說了不要隨便翻男人的枕頭底下啊小兔崽子!!!」

  *

  正在客廳裡打地鋪的魔虛羅,聽見陽台傳來細微的囈語。他側耳仔細去聽,隨即清楚聽到櫻井在夢裡中氣十足的罵了一句:「呸!肮髒的三流武士!」

  魔虛羅:「……」

  這,是算睡得好,還是睡得不好?

  都能做夢了,應該算是——睡得還不錯吧?

  櫻井頂著兩個黑眼圈醒了。

  她感覺自己好像睡了,又好像沒睡,胳膊上的紅包從兩個增多到了五個。

  「早上好——」

  櫻井耷拉著眼皮,無精打采的舉了舉手:「早上好……」

  夏油傑湊近,看了眼她的臉色:「你昨天真的有睡覺嗎?」

  櫻井:「我覺得自己好像睡了,又好像沒睡。」


第120章 社畜的日常

  總而言之,就是睡了個寂寞。

  明明睡過覺但是困得像是沒有睡一樣。

  櫻井揉了揉眼睛,嘆氣:「出門,工作。」

  夏油傑:「吃了早飯再走?」

  她看見桌子上夏油傑做的早飯,有點意外:「你還做了早飯啊?」

  夏油傑:「——你以為我不會做?」

  櫻井搖頭:「知道你會做飯,但是沒想到你會在我家裡當廚子……說實話,我還以為你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先把我拉入追殺名單。」

  雖然從櫻井的角度來看,她是在夏油傑已經有自理能力之後才離開了夏油傑。這在神明的圈子裡不算什麼大事,甚至不能算難過的事情。

  這說明庇佑你的神明認可你已經是可以獨立生存的大人了,才會和你分開。

  但是對於人類來說,好像不管變得多麼強大了,只要離開監護人,都是一件遲早要讓人後悔難過的事情。

  夏油傑側過頭看著櫻井,沉默片刻,開口:「昨天我想了很久。」

  櫻井:「啊……」

  夏油傑:「我一直覺得,咒術師的不幸都是由詛咒造成的。只有不存在詛咒的世界,才能讓咒術師安全的生存。」

  櫻井:「哦……」

  夏油傑繼續說:「我想要創造只存在咒術師的世界。如果沒有普通人,就不會誕生詛咒。」

  「沒有詛咒,我的朋友,老師,同學,就不會慘烈的死去。」

  櫻井想了想,居然覺得夏油傑這個思路好像沒什麼問題。雖然違背了人類的生存法則,但在邏輯上居然還是順的。

  她坐下來咬了一口煎蛋,繼續聽夏油傑說。

  夏油傑:「但我很快發現,這個世界上不僅僅存在咒術師。」

  「橫濱的異能力者,東京的王權者,各地恐懼滋養的惡魔,甚至還有地下世界交錯勢力衍生出來的火焰能力,和替身使者。」

  「這個世界太大了,大到我甚至無法單純用普通人和咒術師的標准來劃分二者。」

  櫻井嚼吧嚼吧吃著煎蛋,聞言連連點頭。

  可不是嘛!夏油傑嘴裡說的這些勢力,每個她都去打過工。有好幾個倒霉蛋破產了。

  夏油傑給她倒了一碟醬油。

  櫻井大為感動,一邊蘸醬油一邊問:「那麼現在呢?在見識到更廣闊的世界之後,你打算怎麼辦?」

  夏油傑垂眸,輕聲:「我覺得有些累了,暫時不想思考。你還需要信徒嗎?」

  櫻井差點被自己嘴裡的雞蛋噎到。

  她錘了錘自己胸口,費力的將那口蛋咽下去:「你不想思考和成為我的信徒有什麼關系?」

  「我不收人類信徒的!如果你只是想找個寄托的話,我可以給你介紹別的神,保證靠譜,來路可循。」

  夏油傑長長的眼睫一抖。他暗而無光的眼眸轉向櫻井:「你還想把我推給什麼神呢?」

  他的語氣很平靜。但這樣平靜的語氣,卻給櫻井一種自己是個剛騙完無知少年的負心漢。

  事實上也確實騙了。

  所以說假酒誤人。

  櫻井揉了揉自己的額角,感覺太陽穴都突突的脹痛起來。

  她道:「你可以先留在我這……信徒就不必了,我的信徒確實很少,但也沒有擴張的必要。」

  夏油傑眨了眨眼,剛剛怨婦般哀幽的眼神瞬間消失,變成了禮貌的微笑:「那我就留下了。」

  他笑起來很好看,而且這次笑容比之前的假面真心不少。櫻井能看得出來,夏油傑確實是有點迷茫。

  她小聲嘀咕:「狐狸吧?這個家伙……」

  夏油傑:「你說什麼?」

  櫻井挺直背:「我說上班要遲到了,再見!」

  走出公寓大門時,櫻井看了眼樓下空蕩蕩的書店。房東小姐一個人百無聊賴的在翻書——她抬起頭,不期然與櫻井對上目光。

  房東:「去上班啊?」

  櫻井:「嗯。」

  她又往裡面瞥了一眼,沒有看見熟悉的身影。

  櫻井問:「經常來這借碟片的那個小朋友不在嗎?」

  房東小姐:「你說順平嗎?他最近好像要轉學去東京,所以沒辦法來了。」

  「說起來,昨天那孩子還來找過你呢,只可惜你家裡沒有人。他等了你很久,最後還是他老師勸他回去的。」

  轉學去東京?

  這麼快就被東京的咒術學院找到了?

  櫻井感到些許意外,但也並不算很驚訝。她隨口問了一句:「順平的老師是什麼樣的啊?我都沒有見過。」

  房東小姐微微皺眉:「是個奇怪的女人。穿著巫女服一樣的裝束,臉上還有一道很嚇人的傷疤……不過說起話來倒是很溫柔。」

  櫻井想了想,沒記起來有這麼一號人。

  但她很快便將此事拋之腦後,揮揮手同房東小姐道別。

  打開手機,櫻井果然看見了太宰治發來的信息。

  む太宰治:我看完瑪奇瑪的資料了。

  太宰治:還是要麻煩花醬跑一趟東京哦~我想知道瑪奇瑪到底在找什麼。め

  櫻井看著那行信息,微微皺眉。她合理懷疑太宰治就是故意的——這家伙明明知道她在東京仇家超級多。

  む櫻井:……非要我去不可嗎?

  太宰治:因為花醬是最合適的人選呢。

  櫻井:貓貓無語.jpg

  櫻井:你到底在生什麼氣?

  太宰治:沒有生氣。

  櫻井:……

  櫻井:貓貓跳起來給你一拳.jpg

  太宰治:花醬,襲擊上司的話是沒有年終獎的。め

  看著最後那行字,櫻井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行吧,老板說什麼就是什麼,在下份工作沒有著落之前先干著吧。還能拋家棄口跑路不成?

  む櫻井:食宿費。

  太宰治:我報銷。

  櫻井:ok

  太宰治:任務結束後可以一起去泡溫泉哦

  櫻井:貓貓懷疑.jpg

  櫻井:你想在溫泉裡謀殺我?

  太宰治:……め

  看著太宰治最後發來的一串省略號,櫻井確實滿腦子問號。但她不敢給太宰治發問號,怕這個無良老板又扣她工資。

  櫻井小聲嗶嗶:「太宰治的心怎麼比海底針還難猜?」

  她火速去訂了前往東京的動車,順便和魔虛羅他們發消息,告訴他們自己最近要出差,看好家裡兩把老弱病殘但能跑的刀,別再把本體磕出個什麼豁口來。

  想了想,櫻井還是把中原中也從聯系人裡面找出來。她和中原中也的對話還停留在之前中原中也約她出去吃飯的界面。

  む櫻井:探頭.jpg

  中原:1

  櫻井:?

  中原:今天休假。

  櫻井:哦……

  櫻井:昨天給你造成困擾了,抱歉。

  中原:貓貓呆滯.jpg

  中原:你要是生活實在困難,可以和我直說。め

  櫻井立刻反應過來——中原先生這是以為自己又生活困難,但因為借太多了不好意思向他開口,所以在溫泉裡才反應異常。

  嗯……該怎麼說呢?

  不愧是中原先生的腦回路。

  雖然沒有全對,但居然也沒有全錯。

  有了能現成避免尷尬的借口,櫻井順勢承認。她隨便找了個借口,說自己的經濟危機已經解決。

  好騙的中原先生毫不懷疑,還叮囑櫻井不要太勉強自己——她會窮又不是她想的。

  櫻井沒有和中原先生說另外一個中原中也的事情。如果說了,她和中原先生的關系勢必會變得更加尷尬。

  她的感情關系已經是一團亂麻了,要是再把中原先生也拉下戰場,櫻井覺得自己可以收拾收拾離開這個時空去生活了。

  櫻井訂的是明天的車票。在去東京之前,她先去找了趟齊木空助——

  齊木空助的實驗室換了個地方,不再是之前的地下私人研究場,而是換成了更高級別的政府大樓。

  環顧四周明顯變得更貴的儀器,櫻井感嘆:「你搶銀行去了?」

  齊木空助笑眯眯:「剛好有政客對我的研究感興趣而已。」

  櫻井想了想,認真的給齊木空助提建議:「要不然我投資給你吧?」

  齊木空助臉上的笑容一僵。他兩腳蹬地推著辦公椅往後劃,遠離了櫻井:「雖然我對研究窮神確實有點興趣,但我對破產可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櫻井不死心:「你不是號稱天才研究家嗎?只要有你這顆聰明的大腦,你是不會破產的。」

  齊木空助沒好氣道:「在位面管理局破產之前,我也是這麼想的。」

  櫻井:「……」

  糟糕,沒辦法反駁。

  「如果你是來看神明研究的話,今天恐怕不行。」

  齊木空助知道櫻井沒事干是不會白跑的。他拿起一個遙控器,抬手對著屏幕一按:「情緒值現在還沒有完全轉換,連第一階段都還沒有完成。」

  隨著遙控器按下,牆壁上升,露出後面透明的培養皿。

  裡面糾結纏繞著人類肉眼無法看見的能量,正在不斷被垂入其中的轉換器提純轉入另外一個容器中。

  另外一個容器不是透明的,櫻井也看不清裡面有什麼。

  櫻井:「我不是來問這個的。」

  齊木空助挑眉,有些意外:「那你是?」

  櫻井:「上次我收集情緒去的那個位面,位面坐標給我。」

  齊木空助挑高的眉慢吞吞降下來:「可以。」

  「讓我猜猜,你或許在那裡有舍不得的人?」


第121章 社畜的日.常

  在齊木空助說出這句話的瞬間,整間實驗室的氣氛陡然發生變化。

  櫻井還是那副不上心的懶散社畜表情。但是齊木空助知道,再說下去可能就會危險了。

  這位三流神明對人類的寬容底線非常奇怪,至少目前為止齊木空助還摸不明白櫻井對於人類寬限的界限在哪裡。

  所以他非常明智的轉移了話題:「這是坐標。」

  隨著齊木空助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擊,他眼前的空氣中被投射出淡藍色光屏。

  上面用紅色標記了一個坐標點。

  整幅屏幕交錯復雜,就算是計算機專業的學生也未必能看懂它。

  櫻井目光落在那個坐標上。她看懂了,並且背下了那個坐標——之前因為先入為主的認為自己是到了過去,櫻井甚至沒有仔細看過坐標。

  現在對比一下,確實能看出並不是同一條世界線的延伸。

  舉個更通俗易懂的例子,就像是漫畫裡作者總喜歡畫個處境完全相反的if線一樣,現實裡也存在著這樣的平行時空。

  櫻井就是被傳送到了那樣的平行時空。

  她略微頷首:「我看完了。」

  見櫻井要走,齊木空助連忙補充了一句:「你記得要支持我的神明研究啊!」

  櫻井:「你別忘記給我打錢就行。」

  離開齊木空助的研究室,櫻井獨自漫無目的的走在街道上。

  她從齊木空助處得知了平行時空的坐標——然後呢?

  櫻井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找中原中也。

  情感上來說,櫻井投注的是中原先生。中原中也是因為中原先生才變得特殊的——所以她對中原中也的特別反應,也應該是因為中原先生?

  按照櫻井一貫的性格,這種時候就應該避免麻煩,直接封死自己進入平行時空的路。

  但是現在,櫻井在猶豫。

  只要腦子裡一升起徹底杜絕見到中原中也的可能性——她的指尖就開始發燙,少年橘色絲緞一樣的發絲好像又纏繞其中。

  櫻井的眉心狠狠跳了跳。

  她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然後仰頭;頭頂是明晃晃的太陽,刺得人無法睜開眼睛。

  櫻井試圖辨別指尖的熱度是否是太陽帶來的錯覺。

  但她在仰頭的一瞬間,又不自覺做了多余的事情。

  櫻井穿越了——

  作為神明,她當然有穿越時間或者空間的能力。只是在曾經的某一次失誤中,櫻井明白了就算可以穿越時間,該發生的事情仍舊無法改變這一事實。

  周圍現代化的高樓仿佛破舊牆紙一樣被撕下。各種繁雜的吵鬧聲入耳,櫻井抬眸時正好看見一個狗頭穿著警服從自己眼前路過。

  她眉頭一皺,下意識的抬腿把對方踹飛。

  突遭橫禍的汪星人一聲慘叫,他的同伴立即拔出腰間武器:「大膽地球人!居然敢對我們汪星人動手,你……」

  櫻井沒有聽他逼逼叨叨,轉頭打量四周:江戶時代的老舊建築鑲嵌在高樓大廈之中。

  行人有的穿著浴衣,有的穿著和服,還有人西裝革履,也有人奇裝異服。

  是她熟悉的歌舞町。

  抬手摁住汪星人狗頭摁進地裡,櫻井隨手消除了對方的記憶,拍拍手朝著自己熟悉的地方走去。

  登勢酒館樓上就是阿銀萬事屋——牌子和櫻井記憶裡的一樣落魄,但又和她記憶裡的不太一樣。

  櫻井更熟悉那個她和阪田銀時輪流寫的木牌。

  而眼前木牌明顯所有的字都出自同一人之手。

  她只瞥了一眼,很快收回自己雜亂的心神。

  抬腿走上木制台階,剛到二樓的拐角處,櫻井還沒來得及敲門,一只巨大的白色狗頭撞破門冒了出來!

  猝不及防,被迫和大狗干瞪眼的櫻井,保持著准備敲門的姿勢,陷入了沉思。

  這是……狗?

  魔獸?

  替身攻擊?

  大狗身後傳來咋咋呼呼的聲音。

  「都怪阿銀不過定春吃肉的阿魯!你看定春都生氣了!」

  「明明是你把它砸出去的吧?不要給我睜眼說瞎話啊你這家伙!」

  「門!門啊啊啊——登勢婆婆會殺了我們的!!」

  ……

  那只巨大的狗頭被人拖了進去。

  揪著狗尾巴的少女從大白狗身後冒出頭:「阿銀,我們好像有客人來了阿魯……」

  「哈?客人?什麼客人?」

  阪田銀時拖起地板上被砸爛的木條,也探出頭:「哇客人你也看到了吧?我們現在可不方便接客哦!如果要委托的話……」

  他的話戛然而止,赤紅色死魚眼瞪得前所未有的大。

  櫻井抬手,打招呼:「早上好,阿銀。」

  一個簡單的稱呼,立刻讓神樂和志村新八同時豎起了耳朵。

  志村新八的眼鏡閃過一道八卦之光,眼神不斷在自己上司和那名陌生女子之間打轉——

  相比之下,神樂就要光明正大得多。

  她扭過頭振振有詞:「阿銀!這是你的前女友吧阿魯?」

  阪田銀時打了少女後腦勺一拳,佯怒:「什麼前女友!不會說話就閉嘴!」

  他悄悄的瞥了櫻井一眼。這一眼立刻被志村新八和神樂察覺。

  神樂還要再嚷嚷些什麼,志村新八以此生最快的手速,衝上去捂住她的嘴。

  頂著被神樂一拳打飛的危險,志村新八表現出了一個未成年人的靠譜之處:「阿銀!你和這位客人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談吧?」

  「我和神樂去樓底下等你!你們慢慢談——我們就不打擾你了!」

  「唔唔唔——」

  志村新八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神樂拖下樓。他剛一松手就被神樂踩扁了腳趾,痛得臉色扭曲。

  神樂沒好氣道:「新八唧也太沒用了!這種時候只會給我拖後腿阿魯!」

  志村新八抱著自己的腿呲牙咧嘴:「你這家伙沒資格說這種話!你是不會讀氣氛嗎?那明顯是阿銀以前的熟人啊!」

  「誰都有一段不想為人所知的過去,我們這種時候就不要去給阿銀添亂了!」

  與此同時,樓上。

  久別重逢,算不上多喜悅,但也絕對不平淡。

  屋子裡的沙發還沒有壞,阪田銀時讓櫻井先坐著,自己去給她倒點水。

  趁著阪田銀時去倒水的功夫,櫻井目光忍不住一直往定春身上瞥。

  是狗吧?

  正常的狗有這麼大嗎?

  但不管怎麼看都是狗啊……

  所以說狗到底是為什麼能長這麼大?

  「喝茶還是?」

  「草莓牛奶。」

  「……那個沒了,都被定春——」

  櫻井一抬眼皮,鎮定自若:「冰箱冷藏第三層紙皮後面。」

  阪田銀時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哦。」

  由此可見,太過於互相了解也並非什麼好事。

  阪田銀時給櫻井倒了一杯草莓牛奶,在她對面坐下。

  他表面鎮定,目光三番四次,偷偷瞄向櫻井——和記憶裡略顯稚氣的少女相比,面前的櫻井已經完全是個成年人的氣質了。

  看來正如她所說的那樣,像一個獨立的成年人一般好好生活著。

  阪田銀時:「我以為你永遠不會回來了。」

  櫻井捧著草莓牛奶,小聲:「為什麼?」

  阪田銀時愣了愣,然後轉開臉:「你不是已經說過原因了嗎?」

  「我不是你的阿銀。」

  *

  那是一個雨夜。

  在歌舞町彌漫著潮濕香氣的街道上,頭痛欲裂的阪田銀時遇見了迷茫無措的年輕神明。

  點著暖黃燈光的窗戶紙裡飛出妓/女嫵媚的笑聲。大雨把世界都揉捏成濕漉漉的可憐模樣。

  而櫻井就是這可憐世界裡最可憐可愛的一部分。

  她渾身都濕透,和阪田銀時被迫接受的,另外一個自己記憶裡的少女如出一轍。

  阪田銀時幾乎是在與她雙目對視的瞬間,無法自制的升起一股憐愛。

  他在被登勢婆婆救活後昏暗沉悶的數年時光——完全被另外一種記憶填滿。

  那是另外一個自己。

  在被登勢婆婆撿回去之前,先遇見了和自己一樣倉皇逃跑,猶如喪家之犬的年幼神明。

  不知道是出於什麼樣的心態,明明已經是強弩之末了,還要拿起刀趕跑鬼怪。

  於是那被救的年幼神明便黏上了自己。

  「給我取個名字吧?」

  「給我取個名字吧!」

  ……

  她反復念著這句話,不知疲倦。

  自己實在是被她纏得煩了,於是扯過他人上墓用的白色雛菊,給年幼神明起了真名。

  櫻井花。

  他不知道起了真名就會變成信徒。後來成為信徒之後也覺得無所謂。

  他親手殺死自己的老師,也徹底失去了自己的朋友。天人仍舊降臨在這個國家,而和平卻也已經不再需要攘夷志士。

  他只是一把被時代拋棄的刀,然後遇到另外一個被時代遺忘的神明。

  即使嘴上說著最討厭你了,你好麻煩啊。

  但是被需要的時候仍舊很開心。夜裡被少女緊緊保住腰的時候,感覺心髒也像懷抱一樣被填滿了。

  想保護她。

  要讓她平安長大。

  讓她活著去看看更多的風景——

  給她的生命帶去除了出生和死亡以外的事物。

  抱著這樣的念頭,兩個人開始一起生活。從剛開始磕磕碰碰的磨合,到後面一起雞飛狗跳的生活。

  年幼的神明明白了金錢的重要之處,也學會了軟著聲音去靠臉賒賬。

  這些柔軟的記憶伴隨著信徒的印記,一點一點填進阪田銀時的心髒和大腦。他聽見另外一個自己的臨終遺言。

  【很抱歉我死得這樣早,卻還要給另一個自己留下這種爛攤子。】

  【但我熟悉自己。所以我想你可以做到,並且會去做。】

  【拜托了,另外一個自己。請成為她最後的人性。】


第122章 社畜的日常

  神樂將耳朵貼在牆壁上。

  志村新八問:「有聽見什麼嗎?」

  神樂抬起一只手,示意他安靜:「新八唧太吵了阿魯!我耳朵裡都是你的聲音,什麼都聽不見了阿魯!」

  志村新八正想為自己爭辯——他面前忽然倒垂下來一張女忍者面無表情的臉。他嚇得大叫一聲,壓在神樂身後;神樂轉頭一拳打在他臉上:「新八唧都說了你不要吵!我什麼都聽不見了阿魯!」

  志村新八被神樂一拳打翻在地,捂著臉怒吼:「你打我干什麼啊?你不覺得房梁上吊著的那個女忍者更可疑嗎?」

  猿飛菖蒲從房梁上跳下來,抬手扶了扶自己的眼鏡框:「什麼可疑的女忍者?我可是阿銀的妻子!我來自己丈夫的辦公室看看他有沒有出軌有什麼可疑的?」

  神樂跟著點頭:「對啊!這有什麼可疑的阿魯?」

  志村新八嘴角抽搐,跳起來吐槽:「你附和人的時候倒是給我動動腦子啊!!阿銀有個屁的妻子啊,他根本就沒有錢結婚好嗎?!」

  「還有出軌是什麼鬼?根本就沒有交往過哪裡來的出軌啊喂!」

  猿飛菖蒲並不接志村新八的梗。她的眼鏡片閃過一道寒光,目光灼灼的看著屋子裡:「我在裡面聞到了其他女人的味道——可惡!是誰?是誰?居然比我還搶先一步到了阿銀的身邊?」

  志村新八:「……都說了阿銀和你根本沒有關系,不要給我擅自增加不存在的記憶阿喂!而且就沒有人想要吐槽嗎?真的沒有人想要吐槽嗎?這種兩女一男的劇情不管怎麼看也不應該出現在阿銀這個大叔身上吧??」

  屋子的隔音效果差,樓下三人完全沒頭沒腦的爭執清楚傳入櫻井和阪田銀時耳中。阪田銀時單手撐著額頭,逃避現實:「我不認識他們!」

  家裡養了兩把不正經付喪神,私人感情也因為各種不可抗力亂成一團的櫻井,完全可以理解阪田銀時的情況。

  她拍了拍阪田銀時的肩膀:「沒事,我理解你。都是這樣的,成年人都是這樣的。」

  櫻井唏噓的表情,讓阪田銀時更加羞恥了。他揉了揉自己的臉,努力忽略樓底下那群人:「嗯……」

  沉默。

  櫻井拿著裝草莓牛奶的杯子,目光不自覺掃了眼屋子裡。阪田銀時當即如同條件反射一般,迅速開口:「和你的合照放在臥室裡了!不是不肯擺出來,主要是定春太皮了,我怕放在客廳裡會被它打碎。」

  櫻井一愣。她有點意外,抬手撓了撓自己臉頰:「啊……這樣哦——」

  阪田銀時也覺得有點尷尬,目光飄忽;這種感覺就好像成年之後出去工作了許多年的孩子突然回家一樣——小少女變成了大人,他的記憶卻還沒來得及更新換代。

  在感嘆時光飛逝的同時,又感覺出那麼一絲絲尷尬。

  櫻井把裝著草莓牛奶的茶杯從右手換到左手,嘆了口氣:「其實我這次回來,是有事情想問你的。」

  阪田銀時:「……你說。」

  他稍微端正了一點坐姿,擺出認真傾聽的姿態。

  櫻井手指摩挲著杯沿,道:「有這麼一個人,我不知道該不該去見他。」

  阪田銀時:「什麼樣的人呢?」

  櫻井露出切實糾結的表情,低聲:「喜歡我的人——他現在的處境很微妙,屬於我如果不想見他的話,他應該永遠也見不到我的情況。但我現在不知道該不該去見他……」

  阪田銀時有點意外。他兩手交疊抵著自己下巴,思考片刻:「那你喜歡他嗎?」

  櫻井:「……我不知道。」

  想了一下,櫻井又補充道:「我肯定是不討厭他的。他為我做的事情,我發現了之後會開心,但我覺得我好像沒有他喜歡我那樣喜歡他……」

  阪田銀時立刻明白了櫻井糾結的點:「你是在擔心去見他之後產生的麻煩和見到他所產生的喜悅,無法成正比,是嗎?」

  櫻井點頭:「對,就是這個意思……你在干什麼?」

  她茫然看著阪田銀時突然站起來。阪田銀時緩緩閉上眼,深深地吸氣,然後緩慢吐氣——在睜開眼的瞬間,他的音量倍增:「這種問題還有什麼好問的?銀桑我啊可是只能給你一個回答——那就是,問你自己啊!」

  「想要見他的話就立刻去見他!不要想後果!」

  「不想見的人就立刻關上門!不要想之後的事情!」

  說出最後一句話的瞬間,阪田銀時抓起定春砸向天花板。在白色巨犬一聲哀嚎後,紫發戴眼鏡的女忍者也被砸了下來。她在空中翻轉一圈後穩穩落地,抬手擦了擦眼淚:「嗚嗚嗚我明白了——阿銀,我就是你想見……」

  不等她把話說完,阪田銀時把猿飛菖蒲扔了出去:「閉嘴!你就是我不想見的那個!」

  女忍者從萬事屋大門飛了出去,而萬事屋的鄰居們全都是見怪不怪的表情。門口探出了神樂的腦袋:「阿銀你們談好了嗎阿魯……我餓了阿魯。」

  志村新八也探出頭。

  凱瑟琳的貓頭疊在新八唧頭上。

  登勢婆婆光明正大的走出來,在萬事屋欄杆上敲了敲自己煙槍長杆:「哼,一群小兔崽子……」

  她目光瞥向阪田銀時,隨後又落到櫻井身上,然後假裝若無其事的移開。

  把人扔出去後,阪田銀時頓感神清氣爽。他拍了拍手,轉頭看向櫻井:「看見了嗎?感情上的事情可以少說,但是想念的人一定要去多見。」

  「今天不敢見,明天不敢見,後天或許就再也見不到了。」

  「更何況啊——去見想見的人,這種事情就和男人三十歲也要看jump一樣,根本不需要理由的!」

  櫻井捂住自己額頭,無語:「最後一句奇妙比喻你可以收回去了……還有!沒錢就每次只買一本jump好了,不要每次都買好幾本還夾帶奇怪□□畫啊!」

  阪田銀時裝酷的動作一頓。他略顯僵硬的扭過頭:「你怎麼知道?」

  櫻井一指他剛剛坐的沙發,誠懇道:「因為從坐墊底下露出來了。」

  阪田銀時低頭,正好看見沙發坐墊底下露出□□畫的護士服一角。

  門口的神樂和志村新八同時向阪田銀時投去鄙夷的目光。阪田銀時把頭轉開,假裝若無其事的吹口哨。

  櫻井覺得好笑,同時又有那麼一點欣慰:即使門口的少年少女對阪田銀時的嫌棄十分真誠,但她也看出他們的嫌棄出自於感情好的基礎之上。

  在分開之後,他們都各自找到了新的伙伴,並好好地生活著。

  雖然是神明和信徒,但其實也是好朋友。

  是半個監護人。

  打發了滿臉嫌棄的神樂和志村新八,阪田銀時把被定春砸壞的大門扶起來,勉強卡在兩面牆壁中間。

  凱瑟琳還在不斷的瞟櫻井。

  阪田銀時揮了揮手:「走走走,你看什麼呢?」

  凱瑟琳撇撇嘴:「老板娘說以前這個小丫頭在店裡當貓耳娘的時候,客人絡繹不絕就像演唱會現場一樣。」

  「現在一看也就那樣吧,你們男人的審美還真是不夠成熟。」

  看著凱瑟琳的臉,阪田銀時嘴角略微抽搐,忍不住吐槽:「大媽臉和正宗的貓耳娘到底應該選誰,小孩子都知道好嗎?!」

  凱瑟琳挺了挺自己頭頂的貓耳朵:「我這是真耳朵!」

  阪田銀時忍無可忍:「閉嘴啊啊啊!不要把你的臉和貓耳娘這麼可愛的詞彙聯系到一起!你這樣我以後還怎麼看貓耳娘的【嘩——】漫畫啊!!!」

  凱瑟琳雙手抱臂,冷笑著側頭吐出一口口水:「呵,男人。」

  把礙事的凱瑟琳也趕走之後,阪田銀時揉著自己的額頭轉過身來:「讓你見笑了……」

  櫻井同情的看著他:「沒什麼,我能理解的。畢竟要和那樣的貓耳娘相處……嗯,看在你是我監護人的份上,我可以免費為你拍一張……」

  阪田銀時黑著臉,抓起果盤裡的蘋果塞進櫻井嘴裡:「阿銀不需要這種同情阿喂!!!」

  櫻井聳肩,若無其事的咬了一口蘋果。她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道:「我得回去了,今天還要上班。」

  同為社畜,阪田銀時倒是很理解櫻井的情況。畢竟他現在也是,靠著努力工作勉強養活家裡那只兔子的胃口。

  櫻井:「雖然……但還是要和你說一句謝謝。之前的建議,非常有用。」

  阪田銀時偏過頭看著她,銀色自然卷的短發搭在眉目上面。他道:「櫻井。」

  櫻井應了一聲,抬頭等著他的下文。阪田銀時輕笑,抬起手揉了揉櫻井的腦袋——櫻井被揉得有點懵,表情上也帶出懵逼的模樣。

  她黑色的低馬尾被揉亂了,幾縷碎發支棱出來,減少了眼神給人的鋒銳感。

  雙目對視,阪田銀時道:「半個監護人也算是監護人,好歹我也養過你兩三年……這點話還是可以和你說的。」

  「不要因為未來一定會失去就放棄去爭取。從來沒有擁有過和擁有之後再失去,到底哪個更難過呢?」

  「這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但如果是我的話,肯定會教你去爭取的。」

  櫻井一怔,然後陷入了沉思。

  從來沒有擁有過,和擁有之後再失去,哪個更難過呢?

  她……是想要擁有中原中也的嗎?

  港口mafia的首領辦公室。

  太宰治站在巨大的,不透光的防彈玻璃面前,垂眸俯視樓底。樓底光芒交錯,繁華都市的夜景是如此迷人。

  從這裡跳下去會是什麼感覺呢?

  必然會有風穿過手指和發梢。

  像蝴蝶翅膀錯過皮膚一樣的觸感。

  然後落進死亡的懷抱裡,從此之後,他才能獲得真正的安靜。


第123章 社畜的日常

  東京車站。

  已經許久不來東京,繁華城市的車站已然變成了櫻井完全陌生的模樣。當然,櫻井平時不來,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前老板太多。

  日本本來就不大,如果把場景限定在東京的話,櫻井覺得自己隨便逛逛街都能遇到七八個前老板。

  到了提前預定的酒店,櫻井一邊吃著酒店提供的免費甜點,一邊看瑪奇瑪的資料。

  齊木空助調查到瑪奇瑪的身份有些問題。她的來歷成謎,即使是齊木空助,也沒能調查出瑪奇瑪的真實來歷。

  她自從上位以來,政府官方一切關於捕獵惡魔的活動負責權都交給了瑪奇瑪。

  齊木空助通過觀察她的任務列表,察覺出瑪奇瑪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但是沒有人知道瑪奇瑪具體在找什麼。這個女人非常神秘,難以捉摸。

  而太宰治想要櫻井做的,就是找到瑪奇瑪在找的東西。

  把資料看完之後,櫻井皺起眉嘟囔:「他以為我是雷達啊?連齊木空助都調查不出瑪奇瑪在找什麼,難道我能打開瑪奇瑪的頭蓋骨看看她腦子裡想找的是誰嗎?」

  「這任務不管怎麼說,都要加工資吧?」

  嘟囔著,櫻井將資料卷起插進垃圾桶,翻身而起,用小叉子叉起塊葡萄味小蛋糕放進嘴裡。

  奶油的味道逐漸擴散在嘴巴裡,櫻井則走神的想著瑪奇瑪的事情——

  瑪奇瑪的活動範圍並不固定在東京,不過東京確實是最好守株待兔的地方,畢竟不管在哪裡做任務,她都是要回東京復命的。

  但是瑪奇瑪不過是個惡魔,惡魔能尋找什麼呢?

  惡魔是從人類恐懼之中誕生的產物。恐懼不滅,惡魔不死。即使被殺死了,他們也會從地獄重生,這點倒是和思潮神明有那麼一點相似。

  不死不滅的惡魔,會想要得到什麼嗎?

  這時候手機振動了一下,櫻井咬著蛋糕叉子打開手機看就是齊木空助發來的定位。

  [櫻井:瑪奇瑪的位置?

  齊木空助:不是。

  齊木空助:之前在她身上放了幾個定位儀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所以這次我把定位儀放在了她屬下身上。

  櫻井:屬下?

  齊木空助:是個男公安,叫早川秋,好像是暗戀瑪奇瑪。

  櫻井:明白了。

  齊木空助:第一階段快完成了,你有興趣來看看神明胚胎嗎?

  櫻井:工作完成了就來看。]

  關掉對話框,櫻井把齊木空助發來的定位打開——似乎是連帶了一個小軟件,打開後開始自動追蹤顯示目標,並且可以探測目標身邊三米以內的生物。

  追蹤顯示對方甚至不在東京。

  櫻井查了對方所在的地方,好像是個郊外。

  她又打開電腦,開始搜索如何成為一個惡魔人公安:應聘方法出乎意料的簡單……不,不該說是簡單,甚至可以說是潦草了。

  感覺公安部門似乎很缺錢的樣子。

  而且工資看起來是真的不錯啊?

  櫻井摸摸下巴,隨後眼睛都不眨的往公安官網投遞了簡歷。

  作為一個工作經驗豐富的社畜,櫻井有十幾份簡歷模板,可以應付各種工作的需求。現場編出一份簡歷對櫻井而言完全沒有難度。

  公安部門的回復速度快得超乎櫻井的想像。她的簡歷投出去不過四五分鐘,便立刻收到了後台回復,問櫻井明天是否可以去面試。

  櫻井和公安部門的人確認了時間,隨後關掉後台,又開始查其他關於惡魔人公安的新聞。新聞比她想像中的多,只不過並不是什麼正面形像。

  謾罵公安來得太遲導致惡魔逃跑的帖子更多,幾乎飄滿了首頁。反倒是幾個地下組織順手解決了幾個惡魔的事跡,被拍下來大吹特吹。

  櫻井一目十行的劃過那些帖子,在心裡感慨:完全的正面角色,這可比咒術師難當啊。

  咒術師任務過程中和普通人的接觸不多,這些主要由輔導監督負責。但是公安不僅僅要負責圍剿惡魔,甚至還要負責安撫家屬。

  雖然官方有休假日,但是也明確寫著,如果有發生突發狀況時,即使是在休假中,就近的公安仍舊必須趕到現場疏散人群,擊殺惡魔。

  換句話來說,那個休假日基本上也約等於無。

  櫻井調查獵魔人公安的信息時,同為政府公安組織,scepter4的相關信息不可避免的也跳了出來。

  網上倒是也有幾篇質疑scepter4為什麼不清掃惡魔的言論。只不過這種發言剛一冒出來就被scepter4的擁護者罵沉了。

  如果進入公安局的話,會不會和scepter4的人對上?

  想到宗像禮司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櫻井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之中。話說……宗像要是知道組織經費多次出現問題完全是她的鍋,會對她拔刀吧?

  嘶——

  而且淡島小姐的紅豆料理實在是太恐怖了。是櫻井作為一個終極甜食黨也無法咽下去的可怕料理……當初如果不是因為淡島小姐雷打不動的紅豆料理下午茶,櫻井也不會那麼快用『我要回老家結婚』為借口跑路。

  嘴巴裡好像又冒出了混雜著各種食物的奇怪紅豆味,讓櫻井的臉色難看起來。她深吸一口氣把筆記本合上,自言自語:「應該見不到的。畢竟淡島和宗像都是大忙人,怎麼可能有時間去見一個公安新人呢?嗯,問題不大!」

  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櫻井短暫將scepter4的事情拋到腦後。

  她抬頭看了眼時間,現在是上午時間十一點二十七分。櫻井重新打開手機裡的定位軟件,顯示早川秋仍舊在那個偏遠的郊外地區晃悠。

  和公安部門約好的面試時間是明天下午,從時間上來說櫻井現在完全有空余時間跨越一趟位面去找中原中也。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櫻井甚至連淡島那可怕的紅豆料理都短暫的忘在腦後了。她兩手撐著臉頰在床上滾了一圈,反復猶豫。

  阪田銀時的話就在腦子裡跳來跳去,每個字都好像在催促著櫻井去找中原中也。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糾結什麼——明明她的性格並不是這麼糾結的人。以前談戀愛的時候也沒有這麼別扭過……

  『咻』的一下從床上彈跳起來,櫻井衝進洗手間洗了把臉。她抬起頭對著鏡子端詳許久,然後伸手捋了捋劉海:鏡子裡的女人皮膚蒼白,容貌精致,和那張病弱的角色卡相似度極低。

  洗臉時被水打濕的幾縷黑發黏在了臉頰上。櫻井用手指將那幾縷頭發勾到耳後。她的動作忽然一頓,反應過來:我在緊張個什麼勁兒啊?

  男女混浴都泡過了!現在見個面而已,有什麼可緊張的?

  齊木空助在科技樹方面的天賦向來讓人放心。他提供的坐標分毫不差,櫻井按照坐標穿越位面屏障過去時,直接降落在了她角色卡初次刷新的醫院。

  不過這次櫻井是本體過去,突兀出現得讓周圍人都下意識側目。她打了個響指,無形的精神力掠過。

  周圍剛剛還露出震驚神色的人立刻又恢復了平時的表情,若無其事的繼續做自己手頭上的事情。

  櫻井從醫院前台順了兩顆免費的薄荷糖,撕開往自己嘴裡扔了一顆。

  薄荷糖清清涼涼的味道直衝喉嚨,櫻井嫌棄的皺著眉吐出舌頭:「略,薄荷糖怎麼還沒有被扔出糖界?」

  走出醫院後,櫻井一抬頭就看見了最高處的港口mafia大樓。

  她有點走神的想著:太宰治現在應該已經成為首領了吧?不過這裡是平行時空,發生其他的變化也是有可能的。

  腦子裡胡思亂想掠過很多念頭,等櫻井回過神來時,她人已經到擂缽街了。但是等櫻井摸到『羊』的總部時,卻發現這裡已經人去樓空了。

  在曾經的宿舍裡轉了一圈,卻完全沒有遇到人。櫻井撓了撓頭,疑惑的自言自語:「難道這時候他已經離開擂缽街了?」

  嘖,早知道就應該先抓個人問時間的,而不是著急忙慌的跑到『羊』曾經的根據地來。

  離開『羊』的總部後,櫻井也不知道要去哪裡找中原中也。這裡是平行時空,中原中也未必就會像她那個時空一樣加入港口mafia。

  而以櫻井的身份,擅自出現在港口mafia面前無疑是不安全的。她只是因為想見中原中也,所以才衝動的又過來了,完全沒有想過以後要做什麼。

  這種衝動很微弱,然後在阪田銀時的放大下,讓櫻井來到了這裡。

  她轉悠到了一家刨冰店——正好是之前中原中也帶她來吃過的那一家。

  摸了摸口袋裡的零錢,櫻井走進去點了一杯葡萄味的刨冰。

  店鋪老板一邊做刨冰,一邊悄悄打量櫻井。這裡畢竟是不安定的擂缽街,出現什麼人都是很正常的。可即使是在擂缽街,老板也不經常看見面前女人這樣的存在。

  第一眼給人的感覺是漂亮,然後是可怕。

  總覺得多和她說半句廢話,就會被疲憊到了極限的社畜直接一個過肩摔送離這個美好的世界。

  越想越覺得可怕,店老板制作刨冰的速度都比平時快了許多。

  他將刨冰鏟進杯子裡,實實在在的壓滿一杯,在杯子上面壘起一個漂亮的三角形尖尖,然後在尖尖上放了顆紅色的櫻桃。

  老板:「您的刨冰。」

  櫻井接過刨冰,付了錢,靠在店門口慢吞吞的吃。吃了小半杯刨冰後,她揉著自己冷冰冰的臉和鼻子,嘟囔:「有點冷……」

  店老板鼓起勇氣接話:「因為快要入秋了吧?」

  櫻井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和店老板在穿衣厚度這件事情上就已經完全是兩個季節了——而且空氣中的溫度也確實要比她原來的位面更低。

  把刨冰從右手換到左手,櫻井自言自語:「原來是季節不對啊。我就說怎麼這麼冷……」

  她穿著夏日輕薄的衣服,在入秋時節裡吃刨冰,她不冷誰冷?

