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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了不起的女魔頭》作者:浮馬【完結+番外】

《(綜)了不起的女魔頭》作者:浮馬【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10756個瀏覽者
文案:

一個精分(劃重點)的女主(mo)角(tou)
干掉對手走上世界巔峰的故事。

女主身份成謎,還喜歡各種虐男主(們)。
帶著一條來歷不明的蛇,開始輪(chēng)回(ba)世界之旅。
男人算什麼,她要的,是整個世界。

PS:世界都是女主的,不要站CP!會哭的!( ^_^ )
PPS:女主是凶殘+心機+不擇手段的大反派,這絕不是標題黨!
PPPS:涉及的種族有巫師,血族,精靈,惡魔,變種人,深井冰……總有一個你喜歡。

一句話簡介:
別相信她。

食用須知:
ヾ有沒有男主無所謂,反正你們喜歡的是女主。
ゝ請仔細閱讀文案第一句話,我的文女主不會是第三者謝謝。
ゞ放飛自我+不經考據之作,女主三觀 ≠ 作者三觀,不喜勿噴。

內容標簽: 英美劇 女強 快穿 爽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塞拉 ▏ 配角:魔戒,漫威,DC,HP,影視 ▏ 其它:快穿,女強,浮馬,西方影視

一句話簡介:她是無敵反派大BOSS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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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前記

  作者有話要說:

  老讀者讓我寫一個變態女主,於是……嗯這是你們要求的,那我就開始放飛自我~任誰別想把我拉回來~有不少你們熟悉的同人世界,因為是「毀滅」主題,所以……肯定會改變原世界架構和人物命運!!!重要的事情你們看三遍!!

  PS:一、這篇文的女主真心不是好人,是女主向的爽文。

  二、有三觀太正的妹子們可能會有所不適,不喜歡的求別噴。

  三、女主從頭到尾都是一個人。就興男主被切片?——女主表示不服。

  四、我很歡迎大家友好地與我交流,但如果在看了文案和提醒後還評論罵我三觀不正的,我就真的無話可說了,不如相忘於江湖。棄文可以,請溫柔無聲。

  塞拉醒來的時候,就身處在一片熾熱火海之中。

  她腦中剎那間一片空白,即使生理上遭受著來自濃煙和高溫的迫害,但強烈的眩暈感讓神經選擇忽略了這些更次要的感覺。她發出低低的掙扎的聲音,提起精神勉強抬起頭,被煙熏得淚水直流的眼睛裡,突然出現了一個透明的對話框,上面寫著兩行字,她瞪大了眼睛看去——

  「歡迎來到直播系統,我是你最親密的小助手韓梅梅~」

  「是否確定要梅梅介紹如何使用直播系統呢?——A、確定    B、跳過」

  這是什麼鬼東西?

  都什麼情況了?還需要介紹怎麼使用?!塞拉毫不猶豫地選擇了B。然後眼前白光一閃,她情不自禁地閉了閉眼,再睜開眼,就發現整個視野煥然一新。和之前不同的是,所謂的「系統助手」隱藏在了左下角落裡成了一個蝴蝶狀的小圖標。

  來不及想更多,塞拉遵從下意識的反應:扯住身上光滑的布料捂住鼻子,暫時隔絕那嗆人的煙霧。周圍一片火海,偏偏還是木地板,加劇了燃燒速度,所有門窗都緊閉。她正欲抬步衝出去,腳踝卻一緊,不由得低頭看去——

  一個金發女人氣息奄奄地攥住了她的腳腕,尖利的指甲把皮膚掐出了血痕,她那雙被煙熏得猩紅的眼睛死死瞪著塞拉,形容宛如厲鬼,拉著她不放手,即使下半身都被火燃著了,也凄厲地朝她尖叫道,「——賤人——你做下這種事——不得好死——我詛咒你——詛咒你——」

  塞拉心煩意亂,面無表情地盯著她看了兩秒,然後抬腳,毫不留情地揣上她的臉!

  女人發出慘烈的叫聲,手不由得一松,捂著臉滾到一邊,恰巧牆邊的窗簾被點著了,她立刻就陷入了凶猛的火舌之中,沒過多久全身就被燒著,痛得滿地打滾,唯有一只手卻直直地伸向她,皮肉發出滋滋被烤焦的聲音,幾乎看得見逐漸碳化的骨頭。

  塞拉吸了一口冷氣,轉頭就跑,然而還沒等她跑到門邊,耳邊傳來風聲,她立刻頓住腳抬頭一看,目色駭然:房頂燒著的木頭直直從上方跌落,正對她的頭!

  下意識地,塞拉抱著頭蹲下。然而脊梁骨被壓碎的劇痛和炙熱感並未如期而至,塞拉頓了頓,緩緩抬起頭,然後就看見了讓她此生都難以忘懷的一幕——

  屋子的門不知道何時被打開了,而門外,站著幾個全身都穿著黑長袍的人,臉藏在兜帽裡看不清晰,唯有為首的一個露出了臉龐。

  那是一位擁有著金發藍眼的男人,修長高挑,即使穿著黑袍身形也相當醒目。他皮膚白皙,在火光的映照下,那雙鈷藍色的眼睛愈發凹陷深邃,居高臨下地俯視她。他應當是這幾個人的頭領人物,氣度卓然不凡,有種老派貴族的冷漠和孤高,可面容十分年輕,輪廓分明,而且是常人難以匹敵的英俊,眉間和眼梢微微上挑,透出一種不為世俗所容的獨立和薄情。

  塞拉定定地看著他,目光慢慢移到他蒼白修長的手指之間,在那裡,有一根制作精巧的尖細木棍對著頭頂落下來的木梁,而那根木梁,如同被靜止般定在半空中,無法下落分毫。

  這是什麼東西?超能力?

  塞拉茫然地看著眼前這一切,直到男子眉梢微微一動,眯起了眼。她剛想張嘴說什麼,卻不妨腦中一陣劇痛,仿佛有人在她腦子裡塞進了一把刀用力攪動。她痛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冷汗涔涔,膝下一軟就倒在地上,視網膜裡殘留的最後畫面,是一雙逐漸邁近的黑色長腿。

  ……

  ……

  在她好不容易得到休息的夢中——對,就是夢,一直有人在和她說話,簡直不堪其擾。

  那個聲音機械又遙遠,一直不停地重復,她想忽略都不行。然而對方說著說著,她終於肯靜下心來,沒多久就聽懂了對方到底在講些什麼——

  意思很明顯:她,塞拉,已經死了。具體死因沒人知道,但顯然生前她絕非好人,但罪不至下地獄,於是靈魂就被送往了這個中轉之處,過往的人簡稱其為「系統」。但凡來到這裡的人,都需要為自己的前生恕罪,而系統規定的恕罪方式,就是寄主被投往多個世界,在身處的世界裡收集絕望值。關於如何收集絕望值這個最關鍵的問題,系統說得不甚清楚,一筆帶過,只提到由於寄主是贖罪者的原因,每一世她生存的環境都會變得極為艱難,想要收集到絕望值,就必須讓先自己活下去,直到100/100的數值變為0/100,才算任務成功。

  ……這算什麼收集?這分明就是清空。

  塞拉皺著眉,聽著所謂的系統講完,才問了一句,【如果我拒絕呢?】

  系統語氣毫無起伏波動,【就地永遠抹殺意識,魂飛魄散】

  沒有人在知道自己還「活」著時就想死,即使塞拉喪失了大部分生前記憶,對於活下去的渴望也不會衰減半分。她冷笑了一聲,【就算我答應你成為贖罪者,你要怎麼給我安排身份?】

  新的身份?如果這個所謂的系統真的能夠做到篡改一個世界的數據和記憶,那麼它根本不需要一個替身來代它清零絕望值。半路降臨?人不會都是傻子,怎麼可能會在最親近之人的身邊卻沒有發現半分異常?它根本就是另有所圖,絕不會是收集所謂的數值那樣簡單。

  系統似乎並不能窺見她內心所想,只是平板地回答,【寄體的選擇極其苛刻,經過測算俱為無親無故命運多舛的本土居民。寄主被投往裡世界之前,會接收被允許權限內的相關資料以便完成任務】

  她整理一下——也就是說,所有她將附身的人,都將是無父或無母,沒有朋友愛人,身世凄慘的,籍籍無名的弱雞?

  可真是下的好大一盤棋啊……既然幕後者想玩,一時半會她也復活不了,就看看他到底想干什麼。如果事情真的像它說得那樣有趣,公開直播也無妨。

  【系統隨機贈送直播助手,請寄主接收】

  話音剛落,她就感覺到「手腕」一涼,似乎有什麼東西纏了上來,蹭在她的皮膚上,有種細密,濕滑,軟中帶硬的觸覺。

  什麼鬼東西?塞拉皺眉,還不等她開口,就聽見系統說道,【任務開始發放,背景資料准備中——】

  【下載完成,請寄主及時查看】

  【准備投往裡世界】

  【准備完成】

  一陣天旋地轉,所有感官再次漆黑一片。

  唯有那個機械的聲音在腦海中回蕩。

  【投放完成】

  【所處世界編號:01;人物:塞拉·波爾·貝克曼;絕望值100/100】

  【祝你好運】


第2章 HP 1

  作者有話要說:

  是的這是HP世界,你萌可以認為是沒有CP,就算有最後多半也會被女主搞-下台。這篇只是個開始,女主是什麼畫風到後面會看得更清楚。

  接受不了的小伙伴及時退散~

  PS:我現在才知道一期只能申榜一篇文。心塞得不能自抑。

  塞拉被手腕上一陣一陣濕冷的舔舐弄醒。

  ……等等。

  舔舐?

  塞拉立刻睜開了眼,入目則是帶著細密光澤感的煙紫色天鵝絨床頂。手指微微一動,身下觸感柔軟溫暖,宛如躺在天然皮毛之中,微微陷入些許,有種輕浮的不實感。

  【你醒啦?】

  一個輕佻不懷好意的聲音。

  誰在說話?

  塞拉渾身一僵,手下意識地攥住床單,卻聽見那個聲音【嘶】的似乎是吐了吐舌頭,然後她就感覺到手臂上有什麼涼涼的細軟東西碰了碰她,看她在原地不動,似乎覺得這樣的反應很有趣,那東西又舔了舔,在皮膚上帶起雞皮疙瘩,順便留下透明的粘稠的不明液體。

  塞拉慢慢低下頭,就看見一個比小拇指還細的,呈耀眼銀白色的蛇緊緊圈在她的手腕上,似乎自己用身體打成了一個死結。看她正注視著它,小蛇擺了擺舌尖,呲溜一下吐出蛇信子飛速再次舔了下她的手腕,猩紅的信子在空中不斷閃動,似在逗弄。

  塞拉眯起眼,這昏暗的房間裡沒有第二個人,那麼剛剛說話的人是——

  【蛇?】

  看上去像剛破殼不久,渾身上下白得幾乎發光的小蛇懶洋洋地再收緊了緊,讓她感覺到它的存在,一個不辨男女的熟悉聲音在她腦海裡響起——

  【哦喲~其實我還有個更簡單好記的名字喲~】

  塞拉面無表情,毫不期待。蛇只能無趣地吐了吐舌頭,嘶嘶道,【初次見面,小天使,你可以叫我——】

  【韓梅梅~~】

  【據說這是真-世界裡的人類心中,最初的女神-的名字喲~】

  塞拉挑眉,【系統助手?】

  蛇用尾巴尖撓了撓她的手背,聲音聽上去又細又尖,透著一股狡黠味兒來,【嘖——不要這麼無趣嘛~人家長得這麼玉雪可愛,『助手』這種名字根本配不上人家的顏值啦~】

  塞拉倒是對蛇這種生物沒什麼惡感,何況雖然這玩意話多,而且明顯不是什麼好蛇,但若以畜生界的眼光來看,大概算得上是一個美男子/美少女。

  只是……

  塞拉忽然伸手扯住了蛇的尾尖,用力往外扯!

  【啊!!!!!!——】

  一陣極其慘烈的尖叫,震得她渾身一抖,猝然放開了手,就聽見那蛇在她腦子裡保持高亢的尖叫,中途都沒有換過一次氣,足足叫了一分鐘之久,直到塞拉額角跳了跳,目光慢慢變得陰森,再次抬起手,聲音才猛然停住——

  【我還是個孩紙啊!你怎麼能虐待這麼可愛漂亮聰明的小孩紙?!——我不管,要吹吹,要親親抱抱才能起來——】

  蛇猛地頭一歪,露出下面更白更細嫩的肚皮,裝死。

  難道真的是助手?這樣了都不咬人?

  看它整體的形狀和頭部,有點像她印像裡的太攀蛇類,排得上號的劇毒蛇種。

  塞拉皺著眉打量它半晌,然後說道,【我要解除助手綁定】

  蛇噌的一下就仰起頭,一雙蜜黃色豆大的眼睛直直盯著她,如果蛇有眼皮,那麼它現在一定在眨眼賣萌,因為塞拉聽見泫然若泣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嚶嚶……昨天還抱著人家喊人家小甜甜,今天有了新歡了就要拋棄舊愛了,你負心漢,你無情冷酷無理取鬧……】

  太吵了。塞拉想,而且看上去毫無作用。

  她再次低下頭,剛要上手看能不能將它扯下來丟遠,蛇仿佛早有預感般圈緊了她的手腕,嚶嚶道,【人家綁定了就是你的人了,除非你死了——住手!我可細皮嫩肉了,你住手——!這個世界的人是看不到我的你別想丟開我——!】

  哦?看不到?

  塞拉頓住,冷笑,【你倒是說說,你有什麼讓我留住你的價值?】

  蛇一時語噎,半晌,才心虛地開口,【我嬌小可愛,夏天可以降溫,光看著我這嬌軀都是一種賞心悅目……】

  塞拉抬手。

  【住手——!我、我有毒!只要一點點!大像都可以被我放倒!】

  毒液?

  塞拉盯它半晌,在它幾乎感到自己冷汗涔涔的時候,突然伸出手,用力,無情地掰開蛇不過指甲大小的嘴,湊上去看了看,然後松開手,若有所思。

  長牙了……搞不好有時候還真能派上用場……

  蛇疼得嘶嘶叫喚,看到她這神色,明白自己肯定被留下來了,於是得寸進尺,報復性地用尾巴啪的抽了一下她的手背,疼倒是不疼,手指粗細的幼蛇,鱗片都是軟軟的,聽著聲音響,但根本毫無力道。

  見塞拉似笑非笑地望著它,蛇又心虛地蠕動了幾下,哼哼,【你以後就知道我多有用了……】

  【最好如此,】塞拉挑眉,【再不濟,也能當個儲備糧】

  蛇一抖。

  塞拉收回目光,閉上眼睛緩了緩腦海中接收的信息。半晌後,才睜開眼,眼中透出奇異的光。

  這個世界……超出了她的認知。

  雖然部分和她印像中的真-世界有相同之處,可更像一個平行次元,擁有相同的時間定律,卻因為一點點無意的偏頗而衍生出了許多截然不同的事物。

  比如,這個世界,是存在魔法這種東西的。而且也正是由於魔法,使人類分成了三個類別:會魔法的巫師,不會魔法的麻瓜,以及具備巫師血統卻無法使用魔法的啞炮。

  雖然都在歐洲,但兩個世界所經歷的時間各有差異。她模糊記得她存在於二十一世紀,而這個世界……卻仍然停留在二十世紀。准確而言,是在1910年。在這個世界跨越不列顛半島和半個歐羅巴洲的領域,此刻陷入了空前的黑色陰影裡。

  而她的身份,名為塞拉·波爾·貝克曼的十五歲少女,父親是幾百年前聲名顯赫如今逐漸落魄的德國巫師貴族後裔,母親是英國一位舉重若輕的魔法部任職要員。很俗套的相遇,以及意料之中的結局:相識,迅速墜入愛河,激情褪去之後的冷戰,更理性一方平靜地說出分開的意願,將拖油瓶交給對方後毫不留戀地繼續追尋政治夢想。而接受了拖油瓶的人則回到了家族,娶了一位門戶相當的妻子,生下了兩個孩子。毫不出意料,這個多余的人完全沒有得到貴族後裔子女的優待,過得連最窮困的巫師都不如。

  更別提,在她十五歲之前,她沒有被檢測出任何魔法天賦,被所有人認為是個無藥可救的啞炮。

  對於這種不公正待遇,她一直沉默,忍耐,雖然飽受欺凌,但在她心中並未完全喪失對生活的信心和對愛情的期望——

  直到那一天,多年精心設計的騙局在她面前被揭開——她以為的唯一的朋友不過是個收他人錢財誘騙她感情的騙子,血緣上父親的冷漠相待,後母表面親切背後刻薄,兩個兄妹將她當做僕人使喚,她曾傾慕過的英俊男人選擇了沒她漂亮但有錢有權也有魔力的妹妹……

  極致的沉默隱忍之後,就是極致瘋狂的爆發。

  在訂婚宴上,在那對甜蜜美滿的新人面前,在無數前來祝賀的賓客竊竊私語之下,這個德國魔法貴族圈子中著名的啞炮,經歷了她第一次的魔法暴動。

  這一次堪稱魔法界有史以來災難性的記錄——這個少女蒼白瘦弱的身體裡掩蓋著無窮的潛力和爆發性,明明她已經極力壓抑著心底的憤怒和瘋狂,偏偏那一對新人裡的新娘無處不在地嘲諷她,而新郎在看厭她的容貌後再不曾說過甜言蜜語,甚至冷眼相對,作為英國魔法部代表應邀前來參加婚禮的生母一臉漠然仿佛根本不認識她……如此絕望,如此不甘,她憑什麼還要苦苦忍耐?

  既然你們生下我,不想負責,又這樣看不起我,視我如笑話,將我當做低賤的奴僕使用……那麼,就讓你們看看你們眼中啞炮的力量吧!

  只此一次,在場的賓客全部重傷昏迷,離得最近的親屬的血肉當場化為粉末,屋子裡燃起熊熊大火,而她站在中央,不動,不語,心灰意冷,生念全無。

  她和最肮髒的,最不堪回首的過去,一同被徹底埋葬。

  ……

  塞拉睜開眼,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下了床,坐到房間裡的梳妝台上,看著鏡子中那張陌生的臉龐。

  白金色比月光還要淡薄的長直發,她的膚色卻比這發色還要淺,雪白幾乎算得上是病態的蒼白。然而她的眼眸卻是極美的幽藍,通透得像無瑕的玻璃珠,即使在如此昏暗的光線下,都看得清幽寂燃燒的冰藍色火焰。兼具日耳曼人和大不列顛血統,令她原本過於淺透脆弱的外表多了些孤獨沉靜的意味。單這幅外表,放在人群之中,即使不算最令人驚艷漂亮的,也絕對是最獨一無二。

  塞拉慘白削瘦的手指緩緩拂過鏡子裡少女的臉,輕輕一笑。

  讓她想想……塞拉·波爾·貝克曼,是什麼樣的人來著?

  光有容貌卻無魔力,沉默,怯弱,逆來順受,楚楚可憐……啊,這樣令人不屑一顧,卻在陷入最徹底的絕望後,變得那樣卓然美麗,宛如最盛大的煙火,短暫,卻足夠照耀黑夜。

  童年凄慘,父不疼母不愛,繼母虐待,兄妹欺辱;而之後,則是傷母弒父,屠盡家族每一個後裔。她身上背負了這樣多不堪和鮮血,那麼即使變得面目全非,也不會有人感到奇怪吧?

  畢竟,人類,都是多變到難以預測的生物吧。

  【嘶~】蛇吐了吐信子,聲音尖細極了,【親愛的,你現在的模樣告訴我,你對這一切樂在其中】

  【你知道真正的絕境是什麼嗎?——不不,她遠遠達不到。】塞拉輕聲笑,眼睛微微一眯,眼裡光芒微轉,那原本澄澈的幽藍色立刻斂然深邃下去,她不斷擺動著這張臉上的部位,試圖作出讓她滿意的表情,像要捏出一個活靈活現的泥人,而最後她做到了。

  鏡子裡的少女面容純淨美麗如冰雪,然而眼裡卻仿佛有幽寂的火焰燃燒,唇角沒有任何起伏波動,蒼白,僵冷,灰暗,死寂,絕望,看上去仿佛從地底裡爬上來的異鬼,渾身泛著死氣。美則美矣,卻難以靠近。

  看到她這幅模樣,蛇卻激動地擺起了尾尖,在她光滑的手腕上摩挲,聲音細細,【嘖——你還是那麼美,甚至更甚從前——】

  塞拉眼眸一動,剛要開口,卻看見蛇忽然間裝死不動。她頓了頓,若有所覺地放下手,側耳仔細聽,果然聽見了腳步聲。

  刻板,沉悶。顯然來人只是一個傳話者。

  門被推開了,一個高大面目普通的男人走了進來,看到原本應該昏迷在床上的人此刻卻坐在梳妝台前,聽到聲音,抬起頭注視他。他愣了愣,因為那雙眼睛而多停留了幾秒,回過神來,神色恢復了漠然,聲音沉沉地開口,「首領讓我帶你過去。」

  首領?

  她記憶裡飛快閃過張揚英俊的臉龐,什麼也沒說,站起身。

  「你……」對方一瞬間的驚異。聖徒將她帶回來的時候她陷入昏迷,身受重傷,皮膚還有被燒焦的痕跡。可只過去了一天一夜,她不但醒了過來,行動自如,全身上下都沒有受傷的痕跡……她用了魔法?

  在沒有魔杖的情況下?

  來人目光一變,上下打量她幾秒,終究還是選擇了忍耐,轉身朝外走去。

  塞拉微微眯起眼,嘴角笑容一閃即逝,隨即跟了上去。


第3章 HP 2

  這是她從未來過的地方。

  結構像一座塔,牆面除了慘白就是漆黑,彌漫著一股冷峻陰森的氣息。因為缺少窗戶因而大部分地方都是陰暗的,即使塔尖高聳入雲光線也無法穿透牆壁。她隨著男人走下一段長長的圓形回旋樓梯,腳下的水泥材質極為冷硬,看上去完全一副反派風格的建築。

  她仍然穿著婚禮上自己親手縫制的幾乎算得上是壓軸貨的長裙禮服,腰部收到了胸以下,裙擺墜著縫上去的蕾絲和花。放在平時大概算一種情趣,但現在就只是礙事,塞拉不得不提著裙子以免踩到跌倒從這樓梯上一溜滾下去。

  男人似乎看不到蛇,看來除了她自己,其他人都看不見它。

  那它裝什麼死?

  【你倒是戲多】

  話音剛落,蛇立刻就活了過來,悠悠地嘆了口氣,【哎呀~都是下意識反應~】

  平日裡都擅長裝死麼?塞拉心裡冷笑,嘴中問道,【那1點絕望值是這麼回事?】

  【哦喲~】蛇抬頭似乎是看了一眼,驚訝地小嘴略張,蛇信子不安分地擺動,【恭喜恭喜~離下個世界又近了一步呢~~別動手——!人家覺得可能是寄主你適應融合環境速度很快,所以……】

  覺得?可能?

  仿佛聽到了她心中所想,蛇扭了扭小身子,嘶嘶道,【人家也是第一次做新手任務嘛~還是個菜鳥助手啦~那麼多破規矩搞不清楚很正常了啦~】

  它這似輕視似不耐的語氣讓塞拉心中一動,但顯然現在不是個問話的好場合,於是按捺下去,默默跟著男人走到了一個看起來更開闊更明亮的地方,盡頭有一扇門,兩邊燃燒著火把,奇怪的是火把上沒有任何燃料或者易燃物質,卻燒得十分耐久而且光芒明亮。

  男人推開門,溫暖和光芒撲面而來。

  和外面的昏暗潮濕相比,裡面簡直如春天般溫暖。天花板的水晶燈,燃燒著白蠟燭,地上鋪著厚厚的繡著繁復華麗花紋的地毯,天鵝絨雕花椅子,長長的足以坐下二十多人的長桌,以及長桌盡頭一眼就看得分明的金發男人。

  相比上次的統一制服,顯然這次聚會正式得多。他穿著挺括的斜紋呢大一,戴著類似黑色領結的東西,雙手交握放在桌子上,姿勢隨意,氣勢卻比在場任何一個人都要具有壓迫性。更別提他那張堪稱完美的英俊臉龐和發色,幾乎在室內閃閃發光。

  在場有人正低聲說著什麼,金發男人只是懶洋洋地玩弄著手裡空著的高腳杯。看到門被推開,當少女的臉龐展露在所有人視線之中時,大廳倏然就是一靜。

  金發男人停住手指,朝門口望去,臉上露出一個散漫的笑容,上下打量塞拉,嘖了一聲,幾乎是用贊嘆的口吻低聲道,「瞧啊……這就是貝克曼家的長女,傳聞中的啞炮,如今魔法界的通緝榜首席人物。」

  他的聲音低沉和緩,極富磁性,聽上去令人怦然心動。

  對於殺了全家還能逍遙法外這件事塞拉早就不抱希望,聽見這句絲毫反應都無,只是直直地盯著中央的金發男人,目不轉睛。

  這樣赤果果毫不遮掩的視線反而讓男人嘴角的笑意愈發深刻,他不顧周圍人不滿的目光,朝塞拉勾了勾手指,明明動作輕浮又放浪,然而配上那張臉,只覺有種賞心悅目的狂放不羈。

  蛇磨了磨毒牙,【哼~顏狗~】

  塞拉充耳不聞,仿佛被蠱惑了一般,一步一步朝他走去。人群自動為她分開一條路,她得以順利走到他面前,然後看見對方擺了擺手,示意她彎腰低頭。

  塞拉目光專注地凝視他,仍然沒有反抗,溫順地垂下頭顱,任由男子的手掌撫上她細軟的發頂,聽見他飽含贊嘆的聲音在耳邊悠揚地響起,「啊……海因裡希,瞧,多麼純正的金發,比我的可更要閃耀——」

  帶路的男人面無表情地頷首,語氣平板,「傳聞貝克曼家有媚娃血統,貝克曼小姐極有可能是返祖現像。」

  金發男人留戀地拂過長發,手指來到她的臉龐,拇指和食指並攏輕輕抬起她的下巴,仔細打量。這樣近乎撫弄寵物的行為沒有得到對方絲毫反抗,而前日在現場的人都驚異於少女判若兩人的表現,不由得投注更多目光。

  「看這眼睛……比深海裡的寶藏都要珍貴,簡直舉世難尋……」金發男人毫不吝嗇誇贊,終於看到蒼白的少女臉頰有了些血色,牙齒輕輕咬了咬嘴唇,垂下了眼瞼。

  他眼裡露出浮在面上的笑意,卻愈發湊近,幾乎呼吸相聞,低低的,近乎呢喃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醇厚醉人如美酒,「……親口告訴我,你的名字。」

  塞拉溫順地任由他湊近,垂下眼不太自然地避開他的目光,所有表現都符合了人們對十五歲少女的期望:實力強大,不善言辭,明明宛若重生,卻依舊蒼白寡淡。

  塞拉再度緊張不安地咬了咬嘴唇,換來蛇懶洋洋地嘲諷,【啊~終於開啟影後模式了嗎?】

  「別怕,」金發男人似乎覺得很有趣,難得耐心地誘哄,藍眸裡溫情脈脈,「來……告訴我,只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塞拉……」

  「大聲點,女孩兒。」

  「我、我……塞拉……」

  金發男人滿意地笑了,獎賞般地摸了摸她的發頂,柔聲贊道,「乖女孩兒……真可愛。」

  這宛若情人親昵的語氣讓塞拉終於臉頰生暈,她側開眼躲避了對方直直看來的視線,手指緊緊攥住衣擺,用力過度骨節都繃得青白。男人輕輕笑了笑,笑聲如醇美的酒液流淌在玻璃杯中,絲滑誘人,「告訴我,塞拉,親愛的,還記得,昨天你做了什麼嗎?」

  塞拉一愣,紅暈倏然消失,臉色重新蒼白起來,咬唇不語。

  彈幕:「哇~妹紙演技點贊~這『紅暈如潮水般褪去』是怎麼做到的求指點!」

  蛇也能看到彈幕,不禁嗤笑,【魚唇的人類】

  「看來都記得,」金發男人嘖了一聲,忽然提高了聲音,「海因裡希,剛剛你要說什麼來著,關於魔法部的什麼通知?」

  海因裡希目不直視,復述道,「昨日英國魔法部聯合德國魔法部發布最高級別通緝令,目標是貝克曼家族長女塞拉·波爾·貝克曼,罪名為『在清醒且完全自願的狀態下殺害阿道夫·貝克曼公爵以及夫人和兩個子女,襲擊魔法部重要官員及在場賓客』,罪名重大,所有傲羅即刻接受逮捕令,如遇反抗可就地格殺——」

  多說一個字,塞拉的臉就多蒼白一份,到了最後已然慘白無比,怔愣在原地。

  金發男人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所有的表情變化,目露憐惜,嘆道,「可憐的姑娘,失去了最後的親人,還變成了通緝犯,無處可去……」

  他欣賞著少女所有的凄涼和痛苦,似乎能感同身受到,輕柔地撫摸她的長發,「別怕,女孩兒,你是安全的,在我這兒,誰都無法抓住你……」

  「那群無用的廢物,對如此完美無缺的寶貝視而不見,他們活該得到那樣的下場……你做得沒錯,我的塞拉,你擁有如此天賦卻差點被蠢物所埋沒,還好我發現了你……瞧瞧你,多麼美麗,光彩奪目,無人可比。」

  【噗】

  塞拉嘴角抽了抽,感覺手指在發癢。強自忍耐下將蛇用力扯下揉成一團然後丟向遠方的衝動,她慢慢抬起頭,幽藍色的眼睛定定地看著他,許久之後,才喃喃道,「你……你是誰……」

  金發男人微笑著回答她。

  「我是蓋勒特·格林德沃,」他說,聲音高揚,不乏極度的驕傲,「——黑巫師,死神的主人,聖徒的首領,紐蒙迦德的建造者,以及……這個世界上唯一懂得珍惜你的人。」

  塞拉,「……」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人問格林德沃到底是不是咖喱給給,這個我去查了一些資料,官方其實也沒有准確答案,只說明鄧布利多愛上了他,至於格林德沃對他也沒有欣賞和惺惺相惜之外的感情,沒有一個很權威的解釋。所以……我在這裡默認他也喜歡女性,求考據黨高抬貴手。這篇算爽文我盡量不OOC,做不到完全還原,只能說盡量不動原著主角,但也不考慮主角穿越過來造成的後果對主線的影響。原著粉手下留情。


第4章 HP 3

  塞拉並不知道他究竟是誰,也毫無興趣。她只是對這個男人本身產生了興趣——她看得出來,他應當是個很強大的巫師,而且是某個組織的首領人物,英俊且極具人格魅力,狂放裡帶著一種風流不羈的意味,更別提他那身臨其境的表演,如果她是年輕的犯了錯的女孩,大概此刻就會毫不猶豫地愛上他,從此一心一意為他所用。

  女人們啊,最難以抗拒的就是這種浪子回頭的深情不換,總以為她能成為對方的真命天女,從此攜手走到最後。

  本來是無意的有感而發,一瞬間腦子裡閃過什麼東西,一掠即逝,快得抓不住。塞拉心裡一動,卻聽見金發男人繼續道,「乖女孩,你累了吧?我讓人帶你下去好好休息——不用擔心,沒人會找到這裡,在我身邊,你永遠都是安全的。」

  然而,本以為會乖順退下的少女卻站在原地不動,引得海因裡希都投來奇異的目光。

  塞拉緩緩抬起頭,她的眸色實在是極美,專注看一個人的時候仿佛對方就成為了她的整個世界。而事實的確如此,她目不轉睛地看著蓋勒特·格林德沃,似乎猶豫了許久,終於鼓足勇氣,用輕輕的,低弱的聲音開口——

  「我、我想……」

  格林德沃面帶微笑,顯得有耐心極了,目光脈脈地看向她,「大點兒聲,讓我聽見你,可愛的姑娘,告訴我你的願望。」

  「我想……我想留在這裡……

  留在你身邊。

  讀懂了少女未竟的話語,格林德沃似乎是一愣,卻沒有立即答應她,只是面色復雜地凝視她半晌,輕聲嘆息,「你還太小……塞拉,我的女孩,我是黑巫師,我的名聲甚至比你還要糟糕。我能保護你的安全,可你留在我的身邊是錯誤的選擇。」

  「我、我不介意——」聽見他拒絕,少女有些急了,她實在是不善言辭,不懂得將心裡的話表達出來,只能拙劣地重復,「你救了我……我會報恩……真的……我沒別的親人了……別把我送走……」

  格林德沃擰眉,最終抵不過少女那雙眼眸的凝視,微微側過臉,妥協般地嘆氣,「好吧好吧……你先留在這裡一段日子,如果你真的明白我在做什麼仍然願意留下……那麼這裡就是你的家。」

  塞拉眼睛一亮,有很多話湧上來想說卻都被噎在喉間,她急得咬了咬下唇,懇切地望著他,換來對方極其俊朗的微笑,「好好休息吧,可愛的塞拉,我的姑娘。」

  我的姑娘……

  從沒有人這樣叫過她,從來都沒有。只有這個人,這個素未謀面,卻將她從火海中拯救出來的男人。從此以後,她的眼裡就只有他,他燦爛的金發,深邃的藍色眼睛,和他蠱惑的微笑。

  這就是被寫好的即將上演的劇本。

  她順從地被帶了下去。海因裡希妥帖地關上門,轉頭就聽見格林德沃忍不住發出一聲嗤笑。

  他見怪不怪地站在他身邊,目不斜視。

  「嘖——我最忠誠的聖徒們,你們都瞧見了,曾經不可一世的貝克曼家族,如今僅剩的後裔卻是這樣一番不堪入目的模樣,誰還敢說世家的榮譽永不落敗?大名鼎鼎的白巫師家族,淪落到自相殘殺,長女最後的反抗卻以黑魔法的名義……實在是有趣極了。」

  聖徒面面相覷,馬上附和起來。

  格林德沃雙手交握,環視一圈,微微眯起了眼,那種溫和的假像從他的臉上如面具般剝落,給整個歐洲巫師界都蒙上一層陰影的黑魔王氣勢回歸,不過一個眼神,底下倏然安靜,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他懶洋洋地後靠,半躺在寬大的椅子上,滿臉頗為可惜的模樣,「說回來……她的確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只不過猶如傀儡娃娃,半分挑戰性都沒有。唉……如果不是因為她姓貝克曼,是作為戰利品的不二之選……嘖,就衝她那乏味的性格和極度不穩定的魔力,我一定會將這個危險之源掐滅在萌芽裡。」

  海因裡希瞥了他一眼,心想就只憑那張臉你也肯定會舍不得,遇到一個比格林德沃面目還要出眾的人實在不容易。

  ——如果他多活兩百年,就會知道這種人有許多不同的稱呼,最通用的則是:顏狗。

  「唉,」格林德沃深深嘆了口氣,一副極度疲憊的模樣,朝他們揮了揮手,憂道,「退下吧……作為聖徒,卻沒有人能幫我馴服一個能為之所用的護衛,還得我親自動手……都走吧,讓我趁此空擋難得休息一會兒。」

  海因裡希最後一個離開,貼心地生了火關上門,獨留格林德沃靠在椅子上,雙目微眯,陷入沉思。

  ……

  ……

  【親愛噠你忘記小白白了嗎?~】

  塞拉面無表情,【忘記了】

  【……】

  【事實證明你真的毫無作用】

  蛇不服氣地把尾巴甩得啪啪響,【誰說的?眼前就有一個問題我能解決】

  懷疑的語氣,【哦?】

  蛇懶懶地吐著信子,【如果你想,我可以幫你屏蔽掉所有彈幕喲~】

  【能屏蔽你嗎?】

  【……不可能】

  【意思就是可以?】

  蛇開始無賴地撒嬌,【不可以不可以嘛~人家這麼可愛為什麼要屏蔽人家~哭唧唧~拿小拳拳錘你胸口哦~嚶嚶~】

  塞拉有些匪夷所思地盯著不安分蠕動的蛇,覺得大概是系統看她不順眼才能硬塞過來這麼一個玩意兒,【我能申請換一個系統助手?】

  【不嘛不嘛~其他那些東西都沒有本寶寶有用,我又萌又嬌還能解悶兒,它們只會執行命令一點都不可愛~】

  【哦,我要換個助手】

  【……】

  蛇幽幽開口,【你變了,不像以前那樣寵寶寶了】

  塞拉覺得很奇怪,莫非她失去的那些記憶裡,真的有蛇的存在?它不是一個系統助手嗎?那種類似於智能機器的存在?

  相比於她印像中的「助手」而言,它似乎過於思維獨立了。

  她目露冷光,手指輕柔地撫上蛇尚且細嫩的鱗片,觸感不軟也不硬,溫溫涼涼的帶著爬行動物特有的絲滑濕潤,她邊撫弄,看著蛇享受般地微微抬起頭,側過身露出白白的肚皮,輕聲道,【以前……你認識我,對嗎?】

  蛇一僵,連軟乎乎的肚皮都僵住了。

  塞拉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告訴我,我以前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呢?】

  蛇僵了半晌,聽到這句話,方才慢慢軟化了身體,卻盤成了一團,聲音都低了下去,【又乖又萌又呆,可聽話了,就像個小天使~】

  【……】這絕對不可能說的是她。

  在她的記憶裡,她從小就無父無母,輾轉在寄居家庭裡,十幾歲就是不良少女,進了幾次少管所後學聰明了,慢慢知道如何掩藏自己的真正情緒,只把大家最喜歡的那一面展露出來。事實證明她做得很成功,至少在前半生她都算得上是教科書式的草根逆襲,雖然她不記得最後她是怎麼死的,但所謂「乖萌呆」,「小天使」根本和她搭不上邊,那時她頂多稱得上是聰慧,氣質知性。

  這玩意滿口胡話,連三分之一都不可信。

  塞拉熄了繼續問下去的心思,只懶洋洋開口,【如果屏蔽了,你照樣能夠看到那些消息吧?】

  悶悶的,【嗯】

  【那就幫我屏蔽了吧,看著這些實在很容易出戲。如果不是什麼重要消息,或者沒到用得上那些人的時候,不必打開】

  嘖……不愧是塞拉。蛇咋舌,還是按照她說的關了彈幕,眼前世界頓時一片清靜。

  塞拉舒了口氣,開始慢慢梳理那一頭白金色的長發,梳理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微眯眼睛,【你是公的,還是母的?】

  【……】

  【臉皮這麼厚,公的吧?】

  蛇郁悶了,【你見過系統助手分性別的嗎?——還有,你好像對雄性有什麼誤會】

  【是嗎?】塞拉完全不相信,抬手就要去撥弄,【眼見為實】

  什、什麼?!