  店老板道:「這幾天雖然還有太陽,但是溫度其實已經很低了。」

  櫻井點頭:「難怪你這邊生意這麼差,原來是降溫了啊。」

  店老板瞪大眼,氣悶的看著櫻井。櫻井意識到自己把天聊死了,不過她也不怎麼在意,低頭用勺子又挖了一塊刨冰放進嘴裡。

  平行時空就是平行時空——她對現世的太宰治或許還會有點下屬對前上司的基本關懷,但如果換成平行時空的太宰治,櫻井是不會對他有半點感覺的。

  在這個完全陌生的時空裡,櫻井只想見一見中原中也而已。

  一杯刨冰很快就吃完了,櫻井把空杯子扔進垃圾桶,甩著手繼續在街頭閑逛。

  她本來就沒什麼目的地,想著干脆逛進城裡,問問那些去上學了的『羊』成員,是否有中原中也的行蹤。

  走出了擂缽街,櫻井調轉腳步准備去往城裡——剛轉身,她就看見換了身裝扮的中原中也站在擂缽街出口。

  櫻井愣了愣,原本隨意輕松的腳步突然頓住。她有些不自然的曲起一條腿,腳尖在地上隨意劃拉這:過去?不過去?

  等等,自己現在一點也不嬌弱,萬一中原中也沒有把自己認出來怎麼辦?

  唔……如果他沒有把我認出來,那我就假裝路過,順便回去繼續上班!沒錯,就這麼辦!

  櫻井緩了緩,繼續往中原中也的方向走。一邊走她一邊想:怎麼戴帽子了?不過戴帽子也不錯,顯得人高一點。

  啊衣服也換了,看起來就是港口mafia那一身嘛。

  脖子上是不是戴了choker?

  看起來不太像是……

  邊想邊走,櫻井發現自己已經快要和中原中也錯過了,這家伙也沒有出聲。他就杵在那,對著擂缽街皺眉。

  櫻井抿了抿唇,莫名覺得心裡又悶又堵:呸!狗男人說的話果然一句也不能信。

  她加快了腳步,准備走過這個拐角就立刻回現世繼續做工作。

  但就在櫻井加快腳步的時候,中原中也忽然偏過頭。他帽檐下那雙鑽藍色的眼眸熠熠生輝,在初秋帶著涼意的微風裡,宛如澄澈的海面。

  而現在,大海裡倒映出櫻井的臉。

  櫻井看著中原中也抓住自己手腕的手,眨了下眼睛,不說話。中原中也臉上的表情逐漸無奈起來。

  他抬手,手指有些不自在的抵了抵帽檐:「櫻井。」

  櫻井:「……咦?認出來了啊?」

  她還以為本體和角色卡相差這麼大,第一眼肯定認不出來呢。

  中原中也彎起眼眸,輕笑:「其實真的一點也不像。」

  櫻井摸了摸自己的臉,點頭肯定中原中也的話:「真的是不怎麼像。所以你是怎麼認出來的?」

  中原中也走到櫻井旁邊,原本握住她手腕的手,改為牽著她:「不知道。看見你的時候,就知道是你了。」

  櫻井:「……同類之間的互相感應?」

  中原中也笑道:「或許。」

  或許不僅僅是同類之間的互相感應。

  或許只是因為他喜歡一個人,所以不管那個人變成什麼模樣,在他眼裡都是特別的,是一眼就能認出來的。


第124章 社畜的日常

  櫻井想了想,問:「在擂缽街暗中窺探的那批人,是你的屬下?」

  中原中也:「嗯。因為他們告訴我擂缽街出現了可疑的人,我才會過來的。」

  櫻井又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目光十分在意的瞥著他脖子上那條黑色的choker:「你現在已經加入港口mafia了?」

  中原中也點頭:「之後發生了一些和我身世有關的事情,所以加入了港口mafia。」

  櫻井沒有仔細問和中原中也身世相關的事情是什麼事情。反正如果中原中也想說的話,肯定都會告訴她的。

  握著她手掌的手很暖,指腹留有厚實的繭子。

  櫻井用柔軟的指腹蹭了蹭中原中也指腹上的繭子。

  中原中也垂眸看了眼兩人交握的手,忽然把櫻井的手掌拉到眼前,壓著她的手指平整展開:「真的沒什麼繭子。」

  他的手指蹭得櫻井有點癢。櫻井蜷縮了一下指節,嘟囔:「因為已經很久不打架了。」

  「我後面從港口mafia辭職,過了一段平靜的普通打工人生活。」

  中原中也沒有說什麼,把手掌貼上櫻井的手掌,手指穿過她指縫,五指相扣的牽著,繼續走。

  櫻井:「……中也。」

  中原中也偏過頭,鑽藍色眸子望著櫻井:「嗯?」

  櫻井的手指動了動,蹭過他手背上明顯的骨節:「你剛剛看繭子,不會就是為了和我五指相扣吧?」

  她把手舉起來,連帶著把中原中也的手也舉了起來。中原中也耳朵尖變紅了,他把臉轉開,聲音變小:「嗯……」

  本來櫻井不覺得害羞的。

  但是中原中也害羞的承認之後,她居然也莫名感到臉熱起來,把頭轉向另外一邊:「今天……今天天氣不錯,哈哈。」

  中原中也:「你手有點冰。」

  櫻井:「我剛吃完刨冰嘛!」

  中原中也又把頭轉回來,認真看著櫻井:「衣服也穿得太少了。」

  櫻井撓了撓自己的臉,聲音漸小:「因為我的時間是夏天啊。」

  中原中也垂眸,沉思:「……你的時間嗎?」

  兩人走了一會兒,走到了中原中也的機車面前。櫻井看見那輛粉色的機車,有點驚奇:「啊!這輛車——」

  她記得中原先生確實有這麼一輛車。

  但是沒有面前這輛新,而且中原中也也不經常開。

  中原中也翻身上車,找出頭盔遞給櫻井。櫻井乖乖戴上頭盔,聲音因為壓在頭盔裡,而有些沉悶:「你不戴嗎?」

  中原中也:「我不戴,不會有危險的。」

  想到中原中也是重力使,就算翻車了也不會有事。櫻井便不再追問他戴頭盔的事情,爬上車後兩只手緊緊抱住中原中也的腰。

  他的腰很細,纖細但是並不柔弱,是非常有力量感的細。櫻井的手掌按在中原中也腹部,感覺自己都能隔著好幾層布料,摸出他的腹肌輪廓。

  環在腰上的胳膊突然收緊了。中原中也略微有點不自覺地把腰挺直。隨即後背貼上柔軟冰涼的身體——中原中也感覺自己耳廓熱得厲害,好像有什麼聲音突然在腦子裡炸開了。

  他的喉結動了動,低聲:「櫻井。」

  櫻井臉貼著中原中也的背:「嗯?」

  中原中也:「……你姿勢錯了。」

  櫻井挑眉:「哪裡錯了?」

  中原中也干巴巴的解釋:「不能壓在駕駛員背上,手扶著油箱就可以了。」

  櫻井收緊了胳膊,小聲:「我冷。」

  中原中也的耳廓更熱了。他按著摩托跑車車把的手,手背繃得很緊:「……那你抱著吧。」

  下一刻暗紅色重力蔓延,將整輛摩托車,連帶著櫻井,都包裹起來。

  車子開得快而穩,櫻井總覺得現在的中原中也開車似乎並沒有以後的中原先生那麼奔放。不過想到兩人本來就不是一個人,她倒也對這點改變接受良好。

  半路上好幾次櫻井都覺得車子要飛出去了,卻又因為中原中也恰到好處的重力操縱而平安降落。

  最後中原中也的車子停留在一棟獨立別墅面前。

  櫻井跳下車,摘了頭盔,被蹭亂的黑色朝著不同的方向支棱出去。她一手拿著頭盔,一手抬起來整理了一下頭發。

  因為沒有鏡子,所以櫻井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把頭發理順。

  她把頭盔還給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接過頭盔,同時目光在她頭頂駐足片刻。櫻井下意識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發頂:「很亂?」

  他把頭轉開,耳朵紅紅的:「很可愛。」

  櫻井:「……」

  好家伙,這就是戀愛濾鏡嗎?

  中原中也把車停進了地下車庫,然後帶著櫻井進屋。櫻井有點新奇的左右打量:屋子並不是她印像裡中原先生住的房子,或許是早期產業?

  櫻井感嘆:「港口mafia的待遇有這麼好嗎?還給員工買房。」

  還是獨棟別墅!

  太宰治連她的報銷餐費都要克扣的!

  中原中也撓了撓頭:「是我自己買的。原本是住員工宿舍,後來覺得不太方便,就攢了點錢自己添置的房產。」

  櫻井噎住了。她看看面前雖然不算豪華,但是裝修卻很精致的獨棟別墅,再看看面前臉蛋還帶點稚氣的中原中也。

  窮神小心翼翼的開口:「中也,你現在多大了?」

  中原中也:「十七,快十八了。怎麼了?」

  他疑惑的看了眼櫻井,似乎是奇怪於櫻井為什麼突然問這樣的問題。

  櫻井捂住自己心口,艱難道:「十七歲……十七歲居然就已經能攢錢買房了,不愧是你,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

  櫻井在玄關處換鞋,小聲道:「十七歲我還不知道在哪個山裡玩泥巴呢……」

  中原中也突然就理解了櫻井的意思。他想了想,道:「可是你很好啊。」

  櫻井剛換完鞋,轉頭疑惑的看著他:「什麼好?」

  中原中也走到她身邊:「我說你很好。十幾歲買到了房子什麼的不重要——你不買房子也沒有什麼關系,我可以養你。」

  他說得很認真,大有櫻井一點頭,中原中也就立刻去找自己工資卡的前兆。櫻井干咳一聲,把頭扭開:「下個話題!下個話題……」

  中原中也繞到櫻井前面,蹲下身,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她臉。櫻井最受不了被中原中也這樣盯著,耳廓又莫名熱了起來。

  她捂住自己耳朵,連連後退:「哇!干嘛突然湊這麼近?嚇我一跳。」

  中原中也還保持蹲著的姿勢。他已經把帽子摘下了,橘色自然卷的頭發比之前留長許多,碎發垂落貼在脖頸上。

  「我在想你是不是害羞了,在轉移話題。」

  櫻井揉了揉自己耳朵,小聲:「因為你太直白了!不管是誰,突然被這麼直白的誇獎,都會覺得很害羞啊!比如說——」

  她眼珠子轉了一下,道:「中也,太可愛了。」

  剛剛還無知無覺盯著櫻井看的少年,臉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紅到頭頂幾乎都要冒出熱蒸汽的程度。

  他按著自己的膝蓋站起來,假裝若無其事的起身向客廳沙發走去:「要吃點什麼東西嗎?」

  櫻井有點得意。她輕快的小跑幾步追上中原中也:「你看,你也很害羞嘛!」

  中原中也反駁:「那不一樣。」

  櫻井:「明明都一樣!」

  中原中也:「不一樣。」

  櫻井不服氣:「那你倒是說說,哪裡不一樣?」

  中原中也打開冰箱,聞言又轉頭看向櫻井。她與中原中也目光對視,挑眉——剛剛被頭盔蹭亂的頭發根本沒有理齊,顯得有點亂。

  但是在中原中也眼裡,卻是真的很可愛。

  他道:「我害羞是因為我喜歡你,所以不管你做什麼,只要你靠近我,我就會害羞。」

  「你害羞是為什麼呢?你也喜歡我嗎?」

  冰箱門裡面還在幽幽的散發著冷氣。

  櫻井因為中原中也的這個反問而陷入了沉思——她不知道自己該看中原中也鑽藍色的眼眸,還是該看他白皙脖頸上的那截黑色choker。

  把手背到身後,櫻井開口:「嗯。」

  中原中也垂眸:「所以我說是不一樣……你說什麼?」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聽到了非常不得了的答案,猛地抬起頭來看著櫻井,鑽藍色眼瞳睜得圓滾滾的。

  有點可愛。

  櫻井撓了撓臉,重復了一遍:「我說,我害羞也是因為喜歡你。」

  中原中也手上的力道沒能控制好,冰箱門的一角被他捏碎了。

  櫻井:「冰箱!」

  中原中也松開手:「你也喜歡我嗎?」

  櫻井:「那個冰箱……」

  中原中也:「不是同事之間的喜歡,是男女之間的喜歡。」

  櫻井:「我說冰箱……」

  中原中也走到櫻井面前,鑽藍色眼眸熠熠生輝:「喜歡我?」

  眼看話題無論如何也扯不開。櫻井只好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頗有些不好意思的承認:「嗯……喜歡。」

  本來就是因為喜歡,才會來到這裡。櫻井雖然會覺得不好意思,但暫時還做不出跑一趟卻什麼感情都沒有說出口的事情。

  在她說完這句話之後,中原中也鑽藍色的眼瞳更亮了。他轉身胡言亂語:「冰箱……我把冰箱修一下……」

  因為轉身得太快,中原中也一頭撞到了冰箱上。

  他捂著撞痛的額頭,站在原地呆滯了一會兒。身後傳來努力壓低的笑聲,中原中也側頭看向櫻井。

  櫻井立刻板起臉:「你看我干什麼?我又沒有笑。」

  中原中也:「……你笑了。」

  櫻井:「沒有。」

  中原中也揉著自己的額頭,重復:「笑了。」

  櫻井蹬蹬蹬幾步跑到中原中也眼前:「沒有。」

  中原中也:「……嗯,沒有。」

  其實這種事情根本沒有爭論的必要。但兩個人似乎都太慌張了,手足無措的非要找點什麼話題來互相舒緩心髒快要炸掉的緊張。


第125章 社畜的日常

  中原中也努力了一會兒,然後發現那個冰箱實在不是他的技術水平可以維修的。

  但好在只是捏壞了一個角,不妨礙冰箱的使用。他拿了牛奶和一些甜點給櫻井,然後把冰箱門關上。

  「草莓牛奶,還有華夫餅和巧克力,可以嗎?」

  零食被堆到了櫻井眼前,微妙的讓她有一種當小孩子被哄了的感覺。

  搖搖頭把這種錯覺拋到腦後,櫻井道:「可以啊。」

  中原中也在櫻井對面坐下來,看起來還有點不在狀況內,似乎是還不相信自己突然就和櫻井從單箭頭變成了雙向。

  櫻井拆開巧克力咬了一口,甜膩又莫名混著一點苦味,擴散在嘴裡。她身體往後仰,靠進柔軟的沙發裡:「甜的,好吃。」

  見櫻井喜歡,中原中也松了一口氣。

  櫻井確實餓了,她在擂缽街走了半天,就吃了一杯刨冰,現在感覺自己肚子裡好像都是化了的冰水。

  短暫的先填了填肚子,櫻井曲起腿窩在柔軟的沙發裡。中原中也把桌子上的垃圾袋歸攏起來扔進垃圾桶,兩人坐在同一張沙發上。

  中原中也有點後悔自己為什麼要買這麼大的沙發,現在自己坐上去之後居然還和櫻井差著三十釐米左右的距離。

  他目光往櫻井的方向瞥,櫻井單手支著下巴,道:「中也。」

  中原中也:「嗯?」

  櫻井黝黑的眸子看向他:「你想要和我談戀愛嗎?」

  中原中也緊張得咬到了自己舌頭。他嘴巴裡嘗到一點甜而腥氣的血味兒,努力繃住自己臉上的表情:「嗯。」

  說完之後他又有點後悔,自己這句話是不是說得太冷淡了?

  會不會讓櫻井覺得自己其實沒有那麼喜歡她?

  櫻井抱著自己膝蓋:「我必須要和你說一句實話,我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人……很抱歉之前弄錯了,你並不是我認識的中原先生。你先別急著說話,聽我說完。」

  中原中也聞言,把張開的嘴又給閉上了。

  櫻井繼續:「我認識的中原先生並不是未來的你,而是另外一個平行時空的你。因為一些意外,所以我才來到這個時空,然後遇見你。」

  「回去之後我就意識到了這一點,我當時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我走之前就和你說過的,我對你有好感……回到我原本的時空之後,我發現我對現世認識的中原先生,完全沒有那種心髒dokidoki的感覺。」

  說著,櫻井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心髒。

  中原中也對她這個動作很敏感,下意識的關心道:「心髒痛?」

  櫻井搖頭:「我現在身體很好,不存在心髒痛的問題。」

  中原中也放下心來。他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櫻井那番話宛如告白,頓時有些不自在的偏過頭揉了揉自己脖頸:「嗯……那,那很好啊。」

  忽然,中原中也按在自己脖頸上的手停住。他看著櫻井:「所以,在我的這個世界裡——即使是未來,也不會有你,對嗎?」

  櫻井有些艱難的點頭:「對。」

  就像櫻井在一條時間線上認識了阪田銀時,另外一條時間線上的阪田銀時就不會在墓園裡遇到櫻井。同理,現世的中原先生認識了櫻井,那麼作為平行世界的中原中也,便不會再認識櫻井。

  因為在這條時間線上,本來就不存在櫻井這個三流神明。

  中原中也低語:「我的未來不會有你。」

  櫻井往中原中也的方向靠近——那三十釐米的距離一下子就縮短了。她的胳膊搭在中原中也膝蓋上:「會有我的……如果你想的話。」

  她濃黑色的眼瞳是如此真誠,讓人覺得面前的女人說的必然是這世界上再真實不過的真話。與這雙濃黑色的眼眸對視,中原中也感覺自己的心跳聲莫名就被放大了。

  整間屋子裡好像只剩下他一個人的心跳聲。但是呼吸聲又不止中原中也一個人的。櫻井湊近的時候,他能感覺到櫻井平穩的呼吸,落在自己臉上。

  櫻井眨了下眼睛,冰涼的手指隔著西裝褲,感覺到了中原中也膝蓋上的溫度,要比她熱很多。她說:「我們是半個同類,跨越位面這種事情如果我能做到,那麼中也你也能做到。就像是……異地戀那個樣子吧?」

  本來應該是很嚴肅的話題,因為櫻井的奇妙比喻,莫名就顯得不那麼緊急起來。

  櫻井悄悄瞥了中原中也一眼,干咳:「當然啦,見面是會麻煩一點啦!畢竟我要上班嘛!中也平時也要工作,大家要提前約好見面時間,如果放假的話就可以在對方的位面多住幾天……位面時間差這種東西可能是會有點麻煩,我會努力想辦法解決的。」

  「總之!我這次過來就是想要告訴你——我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雖然過程會比較艱難,這場戀愛會談得辛苦一點,但我是不介意的。」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櫻井突然又有點害怕中原中也的回答。

  她已經活了兩千多年了,對她來說這點時間差不算什麼。但是中原中也就不一定了;即使是作為神明,中原中也也還太年輕了。

  櫻井不知道中原中也是否願意等。

  他過於年輕了,還沒有經歷過時間的殘酷。對於櫻井來說只是一點點的時間,對於中原中也這樣初生的神明而言,已經算得上漫長。

  她身體往後挪了挪,原本搭在中原中也膝蓋上的手想要挪開。這時中原中也忽然坐起來,抓住櫻井的手腕——他沒有怎麼用力,只是松松的攏著手指。

  櫻井的手腕很冰,中原中也握住她手腕時,幾乎感覺不到她身上有所謂人類的溫度。他湊近櫻井,橘色發絲和她黑色的碎短發觸碰到。

  離得太近了,櫻井感覺他的頭發好像快要戳到自己眼睫。

  櫻井覺得自己臉上好熱,耳朵也好熱,這輩子都沒有像現在這樣又熱又呼吸困難過。之前角色卡心髒病發時才有的感覺此刻又回到了櫻井身上,她不自覺抓緊了中原中也的手指。

  中原中也低聲:「那我們算是,從現在開始交往了嗎?」

  櫻井緊張的蜷縮了一下手指,聲音小小的:「嗯,算。」

  中原中也:「……那,可以接吻嗎?」

  他說話時有溫熱的氣息落到櫻井臉龐上。

  櫻井低垂下眼睫:「可以。」

  中原中也往櫻井的方向更靠近了一點。兩個人的膝蓋碰到了一起,隔著一層西裝褲的布料,櫻井有點緊張的抿了抿唇,心想:我剛剛吃了什麼來著?

  巧克力,

  草莓牛奶,

  華夫餅,

  ……好像都是些甜滋滋的東西。

  嘴唇上碰到了柔軟的觸感,櫻井悄悄的把左眼睜開一條縫:狹窄的視線裡只看見中原中也橘色頭發在晃。

  她遲疑了一會,把另外一只眼睛也睜開——隨即和中原中也鑽藍色的眼眸正正好對上。

  櫻井眨了下眼睛,中原中也也跟著眨了下眼睛。

  他的腦袋錯開櫻井,埋到櫻井肩膀和脖頸之間,悶聲:「晃到眼睛了。」

  櫻井還沒有從剛才那股輕飄飄的吻裡面緩過神來,茫然問了一句:「什麼晃到眼睛了?」

  中原中也:「……被你眼睫毛晃到眼睛了。」

  櫻井:「——噗。」

  中原中也:「你笑了?」

  櫻井把頭扭開:「對不起,我忍不住……中也是初吻嗎?」

  中原中也拒絕回到這個問題。他換了個姿勢,改成跪坐,兩臂繞過櫻井肩膀,把她整個人環抱住。

  櫻井憋著笑,拍了拍中原中也的背:「沒事兒,第一次接吻的時候誰都很緊張,這是正常的。」

  她話音未落,就感覺到肩膀上中原中也的胳膊力道收緊了很多。他聲音沉悶,又莫名透著一絲咬牙切齒的味道:「所以你第一次親的是誰?」

  櫻井:「……哇,你在吃醋嗎?」

  中原中也:「……」

  他轉移了話題:「下次再親。」

  櫻井推了推中原中也的肩膀,他沒動。光憑□□力氣的話,櫻井沒有中原中也力氣大——但如果推一下小男朋友都要用上其他什麼的力量,櫻井覺得這波極有可能會發展成家暴互毆。

  莫問,問就是前任經驗。

  她只好側過頭,收斂笑意問:「真的要下次再親?下次就要等我下次過來了哦——」

  中原中也:「……」

  環在櫻井肩膀上的手松開了。

  中原中也略微和櫻井拉開一點距離:「你回去的這段時間,我不能聯系你嗎?」

  雖然知道是小男友在轉移話題——但他成功了。因為櫻井也暫時放下了接吻的事情,開始認真想聯系的問題。

  異位面戀已經很辛苦了,要是平時聯系都只能靠跨位面的話,簡直比異地戀還要慘。

  櫻井握起拳頭輕輕一砸自己手心:「那我們來制定契約吧?」

  中原中也:「契約?」

  櫻井把自己腦子裡關於神明契約的記憶一股腦的全部倒出來:「對啊!契約。我們兩個本質上都是神明,神明和神明之間可以建立契約,這樣以後跨位面也方便……唔,讓我看看有什麼合適的契約——」

  「啊!就這個吧!」

  櫻井從龐大記憶的角落裡扒拉出一個可以用的契約,興衝衝的問:「從神契約吧?契約完成後可以建立精神聯系,主神還是從神你隨便挑一個,我都無所謂。」

  中原中也看著櫻井直接精神分享過來的契約內容,有點懵逼。

  他對櫻井向來是絲毫不設防的,自然也沒有排斥櫻井的精神力。但是猝不及防和她龐大的精神力對接,哪怕只有一瞬,也讓中原中也有點失神。

  櫻井沒有發現。

  她戳了戳中原中也的胳膊肘:「可以嗎?」

  中原中也回過神來。他有些躲閃的,避開了櫻井手指:「嗯……啊——可、可以啊,我也都可以。」

  櫻井轉過頭:「中也。」

  他一個激靈:「嗯?」

  櫻井湊近了,額頭幾乎抵著中原中也的額頭:「你臉紅什麼?」


第126章 社畜的日常

  發尾交錯,中原中也像是被櫻井的氣息所驚擾的飛鳥,刷的後退,一退就退到了沙發邊緣,險些掉下去。

  櫻井的手落空,愣了一下。

  櫻井:「……我嚇到你了嗎?」

  她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操之過急。畢竟中原中也是櫻井交往過的所有男朋友裡唯一一個正常男人——

  或許正常人的交往步驟就是比較慢的?

  中原中也:「沒有。」

  他又若無其事的坐回去,繼續看櫻井給他的『從神契約』。

  契約內容類似於互相在對方靈魂上刻下烙印,代表一種契約關系。契約中代表主神的一方可以構建精神橋梁隨時與從神方進行溝通。

  這是一種庇佑契約——當強大的神主動庇佑相對弱小的神時,就可以與其建立這種契約,保證被契約的從神可以在遇到危險時及時向庇佑神尋求幫助。

  當然,櫻井向中原中也推薦這個契約並不是為了尋求幫助,僅僅是因為這個契約內容還包括了構建精神橋梁的內容。

  神明精神力量的強大遠遠超過普通人,如果是她與中原中也之間溝通的精神橋梁,那麼跨位面聊天應該沒有問題。

  中原中也認真看完了契約內容後,道:「我當從神吧。」

  他沒說原因,櫻井也不多問,一拍手道:「好,那我們先來建立契約!」

  在雙方都沒有抵觸的情況下建立契約,就和獲得同桌的同意之後再抄他作業一樣簡單。

  直到櫻井說契約建好了,中原中也都還有一種恍惚的不真實感。

  他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上面印著花朵一樣形狀的赤紅色印記。櫻井用手指戳了戳那枚印記:「靈魂印記,一方死亡則自動解除。當然,如果在雙方都同意的情況下,也可以和平解除。」

  她沒有選擇那種不死不休的契約。

  中原中也:「主神的身上不會有印記的嗎?」

  櫻井:「有啊,不過位置不一樣。」

  「被契約者的印記一般在手腕或者手心上,契約者的印記則大部分在心髒或者脊骨處。」

  她撩起的自己頭發,轉身低頭,食指勾著上衣領子往後拉開距離:「喏,就這樣。」

  她雪白脖頸往下的第一節 脊椎骨處,暗紅色眼睛似的圖案格外刺目顯眼。

  形狀很像中原中也進入污濁狀態時,身上冒出來的黑紅色紋路。

  印記是接近黑色的濃紅色,而櫻井的發又是烏黑的——這兩種厚重的顏色壓在她過白的肌膚上,猶如重雪覆紅梅。

  中原中也不自覺的咽了下口水,喉結跟著滑動。他反應過來,有些慌張的移開視線:「看……看見了。」

  櫻井松開手,黑色的頭發垂下來,將印記遮住。

  中原中也松了一口氣,目光又忍不住頻頻瞥著她的脖頸。他手指搓了搓自己手腕上的印記,忽然腦子裡跳出一張貓貓探頭的表情包。

  他一愣,旁邊的櫻井追問:「怎麼樣?看見了嗎?能看見嗎?」

  中原中也:「……貓貓探頭?」

  櫻井笑了:「對,就是這個,表情包。」

  「你試著給我發點東西。就是先在腦子裡構思好要給我發什麼,然後通過精神橋梁再給我發過來就行了。」

  中原中也冥思苦想,最後選出了一句話小心翼翼順著精神橋梁給櫻井發送過去。

  櫻井腦子裡立刻蹦出了中原中也剛剛發過來的話:【櫻井,全名。】

  櫻井:「……咦?我居然沒有和你說過我的全名嗎?」

  中原中也:「沒有。」

  櫻井:「……」

  糟糕,和中原中也熟悉得太快,完全忘記這件事情了。

  櫻井撓了撓頭,道:「花。」

  「全名的話,櫻井花。」

  在知道櫻井全名的瞬間,中原中也有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感覺自己和櫻井之間那條維系著兩人關系的線,莫名的被加深了。

  中原中也:「櫻井的全名是不能隨便告訴其他人的嗎?」

  櫻井還在研究精神橋梁,頭也不抬的回答:「是啊,因為隨便就知道了神明的真名,是要付出代價的。不過是中也的話就沒關系,你也是神明,所以不會被影響。」

  她把精神橋梁又加固了一下,拍拍手站起身:「我先回我的位面,試試信號怎麼樣。」

  中原中也:「如果信號好呢?」

  櫻井不假思索:「如果信號好的話,就繼續工作,一邊工作一邊和你聊天!」

  她把摸魚說得如此理直氣壯。

  平時的勞模中也居然還覺得很可愛。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草莓牛奶:「那要不要把牛奶喝完再走?」

  櫻井想了想,覺得都拆封了,不喝掉確實很可惜。她拿起奶牛盒子幾口喝掉剩下的牛奶:「那我走了。」

  中原中也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後輕輕點頭:「好。」

  回到現世。

  頭頂是熟悉的酒店天花板。

  櫻井轉頭看了眼時間,才過了十分鐘而已。

  她忍不住在心裡吐槽:這時間差也太離譜了。

  不過如果經常有神明來回跑動的話,時間差就會因為位面屏障的松動而逐漸平衡下來……唔,問題不大。

  她興致勃勃的試圖用精神橋梁給中原中也發信息。

  [櫻井:我到了!

  中原中也:能收到。

  櫻井:太好了!]

  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後,櫻井翻身起來,把酒店的模樣記下來,傳送給中原中也。

  【櫻井:我在酒店裡。

  中原中也:你們那邊還沒有天黑啊?

  櫻井:沒有,太陽都還沒有下山呢。

  中原中也:是出差嗎?

  櫻井:去調查一個內閣官員。】

  【櫻井:我在給港口mafia做臨時工,幫首領去東京調查一個叫瑪奇瑪的惡魔。

  中原中也:注意安全。

  櫻井:好噠!

  中原中也:早點睡覺。

  櫻井:好!】

  然後中原中也那邊就沒有消息傳送過來了,櫻井猜測他應該在處理工作上的事情。她記得十八歲的時候中原中也還沒有成為干部。

  櫻井還在想小男友的工作,這時手機振動了一下,顯示有新消息。她打開手機一看,有點意外,因為是太宰治發過來的。

  【太宰治:花醬,該彙報工作了哦~

  櫻井:……

  櫻井:剛到東京,明天去公安面試。

  太宰治:哇,跳槽這麼快的嗎?

  櫻井:……老板你會給我按時發工資吧?

  太宰治:微笑.jpg

  太宰治:看花醬的表現咯!】

  櫻井盯著太宰治發的那個黃豆笑,陷入沉思。

  片刻之後,她回消息。

  【櫻井:老板你在生氣嗎?

  太宰治:……沒有。

  櫻井:老板你這麼生氣的嗎?

  太宰治:……

  櫻井:老板,私人恩怨不影響我工資吧?】

  太宰治直接不回她了。櫻井拿著手機換了個姿勢趴著,愁眉苦臉:太宰治這個老板也太難伺候了,他又生什麼氣啊?

  我有惹到他嗎?

  櫻井回想了一下自己回到港口mafia以來的所作所為——

  太宰治讓她去收集瑪奇瑪的信息,她連夜去收集了。

  太宰治讓她去東京調查瑪奇瑪,她頂著被眾多前老板灌水泥扔海裡的危險,訂票來東京了。

  自己都這麼敬業了!太宰治有什麼可生氣的阿?!

  因為生氣,當天晚飯櫻井比平時多吃了三倍。

  第二天時間一到,她就去公安面試的地方參加面試了。

  專門負責和惡魔打交道的公安面試地點和普通的公安面試地點不同,位置比較隱秘。櫻井進去之前還以為面試過程會比較復雜,說不定面試官還會要求她展示一下能力什麼的。

  結果面試官就看了看她的駕駛證,又錄入了基本信息,就讓她明天來局裡報道。

  即使是經驗老道如櫻井,走出家門時也有些恍恍惚惚:就這?就這?

  她立刻劈裡啪啦把這件事通過精神橋梁告訴了中原中也。

  【櫻井:現在公安這麼好考的嗎?當初我考公務員頭發都掉了三分之二。幸好我頭發長得快,不然人就禿了!

  中原中也:因為危險吧。

  櫻井:危險?

  中原中也:嗯。因為很危險,自由度也不高。而且做公安的話就還要兼顧救人,一旦救不出來甚至還要面對群眾的指責。所以很難招到人……一旦有人上來應聘,就立刻迫不及待的招收了。】

  櫻井想了想,覺得中原中也說得非常正確。

  【櫻井:好像是這個道理。

  櫻井:中也真厲害!

  櫻井:啾咪愛你!】

  中原中也沒回。

  但是這次櫻井知道他絕對不是因為忙——或許現在已經臉紅到開始冒蒸汽了。

  她心情大好,哼著小曲回酒店收拾東西去了。

  轟隆!

  一棟大樓轟然倒塌。

  而造成這一切的重力使,抬手一壓自己頭頂的帽子:「清場。」

  剛剛端起武器准備衝進去的屬下滿臉茫然,面面相覷,搞不明白剛剛還和他們說不能正面進攻打草驚蛇的中原大人,為什麼突然就異能力暴走直接摧毀了整棟大樓!

  「中原大人,那個……裡面的人質……」

  中原中也快行前進的腳步一頓。他側過頭,鑽藍色眼眸冷淡的瞥過去:「反正都是叛徒,那就一起被重力碾碎好了。」

  原本還有些疑惑的屬下們,立刻被這句帥氣的宣言征服,也忘記了中原中也剛剛說的『不要打草驚蛇』之類的話。

  趁著屬下們還在歡呼,中原中也壓著帽子的手稍微松了一點,假裝若無其事的繼續走在前面。

  只有他自己知道,掩藏在帽子下面的耳尖紅得很厲害。

  手腕上那塊花朵似的靈魂印記發著燙,好像要把他的心跳聲全部記錄下來,越過位面傳遞給另外一個人似的。

  中原中也遲疑片刻,又抬手按了按自己心口。

  心跳聲輕快熱烈,是他毫無保留的一腔歡喜。每一次跳動都好像是在呼喚戀人的名字,隱晦又甜蜜。

  正如櫻井後脖頸上那個代表著重力使存在的靈魂印記一樣。

  契約掩藏在烏發之下,掩藏在手套之後,烙印在同樣蒼白的皮膚上。

  愛意也如此。


第127章 社畜的日常

  櫻井很快就接到了她進入公安的第一個任務——任務地點在偏遠郊區,參加任務的人除了櫻井之外還有另外幾個公安,不過櫻井只知道他們的名字,並不知道他們本人是什麼樣的人。

  荒井,東山小紅,姬野,早川秋,帕瓦,電次。

  這六個人是櫻井這次的隊友,他們將一起進入酒店尋找潛藏其中的惡魔。

  在告知櫻井這次行動的伙伴名字時,那名文職人員的看她的表情就好像在看一個年輕的墓碑,充滿了憐憫。

  她道:「等會我會開車送你過去和他們彙合。本來像你這樣的新人不應該直接參加任務的,但這次是瑪奇瑪小姐的調動,所以我們也只能聽從上面的安排了。」

  櫻井覺得這句話翻譯一下,大概意思就是這次送死行動是瑪奇瑪安排的,讓她有意見就去找瑪奇瑪,而不是找他們。

  她沒有說別的什麼,順從安排上車,一路平安無虞的到了目的地。

  【櫻井:我上車啦!

  櫻井:(在車上的記憶)

  中原中也:我在追叛徒。

  中原中也:(飛速倒退血花四濺的記憶)

  櫻井:剛剛閃過去的那家甜品店好像很好吃。

  中原中也:等會回去的時候買。

  櫻井:好耶!那我工作結束去找你!】

  車到了。

  櫻井短暫停下了和男朋友的對話,下車。

  一眼就看見了目的地酒店,和四面圍起來的警戒線。櫻井向攔在警戒線外面的警察出示了證件,順利通行進入。

  酒店門口站著她這次同行的伙伴,櫻井一眼掃過去,很難把他們和名字對上號。

  戴眼罩的女人側過頭看見櫻井,衝她笑著揮了揮手:「這裡!你是櫻井吧?」

  櫻井走過去:「嗯,是我……」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女人摟住脖子。因為身高差,櫻井不得不略微側身,懵了兩秒。

  女人笑眯眯道:「我叫姬野,這是小小紅,這是荒井,秋,小帕瓦,還有電次。」

  櫻井按照姬野指認的人看過去,大略記了記人。

  小矮子,東山小紅。

  大塊頭,荒井。

  血惡魔,帕瓦。

  辮子頭,早川秋。

  奇怪的小鬼,電次。

  櫻井多看了電次幾眼,他挺直脊背假裝若無其事,轉頭信誓旦旦和帕瓦說:「那個女人肯定喜歡我!她從進來到現在,看了我六眼!」

  櫻井:「……」

  電次自認為很小聲,但不少人都聽見了。姬野笑得半邊身子掛在櫻井身上,戳了戳他的腰:「怎麼樣?電次君人不錯的喔!要不要認識一下?」

  櫻井:「我有男朋友了。」

  「唉?!」

  這次不僅僅是姬野,連電次小小紅和荒井都驚訝的同時叫出了聲。帕瓦也跟著發出驚訝的聲音,不過她臉上驚訝的表情看起來十分敷衍,像是為了和大家融為一體所以假裝自己很驚訝一樣。

  姬野摟著櫻井:「有男朋友了?哇!那你這次任務還是站後面吧,可別死了,不然你男朋友得多傷心啊?」

  她把櫻井推到了隊伍中間,轉頭又去摟小小紅了。

  他們進入酒店,開始上樓。帕瓦和電次似乎是一開始就認識的,所以一直在隊伍後面吵吵鬧鬧——而姬野則和早川秋在前面說悄悄話。

  他們聲音沒有刻意壓低,但也沒有放得很大,需要稍微認真一點才能聽到。

  櫻井打開手機看了眼追蹤器,果然,齊木空助追蹤的瑪奇瑪手下就是目前隊伍裡的早川秋。

  她又看了眼早川秋:對方身上有狐狸的味道,應該是和狐狸惡魔之類的簽訂了契約。

  櫻井討厭狐狸。

  【櫻井:中也,你喜歡狐狸嗎?

  中原中也:一般般吧。

  中原中也:你喜歡嗎?養起來可能有點麻煩。

  櫻井:我討厭狐狸。

  中原中也:那你有喜歡的動物嗎?

  櫻井:我喜歡貓。

  中原中也:貓咪很可愛。】

  原本走在後面的帕瓦和電次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前面去,他們聲音大了一點,其中還夾雜著小小紅恐懼的嗚咽聲。櫻井抬眸看過去,看見一個只有頭和腳的惡魔被帕瓦劈成兩半,在空中懸浮著。

  是很弱的惡魔,似乎還攜帶著其他的力量。

  只掃了一眼,櫻井失去興趣,繼續和男朋友閑聊。

  【櫻井:我養了三只貓。

  中原中也:啊,那它們喜歡什麼口味的貓糧?

  櫻井:有錢的時候就買貓糧,沒錢的時候就和我一起吃飯,特別窮的時候它們就自己出去捕獵。

  中原中也:下次可以來我家吃飯。

  櫻井:想吃紅豆蓋飯。

  中原中也:好。】

  血還沒來得及流出巷子口,就被人清理掉了。

  中原中也走出巷子,夜色籠著他的風衣和橘色過肩發。

  「中也,好慢喔~我飯都吃完了!」

  太宰治笑嘻嘻的從旁邊冒出來,手裡捧著一個空飯盒。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中原中也便揮拳打過來——

  太宰治熟練的下蹲避開:「哇!小矮人生氣了!」

  然後他挨了一腳,抱著腿在原地蹲坐著輕輕吸氣。

  中原中也瞥了他一眼,冷哼:「區區青花魚……下次再偷懶跑去吃飯,我就把你和那群人一起修理掉。」

  他本來要跨過太宰治直接走的,忽然中原中也停下腳步。

  他走到太宰治身邊,鑽藍色眼眸眯起。太宰治攤在地上打滾:「現在向我道歉也沒有用了!」

  中原中也冷笑一聲把他拎起來:「我給你道歉?下輩子還差不多——」

  太宰治正要慣性嘴賤幾句,中原中也就已經松開他衣領,從他領口扯走了一枚貓貓別針。

  雖然這枚別針也是他從愛麗絲裙子上扯的,但是並不代表別人就可以從他手上扯走!太宰治嗚哇亂叫著追上中原中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蛞蝓!居然搶我的別針!好過分——你是那種要在裙子上面別小貓貓的女孩子嗎?!」

  中原中也額角的青筋跳了兩下:「連愛麗絲裙子上的別針都搶的男人沒有資格質問我!我比你好多了,我是會拿去還給愛麗絲的!」

  他們走上了八樓。

  櫻井打了個哈欠,從口袋裡拿出一顆糖剝開。電次寄過來:「我也想要一顆!」

  帕瓦:「本大爺也要哇!」

  早川秋板著臉給他們一人頭上一拳,然後壓著他們禮貌的給櫻井鞠躬:「抱歉,給你造成困擾了。」

  電次和帕瓦本來不想道歉的。直到早川秋從口袋裡掏出兩包肉干,兩人彎腰得極快:「非常對不起!」

  櫻井把剝開的糖塞進嘴裡,笑眯眯:「沒事。」

  糖是她最喜歡的草莓味,特別甜。

  【中原中也:你喜歡什麼顏色的小貓咪?