  還沒碰到它,猝然響起的熟悉的慘烈尖叫就逼迫她不得不停下手,臉色一點一點冷了下去,【閉嘴】

  【啊!!!!!!!!!!!!!!!!——】

  【我說閉嘴】

  【啊!!!!!!!!!!!!!!!!——】

  【再不閉嘴就換掉你】

  ——猛然住口。

  塞拉對這個玩意兒簡直失去了耐心,眼色陰郁,任誰都看得出她心裡的不耐,強自按捺下去,【如果我確認你說的是真的,也許我們可以繼續合作】

  蛇質疑地瞅她,【真的?】

  【真的】也許,而不是肯定。

  【那好吧……】蛇委委屈屈地翻過身,【看吧看吧,反正人家都是你的人了……】

  【……】塞拉耐著性子將白蛇翻過去,仔細看了看,確實沒發現任何兩-性特征,看來這一點上它沒有撒謊。

  【行了】她檢查完畢,任由蛇自己慢慢翻過來,報復性地緊緊纏成一團,力道大得手腕隱隱作痛。塞拉只是看了它一眼,並不介意,慢慢梳開了頭發,接著就解開了衣服。

  蛇,【……】

  立刻捂住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因為有直播這個設定後來刪掉了,所以大家如果看到彈幕之類的可以忽略……完全不影響劇情。


第5章 HP 4

  第二天一早,塞拉被撓醒了。

  那力道輕飄飄的,專挑細膩柔軟的掌心下手,一陣又一陣,不至於痛但頻率極高,充滿了某種不懷好意的惡趣味心理。

  她煩不勝煩地一掌拍過去,然後就被腦海裡猝然響起的慘烈尖叫吵醒。

  她睜開眼,花了一秒鐘時間整理思緒,然後面色不太溫柔地抬起手,對那瘋狂甩動尾巴尖的蠕動生物柔聲道,【你連畜生也做得不耐煩了?想做條死畜生?】

  蛇,【……嚶】

  經過這個插曲,肯定是再無法繼續睡覺了。塞拉嘆了口氣,打著哈欠掀開被子下了床,坐在鏡子前開始懶洋洋地梳理自己的長發。

  ……這身體的發質真好,細而軟,發根繁密潤有光澤。這麼好的條件差點白白浪費了。

  應該怎麼把它束起來?

  馬尾?……塞拉沉吟片刻,【蛇】

  它一抖,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塞拉低頭,【你說過你很有用】

  蛇,【……不約不約阿姨我們不約】

  【過來,打個結】

  【……】

  五分鐘後,塞拉看了看自己的高馬尾,表示十分滿意。

  再一看,蛇翻著肚皮裝死,她瞥了一眼,沒什麼憐香惜玉的心理,【早點習慣】

  蛇幽幽開口,【你是把我當頭繩用嗎】

  【難道你還有其他用處?】

  蛇,【……】

  剛穿好衣服,就聽見了規律的敲門聲,低沉的男音,「貝克曼小姐」。

  是昨天那位帶路的男人,她記得他叫海因裡希,很可能是蓋勒特·格林德沃的左膀右臂。

  塞拉一秒鐘恢復成面無表情,走過去開了門,靜靜地看著他。

  海因裡希也一貫的面無表情,二人對視幾秒,還是他率先出聲,「首領邀請你下樓用餐。」

  聽到這個名字,塞拉眼睛就是一亮,幾乎算得上是迫不及待地跟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地下了樓,來到了昨日大廳隔壁的屋子。這裡的格局很相似,寬闊明亮,和整個建築的風格簡直是格格不入。長桌上擺滿了各種食物,種類豐富到令人嘆為觀止,塞拉簡單地看了看,除了西方人桌上最常見的面包,吐司,水煮的豆類,土豆泥,牛奶,還有炸得油亮的火雞,切成片壘在一起的肉,各種派……就像是變魔法般出現在了這個陰森的塔裡。而這只是早餐而已。

  格林德沃就如同往常那樣,坐在最上的位置,精神奕奕,嘴角含笑,聲音低沉地開口,「早上好,塞拉。」

  蛇聳了聳根本看不見的鼻子,似乎聞見了某種讓它感興趣的味道,遺憾地嘆了口氣,【好香~】

  【我可以讓人抓幾只老鼠或者青蛙】

  蛇,【寶貝兒我可是口味很挑的美蛇】

  【烤熟的田鼠或者青蛙?】

  【你變了……你以前很寵寶寶的……】

  塞拉選擇性屏蔽掉,面上露出一些拘束的神態,面對一眾聖徒,看著鎮定,然而臉色蒼白地朝格林德沃望去,似在求助。

  對上那雙幽藍的眼睛,格林德沃不由得饒有興味地笑了笑,朝她招了招手,語氣親昵,「來我旁邊坐著,女孩。」

  他下首的一個褐發男人忍不住皺了皺眉,露出顯而易見鄙夷的神色,卻沒有多說什麼,強自忍耐下不滿,迅速用完餐,對格林德沃點了點頭,聲音略有起伏,「我吃飽了,首領,請容許我先行撤退。」

  格林德沃一頓,剛坐下的塞拉也忍不住咬緊了嘴唇,敏銳地感覺到了什麼,垂目掩飾住屈辱的神色,神色尷尬至極。

  金發男子挑了挑眉,瞥了她一眼,放下刀具,唇角微揚,眼眸中卻殊無笑意,揚聲道,「你是吃飽了,還是吃不下了,菲利克斯?」

  廳裡猛然就是一靜,菲利克斯額角一抽,嘴唇動了動,有些難堪,也有些憤怒,忍不住道,「您明知她是白巫師家族的女兒,卻不顧反對將她留下。這個貝克曼家的啞炮連獲得魔杖的資格都沒有,她對您毫無用處,可您反而處處顯示對她的優待。我們可是您最忠誠的信徒,不應受到這樣的對待——」

  格林德沃狀似耐心地聽他說完,手指一頓一頓敲擊在桌子上,發出篤篤的悶響,笑意愈發深了。余光看見少女的臉色隨著菲利克斯的話變得愈發蒼白僵冷,他忍不住嘖了一聲,似充滿興味,「瞧你干的好事,菲利克斯,你快把我們的姑娘說哭了呢。」

  菲利克斯看了塞拉一眼,更加輕蔑,「您也知道魔法暴動有多麼危險,更嚴重的非死即傷,這位貝克曼小姐雖然用她親人的性命證明了她不是天生啞炮,但依我來看,很有可能在這次暴動之後會魔力盡失,不信的話——」

  話還沒說完,他突然感覺到一陣強大陰冷的空氣襲來,毫不留情地將他掀到在地,臉朝下,發出讓人牙酸的噗響。事情來得猝不及防,沒有人及時防衛,眼睜睜看著平日裡就心高氣傲的同僚莫名被襲擊,瞬間鼻血流了一地,胸腔裡發出痛楚的悶哼。

  頓了一頓,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抬起頭,看向首領身邊的人。

  格林德沃也是一愣,轉過頭來,眼眸漸深。

  面容蒼白的少女仍然坐在原地,表情和坐姿都無比僵硬,唯有一雙眼睛深不見底,直直地盯著出言不遜的男人,眼底的那種陰郁濃得化不開。任誰都不會懷疑剛才的襲擊是誰的傑作。

  可她明明沒有魔杖——

  有人反映過來,驚而失聲,「——無杖魔法?!」

  什麼是無杖魔法?並非只是簡單地通過雙手來使用力量,它遠比想像中復雜得多。

  魔法是一種巫師本能,是巫師精神與自然力量結合的產物,這種能力隨時都可以體現,但這種本能的魔法是不成體系的,無法隨意心想事成。理論而言,如今只有擁有魔杖才可以把魔法給具體化通過咒語來表現出來。就像你可以輕松拿起一瓶水,但是很難拿起一箱水,而這時你就需要的就是一個杠杆或滑輪——能夠幫助你完成你需要完成的「動作」——魔杖由此而來。

  它能夠幫助巫師完成魔法,更系統而言,是精確困難的魔法。但事實上卻是,魔法並非只能通過魔杖這一個途徑來達到目的,除非你對自身的魔力控制得足夠精細准確,精神力足夠強大,而這只是無杖魔法的條件之一。

  遠在非洲一所名為「Uagadou」的古老魔法學校因為教導學生不使用魔杖可以瞬發魔法而聞名,可那需要長時間系統的訓練以及大量練習,而這絕非一個啞炮了十五年的少女可以做到。

  剛剛發生的事……可和魔法暴動的性質全然不同。

  菲利克斯受了傷,鼻血止不住地流,躺在地上呻-吟。同僚看不過去,上前用魔杖使出魔法「快快復蘇」,瞬間治愈了他的皮肉傷後,在格林德沃的眼神示意下將他扶了下去。

  「哦,塞拉,」格林德沃情不自禁地鼓掌,滿目驚嘆,「出乎意料……你可……真讓我吃驚。」

  他是個驕傲但賞識分明的首領,向來不吝嗇贊賞那些為了研究魔法而犧牲一切,亦或是在某方面有突出才能的人。他知道如今的魔法界對黑魔法的使用頗有微詞,而他本人對這個論調嗤之以鼻:魔法是一種天賦,而身體容納的魔力大小則決定了這種天賦初始的等級,將魔法分類成白魔法和黑魔法本身就是一種極為愚蠢的舉動。就像武器自有其鋒利的那一面,可拿著武器的人才是決定救人或傷人的那一方。

  很顯然,塞拉·貝克曼,則手持極為強大的武器不自知。在那之前,她從未意識到這一點,因而飽受歧視,忍氣吞聲;但是現在不同了……誰掌握了她,無疑就掌握了那把利器。

  親自將燉鐵打磨成一柄無比鋒銳的利劍……還有什麼比這更能讓人有成就感?

  塞拉·貝克曼,將成為蓋勒特·格林德沃最完美,最引以為傲的戰利品。

  只要想一想,他都忍不住指尖輕抖,呼吸悄然灼熱。

  蛇此刻出聲了,聽起來像是在幸災樂禍,【哦,又一個自以為是的人類在淪陷】

  【又?】

  蛇「嘶」了一聲,嗓音不自覺變得油滑而富有蠱惑性,【千萬不要小瞧你的魅力,親愛的塞拉,你可是……我選中的人啊……】

  她一如既往沒有理會蛇似是而非的話,演技再次上線——面對格林德沃充滿贊嘆的神態,她先是有片刻的迷惑,繼而不安地攥緊衣擺,試圖讓自己鎮定,聲音僵硬地開口,「我只是……受不了……」

  「哦,請別感到內疚,」格林德沃耐心地安慰她,臉上帶著脈脈微笑,眼眸深邃似海,「你有如此天賦,不應當畏懼地站在任何人的身後。」

  光有天賦還不夠,她還必須有足夠堅定的心性,才能成為他的得力助手。這一切,則需要他來親自完成,親自。

  於是格林德沃低聲,仿佛循循善誘,告訴她,「堅強些,我的女孩——別讓任何人能夠輕易打倒你。」

  哦?是嗎?既然如此,那麼將來可別為你說出這句話而感到後悔。

  塞拉靜靜地看著他,面對格林德沃俊朗得如同在發光的微笑,她動了動嘴唇,最終只是低下頭,似乎把他說的每一個字都記在了心裡,輕聲回答,「……我明白了。」

  一頓早餐中的小插曲,卻無意間定下了塞拉·貝克曼在這座塔裡與眾不同的地位。

  每個人都對這個看起來柔弱蒼白的少女投以異樣目光,每一個人都自有不同的打算,可他們每一個人又不得不承認:她實在是一個完美到符合任何苛刻條件的守衛者,下屬。

  家族衰敗,血脈疏遠,身負重罪,不見天光。被首領所救,被呵護,被重用,以往所有的深埋的自卑與心底發芽的怨恨都漸漸被灌溉成長,與此同時還有被刻意所灌輸的不容於世的信仰……沒人會忽視她注視著蓋勒特·格林德沃的眼神,而之前所有的條件加起來都比不上這一個:她愛慕著他,全身心的,顯而易見。

  若想讓一個人歸附於你,首先要讓她被所有人所孤立,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然後再對她伸出手,微笑,贊同,安撫,一起行走。雖然手段惡毒至極,但事實證明,這卓有成效。

  蛇,【親愛的,你的表情告訴我,那個人類最後大概會死得很慘】

  塞拉微微一笑。

  作者有話要說:

  HP篇算女主新手村任務,所以篇幅不會很長,主要給你們適應下文風,看合不合胃口再決定追不追文。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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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HP 5

  在前十五年,塞拉·波爾·貝克曼作為一個啞炮,從未系統學習過魔法,沒有人教導她該如何引導出魔力,但現在自然不同了。

  她的天賦史無前例,得到了蓋勒特·格林德沃的重視,自然有人將數不盡的魔法資源送到她的手上——畢竟,那位大人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這位年輕而強大的貝克曼小姐,日後將成為他得力手下之一。

  除此之外,她還得到了近乎真正貴族的待遇——漂亮衣服,名貴首飾,禮儀課程,以及各種晚宴邀請……她從未拒絕過來自格林德沃的要求,乖順一如傀儡。而他對此十分滿意。

  而現在,塞拉·貝克曼正翻閱著來自一位「聖徒」的饋贈——《死靈書》,大馬士革阿蔔杜勒著作。這本書完成於八世紀,傳承中多有散佚,能看到這完整的一本已經極為難得,算得上無價之寶。但為了討好格林德沃,他小心翼翼地將孤本呈獻了上來,而格林德沃只是饒有興味地翻閱了一遍,就丟給了塞拉。

  這是一本講述了中古詛咒,罕見的黑魔法以及更危險儀式的書,對於格林德沃這樣的黑巫師來說應該算得上無價之寶。他曾經的確是一位極其優秀的甚至痴迷於黑魔法的巫師,可自從建立了「聖徒」,當魔法造詣追求和手中的權杖相碰撞……他就開始改變了。

  【他有一根不錯的魔杖,】塞拉懶洋洋地撐著自己的面頰,邊翻著書邊說道,【可惜,如今他的心思並沒有全然放在上面】

  蛇似乎明白了她想說的話,嘶嘶不懷好意地笑了,【噢親愛的塞拉,你是在可惜你現在的主人,還是在可惜那根接骨木魔杖?】

  她可以使用無杖魔法的事聖徒皆知。蛇根本不懷疑她此刻說的話是一種深刻的諷刺。

  【聽說斬殺上一任主人,才能完全得到老魔杖的承認,】塞拉輕聲笑,【多麼誘人的力量……令人難以抗拒,而且危險致命】

  【就像你一樣】蛇細細的尾巴尖曖昧地在她的手背畫著圈,激起一陣陣瘙癢。

  外面天色開始逐漸明亮起來,晨光熹微透過窗子灑落,照亮了她的半邊側臉。

  她經常徹夜不息苦讀書籍練習魔法,在他們都安於沉睡有所放松的時刻,她很少合上眼。

  天賦是一個很難得的東西,也許罕見,但總會被人所超越。而努力……唯有天賦加上後天努力,以及一些小小的手段,才能走上那至高巔峰之位,無人可比。她深深明白這一點。

  專心於某一件事的塞拉,才是最迷人的,最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它的珍寶。

  蛇嘶嘶地吐了吐猩紅的細舌尖,黃豆大的無機質瞳孔一動不動地注視著正垂目翻閱書本的少女。嘖,如此美麗,卻有著世間最強大的力量,而她永遠都不會明白她的潛力是多麼可怕,現在甚至沒有達到她巔峰時期的十分之一。

  【有趣,】塞拉翻閱到其中一頁,忽然停了下來,盯著裡面寫的一段話,幽藍色的眼珠裡漸漸泛出一種奇異的光,【這裡面記載了如此多的禁術,而最危險的一個,卻被人刻意模糊】

  蛇瞥了一眼,尾巴動了動。

  【試試剛剛學會的魔法,】蛇興味盎然,它對一切充滿破壞性的力量都極感興趣,【它叫什麼來著……閃回咒?】

  【對佚散太久的書籍無用,】塞拉遺憾地嘆了口氣,【也許等我更加強大一些,學會了時間魔法】

  【嘖】對於少女用平淡至極語氣說出來的存於世間最可怕的魔法,蛇報以贊嘆,【時間——回溯過去,預知未來,逆轉生死……從來沒有人可以掌控它,除了上帝】

  【既然我能來到這裡,變成一個完全不同的人——】塞拉微微一笑,【這世上,就沒有什麼不可能。】

  蛇動了動尾巴,有些心癢癢。還是這樣……她還是這樣的人,不管時間過去了多久,經歷了多少難以想像的過去,總有一些東西就像刻在了骨子裡,輕易無法被抹去。

  【你的魔力在瘋狂成長,】蛇有些幸災樂禍,【你也瞧見了那個人類的眼神】

  又驕傲,又警惕。

  相處了一周以來,他當然明白這個少女對他抱著什麼樣的心思。說實話蓋勒特·格林德沃很享受來自於她愛慕渴望的眼神,充分滿足了他身為男性的自尊心。可另一方面她成長得實在太快了,快得出乎意料,每一天她都能學到新東西並在幾天內熟練地掌握它。她的潛力似乎深得看不到盡頭,更可怕的是她還非常努力——比你要聰明,還比你要勤苦,這樣的人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幾乎可以想像——而蓋勒特·格林德沃,能依仗的只不過是她如今的一點愛慕。

  但人都是多變的,她今天還用這樣的眼神注視著他,明天呢,後天呢,一年以後呢?

  當她逐漸變得比他更要強大,她的眼中有了更為廣闊的天空,不再拘泥於這一座陰森潮濕的塔內,甚至當她遇見了比他還要俊美出色的人……

  她還會乖乖當他的下屬,傀儡,為他所用嗎?

  【當然不會,】塞拉慢條斯理地合上書本,微笑著注視著鏡子裡的美麗少女,蒼白嘴唇朝兩邊揚起,幽藍色的瞳孔深不見底,【所以,我會繼續『愛慕』著他,而他……則會一如既往『寵愛』著我。】

  【他沒得選擇。】

  【他既然接受了我,打著這樣的主意,】塞拉點了點自己的嘴唇,沒有血色的指尖和淡色豐唇映襯在一起,有一種陰郁詭譎的蠱惑力,【那麼……就得接受我的全部。】

  【包括……他很不喜歡的那一面。】

  執著,寡淡,內心埋藏著無人發覺的火種。一旦被一人所點燃,之後就是瘋狂的燎原。

  【嘖】蛇吐了吐蛇信子,提醒她,【來得真准時】

  沉穩的腳步聲接近,接著門被敲響了。

  「貝克曼小姐,」熟悉的刻板聲音,「請隨我下樓用餐。」

  只是一秒鐘,對鏡微笑的少女迅速恢復成陰郁蒼白寡言的模樣。她緩緩站起身,只不過一周時間她就掌握了大部分時常會用到的禮節。她打開門,冷淡地對海因裡希點了點頭,對方也輕輕頷首,轉身走了下去。

  他們之間,從來無多余的話可說。不過都是那個人的得力助手,唯一的區別就是分工不同而已。

  大廳裡仍然是長長的桌子,坐滿了人,只有格林德沃身旁的第二個位置空了出來——這是屬於塞拉·波爾·貝克曼的椅子,每個聖徒都知曉這一點。在這個以實力說話的地方,她無疑擁有著無法反駁的說服力。

  原本這應該是一個很普通的早餐時間,卻因為格林德沃身旁的人而變得不同。

  塞拉一眨不眨地盯著站在格林德沃身邊的女人——很美,金發碧眼,肌膚雪白身材豐滿,戴著蕾絲無邊帽穿著墨綠色收腰長裙,化著很艷麗的妝容。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大開的衣領裡幾乎要蹦出來的兩團沉甸甸的東西,幾乎閃花了人的眼。深秋的天氣她戴著手套拿著一柄小扇子遮住自己的半張臉,笑意妍妍地和格林德沃輕聲說這話。看見她進來了,輕飄飄地瞥了她一眼,頓了頓,微微笑了一笑,聲音仿佛淌著蜜——

  「瞧瞧,這是哪裡來的小美人兒?——蓋勒特,這是你的新寵嗎?」

  塞拉臉色蒼白地站在原地,面無表情,手指卻忍耐地攥緊了衣擺。

  她看見那個陌生並且討厭的女人的手臂輕輕擱在了他的肩膀上,而他沒有揮開——他為什麼不?格林德沃一向不喜歡別人的碰觸,為什麼她是例外?她究竟是誰?!

  格林德沃面帶微笑,就像面對一個自遠方而來的老友,可舉手投足之間那種曖昧的親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輕輕拍了拍女人的手背,然後溫柔而紳士地向對方介紹彼此的身份,「這是塞拉,可愛的姑娘,我最得力的手下。塞拉,見見曼德森夫人,一位優雅迷人的伯爵夫人。」

  女人掩嘴低笑,胸前不停晃動。

  塞拉深深吸了一口氣,即使她放在格林德沃肩上的手礙眼到她恨不得立刻用魔法削掉,可她到底明白這時候不能拆台,他會厭惡她,覺得她不懂事,不守禮節,不再寵愛她——她深深壓下胸中亂竄的抑郁和殺意,面上漸漸變得平靜,冷淡地出聲,「日安,曼德森夫人。」

  就像別人說的,塞拉·貝克曼每一天都有所收獲,而這段時間下來她已不再是那個什麼都不懂毫無依靠的女孩兒。她愛慕格林德沃沒錯,可如今也學會了怎麼去隱藏很多情緒。更何況,格林德沃這樣的人,身邊有一兩個女人,實在再正常不過。

  「原來你就是鼎鼎大名貝克曼家的長女,」曼德森輕笑,深邃迷人的綠眼睛裡意味不明,「我說魔法部怎麼找都找不到,就像是忽然消失在了魔法界……原來在你這裡——嘖,親愛的蓋勒特,我該怎麼說你才好,難道你忘了貝克曼家的慘案了嗎?」

  塞拉猛然抬起眼,慘痛往事被觸及,她神色有一瞬間變得極為可怕,卻又硬生生壓了下去,只是臉色慘白得不忍直視。

  格林德沃目露憐惜,卻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舉動,只是輕輕說了一句,「好了,曼德森,坐下來用餐吧,待會兒我帶你出去走走,你不是最喜歡獨角獸嗎?正好,前幾天海因裡希剛剛受到了一頭幼年獨角獸,非常漂亮——」

  曼德森眯了眯眼,「如果我們不是認識了這麼久,我可就輕易被你所蠱惑了,蓋勒特,你慣常會這麼引誘漂亮女人——」

  「噢不,您知道,我一向很挑食——」

  他們在說什麼塞拉已經聽不清了,她的耳朵裡嗡嗡作響,一種不算陌生的情緒一陣又一陣從胸腹裡湧上來。她的指尖輕微顫抖,幾乎是用盡全力才能勉強吞咽下那股瘋狂的毀滅欲望——

  他們怎麼能這麼親密?就像是看不見她還站在這裡,目中無人地調情?他明明知道她對他……對他……他很清楚,可仍然在別的女人面前這樣冷落她,刺激她,輕視她的存在……他明明稱她為「甜心」,「寶藏」,讓她誤以為她就是他最珍視的那個人,他不能這麼做……憑什麼那個女人能博得他的歡心?只因為她是個麻瓜界的伯爵夫人,她有著常人難及的財富和爵位?!

  她知道格林德沃一向放浪不羈,他視世俗與無物,他不在乎別人看他的眼光,他欣賞那些擁有迷人特質的人,不論男女。可他喜歡的那些,她也能做到啊。

  她以後也會擁有這些東西——她遲早都能得到!

  而如果她有了和那個女人一樣的地位和聲望……那麼他的眼裡就只會有她一個人了吧?

  只要她足夠美麗,強大,聲名在外,無可匹敵——那麼就不會再有人能爭得過她了吧?

  在你對我露出那樣溫柔疼惜的目光之後,那雙迷人的藍眼睛又怎麼能轉而看向其他人呢?

  ——忍耐,等待,才能收獲最甜美的果實。這可是格林德沃親自教會她的道理。

  她會慢慢學會的。她一向學得快。

  塞拉的神色重新變得平靜,甚至隱隱帶著罕見的微笑。她默不作聲地在第二把椅子上坐了下來,低頭開始用餐,姿態優雅,幾乎無可挑剔。

  將伯爵夫人挑逗得不停咯咯笑的男人沒有等到任何異常反應,終於忍不住朝這裡看了一眼,面上還帶著笑,嘴角卻悄然沉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塞拉.貝克曼其實是個偏執狂加重度控制欲患者。大魔王裡的大魔王。敢試探她的人要倒大霉。所以……還不給作者收藏一波與愛的留言嗎?∼


第7章 HP 6

  1910年的歐洲風起雲湧。

  這一年大不列顛國王、印度皇帝愛德華七世於白金漢宮突然死於肺炎,其子威爾士親王喬治——後稱作國王喬治五世繼位。麻瓜界政權跌宕起伏,魔法界近來也人心惶惶。

  蓋勒特·格林德沃得到了接骨木魔杖,並在德國建立起了紐蒙迦德堡壘和效命於自己的組織「聖徒」,他一舉在勢力範圍內推翻了《國際巫師聯合會保密法》,並試圖用自己的力量和旗下勢力領導巫師界的革命——事實證明,他的確實現了自己的部分初衷,而與此同時也犯下了累累罪行。

  蓋勒特·格林德沃不是第一個崇尚黑魔法的巫師,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可他卻是最大張旗鼓的一個,他對力量的追求讓所有手下都開始效仿這種風氣,造就了一批赫赫有名的黑巫師,而其中最為強大的,則是一位神秘的女人,沒有人知道她的名字,而見過她長相的人也大多死在了她的手下,他們只用滿懷驚恐的語氣稱呼她為「The  Dark  Phoenix」,黑鳳凰。

  她擅長巫師們幾乎已知的一切黑魔法,這其中還包括很多中古禁術,以及惡毒的詛咒。她不喜歡折磨戰敗者來浪費時間,從來都是一擊致命,冷漠殘酷。她從不對敵人發善心,甚至對同僚也如此,敢於議論嘲諷她甚至奮起反擊的人,她降以十倍的可怕懲罰。她很少留活口,只要她所出現的地方,必定屍橫遍野。她所造成的恐懼和陰影更甚於那位聖徒的首領。

  至少,蓋勒特·格林德沃雖然是一位出色的黑巫師,可他並非純粹的冷血殺手。而她不同——她強大無匹,蒼白冷漠,忠心耿耿地執行著格林德沃的命令,甚至將這種執行力更升了一級——她猶如病毒瘟疫般在歐洲蔓延,所到之處皆被死亡陰影覆蓋。

  蓋勒特·格林德沃以本身的人格魅力和實力征服眾人,而她則以絕對強大的力量和雷霆手腕讓人只能匍匐在她腳下瑟瑟發抖,不敢生有二心。相比而言,被眾人所排斥過的黑魔法都不算什麼——恐懼皆來自人心,而她成功地把自己的名聲如詛咒散播,日復一日,甚至逐漸蓋過了那位德國的黑魔王。

  聖徒裡自然有人不滿她逾矩的舉動,在這幾年中這種反對聲浪逐漸彙聚成了另一種力量——他們甚至慢慢拋卻了往日的隔閡,以菲利克斯·福特為首,自發組織在了一起來抵抗來自黑鳳凰的恐懼,而其余的……除了蓋勒特·格林德沃最忠心的下屬,皆臣服於她的冷酷統治之下。

  聖徒的步伐早已越出了德國界限,邁向歐洲,逐漸開始占領大洋彼岸的不列顛群島。這遭到了英國巫師的奮力抵抗,其中有一位聲名卓越的白巫師逐漸崛起,對魔法卓有研究,也頗具手腕和心計,居然讓聖徒鐵蹄般的步伐在此險遭滑鐵盧,第一次出現了慘重傷亡。

  這一役似乎有些挫傷了某些主戰派的信心,組織裡一些主和派開始步步逼近——

  長長的餐桌上坐滿了人,蓋勒特·格林德沃坐在最上方的位置,而他的左手邊坐著菲利克斯·福特,右手邊則坐著塞拉·貝克曼,一個主和,一個主戰。

  每次到了這個集會的日子,場面就會變得格外火熱——主戰主和之間的爭吵從未停止。

  格林德沃撐著臉頰懶洋洋地掃視著下面人的臉。菲利克斯面沉如水,手指繃得青白,幾乎要失去了平日裡的風度。他旁邊坐著的全部都是他的支持者——或者更准確而言,黑鳳凰的反對者。

  他們大多都是貴族純血統出身,有著難以磨滅的高高在上的自尊和榮耀,不會容許一個試圖玷污他們權柄的英國和德國的混血踩在他們頭上,而且她才不到二十歲——二十歲!巫師的生命比一般人要更為漫長,誰知道她能活多久,她是一個極其出色的黑巫師,有的是違背自然規律延長壽命的禁術!

  菲利克斯想要接受阿布思鄧布利多投來的停戰協議,他認為巫師的血是極其珍貴的,一滴都不能浪費,而因為這場侵略戰爭死去了不計其數的巫師,其中還包括很多純血!貴族最不缺少的就是巧言善辯的金舌頭,長桌左邊的人神情傲慢不斷強調停戰帶來的種種好處以及這些年來聖徒所作出的犧牲,反觀右邊,卻是一片沉默。

  看上去就像是他們的獨角戲。尷尬而且可笑。

  每到這個日子,為了保持貴族榮耀,菲利克斯他們總會穿上代表著自己家族的華麗衣袍,光鮮體面。而右邊……一排手下整齊而沉默地站著,他們全部穿著漆黑的長袍,沒有任何裝飾,烏鴉鴉佇立著一片,沒有人開口說哪怕一句話,氣勢卻壓迫得對面連聲音都不自覺放低了。

  格林德沃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菲利克斯,輕輕側過頭,目光落到了坐在他右手邊的女人身上。

  三年過去,最初那種青澀和稚嫩早就從她臉上褪去。塞拉·波爾·貝克曼,那個被無數人成為「黑鳳凰」,她的名字就代表了統治和死亡的女人——她的美麗比從前更甚,臉色蒼白如死,一雙鈷藍色的眼睛幽深看不見底,沒有血色的嘴唇輕輕閉著,她的臉上有一種近乎厭世的冷漠,讓她看上去陰郁並且極難接近。哪怕被她的余光輕輕一掃,那股冷意的戰栗就會從骨髓裡泛了出來。

  多麼漂亮的戰利品——他親自見證了她所有的成長,將她變成了如今的模樣,強大如同一柄舉世利劍,甚至超越了他。

  格林德沃近乎是著迷地凝視著她的臉。

  就像他預料的那樣,利劍往往容易傷及己身。他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也曾試圖將這種危險掐死在萌芽之中——可惜她成長的速度遠遠超出預測,她的魔力,她的心智,她的經驗……他確信她仍然愛慕著他,仍然願意聽他的命令,為他衝鋒陷陣——這幾年她就是這麼做的。可和以前不同的是,他再也無法輕易從她那雙迷人深邃的眼睛裡窺測出她的思緒——她變得更美麗,更沉默,也更危險。

  從很久之前開始,他就再也不敢像推出曼德森夫人那樣試探她——這些年來,他身邊來來去去過不少人,她也從來沒有任何逾矩的舉動,可每一個得到過他歡心的人不久後都會死去,以各種名義——直到現在,他身邊空無一人,只有她。

  瞧他無意中帶回來一個什麼,狡猾冷酷的頭狼?她還領導著忠心耿耿唯她是從的群狼。

  那群人無一不是能力強大以一當十的狠角色,大多數是家族裡不受重視飽受欺凌的私生子,或者流落街頭卻身懷技藝的麻瓜。在挑人這方面她的確極具天賦,幼年悲慘的遭遇讓她對人心有著極為苛刻的定義,她完美再現了當初他施展在她身上的那一套:將人置於最絕望的境地,然後親手將他們從沼澤中救起,他們會自己毫不猶豫地將忠誠雙手奉上。

  更別提,她是這樣年輕,美麗,優雅,冷漠。對他們這樣的人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她的勢力漸漸滲透了整個聖徒,時間越久他就越發感到了手中權杖的動搖。不是沒有考慮過根除了她,可這勢必會讓聖徒大傷元氣,失去最精銳的戰力,從此無法和那個人帶領的組織所抗衡。時局錯綜復雜牽一發而動全身,即使他痛下決心要剜去自己的右臂也得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布置,更何況……

  他舍不得。

  男人對愛慕自己的女人總是多了一份包容,而這個女人是他親手提拔上來的,就像父親和情人一樣見證了她最青澀最懵懂的歲月,看著她一路腥風血雨地走來,曾經柔軟的心變得堅硬,怯懦的眼睛變得幽冷而深不見底。他因此而自豪,目光漸漸不能從她身上移開,旁的男人女人幾乎再不能引起他的注意,他逐漸為她而目眩神迷。

  可他是蓋勒特·格林德沃,他狂放不羈而驕傲自得,他喜歡的東西從來都會自己送上門來,慣不會放下自尊去求取。即使是這個在他心中占據了特殊地位的女人,他也不會為此而低頭。

  可這幾年來,她似乎逐漸把那份愛慕藏得更深了,只在極少的機會能讓他窺出一二。她似乎因為早年他那段風流歲月而變得有些灰心,不再輕易展露那種特別的眼神,她的目光慢慢從他的身上移到了更遠的地方,不再以各種借口接近他,她蓬勃的野心開始迅速生長蔓延,與此同時則是蓋勒特·格林德沃在她心中分量的減輕。

  他開始有些不滿了。她手裡的權杖皆是來自於他,他隨時可以決定收回——即使要付出一些代價,可如果能重新換來她渴望的眼神,他仍然覺得很值。

  權勢是個容易讓人上癮的東西,可他已經得到過而且開始厭倦,不再像當初那樣握緊權柄不放松絲毫。多少個夜晚他在無人陪伴的寂寞中度過,年紀越大,就越想有一個對他全心全意的人可以一步不離地在他身邊。他見識過形形□□的人,男人,女人,漂亮的,內心豐富的,過盡千帆,如今也終於產生了願意安定下來的心思。

  但看樣子……他的塞拉卻恰恰相反呢。

  格林德沃輕輕笑了一聲。

  永無止境的討論還沒有停止,菲利克斯那邊一位長者的大放厥詞似乎終於惹怒了塞拉的手下,有一個人忍不住站了出來,眼中湧動著怒意,剛要開口說什麼,就被塞拉一個手勢給止退——

  「菲利克斯,」她的面色是久不見天日的蒼白,總給人一種骨子裡泛出來的陰冷感。她的聲音總是淡淡的,毫無年輕姑娘的活潑生氣,低冷而死寂,「管好你的狗。不然,我來親手替你管教。」

  「你——」長者臉色漲得通紅,可一觸及到她輕瞥過來的那雙幽深的眼神,腦海裡翻過無數她對待敵人和冒犯過她的同僚時那些可怕手段,他硬生生的忍了回去,目光極其怨毒。

  菲利克斯臉色也很難看,他一直和塞拉作對,可很少能討得了好,對方站穩腳跟後更是屢屢打壓他的氏族,他心中早就恨不得把對方千刀萬剮,只是一直提醒自己忍耐再忍耐,此刻見她如此毫不忌諱地侮辱族裡的長輩,他胸腔起起伏伏,終於還是咬著牙齒回了一句,「……你還不是聖徒的首領,不要做得太過分!」

  此話一出,不少人都把目光移到了座首的那位身上。

  就連塞拉也頓了一頓,轉過頭去。

  蓋勒特·格林德沃面對眾人異樣的眼神,面色變也未變,他輕輕側過臉,注視著塞拉幽深的眼睛,挑眉,聲音溫柔而低沉,「很好……原來你們還知道我才是聖徒的首領。」

  菲利克斯面上有些掛不住。塞拉依舊表情冷漠。

  聖徒近些年來組織勢力分割眾所周知,格林德沃雖然頭領位置逐漸有些坐不穩,卻沒有偏幫任何一派的意思。二人不是不明白他這番用意為何,無非是此消彼長的制衡手段罷了,半年裡塞拉有壓住菲利克斯一派的態勢,作為主和派的代表人物他自然不信她對那個位置沒有想法,菲利克斯一派暗恨格林德沃居然對此也毫無作為,任由塞拉的勢力瘋狂生長——美色誤人,首領他根本就是被這個惡毒的女人蒙蔽了眼睛!

  毒蛇一旦開始長牙,反咬一口可真能讓人痛得撕心裂肺。

  菲利克斯很早就試過很多手段,刺殺,下毒,策反……可迄今為止她還好好地坐在這裡,可就證明了這個女人一開始心思就深不可測。偏偏她那幫手下渾身幾乎毫無弱點,他找不到突破口,又因為格林德沃若有若無的庇護,居然讓她一路成長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再難將她掐死!