  櫻井:都喜歡。

  中原中也:嗯。

  櫻井:你要送我禮物嗎?

  中原中也:嗯。

  櫻井:你喜不喜歡吃草莓?

  中原中也:還好。

  中原中也:下次會買點放在冰箱裡。】

  櫻井喜歡這樣漫無目的的和中原中也聊天。她以前沒有經歷過異地戀,突然來這麼一遭,覺得很新奇,很有意思。

  這時候大家停下腳步,終於有人發現了他們一直在八樓打轉。姬野和早川秋經驗豐富,在確認無法離開八樓後,他們暫時進入其中一個房間休息。

  櫻井找了個沒什麼人的角落坐著,和男朋友聊天。

  【櫻井:水果的話其實我更喜歡吃桃子,桃子比較甜。

  中原中也:剛好收工了,去買點桃子回來。

  櫻井:收工了嗎?好羨慕qwq

  中原中也:你們還沒有收工嗎?

  櫻井:沒有哦,感覺還要拖很久。】

  【櫻井:貓貓坐地大哭.jpg】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商店貨架的記憶)

  中原中也:(餐館菜譜的記憶)

  中原中也:點餐嗎?

  櫻井:點!我馬上結束工作!】

  有了目標之前,櫻井終於提起了一點點干勁:早點解決工作!就可以去找男朋友吃飯啦~

  她拍拍屁股從角落裡走出來,卻發現房間裡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應該是在櫻井和中原中也聊天混時間的時候,他們發現了什麼,所以就先出去了。

  櫻井也不在意,推門出去。她剛一打開門,不知道為什麼,整棟樓就傾斜起來——櫻井因為重力滑落出去,很快身邊嗖嗖嗖的飛過幾個人,正是她的同伴。

  她順手抓過離自己最近的姬野:「發生了什麼?」

  姬野看見櫻井,露出驚喜的表情:「你還活著啊?我剛剛還以為你被惡魔悄無聲息的吞掉了呢!」

  櫻井:「……哦。」

  一群人滑到走廊盡頭,出口處卻是惡魔扭曲巨大的嘴——說是嘴都算是美化形容詞了,那蠕動的肌肉,斷肢混雜著銳利巨大的口器,變成了讓人看一眼就會做噩夢的存在。

  是惡魔。

  「殺了……他……屍體也好……隨便什麼都好……」

  肉堆裡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櫻井捂住自己耳朵,有點嫌棄:惡魔的聲音對於五感高的人來說,還真不是一般的難聽啊。

  櫻井:「這惡魔在說什麼玩意兒?」

  姬野面色微沉:「它讓我們和它定下契約,只要殺了電次君,並把屍體交給它,它就會放我們離開。」

  說話的同時樓道還在不停地傾斜,按照這個速度一直傾斜下去,遲早所有人都會掉進惡魔嘴裡。

  小小紅似乎是因為壓力過大,再次舉起她那把短刀,哭哭啼啼道:「電次君!你去死吧——只要你死了,我們就都得救了!!」

  帕瓦歡呼起來:「好哇!殺了電次,我們就可以出去了哇!」

  「不行!」

  早川秋:「電次不能死!」

  他們的意見出現分歧,很快就吵起來了。櫻井還有閑工夫看自己的手機,現在時間是五點半。

  她之前只能定位位面的位置。但是和中原中也定下契約後,櫻井甚至可以定位『不存在自己的時間』——這樣就可以避免時間差的問題了。等以後位面屏障足夠脆弱的時候,連時間差距都可以減免啦!

  五點半……快點解決的話六點就可以和中也吃晚飯!

  握了握拳,櫻井抬頭,言辭誠懇:「電次君,你趕快跳下去喂惡魔吧,我要趕不上晚飯了。」

  五比一,早川秋的反對基本上可以說是無效了。

  雖然早川秋還是堅持要保下電次,但其他人明顯不這麼想。隨著姬野使用契約惡魔將電次按倒在地,其他幾個人不約而同的撲了上去,小紅因為手裡有利器的緣故,所以顯得格外危險。

  當然,撲上去的人裡面不包括櫻井。

  她往旁邊避了避,以免自己被誤傷——姬野眼角余光掃了櫻井一眼。

  從一開始,姬野就覺得這個新人很奇怪。

  她好像根本不知道【害怕】兩個字的意義一樣。進入大樓的時候不害怕,第一個惡魔出現的時候不害怕,被困在八樓的時候也很鎮定。

  即使是到了眼下這個境地,女人甚至還在走神,滿臉狀況外的表情。

  她問櫻井:「你不害怕嗎?」

  櫻井反問:「我為什麼要害怕?」

  姬野:「我們都會死。」

  櫻井糾正了姬野的發言:「是你們都會死。」

  她看了眼被眾多同伴按在地上的電次,少年掙扎呲牙的模樣像條狗。櫻井單手撐著臉頰,漫不經心的補上一句:「除了我和他,你們都會死。」


第128章 社畜的日常

  櫻井的話對姬野造成了極大的衝擊。當這句話從櫻井嘴裡說出來的時候,姬野無法不相信這是實話。

  櫻井身上有種讓人信服的力量。

  直到小小紅的尖叫打斷二人短暫的交談,櫻井和姬野同時抬頭看過去——早川秋擋在了電次前面,同時攔住了撲上去試圖制服電次的三人。

  小小紅手裡的刀失誤刺入了早川秋腹部,鮮血很快染紅了他白色的制服。姬野臉上的平靜立刻被打破,喉嚨裡發出痛苦的聲音。

  小小紅雙手發抖握著刀,還在自言自語:「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這不能怪我!這都是……都是電次君的錯!」

  早川秋腹部的血滴到了電次臉上,他表情呆滯,看起來似乎有點不能理解眼前發生的一切。

  櫻井無視了所有的混亂,低頭看自己的手機時間;她的手機時間不受惡魔影響,仍舊在正常前進,現在是五點五十一分。

  原本的計劃是隨便他們內亂,互相背刺也好互幫互助也好——櫻井要確定瑪奇瑪特意把自己混進來,是否有別的目的。

  在觀察清楚每個人之前,櫻井不會救人,也不會做多余的事情。任何人死了都與她無關。

  但如果再拖下去,要趕不上和中也吃晚飯了!

  她家男朋友還在生長期呢,按時吃飯很重要的!

  嘆了口氣,櫻井站起身走向不斷傾斜的陽台——早川秋他們還在說著什麼,但是櫻井沒有認真聽。

  她一只胳膊撐在陽台上,探出頭,純黑色眼瞳冷漠的俯視底下惡魔舒展的身體。

  惡魔沒有眼睛,但是它感受到了『注視』。

  原本貪婪的喃語瞬間凝固,惡魔腐爛的身體扭成一團,本能的感受到了害怕。惡魔都想要人類去死;但注視它的並非人類,而是比它更高級別的存在。

  「喂!小妞,你站在這裡很危險的,你不怕掉下去嗎?」

  電次從旁邊冒出頭,他臉頰上帶著擦傷,說話時尖牙在唇間若隱若現。

  櫻井推開他的腦袋:「不要靠我太近,我是貓派。」

  電次:「……哈?」

  櫻井瞥了他一眼,又看向身後。早川秋大聲道:「櫻井!回來!那裡很危險——」

  他是真的在擔心櫻井出事,畢竟櫻井在他眼裡現在是純人類。

  櫻井指著電次:「你打算一個人去對付惡魔?」

  電次撇了撇嘴:「對啊!我不想欠辮子男人情,所以決定去了。」

  他看起來胸有成竹,覺得自己一定能打得過底下那個惡魔。櫻井猜這家伙應該有個很厲害的契約惡魔……難道他就是瑪奇瑪在意的人嗎?

  搞不明白。

  自己不應該這麼快動手的。

  但是不快點動手,就要趕不上和男朋友約會了。

  在太宰治的任務和與小男友吃飯兩個抉擇之間糾結了三秒鐘,櫻井有了決定:讓工作見鬼去吧。

  有什麼事情能比吃飯——而且是和喜歡的人吃飯——更重要呢?

  電次開始准備撕衣服,他還沒來得及動手,被櫻井揪住後領子扯了過來。年紀完全可以當她孫子的小孩子被扯過來後哇哇亂叫:「你干什麼?你干什麼?」

  櫻井把他往後扔,推進早川秋那群人之中:「全部低頭,不准直視我。」

  她濃黑的眸子冷淡瞥過來:「不聽也沒關系,我只是趕時間而已,並不在意你們是死是活。」

  空氣變得澀滯起來,讓人有種被摁進了凝固的水泥裡的錯覺。

  櫻井跳上陽台,俯視底下縮成一團,還在猶豫要不要逃跑的惡魔。它恐懼那個注視自己的存在,卻又貪婪地不肯放棄電次。

  櫻井覺得挺有意思的,還是第一次有低級惡魔在察覺到她的存在之後仍舊敢在附近徘徊。電次到底是和什麼惡魔契約了,才會讓他們這麼——蠢蠢欲動?

  濃黑色從地底升起來,毛茸茸的觸手抓住了惡魔。它後知後覺的想要掙扎,大腦卻又空蕩蕩的失去思考能力。

  被黑色觸手觸碰到的地方像是融化的雪一樣落進黑暗裡,被貪婪龐大的思潮吞噬。正常生命體無法承受的囈語纏繞著惡魔。

  【好餓……】

  【想要吃飯……】

  【什麼都沒有啊……】

  【好冷啊……】

  【給我吧……】

  【全部都給我啊!你什麼都有,給我吧……】

  ……

  貧窮滋生的惡念猶如大海席卷,拖著惡魔將它帶入更深的,不可探知的地方。

  【好餓……】

  【不夠啊……】

  【還要更多的……】

  永遠無法被滿足的赤貧,永遠無法被填滿的欲望。貧窮之中養育罪惡和力量,猙獰的尋求著更多食物。

  黑暗往上爬,似乎要吞噬酒店大樓了。但它們又詭異的停下,仿佛收到了某種指令,如同退潮一般,消失得干干淨淨。

  澀滯的空氣重新開始流動。

  五感又回到了人類身後。

  櫻井從陽台上跳下來,那群人還保持著低頭的姿勢;唯獨電次沒有低頭。

  他呆愣愣的看著櫻井跳下來,臉色還是那麼蒼白,頭發和眼瞳眉毛還是那麼黑。電次想了想,憋出一句:「你好牛逼啊!」

  櫻井樂了。

  她笑眯眯衝電次道:「你也好牛逼啊。」

  能盯著她看這麼久還沒有瘋掉,果然不是正常人。

  即使是和惡魔契約,也做不到這種地步。可是好奇怪,櫻井能感覺到,電次並不是惡魔,也不是魔人。

  好奇怪哦。

  她知道自己已經失去探知真相的最佳機會,不過櫻井也不覺得很遺憾。她拿出手機在電次面前晃了晃:「要不要加個好友。」

  電次:「好啊!」

  他掏出自己的手機,開始在上面非常不熟練的按來按去,然後暴躁的有點炸毛。早川秋嘆了口氣,捂著被簡單處理了一下的傷口走向電次。

  他拿過電次手上的手機,隨意按了幾下:「這樣,就可以了。」

  電次:「噢噢!明白了!」

  原本櫻井只要加電次的。最後不知道為什麼其他人也跑過來湊熱鬧,然後變成了大家互相加好友。

  帕瓦沒有手機,氣鼓鼓的假裝不在乎先走了。

  *

  最後還是沒能在六點整的時候到。

  等櫻井騰出時間去找中原中也的時候,已經六點四十分了。

  她定位降落的地點是中原中也家裡,所以連敲門都免了,直接出現在中原中也家客廳。

  中原中也的客廳收拾得一如既往的干淨。桌子上擺著熱好的飯菜,還有切成塊的桃子。櫻井癱在沙發上,用牙簽叉了塊桃子放進嘴裡:唔,好甜。

  她目光在客廳裡轉了一圈,沒有看見人。

  樓梯上傳來細微的腳步聲,雖然很輕,但還是被櫻井察覺了。她靠著沙發的靠背,仰起頭去看樓上:果然是中原中也下樓了。

  他穿著家居拖鞋,沒有戴帽子,風衣外套也脫了,橘色自然卷的過肩發斜扎成低馬尾。

  櫻井翻身而起,向他揮了揮手:「我工作結束啦!」

  中原中也走到沙發面前:「我去拿筷子。」

  桌子上的菜都是櫻井點的,她吃得一本滿足。吃完之後甚至不需要櫻井動手,中原中也主動把桌子上的餐余垃圾全部清理完,又從冰箱裡拿出甜點給櫻井。

  甜點是今天櫻井說過那家看起來似乎很好吃的甜品店裡買的。

  中原中也因為洗碗,所以把手套摘了。他扯過干毛巾擦手時,雪白手腕上那枚暗紅色花朵一樣的靈魂印記便格外顯眼。

  櫻井趴在沙發靠背上,目光追著他手腕上的那枚印記轉,看了一會兒,她又忍不住往其他地方看。

  中原中也的手也很好看,骨節分明,手指修長。

  衣袖挽起的小臂也好看,肌肉不誇張,但是很漂亮。

  她正看著,中原中也忽然一轉身,走到了櫻井眼前。她仰起頭,對上中原中也鑽藍色的雙眸。中原中也的耳廓有點紅,抬手壓著沙發的靠背:「我手上有東西嗎?你一直盯著?」

  櫻井眨了眨眼,道:「沒有,只是因為好看,所以就一直盯著看了。」

  中原中也:「……」

  他耳朵紅得更厲害了。

  櫻井再接再厲,把手掌覆蓋到他手腕上,略微直起上半身,靠近中原中也:「要接吻嗎?」

  她按在中原中也手腕上的掌心分明是冷的,卻讓中原中也有一種自己被燙到了的錯覺。他呼吸比平時更急促些許,眼睫撲閃:「……好。」

  櫻井湊得更近,黑色的發尾落在中原中也的衣領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呼吸因為靠近而急促起來,櫻井看著近在咫尺的鑽藍色眼眸:「我要眨眼睛嗎?」

  她在暗示之前嘗試接吻,但是眼睫毛晃到了中原中也眼眸的事情。

  中原中也抿了抿唇,手臂繞過去,摟住了櫻井的腰:「我會提前閉眼睛的。」

  他說話的時候嘴唇一張一合,之前吃過的甜點味道也混雜在呼吸裡,涼絲絲的,甜甜的。

  中原中也提前閉上了眼睛,環在櫻井腰上的手略微收緊。兩人中間隔著沙發靠背,櫻井的腰柔軟的往前彎,嘴唇貼上中原中也的唇。

  櫻井的嘴唇和她身上的溫度一樣,冷冰冰的。但是中原中也的唇很熱,幾乎要把櫻井的唇也給捂熱了。

  櫻井閉著眼,原本按在沙發靠背上的手,搭上了中原中也的肩膀。

  嘴唇相接時,人類身體渡過來的溫度對她而言還是太過於刺激了。

  她眼睫瞬間被眼淚打濕,下睫毛軟軟的貼在皮膚上。櫻井無意識的躲了一下,按在中原中也肩膀上的手收緊又松開。

  她剛往後退開一點點距離,原本虛虛攏在後腰上的手臂突然收緊,又將櫻井壓了回來。

  柔軟的唇撞到,櫻井嘗到一點腥甜的血腥味兒。

  她不自覺眨眼,說話時帶著濃重委屈的鼻音:「中也,撞破了。」

  中原中也比櫻井更敏感於痛覺。他有些緊張而無措,低聲詢問:「……那要舔一下嗎?」


第129章 社畜的日常

  櫻井原本只想逗一下小男友的。她對痛覺不敏感,要不是嘴巴裡嘗到了腥甜味兒,大概率親完了都不會知道自己剛剛磕破了嘴。

  不過中原中也的反應比櫻井想像中的更可愛,可愛得讓她想更親近對方,或者做點更糟糕的事情。

  她搭在中原中也肩膀上的手臂挪了挪,指尖勾著他橘色自然卷的發尾:「你幫我看看,是不是流血了。」

  中原中也不確定,他往後退,拉開更大的距離,鑽藍色眸子裡倒映出櫻井的嘴唇;她的唇色很淺,大多數時候只比她蒼白的皮膚顏色稍微重上那麼一點點。

  但是現在唇瓣的顏色變深了——像是被溫室捂紅的花。

  更妍麗的血色被蹭開在唇瓣和蒼白的皮膚上,很顯眼。

  中原中也用手指幫她擦了一下,指腹也染上血跡。他愧疚的低語:「抱歉……好像流血了。」

  他的指腹是溫熱的,擦過櫻井唇瓣時,她張嘴咬了一口。

  中原中也指腹上沾著點血,櫻井咬上去的時候,舌尖嘗到了腥甜的味道。中原中也的眼睫抖了抖,但是沒有躲開,他以為櫻井在生氣。

  櫻井抬眸看了眼小男友,小男友滿臉愧疚的神色,被咬了也沒有反應,滿臉大義凜然的表情——他自己的嘴唇也破了,唇珠上有被磕出來的一個小小印子。

  櫻井:「你嘴巴也破了哦。」

  中原中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察覺到細密的痛意。他道:「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櫻井別過頭,埋首在他脖頸處,悶聲笑了出來。

  聽到櫻井的笑聲,中原中也終於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好像被捉弄了。他有些惱意,環在女人腰間的小臂收緊:「櫻井!」

  櫻井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她抓著中原中也肩膀上的衣服布料:「是……我不笑了——哈哈哈——」

  中原中也郁悶:「很好笑嗎?」

  「沒有啊,不好笑。」

  櫻井擦了擦自己濕潤的眼睫,憋著笑意:「是因為可愛,因為中也很可愛所以我才笑的。」

  中原中也絲毫沒有被安慰到,反而覺得更郁悶了。他不滿的抱緊了櫻井:「我又不是女生!不可以用可愛來形容。」

  櫻井:「好,那我下次換個詞。」

  中原中也側過臉,想看看櫻井的表情。但是櫻井緊緊把臉貼著他脖頸,他只能看見櫻井黑色柔軟的長發,錯落在他衣領和馬甲扣子上。

  他用手指將櫻井掛到扣子上的頭發勾開,悶聲:「我是不是親得很爛?」

  櫻井終於抬起頭,有點茫然的看著中原中也:「為什麼這麼問?」

  他別扭的,不去看櫻井:「因為你一直笑……親得很不認真。」

  櫻井又忍不住想笑。但她強行忍住了——她覺得自己再笑的話,可能會失去自己的小男友。

  本來還有滿肚子狡辯的話,但是在注意到小男友眼底的委屈神色後,櫻井立刻改主意了。她捧住中原中也的臉,將他的視線掰回自己臉上:「嗯……那我們來認真的親一次?」

  突然被捧住了臉。

  中原中也的嘴巴被捧得略微嘟起來了。他的手臂還搭在櫻井腰上——櫻井跪坐在沙發上的時候,視線要比中原中也高一些。

  她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中原中也,低聲:「我可以教你,怎麼接吻。」

  櫻井捧住中原中也的手掌合攏,手腕剛好若即若離的靠著他的喉結,和皮質黑色的choker。

  若有若無的觸碰讓中原中也喉嚨裡嘗到細微的渴。

  仿佛被迷惑了神志一般,他仰著頭,喉結微微滑動:「好。」

  頭頂的日光燈被櫻井擋住了。中原中也視線裡只剩下紅黑白三色交彙。

  櫻井原本捧住他臉的手往後移,冰冷的手指穿過柔軟發絲,指尖觸碰到他的頭皮。酥而麻的觸感瞬間從頭蓋骨往下,往四肢百骸散開。

  原本有些涼意的空氣變得熱了起來——中原中也分不清熱度是自己的還是櫻井的,好像兩個人都很熱。

  不僅僅是熱,還很黏糊。水分貼著皮膚分泌出來,又被相貼磨蹭著揮發。

  歡愉是熱而粘稠的,混雜著甜味。

  接吻完後兩人氣息都很亂,眼眶微紅而濕潤。櫻井的模樣看起來比中原中也更糟糕,臉頰紅而潮濕,黏住了發絲。

  她的眸子沒有平時那樣冷淡,裡面好像浸了水,霧蒙蒙的,又柔軟。

  被打濕的眼睫一簇一簇的,貼在眼瞼上。

  中原中也的腦子裡還是一團漿糊,他往前湊,滾燙的嘴唇又輕吻到櫻井眼睫上。女人的眼睫是濕漉漉的,而他的唇也一樣。

  櫻井抵住他的肩膀,氣息不穩的低語:「等……等等,等我喘口氣。」

  中原中也乖乖停下了:「好。」

  她有點腰軟,完全撐不住跪坐的姿勢了,全靠中原中也的手提著,才沒坐到沙發上。

  兩人互相靠著,溫吞的喘氣,試圖平復自己。櫻井的目光忍不住往中原中也身上落,瞥見他脖頸上紅色腫起的劃痕。

  她心虛,用手指撫了撫那些劃痕。

  那只是能看見的,衣服底下看不見的肩膀,說不定還有指印。

  櫻井手指撫過去的時候,中原中也察覺到了細密的痛意。他垂眸,鑽藍的眼眸看著櫻井:「怎麼了?」

  櫻井:「……好像抓傷你了。」

  中原中也貼上櫻井的臉頰:「我知道。」

  她臉上的溫度漸漸降了下來,但因為中原中也又貼上來,冰冷的皮膚又被捂熱起來。距離太近了,櫻井沒辦法再看見他脖頸上那些劃痕。

  她小聲:「我下次注意。」

  中原中也貼著她的臉頰,懶洋洋的,像一只饕足意滿的貓:「抓了也可以,其實不痛。」

  櫻井發現自己的小男友還真不是一般的好滿足。

  親一口就會變得特別好脾氣,原本別扭的事情也立刻不介意不別扭了。怎麼說呢……感覺上就仿佛那種特別懂事的小孩子,拿到了糖就乖乖的去吃糖,不會吵著再來一顆也不會把糖摔地上大喊我不要這個口味的——

  嗚嗚嗚中原中也是什麼絕世好男友!!!

  飽受狗前任摧殘的三流神明落下了感動的眼淚。

  很快就到了睡覺時間。櫻井不想回酒店去睡覺,中原中也就整理了一間客房出來給她——帶著櫻井進去之後,中原中也就准備出去。

  櫻井察覺到不對勁。

  她抓住中原中也手腕:「中也你不留下來睡嗎?」

  中原中也一愣,然後迅速從脖子紅到眉骨:「不……當然不留下來啊!!」

  這個笨蛋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明明外表都那麼成熟了,不要說出這種邀請一樣的話啊!

  櫻井也跟著愣住了。她不可置信道:「我們分房睡?」

  中原中也:「當然是分房睡啊!」

  櫻井:「沒交往之前還一個房間呢!現在交往之後你居然要和我分房睡?!」

  兩人大眼瞪小眼,意見互相岔進相反的方向。

  中原中也結巴道:「以前……以前是為了,安全起見。現在在我的房子裡很安全,所以才……」

  櫻井反駁:「我們!在!交往中!你居然要和我分開睡覺?哪有情侶不一起睡覺的?!」

  她說話太理直氣壯,搞得中原中也自己反而有點恍惚。

  人生第一次談戀愛的重力使忍不住自我懷疑:是、是這樣嗎?交往之後就要一起睡覺……什麼的。

  會不會太快了啊?

  櫻井躺在床上,手裡還攥著中原中也的手腕不松手:「中也,我困了。」

  中原中也側臉低頭看過去,她立刻往裡面挪,還伸手拍了拍自己讓出來的空位,笑盈盈的。

  中原中也:「……好、好吧。」

  「我要先去洗個澡!」

  他是那種絕對說話算話的人,所以櫻井才松了手:「哦,那你去吧。」

  中原中也思緒亂糟糟的走進浴室,因為沒有注意到玻璃門的位置,還在上面撞了一下。反應過來後他捂住額頭的手改為捂住了臉,自言自語:「明天去申請婚姻屆?不過跨位面的話婚姻屆真的有用嗎……結婚要不要拍照?雖然有點貴但最好還是拍一下吧?」

  婚禮辦不辦?

  應該要辦比較好吧?請誰呢?不知道首領願不願意來……青花魚要不要給他發請帖?雖然那家伙很煩但畢竟是自己的搭檔不請的話好像不太好……紅葉大姐肯定要請的,不過證婚人找誰呢?

  ……

  等到中原中也洗完澡恍恍惚惚的走出來時,腦子裡已經在篩選橫濱本地可靠的幼兒園有幾家了。

  他同手同腳的推開房門進去,屋子裡燈已經關了。中原中也深吸了一口氣,把門關上,然後躺上床。

  床單是中原中也新鋪的,帶著干淨好聞的洗衣液味道。他剛一躺上去,懷裡就滾進來一具柔軟又冰涼的身體。

  櫻井摟住男朋友的脖子,把頭埋在他懷裡:「好冷。」

  中原中也的手比腦子反應要快,他的意識還沒有緩過神,胳膊就自發的抱住了櫻井。女人蜷縮進他懷裡,呼吸均勻的起伏著。

  中原中也一愣:噯?睡,睡著了?

  真的睡著了?

  他垂眸看著櫻井,櫻井睡得很香,臉頰貼著他的鎖骨,黑色中長發鋪在枕頭和被單上,和濃重的夜色幾乎要融為一體。

  她真的是在睡覺。

  安靜又柔軟的偎在自己懷裡。

  中原中也心裡原本小鹿亂撞的緊張感忽然間全部都消失了。他也感到幾分倦意,被溫暖的被窩和枕頭簇擁著。

  他親了親櫻井的發頂,低語:「晚安。」

  櫻井睡得迷迷糊糊,聽見了中原中也和她說晚安。她貼上去,不知道貼到了什麼柔軟又溫熱的地方,閉著眼睛胡亂親了幾口,懶倦含糊:「嗯,晚安。」


第130章 社畜的日常

  一覺舒舒服服的睡到天亮。

  第二天剛好是陰雨天,外面沒有什麼太陽,但是有細細碎碎的雨聲透過窗簾傳進來。櫻井收緊了胳膊,在中原中也脖頸處一通亂蹭。

  人類身體特有的暖意捂熱了她,和外界的涼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眷戀喜歡這樣的溫度,恨不得整個人融進去。

  「櫻井……」

  頭頂傳來中原中也無奈的聲音。她閉著眼睛:「嗯……我在聽。」

  中原中也:「我要上班了。」

  櫻井困倦的睜開眼睛,耳朵裡是窸窸窣窣的雨落聲音。她捂著嘴打了個哈欠:「那我也起來——回去了。」

  坐起來後櫻井就不動了,兩手撐著臉頰坐在床鋪上,黑色亂糟糟的頭發也不去收理。中原中也還以為她怎麼了,湊過去幫她理了理頭發:「櫻井?」

  她捂著額頭,嘟囔:「沒睡醒,頭痛。」

  中原中也心底莫名升起幾分愧疚。他幫櫻井將睡亂的頭發用手指順齊,道:「那你再睡會吧,我先去做早飯。」

  櫻井是真的困,倒頭縮回被窩後還以為自己會很快睡著。但是中原中也不在,櫻井躺了一會兒之後居然睡意全都跑沒了。

  他一離開,被窩裡的暖意頓時以極快的速度消散。

  櫻井在冷冰冰的被子裡窩了幾分鐘,完全清醒了。

  她掀開被子起床,下樓。

  客廳裡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食物香氣。

  櫻井覺得自己在床上也沒有躺多久,中原中也肯定還沒有做完早飯。但事實是她下樓的時候,飯也熟了,玉子燒也好了,連小碟的腌菜都配好了——只有鍋裡的味增湯還沒有進碗。

  這種時候再進廚房就顯得有點多余,她干脆站在了廚房門口。

  中原中也側頭看了她一眼,明亮橘色的頭發還沒來得及扎起。他道:「餓了嗎?你可以先吃,味增湯很快就熱了。」

  櫻井恍然大悟:「早飯便當盒啊!」

  中原中也撓了撓自己的臉頰,頗有些不好意思:「今天趕時間……下次我會自己做給你吃的!」

  小男友說得十分認真,就好像在說結婚宣言一樣。櫻井覺得他實在是太可愛了,湊過去抱著他的腰,滿足的貼貼:「下次換我做飯也可以哦。」

  中原中也意外:「你會做飯啊?」

  櫻井不滿,道:「不要小看工齡一千多年的成年人啊小朋友!」

  工齡一千多年的成年人被迫回到自己的位面上班去了。

  因為時間差,她回來的時候天還是黑的。但是櫻井已經在男朋友那邊睡過一晚上,完全沒有了睡意。

  現在時間是凌晨四點半,櫻井順便看了眼手機聊天軟件:依舊是密密麻麻的未讀,她先把大老板的信息挑了出來。

  【太宰治:(一張黑漆漆的照片.jpg)

  櫻井:?

  太宰治:橫濱的夜晚。

  櫻井:……

  櫻井:老板,大晚上的你不睡覺嗎?

  太宰治:你不也沒有睡?

  櫻井:哦,因為我剛和男朋友約會完。】

  太宰治沒有回她了。櫻井撇撇嘴,自言自語:「大半夜不睡覺不會又在研究從哪裡跳樓死得快吧?」

  往下滑是齊木楠雄的消息。

  【齊木:我哥哥去找你麻煩了嗎?

  櫻井:沒有啦!一點兼職而已。

  齊木:……不要鬧得太過。

  櫻井:預知到了糟糕的未來?

  齊木:嗯。

  櫻井:哈哈哈放心啦!這個世界還算安全的。

  齊木:……

  齊木:就是因為你們這些家伙全部湊在一起了,所以才讓人完全沒辦法放心。

  櫻井:哇!這麼晚了大學生還不睡覺的嗎?】

  【齊木:社會人士不也沒有睡覺?

  櫻井:我不一樣哦。

  櫻井:成年人的約會往往會持續到凌晨。

  齊木:……哦。

  齊木:不要和我講細節,睡了。】

  齊木也不回消息了。櫻井砸吧砸吧嘴,思索片刻,打開了另外一條未讀。

  【小林:周末要一起去海邊嗎?

  櫻井:看我加不加班。

  小林:哦豁,辛苦了。

  櫻井:哇!你也加班這麼晚?

  小林:……沒有,因為托爾出了點事情……

  櫻井:我懂了。

  小林:你呢?是因為家裡的付喪神嗎?】

  【櫻井:不,是因為剛和男朋友約會。

  小林:……

  小林:去死吧,現充。

  櫻井:???

  櫻井:你不是也有托爾嗎!!

  小林:龍和男朋友是兩回事吧?

  櫻井:你不能因為自己只有女朋友就覺得自己不是現充!

  小林:……

  小林:?

  櫻井:?】

  櫻井睡不著,把列表裡有未讀的人挨個點過去——於是當天晚上所有通宵的非人類和雖然是人類但在某些方面與人類毫無關系的家伙,全部都知道某個三流神明有男朋友了。

  等到第二天,不熬夜的非人類也知道了。

  櫻井刷了個牙,去公安局報道。

  今天不是休沐日,不過暫時也沒有需要解決的惡魔。點完名後櫻井就被通知瑪奇瑪要見她。

  會見室。

  櫻井進去時被裡面開得很足的冷氣凍到了。她在沙發上坐下,目光落到桌上的綠植身上。

  那盆吊蘭長勢極差,看起來馬上就要枯死了。

  瑪奇瑪沒有穿公安制服,服帖的白色襯衫和黑色西裝褲,外面搭了一件棕黑色長外套。外套看起來很像港口mafia干部們裝逼披在肩膀上的那種,不過瑪奇瑪沒有把它披在肩膀上,而是認認真真的穿著了。

  她給櫻井倒了一杯咖啡,微笑著遞給櫻井,示意她喝。

  櫻井捧起熱咖啡假喝了一口。即使那液體沒有入口,她也感覺自己嘴唇上沾到了咖啡的苦味——原味咖啡簡直是甜黨的天敵!

  瑪奇瑪在櫻井對面坐下來,兩手交疊搭在膝蓋上:「我聽秋說,上次的任務你一個人就解決了惡魔,真的是非常厲害啊。」

  櫻井:「……嗯。」

  瑪奇瑪身體略微往前傾,金色雙眸專注的盯著櫻井——她的瞳孔形狀不同於普通人類,看起來好似數個圓圈相套而形成了深邃的金色漩渦,讓人一不小心就溺斃在那眼神中。

  櫻井沒反應,還捧著咖啡,表情和剛進來的時候一樣:說不上冷淡也絕不熱情,帶著股社畜公事公辦的漠然。

  兩人對視了十幾分鐘,櫻井眼睛都睜累了。

  她道:「瑪奇瑪小姐,這次約談我是要漲工資嗎?」

  瑪奇瑪眼底掠過一絲好奇。但她把自己的情緒收斂得很好,眼眸一彎露出淺淺的笑意:「是的。櫻井君的能力遠超過我們一開始的評估,所以覺得普通的工資多少有點配不上你。」

  她從抽屜裡拿出一份新的合同,笑盈盈的推給櫻井:「這是新合同,如果櫻井君也有這方面意願的話,可以考慮一下簽了這份合同。」

  櫻井接過合同隨意掃了一眼,然後拿走桌子上放著的黑色水筆簽上自己的名字。她把合同推還給瑪奇瑪:「漲工資就行了,其他的我無所謂。」

  瑪奇瑪接過合同時,手指若有若無的觸及櫻井手腕。

  櫻井的體溫慣來很低,幾乎是接近屍體的溫度。而瑪奇瑪的手指卻格外的溫暖。她接過合同,眼眸含著笑意彎起:「櫻井君手太冷了。」

  「最近天氣在轉涼,櫻井君還是多添幾件衣服比較好。」

  櫻井:「……哦。」

  瑪奇瑪又拿出自己的手機:「要來加個好友嗎?」

  櫻井想了想,沒有拒絕:「可以。」

  兩人互相加了好友,櫻井假裝不經意的問:「瑪奇瑪小姐知道電次君的契約惡魔是什麼嗎?」

  瑪奇瑪:「櫻井君對電次君很好奇?」

  櫻井:「……覺得他有點像狗。」

  瑪奇瑪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挨著櫻井,側頭時頰邊幾縷粉色的碎短發幾乎蹭到櫻井耳朵上:「那不是很可愛嗎?我喜歡狗喔。」

  櫻井往旁邊避了避,抬手揉了下自己耳朵:「我是貓黨。」

  瑪奇瑪笑眯眯道:「那還真是可惜了呢。」

  她沒有說可惜什麼——而且也沒有說電次的契約惡魔是什麼。

  走出公安大門,櫻井摸著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起來:電次真的有契約惡魔這種東西嗎?

  瑪奇瑪好像對電次很感興趣……說起來惡魔會對人類感興趣嗎?惡魔一般不都是盼著人類去死的嗎?

  「櫻井小姐!」

  飽含著驚喜的聲音讓櫻井停下了腳步。她順著聲音的來源望去,看見穿著黑色學生制服的吉野順平正在不遠處看著自己。

  他身邊還站著一個個子非常高大壯實的男人。

  吉野順平和那個男人說了句什麼,隨即他朝著櫻井跑了過來。

  櫻井:「……順平?」

  吉野順平撓了撓頭:「是我。」

  她看著吉野順平身上的校服:「你加入咒術高專了啊?」

  吉野順平:「嗯!和您聊完關於咒術師的事情沒多久,歌姬老師就來我家找我詢問是否願意過去讀書的事情了。」

  櫻井想了想,對這個名字沒有什麼印像:「喔,我記得咒術高專有兩所來著。」

  吉野順平:「我在東京都。剛剛那個是我同學,叫東堂葵——雖然看起來很嚇人,但他其實蠻好相處的。」

  現在的順平不像之前那樣陰郁了。雖然還是顯得弱氣,但已經顯得開朗很多,看起來在新的學校呆得挺不錯的。

  櫻井對咒術師的事情沒什麼興趣,不過因為是順平在說話,所以就勉勉強強聽一耳朵了。

  講了一會兒學校裡的事情後,順平目光注意到旁邊的甜品店。他最近和同學一起做任務,攢下不少余錢,便提議道:「櫻井小姐要吃甜品嗎?我請你!」

  一直在走神的櫻井終於回過神——她稍微提起了一點興致:「請飯嗎?可以啊!草莓芭菲!」

  耶!終於找到能衝一衝嘴裡咖啡味兒的甜品了!


第131章 社畜的日常

  兩人走進甜品店,順平跑去點單。櫻井坐在位置上等他,同時看見自己手機裡發來姬野的未讀信息。

  【姬野:我們打算在周末舉行一個迎新晚會。

  姬野:順便為之前想要殺死電次君的事情,向他道歉。

  姬野:櫻井也來吧?還可以把你的男朋友帶過來喔!】

  櫻井本來想無視的。

  但是『男朋友』三個字牢牢抓住了櫻井的視線——她摸著下巴,心想:要不然也讓中也來自己生活的位面玩玩兒?

  未來的橫濱還是很有意思的。

  如果他工作不忙的話還可以帶他去見見魔虛羅和付喪神們。畢竟是自己屈指可數的幾個信徒嘛,至少應該混個眼熟才是。

  【櫻井:我問問他要不要來。

  姬野:哈哈哈可以的。

  姬野:話說回來,櫻井的男朋友是普通人嗎?

  櫻井:……算是吧。

  姬野:好意外。

  姬野:干我們這行的基本上沒有戀愛的,和圈外人在一起的我還是第一次見。

  姬野:是做什麼工作的啊?

  櫻井:搞安保的。】

  搞地下王國安保的——櫻井在心裡添上了這一句。

  順平拿著甜品過來:「櫻井小姐!我買好了!」

  櫻井收起手機:「那我開動了。」

  吃到一半,順平收到消息,有就近的任務需要他趕過去一趟。他不得不先走,十分歉意的跟櫻井說對不起,臨走前還把帳給付了。

  櫻井倒是沒什麼所謂,隨意揮了揮手讓他趕緊去做任務,不要耽誤學業。

  悄悄爬上精神橋梁,櫻井把自己面前的甜品記憶傳給了中原中也。

  *

  重力使所到之處,一切挑釁港口Mafia的勢力都會被碾碎。

  這已經是橫濱的共識——

  不過今天……

  清理完現場的屬下忍不住瞥了一眼自己上司:中原大人還是和以前一樣強大可怕,即使個子不高,站在那自然散發出來的壓迫感,也能讓人完全忘記他的身高和年紀。

  只是……

  中原大人手裡為什麼拿著一本書?還是一本封面被書皮蒙住了的書?

  難道中原大人也和太宰大人一樣,開始研究起《自殺手冊》了嗎?

  除了《自殺手冊》不離手的太宰治之外,他實在想不出港口Mafia裡還有誰是在出任務時也要拿著一本書認真研讀的。

  中原中也眸光從書本上移開,瞥向屬下:「還有別的事情嗎?」

  屬下立刻挺直了脊背:「不!沒有了!我已經彙報完了!」

  中原中也將書本合上,腦子裡還回憶著書上教的玉子燒做法:「嗯,那就准備撤退吧。太宰那家伙呢?」

  屬下:「太宰先生已經讓人去追殘余的人了。」

  中原中也:「……嘁。」

  腦海中突然跳出一張讓人很有食欲的甜品圖案。好像是——草莓芭菲?還有葡萄汁?

  中原中也站起身的動作一頓。他不動聲色的將菜譜收起來,繼續手上的工作。

  【中原中也:(工作現場的記憶)

  櫻井:哇!那我現在給你發消息會不會打擾你?

  中原中也:不會。

  櫻井:嘿嘿。

  櫻井:周末公安局有個聚會,可以帶家屬來參加。你要來嗎?】

  中原中也腳下踉蹌了半步,險些從樓梯上摔下去。他滿腦子『家屬』二字,思路有片刻的宕機。

  半晌,中原中也才回復一個字:【好。】

  回完之後,櫻井傳給他一張貓貓轉圈撒花的圖片。中原中也覺得很可愛,反復觀看三遍,忍不住嘴角上揚。

  嗯,和櫻井一樣可愛。

  綴在後面的下屬們面面相覷。

  「中原大人剛剛笑了嗎?」

  「看錯了吧?」

  「……好怪。」

  *

  吃完甜品,櫻井哼著小曲離開。她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忍不住自言自語:「讓港口Mafia的重力使去參加公安聚會……應該不會被抓起來吧?」

  剛剛光顧著高興,忘記想這個問題了。

  不過中也都沒有說什麼,那應該就是沒有問題吧?應該……

  正走神想著中也的問題,忽然櫻井停下腳步,目光投向遠處:那裡,有一股熟悉的氣息——詛咒的氣息。

  好奇怪,覺得非常熟悉,好像在哪裡遇見過。等等,這個方向不是剛剛順平去的方向嗎?

  櫻井挑眉,原本准備回酒店的腳,轉換方向,准備去湊個熱鬧。

  以她的速度,幾乎不怎麼費力就找到了事故地點;是郊外的勞改監獄。

  現場已經被帳所遮掩,還有輔導監督和疏散人群的警察。櫻井蹲在樹上,靠著自己位置的優勢,居高臨下的看過去。

  帳雖然無法阻隔櫻井的視線,但多多少少也對她的視物造成了一定的影響。

  她能感覺到,那股讓她覺得熟悉的詛咒氣息就在裡面。但是吧……

  櫻井摸著自己下巴,自言自語:「但我又沒幾個認識的詛咒啊。」

  她認識的詛咒基本上都被團成團吃了,剩下也出於各種原因不太可能出現在東京。所以『帳』裡面那個詛咒到底是怎麼回事?

  想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

  櫻井干脆放棄思考:「算了,不如進去看看好了。」

  「就算不是熟人,也可以順手幫個忙——就當還小朋友請我吃甜品的人情好了。」

  她跳下樹枝,避開了輔導監督和其他人,混進帳內。

  進去之後,沒有了帳的阻隔,便可以更加清晰的感覺到內部那個詛咒的可怕氣息。櫻井走進監獄內部,隨手從破損走廊邊上掰下一截鐵欄杆,揮了幾下熟悉手感。

  如非必要,櫻井不喜歡肉搏戰。

  因為很容易把衣服撕壞,買衣服可是很貴的!

  大樓內部殘留有明顯的戰鬥痕跡。櫻井轉了半圈,發現這裡面的詛咒基本上都被祓除得差不多了——剩下一些弱小的浮游物,不等櫻井動手,遠遠看見她就跑掉了。

  她撓了撓頭,嘟囔:「怎麼沒看見人呢?」

  恐怖詛咒的氣息散播得到處都是,各種咒力殘穢混雜,反倒是讓櫻井無法第一時間判斷出詛咒的位置。她繞到一處走廊的盡頭時,整棟大樓突然震顫了數下。

  櫻井走到窗口處往下看,看見兩個人在底下打架。

  其中一個術師好像是用的十影法?

  櫻井看見他召喚出鵺了。

  不過因為實力差距太大,最後十影法術師還是被砸進牆壁裡——能確定不是吉野順平了,因為吉野順平的術式不是十影法。

  櫻井在自己口袋裡掏了掏,摸出一顆橘子糖,剝開扔進嘴裡:「不錯啊,十影法用得挺熟練。話說和他對打的那是什麼玩意兒?人類?詛咒?怎麼都不像……草。」

  她罵了句髒話。

  因為和十影法術師對打的人突然仰起了頭,四只透著血色的眼眸直勾勾望著櫻井。下一秒他放棄了十影法術師,縱身跳上高樓——櫻井往旁邊一躲,避開了砸進來的少年……或許也不是少年?

  光憑人體力量就將整面牆砸破,他扭過頭盯著櫻井,忽然嘴角上揚露出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好久不見啊,櫻井。」

  他轉過身面朝著櫻井,漂亮的肌肉上舒展開黑色咒紋,四目四臂,宛若鬼神。

  兩面宿儺。

  櫻井睜眼說瞎話:「你認錯人了,我不認識你。」

  兩面宿儺歪著頭,笑容猙獰而盛大,森白色犬齒幾乎完全露了出來:「是嗎?真遺憾,看來要努力努力才能讓你想起來了。」

  他朝著櫻井逼近,龐大的咒力幾乎要壓垮整棟大樓。四周的建築已經開始搖搖欲墜了——櫻井苦著臉,在心裡罵自己:讓你湊熱鬧!讓你湊熱鬧!沒事瞎湊什麼熱鬧?

  當初要不是為了湊熱情首領的熱鬧,至於鬧得被意大利兩大黑/手/黨通緝嗎?

  怎麼就不長記性呢!

  一只巨大的黑色蛇頭撞了進來,卷起兩面宿儺,強行將他拖出大樓。

  勉力支撐的十影法術師衝櫻井大喊:「離開這裡!他不是普通的詛咒!」

  話音未落,騰蛇已經被兩面宿儺輕松地撕開。十影法術師吐出一口血,單膝跪地,艱難的呼吸著。

  兩面宿儺垂眸冷淡的望過去:「今天算你們運氣好。」

  「現在開始,你們都可以逃命了。」

  因為他找到了更感興趣的東西。

  十影法術師咬著牙又站起來,抬手用袖子擦掉自己眼睫上影響視線的血跡。兩面宿儺耐心漸失,兩手合攏捏決。

  櫻井認出了那個眼熟的手勢,覺得有點頭疼。

  在十影法術師被劈成八片之前,櫻井強行拖著他避開了兩面宿儺的攻擊範圍!

  地面被可怕的斬擊分開,留下極深的痕跡。

  突然被拖開的十影法術師睜大了雙眼,有點懵。他後領子被人扯著,感覺有點呼吸困難。

  櫻井松開手免得把人勒死:「快走吧,這家伙壓根不是人,你和他打很吃虧的。」

  她估計了一下剛才兩面宿儺的攻擊,不太強。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兩面宿儺變弱了——但這是好事啊!說明她可以把兩面宿儺摁在地上揍了!!

  世界上難道還有比揍前甲方爸爸更快樂的事情嗎?

  沒有的。

  兩面宿儺冷眼看著櫻井拎開十影法術師。他並不驚訝櫻井能躲開,目光只是隨意的掃過了她的掌心:沒有烙印。

  十影法術師有點懵,還保持著仰頭的姿勢:「前輩你是……?」

  櫻井摸著下巴,忽然湊近對方:「你好眼熟哦。」

  這個海膽頭發型……這個眼睫毛……這個臉……總覺得在哪裡見過?

  櫻井:「你叫什麼啊?」

  十影法術師下意識的回答了:「我是咒術高專一年級的伏黑惠。」

  櫻井屈起手指抵著自己下顎:「伏黑惠……伏黑惠……這個名字,好耳熟啊?」

  耳邊刷的傳來一道破空聲,櫻井拎起伏黑惠將他扔出去,空余的一只手對准了不遠處的兩面宿儺。

  黑色陰影蠕動,兩面宿儺的斬擊如同石沉大海。

  瞬息間纏繞上纏繞上兩面宿儺手臂和大腿——觸感很奇怪,明明是毛茸茸的,卻給人一種粘膩澀滯的壓迫感。

  櫻井瞬息之間逼近了兩面宿儺,面帶微笑,微微彎起的雙眸變成了更加深邃而有著微妙層次感的黑色。

  她握拳,輕輕活動了一下手腕:「你說說你,沒事那麼記仇干什麼?不就掏了你一顆心髒嗎?你就假裝那顆心髒被暴風雨刮走了唄!」

  「現在好了吧?得挨打了。」

  兩面宿儺一點也沒有自己要挨打了的自覺。

  他對櫻井露出一個幾乎可以說是帥氣的笑容,忽然道:「小鬼,身體還給你了。」

  櫻井:「……?」

  下一秒,面前的『兩面宿儺』渾身邪氣消散,表情無辜懵逼。他正正好和櫻井對視,精神險些直接崩潰。

  察覺到對方驟然虛弱下去的精神力,櫻井一愣,下意識撤掉了自己的部分本體。已經暈過去的柔弱版『兩面宿儺』身子一歪,直接摔到櫻井身上。

  被壓得往後踉蹌了幾步,櫻井抱著懷裡裸/身的粉發少年,茫然扭過頭看向伏黑惠:「……發生什麼了?」

  伏黑惠老實道:「我不知道,我剛剛突然失明了,什麼也沒有看見。」


第132章 社畜的日常

  櫻井:「……」

  她撒開手,把昏迷的『兩面宿儺』推開。伏黑惠衝上來接住了他,然後被壓得往後退了兩步,摔在地上。

  櫻井驚疑不定的看著『兩面宿儺』,在想自己要不要現在就為民除害直接把他殺了比較好?

  可是……好奇怪,是普通人類的靈魂,而且還挺——怎麼說呢?

  挺具有,人類美德的。總之就是不像兩面宿儺該擁有的靈魂。

  忽然,伏黑惠身子挪了挪,將『兩面宿儺』擋在身後:「前輩!現在的他不是兩面宿儺,是虎杖悠仁。」

  「我和虎杖都是東京高專五條老師的學生。這次失控也應該由高專的人來處理。」

  他翡翠一般碧色的眸子警惕望著櫻井,長長的眼睫毛投下陰影,是讓大多數女孩子都要自愧不如的長度。

  櫻井有點意外,心想:因為察覺到了我微弱的殺意,所以選擇將同伴保護了起來?

  她道:「剛才這家伙可是差點殺了你哦?」

  伏黑惠:「虎杖,在最後的時候,一定會變回來的。」

  櫻井彎腰,湊近伏黑惠的臉。兩人的距離近到伏黑惠都愣了一下,隨即緊張起來,額頭冒出薄薄的一層冷汗。

  櫻井嘟囔:「果然,你這家伙……好眼熟啊。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容貌秀麗的少年一擰眉,認真道:「前輩,我絕對沒有見過你。」

  「唔……」

  櫻井摸著下巴,陷入了沉思。

  她忽然問起了和上一句話毫無關系的問題:「你認識吉野順平嗎?」

  伏黑惠愣了一下:「……是東京都派來增援的術師,不過我已經讓釘崎把他帶出去了。」

  櫻井『哦』了一聲,站起身,和伏黑惠拉開距離。伏黑惠緊張的問:「您是接到任務過來支援的術師嗎?」

  她摸了摸口袋,沒有摸到糖。轉過身擺擺手:「路過而已。啊對了——」

  女人轉過頭,豎起一根食指抵在唇邊,微笑:「今天遇到我的事情,請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你的老師。不然姐姐會生氣的。」

  伏黑惠眼前一陣恍惚。等他的視線恢復正常時,卻已經沒有了那黑發黑瞳女人的蹤影。他愣了愣,試圖回憶起女人的模樣——

  記憶裡剛剛還很鮮明的面孔突然變得模糊起來。不管伏黑惠如何努力的回憶,都記不起任何關於對方外貌的事情。

  櫻井趁著還沒有更高級別的術師到來之前,先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在離開之前,她對伏黑惠下了點精神暗示,讓他忘記自己的模樣。

  這也是為了避免麻煩,畢竟之前用詛咒師身份活動時,她可沒少接觸咒術界的人。

  更麻煩的是兩面宿儺。

  剛剛伏黑惠說那家伙叫什麼?虎杖?虎杖悠仁?

  那家伙和兩面宿儺是什麼關系?

  就算不管靈魂的問題,光外貌而言,會不會也太像了一點?

  說起來,那個伏黑惠也很眼熟啊。是自己認識的人嗎?不對,他說沒有見過自己的。可是真的很眼熟……算了,等有空再翻翻記憶庫吧,或許是有過幾面之緣而已?

  回到酒店衝了個澡,櫻井吃晚飯的時候都還滿腦子想著兩面宿儺的事情。

  她記得自己之前脫離咒術師位面時,兩面宿儺已經被人片成二十根手指了才對。怎麼就突然有肉身了?

  而且還是個長相相似度幾乎超過百分之九十的人類。好奇怪,感覺就好像有人刻意創造了那樣一個強大相近的人類軀體,用來復活兩面宿儺一樣……等等,復活?

  裡梅不就一直很忠心兩面宿儺嗎?

  姐姐說過羂索曾經去生過孩子,時間上算一算好像也差不多這個年紀了——裡梅和腦花的關系看起來也不太像是正常的下屬——

  所以,是羂索生了個兩面宿儺的肉身出來復活兩面宿儺嗎?!

  櫻井被自己的聯想震驚到晚飯都不好吃了,滿腦子的驚呼如同萬千匹草泥馬奔騰而過。

  深吸了一口氣,她用咒靈操術將羂索拎出來。

  腦花焉巴巴的,看起來沒什麼精神。被櫻井拎出來之後,也是化開的一灘。

  櫻井有點嫌棄,將它扔到地板上:「別睡了,我問你問題。」

  腦花表面蠕動了一下:「……你說吧。」

  櫻井:「你認識虎杖悠仁嗎?」

  這次腦花終於有了額外的反應。那堆光滑的腦丘中間展開一雙眼睛:「你遇見他了?」

  雖然一個腦子是沒辦法做表情的,但是櫻井莫名的感覺到這顆腦花在笑。這場面絕對可以讓正常人看得渾身起雞皮疙瘩了。

  但好在櫻井並非正常人。

  她一轉手腕,手心出現一團黑色的咒靈玉:「你應該知道,我可以學習所有人的術式。所以咒靈操術的最後一個術式,我也學會了。」

  「如果不想和這些低等咒靈一起被搓成混合精靈球,就好好回答我的問題。」

  在女人冰冷的眼神之中,腦花讀不出半分開玩笑的意思。它也不想如櫻井的願。但這個女人離譜就離譜在——如果你不如她的願,她就要把你骨灰揚了。

  得不到的消息就得不到,她非要爭口氣把你揚了。

  就連看起來最能拿捏她的錢財,實際上也並不能成為和櫻井談判的籌碼。

  羂索找不到櫻井的底線。他能感覺到櫻井現在所做的一切,包括她的立場,都是被精確規劃在某個範圍之內的。

  但是羂索找不到規範櫻井行為的那條底線。

  咬了咬牙,羂索開口:「虎杖悠仁,和我有血緣關系。」

  櫻井倒吸一口涼氣:「還真是你生的啊?」

  她因為驚訝而瞪大的雙眼,莫名讓羂索感到恥辱。不等他發泄自己的恥辱,就又被櫻井團成團給塞回去了。

  櫻井不需要再問其他問題,有時候只要知道其中一個問題的答案,那麼其他問題的答案就會跟著自己跳出來。

  羂索又不是吃飽了撐的,要無緣無故跑去生孩子。他生下虎杖悠仁必然是帶著目的的,而這個目的又必然與兩面宿儺有關。

  如果和兩面宿儺沒有關系,那麼就有點對不起虎杖悠仁那張和兩面宿儺酷似的臉了。

  裡梅會不會也參與其中?

  要不然直接去問裡梅?可能會被打……雖然裡梅打不過自己。

  算了。

  櫻井突然放棄了去找裡梅的念頭。她順著精神橋梁,給自己的小男友發去一段記憶。

  【櫻井:(恰晚飯的記憶)

  櫻井:貓貓探頭.jpg

  中原中也:在和首領彙報工作。

  櫻井:哇哦——

  櫻井:你們那邊的首領是誰啊?

  中原中也:是森鷗外先生。

  櫻井:真好。

  櫻井:森醫生其實人挺不錯的。】

  【中原中也:首領是很好的首領。

  中原中也:你那邊呢?

  櫻井:是太宰治。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辛苦了。】

  【櫻井:我好想你噢。】

  中原中也沒有回復了。

  櫻井躺在床上,向左邊滾了三圈,又向右邊滾三圈,然後攤開呈『大』字形躺在床上,自言自語:「中也沒有回我消息的第五秒。」

  「中也沒有回我消息的第十秒。」

  ……

  「中也沒有回我消息的第三分鐘。」

  ……

  旁邊的床鋪突然凹陷下去一塊。

  櫻井側過頭,懵逼的睜大眼睛——中原中也突然出現在她床上,身上還穿著西裝外套和帽子,看打扮應該是剛下班。

  中原中也也有點懵。

  他單手還按著帽子,張了張嘴:「……我以為你應該在家,就直接定位了你的位置過來了。抱歉——我不知道你在床上。」

  他道歉的同時,准備起來離開床鋪,有點懊惱:自己身上還穿著出任務的衣服,會不會弄髒她的床?

  中原中也剛坐起來,忽然脖頸上的choker一緊,他被櫻井又拽了回去。

  撲通一聲倒回柔軟的床鋪上,中原中也愣了一瞬。他下意識側頭去看櫻井,櫻井眨了下眼眸,濃黑色的瞳孔好像黑曜石一樣漂亮。

  她的手指還勾在中原中也的choker上,中原中也的頭發和後腦勺壓著她的手背,蹭得她手背有點癢。

  櫻井:「你起來干什麼?」

  中原中也懵懵的:「……我這身剛出完任務,有灰。」

  櫻井保持著躺在床上的姿勢,慢吞吞挪過去,嗅了嗅他的肩膀。中原中也立刻緊張起來,肩頸之間繃直出一條漂亮的肌肉線條。

  她小聲:「聞到了香水的味道。」

  中原中也緊張的把視線略微錯開:「紅、紅葉姐推薦的。」

  櫻井:「好聞的哦。」

  中原中也稍微不那麼緊張了。他把頭抬了抬,將櫻井被壓住的手抽出來,跟著聲音變小了:「那我下次繼續用這個味道?」

  櫻井:「好。」

  紅葉姐的品味確實很好,推薦的男香很好聞,干干淨淨的,有點像超級淡化之後的花露水或者木頭剛切開的味道。

  櫻井其實不太懂香水,她原本想誇中原中也的洗發水味道好聞。但是感覺中也很在意衣服的事情,所以就改口誇了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她不知道中原中也其實是個從來不噴香水的人。

  只是在傳送之前才火急火燎的去找紅葉姐借了香水來掩蓋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櫻井抱著中原中也的一條胳膊,小聲:「是不是因為我說想你了,所以你才立刻傳送過來的?」

  她聲音壓得很小。中原中也低頭往櫻井嘴邊湊了湊,好方便自己聽清楚她說話。

  櫻井又重復了一遍:「你是不是因為我說想你啦,你才立刻傳送過來的?」

  被她感染了,中原中也說話也變得超級小聲:「一半。」

  櫻井:「……為什麼是一半?」

  中原中也輕輕握住櫻井的手,手指一根一根與她交錯,然後五指相扣:「還有一半是我也想你了。」

  櫻井的手掌是冷冰冰的,而中原中也的手很熱。他將櫻井的手攏在掌心時,溫度也漸漸通過身體接觸傳遞了過去。

  兩人已經貼得很近了,可櫻井莫名的覺得還不夠。

  她又往近裡湊,耳朵幾乎挨著中原中也的耳朵。

  他明亮橘色的頭發就在櫻井眼前晃,白熾燈的光線被發絲割裂成細碎的光斑,錯落在櫻井的眼瞳裡。

  櫻井的眼瞳因為這些錯落的光點,而變得亮晶晶的,閃閃發光。

  她曲起手指,指尖也貼著中原中也發熱的手背:「好巧哦,我們一定是心有靈犀。」

  中原中也側過頭:「櫻井,你說話聲音好小。」

  他側過頭時剛好看見櫻井近在咫尺的,亮晶晶的雙眸。那雙眼眸湊得更近,帶著笑意略微彎起:「因為聲音變小了就可以貼著耳朵說話。」

  「有種很親密的感覺……」

  她說話時氣音落在中原中也的鼻尖和眼睫上。

  中原中也腦海中無端冒出了一個詞。

  耳鬢廝磨。

  這個詞語,原來是這種感覺啊——


第133章 社畜的日常

  兩人貼著臉在床上躺了一會兒。

  櫻井悄悄把抱住中原中也胳膊的手挪到他腰上,用手臂環了一下:哦呼,好細。

  感覺快要和自己的差不多了。

  男孩子的腰可以這麼細的嗎?

  她抬眸去看中也:中也沒有反應,橘色碎發下的眼眸輕閉,好像是睡著了。櫻井小小聲:「中也?」

  他偏過頭,帶著鼻音,困倦:「嗯?」

  櫻井:「你困了嗎?」

  中原中也揉了下眼睛,但看起來仍舊不怎麼清醒的模樣:「……有點。」

  櫻井抱著他的腰:「那我們睡覺吧,我也困了。」

  溫度隔著衣服布料傳遞過來。

  櫻井整個人蜷縮進中原中也懷裡,耳邊是他規律的呼吸聲和心跳聲。或許是『中原中也』這個人本身就存在著某種光環加持,以至於連他的呼吸聲和心跳聲裡,都莫名帶著讓人安心的意味。

  櫻井很快在他的懷裡睡著了。

  中原中也的作息習慣非常好。如果不加班的話他大多數時候都是小酌幾杯然後早早睡下。

  畢竟人類的身體是如此脆弱,他需要用心的呵護。

  所以當中原中也醒來時感覺到懷裡還揣了個活人,第一反應是用重力把對方摔出去;他抬手抓住對方肩膀,然後動作一停。

  他險之又險的把手收回來了,略顯心虛的低下頭,在女友發頂親了一口。

  昨天晚上兩個人是和衣睡下的,窗簾也沒有拉,刺眼的太陽光正透過玻璃照進來。

  房間空調盡職盡責的釋放著冷氣,中原中也抬手拉過自己的長外套披到櫻井頭上,足夠厚實的布料隔絕了陽光。

  他試圖起身,剛一動,腰上的胳膊收緊。中原中也又被櫻井拖了回去。

  他低頭看了眼環在自己腰上蒼白的手臂:「櫻井,你醒了嗎?」

  櫻井閉著眼睛,把臉埋在中原中也外套裡:「沒有哦。」

  中原中也有點無奈:櫻井抱得太緊了,他實在沒辦法爬起來。

  稍微有些艱難的換了個姿勢,中原中也把手伸進外套裡面。他摸索著,摸到了櫻井的臉蛋——和她平日裡過分冷淡的氣質相比,她的臉蛋是出乎意料的軟。

  讓人想到牛奶布丁,或者發腮的貓咪……這一類的觸感。

  中原中也戳了一下她的臉蛋。櫻井往後縮了縮,不太樂意——中原中也的手指追上來,又戳了下她的臉蛋。

  中原中也:「我要遲到了,櫻井。」

  黑色外套拱起蠕動了兩下,櫻井的腦袋從裡面鑽出來。她的頭發蹭得亂七八糟,粘在臉上。

  中原中也看不下去,伸手幫她理了理。

  櫻井一頭栽進他的懷裡:「嗚,不想上班。」

  今天也是社畜不想工作的一天。

  強撐著爬起來和男朋友告別,吃早飯,然後像喪屍一樣去上班。櫻井出門時感覺天空都是灰白色的,充滿了毫無未來的喪氣。

  破世界,快點毀滅算了——社畜一邊這樣辱罵,一邊堅持著上班。

  轉眼到了周末,姬野提議迎新晚會的日子。

  櫻井提前和中原中也約好了時間,讓他按時來酒店就行,到時候由櫻井帶他過去。

  姬野約了一家熟悉的居酒屋,並將地址發給了櫻井。櫻井換好衣服便坐在椅子上一邊看動畫片一邊等中原中也。

  很快,她的私服男朋友出現了。

  兩人一對視,愣住。

  櫻井看了眼中原中也綠色短袖和紅色外套,以及黑色破洞褲——她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黑色襯衫和藏藍色半長裙。

  這樣出去會被誤會是差輩吧?

  等等!中原中也的私服是這個品味嗎?雖然這種顏色他穿很好看沒有錯。但這純粹是靠臉支撐起來的吧?

  換套衣服明明會更好看的那種……還有!為什麼私服都這種顏色了卻還要搭配帽子啊?我的男朋友到底是中原中也還是中原帽子阿喂?!

  啊,說起來,就算是在現世,好像也並沒有見過中原先生的私服。每次見面他都是在港口mafia的那套衣服。

  櫻井陷入了沉思。

  中原中也也陷入了沉思。

  他忽然間意識到兩個人在衣服上審美是不是差得有點遠,猶豫了一下:「我回去換套衣服吧。」

  櫻井抓住了男朋友的手臂:「沒關系,挺好看的。」

  中原中也:「……不用太勉強。」

  雖然平時紅葉大姐也說過自己的衣服有點直男——但是在今天之前中原中也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私服問題這麼大!

  為什麼他和女朋友站在一起完全不搭啊!?

  表面風平浪靜的重力使,內心已經開始思索回去要不要拜托紅葉大姐幫自己買點衣服算了。

  櫻井表情真摯:「好看啊。」

  中原中也半信半疑——但是櫻井的表情太真摯了,他看不出來。

  櫻井挽著他的胳膊往外走,順便把自己搭在椅背上包包拎起來:「姬野他們定了一家居酒屋,我不能喝酒所以到時候應該會喝果汁……中也你也不能多喝。」

  中原中也對自己的酒品很有逼數,對此沒有異議。

  兩人一起打車去了居酒屋。櫻井按照姬野給的位置找到了包廂,推門進去時裡面大家都來齊了——看見櫻井帶著進來的男生,所有人均是下意識的愣了愣。

  說實話,多少有點出乎意料。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姬野,她吹了聲口哨:「櫻井的男朋友啊?看起來年紀不大耶。」

  櫻井牽著中原中也的手,大大方方的走進去:「嗯,中也會比我小一點。你們已經開始了嗎?」

  姬野:「快了快了,就等你啦!來,喝酒還是……」

  櫻井:「我不會喝酒,給我來果汁就行了。」

  姬野沒有勸酒,倒是很干脆的去拿了一大瓶果汁給櫻井。她詢問的目光落到中原中也身上,中原中也:「我喝酒……要低度數的。」

  電次和帕瓦也在,他們對櫻井的男朋友表達了高度的好奇之後,三個人莫名的很快聊成一團;櫻井覺得電次和中原中也能聊到一起,最大的功勞大概是電次見到中也第一眼,誇了他的衣服很帥。

  男人之間奇怪的友誼,櫻井不是很懂。

  她和小小紅湊一桌,因為小小紅也不太能喝,面前同時擺了果汁和酒。坐在她們隔壁的就是早川秋——早川秋被帕瓦和電次煩得不行,皺著眉讓他們少喝一點。

  櫻井也盯著中原中也,雖然沒有說話,但她也怕中原中也喝多。

  這時候包廂門又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櫻井抬眸往門口看去,穿著黑色長外套的瑪奇瑪從外面走進來,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我好像來晚了?」

  電次和早川秋同時面頰微紅:「瑪奇瑪小姐!」

  剛剛和電次成為了好朋友的中原中也,轉頭疑惑看向櫻井。他突然發現自己和櫻井不知道什麼時候分開坐了,於是略微抿唇,悄悄把位置挪到櫻井身後。

  孩子氣,又莫名的可愛。

  櫻井側過頭,小聲同中原中也解釋:「瑪奇瑪小姐是我們的上司。」

  中原中也了然:「我明白了。」

  櫻井感覺到身邊傳來了淡淡的香氣,她轉頭,看見瑪奇瑪在自己旁邊坐下。小小紅早在瑪奇瑪走過來的時候,就很有眼力見的讓開了位置。

  瑪奇瑪含笑看著櫻井,然後又看向中原中也。

  櫻井:「……這位是我男朋友,中原。」

  「這是我上司,瑪奇瑪小姐。」

  兩人目光交錯,隨意頷首算是問好。

  瑪奇瑪看向櫻井面前的果汁:「你不喝酒嗎?」

  櫻井:「我不喝酒的。」

  對面姬野大聲起來:「瑪奇瑪小姐!你遲到啦!要先罰三杯!」

  瑪奇瑪很快把目光從櫻井身上移開。她笑著,沒有反駁姬野的話:「嗯……可以哦。今天大家不醉不歸——」

  櫻井不參與酒局,縮在後面喝果汁。讓她意外的是中原中也居然也沒有去喝酒。

  她捧著果汁杯子,問:「你不去喝酒嗎?」

  中原中也垂眸,鑽藍色眼瞳在略暗的光線中仿佛寶石:「我嗎?」

  櫻井點頭。中原中也偏過臉看著她,突然往她眼前湊了湊——兩人近到幾乎臉貼著臉,中原中也垂下眼睫,低語:「我要看著你。」

  他像是嗜酒卻又擔心自己醉酒後,會被勇者奪去寶藏的惡龍一樣,又凶又可憐。

  櫻井『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中原中也不滿:「這句話很好笑嗎?」

  她倒在中原中也懷裡,把自己冷冰冰的手縮進他外套中:「不好笑。是因為覺得可愛才笑的。」

  中原中也抓住了櫻井的手。她的手慣來溫度偏低,中原中也用指腹蹭了蹭她柔軟的掌心。

  手心被捂熱了。

  哐當——

  酒瓶子從桌上滾到地上,醉成一灘爛泥的家伙們鋪滿了包廂地板。但是醉鬼卻不包括瑪奇瑪,她看起來還清醒得很。

  她桌子面前的酒瓶可是最多的。

  「看來大家都醉了。」

  瑪奇瑪站起身,笑容還是和剛進來的時候一樣:「我叫個車送他們回去……櫻井你呢?」

  她轉過頭看櫻井,粉色頭發在昏暗光線中變得更接近於金紅色。櫻井面不改色的捏著男朋友手指,爬起身:「我和我男朋友慢慢散步回去。」

  其實是工資還沒有到卡,沒錢打車了。

  瑪奇瑪一彎眼眸:「是嗎?那我們應該可以同行一段路。我剛剛喝得有點多了,想散散步透氣。」

  於是莫名其妙變成了三人行——中原中也在左邊,牽著櫻井的手。瑪奇瑪在右邊,肩膀不時蹭過櫻井的肩膀。

  兩人身上都有酒氣,偏偏又都要擠著櫻井,酒精的味道好像要從嗅覺上把她給灌醉似的。

  走了一小段路,櫻井屈起手指,試圖把手從男朋友過於灼熱的手掌心抽出來。但是中原中也握得很緊,櫻井完全抽不動。

  她猶豫了一下,又試圖往左邊挪,和瑪奇瑪拉開一點距離。

  瑪奇瑪就像鐵塊碰到了吸鐵石似的,不論櫻井怎麼微妙的挪動位置,她的肩膀始終恰到好處的貼著櫻井肩膀。

  隨著兩人走動,她耳邊粉色碎發不時掃過櫻井肩膀和脖頸。

  一陣夜風吹過去,櫻井小臂上起了層雞皮疙瘩。瑪奇瑪和中原中也的聲音同時在左右響起:「要不要外套?」

  櫻井:「……」

  她看向左邊,中原中也空余的手抬起輕扶了下帽子:「我看你好像有點冷。」

  她看向右邊,瑪奇瑪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櫻井君身上很涼呢。」

  說話的同時,瑪奇瑪還伸手碰了碰櫻井的胳膊。

  和瑪奇瑪的體溫相比,櫻井身上的溫度確實太低了一些。


第134章 社畜的日常

  在瑪奇瑪手指剛碰到櫻井胳膊時,中原中也忽然將櫻井往自己身邊一帶。他和櫻井換了個位置,變成中原中也堵在櫻井和瑪奇瑪之間。

  中原中也:「現在天色也很晚了,瑪奇瑪小姐不叫個車回去嗎?」

  瑪奇瑪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腕表,微笑:「確實,現在時間不早了。」

  「櫻井君,我明天就要出發去京都跑一趟,以後恐怕是不好見面了。」

  櫻井一愣,有點意外:「要去京都?」

  見女人果然對自己的動向感興趣,瑪奇瑪笑意越發燦爛:「要處理一些關於電次君的事情。櫻井不也是對電次君很感興趣嗎?如果一起去的話,說不定可以更多的了解到電次君呢。」

  櫻井毫不猶豫的答應:「可以啊。」

  這句話剛一出口,她的手驟然發緊——意識到是中原中也在用力,櫻井悄悄瞥了他一眼:青年眉眼都還不算太成熟,甚至帶著點青澀。

  他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嘴巴抿著,繃成一條直線。

  瑪奇瑪的笑容莫名帶上一絲得意。她輕瞥一眼中原中也,然後若無其事的和櫻井道別,自己打車回去了。

  這條人行道上很快就只剩下櫻井和中原中也兩個人。中原中也緊抿的嘴唇終於松開,道:「櫻井,你對電次,很感興趣嗎?」

  櫻井眨了眨眼,恍然大悟:他在吃醋!

  真可愛。

  干咳一聲,櫻井表情嚴肅的向中原中也保證:「絕對沒有!是老板要我調查的而已——我對電次君,絕對,一點點,興趣,都沒有!」

  「我是忠實的貓派,我不喜歡狗的。」

  頓了頓,害怕中原中也不相信,櫻井舉起三根手指發誓:「我保證,我對電次君的想法比對原味咖啡的想法還要清白……」

  中原中也連忙按住她的手:「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又將手松開,略一皺眉,然後轉開臉:「算了,回去吧。」

  兩人牽著手走在路上。櫻井悄悄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中原中也:他皺著眉,還是那副很苦惱的表情。

  櫻井停下腳步,彎腰擋到中原中也面前。中原中也被迫停下腳步,不解的看向她。

  櫻井捧住中原中也的臉,掌心略微用力,將他臉頰上的肉全部擠在一起。

  因為臉頰肉都被擠在一起了,中原中也說話也變得含糊起來:「……你在干什麼?」

  櫻井嘆氣:「我在想,要干什麼才能讓你笑一下。」

  緊接著中原中也便笑出了聲。他倒是沒有嘲弄櫻井的意思,只是單純覺得櫻井的這個理由很可愛,於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櫻井冰冰涼涼的手指挨蹭揉搓著青年並不算太柔軟的臉頰肉:「哇,笑了耶!」

  中原中也聞言,立刻又將臉板了起來。櫻井無奈,松開手指,改用掌心捧著他的臉頰:「怎麼我一說話你又不笑了?總不會是討厭我吧?我會傷心的哦。」

  中原中也抿了抿唇,握住櫻井手腕:「我沒有。我只是……」

  「不想被你當成小孩子。」

  櫻井:「……哈?」

  中原中也:「總覺得那個瑪奇瑪才和你更像是同類。而我和你根本就沒有什麼相似的地方。」

  櫻井聽完他的話,在恍然大悟之余,又感到些許哭笑不得。她道:「就因為這個鬧別扭啊?」

  她還以為是因為剛剛瑪奇瑪說自己對電次感興趣,小男友吃醋了。

  中原中也深吸了一口氣,變得更加別扭了:「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事。」

  果然,櫻井根本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反而顯得一直糾結這件事情的他,很像個沒長大的小孩子。

  櫻井啞然失笑。她垂下手臂,細長的手指擠進中原中也指縫之間,與他五指相扣:「中也。」

  中原中也悶聲:「嗯,我在。」

  櫻井:「我喜歡你。」

  中原中也:「嗯……噯?!」

  她仰起頭,純黑色的眼眸在月光下閃著細碎漂亮的光。

  行道樹的枝葉在她蒼白的臉頰上投下錯落的陰影,淡淡的緋紅色染上櫻井臉頰,她輕聲詢問中原中也:「要接吻嗎?」

  月亮慢吞吞移了位置,地上的倒影漸漸靠近,然後交疊。

  中原中也嘗到了果汁殘余的甜味——是葡萄味的。

  *

  剛加入公安局不到一個月,就被提拔為瑪奇瑪的親信。

  櫻井的升職速度快得她自己都覺得像是在坐火箭。不過按照她一貫的經驗,像這種明面上升職特別快的,十有八九就是上面內定的炮灰。

  瑪奇瑪要去京都,櫻井也作為陪同人員一起去了。雖然她也不知道瑪奇瑪是去干什麼的,但如果能更接近瑪奇瑪,自然更有利於完成櫻井的任務。

  除去櫻井和瑪奇瑪之外,同行還有另外幾位公安。櫻井跟著他們上了列車,位置剛好和瑪奇瑪是鄰座。

  櫻井的位置靠窗,坐下後便可以看見窗戶外面的景色不斷倒退,不時有翠色麥浪與金黃色的稻草人從視線中掠過。

  瑪奇瑪看著窗外:「這樣的景色很美吧?」

  櫻井:「……還好。」

  瑪奇瑪:「說起來,櫻井君也沒有報備過自己的契約惡魔呢。」

  櫻井發呆的思緒終於拽回來了一點。她轉頭,冷淡的看著瑪奇瑪:「因為我沒有契約惡魔。」

  濃黑與純金,兩種顏色截然不同的眼瞳,裡面互相倒映出對方的顏色。

  瑪奇瑪勾起唇角,笑了一下,但是沒有接下去追問。

  前面的車廂猝不及防傳來慘叫聲,血腥味在車廂的間隙之中蔓延。

  櫻井眼眸裡的金色消失,她站起身看向車廂前面,車廂門被強行打開的瞬間,一連串密集的火力瞬間覆蓋了整部車廂。

  「死了嗎?」

  「這樣都不死,那就不是人了。」

  把武器放下,男人抬手按著自己耳朵內側的隱形耳機:「喂?我這邊已經解決瑪奇瑪了,你們呢?」

  「放心,絕對死透了,屍體我們都堆在一起了。」

  「……我們數過數的,絕對不會有錯。」

  掛斷了電話,男人自言自語吐槽:「這群家伙要不要這麼警惕瑪奇瑪?再厲害也只是個女人而已,我就不信還能有人在這麼密集的火力覆蓋下活——」

  他眼前一黑,被摁著後腦勺按進了屍體裡。

  血腥味淹過口鼻,壓在後腦勺上的手力氣奇大無比,讓他完全無法呼吸。男人覺得自己要被溺死在屍體裡了,無論如何掙扎都無法掙脫那只手!

  就在他即將窒息時,頭皮一痛,那只堅不可摧的手揪著他的頭發,將他從屍體堆裡拎了出來。

  男人艱難又大口的呼吸著,肺部和喉嚨陣陣刺痛。

  櫻井冷眼看著他呼吸,然後松開手。

  在腦後的禁錮松開之後,男人第一時間想要反擊。但是他眼前視線恢復之後,卻呆呆的站在原地,忘記了要反擊的事情。

  車廂裡堆滿了屍體——游客的屍體,公安的屍體,同伴的屍體,還有……他自己的屍體。

  男人舉著手,僵硬的轉過頭,因為過度的恐懼,他甚至無法做出表情。

  站在他身後,黑發黑瞳,膚白勝雪的女人,正冷漠的注視著他。

  那雙眼眸只是純粹的黑,既沒有感情,也沒有瞳孔和眼白的區分。那黑色好像看不見底的深淵,裡面潛藏著可怕的怪物。

  可怕的同時,又引誘著他想更近的看一眼。

  但是男人沒有機會更近的看一眼了,他殘余的精神很快被拉入深淵,失去了自我。

  車廂裡靜靜地蔓延著血腥味。成堆的屍體忽而聳動了一下,瑪奇瑪推開壓在自己身體上的阻礙,爬起來。

  她臉頰和衣服上都是血,低頭從胸口摳出幾枚子彈。

  金屬質地的子彈落到屍體上,發出細微沉悶的聲音。

  瑪奇瑪回望向櫻井,沾了血的襯衫緊貼在身上。忽的,她彎起眼眸,笑意盈盈:「果然,你也不是人啊,櫻井君。」

  她向櫻井伸出了一只手,金色眼瞳裡的圓圈轉動起來,聲音輕柔如同戀人低語:「■■■■,■■■。」

  *

  橫濱。

  中原中也交完任務報告,正打算離開——太宰治破天荒的主動開口叫住了他:「中也。」

  他皺眉:「報告有什麼問題嗎?」

  太宰治將任務報告推到一邊:「不,報告沒有問題,是我有事情要問你。」

  他微笑,將一張照片從文件夾裡撿出來,放到桌子上,示意中原中也去看。中原中也一頭霧水,走過去拿起照片細看。

  照片拍得很模糊,光線昏暗的夜色中,人行道兩邊的夜櫻樹垂下枝葉。樹下是一對接吻的情侶。

  熱戀中的情侶連接吻都貼得極近,根本看不清臉,只能看清楚一個是黑發,一個是橘發。

  不過……為什麼這兩個人都這麼眼熟?

  中原中也疑惑的看著太宰治。

  太宰治:「是港口Mafia潛藏在東京的情報組織偷拍公安局時,無意間拍到了某公安局成員私會港口Mafia干部。」

  橘發,港口Mafia干部。

  這兩個信息組合,整個港口Mafia就只能找出一個嫌疑人。

  中原中也臉色一黑,差點將照片捏碎:「誰在造謠?我最近根本就不在東京!」

  「我當然信任你。」

  太宰治眼尾彎彎下垂,道:「不過情報網那邊的人不怎麼認為。所以,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中也君需要自己跑一趟,去找到這個冒充你和公安部門成員約會的家伙。」

  中原中也怒火中燒的腦子當即清醒了三分之二。他皺眉,懷疑的再度看了眼那張照片:「我去東京,沒有問題嗎?」

  太宰治輕笑:「我會和東京那邊協商好的,畢竟可不止我們港口Mafia一家的情報組織拍到了這張照片。」

  中原中也頷首:「我明白了。」

  他捏起那張照片,放進外套口袋裡,轉身便要離開首領辦公室。

  等到重力使轉身之時,太宰治才慢悠悠的補上一句:「啊對了,那名被拍到的公安人員,是櫻井哦~」

  中原中也原本殺氣騰騰的步伐一頓。他扭過頭盯著太宰治,臉上難得露出錯愕:「櫻井?!」

  太宰治兩手交疊拖著自己的下巴,笑容帶著久違的,惡作劇一般的意味:「是的哦,是我們可親可愛,為了完成任務勇敢跑去公安局當臥底的櫻井君呢。」

  「你們不是摯友嗎?我想這種流言,只要你去東京和她當面溝通一下,很快就可以解決了吧?」

  看著首領蒼白臉頰上的盈盈笑意,中原中也陷入沉默。

  他抬手一壓自己的帽子,走出辦公室時腳步不復之前那樣輕快。

  走出港口Mafia大樓,中原中也從外套口袋裡再度摸出那張照片,又看了一眼:剛剛只是覺得眼熟,有了名字之後就能很輕易把櫻井的模樣帶進去了。

  這家伙……

  到底在和誰接吻啊?