  最近因為戰爭的關系,菲利克斯還不敢做得太過,聖徒聲勢漸大,雖然他私心將這個女人恨不得千刀萬剮,但到底不是個目光短淺的人。聖徒目前還需要她——一個能完全運用無杖魔法的黑巫師,這個名聲能讓很多人望而怯步,甚至不戰而退。

  菲利克斯咬了咬牙,在一片死寂中,硬下心來,開口,「首領,這次阿布思鄧布利多投來的停戰協議……」

  「戰爭沒有停止,」塞拉冰冷的聲音打斷了他,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可以清晰地聽出來她那平緩語調裡對權勢的野心,對軟弱之人的輕蔑冷漠,「聖徒自有偉大使命,當征服足下所有人民和土地,從不因別有用心之人而歪曲信仰,也不因夾著尾巴的狼狗而止步不前。」

  「你——」菲利克斯終於忍不住拍桌而起,頭上青筋暴起,「無禮!簡直無禮!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你把首領放在了哪裡?!你想用巫師的命來填補你無底洞的野心,你想利用我們所有人來完成你戰爭機器的使命?!我告訴你!你這是妄想!你根本不會成功!——」

  往日二人對上總少不了冷嘲熱諷,但這卻是菲利克斯第一次如此撕破臉皮。塞拉眸光悄然一沉,眼睛微微眯起——

  一只溫熱的手按在了她放在桌下的手背上。

  塞拉微微一頓,側過頭看著格林德沃,沉默半晌,終究還是選擇了忍耐。

  「嘖,我忠誠的菲利克斯,何必如此氣惱呢?」格林德沃低沉的聲音總能激起很多人的情緒,也能安撫很多人,眼見對方不斷深深吸氣最終平靜了下來,他微微一笑,藍色的眼眸深邃明亮,「你們都是我最得力的手下,何必在這個關鍵時刻起不必要的爭吵呢?——這對我們每一個人都無益處。內鬥會讓最強大的團體也走向消亡。」

  菲利克斯惱恨地朝塞拉削了一眼,嘴中回答道,「……抱歉,是我失態了。」

  格林德沃滿意地微微頷首,然後轉過頭來,看向塞拉,眼裡似乎漫有溫柔笑意,「塞拉,我的姑娘,你現在如此有主見,這很好,我由衷地為你高興。」

  放在以前塞拉會為他的一句誇贊而暗自高興幾天。可幾年過去她早就把天真與不必要的期待磨光了,這番似是而非的話沒有讓她的心動搖分毫,她已不是曾經軟弱可欺的貝克曼小姐,她是黑鳳凰,如今最強大的黑巫師,聖徒實際上的掌權者,她很快就不必再聽任何人的命令。任何人。

  這一天不會太久。

  於是塞拉微微垂下了眼,很輕的開口,「我很抱歉,蓋勒特。」

  是蓋勒特而並非首領。

  格林德沃目光悄然變幻,他沉默了一會兒,繼而看向眾人,威嚴重新回歸到了他的身上。

  「今天就到此為止。」他不顧菲利克斯的眼神,遣散了聖徒眾人,在塞拉剛剛要起身離開的剎那,又加了一句,「……塞拉,你,留下。」

  菲利克斯一頓,握緊了拳頭,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裡。

  所有人都迅速走出了這裡,海因裡希最後一個出門,為他們關上了大門。

  「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了,」格林德沃微微一笑,「我有話對你說,我親愛的姑娘。」

  塞拉抬眼看著對方,目光幽冷無波。

  蛇,【噢,我最期待的部分終於來了~】

  塞拉,【我也是】

  【目前絕望值30/100】

  作者有話要說:

  The  Dark  Phoenix,以及她的對頭菲利克斯,來自作者取名懶癌晚期的惡趣味2333。

  PS:資料裡格林德沃是一個很有才華,並且很有吸引力的巫師,他迷人的個性和「快樂狂放」的性格讓他和許多人一樣感受到了黑魔法的吸引力。他骨子裡很高傲但是外表和禮儀都風度翩翩。我不知道你們心中的第一代大魔王是什麼樣的,我只能寫出我心裡的那個,眾口難調,如果你不喜歡我筆下的格林德沃,輕噴~

  故事為主,直播為輔,本質還是看劇情,彈幕只是輕松氣氛的調劑。所以直播裡的時間和真實世界的時間有偏差我就不多贅述,比例大概是1:50。因為每一篇女主都是成長型待在裡世界的時間會很多,節省篇幅我就省去了時間差的bug概念,在此說明。但是和我上一篇快穿不一樣的是,女主「本我」一直沒變,會有自己的內心描寫而不是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


第8章 HP 7

  大廳裡,蒼白陰冷的女人和英俊燦爛如朝陽的男人相視而立,美如畫卷。

  「塞拉,」格林德沃首先打破了這種難捱的沉默。他緩緩走近,伸出手撫摸上對方月光般的長發,用情人間的溫柔和曖昧,低聲告訴她,「……你想要聖徒,是嗎?」

  他沒有忽視對方在他接觸到的一瞬間輕輕皺起的眉,眼裡的藍色愈發深邃。

  這樣毫不掩飾的話語讓塞拉頓了頓,然後抬起了頭。

  咫尺的距離,她那雙幽藍色的瞳孔越發讓人感到炫目,如同萬米深海下流動著晶瑩光芒的寶石。她的情緒變得更加內斂不易為人察覺,即使他這樣的試探都沒能讓她有絲毫動容——

  「聖徒?」

  她輕輕開口,嗓音有些低啞,似乎是在重復詢問,「你覺得,他們如今的樣子,還配得起』聖徒『的稱呼嗎?」

  她低低的,冷漠而堅硬地回答,「不——只不過是一群膽小貪婪之徒,安於一時的和平而忘記我們生而被賦予的使命。他們是再令人惡心不過的投機者。」

  「那麼我呢?」格林德沃笑得溫柔燦爛,「在你眼中,我又是什麼模樣呢?」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中似乎飽含期待。

  那曾經是她最希望看到的目光。

  而如今,許多人都會對她投以這樣的眼神——她早已不覺得稀奇。

  「蓋勒特,」塞拉凝視他英俊的臉龐,這個人似乎從她們相識的開始到如今,他的模樣都沒有再改變過。巫師的壽命比普通人長很多,他們相比一般人有更多的時間和可能去作出一番偉大的事業,就像曾經的蓋勒特·格林德沃——但現在,他也終於是變了。

  他曾有一個強悍迷人的靈魂,對實力和信仰的追求讓他的目光變得專注,以前的格林德沃會為了一個改良的黑魔法而不眠不休一個星期,會為了收服一個可信的人才而高興到舉行一場晚宴,會對她露出飽含贊賞和警惕的深邃目光……可瞧瞧現在,他幾乎已然失去了對她的吸引力。

  他開始追求和平了,真可笑——聖徒的首領,長老魔杖的擁有者,最強大的黑巫師之一,一心想要改革魔法界的英雄人物——如今變得如此理想主義,耽於情愛,甚至忘記了他曾經說過的豪言壯語——「為了更偉大的利益。」

  他甚至開始現在想要把她變得和自己一樣。一樣優柔寡斷,不思進取。

  「你拯救了我,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沒有之一。」她輕聲回答他,看著對方因為她的話而展露笑容,渾身都洋溢著愉悅因子,她繼續道,「……可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格林德沃笑容僵住。他的臉慢慢沉了下來,面無表情地看了她許久,終於還是嘆了口氣。

  「我以為,你是愛慕著我的,塞拉。」

  塞拉輕輕一笑。

  她的微笑實在過於罕見,一年來不得見過兩次,因此顯得格外珍貴美麗,可格林德沃一點也沒有為此而感到欣喜——他看出來了,這個笑容充滿了嘲諷。

  「我愛慕著你,蓋勒特,」她誠實地說出她內心的想法,「並且現在一直愛慕著你。」

  格林德沃譏諷地笑了笑,「但是——?」

  「但是,人是會變的,」塞拉冷漠地接話,「在以前,你的眼中唯有力量和權杖,那才是我為你著迷的地方。曾經我的眼裡只有你一個,而你把我當做揮之即來呼之即去的小寵物,你從不把我真正放在心上,甚至用那些肮髒的妓-女來羞辱我對你的愛意,你寧願和那種貨色調情做-愛也不願接受我——」

  她的眼中是赤果果的恥辱和冰冷。格林德沃張了張嘴想反駁,卻沒有話來反駁她。

  為了驗證她的忠誠,他的確做過很多讓人不齒的事,這是事實。

  「三年了,難道你還指望著能因此繼續消磨我對你的感情嗎?」

  「你變得如此庸俗而無趣。即使我還對你有著些許以往的情誼,也不會因你而停手。」

  她冷酷無情地告訴他,「你以為,這一年來,你放松對聖徒的挾制,就是對我的補償?——一如既往,你從未試圖了解過我,格林德沃。」

  他定定地凝視著她,嘴角彎成一個苦澀的弧度。

  「我並非不在意你,塞拉,」他的聲音低啞,「我明白我的驕傲最終會傷害你……可我無法控制自己,我想要知道,到了最後……你是否會和其他人一樣,最終離開我的身邊。」

  他對戰爭和權利感到了厭倦,反而對幾年前撿回來的小姑娘日益投入了更多關注。說實話,她不如他以前所交往過的那些女人們一樣,充滿了高情商的調情技巧,樂意對他敞開身體和擁抱,甚至因為過度痴迷而甘願奉獻她們的一切,尊嚴,財富,領土,愛情……而塞拉·波克曼,是如此的深情而無情。

  她對力量極致的追求,對權利無限膨脹的野心,和旁人無法阻止的那種堅定專注……就和他年輕時候一模一樣。那是蓋勒特·格林德沃最光輝的一段歲月,他怎麼可能會不欣賞和愛慕擁有這種相似特質的人呢?

  可她從未對他與其他女人在一起作出任何反應,她表現得如同全然不在意,他根本無法把握她的內心究竟是否藏著對他的感情,他不敢首先開口打破這份曖昧。他選擇了試探。

  而事實證明,這個決定成為他一生中犯過的最大的錯誤之一:他親手將她越推越遠。

  她說得對:蓋勒特·格林德沃太驕傲自負,他從沒有真正試圖去了解過對方,最終失去了她,以及手中的權杖。

  他是一個快樂而狂放的人,他對遠大的目標向來都抱有三分鐘的熱度,一旦得到很快就會厭倦。可他也明白他是真的想要來自塞拉·貝克曼這份珍貴的情感——即使她早就將它收回。

  他親眼見證過這個曾經蒼白孱弱的少女是怎樣在每個夜晚不眠不休學習練習魔法,她凄慘的童年遭遇讓她對力量的迫切渴求達到了極致。在她每學會一個艱深的黑魔法,就會親自踏足最前戰線,甚至不惜讓敵人和自己的鮮血沾滿全身,在最短的時間裡,熟練掌握了那些可怕的魔法,並順利豎起了無人可動搖的信服力。

  天賦,努力,心機,執行力……這些足以讓她變成一個堅不可摧的信仰首領。

  其實不僅僅是在這半年,兩年前,當她在親自參與的第一場和白巫師交鋒的戰役裡,當她面無表情手指沒有絲毫顫抖地發出那個惡毒的咒語將第一個敵人毫不留情地斬落,甚至當天夜晚沒有阻礙地進入了夢鄉,嘴角還殘留著隱隱微笑……那個時候,他就明白,塞拉·貝克曼,將取代他,成為聖徒以後最強大的頭領。

  他最開始沒有出手干預她的成長,他對人才一向有一種額外的偏愛,更何況她和他是如此相似啊……而到了最後,他即使有心阻止,也無力回天。

  她會有更遠的目標,她身邊會有比他更強大忠誠的追隨者,她絕不會就止步於此。可蓋勒特·格林德沃不甘心,他用盡最後的驕傲,企圖留下她,並說出自己真實的想法。

  毫不意外,她無情地拒絕了他。

  愛慕著他,可那又怎麼樣呢?愛慕,這種情感只不過是一種消耗品,最終都會變成過去式。

  和他預料的一樣,她最終也會離開他的身邊。

  「所以現在呢?」格林德沃輕聲開口,他蔚藍的眼眸深不見底,「你已經擁有了比我更多的權利,我甚至毫不懷疑菲利克斯也會在不久的未來成為你登上王座的墊腳石——到了那個時候,你將怎麼處置我呢,塞拉?」

  他如今的魔法造詣和威信名聲皆不如她,她會如他所想的那樣,一並解決掉他這個隱患嗎?

  塞拉露出冰冷蒼白的微笑。

  他說得如此直接露骨。她當然也會報以十分的誠實。

  「我不會親手殺了你,格林德沃,」她幽藍的眼睛倒映出對方黯淡的臉,她的語氣冷漠,仿佛是在通知他,「我會留著你,占有你,囚禁你,永遠把你放在我的身邊……這樣,才能時時刻刻提醒著我——一個失去野心,耽於和平,甚至開始渴求別人信任施舍的前首領,最終會可悲到什麼地步。」

  蓋勒特·格林德沃似乎已經預料到了這個結局,他苦笑了一聲,「我該感謝你的仁慈嗎?」

  「不必。」她冷酷地回答,「我從不需要你的感謝,以前是,未來也是。」

  留著你的感謝和感情,一輩子待在你最愛的紐蒙迦德吧,我親愛的蓋勒特·格林德沃。

  她自有遠大前程和未來去征服,在如今她的眼中,他不過就是一個錯誤示範,除此之外毫無價值。

  作者有話要說:

  下篇完結HP。雖然我私心裡很喜歡第一代黑魔王……可恕我直言就我所查閱的資料和腦補來看他絕非良配。

  有時間你們也可以維基一波2333。

  魔王痴迷的是塞拉如今和他相似的無情和專注,塞拉愛慕的是她人生的自我救贖而非魔王。這一波渣女  VS  渣男。完勝。

  預告:下一個世界是《魔戒》前前傳。我大精靈王瑟瑟美顏盛世不服來戰!!!


第9章 HP 8

  戈德裡克山谷,這是一個不寂靜的夜晚,往日安寧的夜幕下,如今卻聚集了許多人。

  山谷建立著一個村子,其廣場中央有一個標志性的建築物,是一座高高豎起的戰爭紀念碑,像一柄利劍穿透蒼穹。對面教堂上的彩繪玻璃被月光映襯,放射出有如珠寶般的光輝,照亮了整個夜空。

  這座紀念碑就如同一道分界線,以此為嶺將截然不同立場的兩派人物分隔。右邊是英國魔法界最近聲名鵲起的白巫師阿布思鄧布利多,左邊則是德國聖徒組織的代表性人物塞拉·貝克曼,首領蓋勒特格林德沃,以及菲利克斯福特。沉沉的對峙中,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

  有趣的是,作為首領,格林德沃卻站在了黑鳳凰的身後,這令對面所有巫師都吃了一驚。

  鄧布利多雖然年輕,卻有著相當敏銳的政治覺察力。他是一個赤褐色頭發,有著高鼻梁和湛藍色眼睛的青年,穿著深紫色的長袍,面容端正,在一眾巫師裡顯得氣質突出。他看著對面黑壓壓的人群,因為施加了聲音洪亮的魔法,他的話語劃破黑暗,傳到了對面所有人的耳中——

  「好久不見,蓋勒特。」

  然後他才微轉目光,定在中央一看就是真正頭領的女人身上,略略放低了聲音,「初次見面,久仰大名,黑鳳凰小姐。」

  這是白巫師們第一次看到傳說中那個為歐洲都蒙上一層陰影的人物——出乎意料的年輕,而且美麗,這令很多人都感到了不可思議。

  面容蒼白冷漠的女人微微眯起眼,她側過臉,意味不明地輕聲說了一句,「我不知道,原來……你們還是舊識,蓋勒特。」

  格林德沃扯了扯嘴角,他看著對面的白巫師,心中嘆了口氣,嘴裡卻說道,「我們因為對魔法的興趣而相識,可惜最終發現觀念並不相合,很遺憾,結局是我們反目成仇。」

  他故意遺漏了最重要的部分,鄧布利多妹妹的死亡才是促使他們分道揚鑣的根本原因,但這一點塞拉還是不要知道更好。

  他很明白,即使她的心中關於蓋勒特格林德沃的分量越來越輕,到如今她可怕的控制欲也不會允許他的過去,現在,和未來與任何一個曖昧角色扯上關系。即便阿利安娜已經死亡多時,而她死亡的原因正是由於鄧布利多和他的關系使得白巫師忽略了自己的妹妹,她承受不住力量爆發而亡。

  只不過格林德沃低估了塞拉的敏銳。她從白巫師對話的先後順序和眼神裡察覺到了異常。

  「僅僅是因為觀念不合嗎,蓋勒特?」她注視著身邊的金發男人,神情平靜。

  「還會有什麼呢,親愛的塞拉?」格林德沃神態優雅得幾乎無可挑剔,他卓然優越的風度吸引了對面很多目光投注,包括那位白巫師,可他似乎並不以為意,嘴角揚起一個微笑,「畢竟,我和他僅僅認識了兩個月而已。」

  他攤開手,「你瞧,我將老魔杖和聖徒都交與了你,你還有什麼值得懷疑我的地方呢?」

  什麼?!對面的眾人一愣,鄧布利多眼神猛然銳利了起來,「蓋勒特,你怎麼會——」

  塞拉在心中冷笑,她不得不說,果然是蓋勒特格林德沃,歷經權勢和力量洗禮的黑魔王,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具有動搖人心的力量。明明是她奪過了他手裡的魔杖和權柄,然而事實從他口中說出來,含義就全然變質。不愧是她曾經愛慕過的男人,即便他失勢,也不會放過任何給她找麻煩的機會。

  他成功地將塞拉貝克曼變成了一個更大的靶子,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她一個人身上。

  這件事,是連菲利克斯都不知道的,此刻在戰場上才聽聞消息,他臉色都變了,立刻轉過頭看著塞拉,目光中的陰冷和憤怒幾乎化為實質,「你居然敢!——」

  多麼成功的臨陣挑撥,黑魔王的心思可見一斑的深沉。

  面對同伴的指責,塞拉面色動也不動,只是緩緩露出了一個罕見的,充滿冰冷意味的微笑。

  「我喜歡你,格林德沃。」她的聲音很平緩,卻飽含某種令人恐懼的力量,「這就是為什麼,我只會留下你的原因。」

  什麼意思?!