  可惡!


第135章 社畜的日常

  「瑪奇瑪搭乘的列車遇到了襲擊。」

  「瑪奇瑪人呢?還活著嗎?」

  「……活著。」

  「哈??」

  捂住同伴無遮攔的嘴,剛從車站接回了瑪奇瑪的公安緊皺眉頭:「不要討論她了,快去准備死刑犯。」

  「哦……」

  公安離開休息室,開門卻看見另外一個穿著公安制服的女人站在門口。他認出對方是和瑪奇瑪一起來到京都的下屬,便向對方禮貌的點了點頭。

  女人也公式化的,向他頷首——公安與她擦肩而過時,不知為何,側過頭看了她一眼。

  女人沒有再看他,垂眸靠著牆壁。

  她的眼瞳顏色是極其純粹的黑,不反射任何的光線,像是無底的深淵。只看了一眼,公安猛然感到心髒狂跳,一瞬間增加的負荷讓他連呼吸都艱難起來。

  他本能的用手按住自己心髒,慘白著臉加快腳步離開,同時心裡有點犯嘀咕:這個女人是誰?

  以前從來沒有見過。是瑪奇瑪那邊的新人嗎?可是他從來沒有聽說過瑪奇瑪那邊有這樣的新人啊。

  「櫻井。」

  瑪奇瑪走出會議室,含笑看向櫻井。

  櫻井從靠著牆壁小憩的狀態出來,站直。瑪奇瑪走到她身邊:「感覺怎麼樣?」

  櫻井:「什麼怎麼樣?」

  瑪奇瑪:「京都。」

  櫻井想了想,道:「還行吧。」

  她不是第一次來京都。在更早之前,櫻井也是來過這裡的。只不過櫻井覺得這些在人類眼裡鬥轉星移一般的變化,對她而言並不存在任何的意義。

  瑪奇瑪帶著櫻井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向她解釋:「在電車上伏擊我們的勢力並非只有一波人。他們兵分兩路,除了在電車上埋下陷阱之外,同時也在東京那邊給電次君的任務埋下了陷阱。」

  櫻井:「他們廢了這麼多功夫,就是為了殺死電次?」

  瑪奇瑪糾正了櫻井的話:「准確來說,是為了得到電鋸人的心。」

  櫻井:「……差不多吧。」

  她外套口袋裡的手機振動了一下,櫻井拿出手機低頭看信息,是中原中也——中原先生發過來的。

  【中原:你人在哪?

  櫻井:在臥底,不過剛失敗,被揪出來了。

  中原:……

  中原:在東京?

  櫻井:京都。】

  瑪奇瑪微笑:「是你的同伙嗎?」

  櫻井答:「算是吧。」

  說話的同時,兩人往樓外走去。這棟建築旁邊就是神社,不過裡面供奉的神明並非櫻井熟悉的。

  神社前面的空地上跪著數名雙手反綁身後,頭上罩著黑色口袋的死刑犯。

  瑪奇瑪道:「就算現在派人去支援東京那邊也來不及了,只能由我出手。」

  櫻井大概明白了所謂的由她出手是什麼意思——惡魔都有各種奇奇怪怪的能力,瑪奇瑪或許也有隔空取人性命的能力。

  *

  復雜的情緒被轉化為更加純粹的單一思潮後,集中壓縮灌進了培養皿之中。

  齊木空助啟動了最高級別的防護罩,同時給自己戴了三層的精神干擾屏障,以免自己被神明思潮污染。

  巨大的培養皿中,思潮彙集,隨即,感應器捕捉到了生命反應。

  齊木空助立刻坐直了身體,眯起眼專注盯著屏幕上的數據。

  數據線起伏變化,微弱的生命反應如同風中燭火一般搖曳不定。在持續輸入了大量能量,達到某個安全閾值時,微弱的生命反應穩定了下來。

  隨即,感應器捕捉到一聲心跳。

  齊木空助驚奇的睜大了雙眼,對那聲心跳感到意外。因為他清楚記得櫻井本體是沒有心跳也沒有呼吸的——

  是所有思潮中誕生的神明都如此,還是只有櫻井如此?

  櫻井自己也說過,這世上八百萬神明,但從思潮中誕生的卻少之又少。至少櫻井從出生到現在,從來沒有遇見過自己的完全同類。

  因為沒有同類,所以櫻井自己本身也清楚自己的存在,並沒有其他可以對比的目標。

  不能因為櫻井本人的情況,就斷定所有從思潮中誕生的神明都是沒有心跳和呼吸的。

  他盯著屏幕上那條雖然微弱,卻一直在持續進行的心跳頻率線,陷入了沉思。

  *

  死刑犯倒在地上,鮮血流淌污染了神社的地板。

  瑪奇瑪接過濕毛巾擦了擦手,眼睫低垂,表情冷淡。但等她擦完手抬手看向櫻井時,又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感覺怎麼樣?」

  剛剛櫻井看完了瑪奇瑪『做法』的全過程。

  她偏了下頭:「……你們惡魔挺有意思的。」

  瑪奇瑪將手背在身後,微笑:「不是『你們』,應該是『我們』。」

  櫻井搖頭:「瑪奇瑪,我們不是同類。」

  瑪奇瑪沒有理會櫻井的那句話。她自顧自說了下去:「『永遠』惡魔被你殺死後,徹底消失了。這是怎麼做到的呢?」

  「明明只有電鋸人才可以做到的事情,你也做到了。」

  「櫻井,你到底是什麼東西呢?」

  這個問題有點不太好回答——總覺得不管是回答自己是個東西還是不是個東西,都像是在罵自己。

  櫻井眉頭一皺,稍微遠離了瑪奇瑪。她拿出手機向瑪奇瑪揚了揚:「我有電話,出去接個電話。」

  瑪奇瑪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櫻井干脆自己轉身出去了——瑪奇瑪看著櫻井的背影,笑容漸漸消失。她抬起胳膊環抱著自己,自言自語:「你到底是什麼呢?櫻井。」

  無法被支配,無法被窺探,是什麼樣的存在呢?

  似乎除去電鋸之外,這個世界上還存在更多的,更復雜的事物。

  櫻井走出神社接電話,讓她意外的是來電人是中原先生;債主這個時候給她打電話干什麼?

  總不可能是催債吧?

  她疑惑的接通了電話:「中原先生?」

  電話那頭聲音很雜,中原先生的聲音傳了過來:「我在京都機場XXX站口,你能過來接我一下嗎?」

  櫻井:「……哈?」

  電話那頭,中原先生干咳一聲:「因為……一個任務。所以要過來找你確認一下。而且你的臥底身份不是已經曝光了嗎?現在繼續留在京都也不安全吧?」

  會擔心臥底同事的人身安全,這倒是很符合中原先生的性格。櫻井沒有多想,記下站名說:「那你等一下吧,我搭個地鐵過去接你。」

  打車是不可能打車的,哪裡有這麼多閑錢啊!

  她收了手機後往神社外面最近的公路走,身後傳來規律的腳步聲。櫻井回頭,就看見瑪奇瑪跟個背後靈似的,笑眯眯的看著她。

  櫻井:「……」

  瑪奇瑪微笑。

  櫻井往前走了兩步——瑪奇瑪笑著跟上。

  櫻井有點無奈:「我又沒搜刮到什麼有用的信息,好歹也算前任上下屬,好聚好散不行嗎?」

  「打架的話,你們公安局裡可沒有人能打得過我。」

  人類基本上沒有能和她打的。而思潮神明的特性又剛好天克惡魔。

  真要打起來的話,櫻井覺得瑪奇瑪肯定不占上風。

  瑪奇瑪盯著她,從烏黑的發到同樣烏黑色的瞳。

  初秋的太陽光已經不如之前那樣曬人,有了溫和的淡金色。這層淡金色披在櫻井身上,顯得她整個人都柔和下來。

  櫻井被瑪奇瑪盯得莫名其妙,不解的看回去。瑪奇瑪輕笑:「要不要來抱一下?」

  她向櫻井張開雙臂,眼瞳裡躍動著莫名的亮光。櫻井不明所以,下意識問了句:「算錢嗎?」

  瑪奇瑪從自己的外套口袋裡拿出一張信用卡,在櫻井面前晃過去:「算。」

  櫻井張開雙臂,走過去抱了下瑪奇瑪。很奇妙,瑪奇瑪的身體很暖,而櫻井的身上是冷的。瑪奇瑪收緊雙臂,露出了滿足的神情。

  她懷抱著冰冷如同屍體的身軀,從虛假的心跳聲和呼吸聲裡,聽見了其他的東西。

  初秋的鳥叫聲從瑪奇瑪頭頂掠過。

  她想殺掉這個人,又比任何人清楚自己殺不掉。櫻井似乎對她也不感興趣——櫻井的每個行為都是公事公辦的,很少有自己的主觀意識。

  似乎她的大部分行動,都是因為有人讓她去做,於是她就去做了。

  誰會成為例外呢?

  那個和神明戀愛的男人嗎?還是說,戀愛真的可以改變一切?

  櫻井敷衍的拍了拍瑪奇瑪脊背:「結束了結束了,再抱要加錢。」

  瑪奇瑪松開手,幽幽的看著櫻井。櫻井被她看得莫名,疑惑的回望回去——瑪奇瑪隨手將信用卡塞進櫻井手心:「等你真正想要加入公安的時候,隨時可以找我。」

  她又恢復了平時的表情,笑意淺淺。

  櫻井把信用卡揣進外套口袋:「我考慮一下吧。」

  等港口Mafia的兼職結束——好像真的可以考慮一下公安的位置耶?

  而且可以走瑪奇瑪的後門,那不就可以不考試了嗎?

  想到當初考公務員掉的頭發,櫻井居然有點心動。

  搭最近的地鐵去機場,櫻井心裡吐槽為什麼這麼近的距離還要搭飛機。就因為有錢嗎?

  *

  中原中也站在出口,挺直的身姿吸引了不少人。

  他並不是很喜歡被這麼多人注視,在吸引來的目光過多時,會微微皺著眉,抬手壓低帽檐。

  直到視線裡出現了熟悉的人——

  中原中也莫名感到松了口氣,快步走向對方。

  櫻井到了門口,一眼掃過去:烏泱泱的人頭攢動,想到中原先生戴了帽子,原本顯眼的發色也沒辦法成為路標了。

  她低頭打算給中原先生打個電話,還沒來得及把電話號碼撥出去——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櫻井嚇了一跳,扭過頭,看見中原中也正站在自己身後。

  櫻井收起手機:「啊,中原先生。」

  中原中也頷首。他道:「先出去吧,這裡人多。」

  櫻井:「哦哦……」

  兩人並肩走出去。櫻井瞥了眼中原先生,他仍舊穿著平時在港口Mafia裡的那套衣服,並沒有換私服。


第136章 社畜的日常

  地鐵站。

  兩人去的時間點剛好錯開了下班的高峰期,電車裡沒什麼人。櫻井找了個空位坐下:「中原先生不坐嗎?」

  中原先生垂眸,看了她一眼:「我站著就行。」

  地鐵晃動的時候,他黑色長外套就在櫻井眼前晃來晃去。

  櫻井發呆的想著:中也在做什麼呢?

  【櫻井:貓貓探頭.jpg

  櫻井:(晃來晃去的黑色衣角記憶)

  櫻井:中原先生來找我啦!】

  中原中也抄書的手一頓。他把櫻井傳送過來的那段記憶反復看了七八遍,但是只能看見一片黑色的衣角晃來晃去。

  偶爾會入鏡男人戴著黑色皮質手套的手,和一截白色手腕。

  中原中也看了眼自己的手腕,蒼白皮膚上暗紅色的花朵印記格外醒目。他轉著筆,把自己在抄的字帖給櫻井發了一段過去。

  【中原中也:在抄書,紅葉姐給的任務。

  中原中也:哦,另外一個我啊。

  中原中也:你們一起出任務嗎?】

  【櫻井:沒有。

  櫻井:我任務做完了,估計這兩天就會回橫濱。中原先生為什麼來我也不知道……他自己說是有任務,才來京都的。

  中原中也:不過現在好像並不是適合去京都的好時機。】

  雖然所有人都默認中原中也和太宰治的組合中,由太宰治擔任智力擔當。但實際上中原中也本人並不笨,相反,他是個非常聰明的孩子。

  只是比起太宰治來,中原中也顯得過分實誠好心,於是也就給了別人『中原中也不太聰明』的印像。

  事實上,正如太宰治的武力值也並沒有很低一樣,中原中也的腦子同樣也是高於大部分人的水准。

  他輕易察覺到櫻井在走神。雖然上車之後也有和自己說幾句話,但是明顯心不在焉。聯系到之前首領給自己看的照片,中原中也心裡一咯噔:櫻井不會真的在和誰談戀愛吧?

  肯定不是和自己。

  是和自己長得很像的人?

  他低頭看著櫻井頭頂那個小小的發旋,欲言又止。偏偏這時候櫻井抬頭了;她濃黑的眼瞳裡倒映出中原中也的臉。

  反倒是中原中也,逃避似的,迅速扭開臉。

  櫻井眨眼,疑惑:「中原先生?」

  中原中也憋了片刻,擠出一句:「你……戀愛了啊?」

  原本櫻井還挺自然的,結果中原中也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突然談到戀愛話題。她呆滯了片刻,也把臉扭開,語氣含糊:「嗯……是,是啊,戀愛了。」

  兩人一個看著旁邊的扶手,一個看著地鐵玻璃上的倒影,紛紛陷入了沉默。

  地鐵玻璃擦得非常干淨,中原中也盯著玻璃看時,清楚看見玻璃裡倒映出櫻井的背影。

  車廂顛簸的時候,她腦袋也跟著左右細微的晃動。

  地鐵報站聲起,中原中也拍了拍櫻井肩膀:「下車了。」

  櫻井站起來,打了個哈欠,跟著中原中也下車——地鐵站人也很少,中原中也拿出手機對了對位置,道:「後勤的人好像只定了一間房,我在隔壁幫你另外開一間吧。」

  他根本就不問櫻井有沒有另外的地方可以去;作為櫻井多年的同事外加朋友,中原中也熟悉櫻井就像熟悉自己的下屬。

  她不是那種會為了工作額外找個住處的人。在只需要安置自己一個人的情況下,有報銷的時候櫻井就住酒店,沒有報銷的時候她就隨便找個地方湊合一晚。

  櫻井點頭:「可以啊。」

  「對了,中原先生你來京都到底是要做什麼任務嗎?」

  中原中也按著手機屏幕的手不停,被帽子陰影遮掩的眼睫卻輕微的抖了抖。他放下手機,再抬頭時又面色如常:「一個小任務,可能需要你的協助。」

  櫻井疑惑:「需要我協助的……小任務?」

  什麼樣的小任務,不僅需要港口mafia出動重力使,還需要她這個外援?

  雖然櫻井不敢說自己就是這個世界上的戰鬥力天花板,但是她和中原中也兩個人的破壞力加起來絕對是一加一大於四的效果——總不會是太宰治想要把瑪奇瑪這個潛在威脅,扼殺在搖籃裡吧?

  但就算是這樣,似乎也不需要同時出動她和中原中也?

  被櫻井盯著,中原中也抬手壓了壓自己的帽子:「嗯……一個小任務。先去酒店吃飯吧,你不餓嗎?」

  果然,櫻井立刻被轉移了話題:「中原先生!我沒錢了!」

  中原中也嘆了口氣,有點無奈:「我請客。」

  看中原中也好像不是很急的樣子,那麼櫻井也就不急了。反正她就是個臨時工,老板要求了那就做,老板不著急那她也沒有什麼可著急的。

  兩人趕到酒店,先吃過晚飯,然後各自回去休息。

  櫻井在公安局本來就沒有休息好,這會兒回自己房間洗了個熱水澡,很快就困倦的爬上床哈欠連連。

  被她扔在床頭櫃上的手機不斷振動,似乎是有人在不間歇的給櫻井發消息。

  櫻井揉了揉眼睛,勉強伸出手,用指尖把手機劃拉過來,強打精神看了眼——

  未讀消息還是很多,有魔虛羅的,付喪神們的,前老板和兼職老板們的……

  她一眼找到了中原先生發來的消息,暗自納悶,自言自語:「不就在隔壁嗎?有什麼事情直接敲門就好了,發什麼信息。」

  抱著疑惑不解的心情,櫻井打開了中原先生發來的短信。

  【中原:你戀愛了?

  櫻井:嗯。

  中原:……方便告訴我是誰嗎?是我認識的人嗎?】

  櫻井拿著手機,手指停留在按鍵上,皺眉:這要怎麼回答?

  總不能說,我在和中原中也談戀愛吧?

  好奇怪。

  不管從哪方面說都好奇怪,搞不好還會讓中原先生誤會自己在玩兒什麼奇怪的替身文學。平行世界這種東西本來就已經很玄乎了,也不知道中原先生能不能接受另外一個世界的自己愛上了自己的好兄弟?

  真怪。

  換了個姿勢躺在床上,櫻井竭盡所能的組織語言。

  【櫻井:不方便哦。

  櫻井:他是圈外人,我不想他被卷入這些事情。

  櫻井:你也知道的嘛!我們這種人談個戀愛是很不容易的,我不想讓我的男朋友再遇到什麼額外的危險。】

  信息顯示發送成功。

  櫻井松了口氣,放下手機,從床頭櫃裡找出吹風機開始吹頭發。

  隔壁房間。

  中原中也看見櫻井的發回來的信息,微微皺眉。他剛洗完澡,浴袍松散的披在身上,上半身沒擦干的水珠順著腹肌流淌下來。

  男人橘色發尖滴落水珠,啪嗒一聲砸在手機屏幕上。

  細微的聲音好似某種開關,讓中原中也反應了過來。他摁熄手機屏幕,從旁邊抽屜裡拿出吹風機開始吹頭發,

  熱風裹著發絲糊了一臉,但是中原中也已經無暇顧及。他甚至忘記了自己還可以用重力直接脫水,滿腦子都是櫻井剛剛發來的信息。

  櫻井談戀愛了——這沒什麼好稀奇的,她又不是三歲小孩,這個年紀了談個戀愛不是很正常嗎?

  可是她的交往對像發色和自己一樣,而且櫻井還不肯把他介紹給自己認識。

  好吧,仔細想想,這也沒什麼奇怪的。畢竟全世界又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是橘色的頭發,而且櫻井也說了,她的男朋友是圈外人。

  圈外人的話,出於保護心理,不想讓他接觸港口mafia,似乎也是在情理之中。

  但是……

  中原中也猛地把吹風機關上,有點煩躁的薅了一把自己頭發。

  頭發還沒有干完,但是這會兒他終於想起了自己的異能力,關掉吹風機後直接用重力將發絲裡的水珠分離出來。

  他躺回床上,重新點亮手機屏幕。

  界面還停留在他和櫻井的聊天界面,中原中也的目光停留在櫻井發給他的最後一句話上。

  他們這種人……談一次戀愛,確實挺不容易的。

  而且他為什麼要煩呢?

  又不是第一次看見櫻井談戀愛了。他剛認識櫻井的時候,櫻井不就在和首領交往中嗎?

  那時候——那是什麼時候來著?

  好像是他二十歲的時候。

  那天中原中也清理完和港口mafia作對的勢力,按照日常的程序去向首領報告——還要詢問一下關於死屋之鼠和偵探社的事情。

  作為港口mafia的得力干部,首領手裡最強武力值的底牌,中原中也身上的擔子不可謂不重。

  首領辦公室總是昏暗而無光,進入其中後就很難讓人辨認出到底是白天還是黑夜了。

  但是這次,中原中也在首領辦公室看見了其他人,一個女人,紅葉姐以外的女人。

  出於保護首領的念頭驅使,中原中也謹慎打量了對方幾眼:女人就站在太宰治身邊,距離很近,上半身幾乎懶洋洋的全部趴在太宰治肩膀上。

  中原中也判斷出這個距離,如果對方真的要殺太宰治,他根本來不及救援。

  但是太宰治那樣狡猾的家伙,肯定不會無緣無故將自己的脖頸暴露在敵人面前——所以這個女人應該不是敵人。

  不是敵人,那麼是加入港口mafia的新人嗎?

  不太像。

  誰家新人跟掛件似的掛在首領身上啊?又不是談戀愛……

  心裡這樣吐槽著,但是中原中也明面上仍舊給足了太宰治面子,沒有當面說出讓首領丟臉的話,與平時一樣彙報完了任務。

  太宰治靜靜地聽完,然後轉頭,含笑詢問掛在自己肩膀上,昏昏欲睡的年輕女人:「花醬怎麼看呢?」

  正在打瞌睡的櫻井動作一僵。她抬起頭,烏黑的發往兩邊垂落,蒼白面容完整的出現在中原中也視線中。

  怎麼說呢?

  第一眼看上去,好像是加了三天三夜的班快要猝死的那種社畜……黑眼圈好嚴重。

  突然間中原中也就原諒了對方趴在首領肩膀上的行為:看看孩子困得,一定也是被太宰治從別的地方騙來薅羊毛的冤大頭吧?

  一邊這樣想著,他對名為『花』的年輕女人升起股熟悉又憐愛的情緒。

  櫻井捂著自己的腰站直,困倦的腦子根本沒有理清楚剛剛太宰治在和別人說什麼。

  她歪過頭,茫然:「看什麼?」

  太宰治似笑非笑:「剛剛中也君說的事情。」

  櫻井並不知道太宰治嘴裡的『中也君』是誰。她只是下意識看了眼屋子裡的第三個人,然後明顯不走心的回答了一句:「老板,這是另外的價格啊。」

  說話的時候,她搭在太宰治肩膀上的手也懶散的耷拉下來,困倦,無精打采,純黑色的,那雙眼瞳注視著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忽然覺得這人與她的名字實在太不相稱。

  她哪裡像朵美麗的花呢?

  她分明像被人類強行賦予了生命力,而本身對活著這件事情,卻沒有半點的美麗工藝品一樣。


第137章 社畜的日常

  那雙冷漠的濃黑色眸子,在記憶裡逐漸模糊了起來——櫻井在港口Mafia和中原中也公事的時間其實並不算長,也就半年多。

  櫻井與太宰治分手倒是分得很平靜,平靜到她離開港口Mafia很長一段時間後,中原中也才意識到櫻井並不是被太宰治派去出差,而是換工作了。

  在離開港口Mafia期間,櫻井甚至還保持了和中原中也發消息日常約飯等等交流。表現得完全不像個叛徒。

  或許也不能算叛徒——

  因為中原中也在某次泡澡的時候忍不住質問她為什麼要背叛港口Mafia。

  櫻井瞪大了眼,被溫泉捂出溫度和緋紅色的臉頰滿是錯愕:「背叛?中原先生,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可從來沒有加入過港口Mafia啊!」

  「太宰治沒有告訴你嗎?我是因為和他交往了,所以才答應來給他做臨時工的。分手之後我就從他身邊離職了呀。」

  中原中也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櫻井的這句話。

  他不說話,櫻井也沒有察覺到他情緒上微妙的變化,很自然的帶過這個話題,開始和他聊別的事情。溫泉的水很熱,讓中原中也分不清自己那時候是否有片刻違背本心的意願。

  *

  手機響起短信提醒,把中原中也從短暫的回憶中拽了回來。他垂眸,看著屏幕上跳出櫻井的未讀信息。

  手指比腦子反應更快,迅速的點開了那段對話。

  【櫻井:中原先生怎麼突然關心起我的男朋友了?

  中原:……你過來吧,我和你詳細談。】

  櫻井看見了中原先生發來的信息。她疑惑,本來想發個消息問『現在?』,但是想了想,櫻井還是艱難的爬出被窩,准備過去。

  她和中原中也的房間是相鄰的,所以櫻井出門後直接敲了敲隔壁房間的門:「中原先生在嗎?是我,櫻井。」

  酒店門很快被打開,中原中也出現在門後。他好像是剛吹干頭發,頭頂翹起一撮橘色自然卷的短發。

  盡管在外貌上,中原先生要比十八歲的中原中也成熟許多。但不管成熟多少,他們畢竟是同一張臉,想讓櫻井完全沒有代入感,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忍不住多看兩眼中原先生頭頂那撮立起來的呆毛,然後垂眸。垂眸之後,越想越覺得心癢,於是櫻井忍不住又抬眸看兩眼,努力憋笑,垂眸。

  中原中也看出櫻井在憋笑了,但他不明白有什麼可笑的。

  因為中原中也平時洗完頭都是直接重力將水分離出來,基本上沒有吹風機發揮的余地。重力使大人目前還不知道被吹風機吹過的頭發會有什麼樣的奇妙反應,自然也不會注意到自己頭頂多了一根呆毛。

  中原中也:「……你在笑什麼?」

  櫻井把臉轉開,捂住自己嘴巴,聲音沉悶:「沒什麼。」

  中原中也不明所以,但還是先讓櫻井進來,然後關上房門。

  櫻井找了張最舒服的藤編椅窩進去:「中原先生這次來的任務,不會和我或者我男朋友有關系吧?」

  中原中也的唇線抿成筆直的一條,片刻後,緩慢松開:「有點關系。你知道這張照片嗎?」

  他伸手想摸自己口袋裡的照片,結果摸了個空。中原中也這才想起自己把照片放在外套口袋裡了——而外套扔在浴室裡。

  他站起來,干咳一聲:「你等我去拿。」

  櫻井癱在藤編椅上,無所謂的擺了擺手:「沒事兒,你去吧。」

  等到中原中也離開,櫻井臉上無所謂的表情一下子就消失了。她坐起來,摸著自己下巴,思索:和自己或者和中也有關的任務……還有照片……

  嘶,難道是帶中也出去吃飯那一次,被什麼情報組織拍到,然後把照片賣給了港口Mafia?

  但就算是這樣,以太宰治的性格,也不該把中原先生派出來啊!

  港口Mafia的首領,多少人做夢都想殺了他。尤其是近年港口Mafia擴張得厲害,太宰治這種時候把中原先生調走,難道他覺得靠中島敦那群小孩子就能保護自己嗎?

  這樣異想天開的天真,可不像是太宰治那個變態劇本黨。

  太宰治,到底想要做什麼呢?

  中原中也從浴室出來,單手背在身後。

  櫻井原本是鹹魚癱在藤椅上的,見他出來,略微坐直上半身,等著中原先生拿照片出來。但是她坐了一會兒,卻發現中原中也還是在她面前站著。

  中原中也:「……照片被浸糊了。」

  櫻井:「……」

  「可能有點模糊。」

  中原中也說著,將照片從身後拿出來。

  照片濕噠噠的垂著邊角,櫻井接過,掃了一眼,上面的顏色已經完全糊掉了。

  對比強烈的黑與白混合在一起後,變成了極其不清楚的灰色。唯有那一抹格外明亮熱烈的橘色,即使糊開了也是十分醒目。

  櫻井的手指不自覺按在了那一抹橘色上面,彎彎眼眸笑了出來。她捏著潮濕的照片:「就是這張?」

  中原中也有點郁悶:「就是這張。」

  櫻井放下照片,沉思片刻,道:「中原先生,您不覺得很奇怪嗎?如果只是因為這張照片,就要派出您來親自調查的話,是不是有點大材小用了?」

  中原中也一愣:「因為……涉及到公安與港口Mafia干部之間的交往……」

  他完全信了太宰治的說辭,沒有半分懷疑。畢竟太宰治是首領,懷疑首領不是中原中也會做的事情。

  櫻井嘆氣,耐心的和中原中也解釋:「但我並不是真正的公安,我是臥底。這點太宰——首領也知道。中原先生,首領大概只是隨便編了個看起來比較說得過去的理由,想把你支開而已。」

  中原中也不解:「為什麼要支開我?」

  他倒是一點沒有往太宰治不信任他了這方面想。不過也確實,以中原中也的性格,無論如何也不會背叛港口Mafia。

  櫻井捏著那張照片,輕輕將它卷起來:「是啊,我也想知道。首領支開中原先生,到底是想要做什麼呢?」

  有什麼事情,是中原先生在的時候,太宰治無法做的呢?

  中原中也皺眉,也思考起來。但要他以太宰治的角度去思考問題,實在有些困難——

  他有些煩躁的撐著自己額角,手指無意識揉了揉頭發。那幾縷被吹風機吹起來的呆毛,頓時翹得更高了。

  雖然知道很不合時宜,但櫻井還是忍不住去看那幾縷錯亂的橘色呆毛。

  她只看一眼便迅速收回目光,憋笑,以免被中原中也發現。

  中原中也實在想不通。他干脆拿出手機:「我們在這裡猜來猜去也沒有意思,不如我直接打電話問首領算了!」

  他迅速撥出號碼,速度快得櫻井都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看著中原中也把電話打出去,櫻井有點哭笑不得。

  怎麼說呢?不愧是中原先生的思考方式。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中原中也語氣正經起來:「我是中原中也。」

  但電話那頭,卻沒有聽見他熟悉又討厭的聲音——電話那頭是中島敦:「啊,中原先生。我是中島,您找太宰先生有什麼事情嗎?」

  中原中也:「首領不在嗎?」

  中島敦在電話裡答:「太宰先生最近在忙重要的事情,把所有打進辦公室的電話全部轉接到我這邊了。」

  「中原先生有什麼事情可以先告訴我,等太宰先生結束之後,我會轉告他的。」

  中原中也皺眉:「不用了,等他出來我親自問他吧。」

  他掛斷了電話,蹙眉沉思不語。櫻井歪過頭看著他:「怎麼樣?」

  中原中也:「電話是中島敦接的,他說首領最近在忙其他事情,所有的電話都轉接到他那邊了……太宰那家伙,到底在搞什麼?」

  是啊,太宰治到底在搞什麼呢?

  別說中原中也了,櫻井也想知道。

  她想了想,道:「首領既然把你調出來了,那麼肯定也留了其他的後手防著你回去。」

  中原中也煩躁的『嘖』了一聲:「太宰這家伙……」

  兩人不再說話,各自陷入了沉默之中。但是氣氛並不尷尬,因為無論是櫻井還是中原中也,都有太多需要思考的事情。

  現在聯系不到太宰治,也就斷絕了中原中也打直球的可能性——櫻井懷疑這也是太宰治故意的,他肯定猜到中原中也最後會打電話給他,也猜到自己會懷疑他的動機。

  把那張濕乎乎的照片擱到桌子上,櫻井擦擦手指站起身,道:「先睡覺吧。我今天在公安局折騰了一天,現在再動腦子想事情實在是太頭痛了。」

  垂眸看見中原中也緊皺的眉,櫻井下意識寬慰了一句:「別擔心,首領那麼聰明的人,不論做什麼肯定都有他自己的理由,他不會干傻事的。」

  中原中也輕輕舒展開眉頭,無奈低語:「我擔心的不是這個……太宰他,就是太聰明了,才會——」

  話到這,他忽然止住話頭,不知想起了什麼,剛松開的眉復又皺起。

  但中原中也沒有再接著往下說,而是換了話題:「你先回去睡吧。是我不該這麼晚叫你過來的,晚安。」

  櫻井:「晚安。」

  房間門合上,中原中也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呆怔出神——他蒼白的手腕上,暗紅色花朵般的印記若隱若現,但很快消失。

  那印記是滾燙著,帶著他完全陌生的破碎記憶。

  記憶裡櫻井的臉貼得很近,冰冷又柔軟。

  夜櫻樹的枝葉投下陰影,她眼睫上落著月光,面頰緋紅。中原中也嘗到了果汁的味道,葡萄味的,從唇瓣滾進舌尖,輾轉粘膩。

  那是中原中也不曾見過的櫻井,又或者說,是中原中也從來沒有想過,會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櫻井。

  他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心髒如同嗅到花蜜的蝴蝶一樣不安。

  捂住心口的手移動捂上滾燙臉頰,中原中也背靠著門緩緩滑坐在地:「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第138章 社畜的日常

  櫻井回到自己房間,剛打開房門就察覺到不對勁了:空氣裡彌漫著一股似有若無的酒氣,浸著整間屋子。

  她找到了酒氣的源頭,掀開被子,看見縮在被窩裡,容貌更加稚嫩的十八歲中原中也。

  櫻井:「……?」

  她爬上床,輕輕推了推中原中也的肩膀:「中也?」

  喝醉了的重力使偏過頭,睜眼看向櫻井。他鑽藍色的眸子蒙著一層水霧,抬手摸上櫻井的臉;中原中也的手套還沒有脫,冰冷的皮質觸感劃過櫻井臉頰,蹭開一道淡淡的紅痕。

  櫻井無奈:「你喝多了?」

  中原中也扶著櫻井的肩膀,爬起來,腦袋栽在櫻井鎖骨處:「沒醉。」

  他身上濃重的酒氣慢慢散開,滲進櫻井的呼吸裡。櫻井越發感受到困倦,有點艱難的撐著眼皮:「中也,你喝多了哦。」

  她用了陳述句的語氣。中原中也歪過頭,橘色自然卷的頭發蹭著櫻井的下巴和脖頸,酥酥麻麻的。

  櫻井忽而想起剛剛見到中原先生時,他頭頂晃來晃去的那撮呆毛。

  她盯著面前中原中也柔順的頭發,突然有種想要上手薅一把的欲/望。

  中原中也環抱住櫻井的腰,閉著眼睛噘嘴要親——櫻井無奈,湊過去敷衍的親了他一口。

  蜻蜓點水一般的吻不帶任何情/欲,安撫意味明顯更大於男女歡愛。

  青年嘴唇上有淡淡的香甜味道,是高級葡萄酒的糖分殘余,舔入口中時讓人有種微醺的錯覺。

  接完吻,兩個人靜靜地抱著。中原中也合目靠在櫻井的肩膀上:「今天我正式成為干部了,紅葉姐他們給我慶祝,所以就多喝了一點。」

  「但其實沒有醉,我現在腦子還是清醒的。」

  他側過頭,額頭抵著櫻井的頸窩,聲音落在她皮膚上,帶起一陣陣潮濕的癢意。

  櫻井摸了摸青年的後腦勺,掌心將他柔順的發絲揉亂。但讓櫻井失望的是,並沒有頭發翹起來。

  她若無其事的放下手,拍了拍中原中也的肩膀:「那你先松手,我去擰熱毛巾來給你洗把臉。」

  中原中也好像沒聽到似的,越發收緊了雙臂。櫻井無奈,被迫和小男友貼貼——喝醉酒的男人都這麼粘人嗎?

  她在心裡走神的想著,隨後脖頸和鎖骨處感受到了細微的痛意。

  牙齒咬過皮膚,卻又恰到好處的保留著力道,沒有出血或者破皮。痛意之後是黏糊溫柔的舔舐,好像是貓咪一樣的力道。

  櫻井低聲悶哼,捏著中原中也的手指。青年立即順杆往上爬,手指穿進她指縫之間,與她十指相扣。

  「中也……」

  抓住青年手指的力度不自覺變大,櫻井下意識閉上了眼睛,眼睫微微顫抖。

  中原中也抬頭又貼了上來,這次他沒有接吻,只是安靜的貼著櫻井,呼吸很平穩。櫻井側過頭蹭了蹭他的臉頰,中原中也低聲笑了一聲,說:「你臉好軟。」

  「耳朵也很軟。」

  「我聽他們說,耳朵軟的人很容易相信別人的話。」

  櫻井覺得這個結論蠻好笑的,不算什麼可靠的依據。她道:「假的。」

  中原中也松開了櫻井的手。他湊過去親了下櫻井額頭:「我去衝個澡,身上酒味太重了。」

  櫻井推了推中原中也的肩膀,嘟囔:「早就讓你先去洗把臉了……去吧去吧,浴室櫃子裡有干淨的一次性浴袍。」

  打開浴室花灑,中原中也閉上眼讓熱水淋過面頰和頭發。他稍微被淋得清醒了一點,長呼出一口氣,鑽藍色眼眸裡逐漸找回清明。

  他關上花灑,低頭看自己手腕:手腕上那枚暗紅色花朵般的印記隱隱發燙,不屬於他的破碎記憶倒灌進來,配合著酒精把他的思緒攪得亂七八糟。

  正是因為這些突然多出來的記憶,才讓中原中也在略有醉意的情況下,一時衝動到了櫻井的位面。

  但是等他蜷縮在櫻井躺過的被窩裡,鼻尖充斥著熟悉的氣息時,中原中也忽然就冷靜了下來。他意識到那些破碎的記憶是他無法抹去也無法替代的,櫻井的過去。

  無論中原中也多麼的不甘心,他都必須承認——他的戀心之所以會如此輕易被櫻井接受,與這個世界的中原中也脫不開關系。

  他擁有比其他人更高的好感基礎。而這份好感基礎,是這個世界的中原中也給的。

  知道了,卻仍舊覺得不甘心。如果——如果櫻井一開始認識的就是他,那麼他一定會比那個中原先生做得更好!

  用重力分離了身上的水珠,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氣,按照櫻井所說的,打開櫃子拿出裡面的一次性浴袍穿上。

  他開門出去,發現外面的大燈已經關了,只留了一盞床頭暖黃色的小燈。中原中也走近床頭,看著已經睡著的櫻井。

  她眉頭皺得很緊,似乎在夢裡也不得安寧,整個人蜷縮著,像是嬰兒在母親子宮裡一樣的姿勢。

  中原中也彎腰,手指輕輕按在櫻井眉心。他帶著溫度的指尖壓上櫻井冰冷的眉心,仿佛是感受到了溫度一般,她緊皺的眉頭緩慢舒展開。

  櫻井往前挪了挪,臉頰壓到中原中也手心,聲音困倦:「你洗完了嗎?」

  她明顯還沒有睡醒,說話時仍舊閉著眼。中原中也在床邊單膝跪了下來,手指蜷縮拂過女人格外柔軟的耳垂和臉頰肉:「嗯,洗完了。你睡吧,我准備回去了。」

  這句話勉強把櫻井從睡夢中拉回一點理智。她強撐著,眼睛睜開一點,懵懵的:「不留下來嗎?晚上有任務?」

  說話時,她稍微動了動腦袋,就好像貓咪主動挽留主人時在人手心蹭頭一樣。

  中原中也差點就想要答應了——話到嘴邊,他又強行壓了回去。他俯身在櫻井柔軟的唇上親了一下:「最近橫濱不太平,隨時都需要戒備。」

  他這次離開,本來就是非常任性的行為了。所以酒醒之後,負責任的中原干部當然選擇立刻回去堅守崗位。

  櫻井又把眼睛閉上,臉頰貼了貼中原中也的手掌心:「唔,那你去吧。工作順利呀……如果需要幫助的話也可以叫我,我打架很厲害的啦……」

  她聲音漸低,眼眸又漸漸合上了。

  可是中原中也知道櫻井肯定沒有睡死。如果再有什麼動靜,她應該會立刻驚醒吧?