  就連鄧布利多都沒有第一時間揣測出她這句話的真正含義。然而她沒有做出進一步解釋,只是拿出了一根魔杖,舉起,讓所有人都看見了它的模樣——

  15英寸長,上面尖細底端圓潤,中間呈現不規則的凸起狀,整體看上去非常精致優雅,近處的人都能感受到它從內而外散發出的充沛魔力。

  這就是所有巫師都想要得到的三大死亡聖器之一,傳說中是一根可以使主人戰無不勝的魔杖,決鬥時可施展出極大的法力,並且持有者可以很容易的施出大威力的魔法。

  當然,也是一根極度無情,而且危險的魔杖。它認可的不是主人,而是力量。據說只有殺掉它的主人才能完全繼承其力量,因此每一個接任了它的巫師,無一例外都活不到壽終正寢的結局。

  「你們想得到它嗎?」塞拉展示著這根魔杖,微笑著告訴眾人,仿佛在訴說一個秘密,「它的主人……此刻可就在我的身邊。」

  格林德沃臉色微變。他毫不懷疑這就是來自塞拉的報復,對於他剛才所說的話。因為她根本沒有動用魔杖的必要,黑白巫師都知道她是一個極其出色的無杖魔法的掌控者。

  白巫師那邊產生了一陣騷動,似乎發生了一些意見不合的爭論,這令鄧布利多都不得不皺起眉,試圖讓受到力量蠱惑的同伴暫時安靜下去。

  而這邊,意料之內,也發生了同樣的情況。

  「你怎麼會拿到老魔杖?!」菲利克斯厲聲質問,他的目光中甚至無法再掩蓋對格林德沃的不滿,「你到底都做了什麼?!這麼重要的事情你居然隱瞞了所有人,難道你不怕——」

  太吵了。塞拉心想。不僅毫無作用,並且滿心都是對她的仇恨和對權勢的渴望。這樣的人,她為什麼要繼續留著呢?她已經開始看厭他那些跳梁小醜般的把戲了,現在面對那些白巫師,他更是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如果不是菲利克斯這樣的蠢貨一直試圖阻斷她前進的路,而她那時手中的權杖握得尚不夠穩……

  可如今不同了。

  「海因裡希,」她輕聲呼喚了一個名字。

  格林德沃頓時就是一愣,立刻轉頭朝身旁信賴的副手看去——

  「我很抱歉,格林德沃先生,」面容刻板的青年沒什麼語氣波動地說著,然後拿出了魔杖,像是某種行動前的命令,「——就是現在。」

  「啊——!」

  猝不及防,菲利克斯那邊的所有人身上都騰起一股火焰,來得毫無准備,瞬間就吞噬了他們。這種火焰燃燒的光芒是青黑色的,一看就是黑暗魔法的產物,它氣勢洶洶,沉重而充滿了戾氣,一經燃燒根本無法停止,幾乎沒過幾秒鐘就把一個完整的人化成了灰燼,白骨都不曾留下。

  鄧布利多等人嘩然一驚,完全沒料到黑白兩派還沒交手,對方就先產生了內鬥,而且用閃電般地速度解決了對頭。這可是聖徒內部的巫師啊,即使意見不合可對外他們依然處於同一陣線。但那個女人沒有根本絲毫憐憫之心——就在戰場一觸即發的前夕,用如此殘酷可怕的方式,毫不猶豫地處決了沒有服從她的人。

  他終於肯相信蓋勒特再不是真正掌權的那個人。他雖然高傲自負,痴迷於力量的追求,可內心裡仍然存在著一些理想主義,他並非全然的冷血殺手,他做不到眨也不眨地剿滅同一個組織以內的人,即使他們觀念相左。

  鄧布利多注視著對面響起的慘叫詛咒,可那個女人面色絲毫未動,她異鬼般幽藍色的眼睛裡倒映不出任何能夠和人類相關的情感,她冷漠地看著菲利克斯一行人化為灰燼,蒼白的唇邊甚至隱隱揚起了一絲微笑。

  這場火焰中的盛大葬禮,是為她登上黃金王座最好的祝賀。

  她淋漓盡致地詮釋了殺雞儆猴的定義。

  塞拉轉過頭,對面色緊繃的格林德沃微微一笑,輕聲開口,道,「你以為……和菲利克斯這樣的廢物聯手,就能在這裡成功暗算我嗎?」

  格林德沃緩緩抬起頭,看著她,一語未發。

  「你太天真了,親愛的,」她第一次用這樣親密的語氣和他說話,然而那雙誘人嘴唇裡吐露的全然不是他想聽的話語,「和菲利克斯合作……你該是多麼絕望,才能做出如此愚蠢的決定啊——」

  「就連曾經你最忠誠的下屬,都無法再繼續聲稱贊同你的意見——戰爭一經開始,就不會有停下的那一天,而你居然傾向於求和與改革?——你全然遺忘了聖徒創立的初衷。」

  她對旁邊沉默的海因裡希微微一笑,幽藍色的目光中沉浮著蠱惑般的光芒,「干得漂亮,海因裡希,你用你的誠意掙得了我身邊的位置。」

  青年微微頷首,垂下了眼睛,避開格林德沃投來的眼神。

  「不要責怪他,」塞拉將一切盡收眼底,「他只是認清了形勢,作出了更正確的選擇而已。」

  格林德沃扯了扯嘴角,面容隱隱苦澀,「我知道……是我識人不清。」

  他在嘲諷自己當初一時惻隱之心救下了塞拉,導致了今天這樣慘烈的境況。

  她當然聽得出來,可她沒有因此生氣,她甚至微微湊近了他,在他耳邊輕聲開口,「那個出色的巫師……告訴我,你想要我怎麼處理他呢?」

  格林德沃有些心灰意冷,他側過頭去遠離了她的氣息,語氣冷漠,「那不關我的事。」

  果然還是那個蓋勒特格林德沃。塞拉收回笑容,讓海因裡希帶人將他禁錮住,這才轉過頭來,對著那邊沉默的人群微微一笑,舉起了老魔杖——

  啪!

  沒有任何猶豫,她親手折斷了魔杖,然後毫不在意地丟在一旁,任由突然竄起的黑色火焰將斷成兩截的魔杖燒了個干淨。

  人群嘩然大驚。她卻面無表情。

  ——只有弱者,才會被這樣的魔杖所引誘。而她,不需要臣服於除她以外的虛偽忠誠。

  「好了,不該存在的東西,都處理干淨了。」她說,面容在火光的倒映下陰冷縹緲得如同鬼魂,「聖徒……只需要一個首領,這就夠了。」

  鄧布利多看著那個黑袍女人的臉,忽然就遍體生寒,心中不可自制地產生了巨大的恐懼——

  他,真的能夠阻止黑鳳凰嗎?一個連格林德沃都無法匹敵的對手?

  而在對面,即使目睹了曾經的同伴在身旁被活生生燒死,她連同她那群手下,呼吸都沒有絲毫阻滯,面容如同得逞的惡鬼。

  塞拉轉過頭來,目光直直地和鄧布利多對上,讓他心中一悸,幾乎忍不住要側臉避開她的眼神。

  聽說鄧布利多對待巫師和麻瓜一視同仁。塞拉想起人們對白巫師的評價和贊賞,有趣地微微揚起唇角:你瞧,蓋勒特,我可是如此的愛你啊,我又怎麼忍心殺死你曾經的親愛的伙伴,讓你孤獨傷心呢?

  既然你們是舊識,那麼多年重逢後的老友,如果能夠獲得相同的結局,不是更完美,更眾望所歸嗎?

  懲罰一個人,死亡從來都是最仁慈的一種。她當然不會選擇這樣圓滿的結局來為後世的歷史作碑文。

  塞拉緩緩抬起眼,微微一笑,蒼白的嘴唇輕聲吐露出冷酷無情的命令。

  「逆我者……」

  「一個不留。」

  殺!

  【絕望值10/100】

  作者有話要說:

  好吧我高估了我自己一章是寫不完HP了,下章繼續= =。

  不好的消息……我存稿用完辣-。-要恢復隔日更了,沒更新女魔頭我就肯定更扮演那篇去了。有其他情況我會提前說明。最後記得收藏我的文文和專欄喲~麼麼你們~


第10章 HP 9

  一場黑與白的較量,在以往寂靜安寧的山谷裡展開。

  無數顏色各異的魔法如煙花般在半空炸開,如同昭示一場盛大晚宴的開幕,每一秒都有人倒下發出慘厲的呼嚎,每一刻都有巫師的生命因為戰爭而消失,流下珍貴的血液。而在無數魔法光輝的映射中,兩道目光直直地碰撞到了一起,像鋒銳的刀尖刺入堅厚的石頭,迸濺出零星火花。

  「阿布思鄧布利多,」面色蒼白的女人饒有興味地念出這個曾經以一己之力讓聖徒險遭滑鐵盧的年輕巫師,幽藍色的眼睛在夜色下如同燃燒的鬼火,兼具灼熱和冰冷,盯著他,嘴唇緩緩揚起,「你認為,就憑你們這些人,也能阻斷聖徒行使旨意的腳步?」

  面對這個即使比他年幼許多卻無人敢小覷的黑巫師,鄧布利多額頭上緩緩滲出冷汗,他面色絲毫不動,手指握緊魔杖,提高了聲音,仿佛在給同伴予以莫大的鼓舞,「是的,因為我們沒有其他選擇——如果我們輸了,所有巫師——毫無疑問——都會淪為你殘暴統治下的犧牲品,到了最後,甚至你最忠誠的下屬,心中也會充滿對你的恐懼和憎恨。」

  說完這句話,他似乎從同伴投來的贊賞眼神之中得到了些許信心,他的目光更為明亮,「而即使我們死了,這一場我們慘敗——只要暴君的信仰有一個人無法認同,到了最後都會產生無畏的反抗,而反抗一旦燃燒則會永久燎原,我堅信這一點——」

  「嗯——不錯的演說,我幾乎都要被你感化了,」塞拉漫不經心地揮動了一下手指,瞬間一個仿佛不要命般衝上前來面色猙獰的巫師頓了頓,慘叫一聲,全身都委頓下去,他的骨頭在一秒內被抽光了,整個人仿佛都只融化成了一具慘白皮囊。而她似乎對此習以為常,一眼都不曾投去,眼神愈發幽冷,語氣平淡至極,「可惜……一個殘存的生命,既無奢華排場,也無精巧伎倆,在死時,也只能體會到劣等的反抗——」

  她輕輕揚起衣袖,瞬間一片白巫師慘叫著倒了下去。她看著青年發白的臉,聲音平緩而冷淡,「你應該學會一個早就明白的真理——」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所有手段都只不過是巨人腳下的螻蟻而已。」

  鄧布利多忽然就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他立刻高聲開口,企圖召回陷入混戰中的同伴,「撤退!立刻撤退——」

  可是已經太晚了——

  拖了足夠的時間去准備一個盛大的魔法,穿著黑色長袍的女人緩緩抬起雙手,無形的熱度隨著她的動作急速開始上升,她身旁的眾人紛紛後退拉開足夠的距離,然後抬起頭,用仰慕而恐懼的眼神注視著眼前堪稱夢幻般的畫面——

  在她的手掌之間,青黑色的火焰迅速躥高,然後融合到了一起,慢慢上升到半空中,扭曲燃燒,漸漸形成了一個熟悉的形態——尖喙,鳥首,其上有三根弧度優雅火焰組成的長羽,脖子細長而優雅,揮打著巨大的熊熊燃燒的雙翼,三根羽毛拖長在身後,仰頭,發出一聲充滿嘹亮的銳鳴。

  這就是格林德沃曾經送給她的那本《死靈書》中,記載的最可怕的魔法之一。

  隔著這麼遠,都能感受到那恐怖的炙熱氣息。鄧布利多看著全身發黑的火焰鳥,震驚地喃喃,「黑鳳凰……」

  這已經不僅僅是黑魔法的範疇,這是禁術!中古傳說裡從地獄裡召喚出來的可怕魔法,只有與魔鬼結盟的人才可能使用出這個魔法,他根本不會懷疑它的威力!

  「撤退!」鄧布利多厲聲高喊,同時魔杖一揮幾乎用盡全力布下一個護盾,「快撤退!——」

  「戰爭總有犧牲的,」塞拉近乎喃喃地輕聲說,然後目光一凝,看著山谷裡戰成一團的敵人和自己人,手微微合起,說出最後的指令,「去——」

  黑色的鳳凰揚首鳴叫,倏然揮動翅膀躍入漆黑的蒼穹,火光劃破了黑暗和寂靜,在空中卻留不下半點火星。它是純粹黑暗魔法的造物,但凡心中有一絲純善和光明的人都無法使它成形,它的存在即是為了毀滅,它不會放過目之所及處的任何人,包括她的屬下——

  黑鳳凰飛到了足夠的高度,它拍打著一雙巨大的火焰之翼,看著下面的人群,輕輕張嘴——

  呼——火焰如同瀑布般從高空流瀉而下,瞬間傾滿了山谷裡的人,人群發出耳不忍聞的凄厲慘叫聲,直接被火焰所噴射到的一秒之內化為灰燼連枯骨都沒有留下,而沒有躲開被身旁人沾到零星火花的人身上也立刻開始燃燒,任何術法都不能將其撲滅,在他瘋狂的嚎叫與翻滾中越燒越猛,直到燃盡了最後一絲生命力才緩緩熄滅——

  眼前的這幕人間慘劇,比任何傳說裡的怪物都要令人心生恐懼。

  塞拉看著白巫師眼中流露出的畏懼和退意,她微微一笑,蒼白嘴唇吐露出毫不留情的命令,「繼續。」

  黑色鳳凰再次張開那充滿了死亡氣息的嘴,一道道黑色火焰噴出,所到之處化為灰燼,沒有任何護盾可以有效地防御它,很快白巫師那邊幾乎就被屠戮了個干淨,最後只剩下孤零零幾位,其中就包括阿布思鄧布利多。

  而這邊,穿著黑色長袍的人群卻沒有一個人說話,他們都面色平靜地注視著這一場慘案發生,無人開口求情,仿佛習以為常。

  塞拉抬起眼,看著形容狼狽的青年,含著若有若無的微笑,再次輕聲問道,「那麼現在,你口若懸河的資本又在哪裡?」

  幾乎耗盡了魔力的白巫師青年低聲咳了咳,他的嗓子似乎被濃煙熏壞,聲音有些嘶啞,卻沒有像別人那樣低著頭不敢直視她的雙眼瑟瑟發抖,而是挺直了脊背,他仍然盡力保持著面色的鎮定,「你不會成功的……沒有任何一個暴君,最終能夠成功地利用恐懼來一統人心。」

  「我不需要長久統治,」塞拉微微一笑,「我,只需要你們的絕望和恐懼。」

  她最後瞥了一眼狼狽的巫師,然後轉過頭去,毫不猶豫地結束了這場戰役,「帶走他——把他一起關到紐蒙迦德裡去。」

  「是。」海因裡希低下頭,恭敬地回答。

  「至於你,我親愛的蓋勒特——」塞拉走近金發男人,伸出手想要握住他的下巴,對方微微側過頭試圖躲避,卻被她強硬地掰回正臉,下頷傳來讓人難以忍受的劇痛,格林德沃面色扭曲地抬起眼,正對上女人幽藍的瞳孔,裡面全然都是讓他心驚的冷酷和惡意,偏偏她嘴唇裡吐露出的話語卻充滿了憐愛——

  「你不是很喜歡那座塔嗎,它可是我們一起生活過的地方啊,多少回憶都留在那兒……」塞拉湊近他的臉,溫熱的呼吸和他的相交融,宛如親密無間,喃喃,「既然你說過,我是你最珍貴的寶藏,你愛我勝過權杖,那麼……」

  她冰冷的吻輕輕落在他的額心,一瞬而過,然而那股寒意卻在剎那滲透到了骨子裡,連同她魔鬼般輕柔的嗓音,「——就在那裡,帶著對我的美好回憶,享受你接下來漫長的余生吧,我的愛。」

  格林德沃抬眼望著她,對方的睫毛長而且濃密,低垂的時候看上去如同小鹿般柔軟無害,可誰知她的心卻比最堅硬的石頭還要硬,比最深的海洋還要冰冷呢?她的愛如此短暫,廉價,冷酷,連一絲舊情都不會給予。

  蓋勒特格林德沃熱愛自由,將他一輩子關在紐蒙迦德,會令他比死還要難受。

  「你會遭受詛咒的,塞拉,」格林德沃笑著對她說,他看上去很平靜,眼神甚至十分溫柔,注視她如同注視他心愛的情人,「有一天,你會像我一樣遭到信任之人的背叛,淪落到比我還可憐的結局,相信我,你一定會的……」

  他微笑著告訴她,「我是多麼愛你啊……我們,可是如此相似的一類人。」

  「謝謝你的祝福,」塞拉松開手指,語氣冷淡,「可惜……我從不信任任何人。」

  「再見,蓋勒特。」

  她看著格林德沃沒有掙扎,任由下屬被帶了下去。她站在原地很久,似乎在思考著什麼,直到第一束天光劃破黑暗,東方初亮,晨光漸醒。

  塞拉終於回過神來,她抬起眼,漫不經心地開口,「噢對了,差點忘記了——來人,將海因裡希一起帶走。」

  什麼?!男人一愣,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你——」

  「你瞧,既然蓋勒特都如此好心地給我提了醒,我怎麼會辜負他對我的心意呢——不管他對你是否懷著仇恨和報復,」塞拉面色平淡,似乎只是在談論一件小事,望著遠方的熹微,輕聲道,「你能背叛他,總有一天,也能背叛我。而我,從不留背叛之人在身邊。」

  一縷淡薄的晨光穿破雲層,照耀到了她的臉龐上,她的側臉蒼白到近乎透明,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脆弱的美感,奇異地與她冰冷氣質相符,而她聲音輕得如同鬼魂縹緲——

  「你說呢,海因裡希?」

  年輕人閉上眼睛,渾身如墜冰窖。

  【絕望值:0/100】

  ……

  ……

  1913年,蓋勒特格林德沃下台,聖徒易主,「黑鳳凰」塞拉·貝克曼接任首領。

  1914年,英國魔法界被聖徒攻陷,此一役中英國巫師死傷慘重,魔法部部長不得不率剩余眾巫師投降,臣服於聖徒統治之下。

  1918年,歐洲半數以上國家的巫師都歸降聖徒,其余則組成反抗軍轉入地下各自作戰。

  1920年,「黑鳳凰」親自出馬,僅半個月就屠殺大部分反抗軍人馬,反抗軍陷入空前絕望的境地。

  1921年,反抗軍盡數被殲滅。

  1922年,歐洲各國魔法部統一辭令,現任部長全部自願退任,由聖徒所派遣的新人接任職位。

  1923年,塞拉·貝克曼成為歐洲魔法界統一的唯一公認領導人,無人敢直接呼喚她的真名,皆稱她為「不可說之人」,或「歐洲陰影」。

  1987年,塞拉·貝克曼死於全身器官衰竭,臨死前仍緊握權杖,無人可將其分離。

  塞拉·貝克曼,統治歐洲魔法界六十余年,是當仁不讓的第一黑巫師與強硬派。在位期間但凡與她政見不合的人,皆不得善終。她的手上沾染了數不清的鮮血,屍骨和血池累累在她的王座之下。即使死後她依然余威尤存,百年內聽聞其名者皆心驚膽戰。她是史上最為臭名昭著的黑巫師,政客及統治者,但同樣不可否認的是,她的野心也促使歐洲魔法界逐漸完成了融合,加速歷史統一的大趨勢進程。

  後世評價她:她是創造神因看不慣人類的貪欲而賜下的惡。她代替洪水來執行了毀滅。

  THE END

  作者有話要說:

  不行,強迫症的我不寫完根本睡不著。所以還是搞定這一篇再隔日更吧。第一個世界完結撒花花~

  下篇指環王的世界,

  鑒於魔戒的世界觀不是一般的復雜,篇幅應該會比較長,女主依然不改搞事本質。我盡量貼近原著不ooc。

  爽文我們看看心裡舒坦舒坦就行了。千萬不要效仿教壞小孩紙,女主她的做法是不對的!!生活中的我們一定要善良善良善良!!好了母上讓我去背八榮八恥了。後天見。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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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聖戰 1

  在絕望值被清空的一瞬間,塞拉的意識就從身體裡被抽回,她看著眼前的一片漆黑,頓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

  【這是什麼意思?任務這就是完成了?】

  蛇油滑的聲音在黑暗中回蕩,【噢小天使~你做得很好,甚至超越我的預料——是的,任務完成了,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太簡單了】塞拉的聲音漫不經心,【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輕易完成】就像是另有所圖。

  【噢?】蛇嘶嘶吐了吐舌頭,語調裡帶了點誘惑的意味,【我應該期待你做出一個解釋?】

  【這就是你所說的絕境?】塞拉語含嘲諷,【貝克曼小姐,原本就是一個巫師,並且在我寄生之前,就已經覺醒了魔力,她對無杖魔法的領悟能力天生就優越於其他平庸之輩,她缺少的只是一點心機和手段,我不過是如虎添翼的角色而已——這算得上什麼挑戰?無趣】

  蛇似乎是笑了,【噢塞拉,我親愛的塞拉,要知道,這可只是第一個任務啊——接下來只會越來越難喲】

  【是嗎】塞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倒是發現了一個問題——】

  【名聲越盛,絕望值越低,這個我能理解,這代表著關注我的人在增多,我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洗脫罪惡』】她加重了語氣,明顯是在嘲諷這個系統機制意圖不純,【可為什麼,格林德沃對貝克曼的感情越深,絕望值會下降得更快?你倒是說說,難道愛情也能成為贖罪的一部分?】

  【當然了,親愛的,】蛇的尾巴緩緩摩挲,【好感,崇拜,仰慕,愛……人類的情感可是一種很強大的力量,它總是能出乎意料地用猶如迅猛洪水般的速度改變你的境況,如果你獲得了那個世界中一個強者的感情,得到他的栽培和呵護,你的成長總是更加順利……不是嗎?】

  【聽上去像是一個不錯的捷徑】塞拉說,【可惜……我寧願成為那個強者,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嘖。蛇耐人尋味地笑了,【當然,當然了,親愛的。你所選的道路最初會無比艱難,可一旦成功了……你的進度會比任何宿主增加得都要快,我相信你的能力】

  它纏緊了她的手腕,嘶嘶開口,【要最後看一眼『你』的結局嗎】它指的是貝克曼。

  【不了】塞拉冷漠地回答,【不過就是個玩膩了的世界而已】

  【啊哈】蛇笑了,【你把每個裡世界都當成一場挑戰游戲而非真實存在……這很好,我想都不用我提醒你,你已然摸透了在這裡更好地生存下去的訣竅】

  【他們是不是真的,和我又有什麼關系?】塞拉輕聲說,【我看上去,像那種善良而富有同情心的人嗎?】

  【你當然不是】蛇領悟地點點頭,她就是拔嗶無情而已,沒什麼大不了,【所以……我這就把你送到下一個世界。親愛的,我要提前提醒你——這一個世界,和上一個完全不同——】

  【你要面對的,可不僅僅是來自人類的威脅】

  塞拉微笑,【噢,不如讓我們再次面對鐵血刀光——】

  機械的系統聲響起——

  【任務開始發放,背景資料准備中——】

  【下載完成,請寄主及時查看】

  【准備投往裡世界】

  【投放完成】

  【所處世界編號:02;人物:塞拉·荒谷;絕望值100/100】

  【祝你好運】

  ……

  ……

  【第一紀元,「精靈之地」多瑞亞斯受到魔苟斯的半獸人攻擊,所有辛達精靈為了守護家園應戰。雙方皆死傷慘重。不久之後,由於精靈內部分裂,內憂外患之下,多瑞亞斯堡壘被迫被拋棄,並在此後著名的「憤怒之戰」中被全然摧毀成為廢墟】

  【……貝爾蘭毀滅,辛達精靈與諾多族撤退至林頓。主神維拉邀請精靈們前往蒙福之地阿門洲,有的欣然應允,有的拒絕。而其中拒絕者部分東遷最終抵達愛林加侖——後世所稱的巨綠森林,在此建立了廣闊的林地王國,定都阿蒙蘭】

  ……

  ……

  這是一片濃密陰沉的林地,巨大的樹木枝葉反常地茂盛,遮天蔽日,即使是正午的陽光都很難穿透樹葉照射進來。森林裡漂浮著顆粒狀的白色霧氣,潮濕泥土上老樹盤根虯結,像是觸手那樣用力地扎進地下汲取養分。

  這是迷霧山脈以東的巨綠森林,由於矮人的入侵和半獸人的騷擾,居住於此的精靈加強了守衛,很難有異族生物可以由此進入林地王國。這本來是一個如往常一樣陰冷死寂的黃昏,然而一聲聲壓抑的痛苦悶哼卻打破了森林邊緣的安靜。

  一個有著尖細耳朵的美貌女性,她無力地靠在一顆巨樹的主干上,汗水涔涔而下模糊了她的視線。近了看去,她的容貌愈發驚人——很罕見的灰色長發,直達腰際,被汗水浸透貼在白皙到透明的臉頰和脖頸上,令她獨顯出了一份包含脆弱和柔韌的美感。她有一雙藍到發黑的深邃瞳孔,因為包含痛苦掙扎而愈發亮得可怕。她的睫毛是月光般的淡金色,鼻梁秀挺,嘴唇是失血的蒼白,緊緊抿起。即使穿著一身普通的灰色長袍,依然無法掩蓋她遠遠異於人類的容貌和氣質。

  她就是居住在中土的女精靈,身旁還放著彎弓和箭筒,纖細修長的體型本來應該極具敏捷性和爆發力,然而她如今卻陷入了無法言喻的絕境——

  她細長的手指緊緊抓著身下的野草,因為用力而發白。她的肚子高高凸起,不停有鮮血從身下細細流出,在旁邊彙聚成了一灘。

  這是一個亟待生產的女精靈。而且根據她如今慘白的臉色和痛苦的神情來看,顯然生育過程並不算順利。

  ……

  當塞拉降臨到這個世界,恢復意識,從身下傳來一陣劇烈到難以忍受的疼痛時,她立刻就明白過來現在的處境——

  【孕婦?!】她再怎麼樣也沒想到居然是這個身份,心裡的怒氣一點一點升騰,【我連戀愛都沒談過一次,你就跳過牽手接吻結婚做-愛直接讓我當未婚媽媽?!】

  蛇有點心虛,【這個也不是人家能決定的嘛……你還是先想想現在該怎麼辦吧,你好像有點失血過多了親愛的】

  【我能怎麼辦?!】塞拉忍著一陣一陣越來越劇烈的疼痛,【我又沒生過孩子,你倒是說說我該怎麼辦?!嗯?!】

  蛇思考了一下,【嗯……吸氣呼氣再用力?】

  【你最好期待我任務失敗】塞拉陰沉沉地開口,【不然,我復活後一定會找到你】

  蛇,【人家是無辜的……我也沒下過蛋,一般人不都是這麼做的嘛……】

  塞拉沒有力氣說話了,沒有經歷過的人根本無法體會到這種疼痛。人類把痛感分成十二級,而生產則是最高級別的痛苦,並且有不同的階段,她很確信她目前就處於最關鍵的時刻——

  【出來了出來了!】蛇興奮地直搖尾巴,【——快瞧這小唧-唧!你有兒子了!】

  塞拉精疲力竭地癱倒在地上,連大聲喘息的力氣都沒有。好不容易等她緩了過來,勉力睜開眼,略略轉過頭,正好和嬰兒剛剛睜開的眼睛對上——

  一雙純淨透徹的藍眼珠,像是無雲的晴空,陽光下蔚藍的淺海。

  塞拉微微一愣。

  【嘖,這家伙還挺乖】蛇吐了吐舌頭,幸災樂禍,【愣著干什麼,快抱抱你兒子】

  塞拉抿了抿嘴唇,她看了嬰兒幾秒,對方出其的乖巧,不哭也不鬧,全身都是血污,就那樣安靜地回視她,眼中全部都是她的倒影。

  塞拉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慢慢伸出了手,動作僵硬地把嬰兒抱在了懷裡。她從來沒有做過這種動作,毫無經驗,肢體很不協調,當然不會讓嬰兒感到很舒適。可那家伙一點怨言也沒有,乖乖地任她抱著,還自動轉了個頭,朝更深的懷抱蹭去。

  塞拉低下頭看著他,問蛇,【小孩兒都是剛出生就睜開眼嗎?】

  蛇歪著頭,【嘶嘶~我覺得應該不是~】

  塞拉沉默地打量著閉上眼睡過去的嬰兒,目光忽然一凝,頓在小家伙的耳朵上——

  一瞬間,所有注入的系統記憶開始回籠。塞拉眼神渙散了幾秒,立刻變得尖銳無比——

  【精靈?!】她的聲音陰仄仄的,【巫師就算了,這回你讓我變成了精靈,還生了個兒子?】

  蛇嘀咕,【人家不早就提醒過你了嘛~而且精靈有什麼不好,這可是大陸上最美貌的種族,號稱神的寵兒,要什麼有什麼,壽命近乎永恆——】

  【可他們太純潔了】塞拉面無表情,【而我討厭一切具備這個特質的生物,他們通常干淨到讓人憎惡】

  【更何況,】塞拉低頭看了看一閉眼就睡過去的嬰兒,嘴唇抿起,【我不喜歡小孩子,他們就代表了無知和麻煩】

  【那就把他送回到他父親那裡去吧】蛇狡猾地提出建議,【反正……精靈是個繁衍困難的種族,即使他不被所有人期待,他們依然不會拋棄任何一個後裔,不是嗎?】

  ——正好,它也不喜歡小孩兒,而且他會打擾她們的二人世界。它得意地想。

  塞拉看著安靜的小家伙,回想起他注視她的眼神,沉默了幾秒。

  【你說得對】塞拉輕聲回答,【他並不屬於我。他會成為我的累贅】

  蛇抬起頭打量她的眼神,眯了眯眼,【那就好,親愛的,他的父親恰巧就居住在這座森林裡,你生下他,將他送回他父親那裡,已經是仁至義盡——塞拉·荒谷,可不是什麼純潔善良的精靈】

  她皺了皺眉,忍著陣痛彎腰拾撿了一片半人高那麼大的新鮮綠葉,將嬰兒帶到附近的溪流邊粗粗清洗了一遍後用葉子包裹起來,緩緩朝森林深處走去。

  精靈這個種族的確天生就該被敬仰寵愛——他們體質優越,貌美修長,具有很高的智慧和敏捷度。即使是一個剛剛生產完還經歷過失血的女精靈,不過半個小時就已然能緩慢行走。雖然她還能感受到身體深處的痛意,但確認是處於可忍受範圍之內——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她抱著嬰兒就走進了森林。

  她走幾步就低頭看了看。小家伙不愧是精靈後裔,和人類嬰兒的脆弱不一樣,生下來就睜開眼睛辨別出了母親,而且很乖順地沒有給她增添一點麻煩,安靜得讓人心疼。也許是感覺到了走動之間的顛簸,他動了動白嫩的小指頭,無力地抓緊了她胸前的衣服想要握住。這個舉動讓塞拉腳步停了停。

  【你不會是心軟了吧,親愛的?】蛇油滑的聲音。

  塞拉抬起頭,面色平淡無波,【不,我想是原主的感情仍然有影響力。真有趣,是她使自己淪為這樣凄慘的境地,她應該已經做好了一屍兩命的准備,為什麼意識還能這麼強烈?是你搞的鬼?】

  蛇,【嘖,親愛的,你是多麼不信任我啊~我可是你最親近的助手,怎麼會阻止你去完成任務呢?~我想她能夠影響你的原因只有一個,而恰巧也是你不知道的一個——】

  塞拉皺眉。

  【是母愛啊,親愛的塞拉】蛇嘶嘶道,聲音裡有股奇異的蠱惑意味,【——唯有母愛,能使人愈發堅強】

  作者有話要說:

  統一回答前面和後面寶貝們的疑問:是的所有原宿主都是女主。不存在第三者問題。

  沒看過電影和書也不要緊,涉及到的地點和種族我都會解釋,完全不會影響閱讀。當然還是很建議你們去看電影和書,那是難以超越的史詩巨著。


第12章 聖戰 2

  【第一紀元3441年,最後的聯盟之戰結束。巨綠森林損失慘重,歐洛費爾王在此役中逝世,西爾凡精靈大批精壯人馬折損,居住於森林中的精靈只存活下來三分之一。歐洛費爾之子瑟蘭迪爾從其父手中接過權杖,率領手下進行為期七年的抗爭,對抗索倫直到最後一刻】

  【第二紀元1050年,索倫占據多爾戈多,邪惡生物開始在森林裡橫行,瑟蘭迪爾率領手下的人民繼續遷徙,退守森林的東北角。巨綠森林變成幽暗密林】

  ……

  ……

  天漸漸黑了下來,巨綠森林變得愈發陰沉死寂。

  即使是塞拉,身體作為阿瓦瑞精靈,面對這樣一個看上去像生了重病的森林,也會產生生理上的不適感。這裡,對於精靈而言,過於黑暗陰森。

  她懷中的嬰兒似乎也感受到了與眾不同的氣息,更深地朝她懷抱裡挪去,偶爾不安地扭動。

  塞拉低下頭看著他。洗去污濁之後的小精靈天然就有種神賜予般的美貌,他的膚色比母親更白皙,隱隱呈現中珍珠般的瑩潤光澤,嘴唇如同花瓣那樣泛著淡淡的粉色。雖然他只睜開過一次眼睛,他的眸色卻是非常美麗純淨的晴空藍,完美地繼承他母親的眼睛。可他短短的胎毛卻是燦爛的金色,而她是灰發,顯然他的父親血統更加高貴,很有可能帶著梵雅精靈的基因。

  他的父親……塞拉忽然揚了揚嘴角,神色意味不明。

  【你不是說……所有寄主都是無親無故的身份嗎?你怎麼解釋這一個?】

  蛇懶洋洋地甩著尾巴尖,【她的確無親無故呀親愛的,你不是看到了她的記憶嗎?她是孤兒,只不過……】

  它蜜黃色的眼睛瞥了一眼砸吧嘴的小家伙,【你早來了一刻,她原本會因為難產而死,最後是巡邏而來的精靈護衛發現了他,將他帶回他父親身邊喲~】

  塞拉腳步一停,眼睛眯起,【你的意思是,她原本的命運是死亡?】

  蛇嘶嘶道,【當然了,塞拉,死亡就是絕望的一種啊……你看看那位可憐的貝克曼小姐,當你睜開眼的時候,面臨的可是即將被火燒死的困境啊——】

  塞拉扯了扯嘴角,她大概能搞懂這個系統的套路了。無非就是把她寄生在亟死之人的軀殼上。既然是死人,某種程度上來說,的確可以算是「無親無故」。

  可這回明顯情況不同。原主留下了一個血脈。

  【太懦弱了】塞拉輕聲說,【如果當初她選擇拿掉他……那麼她現在能夠活得好好的】她也不至於被投到這樣一個身體上來。原主的身份實在很尷尬。

  是的沒錯。她是一個阿瓦瑞,中洲現存精靈中的「拒絕者」。她的父母在戰爭中先後去世,獨留她一人隨著分支的部隊翻越過迷霧山脈,前前後後又移居了好幾次,最終定居在了這個森林中。

  那個時候,它仍然還被叫做巨綠森林,一同在這裡居住的還有西爾凡精靈和一些辛達精靈。後來辛達精靈中的一位出色的精靈逐漸統一了西爾凡精靈的部落,兩個種族慢慢混居融合,直到黑暗再次侵襲中洲,那位偉大的精靈王率部族對抗邪惡生物後隕落,其子接過王位繼續抗爭,雖然最後戰鬥結束了,但不可避免的,森林仍然受到了污染,新國王帶著子民往森林更深的地方遷徙,只留下極少數的精靈還徘徊在邊緣。

  塞拉·荒谷,就是極少數精靈之一。

  「塞拉」這個名字,在精靈語中的寓意就是荒谷。這可不是個好名字,連同她的身份就更加尷尬了。

  她是個「拒絕者」,原本阿瓦瑞就與辛達精靈之間的關系算不上和諧友愛。更別提,她是個被污染的黑暗精靈。

  想起原主的過往,再聯想到前一個世界……塞拉忽然眯起眼,望向蛇。

  【我怎麼感覺……她們的經歷,有著異曲同工之處呢?】

  塞拉貝克曼,原本沉默而懦弱,卻在飽受侮辱後奮起抗爭,選擇墮入黑暗,將自己和那些曾瞧不起她的人一同徹底燃燒化為灰燼。塞拉·荒谷,精靈中的孤兒,前半生平平無奇,直到有一天她發現自己被黑暗力量所污染,沒有選擇和大部隊一同遷徙,孤獨地駐守在森林邊緣,巧合之下與那個人相遇,又在發現自己身體有異之後毫不猶豫地離去。她原本不會這麼早就死去,只是因為她把污染全部留在了自己體內,身體從內部徹底被拖垮,甚至很有可能一屍兩命。

  她算不上什麼善良的精靈,但大概也是殘存的最後一絲母親的天性,讓她沒有對她的骨肉下狠手,而是獨自一人生下了他。

  這兩個人按理來說應該是截然不同的,可她就是覺得不對勁——如果讓她失去所有記憶被投入到世界中去,她會不會也和她們做相同的選擇?

  她覺得很有可能。人的本性在關鍵時刻總是最容易看清楚的。塞拉貝克曼看上去懦弱無能,可一旦被刺激陷入絕望後心靈很容易被完全扭曲變得無比偏執冷酷,成為和之前完全相反的人;荒谷生而淡漠寡言,沒有精靈天生的善良和超俗,她似乎對孩子的生父也沒有投入特別深的感情,後來更是沒有猶豫地離開了對方,獨自一人流浪。她體質有點特殊,精靈通常只有一年的孕期,她卻足足懷了十幾年,這讓她在途中變得有些束手束腳,她幾次想過拿掉孩子,最終還是沒有下手。

  這是個很矛盾的精靈。她甚至自己也不明白她對這個孩子到底抱有什麼樣的情感,似乎沒有太多期待,也並非是全然的厭惡。

  這樣看來的話……好像事情所有的關鍵轉折點,都發生在她降臨之後呢。

  就像把選擇權交與到了她的手上,並期待選擇結束而產生的後果。

  塞拉其實完全可以生下嬰兒後將他棄之不顧,任由對方被周圍的野獸或者邪惡生物所吃掉,反正他也不是她和心愛之人所孕育出來的結晶,也沒有什麼好顧忌的。可不知道是不是她來早了一刻,她眼看著他從她的血肉裡分離,睜開那雙眼睛,感受到他微弱的心跳聲……她心裡油然而生了一種很奇異的情緒。

  如果真的這麼做了……那麼他也就會變得和她一樣,成為不被父母所期望,被拋棄的那一個了吧?

  畢竟,她還記得,在荒谷離開的時候,他的生父可是全然都不知道她懷上了他的骨肉了呢。

  通常而言,精靈五十歲成熟,一百歲成年,此後得到永生。他們一生只會結一次婚,奉行自由戀愛,並且遵守「婚前不發生性-行為」的准則。而在她的記憶裡,荒谷可沒有和孩子的生父正式結婚,接受所有精靈的祝福。

  【喝多了酒而強迫了王子?】她慢慢翻看著回憶,挑了挑眉,意味深長,【我該說,不愧是阿瓦瑞嗎?】昆迪精靈的後裔分支,眾生萬物之父的首勝兒女的血脈,最優秀的精靈射手一裔。

  蛇嘶嘶地笑了,聽上去似乎有別樣的含義,【如果是你,你會這樣做嗎?】

  塞拉回想了一下對方的容貌,微微一笑,【為什麼不?我可不虧】

  蛇嘖了一聲,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不再接話。

  她慢慢走到了森林的中部,周圍隱隱可以發現生物活動的痕跡。這個種族的身體素質極強,靈敏性首屈一指,目力和聽力都十分出色,很快她就發現了一點不同尋常的動靜。

  她停住了腳步,就在那一瞬間,一支箭破空而來,倏然射入了離她不足兩寸的泥土裡,幾乎是擦著她的鞋尖而過。

  她抬起頭望向東邊一顆巨木的樹枝上,一個身影蹲在那裡,舉弓對准了她,箭頭一絲冷光隱隱綽綽。一個低沉冷靜的聲音傳了出來——

  「止步,拒絕者。」對方從她的發色和眸色上認出了她的身份,嗓音裡很明顯帶著警告成分,「你已經踏入林地王國的土地,沒有准許不許再往前多走一步。」

  不僅僅是他一個人駐守。事實上,塞拉不動聲色地掃視了一圈,至少發現了三個隱藏在樹上的精靈守衛。

  看來果然就像她知道的那樣,近年來因為黑暗勢力再次蠢蠢欲動,幽暗密林的防衛比以前增強了不少。

  不過沒關系,她的目的並不在此。她只是個搬運工而已。

  塞拉展顏一笑,然後舉起雙手,對他們說道,「我不會踏入你們的王國,也無需向你們的國王通報——我只是把這個還給他罷了。」

  對方目光微凝,定睛望去,待看清楚之後,面色就是一變——

  那居然是一個被綠葉包裹的嬰兒!