  他沒有馬上回去自己的位面,而是輕手輕腳退出房間。

  打開房門的瞬間,他果然看見了站在門口,面色不善的『自己』——不,也不能完全說是『自己』。因為對方明顯在外貌上要更成熟一些,五官上也有細微的差別。

  這是和自己有著數年年齡差的,另外一個中原中也。

  中原先生似乎想說什麼,目光一瞥中原中也身後的房門,聲音忽然放輕:「去樓下說。」

  中原中也沒有意見,他也不想吵醒好不容易淺眠的女友,於是跟著中原先生下樓。

  兩人都穿著白色浴袍,容貌又如出一轍的相似,走在一起仿佛雙生子一樣惹人注目。

  中原先生帶著中原中也走到樓下的某處陽台邊,夜風拂過陽台,也吹著中原先生頭頂那兩撮翹起來的呆毛。

  中原中也的目光忍不住被吸引,多看了一眼對方頭頂,隨即想到櫻井剛才不停搓自己頭發的舉動,微微抿唇。

  但他出於某種心態,並沒有當面指出來。

  中原先生向著中原中也舉起自己的手,蒼白手腕上有個顏色極淺的花朵形狀的印記:「這是因為你才出現的嗎?」

  中原中也的眼瞳因為詫異而放大了許多。他撈起浴袍袖子,露出自己同樣白皙的手腕,手腕上那枚靈魂印記依舊存在,他松了口氣:「大概——我也不清楚。」

  中原先生皺眉,神色稍冷,四周的氣氛也在這一瞬冷凝起來:「什麼叫做你不清楚?」

  他似乎認定了自己腦子裡多出來的記憶,還有這個時有時無的奇怪印記,都和面前這個『中原中也』脫不開關系。

  中原先生緩慢曲起自己的手指,重力壓迫之下,四面的空氣都變得無比沉重起來:「我不知道你用什麼手段欺騙了櫻井,但櫻井是我的朋友,我不會放任其他人……」

  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對面的青年也同樣舉起手,重力從他身上蔓延,然後兩股力量相撞;意料中的摩擦並沒有發生,那兩股重力就像來自同一個人似的,輕松的融合在一起了。

  中原中也扯了扯嘴角,嗤笑:「還不明白嗎?中原先生,我們是同一個人。」

  中原先生:「這不可能!」

  他知道自己的身世,自然也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己本身存在的不可復制性。

  中原中也慢吞吞的補充了一句:「我是另外一個世界上的中原中也。在那個世界,港口mafia的首領不是青花魚,是森先生。」

  「我和櫻井是戀人關系,不是什麼普通同事和普通朋友。」

  中原先生震驚到瞳孔都要擴散了。

  而對面的青年卻好像是嫌棄這幾句話的刺激還不夠多似的,宣示主權一般重申強調:「戀人關系,您能明白嗎?」

  「是可以接吻的關系。哦對了,我們已經接過了。」

  他像是強調自己所有物的惡龍,即使面對另外一個自己,也毫不膽怯的舞著爪牙。

  即使兩股師出同源的重力輕松交融著,而兩種同異能力的主人,卻完全是針尖對麥芒一樣的緊張氣氛。

  壓下自己震驚不已的心情,中原先生不情不願的承認了面前這個礙眼的家伙,確實是自己。

  但承認之後,他看這家伙更加的不順眼了——那種宣示主權一樣的語氣,就好像櫻井和他有什麼不可擯棄的羈絆一樣……

  不過是個男朋友罷了。

  中原先生略微後退,放松肌肉後懶散的靠著陽台,臉上扯出抹如出一轍的嗤笑來:「原來和櫻井戀愛的家伙就是你啊——」

  「怎麼樣?借用我的外貌來談戀愛,有讓你感到快樂嗎?」

  對面中原中也果然臉色瞬間沉下,一把抓過中原先生衣領將他拽過來,重力幾乎要摧毀整個陽台!

  他咬著後槽牙,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這是我的外貌,和你沒!有!關!系!」

  中原中也的反應,倒是越發讓中原先生確認了某個事實。他心底異樣的情緒微妙的被安撫了,笑容越發燦爛:「是嗎?讓我猜猜——以櫻井那家伙的性格,見到你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拍照吧?或許還會做些更糟糕的事情,是讓你心跳加速的事情嗎?」

  「她是不是見你第一面,就笑盈盈的喊你『中原先生』呢?稍微有點自知之明吧,她那時候叫的是我。」


第139章 社畜的日常

  陽台終於承受不住兩位重力使的壓迫,從地板開始寸寸裂開。但又因為重力的維持,強行將它們拽在了一個脆弱的,瀕臨崩潰的點上。

  中原中也冷冷對視那雙與自己完全一模一樣的雙眸,同為港口mafia的二人明顯都精通挑釁之道。

  他冷笑道:「是嗎?那只能說明你和我確實不是同一個人。我不會和櫻井認識了那麼久,還是什麼朋友關系——換成我來的話,才不會只有這點好感度,我們早就在一起了。」

  中原先生氣勢一變,捏住了中原中也的手腕。兩股重力互相作用下,兩人都聽到了自己骨頭發出的細微聲音。

  中原中也偏過頭,臉上露出一絲嘲弄:「怎麼?被我戳到痛腳了嗎?我們才不是一個人,我不會和喜歡的人當這麼久的同事……」

  中原先生咬牙切齒:「我不喜歡她!」

  中原中也揪著他的衣領:「不喜歡她?不喜歡她那你急什麼?不喜歡她,那她和誰談戀愛又關你什麼事?」

  面對另外一個自己的質問三連,中原先生只感覺自己的暴躁程度直線上升了起來。他松開中原中也手腕,同時把自己皺巴巴的領子從中原中也手裡扯出來:「你喜歡誰都可以,為什麼非要是櫻井?!」

  中原先生無法接受另外一個自己會和櫻井成為戀人。

  中原中也揉了揉自己手腕。他理所當然道:「為什麼不可以是櫻井?我喜歡她,見她第一面就喜歡她。」

  「我喜歡就去追了,為什麼不可以?」

  中原先生咬著後槽牙:「她是首領的前女友!」

  中原中也嘲笑:「前女友又不是現女友,他們已經分手了不是嗎?」

  青年的這句話除了讓中原先生更加暴躁外,沒有任何的益處。他緊緊抿著唇,在脆弱的布滿裂縫的陽台上踱步。

  重力覆蓋下避免了中原先生掉下去的危險,但他也根本不在乎這個。

  中原中也的話更加清楚的讓他意識到,這是另外一個世界的自己;他對櫻井沒有了『首領前女友』的顧慮,他從一開始就是把櫻井當成追求對像在看待。

  可是自己呢?

  中原先生當然覺得自己是喜歡櫻井的。畢竟他只是個人還算不錯的港口mafia,又不是慈善家,如果不是很喜歡的話,又怎麼會無底線的借錢給她,還天天約她吃飯呢?

  可是中原先生從來沒有把這種喜歡往男女之情那方面想過。

  他一認識櫻井,櫻井就已經是首領的女朋友了。中原先生那樣一個正直有責任心的男人,根本不可能對首領的女人生出什麼非分之想。他覺得自己對櫻井有好感是正常的,這種好感就像人吃飯的時候也會有偏食傾向一樣正常。

  中原先生從來沒有想過他還能和櫻井談戀愛。

  即使是櫻井和太宰治分手之後,中原先生也沒有想過。對他而言,戀愛仿佛是個不應該出現在他和櫻井之間的詞彙——櫻井也會對他心動嗎?

  她心動的時候,眼睛裡所看見的,到底是哪個中原中也?

  這只有櫻井自己才知道。但無論是中原中也還是中原先生,都暫時沒有勇氣去問櫻井這個問題。

  他們自己的思維現在已經足夠混亂了,沒有多余的腦子再去考慮櫻井是否會堅定從他們中間選擇一個。

  抬手松了松自己的領結,中原先生揉著自己的額發。他甚至覺得自己稍微可以理解中原中也了——他們是同一個人。

  中原先生第一眼看見櫻井就喜歡,那麼中原中也當然也是一樣。同一個人的喜好自然也是驚人的相似;只是中原中也沒有他的那些顧慮,他遇到櫻井時更加年輕也更加衝動,不需要多加考慮,就把這份喜歡定義為男女之情。

  感情原本就沒有定義。沒有人敢說自己對戀人的愛就一定超過了對家人的愛。

  「你和櫻井——」

  中原先生板著臉,試圖讓自己語氣不那麼冷硬:「你們,不合適。」

  中原中也牙尖嘴利的回懟回去:「合不合適我比你清楚。」

  中原先生抽了抽嘴角,額頭上的青筋幾乎都要蹦著跳出來了:「你真的了解櫻井嗎?你清楚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嗎?我認識櫻井比你久,我比任何人都更了解……」

  中原中也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

  「我知道她不好,但我還是覺得她很好,我喜歡她。」

  「你不能去爭取的東西,沒有理由阻礙我也不去爭取。」

  櫻井被手機鈴聲吵醒。她閉著眼睛去接電話:「找誰?」

  「我,齊木空助。」

  這個名字稍微讓櫻井清醒了一點。她勉強從被窩裡爬起來,揉了揉眼睛:「怎麼了?」

  齊木空助的聲音相當興奮:「胚胎成熟了!無屬性神明!」

  和激動不已的齊木空助相比,櫻井就顯得冷靜很多,甚至還有點漫不經心。她找到自己的拖鞋穿上,一邊走向浴室准備刷牙,一邊回齊木空助:「哦,那行,我過去一趟。」

  齊木空助繼續激動道:「是個神!不是阿貓阿狗,是神啊!」

  櫻井找到了自己的牙刷。她擠上牙膏,敷衍:「嗯嗯嗯是神,我先掛了,要刷牙。」

  說完,也不管那頭齊木空助仍舊意猶未盡,櫻井徑直掛斷了電話。她對著鏡子刷牙,鏡子裡女人的臉因為困倦而顯得有點無精打采。

  「人類就是大驚小怪……不就是研究出了一個神嗎?被人類屠了的神不比這多啊?」

  自言自語了一句,櫻井低頭漱口,衝掉嘴裡的泡沫。

  話雖然這麼說,但她還是要去一趟齊木空助那邊。因為答應了要隨時作為對比對像,而且還有工資拿。櫻井在不會賠錢的工作上向來很有信用值,不會干出鴿老板的事情。

  走下樓時看見一群人圍在大廳的陽台那邊,櫻井覺得奇怪,順便看了一眼:似乎是陽台壞了,正在修繕中。

  她想起昨天上樓時這陽台還好好的,結果今天早上就壞了——不會是她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有誰在這裡打架吧?

  「你醒了?」

  聽到熟悉的,中原先生的聲音。櫻井轉過頭,向他打招呼:「早上好啊中原先生。我剛睡醒,你看見那個陽台了嗎?突然就壞了耶。」

  中原先生的表情有片刻微妙的不自然。但他很快就恢復了,若無其事道:「剛剛看見,不知道為什麼就壞了。」

  櫻井打了個哈欠:「估計有人打架吧。畢竟這裡是京都,說不定有惡魔路過……」

  她的手機響了一下,櫻井低頭看信息,是姬野發過來的。

  【姬野:你還好嗎?

  姬野:聽說你和瑪奇瑪小姐去往京都的列車遭遇了突襲。

  櫻井:我沒事。

  櫻井:你們任務還好吧?

  姬野:哈哈哈我們都沒事!

  姬野:本來還挺危險的,但剛好王權者路過,他們好像都不喜歡惡魔,所以選擇了幫助我們戰鬥。】

  王權者?

  討厭惡魔的王權者——周防尊?

  櫻井只是在心裡想了想,倒是並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反正惡魔什麼的,也就小範圍內搗搗亂,不可能鬧出什麼真的大動靜。真要鬧大了,齊木他們不會坐視不管。

  如果不是太宰治的要求,櫻井甚至連這一趟都懶得跑。

  說起太宰治啊……

  櫻井覺得自己嘴裡的紅豆包都沒有那麼香了。她咽下去一口食物,問中原先生:「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直接回橫濱嗎?」

  太宰治肯定在路上安排了另外的阻攔,不讓中原中也順利回到橫濱。

  中原先生眉頭微微皺起,道:「不管怎麼樣,我還是要先回橫濱看看,首領那家伙也不知道在搞什麼東西。」

  櫻井想了想,覺得這也是唯一的辦法了。她道:「那也只能先這樣了。回橫濱之後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隨時可以聯系我。」

  中原先生抬眸看向櫻井:「你不回去嗎?」

  櫻井仍舊漫不經心的吃著紅豆包,道:「我家又不在橫濱,要回也不會回橫濱啊。」

  中原先生一愣,然後垂眸。他沒有應答,心裡卻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他不禁在心裡澀然:我在期待什麼呢?

  還是說,那些破碎的,灌入我腦海中的記憶,終究還是影響到了我的判斷力,讓我無法再把櫻井當做普通朋友一樣來看待嗎?

  兩人各自想著事情,反倒是安靜的吃完了這頓早飯。櫻井收到了齊木空助發來的坐標,准備定個動車票過去——她先跟中原先生道別,臨走前順了兩個紅豆包當飯後甜點。

  在櫻井要離開的時候,中原先生忽然叫住了她:「櫻井!」

  櫻井咬著紅豆包回過頭:「昂?」

  她有點茫然,但又認真等待著中原先生接下來的話,濃黑的眼瞳漂亮純粹。女人不再是純粹被迫活著的美麗工藝品,她似乎有了目標,身上有了其他的生氣。

  是因為誰呢?

  另外一個自己嗎?

  中原先生喉嚨裡的話頓時卡住,遲遲無法出口。但櫻井還在那裡等他答復——他深吸了一口氣,道:「路上小心,到了再聯系。」

  櫻井彎起眼眸笑了笑,抬臂向他揮手:「好呀,那我先走了。」

  她轉身慢悠悠走出去,一如很多次吃完飯他們兩個人散伙時一樣。但這次中原先生留得格外久,一直等到櫻井走出門許久,都沒有離開。

  他忽然有些憤怒——為什麼另外一個世界的自己是這麼的幸運呢?

  幸運又殘忍。

  在對的時間遇到了喜歡的類型,之後還要把自己胸腔裡鼓動的愛意分享給他,把他也一起拉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第140章 社畜的日常

  在列車上補了會兒覺,等到站時天色已經接近中午。

  櫻井感覺自己嘴巴裡好像還殘留一點紅豆包的味道。她下了車,按照齊木空助給的地址過去——這次齊木空助又換了個地方,不過實驗室檔次明顯看起來更高級了。

  穿過門衛和自動防護門,櫻井進入核心實驗室,看見了躺在懶人椅上,滿臉若有所思的齊木空助。

  櫻井:「不是說胚胎已經培養出來了嗎?」

  齊木空助早就知道櫻井過來了,並沒有回頭,仍舊皺著眉:「確實培養出來了……但我覺得它不太像個神。」

  櫻井:「……基因出問題了?」

  她暫時只能想到這個理由。齊木空助搖了搖頭:「我很確定我的每一步都沒有出錯,但不知道為什麼,被培養出來的存在似乎更像是個人類。」

  他按下某個按鍵,巨大的鋼鐵牆壁向上收起,露出牆壁後面三個巨大的培養皿。

  培養皿和培養皿之間由手腕粗細的特別導管連接,而在中間的培養皿中,一個舒展消瘦的軀體正若隱若現。

  營養液的氣泡擋住了一些關鍵部位,櫻井摸著下巴饒有興趣的看了一眼,發現這個對像確實有那麼一點不對勁。

  齊木空助面前的探測儀探測到了明顯的心跳和呼吸。即使隔著培養皿,櫻井也能看見對方胸口正在規律的起伏著。

  她不禁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在不刻意偽裝的情況下,櫻井自己是沒有呼吸也沒有心跳的。不過這種特性並非櫻井生來就有,而是年幼神明為了躲避其他生物追殺而衍生出來的特性。

  畢竟沒有體溫和呼吸心跳的目標,當然要比生命特征強烈的目標更難找。

  櫻井拉過一張空余的椅子坐上去,道:「不是每個神明都像我一樣的。即使是我,很多特性也不是一出生就擁有……大部分是後面相似的死亡方式增多了,自我保護機制擅自給我加上的部分。」

  「話說,雖然是胚胎,但是看模樣完全是青年啊?」

  齊木空助道:「因為神明在外觀和年齡的計算上也和人類大不相同。目前培養出來的胚胎似乎從誕生開始就認定了自己的外貌應該是維持在二十三歲左右的青年形像。」

  櫻井挑眉,覺得這個認知很有意思。她誕生的時候就沒有這種認知,而是隨著思潮的心意野蠻生長了許久。直到第八百年才有了確定的外貌,不過也是更加稚氣的少女模樣。

  直到監護人去世之後,決定進入人類世界獨自生活的櫻井,外貌才迅速成長變成了成熟青年的樣子。

  先天神明的外貌分為兩類:一類是信徒眾多的那種神明,那麼足夠強大的願力就有可能將神明外貌塑造出信徒們想像中的模樣。

  一類則是依托於神明本身對自己的認知。

  而櫻井這樣缺乏信徒的三流神明,則明顯是後者。而那個培養皿裡面的新生神明,明顯也是後者。

  她俯身靠近了培養皿,眼眸裡倒映出青年清瘦的軀體:「它什麼時候可以蘇醒?」

  齊木空助:「應該快了。這兩天都要麻煩你呆在這裡,我隨時需要記錄它的數據變化……嗯,工資會按照我們一開始的協議打給你。」

  櫻井無所謂,道:「可以。」

  反正她不著家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留在家裡的工資卡應該夠花,所以問題不大。

  這樣想著,櫻井低頭看了眼手機信息:有點奇怪,魔虛羅沒有給她發新消息。

  櫻井並不是那種收到了消息就一定會回的人,相反,她就是那種最讓人討厭的——已讀不回黨。能讓櫻井及時回復的只有老板和債主,或許現在還要加上一個男朋友。

  但她是一定會看消息的。

  深知這點的魔虛羅經常會把家裡的情況編輯成短信發送給櫻井。如果櫻井當天有新的指示就會回復魔虛羅,如果有事不回家的話就不回。

  看了眼上條信息的日期,櫻井確信魔虛羅給自己發來的最後一條信息是兩天前。

  兩天前……不就是中原先生出發來京都找自己的時間嗎?難道魔虛羅不發消息和太宰治有關?太宰治這個家伙,到底想要做什麼呢?

  她屈起手指,指節輕輕敲著手機屏幕。齊木空助注意到了櫻井的動作:「有心事?」

  櫻井微笑——不等她說話,齊木空助舉起雙手做投降狀:「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這是另外的價格,是吧?」

  櫻井:「知道就好。」

  看出櫻井不打算和自己繼續『談心』,齊木空助很快也就放棄了試圖和櫻井交談。他轉而開始關注培養皿裡面的胚胎,繼續記錄那細微起伏的神明胚胎數據。

  櫻井坐在懶人椅上,目光注視著中間盛放胚胎的培養皿,陷入了沉思:神明對自己的認知確實會影響外貌。

  但是剛出生的神明一般都是對自己沒有認知的。為什麼這個胚胎自誕生那一刻起就確認了自己的性別和外貌?

  她的目光移到了旁邊儲存情緒能量的培養皿中,腦子裡冒出了更多的想法:或許和這些情緒有關系?

  自己收集的情緒大部分來自於人類男性,而之前給出的任務面板上面顯示的目標幾乎百分之九十也都是男性。

  受情緒主體影響,胚胎也自認為自己應該屬男性……唔,這樣來說的話,好像就說得通了。

  好吧,姑且不管胚胎的事情——反正又不是人類第一次搞這種實驗了,如果未來真的會搞出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再找哆啦楠雄時間回溯吧。

  現在比較麻煩的是太宰治。

  太宰治支開了中原先生,還把需要交接的任務移交給了中島敦……他到底想要做什麼呢?

  首先太宰治不會做不利於橫濱的事情,其次,他不會做不利於港口mafia的事情。難道是針對其他勢力的調動?但是沒道理啊,不管是應對什麼勢力,中原先生可都是一張好牌。

  除非……

  櫻井腦海中突然冒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她從原本鹹魚癱的姿勢瞬間蹦起來,抓起自己的外套就往外跑。齊木空助連忙叫住她:「你去哪?」

  櫻井頭也不回:「撈人,很快回來!」

  她跑得極快,看起來是不准備留下了。齊木空助思考了一下自己留下她的可能性,覺得這玩意兒可能為零,無奈的聳聳肩又轉回去。

  這時,齊木空助擱在桌子上的顯示屏突然冒出雪花,連接培養皿的儀器發出了不堪負重的聲音!就在這些雜亂刺耳的聲音中,最中間的培養皿裡不斷翻滾氣泡,裡面的胚胎神明睜開了雙眼。

  那是一雙純黑的眸,仿佛要將人拖入無底的深淵。在睜眼的瞬間,它喃喃自語:「櫻井……」

  夜色漸沉,港口mafia的大樓仍舊如同往日一般矗立在橫濱的夜晚之中。

  太宰治坐在樓頂,默數著秒數。

  應該快了吧?

  她那麼聰明的人,只要給一個線頭,就能很快猜出謎底——要快一點啊,他想見到她。

  仿佛是為了回應男人迫切的思念,樓頂入口處傳來腳步聲,櫻井衝了上來,沒有任何停頓的往他身邊跑。

  在看見櫻井的瞬間,太宰治身子後仰,從高樓墜落。

  他臉上帶著解脫似的笑意,櫻井還是第一次見他那樣輕松的笑。

  她的速度已經很快了,但這一切都被太宰治仔細的計算過,他掐著櫻井絕對抓不住他手的那個點,跳了下去。

  高樓之下車水馬龍,提前被安排調離的人手根本無法及時救援太宰治。

  而櫻井——櫻井沒辦法在太宰治面前顯露真身。太宰治脆弱的神經完全禁不住那樣龐大的精神衝擊,他必然會死。

  在摔死和大腦爆炸而死之間非要選一個的話,櫻井不覺得後者會比前者好到哪裡去。

  就在這個瞬間——忽然一切都被停止,櫻井眨了眨眼,發現自己回到了齊木空助的實驗室門口。

  她疑惑,低頭看時間,現在是櫻井剛下列車准備去齊木空助辦公室時候。

  櫻井轉過頭,果然看見粉發的少年站在自己身邊。她恍然大悟:「你回溯時間了啊?」

  齊木楠雄:【……嗯。】

  櫻井想了想,合理推測:「因為齊木空助創造出來的那玩意兒能毀滅世界?」

  齊木楠雄疲憊點頭,帶著一絲令人心疼的習以為常:【程度沒有上一次嚴重,我就直接回溯到邪神蘇醒之前了,我打算進去直接摧毀那玩意兒,你呢?】

  櫻井唏噓,道:「去撈人,現在這個時候過去的話,剛好能把人撈回來。」

  齊木楠雄擺了擺手:【那恭喜你了。】

  時間回溯之後所有人都不會有被重置那段時間的記憶。只有櫻井這種思潮神明因為自身的特殊性,還會清楚記得曾經發生的事情。

  齊木楠雄所說的恭喜,也是指櫻井這樣如果記得曾經發生的事情,就可以避免很多無所謂的悲劇。

  櫻井沒有時間和齊木楠雄閑聊,趁著太宰治這會兒應該剛上樓,她要用最快的速度衝去橫濱把人攔下來!

  雖然平時經常吐槽他要死快點死,但真到了太宰治尋短見的時候,櫻井還是會嘗試攔一攔的;畢竟人類是如此脆弱的生物,死了就是沒了,沒了就是再也見不到了。

  所以才會說不可結緣,徒增寂寥。

  港口mafia的大樓樓頂,因為本身高度足夠的緣故,所以無論什麼季節都總是刮著很大的風。

  在打開門的一瞬間,太宰治被吹得往後退了兩步。

  他用蒼白的手扶著門框,眯起眼看著寧靜夜色籠罩下的橫濱。

  這就是橫濱,三刻構想所庇佑的城市,亦將是埋葬他的墳墓。他內定的送別者,什麼時候會到呢?

  太宰治低頭看了眼腕表,距離他估算的時間還有一點距離。此刻他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慢慢走到欄杆邊,一邊欣賞夜色,一邊等待櫻井的到來——太宰治原本的構想是這樣的。

  只是他剛走出第一步,就被人勒住脖頸從天台上拖了下裡。太宰治一懵,身後傳來櫻井咬牙切齒的聲音:「老板,就算發不出工資,也別想著死了之後直接銷賬啊?我又不是不接受分期付款!」

  他撞進女人冰冷又柔軟的懷抱裡。

  只是呆怔了一瞬,太宰治很快又恢復了平日裡淺笑盈盈的表情:「哇哦?被發現了呀,那真可惜,這次沒辦法賴賬了。」

  櫻井狐疑的看著太宰治——太宰治攤開雙手,表情無辜,表示自己真的沒有留後手了。

  見狀,櫻井才肯慢吞吞松開了勒著太宰治脖子的手。太宰治揉了揉自己的脖頸,抱怨:「花醬,雖然我沒能成功自殺,但你剛剛那個力度差點就把我謀殺了哦?」


第141章 社畜的日常

  櫻井微笑:「再拖工資的話就真的謀殺你。」

  太宰治並不在意櫻井臉上那『和善』的笑意,饒有興趣的追問:「你是怎麼趕上的?明明不應該趕上的才對。」

  確實不應該,她的兼職老板太宰治也略有調查,雖然不清楚櫻井和齊木空助達成了什麼工作協議,但絕不應該這麼早趕過來。就好像是……

  好像是,早就知道他會選擇在這裡跳樓似的。

  櫻井正打算把這個話題糊弄過去——騙是不可能騙得到太宰治的,但只要自己不說出任何線索,那麼太宰治也不可能憑空知道答案。

  就在她要開口說話時,忽然眼前發黑,突如其來的眩暈感讓她失去平衡踉蹌了一下。太宰治下意識去接她,忘記了自己也並不算體力派。要讓常年坐鎮後方的首領大人接住一百三十多斤肌肉密度極高的前女友,這個操作多少有點艱難。

  所以在接住櫻井的瞬間,太宰治不負眾望的也摔倒,兩人一起從樓梯口摔了下去。

  但預想之中的痛感並沒有降臨,在兩個人即將滾下樓梯時,他們被及時趕到的可靠重力使一手一個拎住了。

  直到抓住了人,中原先生才長舒出一口氣。他額頭上有急速奔跑留下的汗水,松了口氣後隨之而來的是暴怒:「你們兩個到底在搞什麼鬼?!」

  太宰治站穩,第一時間去看櫻井,沒有回答中原先生的話,眉頭輕皺——櫻井扶著中原先生的胳膊晃了晃,卻始終沒有站穩。她有點茫然,伸出手在空中抓了一下,什麼也沒有抓到:「……中原先生?」

  太宰治抓住了櫻井的手:「是我。」

  櫻井:「唔,好奇怪,突然看不見了。」

  太宰治湊近了,用手指在她眼前一晃。櫻井眼眸不動,但表情已經不那麼茫然了。她抓住太宰治幾乎快要晃到自己眼睫毛上面的手指:「看不見了而已,又不是人死了,你伸這麼大一只手在我面前晃我還是感覺得到的。」

  太宰治連自己要自殺的事情都暫時拋下了——現在櫻井和中原中也都在,除非他原地暴斃,不然死是不可能死的。

  他道:「怎麼會突然看不見了呢?」

  櫻井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睫,道:「不好說。畢竟就年紀而言,我已經是非常長壽的思潮神明了。」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都不是笨蛋,聽懂櫻井這句話的意思後,兩人均是臉色一變。中原先生連原本准備好的,痛罵太宰治的話,都全部忘記了。

  他抿了抿唇:「那要怎麼辦?」

  「就隨他咯。」

  櫻井攤開手聳了聳肩:「這就和人類生老病死一樣,是不可違逆的自然規律而已。中原先生你還是先好好看著首領,我打算去找其他同行問問,或許他們知道的比較多。」

  在這種地方中原先生也確實幫不上忙。他心底失落,面上卻沒有半分顯示,道:「我先把這家伙帶回去。」

  有了前車之鑒,中原先生自然不會再讓太宰治一個人呆著。太宰治無奈,轉過頭看著黑暗的更深處:「看來我又要回去了啊。」

  與其說是首領,倒不如說是這個龐大組織的奴隸。

  櫻井因為看不見了的緣故,並無法看清太宰治的表情。但她大略能感受到對方說話的情緒,興致並不是很高。

  不太高興,但又不知道對太宰治說什麼才好——所以說跟太聰明的人打交道就這點不好,你能想到的出路人家早就想過了,但凡還有一條路能讓他們活著,他們也不會選擇死亡。

  中原先生不放心失去視力的櫻井一個人回去。他猶豫了很久,終於下定決心,趁著太宰治不注意時,壓低聲音與櫻井道:「叫你男朋友來接你吧。記得戴口罩,畢竟這裡是港口Mafia,他的臉還是太醒目了。」

  正在腦子裡默入橫濱地圖的櫻井一愣,錯愕:「中原先生,你知……」

  中原先生別開臉——即使知道櫻井看不見,他還是沒能和櫻井對視:「嗯,在酒店,見過面了。」

  櫻井倒吸一口涼氣,暗自吐槽:陽台不會就是他們弄塌的吧?

  但是害怕這個問題問出來會漲利息,櫻井識時務的沒有多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等到櫻井離開,辦公室裡很快便只剩下了太宰治和中原先生。太宰治偏過頭,笑眯眯看著中原先生:「你先出去吧……放寬心,我不會再自殺第二次了。」

  很多東西機會都只有一次,自殺也是如此。再來第二次的話,他就沒辦法再把櫻井騙過來了。

  中原先生冷臉拒絕:「雖然是首領的命令,但請允許我拒絕。」

  太宰治無奈搖頭:「還真是倔強啊,中也。」

  中原先生不說話,冷漠的站在門口,和太宰治保持著一個恰到好處的安全距離。他深知這個男人的腦子有多可怕,所以干脆閉口不言。

  太宰治溫吞打開一份文件,手指劃過帶著微弱油墨味道的紙張,低語:「你去京都,見到櫻井的男朋友了嗎?」

  中原先生臉上表情有片刻的復雜。但他很快便調整好了心態,如實回答:「見到了。」

  太宰治抬頭,鳶色多情的桃花眼看著中原先生:「櫻井的男朋友,是個什麼樣的人?」

  中原先生拿不准自己首領問這個問題的意義在哪,他略微蹙眉,沉思片刻:「……討人厭的青春期小鬼。」

  他的總結讓太宰治露出幾分愉悅的笑意。年輕首領身子後仰壓在辦公椅上,光從神態而言完全看不出他才為自己策劃了一場自殺。

  太宰治道:「這樣評價十八歲的自己,是不是有點過分?」

  中原先生的拳頭因為這句話猛然收緊:「你早就知道了?」

  太宰治伸出兩根手指,比劃出一點點距離:「嗯……就比你早知道那麼一點點時間吧。不過,中也啊……你應該知道,櫻井並不是一個好的戀愛對像。」

  中原先生無法反駁這句話。他當然清楚這一點,否則也不會勸十八歲的中原中也分手了。

  並不是櫻井不夠好,也不是她不懂愛意。相反,櫻井可太懂了;但正因為太懂了,才會讓人更加痛苦。

  你必須接受她給你的感情也曾經給過別人,你必須接受在你之前還有很多已經死去,永遠無法替代的家伙占據著她的心,你必須接受她在離開你後,愛意被時光消磨殆盡,然後重新愛上別人的未來。

  一個願意重新接受新感情的神明是非常可怕的,因為這證明著她天生就是那樣沒心沒肺,可以把熱戀心動的一切都當成漫長人生的風景。

  你既趕不上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但是年輕人好像永遠不明白這個道理,即使知道未來要傷心難過,此刻也非要去抓住對方不可。

  *

  櫻井沒有告訴中原中也這邊發生的事情。她隨意找了個馬路邊邊坐下,然後憑借著自己對自己手機通訊錄的記憶,撥通了齊木楠雄的電話。

  事實上,突然失明是其他人的認知。而櫻井是清楚自己如何失明的——因為有其他東西在瓜分自己的思潮。

  櫻井使用的□□是人類的軀體,而支持這幅軀體的能量則來源於思潮。就在她把太宰治拽回來的時候,她的思潮突然無緣無故缺失了一塊。

  這是兩千多年來從未出現過的情況。

  電話沒有打通,櫻井在『我是不是按錯號碼了』和『齊木老板不會掛我電話吧』兩個念頭中反復橫跳。

  緊接著她感覺有人站在了自己面前,茫然仰頭,視線所及什麼也看不見:「齊木老板?」

  【是我。】

  看見平安無事的櫻井,齊木楠雄松了一口氣。他半蹲下來,道:【我送你回去吧,你現在應該看不見。】

  櫻井了然:【果然和新神有關?】

  齊木楠雄點頭。點完才想起來櫻井現在看不見,於是他又開口:【嗯,我路上慢慢和你解釋……新神是我哥搞出來的,你的情況也算間接被我哥拖累,我會幫你想辦法的,別擔心。】

  他向櫻井伸出手,櫻井搭著齊木楠雄的胳膊站起身:「啊,其實沒關系,我不是很在意這個。」

  齊木楠雄無法讀櫻井的心,所以弄不明白櫻井這句話是真的還是假的。他瞥了眼櫻井,女人神色一如既往,如果不是自己剛剛看見了未來,恐怕也不會覺得櫻井的視力有什麼問題。

  他垂眸低語:【一開始你就不該縱容那家伙的。】

  櫻井:「研究這個也蠻有意思的嘛!而且現世還存在的思潮神明大概就剩下我了,也影響不到其他人。」

  齊木楠雄略微提高了聲音:【影響你自己就沒有關系嗎?!】

  聽出老板有點生氣——櫻井這才想起齊木老板其實是個嘴硬心軟,並且相當尊重生命的人。

  她有點無奈,揉了揉自己的臉頰,道:「可是老板,我都活了兩千多年了耶。」

  齊木楠雄突然找不到話接了;即使是超能力者,也並沒有活兩千多年的經驗可以拿來寬慰三流神明。

  而且正如櫻井所說,她已經活了那麼久。過度漫長的生命所帶來的的唯一結局,大概也只有不斷累積增加的厭世情緒。

  如果不是因為足夠了解的話,齊木楠雄甚至都會懷疑齊木空助做這個實驗是否就是櫻井在背後攛掇。

  不過櫻井似乎有一套自己的底線標准,總是相當的『隨波逐流』。

  就像她銀行卡裡永遠存不住的錢。

  為了省錢,齊木楠雄和櫻井心照不宣的選擇了瞬間移動。不過在移動之前還要找個沒有人的地方,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等到了櫻井住的公寓樓底下,齊木楠雄正要和櫻井詳細說說關於新神的事情時,旁邊傳來一聲驚呼:「伏黑!快看快看!是魔法!」

  「這兩個人!嗖的一下就出現了!真的是嗖的一下啊!!」


第142章 社畜的日常

  櫻井:「……」

  齊木楠雄:「……」

  櫻井抓住齊木楠雄的手:「老板,快用你無敵的時光機想想辦法啊!」

  齊木楠雄把手抽出來,面無表情:「沒有那種東西,少看點哆啦A夢。」

  他轉頭看著站在公寓門口的海膽頭和粉發少年,認真解釋:「你們看錯了,我和朋友是慢慢走路過來的。是吧,櫻井?」

  櫻井點頭:「是啊是啊——」

  她在心裡想著:伏黑……伏黑?這個姓也好熟悉喔。

  自己是不是在哪裡聽過?

  虎杖悠仁用兩根手指撐大雙眼:「可是我明明看見……」

  齊木楠雄絲毫不慌,從身後拿出一根大香蕉砸在兩個年輕DK頭上。隨著兩聲清響,兩個少年眸光失神片刻。緊接著,兩人看向櫻井和齊木楠雄的目光,都變得有些奇怪,似乎帶著莫名的——憐憫?

  聽到了記憶修正器的聲音,櫻井即使看不見也知道齊木楠雄做了什麼。她摸著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你說他們腦補了什麼?」

  齊木楠雄熟練扶住櫻井的胳膊:「路過的好心市民護送盲人回家。」

  櫻井:「——噗嗤。」

  齊木楠雄:「好笑嗎?」

  櫻井反問:「不好笑嗎?」

  「……」

  齊木楠雄:「不是很懂你們神的笑點。」

  櫻井吐槽:「這個反應太不可愛了,齊木老板。」

  如果換成中原中也的話,現在肯定能立刻get到她的笑點,然後和她一起笑。

  兩人正要上樓,虎杖悠仁叫住了他們:「面前兩位——」

  齊木楠雄回頭,櫻井也回頭。齊木楠雄提醒櫻井:「你頭轉錯方向了。」

  故意轉錯方向但是沒有達到想要效果的櫻井,嘆了口氣又把頭轉向正確的方向:「齊木老板,你真的很沒有幽默感。」

  果然,齊木老板單身是有原因的。

  齊木楠雄看向虎杖悠仁:「你好,有什麼事嗎?」

  少年露出活潑的笑容,道:「我叫虎杖悠仁,他是我同學,伏黑惠。」

  他指了指自己身邊的黑色海膽頭——海膽頭伏黑惠同學嘆了口氣,面無表情的開口:「我們想打聽一件事情,請問兩位是這棟樓的住戶嗎?」

  齊木楠雄指著櫻井:「她是,我不是,我順路送她回家而已。」

  虎杖悠仁握起拳頭一錘自己手掌:「哦哦!好朋友啊!」

  齊木楠雄點頭:「所以,你們要打聽什麼事情?」

  伏黑惠從自己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請問,你們有在附近見到過這個男人嗎?」

  齊木楠雄看了眼他拿出來的照片,照片上是個扎著黑色丸子頭,身穿五條袈裟的男人,劉海很特別,讓人看了一眼就很容易記住。

  他果斷道:「沒遇見過。」

  劉海這麼特別的男人,他如果見過肯定會記得。

  櫻井看不見,順口問齊木楠雄:「什麼樣的男人?」

  齊木楠雄為櫻井描述:「穿著五條袈裟,扎丸子頭,有著奇怪劉海和一對福耳的男人。你見過嗎?」

  「……」

  櫻井果斷復讀齊木楠雄的話:「沒遇見過。」

  虎杖悠仁小聲和伏黑惠交流:「這個姐姐好像看不見,就算遇到了也不知道自己遇到了吧?」

  伏黑惠:「……嗯。」

  他多看了眼那個目盲的女人,總覺得對方的臉很熟悉。但是伏黑惠又記不起來自己在哪裡見過這個女人。

  伏黑惠清了清嗓子,道:「這個男人是非常危險的通緝犯,如果你們在附近遇到他,請立刻聯系警方……或者聯系這個電話也行。」

  他從自己口袋裡拿出一張名片遞給二人,齊木楠雄接過:「嗯,知道了。」

  等到那二人離開,齊木楠雄問:「你真的沒有見過那個男人嗎?」

  櫻井理直氣壯:「齊木老板!你這是在質疑我的人品!」

  她這句話尾音還沒落下去,公寓樓道轉角處走出一個男人,左手拎著垃圾袋,右手牽著個灰發綠眸的小孩兒,有說有笑的下來。

  齊木楠雄看了眼那男人:沒有穿五條袈裟,半丸子頭,狐狸眼,福耳。

  櫻井還在理直氣壯:「我像是那種在法律邊緣大鵬展翅的人嗎?」

  半丸子頭的男人看過來,笑眯眯的打招呼:「櫻井小姐,下班了啊?」

  他牽著的小孩也看過來,眼前一亮,小跑過來抱住櫻井的腰:「櫻井大人!你回來啦?夏油哥哥剛准備帶我去吃可麗餅和大福,你要嗎?我可以幫你帶,夏油哥哥說他付賬!」

  光憑聲音就能聽出來者的櫻井:「……」

  齊木楠雄面無表情:「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櫻井小姐。」

  螢丸好奇看了眼齊木楠雄,齊木楠雄解釋:「我和櫻井是朋友,她眼睛出了點問題,回來不方便,我就送她回來了。」

  螢丸笑了笑:「哦,櫻井大人的朋友啊。」

  夏油傑把垃圾分類扔了,走過來:「眼睛怎麼了?」

  櫻井搶在齊木楠雄說大實話之前開口:「沒事,暫時要看不見一段時間而已。你不是要帶螢丸去買甜品嗎?幫我也帶點,我喜歡草莓味的。」

  夏油傑略微眯起眼——本就狹長的眼睛頓時變成了笑眯眯的一條縫。

  但他沒有說什麼,牽起螢丸的手,笑盈盈:「好啊。有什麼想喝的話,我順路幫你帶回來。」

  這句話讓櫻井的興致高了許多,聲音都比剛才更雀躍了:「草莓雪頂!」

  夏油傑點頭:「好。」

  支走了夏油傑,櫻井摸著自己下巴:「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

  齊木楠雄:「忘記了什麼?」

  櫻井:「就是因為記不起來了所以才在努力想嘛——算了,等會再講。先說說新神的事情吧,那個新神到底是怎麼回事?」

  齊木楠雄也沒有糾結櫻井忘記的事情,他同樣認為新神的事情更加緊急。

  他對櫻井道:「把手伸出來。」

  櫻井不解,但是照做了。齊木楠雄將一枚黑色的種子放在櫻井手心。

  她茫然,摸了一會兒,居然從那枚種子身上摸到了心跳和溫度。櫻井:「……這是什麼東西?」

  齊木楠雄:「是新神。」

  櫻井:「哈?」

  齊木楠雄解釋:「我看見了新神誕生將會取代你,並且它對人類並不友好,肆意毀滅了世界的未來。」

  「所以我將時間回溯到新神覺醒之前,想要通過比較強硬的手段將威脅扼殺在搖籃裡。但是……因為齊木空助的搗亂,我成功了,但沒有完全成功。」

  櫻井捏了捏那顆種子,微妙的感覺自己好像也被捏了。她完全相信齊木楠雄的話,因為這枚種子裡面有她再熟悉不過的思潮的氣息。

  按照齊木楠雄所說,如果新神完全蘇醒,思潮在兩個神明之間二選一會拋棄櫻井而選擇新神。

  她倒是對這個結果並不驚訝,畢竟新神是純粹的神,而她身上夾雜了太多其他人賦予的人性。從櫻井用人類的底線來約束自己開始,思潮就對這個『叛逆的孩子』已經開始有所不滿了。

  「那現在是什麼情況?」

  櫻井捏起種子,道:「思潮不可能承認兩個神明同時共享一個權柄,但我還活著,這個新神看起來暫時也不算死了。」

  齊木楠雄看著被她捏住的那枚種子,嘆氣:「本來我是打算殺了它的,但它好像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我就想試試能不能通過洗腦讓它換個物種。」

  櫻井大吃一驚:「你把它洗腦成植物了?」

  齊木楠雄瞥了眼櫻井手裡捏著的種子,道:「試過,但是失敗了。它好像對你有種莫名的執念,倒是對自己的存在形態並沒有那麼強的認知。」

  「啊?」

  櫻井一愣,茫然:「你說它對誰有執念?」

  齊木楠雄又重復了一遍:「對你。」

  櫻井:「……是因為我不死就換它死,所以才對我執念很深嗎?」

  「不清楚。」

  齊木楠雄的目光透過眼鏡,探究的落到那枚種子上面,道:「總之,它現在的情況就是穩定這樣了。性別的話,應該是無性別——你別讓它長成雄性就行,除了你之外,我也不知道該把這顆種子放在哪。」

  齊木空助那邊是肯定不行,感覺放在他身上分分鐘就會毀滅世界。

  櫻井有點發愁,捏了捏種子:「放我這?不是,孩子要不要帶把兒這也不是我能決定的啊!再說了,我們這支思潮誕生的神明基本上都是女性形像,突然冒出個帶把的我也不知道怎麼搞啊!」

  齊木楠雄想了想,覺得自己這要求確實有點強求。畢竟櫻井又不是種子媽……不對,追根究底的話,好像還真是種子媽。

  他盯著種子,再度陷入了沉思。

  櫻井伸手在齊木楠雄眼前晃了晃:「老板?老板你別不說話啊——還有,為什麼別讓他長成雄性就行啊?老板你重女輕男嗎?」

  齊木楠雄被櫻井晃回神了。

  他重新板起臉:「和那個沒關系,我只是覺得如果它長成雄性的話,毀滅世界的可能性大概率會更大。」

  櫻井:「……還有這種說法嗎?」

  齊木楠雄認真點頭:「因為你真的很吸引那種奇奇怪怪的男人——然後制造出非常混亂的男女關系。」

  櫻井嘴角一抽,覺得這句話實在不能算是誇獎:「老板,我懷疑你在影射我的私生活,並且擁有證據。」

  齊木楠雄反問:「難道不是嗎?」

  櫻井反思了一下自己莫名其妙就亂起來的男女關系,悻悻道:「可是我也沒做什麼啊,不就是多打了幾份工嗎?」

  齊木楠雄揉了揉眼睛,在某個瞬間瞥到了無比混亂的未來。他看向櫻井,目光中流露出幾分憐憫:「可能因為你是個好神吧。」

  櫻井:「?」

  齊木楠雄拍了拍她的肩膀:「別害怕,你可以自己度過困難的。」

  他過於和藹的發言讓櫻井不自覺打了個寒戰,正想問齊木楠雄是不是看見了什麼奇怪的未來——在這個瞬間,她忽然福靈心至,想起自己忘記了什麼。

  那個伏黑惠!是個咒術師!!

  夏油傑!是個詛咒師!!還是個背叛了高專的詛咒師!

  然後他們剛剛走了同一個方向……

  櫻井一把抓住齊木楠雄的手:「齊木老板!快用你無敵的時光機幫我想想辦法!」

  齊木楠雄試圖把手拖出來,因為櫻井力氣太大了,動作失敗。他深吸一口氣:「都說了讓你少看點哆啦A夢,我怎麼會有那種東西?」

  櫻井:「時光回溯!」

  齊木楠雄理據力爭:「時光回溯要用在重要的地方!」

  櫻井指責:「難道我的平靜生活還比不上你那台破電視機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了省錢天天給它回溯時間!」

  齊木楠雄:「……我的電視機回溯時間就可以一直保持在壞掉的前一天,並為我剩下一大筆開支用以支付咖啡果凍。但是你的平靜生活本來就不存在吧?所以用不用都沒差。」

  「有差!」

  櫻井大聲反駁:「萬一夏油傑把我供出去那我就少了個可以打工的地方了!」

  咒術師那麼好賺錢,她可不能失去這份兼職的機會!


第143章 社畜的日常

  她說的很有道理,齊木楠雄一時之間居然無法反駁。他沉默片刻,道:「好吧,僅此一次。」

  【時間回溯!】

  夏油傑拎著垃圾從樓道走出來,空余的另外一只手還牽著螢丸。

  和這群刀劍們的相處意外的愉快,短暫放下了過去的他精氣神都比之前要好上許多。硬要找個詞來形容夏油傑現在的狀態,大概就是類似於殘破精神復健中這樣。

  他看見櫻井和一個陌生的粉發男人站在公寓門口,沒有在意,心態平和的與對方打招呼:「櫻井小姐,下班了啊?」

  螢丸一看見櫻井,立刻眼眸亮晶晶的衝過去抱住了櫻井的腰:「櫻井大人!你回來啦?夏油哥哥剛准備帶我去吃可麗餅和大福,你要嗎?我可以幫你帶,夏油哥哥說他付賬!」

  齊木楠雄:【回到這個時間點應該就來得及了。】

  櫻井也覺得差不多,但為了保險起見,她謹慎道:「齊木老板,你要不要幫我看一看未來?」

  齊木楠雄看著毫無改變的混亂未來,表情如同一潭死水:【我覺得這種東西看和不看都差不多……】

  對面夏油傑將垃圾分類扔完,走到櫻井和齊木楠雄面前。他好奇瞥了眼齊木楠雄,齊木楠雄立刻警覺的自我介紹:「我和櫻井是普通朋友,她身體不舒服,我順路送她回來而已。」

  必須立刻和這個麻煩的家伙撇清關系!齊木楠雄可不想被攪入櫻井混亂的男女關系裡面!

  夏油傑還想說些什麼,被櫻井打斷。她誠懇的握住夏油傑的手:「你知道你在咒術界是通緝人物嗎?」

  夏油傑一愣:「咦?這不是咒術界常識嗎?」

  櫻井:「……」

  齊木楠雄離遠了一點,捂住自己耳朵:【我什麼都沒有聽見,你們繼續。】

  啊,在掩耳盜鈴呢,齊木老板。

  櫻井姑且放過了吐槽老板的機會,先和夏油傑說正事:「剛剛有兩個咒高的學生在附近找你,他們往那個方向……」

  她想指個方向,抬起手後又才想起自己已經看不見了。齊木楠雄好心的抓著櫻井胳膊,幫她調整了正確的方向。

  櫻井繼續道:「他們往這個方向走了,你帶著螢丸出去玩兒的話記得避開這個方向。」

  夏油傑挑眉,沒有評價櫻井的話,反倒是問了個完全不相干的問題:「你眼睛怎麼了?」

  如果眼睛沒有問題的話,就不會需要其他人來幫忙指正方向。但如果是眼睛出了問題的話,夏油傑又想不到誰能在戰鬥方向讓櫻井吃這麼大的虧。

  他記得櫻井是思潮誕生的神明,不管什麼樣的傷口都可以被思潮能量彌補。

  櫻井抬手,用手指觸了觸自己的眼睫,道:「出了點問題,暫時看不見了而已,沒什麼大事。」

  「噯?看不見了嗎?」

  螢丸立刻緊張起來,抓著櫻井衣服的手略微用力,將她的衣角抓得皺皺巴巴,「是打架輸了嗎?可是我們沒有收到啟示啊!」

  刀劍和魔虛羅都是櫻井的信徒,如果神明真的出了什麼大事,信徒是會收到啟示的。

  櫻井揉了揉螢丸的腦袋,安慰小朋友:「不是打架輸了,嗯……只是正常的周期變化而已啦!你不是要和夏油出去買吃的嗎?記得給我也帶一份哦,我要草莓味的。」

  她語氣和平時無異,如果不是提前知道,光看外表的話根本看不出來櫻井的眼睛出了問題。

  櫻井緩和的態度確實安撫到了螢丸,讓他相信這並不是什麼大危機。螢丸蹭了蹭櫻井的腰,重新露出笑容,道:「我記住了!」

  螢丸好騙,但是夏油傑明顯並不是好騙的那一類人。他看向櫻井的目光變得略微銳利起來,但夏油傑沒有讓任何人察覺自己的那幾分探究,很好的收斂了表情,微笑:「那我先帶螢丸出去了。」

  櫻井不放心的又叮囑了一句:「記得別走那個方向啊!」

  夏油傑擺手:「記住了。」

  櫻井嘆了口氣:「說實話,我還是有種不好的預感。」

  齊木楠雄:【……我覺得你一定可以自己游刃有余的解決它,不要太擔心。】

  櫻井吐槽:「你這句話好像背上插滿旗子的老將軍。」

  齊木楠雄選擇不說話。他覺得櫻井上樓梯應該沒有困難才對,但是因為櫻井的『盛情邀請』——主要是那顆種子的事情還沒有交代清楚——於是齊木楠雄被迫上樓進了櫻井家。

  櫻井熟練的從門口地毯底下摸出備用鑰匙,打開房門。

  大門一打開就是客廳,用空間魔法擴寬後的客廳遠比外表看起來寬敞。但就算是平時寬敞的客廳,此刻看起來也格外的……擁擠。

  不管是多麼寬敞的客廳,在放了一個體型巨大的魔虛羅後再放一個同樣體型巨大的骷髏惡鬼,三個受肉詛咒,一個火山頭一個花枝頭,外帶兩成年男人形像的付喪神,還有兩個jk之後,都不會寬敞到哪裡去的。

  齊木楠雄:【……你家,挺熱鬧的。】

  櫻井深呼吸,捂住耳朵,松開耳朵——很好,優秀的其他感官告訴她,家裡就是有這麼多人。

  她後退一步,把門關上,對齊木楠雄微笑道:「好像走錯門了。」

  齊木楠雄毫不留情的指正:【沒有走錯門,我看見你家那只魔虛羅了。】

  櫻井:「……我家為什麼會變成咒靈據點阿喂!!!」

  那麼濃的詛咒味道都快把這裡的陰氣變成恐怖片投入現實了,難怪人家詛咒師要來調查!!

  門從裡面打開,『姐姐』碩大的腦袋怯生生的探出來:「櫻井……我……給你……添麻煩了嗎?」

  姐姐身後,是板著臉無比嚴肅的魔虛羅。他決定和敬愛的神明大人好好談談,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雖然以前就沒什麼人品可言,但至少沒有被人拖家帶口找上門來要求負責過啊!

  櫻井揉揉額頭,轉向『姐姐』時又迅速露出溫和的表情。她踮起腳拍了拍姐姐的頭蓋骨:「沒有給我添麻煩,姐姐做的所有事情都不是在給我添麻煩——先進來吧,順便和我說說,裡面這些咒靈是怎麼回事。」

  「齊木君也進來坐吧,不過種子的事情我們可能要待會兒聊,我先解決一下家事。」

  齊木:【……好。】

  齊木楠雄想要回家。

  火山頭看向櫻井和齊木楠雄,冷哼一聲:「這就是你妹妹?看起來也不過是個非常普通的人類……嗚哇!」

  腦袋上猝不及防被摁上一個盤子,漏瑚嚇得出聲。鶴丸國永笑眯眯的扶著盤子邊緣:「不要這麼見外嘛!就想試試你的腦袋能不能烤肉而已。」

  漏瑚生氣起來:「你就是故意的!」

  「咦?被發現了啊哈哈哈——」

  付喪神發出爽朗的笑聲,同時身上散發出可怕的威壓:「既然都發現了,那麼希望你下次注意一點,尤其是和我們的神明說話時——要記得用敬語啊,富士山先生。」

  漏瑚:「……」

  鶴丸國永轉身面向櫻井,露出燦爛的笑臉:「哇櫻井回來啦?今天家裡超級熱鬧的哦,你什麼時候有的姐姐啊?我們剛剛才知道的!」

  漏瑚:「……」

  這家伙自己也沒有用敬語啊混蛋!!

  櫻井看不見。但是能從聲音知道很多信息。她在玄關處換了鞋,無奈道:「因為一點意外……總之確實是我的姐姐沒有錯。」

  魔虛羅肯定:「嗯,我在她身上感覺到了你的力量殘余,所以才相信她的話的。」

  櫻井:「姐姐是什麼時候到的?」

  魔虛羅答:「前天,帶著很多咒靈突然就來了,我還以為是上門來找麻煩的,嚇了一跳。這兩天上門的客人實在太多了,所以就一直沒來得及給你發消息……工作還順利嗎?」

  他接過櫻井脫下的外套,轉手搭在衣帽架上。

  圍坐在桌前的其他人自發擠擠,給櫻井騰出一個位置。

  櫻井坐下:「工作就那樣吧,不過剩下幾個月的生活費總算是有著落了。」

  在她坐下後,菜菜子與美美子以最快的速度貼上來,坐在櫻井身邊後她們終於有了點安全感,敢和對面兩個特級咒靈對視了。

  魔虛羅一過來,漏瑚和花御緊張的繃緊了背。但那強大得令特級詛咒都無比忌諱的式神,此刻在櫻井面前卻格外溫順。

  櫻井捧著茶杯喝了一口:「除去姐姐……和這些咒靈之外,還有其他人來找我?」

  「有的。」

  魔虛羅掏出一個小本本,打開:「一個叫祈本裡香的女孩子和她男朋友過來找過你,但當時因為你不在,所以我先勸她回去了,她臨走前說等您回來一定要通知她。」

  「還有一位叫天內理子的小姐也來找過您,我用同樣的借口勸她先回去了,她說等您回來務必通知她。」

  「一個自稱叫『裡梅』的年輕人來找過您,不過看見我之後不知道為什麼就跑了,沒有留言。」

  「還有一位叫伏黑甚爾的先生也來問過您的情況,同樣沒有留言。」

  「還有……」

  櫻井虛弱的擺手示意魔虛羅暫停。魔虛羅不明所以,但還是停下了念人名的舉動。

  齊木楠雄若有所思:【你混亂的私人關系已經擴大到男女不忌了嗎?】

  櫻井:「……不要隨便給我扣上奇怪的名頭,謝謝。」

  她清了清嗓子,把茶杯放下:「我覺得,我們還是搬家比較好——」

  話音未落,窗外傳來一聲巨響。光聽動靜就能判斷出至少有兩棟大樓遭了殃。櫻井心底升起不好的預感,連忙走到陽台上。

  他們家的陽台與隔壁離得很近,托爾一邊在隔壁晾衣服一邊吐槽:「這個世界的咒術師們可真鬧騰,打個架都能搞破壞……啊,櫻井,你回來了啊?」

  櫻井:「——是咒術師在打架嗎?」

  托爾用她巨龍的超強視力隨意一掃,答:「是啊,半丸子頭和一個穿白色廚師服拿著刀的術師在天上打架呢……哇,好像又加人了。咦?白發耶,看起來好強。」

  櫻井:「啊啊啊齊木老板快用你無敵的時光回溯想想辦法啊!」

  突然被抓住手腕還掙脫不開的齊木楠雄:「……」


第144章 社畜的日常

  總而言之,最後還是時光回溯了。

  重新回到命運的轉角,櫻井在聽到夏油傑和螢丸腳步聲的瞬間,衝過去一手一個牢牢抓住:「我下班了,我們快回家吧,今天我看了黃歷,不宜出門!」

  螢丸一怔,慢半拍的開口:「櫻、櫻井大人……你下班了啊?」

  櫻井大人是工作傻了嗎?為什麼說話看起來不太聰明的亞子?

  夏油傑也是明顯一怔,遲疑道:「那我,先去扔個垃圾?不出門,垃圾集中點在門口。」

  櫻井:「……可以。」

  夏油傑去扔垃圾了。齊木楠雄摸著下巴:【這樣真的可以解決問題嗎?】

  櫻井自信道:「我已經從源頭掐死了災禍,接下來只要我及時搬家,就不會有麻煩找上門來了!」

  家裡那群咒靈是沒辦法的了,更何況還有姐姐在,櫻井看在姐姐的面子也會睜只眼閉只眼勉強讓它們留下。但是麻煩的咒術師們自然要能避就避。

  上一份兼職經驗讓櫻井明白了,咒術師都不是正常人。不是正常人=麻煩之源,為了以後大概也許不存在的平靜生活,櫻井絕對不想再和那群咒術師們有任何金錢以外的往來關系!

  夏油傑扔完垃圾回來了,疑惑的瞥了眼齊木楠雄。齊木楠雄第三次主動自我介紹:【你好,我叫齊木楠雄,是櫻井的朋友,順路送她回來。】

  【我就送到這了,你自己慢慢回去吧。】

  「等等!」

  櫻井叫住齊木楠雄,「種子怎麼辦?」

  齊木楠雄:【它現在是靜止狀態,不知道會不會二次生長……下次見面的時候再詳細說吧,我要趕不上晚課了。】

  他拿出手機在櫻井眼前晃了晃,本意想提醒櫻井看時間。拿出來之後才意識到櫻井已經看不見了,於是補充發言:【現在已經五點多了,我這學期的學分還沒湊夠。】

  櫻井想了想,覺得齊木楠雄說的也有道理。再說了,她都把夏油傑攔住了,還能發生什麼大事?

  這麼一想,櫻井略微安心,向齊木楠雄揮了揮手告別。

  螢丸好奇的問:「什麼種子啊?」

  櫻井摸摸自己口袋裡那顆種子,騙小孩兒道:「朋友送的花種子,品種……額……品種不明,讓我閑著沒事干就種種花。」

  話說這玩意兒種進土裡能長大嗎?

  應該能吧?

  櫻井正思索著這顆種子該放哪比較好時,夏油傑忽然開口:「你眼睛怎麼了?」

  她驚訝:「你怎麼看出來的?」

  櫻井可清清楚楚記得自己還沒來得及跟夏油傑他們說眼睛的事情。

  夏油傑無奈,道:「用眼睛看的啊,我又不是瞎子。」

  櫻井:「……」

  因為這句話太有道理了,以至於無法反駁。

  她抬手觸了觸自己的眼睫,道:「一點小問題,總之暫時看不見了,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恢復吧。」

  夏油傑注意到櫻井的含糊用詞,略微挑眉,心底的違和感變得更強了。但是他並沒有說出來,只是跟著櫻井和螢丸一起回去。

  螢丸性格相對活潑一些,路上就和櫻井說了家裡搬進來一群咒靈的事情。已經知道的櫻井非常敷衍的驚訝了一下,牽著螢丸去開門。

  熟悉的擁擠,熟悉的濃郁詛咒氣息。櫻井已經可以做到平靜的換鞋,連眼皮都不跳一下了。

  菜菜子和美美子衝過來,一左一右抱住夏油傑胳膊。

  夏油傑笑眯眯摸了摸她們的頭,菜菜子小聲:「那個富士山好可怕,剛剛還威脅說要吃了我和美美子!」

  夏油傑寬慰養女:「不要怕,等會兒你可以拿他的腦袋來烤肉」

  完全聽到了的漏瑚:「……」

  硬了,硬了,拳頭硬了。要不是因為夏油傑的術式天克咒靈,他絕對現在就衝上去和夏油傑打一架。

  姐姐在看見櫻井的一瞬間,巨大骨架眼眶裡的藍色幽火跳了跳,歡喜道:「櫻井!櫻井……回來了!」

  魔虛羅走到櫻井身邊,接過她脫下的外套:「歡迎回來,工作還順利嗎?」

  櫻井:「還行吧,總之下個月的生活費不用擔心了……貓呢?」

  魔虛羅答:「家裡客人太多,所以我把貓暫時寄放到隔壁小林小姐家了。我正要和您說這個問題。」

  這位忠誠可靠的信徒,難得對櫻井露出了略帶哀怨的眼神:「最近找上門的客人實在是太多了,以至於我忙著安排他們,甚至忘記了和您彙報家裡的情況。」

  「您之前可沒有說過,您的工作會……連帶出這麼多人來。」

  櫻井有點心虛,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一點意外,我以為——算了。反正姐姐人都來了,就讓她留下吧。反正她不吃飯,省錢。」

  如果知道世界最後會融合,櫻井自然不會搞這麼麻煩的事情。不過後面等她察覺到世界有可能會融合的苗頭時,該干的不該干的,櫻井基本上都干完了,後悔也沒有什麼用處。

  她向來是個感情和行為分得很清楚的人,好感度一般般和她要負責任完全是兩回事。

  客廳只有一張大的暖桌,櫻井一走過來,其他人立刻左右退讓,給櫻井讓出一個位置。

  她看了眼漏瑚和花御——眼生,沒什麼印像。

  她又看了眼對面坐著的三個奇奇怪怪的男人——更眼生了,毫無印像。

  櫻井:「這些人是誰?」

  「我知道!」

  鶴丸國永興衝衝的舉起手,搶答:「是跟著櫻井姐姐過來的詛咒們!這位是富士山先生!這位是花御小姐!這位是大哥,這位是很害羞不想被別人看見後背的二哥!這位是不太聰明的三弟!」

  漏瑚震怒:「我不是富士山——雖然也算是富士山沒有錯——但我的名字是漏瑚阿喂!!」

  鶴丸國永爽朗大笑:「不要那麼在意嘛!大家以後說不定還要一起住,這樣稱呼不是會顯得很親切嗎?」

  三日月宗近捧著茶杯,感慨:「這就是年輕人的社交嗎?老人家還真是長見識了啊——」

  櫻井:「……你們兩個的年紀不是都差不多嗎?不要搞得好像代溝很重的樣子好嗎?」

  「還有,鶴丸你這個介紹和沒有介紹有區別的?」

  櫻井甚至懷疑鶴丸自己可能都沒有記住那些人的名字。

  姐姐緊張的扣手手,小聲:「這是漏瑚,這是花御,他們都是我的好朋友。因為、因為現在發生了一些事情,他們暫時沒有地方可以去,所以我才想……如果會讓你覺得困擾,我再——」

  櫻井擺手:「先住著吧,反正都這麼多人了,再多他們兩個也沒什麼問題。」

  漏瑚的頭看起來就很適合煮火鍋。花御的話就坐在家裡當個空氣清新劑也挺不錯,自帶花香和淨化效果,這樣加起來又省了電磁爐的電費支出,還能減少一項日常開支。

  不虧啊!

  某個毫無良心的社畜如此這般想著。

  她又看向隔壁緊緊挨著,一直坐得很拘束的三兄弟,雖然從外貌上完全看不出來是三兄弟。

  櫻井:「這三個人又是誰?」

  姐姐立刻高興起來,聲音都雀躍了許多:「他們就是你想要的咒胎九相圖呀!你之前不是讓我把他們從高專偷出來嗎?」

  「不過好像只有這三個是活著的,其他的都有點不太行了。他們現在雖然成功受肉,但是也沒有地方落腳,就一直跟著我了。我猜他們可能對你有用,干脆把他們全部帶過來了。」

  扎著兩蟹爪菊似的雙馬尾大哥板起臉,禮貌的對櫻井鞠躬:「您就是櫻井大人吧?我叫脹相,這是我的弟弟,壞相,血塗。」

  櫻井:「……哦,哦哦,你們好。」

  其實沒什麼用處,就是她好奇加茂憲倫研究出來了一個什麼玩意兒,想要親眼看看,所以才讓姐姐去偷的。鬼知道後面發生了一連串事情,她完全把這件事給忘記了。

  不過看著姐姐滿臉期盼,櫻井也說不出以上這段渣到了家門口的發言。她捧起茶杯押了一口,道:「反正,嗯,來都來了,先住著吧。」

  夭壽啊,長成這樣出門都有點困難,感覺只要走出去就會被杏子老板娘報警抓起來的程度。

  不想白養人的三流神明試圖垂死掙扎:「嗯……你們有什麼特長嗎?或者說術式什麼的?」

  三兄弟面面相覷。

  最後還是最有威嚴的大哥脹相先開口:「我們的術式都和加茂家的傳承術式有關,但更詳細的……很抱歉我不能告訴你,這是我們的秘密。」

  櫻井:「……」

  她回憶了一下自己在禪院家當家主的時候,似乎有人和她說過加茂家的術式——操血術?

  隱約記得是這個。

  糟糕,好像沒什麼用處啊這個術式。

  富士山還能烤烤肉燒個火鍋呢,這操血術有什麼用啊?有人受傷了讓他們來當快速治療兵嗎?

  櫻井看了眼屋子裡的成員:魔虛羅,一個打八個,他不去找別人麻煩別人都要謝天謝地的存在。

  夏油傑——好吧,只要不遇到五條悟那個級別的咒術師,應該也沒什麼人能把他打傷。

  菜菜子和美美子?人家有養父看著呢,也不會出事兒的。

  付喪神們就更不用說了,整個一養老天團……

  櫻井正絞盡腦汁的思索著,這時候門又又又又被敲響了。

  魔虛羅習慣了開門的活兒,甚至不需要櫻井吩咐,他就已經快速起身去把門打開:門外站著一個穿白色廚師服……啊呸!不對,不是廚師服。

  看款式應該是校服。

  穿著奇怪白色校服的少年。

  他的表情看起來也很奇怪,但仍舊先禮貌的像魔虛羅問好:「您好,我是前幾天陪裡香醬來過這裡的乙骨憂太。我想問問您最近有沒有遇到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嗎?

  魔虛羅正要開口,櫻井一彎腰從他胳膊底下擠出來:「奇怪的事情?什麼奇怪的事情?什麼奇怪的事情都沒有哦!說起來,小鬼你找誰啊?」

  乙骨憂太一愣,茫然,下意識看向魔虛羅。畢竟和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人相比,魔虛羅簡直要靠譜太多了。

  魔虛羅垂眸,道:「這位是屋子的主人,櫻……」

  櫻井搶答:「是的!我就是櫻,你到底找誰?」

  乙骨憂太:「……我主要是想來問問櫻井小姐在不在——您是?」

  櫻井睜著看不見的雙眸,說瞎話:「哦,你說櫻井啊?那家伙搬走了,嗯——大概就在三分鐘之前吧,你現在去追的話或許還……」

  隔壁托爾探出頭,聲音歡快又響亮:「櫻井!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啊?要不是在陽台聽見你的聲音我都不知道你回來了!小林說周末想帶我們去海邊玩兒!問你要不要一起去放松?」

  櫻井:「……」

  啊啊啊齊木老板你快回來!我需要你無敵的時間回溯啊!!!


第145章 社畜的日常

  現在不管怎麼呼喚齊木老板的名字,明顯都是沒有用的了。

  托爾還是滿臉狀況外的表情,看見站在櫻井門口的乙骨憂太時,她感嘆一句:「哇!現在的廚子還有□□的嗎?」

  魔虛羅嘆了口氣,主動為櫻井解圍將話題帶開:「不是廚子,這位是咒術師乙骨憂太,來找櫻井大人的。」

  他又誠懇的望向乙骨憂太:「櫻井大人比較喜歡開玩笑,希望你別介意,請進來吧。」

  「哦對了,托爾小姐……去海邊的事情,我們可能要稍後回復你了,我們家裡現在有點亂,很多東西沒有處理好。」

  托爾不明所以,撓了撓頭道:「這樣啊?好的哦~」

  櫻井沮喪的跟著乙骨憂太和魔虛羅進去。

  魔虛羅無奈,低聲和櫻井說話:「早知道會這樣,為什麼要說那種一眼就會被拆穿的謊話呢?」

  那種話只要乙骨憂太稍微用心一打聽,就會知道是假的。

  櫻井小聲嘟囔:「我沒睡好,我頭痛。」

  魔虛羅比櫻井更頭痛。

  兩人不約而同的忘記了一件事情:夏油傑還在屋子裡。

  所以等到乙骨憂太和夏油傑對上眼的時候,櫻井和魔虛羅都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乙骨憂太看著滿屋子的特級咒靈和特級詛咒師,臉色大變,抬手攔住自己身後的櫻井和魔虛羅——魔虛羅一愣:「怎麼了?」

  乙骨憂太另外一只手緩緩按在自己的刀柄上,面色凝重:「櫻井小姐,還有這位先生,請你們立刻離開這個房間,這裡並不安全……」

  他將櫻井攔在身後的動作令暖桌四面的人和詛咒都愣了愣。姐姐最先反應過來,呲牙咧嘴對乙骨憂太表現出了惡意;在她眼裡,乙骨憂太就是突然出現綁架了櫻井的惡人!

  櫻井:「啊,那個啊,其實……」

  漏瑚『刷』的站起來:「哈?不過是個區區人類,打架的話你以為我會怕你嗎?」

  櫻井:「那個,請不要……」

  乙骨憂太『刷』的抽出刀,臉色沉靜:「我會掩護你們離開,請去樓下找我的學弟伏黑和虎杖,他們會保護你們的。」

  完全是交代遺言的那種語氣。

  夏油傑目光越過乙骨憂太,似笑非笑的落到櫻井身上。可惜櫻井現在看不見,不然一定能輕易看出男人眼底幸災樂禍的神情。

  在櫻井身上栽了跟頭之後,再看見櫻井被熟人制裁,夏油傑簡直不是一般二般的愉悅。他倒是一點也不擔心有人會出事,這滿屋子就沒一個是普通人,就連隔壁的龍小姐也不是什麼善茬。

  乙骨憂太正要使用自己強大的咒力——忽然腳下一空,他雙手握刀懵逼的低頭;魔虛羅兩手穿過乙骨憂太腋下,仗著身高差把他抄了起來。

  夏油傑見狀,聳聳肩單手按在了漏瑚肩膀上:「收手吧,如果把房子打塌了,櫻井小姐真的會殺了你哦?」

  咒靈操使對咒靈的威脅相當可怕,即使是脾氣相對暴躁的漏瑚,在臉色幾番變化之後,居然也勉強讓自己停手了。

  魔虛羅見戰況稍有好轉,略微松了口氣。他歉意對乙骨憂太道:「抱歉,冒犯了。不過不能讓你在這裡動手,如果把房子打壞了櫻井大人會很困擾的。」

  乙骨憂太踢了踢腿,試圖解釋:「他們是——」

  魔虛羅:「我知道,他們是特級咒靈和特級詛咒師。請不要擔心,在這裡他們都不會傷害人類……祈本小姐沒有告訴你櫻井大人是什麼樣的存在嗎?」

  當著窮神的面拆她房子?

  這事兒可是連太宰治都干不出來的啊!

  被抄起來的乙骨憂太茫然:「裡香只告訴我是她非常要好的朋友……」

  他一直知道自己女朋友有個非常喜歡的大姐姐,不過因為裡香本身沒有咒力的緣故,所以乙骨憂太也默認她認識的大姐姐是個普通人。

  而且……櫻井身上確實沒有咒術師或者咒靈的氣息。

  櫻井越過魔虛羅,走回暖桌錢坐下。她捧起剛才沒喝完的茶葉繼續喝,魔虛羅觀察了一下櫻井的表情,看她好似沒什麼表情。

  於是魔虛羅將乙骨憂太放下,叮囑他:「把刀收起來吧,你的刀太長了,很容易撞壞東西的。嗯,請坐這裡。」

  他找來一個坐墊放到旁邊,道:「暖桌旁邊已經沒有位置了,請先坐這裡吧。」

  「我們這裡的情況很復雜,進入這裡的任何人或者詛咒,你可以理解為被神隱了……」

  「魔虛羅,用『神隱』這個詞會不會太誇張了啊?」

  鶴丸國永舉起一只手,難得擺出了嚴肅的表情:「櫻井很煩這些家伙耶!反正廚師長好像就是專門來收拾他們的,不如把他們交給廚師長……」

  螢丸插嘴道:「說錯啦!不是廚師長,剛剛人家自我介紹了的,他叫乙骨憂太!」

  鶴丸國永:「哦哦,甲骨樂子啊——」

  三日月宗近捧著茶杯,爽朗的笑:「這就是年輕人的社交嗎?真有意思啊哈哈哈!」

  櫻井:「……鶴丸,你別說話,把嘴閉上。」

  鶴丸國永聳了聳肩,倒是真的把嘴給閉上了,懶洋洋的靠著三日月宗近,表情似笑非笑。但只要稍微會讀氣氛的人,都不難看出鶴丸國永十分討厭乙骨憂太以及詛咒們。

  當然,對待夏油傑他也沒有多待見。

  魔虛羅有點頭痛,但仍舊盡職盡責的向乙骨憂太解釋:「總之,在櫻井大人的領域裡,是禁止戰鬥的。如果你們要在這裡發生鬥爭,那麼將會成為我們的敵人。」

  乙骨憂太的腦子勉強轉過彎來,不可置信的盯著對面那群特級,又看看櫻井:「所以說……你們沒有被挾持,真的只是在喝茶嗎?」

  櫻井道:「這是我家,要挾持也是我挾持他們好嗎?」

  漏瑚等特級咒靈覺得櫻井說的很有道理,紛紛點頭。

  乙骨憂太恍恍惚惚:「所、所以,櫻井小姐其實是非常厲害,厲害到讓特級都不敢動手的咒術師嗎?」

  明明開門的時候還感覺是個普通的工作黨!

  螢丸搶答:「才不是咒術師!櫻井大人是神!是神哦,超級厲害的那種~」

  他對自己信仰的神明自帶八百層濾鏡,說起好話來絲毫不會覺得自己言辭過於浮誇。

  被重新刷了一遍三觀的乙骨憂太,下意識看向了夏油傑——雖然理論上來說他們是敵人,但此刻乙骨憂太居然覺得夏油傑可能是這幫人裡最靠譜的存在。

  接收到乙骨憂太茫然的眼神,夏油傑嘴角上翹,露出一個惡趣味的笑。乙骨憂太的表情讓他想到了自己剛開始接受櫻井是個神明的設定時,三觀被迫重組的心情。

  他清了清嗓子,附和螢丸的話:「確實是這樣呢,櫻井小姐是非常厲害的神明。」

  乙骨憂太:「啊,哦哦,是、是這樣嗎?原來如此啊……是這樣子啊……」

  魔虛羅看向乙骨憂太的目光,不禁憐憫了起來:可憐孩子,已經完全被震驚到快要喪失語言能力了啊。

  他給乙骨憂太倒了一杯熱茶,道:「先喝點水吧,然後我送你出去。」

  結果熱茶的乙骨憂太忽然一個激靈:「對了!櫻井小姐現在在的話,我可以打電話給裡香嗎?她一直很想再見到櫻井小姐!」

  櫻井從容喝茶的動作一僵:「啊,這個,其實吧,不見也可以……」

  在她欲言又止的時候,乙骨憂太已經雙手捧著手機,眼睛亮晶晶的盯著櫻井了——即使看不見,櫻井的第六感也告訴她,現在不是逃避的時候。

  她鴕鳥心態的低頭喝了一口茶:「你、你打吧。」

  乙骨憂太得到允許,開心的打了電話給女朋友,告訴她自己剛好遇到了她很喜歡的姐姐。因為他沒有開免提,所以其他人也不太聽得清乙骨憂太的女朋友說了些什麼。

  過了數分鐘,乙骨憂太將手機遞給櫻井:「櫻井小姐,裡香說想要和你說話。」

  櫻井:「……哦。」

  她板著臉接過電話:「你好,我是櫻井。」

  電話那頭,傳來少女笑盈盈的聲音:「櫻井小姐,聲音變成熟了,完全像大人一樣了呢。」

  櫻井:「……」這話該怎麼接?

  她本來就是大人啊!

  不過好在,祈本裡香不需要櫻井回答自己。她溫吞的笑了笑,道:「你當時給的銀行卡,我一直有按時往裡面打錢。有時候我常常在想,你是不是已經覺得我

  沒有價值,徹底拋棄我了。」

  櫻井:「……你說的我好像一個渣男。」

  祈本裡香語氣略帶驚訝:「咦?原來不是嗎?」

  櫻井尋思著這小姑娘怎麼這麼擅長把天聊死呢?

  櫻井的沉默很明顯逗笑了裡香,她隔著電話笑起來,道:「不過能再見到你,聽到你的聲音,我真的很開心。請把手機還給憂太吧,謝謝。」

  她依言把手機還給乙骨憂太,手剛伸出去,夏油傑俯身握著她的手腕,幫她調整了一下方向:「乙骨憂太同學在這裡哦。」

  「……哦。」

  櫻井懷疑夏油傑是故意的,並且沒有證據。

  乙骨憂太和祈本裡香又聊了幾句,便站起身向櫻井彎腰告辭:「既然這裡禁止戰鬥,那麼我就先離開了。」

  櫻井擺擺手:「哦,再見。」

  送走了乙骨憂太,櫻井轉頭第一句話:「魔虛羅!我們搬家!」

  魔虛羅愣住:「搬家嗎?今天就搬?」

  櫻井露出了過來人的表情:「沒錯!今天就搬!」

  按照她處理前任的豐富經驗,那種久別重逢表現得越風輕雲淡,心裡想掐死她的想法一定就越重!

  而且乙骨憂太是高專的學生——乙骨憂太都知道自己住這了,四舍五入五條悟他們也差不多都該知道了……等等,裡梅為什麼也知道自己住這裡?

  突然想起第二次時間回溯的時候似乎從魔虛羅念的名單裡聽到了裡梅的名字,櫻井迷惑起來。她無意識搓了搓自己口袋裡的種子,突然感到一陣惡寒:搬家!必須搬家!立刻搬家!

  不然就是麻煩他媽給麻煩開門,麻煩到家了!


第146章 社畜的日常

  屋子裡的人緊跟著探出頭,一個疊一個的腦袋重成了條直線。櫻井轉頭,那條直線瞬間垮下去,一群人假裝自己什麼也沒有干的模樣,東看看西看看。

  櫻井:「……有什麼好躲的?」

  老實人漏瑚說了大實話:「怕你覺得我們看見了你迫不及待想逃跑的一面會覺得丟臉,會想要把我們全部殺了滅口。」

  姐姐努力為櫻井正名:「櫻井!才不是!這種人!」

  漏瑚繼續說大實話:「你應該就是那個幫忙遞刀的家伙。」

  姐姐卡殼了。姐姐的詞彙量明顯不如漏瑚豐富,陷入了茫然時間。

  脹相看得眉心緊皺,問花御:「漏瑚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花御說了一連串人類聽不懂的話。脹相聽懂了,不僅聽懂了,還連連點頭,一副『哦哦哦原來如此』的表情。

  三日月宗近很迷惑:「他說了什麼?」

  鶴丸國永攤開手:「不知道,我沒聽懂。應該是咒靈的專屬語言吧。反正也沒有意義,沒聽懂又沒有關系。」

  他倒是毫不掩飾自己對咒靈群體們的不歡迎。螢丸敏銳的感覺到了,疑惑:「你好像不喜歡漏瑚他們?」

  「我為什麼要喜歡他們?」

  鶴丸國永瞥了咒靈們一眼,金色眼眸微垂,嗤笑:「本來櫻井就已經很忙了,這些家伙還要來給她添亂,真是討厭的家伙。」

  他自認自己並沒有魔虛羅他們那樣的覺悟,可以接受自己神明的注意力莫名被其他人奪走。

  櫻井揉了揉額角,長吐出一口濁氣。她越過漏瑚往屋裡走,沒好氣道:「知道可能會被我殺人滅口還要來聽一耳朵,你們咒靈也挺八卦的……魔虛羅,你收拾東西,我去睡會兒,順便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房子。」

  魔虛羅並不會反駁櫻井的任何意見,溫順的垂首:「好。」

  等到櫻井把房門關上,夏油傑才開口詢問魔虛羅:「櫻井小姐好像很害怕和別人建立關系?」

  敏銳如夏油傑,剛住進來沒多久就發現了櫻井的這個習慣;她似乎在極力避免和任何對像建立穩定長期的良好關系,但在此之外,她又莫名的很有責任心。

  大約就類似於那種:雖然不愛你,但如果發生了關系,會先試圖逃避。最後發現無法逃避的時候,也會硬著頭皮去負責的那種中性渣男……

  之所以沒有拿極端渣男來比喻,大概就是因為櫻井最後還是會選擇負責任的那一類人。

  魔虛羅偏過頭,眼神略微冷淡下來,變得逐漸有了些可怕的壓迫感。他注視了夏油傑一會兒,才緩慢開口:「這是櫻井大人的私事,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櫻井大人是個很好的神,僅此而已。」

  說完,他越過夏油傑,招呼三日月他們幫忙來收拾東西。夏油傑挑眉,抬手摸著自己的下巴,露出狐狸一般的微笑:「是嗎?是這樣啊……」

  櫻井躺在床上,把那枚種子拿出來舉高,對著燈光仔細觀察。

  燈光無法透過種子看見內部,但櫻井能感覺到這枚種子和她維系著同一個思潮,就好像從同一個子宮出來的孩子之間的那種特殊感應一樣。

  失去視力對櫻井來說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只要她想,其他感知力隨時都可以替換視力,甚至還另外一種過激的方法來視物同樣可以。

  但是櫻井不想這麼做,也覺得沒有必要。能不能看見都無所謂,想看的時候再看,不想看的時候也可以不看。

  就像這枚種子。

  松開手把種子放到桌上,櫻井自言自語:「如果種子發芽長大的話,其實也一樣是等於誕生了新神吧?」

  思潮在她和新神之間二選一的話,閉著眼睛都知道選新神更好。

  偏偏現在齊木楠雄不在……之前也沒有問清楚這枚種子的具體情況。

  櫻井正走神的想著,腦子裡突然蹦出中原中也傳來的簡訊。

  【中也:吃飯了嗎?

  櫻井:……沒有。

  櫻井:……餓了。

  中也:有什麼想吃的嗎?】

  櫻井盯著中原中也發的最後一句話,陷入沉思,甚至短暫的忘記了家裡那一堆麻煩,甚至包括自己剛剛扔在桌子上的種子。

  她腦海裡閃過好多食物名字,大多數為重度糖精集合體。但是最後,櫻井回復給中原中也的卻是——

  【櫻井:沒有想好。

  櫻井:中也想吃什麼?

  中也:唔……做點家常菜?

  櫻井:好啊。】

  明明兩個人都沒有說要一起吃飯,但莫名其妙的就確認了要一起吃飯的事情。櫻井在床上翻了個身,又把那枚種子扒拉過來,捏了捏。

  要不要和中也說種子的事情呢?說了中也肯定會擔心吧……不說的話又感覺很奇怪,畢竟自己現在正在和中也交往。

  平時其他的事情瞞著中也也就算了,但是新神交替這種涉及到女朋友小命的事情,果然還是要和中也說清楚比較好吧?

  不自覺的用手指將種子揉圓揉扁,走神過於專注的櫻井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給中原中也發去了一條簡訊。

  【櫻井:你比較喜歡男孩子還是女孩子?】

  刺啦——

  中原中也手一抖,油放多了,在熱鍋裡打滾,發出刺耳的聲音。他看著鍋裡明顯超過做飯標准的油,仍舊保持著倒油的動作,表情有些呆滯。

  直到熱油開始翻滾,中原中也才忙不及的用重力撈出一些熱油,把提前處理好的菜扔進去。

  鍋鏟熟練翻炒著菜葉,中原中也的表情並沒有因此就變得靈動起來。他的思緒現在亂成一團,滿腦子都是:櫻井為什麼突然問我這個問題?

  她在試探我喜不喜歡小孩子?

  還是已經在想以後要不要孩子的事情了?不過如果要個孩子的話……

  【中原中也:我都喜歡。】

  櫻井眨了眨眼,茫然:他都喜歡什麼?

  精神溝通又沒有聊天記錄可翻,有時候思維發散著時不時就會傳過去一兩句自言自語也是常態。

  中也在自言自語嗎?

  不過他到底在自語自語什麼啊?都喜歡?

  甜黨和鹹黨?

  櫻井回想了一下她剛剛和中原中也的聊天內容,好像是在晚飯吃什麼。

  其實回來之後就應該吃晚飯的,因為被突如其來的咒靈們以及乙骨憂太打亂了計劃,所以變得也沒有心情要吃晚飯了。

  如果不是中也突然和她聊起吃飯的話題,櫻井大概也不會想到要吃飯吧。

  平時雖然飯量很大,但實際上櫻井並不是一個很重口腹之欲的人。她大多數時候甚至找不到自己的欲/望在哪裡。

  進入人間是因為答應了阿銀,喜歡吃甜品是因為阿銀喜歡吃,要努力賺錢是因為阿銀說沒有錢很難在人間生活,收集人類的靈魂是因為思潮需要能量,和人類做交易是因為思潮的本性……

  那麼,我自己呢?

  我自己主動想要去爭取的東西,真的存在嗎?

  櫻井偏過頭,看向桌子上那枚安靜的種子。在她現在特殊的視物視線中,那枚種子完全由粘稠的黑色能量體組成。

  在更早之前,自己也是類似這樣的能量體吧?突然就被迫有了腦子,被迫要當個活物了。

  也沒有人問過她的意見,便將她扔到了世界上。

  和其他的鬼神相比,初生的神明如此孱弱。但和人類相比,似乎又顯得過於強大了一點……真羨慕中也啊,剛一出生就遇到了『羊』。

  雖然是不怎麼聰明的人類,但是一誕生就被群體認可接納的話,無論如何也會好過一點吧?

  指尖輕輕觸碰到那枚種子,櫻井垂眸,看著種子的目光平靜到沒有任何一點點的情緒。她既不把對方當做未來可能殺死自己的競爭者,也無法將它看做所謂生命的延續。

  大概是……有點無所謂的態度吧。

  腦子裡突然跳出了中原中也發來的信息:【要來吃飯嗎?我添雙碗筷。】

  櫻井眨了眨眼,拋下種子,從床上翻身起來:【要!】

  櫻井原本都做好了『可能味道不怎麼樣』的准備——但是中原中也的手藝倒是意外的不錯,甚至莫名的讓櫻井有種自己在家裡吃飯的感覺。

  中原中也吃完了,緊張的偷偷看了眼櫻井:她咬著筷子,碗裡已經空了,不知道在想什麼。

  中原中也主動開口:「要再添一碗飯嗎?」

  櫻井一愣,反應過來:「啊,不用了,已經飽了。」

  中原中也皺眉:「真的飽了嗎?沒吃飽可以繼續吃,沒有關系,我煮了很多飯。」

  上次櫻井來吃飯的時候,中原中也大略估算過她的食量,倒是和自己差不多。所以這次煮飯的時候中原中也特地多煮了一些。

  櫻井放下筷子,干咳一聲:「真的飽了。」

  她聲音漸小:「不要說得好像我有多能吃一樣……」

  中原中也明顯聽見了那句嘀咕。他露出一點無奈的表情,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你吃飽比較重要。今天不是沒有怎麼吃東西嗎?」

  櫻井:「……你又知道了?」

  中原中也:「猜的。」

  櫻井有點意外。她抬眸瞥了眼中原中也,只好中原中也也正擔心的望著她,櫻井一慌,下意識的連感知也撤了,視線所及一片昏暗。

  她卻覺得這樣什麼也看不見的狀態似乎更舒服一點。

  如果能看見……如果一直清楚的看見中原中也注視著自己的話,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胸腔裡有種沉悶又鼓脹的感覺。

  她捂住自己的臉,低聲:「我現在不想吃。」

  中原中也倒也沒有強求櫻井吃飯。他把櫻井和自己的碗筷收走,將桌子清理干淨。

  即使屏蔽了感知,也能聽見中原中也來來回回清理現場的聲音。她腦子裡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中原中也忙前忙後的樣子,感覺像一只勤勞的小蜜蜂一樣。

  一定很可愛。

  咳,我就……就,看一眼。

  她悄悄打開感知,瞥了一眼中原中也。然後恰好,與青年鑽藍色的眸子對上視線;明明知道自己眼睛是看不見的,但在感知力對上中原中也眼眸的瞬間,櫻井仍舊有種莫名的慌亂。

  她手忙腳亂的關掉了感知力,捂住自己胸口:好奇怪,好奇怪——

  雖然平時在中也面前就總是會變得好奇怪,但是今天不一樣,今天好像……更奇怪了?

  明明以前不會這樣子的。但是現在不知道為什麼,會很容易變得害羞了——

  中原中也走到櫻井面前,彎腰,伸手貼了貼她的額頭:「怎麼了?不舒服嗎?」

  櫻井:「……沒有不舒服,就是,很奇怪。」

  中原中也:「因為看不見,所以覺得很奇怪?」

  櫻井吃驚:「你怎麼也知道啊?」

  她感覺自己還沒有來得及說眼睛的事情,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了一樣。

  中原中也無奈,貼在櫻井額頭上的手往後移,手指落到櫻井的後脖頸上:「你忘記了嗎?我們之間存在契約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體質的緣故,中原中也身上體溫總是偏高,散發著熱度的手指落到櫻井冷冰冰的皮膚上。

  她打了個激靈,立刻捂住自己後脖頸,往後退,直到後背撞上沙發靠背。

  中原中也也愣了一下,因為櫻井這明顯過激的反應。

  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濃黑色瞳孔滾圓,像是炸毛的貓一樣,微微張著嘴,露出一點牙齒和鮮紅的舌。

  中原中也結巴了一下:「你、我——」

  櫻井遲緩的松了一口氣,緊繃的胳膊慢慢放松。她低垂眼睫,小聲:「是我有點反應過頭了,不知道為什麼,變得很緊張。」

  想了想,櫻井實在想不出理由。

  難道是因為種子分走了一部分的思潮,所以讓她在某些方面更加脫離神明了?

  好像也只有這個解釋了。

  中原中也干巴巴的擠出一句:「噢……」

  他在櫻井旁邊坐下,兩人肩膀互相挨著。中原中也:「要看電視嗎?」

  櫻井想了想,道:「可以。」

  兩人不約而同略過了『回去』的選項。

  中原中也打開電視,上面跳出橫濱本地新聞,提醒廣大市民小心黑/手/黨,謹慎出行。

  中原中也:「……」

  櫻井:「……」

  櫻井別開臉,小聲笑了出來。中原中也也跟著無奈的笑了笑,道:「最近我們確實比較活躍,但是首領有命令,如非必要的話,不會打擾普通市民的生活。」

  櫻井詫異:「噯?你們首領居然下達了這樣的命令嗎?」

  中原中也點頭:「森先生一直很在意港口mafia的持續發展,不是那種會牽連無辜的殘暴之人。」

  從他尊敬的語氣裡,不難聽出中原中也對組織首領好感度極高。

  說起來,現世的中原先生雖然很在意太宰治的死活,但在尊敬程度上和這個位面差了簡直不是一星半點……

  櫻井抱著膝蓋,神態明顯放松了許多,舒舒服服的窩在沙發裡:「我們那邊的港口mafia首領其實人也不壞,就是——怎麼說呢?太激進啦,激進。」

  中原中也皺眉:「確實,平時太宰治做事也很激進。」

  櫻井又笑了一下,中原中也莫名,轉頭看他:「你笑什麼?」

  她往中原中也的肩膀上靠了靠,嘟囔:「就是覺得,好奇妙啊,兩個中原中也的共通之處什麼的。」

  兩人提到太宰治時下意識皺眉的神態,簡直是一模一樣。

  看來就算改變了某些經歷,中原中也還是中原中也。他好像性格裡大部分的東西都很固定,固定得讓櫻井感到安心。

  因為只有足夠穩固的同類,才能讓櫻井相信他不會輕易死去。


第147章 社畜的日常·結束

  電視機裡還在播放新聞, 中原中也頭一次覺得看新聞也算一種煎熬。今天不知道為什麼,放送的新聞全都是黑x黨相關。

  弄得中原中也很不好意思,感覺有種在女朋友面前公開處刑的感覺。

  忽然肩膀上一重, 中原中也側首, 看見櫻井斜靠在他肩頭,呼吸均勻的睡著了。

  她偏圓的臉蛋壓出軟軟嘟起的弧度, 看起來可愛極了。

  中原中也垂眸, 用手指勾過遙控器,關閉了電視聲音。

  櫻井的腦袋沒有靠穩,往下晃了晃——中原中也連忙伸出手接住, 她的腦袋剛好落進中原中也掌心。

  作為體術絕佳的重力使,中原中也的手心自然和柔嫩二字完全不沾邊。

  他的指腹覆著層繭子, 觸到女人柔軟的臉頰肉。幾縷黑色的頭發夾在中原中也手指和櫻井的臉頰中間, 她動了動唇,沒有醒,呼吸落在他手掌心, 均勻,而微弱的。

  中原中也疑惑的想:櫻井——什麼時候有的呼吸聲?

  作為契約者, 中原中也能感受到櫻井能量上的變化:比如說她的眼睛突然沒有能量了,中原中也就知道一定是她的眼睛出事了。

  但是櫻井不主動說,中原中也就不會多問。

  *

  櫻井睡醒了。

  睜開眼睛什麼也看不見時, 她懵逼了兩秒, 隨即記起來自己好像是瞎了。嗯, 不是好像, 是確實。

  因為眼睛那一部分的能量被新神種子奪走了。

  她抬手按住自己脖子揉了揉, 感覺自己脖子有點酸酸痛痛的:難道是因為用一個姿勢躺著躺太久了?

  「醒了?」

  頭頂傳來中原中也的聲音, 櫻井下意識抬頭去看, 抬起頭後才想起來自己似乎是看不見的。她頓了頓,隨後抬起手,手指准確的碰到中原中也臉頰。

  中原中也側頭,順從的用臉頰蹭了蹭櫻井冰冷的指尖:「你剛剛睡覺的時候,我感受到你的呼吸了。」

  櫻井眨了眨眼,看起來比中原中也還意外:「呼吸聲?我的嗎?」

  中原中也:「嗯,是你的呼吸聲。」

  「好奇怪。」

  櫻井嘟囔,滿臉不解:「我原本是沒有呼吸的。」

  中原中也『嗯』了一聲,沒有再說話。他安靜得過了頭,櫻井忍不住動了動手指,指尖蹭過中原中也臉頰時,她才有了點真實感。

  湊過去靠進中原中也懷裡,櫻井額頭抵著中原中也的肩膀:「中也,好安靜啊。都不問為什麼的嗎?」

  中原中也垂眸,看著她烏黑的發頂。以為櫻井把頭抵在了他的肩膀上,幾縷不太服帖的黑色碎發就撓在他下巴處,癢癢的。

  強忍著伸手去按平那些碎發的欲/望,中原中也道:「如果問太多的話,你不是會覺得很難受嗎?」

  櫻井驚訝:「噯?」

  中原中也:「雖然你從來沒有和我說過,但我能感覺到,你很害怕了解我,也很害怕我了解你。」

  他說話時,呼吸間灼熱的氣息鋪在櫻井的指節上。

  分明看不見的,櫻井卻覺得自己能想到中也的唇瓣如何開合,帶著溫度的柔軟如同雲朵掠過指腹,好似一下又一下溫柔的輕吻。

  呼吸聲是有節奏的,在這種緩慢又規律的節奏裡,中原中也繼續說話:「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害怕這些,但我要做的也不是去追根究底你為什麼害怕。我想……努力的讓你相信,無論你害怕的是什麼,我都不會讓它變成現實。」

  「櫻井,你可以相信我。」

  他的聲音落在夜風裡,帶著堅定的,讓人不得不相信的力量。因為中原中也就是那樣的男人,他如果做出什麼承諾,那麼無論前面有什麼阻礙,都將被他用重力粉碎。

  櫻井覺得自己臉上有點燙,她覺得自己好像突然間明白了自己為什麼喜歡中原中也——為什麼中原中也偏偏是特別的。

  這是自己的半個同類,是和自己一樣意識到了生命脆弱的神明。但即使如此,中原中也依舊成為了一個負責而溫柔的人。

  即使成為了港口mafia的干部,即使是傳聞中的戰力天花板重力使,卻如同高空盛放的煙火,燦爛而絕不會傷害到自己的同伴。

  成為中原中也的朋友,或者是被中原中也愛著,兩個可能性都像是鋪著糖果延伸出來的像牙塔。

  櫻井吸了吸鼻子,抬手揉眼睛。

  中原中也一慌,捧住她的臉:「怎麼了?眼睛裡進沙子了?」

  櫻井被他捧著臉,手胡亂在臉上擦了一通,柔軟的臉頰被擦出幾道紅色痕跡。她眨眼,眼睫微垂的瞬間,眼淚也跟著爭先恐後的落下來。

  這是櫻井第一次不因為生理反應而哭出來。

  她摸到自己臉上的濕潤痕跡時自己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我哭了?」

  中原中也:「嗯……哭了。」

  眼淚順著櫻井的臉頰落到中原中也手上,把他的手指也染得濕漉漉的。

  櫻井眨了眨眼,道:「風太大,吹著眼睛了。」

  明顯的謊話,換成櫻井以前認識的任何一個人,都會被識破。但中原中也就是信了,他好像在某些地方格外的容易信任櫻井。

  中原中也屈起手指刮落女人纖長眼睫上搖搖欲墜的淚珠:「我去把窗戶關了。」

  櫻井:「……沒事,不用關,我已經好了。」

  糟糕,男朋友太好騙了。

  她揉了揉眼睛,生硬的轉移話題:「現在幾點了?我睡很久了嗎?」

  中原中也:「也沒有多久,才十點多,只睡了兩個小時而已。」

  櫻井聞言放松下來。她原本都打算起來了,因為中原中也報的時間,於是又窩了回去:「那還早,我再躺會兒。」

  中原中也順勢抱住她:「嗯,好。」

  電視裡面已經沒有在放新聞了,而是換成了火影,但是沒有聲音。

  櫻井疑惑:「怎麼沒有聲音?」

  中原中也:「你剛剛睡覺,我就把聲音關掉了。」

  說話的時候,中原中也重新拿起遙控器,打算將聲音打開。櫻井連忙按住他的手:「算了,不用開聲音了……我頭痛,不想看電視了。」

  中原中也聞言,立刻將遙控器放下。他抬手輕揉了揉櫻井的太陽穴:「是不是剛剛睡得不太好?」

  明明只是隨便找的這麼一個借口,但是中原中也用那種擔憂的語氣詢問她時,櫻井心底莫名又湧起一股委屈來。

  她扭身抱住中原中也的腰,頭頂抵在他的下巴底下。中原中也一愣,也下意識的環住櫻井的腰。

  他猶豫了兩秒,然後抬起手,輕輕揉了下櫻井的發頂。

  青年的掌心溫暖又寬厚,讓人有種放松的安心感。櫻井閉眼蜷縮在中原中也懷裡,感覺自己渾身都要被捂熱了。

  在熱度一點點滲透進身體的時候,櫻井感覺到了自己細微的呼吸聲——她睜大眼睛愣了愣,隨即意識到:自己確實是在呼吸著的。

  不像以前一樣,需要自己刻意去學習人類的呼吸頻率才能制造出來的呼吸。現在是櫻井在無意識的時候,好像也可以毫無障礙的呼吸。

  她忽然意識到什麼,將手掌心貼在自己胸口,認真審視自己的靈魂:果然,櫻井找到了某樣東西——

  曾經在禪院家,被電鋸惡魔一起吃掉的那百分之八十的人性……好像,回來了?

  中原中也:「……怎麼了?」

  櫻井恍恍惚惚的抬起頭,垂下的手自然搭在了中原中也胳膊肘上:「我的人性之前丟過一次,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又回來了。」

  中原中也愣住,手還下意識按在櫻井腰上:「人性……人性,回來了,是好事嗎?」

  此時櫻井已經回過神來。她思索片刻,按住了中原中也的肩膀。

  因為跪坐的姿勢,櫻井直起上本身後要比中原中也高出許多,她略微垂著眸:「我覺得我好像知道原因了。」

  在阿銀之後,又存在了第二個給予她人性的人。

  不對,中原中也算她半個同類來著——算了,反正沒差。

  中原中也明顯沒有和櫻井想到一起。他表情還懵懵的:「原因?因為什麼?」

  櫻井低頭,額頭貼著中原中也的額頭,熱度在兩人之間傳遞。櫻井黑色的及肩發垂落,像綢緞似的落到中原中也耳邊。

  他覺得自己耳廓都被那些發絲蹭得有點癢,但又因為兩只手都扶著櫻井的腰,而騰不出手去撥開那些柔軟的黑色發絲。

  櫻井:「因為中也。」

  他們貼得太近了,近到櫻井一說話,中原中也就有種自己被親到了的錯覺。他睜大了眼睛,然後又櫻井額頭上壓下來的碎發蹭到,不適應的眨了眨眼睛,然後閉上。

  「中也就像是命運送給我的禮物一樣。」

  櫻井親了親青年的唇瓣,耳邊全是撲通撲通的心跳聲,急促交錯的呼吸。她繼續道:「我喜歡中也,想一直和中也在一起。」

  中原中也猛然睜開眼,然後又被櫻井長長的眼睫刮到,嘶了一聲把眼睛閉上。隨即他耳邊落下櫻井吃吃的低笑聲。

  中原中也無奈:「櫻井,太近了。」

  「哦——」

  櫻井拖長了尾音,變本加厲的貼到中原中也臉頰上,鼻尖交錯。

  中原中也抬手捏住櫻井的臉,強迫她稍微離自己遠了一點。

  櫻井的臉頰肉過於柔軟了,從他的指縫間圓滾滾的冒出頭來,蒼白的皮膚也變得略微泛紅。

  她的嘴巴也被捏得嘟起,偏偏表情還很無辜:「你不喜歡我嗎?」

  無辜的表情,但她心底卻滿是躍躍欲試的惡趣味——

  中原中也手足無措:「……不是,我、我……很喜歡——」

  他頓了頓,神色一凜,忽然認真起來:「櫻井,如果一直在一起的話,我是會認真考慮結婚的。」

  中原中也在說出這句話時,心裡已經有了會被拒絕的准備。他其實遠比其他人,甚至遠比櫻井想像中的,都更了解櫻井。

  只是中原中也從來沒有表露出來。

  他緊張的抿了抿唇,等待著櫻井的回答。

  「結婚的話,要先買戒指吧?」

  聽到櫻井的話,中原中也一怔。他抬起頭震驚的看著櫻井——目前為止看不見的三流神明並沒有發覺他震驚的表情,自顧自的說著話:「婚禮的話就算了,跨位面辦婚禮好麻煩啊。婚姻屆也沒辦法申請……所以最方便的辦法果然還是買戒指比較好。」

  她伸出自己的手,在中原中也面前一晃,表情靈動狡黠:「你覺得我戴什麼樣的婚戒好看?」


第148章 番外·戒糖

  關於櫻井突然放棄搬家並且結婚了這件事情——

  走後門混進公安局的三流神明, 一邊奮筆疾書寫著報告,一邊頭也不抬的回答:「啊……搬家?當然不用搬了啊。因為已經不會害怕和大家深交了,反正有中也在, 感覺不管失去什麼都可以忍受了。」

  惡魔公安組長瑪奇瑪對此表示:我們不鼓勵員工在職期間結婚戀愛,畢竟是會影響工作的。但如果已經結婚了的話也沒有辦法呢。

  而且是櫻井君的話我倒是完全不擔心她會影響工作什麼的, 因為櫻井君對工作向來很負責任。而且日本的離婚率最近正在逐年增長,結婚了也不能代表什麼哦【微笑】

  路過的姬野:哈?櫻井結婚?哦哦, 那是好事啊!櫻井!下班了去喝一杯慶祝吧!

  拖著帕瓦和電次路過的早川秋:……啊, 那個家伙居然結婚了?那, 祝她新婚快樂?

  電次探頭:要喜糖!

  不知道喜糖是什麼也跟著探頭湊熱鬧的帕瓦:喜糖!喜糖!

  早川秋連忙壓下兩個小鬼的腦袋, 拖著他們繼續往辦公室走:「今天寫不出任務報告不准下班。」

  *信徒組ソ場合

  此時一個剛從賭馬場出來的銀桑路過:「哈?結婚?櫻井那家伙?嘖,長大了啊那家伙。反正是上次讓她猶豫不決的人吧?」

  「想法?沒有想法啊, 反正結婚這種事情就和離婚一樣普遍,結了的婚遲早也會離的啦!」

  正在做飯的魔虛羅:「……沒有想法,櫻井大人開心就好。不管結婚還是離婚, 櫻井大人都是我信仰的神明,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下棋喝茶的老年付喪神二人組。

  三日月宗近:「結婚?哈哈哈那是好事啊, 真想看看贏得了櫻井真心的男人呢。」

  鶴丸國永:「哈哈哈是的, 真想看看他對惡作劇的臨時反應怎麼樣呢!」

  三日月宗近:「噯?我們這樣是不是不太友好啊?」

  鶴丸國永:「……你先把本體放回刀鞘裡再說這種話。」

  螢丸:「嗚哇!櫻井大人結婚了嗎?是好事啊,以後他可以和我一起陪櫻井大人睡覺嘛!」

  「嗯?什麼?我當然還要陪櫻井大人睡覺啊,沒有櫻井大人陪著我可是會睡不著的哦!」

  借住組ソ場合。

  姐姐:「……沒興趣,都可以, 櫻井喜歡就好。」

  漏瑚:「真是個勇士, 居然敢和那家伙結婚。」

  花御:「■■■■■。」【花御說了一段誰也聽不懂的話呢。】

  夏油傑:「哈哈哈, 你問我什麼感覺?沒有感覺啊。」

  教主露出笑容, 教主的笑容逐漸充滿殺氣:「非要說的話, 不管是老師也好, 臨時房東什麼的也好——總感覺,櫻井小姐的結婚對像未必有我了解她呢。」

  訪客組

  祈本裡香:「唉?關於櫻井結婚的想法?沒有想法啊,反正櫻井這個年紀結婚也很正常嘛。是吧,憂太?」

  被女朋友注視的乙骨憂太干笑:「哈哈哈話雖然是這麼說……裡香快把我的刀放下!那是違法的阿喂!!」

  天內理子:「關於結婚的想法?櫻井有男朋友了關我什麼事?我是她的女朋友啊!這又不衝突!」

  伏黑甚爾:「……哦,關我屁事,反正我又不會交份子錢。」

  「不過聽說那家伙甚至沒有申請婚姻屆?不錯啊,又省了一份錢。」

  裡梅:「這種事情本來就沒有意義,櫻井選擇結婚肯定有她更深一層的想法在裡面,或許是新的陰謀。」

  高專學生組

  虎杖悠仁:「是之前見過面的漂亮姐姐啊,結婚了嗎?是好事耶!伏黑伏黑!我們要不要去要個喜糖啊?」

  伏黑惠:「……不熟,不想去。還有,兩面宿儺的嘴巴冒出來了。」

  虎杖悠仁聞言,連忙一巴掌打在自己臉上,疼得自己呲牙咧嘴——兩面宿儺的嘴臉卻又在另外一邊浮現出來:「結婚?櫻井?」

  「呵,反正都會離婚的。那個騙子一定是又在圖謀什麼了,讓我看看是哪個倒霉鬼被小騙子玩弄真心?」

  啊,完全沒有相信對方可能是真愛呢,兩面宿儺先生。

  港口mafiaソ場合

  太宰治先生聽到這個問題時,難道放下了自己手裡的文件。他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兩手交疊搭在膝蓋上:「日本的離婚率最近正在逐年上升,結婚之後沒幾年發現對方不適合自己又離婚的人比比皆是,所以即使知道了這個消息也並不驚訝呢。」

  剛下班的中原先生:「?你問我?」

  「無論和誰結婚,都無法改變我和櫻井是好朋友的關系。」

  其他朋友的場合。

  齊木楠雄:「……希望那位先生是個武力強大,並且心髒承受能力過人的好人。」

  齊木空助:「櫻井結婚了啊?還真是位勇士——各種意義上來說。」

  莉絲妲黛:「哦哦!結婚了耶!太好了,和她認識這麼久,我第一次看見她這麼喜歡一個男生啊,櫻井一定很愛……」

  路過給兒子衝奶粉的龍宮院聖哉:「——去年她和那個太宰先生交往的時候你也是這套說辭……」

  莉絲妲黛跳起來一把捂住丈夫的嘴:「快去衝奶粉啦你!」

  隔壁小林:「差點以為自己看錯名字了,沒想到居然真的結婚了。嗯……感想?稍微松了一口氣吧。」

  「之前總是擔心想半夜套她麻袋的人會不會尋仇尋錯門來敲我們家的門——啊別誤會,我不是擔心家裡人的安危,主要是擔心對方的安危。」

  ——那麼,某個三流神明對這些發言有什麼想法呢?

  剛下班在看打著蔬菜的櫻井:「……?」

  「不是吧不是吧?不會真的有人覺得我結婚會在乎其他人想法吧?」

  把特價便當盒扔進購物車裡,社畜櫻井耷拉著眼皮冷冷淡淡:「不會真有人以為誰都和中也一個待遇吧?我建議有這種想法的人回家洗把臉再擦點風油精,不要還沉浸在戀愛濾鏡裡。」

  「我甩過的前任能湊一個25人副本,為什麼還有人對活了兩千多年的女人要求什麼深情不悔這種奇怪的人設啊?」

  她低頭用指尖摩挲了一下自己無名指上銀色的婚戒,隨即哼笑,抬臂從貨架上掃下幾盒草莓牛奶扔進購進購物車。

  旁邊熟悉的導購探頭:「櫻井小姐!那個不打折哦?」

  櫻井:「知道啦,我又不瞎。」

  導購驚奇的瞪大眼:好家伙!這個女人居然也有一天會買完全不打折的商品?

  戒指的銀光折射到草莓牛奶粉色的包裝盒上,櫻井垂眸,忽的伸出手,屈指一彈硬殼紙包裝盒:「我准備結婚了哦。」

  「從現在開始,我要真正的離開你去生活啦。」

  「再見,我的監護人。」

  走出超市大門,撲面而來的冷風吹得櫻井打了個哆嗦。她拎著菜嘟囔:「降溫也太快了吧……」

  「畢竟都十一月了。」

  中原中也單手接過櫻井提著的菜,另外一只手取下自己的圍巾繞在櫻井脖頸上。

  暖色系的圍巾還帶著青年身上的溫度,櫻井小半張臉埋在蓬松溫暖的毛線裡,滿足的眯了眯眼,挽住中原中也胳膊。

  中原中也:「居然只買了甜的牛奶……不是說家裡的糖果甜品什麼的,也快要吃完了嗎?」

  櫻井懶洋洋的抱著青年精瘦腰身,聲音散漫:「最近在戒糖,牛奶是買給螢丸的,我不喝了。」

  中原中也略微有些詫異:「怎麼突然想要戒糖了?」

  櫻井彎起眼眸,輕笑:「可能因為……嗯——長大了吧?感覺不需要依賴糖分了。」

  他垂眸看著櫻井,長長的眼睫半攏著鑽藍色如同大海一般漂亮的瞳孔。櫻井冰冷的指尖碰了碰他下眼瞼:「中也的眼睛像大海一樣漂亮。」

  中原中也干咳一聲,扭開臉,手卻輕輕握住櫻井的手,和她五指相扣。

  青年的無名指上,銀色婚戒散發出樸素漂亮的光芒。一枚雪花,輕飄飄落在銀色光芒之上,然後迅速的融化。

  「!下雪了!」

  「初雪嗎?」

  「今年的雪下得好早啊——你什麼時候回去?」

  「吃完晚飯再回去。」

  ……


第149章 番外•每一天

    社畜的一天。

  早上6:00

  櫻井閉著眼楮摸了摸旁邊余溫尚存的被窩,  很好,她優秀的對像已經去上班了,而櫻井還不想起床。

  鬧鐘響了第三遍,  櫻井勉強讓自己脫離床鋪,掙扎著爬起來吃早飯。

  早飯是魔虛羅做的。

  因為家裡需要吃飯的生物相對不多,所以他做的量也很少。

  櫻井從盤子裡拿了兩塊烤焦的面包片吃,嘴裡吃著東西也不妨礙她說話︰「我去上班了,等會你記得喊螢丸起來吃飯。」

  魔虛羅慢半拍的『噢』了一聲,  忽然想起了什麼,探出頭︰「如果今天還有客人來找你怎麼辦?」

  櫻井頭也不回︰「就說我墳頭草已經三丈高了,別太掛念我。」

  魔虛羅︰「……」

  不愧是櫻井大人,一如既往的既渣且屑,  完全沒有要為任何人的戀心負責任的意識呢。

  早上6:25

  趕上最近的一班車,  空位是肯定沒有了。窮神擠個早班車也很正常,  她艱難的喝著牛奶,  抬頭就看見電車電視上正在播放盤星教積極和政府合作發展落後地區教育普及的新聞。

  「真好啊。」

  櫻井羨慕的看著電視裡西裝革履的夏油傑,  自言自語,「聽說自從我撤資之後,盤星教就開始有盈利了,現在還能和政府合作。」

  她暫時無視了自己所謂的投資,就是去給人家當臨時打手兼心理老師。

  夏油傑的心病治好了多少櫻井不知道,  不過盤星教的破產速度她倒是很清楚——堅持了三個月呢!

  家大業大真好啊。

  窮神辛酸的感嘆著。

  早上6:40

  電車到站,櫻井隨著擁擠的人流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東京自帶災禍吸引buff,櫻井剛出車站,  就被一個五官扭曲的咒靈糊了滿臉——她順手拎起一個距離自己最近的小朋友跳開,思索著現在執法的話公安局會不會給自己額外算工資。

  等等,打咒靈能算業績嗎?

  她記得自己的崗位主要是收拾惡魔來著……

  櫻井正走著神,  面前咒靈已經被咒具自上而下的劈開;手拿太刀,穿著黑色制服,扎高馬尾的眼鏡少女看了櫻井一眼︰「這裡很危險,你們先撤退到外面去吧。」

  「廢物真希!別磨磨蹭蹭,這邊還有咒靈。」

  「知道了——你個廢物少命令我!」

  少女拎著太刀沖回去,先給了命令自己的青年後背一腳;差點被踹進咒靈群裡的禪院直哉尖叫︰「你這是什麼態度?你這是對待嫡長子的態度嗎?!」

  禪院真希翻了個白眼︰「禪院家不流行這套說法都多少年了,你是還活在夢裡嗎?」

  「好歹是個特一級咒術師,不要最後成績出來比我還爛,還有臉說是家主的學生。」

  「……禪院真希!老子要把你趕出禪院家!」

  「有本事你就趕啊!有本事你進家主的院子把我東西都扔出去啊!」

  櫻井抱起小朋友,默默地往外走。小朋友吸了吸鼻子︰「阿姨,他們好吵哦。」

  她憐愛的掀起小朋友衣服擦了擦小朋友臉上的鼻涕︰「好孩子不要學。」

  上午7:25

  因為在車站耽誤了時間,所以等櫻井到公安局的時候已經遲到五分鐘了。

  瑪奇瑪小姐出差不在東京,辦公室裡的人大多顯得神色懨懨︰沒有瑪奇瑪小姐的辦公室還真是讓人一秒都待不下去。

  新入職的惡魔人蕾塞在看黃色漫畫,從封面模特的特征來判斷,這本書應該是電次借給她的。

  蕾塞是被櫻井拉入伙的,所以比起瑪奇瑪,她明顯更喜歡櫻井——雖然櫻井嚴重懷疑蕾塞的喜歡傾向僅僅是因為電次喜歡瑪奇瑪而已。

  蕾塞從書後面探出頭,笑眯眯的向櫻井打招呼︰「早上好啊,櫻井小姐!」

  社畜喝完最後一口牛奶,有氣無力︰「早上好。」

  上午9:21

  清閑的時間總是過得格外的快,櫻井感覺自己還沒有把屁股坐熱,就收到了東京鬧市區有惡魔出沒的消息。

  並不想出外勤的櫻井被好同事姬野和早川秋拖了出去,被迫當任務掛件。

  櫻井懷疑姬野只是想借自己的存在來掩蓋她想睡秋的野心。

  呵,女人。

  中午12:35

  解決完惡魔之後已經錯過了午飯時間,櫻井一邊蹲在天台吃盒飯一邊看自己的異地戀對像給自己轉播港口afia械鬥。

  好家伙,她對像果然是人群裡最靚的崽,看著就能下三碗飯的那種。

  下午2:30

  繼續上班,中間接到n個騷擾電話,其中電話最多的是某個剛學會用手機,興沖沖試用信號的詛咒之王。

  明明已經被她拉黑三個號了,還能鍥而不舍繼續來找她麻煩。櫻井由衷覺得兩面宿儺但凡把這種耐心,分一半給裡梅,他們的建國大業早就成了。

  第二多的是太宰治。

  他最近突然改變想法不自殺了,換成殉情。據說此舉得到了港口afia上下的一致支持,天天擔心首領突然去世的部下們都感動哭了。

  而成為殉情對像第一備選的櫻井則快要被煩死了。

  下午3:30

  是暫時沒有任務的女孩子下午茶時間。

  帕瓦七仰八叉的坐在椅子上,大聲︰「老子是最強的哇!所以要吃最好!漢堡裡為什麼有蔬菜哇?給你!」

  她把漢堡裡的生菜片塞進了小紅嘴裡,小紅醬一臉欲吐又止,表情極其糟糕。

  櫻井遠離戰場,捧著熱可可聽姬野問第八百遍︰「他為什麼愛瑪奇瑪不愛我?!」

  旁邊蕾塞復讀機。

  被兩個喝醉的女人夾在中間的櫻井︰「……哇哦。」

  論一個辦公室裡的多角戀能有多復雜jpg

  已經結婚的我完全體會不到啊jpg

  下午5:00

  櫻井翹班去賭馬,在馬場遇到了伏黑甚爾。

  兩個人都輸了。

  兩個人坐在椅子上深刻反思,積極復盤,最後得出結論——

  櫻井/伏黑甚爾︰「果然都是因為遇到了你!!」

  因為倒欠了些許賬單,兩個人暫時都被賭馬場扣下了。櫻井發誓自己以後再也不會有僥幸心理了,有伏黑甚爾在的地方絕對不能賭馬。

  伏黑甚爾︰「呵。」

  下午5:15

  千裡迢迢跨越位面來贖老婆的中原干部在賭馬場門口遇到了千裡迢迢放棄同學聚餐來贖垃圾老爹的伏黑惠。

  兩人意外的一見如故,雖然沒有說話卻對對方好感度極高。

  中原中也在來的路上給老婆帶了充滿愛意的小蛋糕和葡萄奶昔。

  伏黑惠在來的路上給老爸帶了充滿愛意的玉犬和三節棍,能打骨折的那種。

  下午5:30

  櫻井坐在階梯上吃小蛋糕和葡萄奶昔,中原中也坐在旁邊看她吃小蛋糕和葡萄奶昔。

  櫻井︰「我下次絕對不賭了!」

  中原中也疑惑︰「為什麼不賭了?」

  櫻井︰「……因為輸了需要麻煩你來贖我。」

  中原中也頓時啞然失笑。他抬手揉了揉窮神的腦袋,縱容程度已經寬闊到了讓窮神不存在的良心都開始隱隱作痛的地步。

  「你又不是小孩子,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不是嗎?」

  「這種無關緊要的小愛好,輸了也沒有關系。」

  我知道這不是好習慣,但因為是你,所以我不覺得討厭。我無條件的信任你,你帶來的一切麻煩都不是麻煩,是我久別經年回憶起來,都會忍不住露出笑容的可愛之處。

  晚上10:00

  作息良好的中原干部要睡覺了。

  作息不太好的櫻井窮神也要睡覺了。

  祝大家晚安。

  作者有話要說︰

  整理舊稿的時候發現還有個番外沒有發,所以補上來了。

  所有的人都開始向前走,無論方向是好是壞,但沒有人會停留在原地。

  這是我第一次寫這麼長的長篇,一開始我還以為自己三十萬就能寫完【點煙】

  認真翻了下評論區,看見有問神子的——雖然但是,我一開始寫神子的設定就只是想讓小櫻花繼續跑其他位面而已【禿頭】

  所以寫大綱的時候分給它的結局也就很簡單被無敵的齊神直接回溯保持在種子狀態。但是看大家好像都以為我會展開寫個什麼驚天大陰謀……【惶恐jpg】

  其他人的結局其實大部分也是在被小櫻花拒絕之後開始沿著自己的人生軌道繼續往前走了,無論哪個攻略角色都不是單純的愛情,所以對他們來說其實能不能和小櫻花談戀愛好像確實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小櫻花出現在他們生命裡,改變了他們的人生軌跡。一開始更想寫的也是這種感覺,如果讓大家有了不好的閱讀體驗那一定是因為我太菜了嗚嗚嗚噫qwq

  還是非常感謝一直閱讀到結尾的小可愛們,下本有緣分再見啦!

  •感謝在2021-08-04  18:53:08~2021-08-12  15:53:2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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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哈哈哈  50瓶;更新摩多摩多!  20瓶;白綰  11瓶;歐墨  8瓶;溪柚茶  4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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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半段含糊的瀏覽過去了,看不下去。
我覺得只有兩面宿儺那段寫得不錯,到禪院那就混亂極了
設定、技能說有就有,女主蘇破天際,感情線也很莫名其妙
而且我感覺我被文案詐欺了,「親手養大兩位天與」這段根本就只有把小孩放養、甚爾也沒什麼教導叫親手養大?直哉都比天與還有戲份(笑
這邊就一直跳地圖踢系統,說到系統,最開始的設定根本可有可無了,卡bug也莫名其妙的。
然後後面兩倍中也敘述也很跳,還自己跟自己吵架
銀時那邊留著白月光就好了、搞突然穿越顯得很廉價,不過銀時說的那幾句是真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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