  精靈族居然有了一個新生兒!

  精靈的繁衍是很困難的,生子會耗費他們大量精力,因此每一個誕生出來的孩子都備受祝福和寵愛,決不允許受到無妄傷害。他立刻放下箭,從樹上輕盈地跳了下來,盯著葉子中睡得正香的孩子,猶豫了一會兒,才低聲開口——

  「這是你的孩子?」

  他神色有些不解——精靈都很愛自己的孩子,用視若珠寶來形容也絕不過分。很明顯孩子是剛出生不久,即使她是個拒絕者,也不會輕易把自己的骨肉送給他人……她是什麼意思?

  「我的孩子?」塞拉重復了一遍這個問題,似笑非笑,「你可以這麼說……不過更准確而言,他有著灰精靈的一半血統。」

  「灰精靈」,「微光中的精靈」,「星光精靈」都是對辛達精靈的不同稱呼。雖然巨綠森林混居著辛達族和西爾凡族,但總體而言辛達精靈的數量並不多,很多已經結婚成家,近幾年也並沒有族人離開森林傳出過結婚生子的消息……守衛者遲疑地看著嬰兒,低聲問,「他……他的父親是誰?」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塞拉的聲音漫不經心,「他應該叫做——」

  「瑟蘭迪爾。」

  眼看著對方一臉凌亂不可置信,塞拉聳了聳肩,將被綠葉包裹的嬰兒輕輕放在柔軟的腐殖質層上,然後退後一步,淡淡道,「我就把他送到這裡了,」頓了頓,她的語氣微微有些波動,「哦對了,如果有人問起來他的名字,你們就說……」

  「萊戈拉斯。」她輕聲道,「他叫萊戈拉斯。」

  精靈語中,寓意綠葉。

  他是一個乖巧聽話而英俊的孩子,生機勃勃如同森林中茁壯成長的小樹。他身份尊貴,會有很光明的未來,而她是被污染的荒谷,和他截然不同。

  她低下眼,目光凝在嬰兒白皙的面龐上,他睡的正香,偶爾咂吧一下嘴,天真無邪,只光看著他就讓人心裡柔軟得無以復加。

  可他不屬於她。

  他的母親殘存的一絲母愛讓她留下了他,也讓她送了命。

  塞拉冰涼的指尖緩緩撫過小家伙柔軟的面頰,輕聲開口——

  「好好的……萊戈拉斯。」

  然後她直起身,毫不猶豫地轉頭離開——

  「站住。」

  守衛者攔下了她,令人過去把嬰兒小心翼翼地抱了回來,他舉起箭,聲音微沉,「我們還沒有確認他的身份,你又是不是他的母親——你暫時不能走。」

  塞拉身形一頓。她淺淺吸了口氣,轉過身看著他,目光微冷,面上似笑非笑,「哦?你要怎麼驗證我的身份呢?」

  她的態度看上去實在不像是嬰兒的母親,甚至不像一個精靈。守衛者皺了皺眉,聲音裡帶上了些許威嚴和警告,「抱歉,拒絕者,我想,你需要和我們走一趟——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們自然會放你自由。」

  「現在——請和我們一起去見國王,由他來決定你是走是留。」

  蛇,【哎呀糟糕了~走不掉了呢~】

  塞拉微微一笑,【和我預料的一樣,瞧,這不就有進入森林的通行證了嗎?】

  蛇訝異,【哦?原來你利用那可憐的小家伙?】

  【我送他回來,當然需要索取報酬,算不上利用】塞拉面色淡淡,【更何況,現在這個身體狀況實在糟糕,在外面流浪可得不到最好的休養——我想,堂堂巨綠森林的精靈王,不會苛待一個剛生產完的孕婦吧?】而且生的孩子還是他的親骨肉。

  蛇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不懷好意是地嘶嘶笑了,【原來是這樣……你想從這裡,開始你的遠大征途?】

  【為什麼不?】塞拉反問,面帶微笑,【食物,武器,金錢,威信,權杖……我要的,這裡都有】

  【那你可得好好想一個靠譜的借口,】蛇摩挲她的手臂,【關於……當初你為什麼要離開,帶著他的孩子——】

  【借口?】塞拉恍然般點點頭,當然了,她的確需要一個完美無缺的理由,【你覺得……『愛情』這個借口,怎麼樣?——現在想起來,這個曾經無比尷尬的身份,卻給了我一個足夠有說服力的理由】

  發現自己受到黑暗力量的污染,為了愛情離開他,卻在途中發現懷孕,掙扎流浪了多年,最終還是因為「愛情」生下了他,卻清楚地知道無法保護好他,不得不忍痛將他送回,繼而想要無聲無息地離去——蛇吐了吐舌尖,意味深長地笑了。

  愛情——的確向來都是一個完美無缺的借口。而人們總會原諒以愛為名而做出瘋狂的舉動。

  他不由得更加期待接下來的發展了。

  作者有話要說:

  阿瓦瑞精靈,Avari,東部精靈或者黑暗精靈,是當時沒有接受神邀請前往阿門洲的精靈的一個部族,有人稱呼他們為「拒絕者」,他們有昆迪精靈的血統。阿瓦瑞至少有6個不同的家族分支,有的仍然稱呼自己為昆迪精靈,其中一些部落後來西遷並與辛達精靈(瑟爹的種族)的一支融合;另外一些翻閱過迷霧山脈到達了貝爾蘭。

  塞拉屬於翻山越嶺的這一分支。

  這一章主要說明很多身世細節。下一章我大瑟瑟就要出場了!!啪啪啪鼓掌!!


第13章 聖戰 3

  幽暗密林,北方最雄偉的森林。

  它從北方的灰色山脈山麓綿延至南方的北河套,並從東方沿安都因河谷到孤山,它被古老的舊林路一分為二。後來,當這條路變得無法使用時,另一條穿越森林的路徑位於舊林路的更北方,叫做精靈小道。

  這條小道是通過幽暗密林的一條鮮為人知的小徑,從西側可以進入密林門,通向精靈王大殿。

  曾經在這一片森林中居住著很多西爾凡精靈,在偉大的歐洛費爾到達此地之前,這裡的精靈多以部落形式混居,如同原始人那樣生活著。直到辛達精靈遷徙至此,逐漸將他們統一,站在同一陣線對抗黑暗勢力。於是最睿智最勇敢的那位辛達精靈被所有族群推舉為王者,正式建立起了林地王國。

  後來在對抗索倫的戰爭中,第一位國王戰死,索倫占據多爾戈多,森林裡的邪惡生物開始橫行,家園一點一點被黑暗侵蝕。國王之子,瑟蘭迪爾不得不退守東北角,並在那裡建造起了地下宮殿。

  塞拉如今跟隨守衛者所走的這條路,就是隱秘的精靈小道,直通精靈大殿。

  看得出來這條道路應該會被清理,但由於邪惡生物加快了蔓延,毒龍葵再次攀爬上了周圍的巨木,遠方隱隱可見霧白色的蜘蛛網。這座森林病得這樣嚴重,他的國王也沒有放棄他,日復一日地駐守在此地,竭力阻止著索倫黑暗勢力的擴張。

  塞拉想起了流浪期間的道聽途說——幽暗密林精靈的軍隊似乎也保護著中州南北之間往來的人類商隊,他們修繕了道路,疏通了河運,讓穿越這座森林成為中土南北之間的捷徑。他甚至和山下長湖鎮的居民做著交易,一舉讓居住在這裡的森林精靈贏得了人類裡的好名聲,使族群過上了更加富足快樂的生活。他們尊稱瑟蘭迪爾為「木精靈偉大的王」。

  諾多精靈的貴族凱蘭崔爾持有著南雅,水之戒;米斯龍德港口首領瑟丹持有著納亞火之戒,瑞文戴爾精靈領主愛隆持有著維雅風之戒——而作為一個唯一沒有精靈之戒的精靈王,幽暗密林的統治者瑟蘭迪爾,近百年來,卻是將族群發展得最迅速的精靈王。

  那麼按理來說,他應該是一位驍勇善戰,值得尊敬卻又懂得靈活變通的優秀統治者。一個國王,一個活了千年的睿智精靈,以一己之力對抗黑暗侵蝕的林地之王,會像之前那個世界的人一樣好對付嗎?

  她回想了一下荒谷的過往,似乎與那位精靈王相處的時間屈指可數,雙方應該也談不上對對方有多麼深刻的感情。如果不是那次醉酒後的意外,她不過就是一位王者漫長生命裡無足輕重的過客而已。

  她印像裡的瑟蘭迪爾可是一個嫉惡如仇的家伙,他的父親因為對抗索倫而戰死,他立刻上任繼續率眾堅持戰爭直到結束,即使折損了大批精靈也絕不屈服——這樣的人,面對一個已經被黑暗力量所侵蝕的精靈,即使她是他骨肉的母親,他會放過她嗎?

  【他可不是格蘭德沃那樣輕易能夠擺平的家伙】蛇嘶嘶道,【你面對的可是整個中土世界最強大最勇敢最神聖的種族之一】

  光從地圖的面積來看,中土世界可比一個歐洲與不列顛群島加起來的版塊要大多了。

  更何況,這裡的神,是真正存在的。這裡的人民相信神跡。

  【聽說精靈很珍惜子嗣】塞拉微笑,【這可是一個再好不過的突破口】

  即使對方對她沒有很深刻的感情,那又如何呢?感情這個東西都是可以培養的,更何況……

  她回想起那個無星無月的夜晚,笑得意味深長。

  那時就已經歷經戰爭和輾轉遷徙的精靈王子,面對一個喝醉了酒任性的女精靈,即使她是個強悍善戰的阿瓦瑞,而他清醒,年輕,強壯——他怎麼可能會制止不住她的胡來舉動呢?

  蛇吐了吐舌尖,蜜黃色的眼睛詭譎莫測,【我想,即使你失憶重來,親愛的塞拉……你依舊會成為情感與理智上不可戰勝之人】

  她是玩弄人心的一把好手,似乎天生就是如此。

  【敢玩弄你情感的那個人,一定會死的很慘吧……】蛇喃喃,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忽然就瑟縮了一下。

  【誰知道呢?】塞拉聲音淡淡的,【如果我重生恢復了記憶,也許我會讓他不得好死,也許我根本就不在乎——既然能重活一次,我為什麼要去為一個完全不相關的人多費心思?】

  【嘖】蛇意味不明地咋舌。

  她瞥了蛇一眼,對於它這種不同尋常的反應,她記在心裡,面上冷漠無波。

  小道逐漸往地面下蔓延,經過一段長長的昏暗的走廊後,面前霍然明朗起來,一個恢弘的地下宮殿展露在眼前——

  這是一個石灰岩洞,幾百年來,殿中的石頭在流水的衝刷下不斷改變形態。在精心雕刻的木質支柱上,精靈們用中空的琥珀制作了油燈,並用黃銅固定,能夠營造出溫暖的光線。洞穴中的光線來自於從綠葉覆蓋的穹頂中穿梭而過的陽光。大殿顯出林地的環境,所有裝飾性的紋飾都是以樹木、枝椏、葉子以及動物為基礎,精靈獨特的美學蘊藏其中。

  他們從前門進入,走廊指引著穿過盤雜的樹根,行進在雕刻過的樹木之間,緩緩上升。所有從身邊走過去的精靈王大殿的侍從都穿著簡潔的服飾,他們腿部包裹著皮革,色彩多半呈現紅酒色。

  在懸空的樓梯旁,密林精靈似乎對這些穿梭在岩石裂縫中的樹根很是喜愛。他們在崖壁上開鑿出了居住的空間。牢房就在這裡,門由青銅制造,沉重並且功能強大,雕刻著繁復精美的花紋。每個細節之間都凸顯了這個種族對美的苛刻定義。

  這個精靈大殿,是建造於地下的石砌森林,擁有雕刻典雅的石柱,額枋與樹枝遙相呼應,巨大的樹根組成了自然交錯的階梯和走廊。可以想像深處一個森林的殿堂,沐浴在陽光中,因為沿石而建,所以沒有對稱性。在這裡,沿著蜿蜒的走道,一切都身處半空之中。這裡算不上極致的華美,卻足夠天然恢弘。

  終於,他們走到了階梯盡頭

  國王的王座就在那裡。

  塞拉抬起頭,燃燒的火光照亮了她的臉。她目光所及,一個高大修長的身影立於那裡。

  她看到了一頭燦爛至極的華美金發,這在精靈中其實並不算多見——那種顏色就像是正午灑落的最盛的陽光,卻因為處於地下而斂去了過於刺目的色澤,令人不自禁想起清晨林間被投影下微醺的光暈。他戴著顏色最燦爛的樹莓編制而成的王冠,映襯得他的皮膚白皙無瑕。弧度精致的眉毛之下是一雙狹長的灰眼,像是被遺忘的冰川下湧動的河流,將所有神秘和色彩都隱藏其中。而她的到來,如同在這冰封的暗流之中打開了一道寧靜的裂口。這個擁有著神賜一樣完美無缺容顏的精靈,他氣度高貴出眾,兼具山川般的沉淵和綠林般的典雅,令人一眼就在無數面目英俊漂亮的精靈中挑出他的存在,他集聚了世界上所有關於華麗美好的詞彙。

  塞拉終於有點明白了所謂「神的寵兒」是什麼定義。面前這個男人很好地詮釋了這個稱謂。

  ——瑟蘭迪爾,精靈語中,寓意「活力之春」。

  嘖。如此說來,即便是遭受之前那樣的痛苦,一想到對方是擁有這樣容貌的男人……聽上去似乎也不算太虧。

  【你對他有興趣?】蛇油滑地問。

  【也許】塞拉回答,聲音仍然沒什麼波動,【他很漂亮,不是嗎?】大概算是她見過的最漂亮完美的造物。

  【他孩子的母親可不是你】蛇警告般地開口。

  【你覺得他會這樣想嗎?】塞拉有趣地笑了,【更何況,目前擺在我們面前的問題可不是這個——】

  守衛者一步步走了上去,然後小心翼翼地將手裡被綠葉包裹的嬰兒呈了上去,低聲說了幾句話。

  然後塞拉就看到那個擁有著金發灰眼的貌美精靈王微微一頓,平靜的面容終於出現了裂縫的痕跡,他先是緩緩低頭凝視了嬰兒幾秒,接著就轉過頭來,居高臨下地看向她。

  「你說……這是我的孩子?」

  他的聲音低沉磁性,還帶著些精靈特有的清朗,咬字發音清晰優雅並且韻味十足,夾雜在一起聽得頭暈目眩,耳朵都要懷了孕。

  只可惜從這句話裡塞拉聽不出什麼格外情緒。他看上去並不像認出了她的模樣。

  塞拉微微思考了幾秒,這個舉動讓他的提問和她的回答之間空出了間隙,氣氛頓時就是一凝,惹得周圍所有精靈都不禁投過來奇異的目光。

  終於,塞拉還是開口了,語氣聽上去沒什麼波動,就像是在敘述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在我的印像裡,我應該只和你一個人同床共枕過,只生下過這一個孩子,所以——」

  「如果我沒弄錯的話,他應該是你的後裔。」吧。

  精靈嘩然——林地之王居然有了自己的孩子?母親還是一位灰發的阿瓦瑞精靈?

  ——難怪這麼多年來國王仍然獨身一人,從沒有與別的女精靈結合的打算。精靈一生只會結一次婚,只有一個伴侶,子嗣艱難。原來他就有了配偶,但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為什麼從沒有聽別人提起過?

  大家都齊齊把目光投向了王座上的男人。

  精靈王凝視她的面容,他似乎在思考著什麼,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開口——

  「你又將如何證明?」

  這就是默認了?!瑟蘭迪爾居然真的和這個阿瓦瑞結合過?!

  那猶如實質性極具壓迫力的目光只換來塞拉展顏一笑,和嬰兒一模一樣的藍色瞳孔裡倒映著精靈王耀眼的眉目,「——我不需要證明。」

  她慢慢開口,帶著一種精靈所沒有的,漫不經心的語調。

  「我不在乎你信不信,你大可以不接受他,或者當做我從沒有存在過——」

  他微微皺眉。她是什麼意思?

  「我只是把他送到他所屬於的地方,除此之外別無所求。」塞拉微笑著注視著他,「如今他安全了,我想,您也可以放我離開這裡了吧,偉大的幽暗密林之王?」

  大殿裡靜得沒有一絲聲音。

  所有精靈都懷疑自己聽錯了——有不要親生孩子的母親嗎?難道這個阿瓦瑞認為小精靈只需要父親的陪伴就夠了?!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法?

  很顯然,那位精靈王也是這樣想的——

  「在我沒有確認他的身份之前——」他的聲音低緩悅耳,帶著輕微到難以被察覺的波動,「——你將不能走出密林,直到找出真相為止。」

  蛇,【哦~我就知道~】

  塞拉想了一會兒,似乎覺得僅憑她一個人也無法打敗所有守衛,她聳了聳肩,「那好吧,希望真相能夠讓你滿意——噢對了,差點忘記了。」

  她抬起眼,藍色眼睛裡帶著謎語般的輕柔笑意,在火光和琥珀的照耀下亮得不可直視,「——萊戈拉斯。」

  她說,「他的名字,是萊戈拉斯·綠葉。」

  她居然為了他取了名?難道她竟然不知道精靈中被命名的含義嗎?

  名字本身就代表了一種歸屬。她到底有什麼目的?

  精靈王微微眯起了眼。

  ——不管她有何目的。這一次,他絕不會讓她再次輕易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科普時間,對魔戒裡的精靈不太了解的寶貝們記得看這裡喲——

  精靈是伊露維塔(托爾金筆下世界之中的上帝,她創造了精靈和人類)的首生兒女。昆迪精靈Quendi是最早誕生的,精靈統稱(你們可以理解為第一批會說話的人類)。精靈擅長詩歌,文學和音樂,永生不死也不會得病,只有火,利刃或極度的悲傷可以殺死精靈。如果他們不想活了也可以等待轉生到阿門洲。後來精靈族群分裂了,就是因為眾維拉(主神)想要號召精靈們西遷到阿門洲和他們一起居住。

  聽從神召喚遷移了的精靈三大宗族統一稱作艾爾達Eldar,沒去成的統一稱作阿瓦瑞「拒絕者」(塞拉所屬的種族)。

  在遷移的精靈中還有更細的分類,是按照抵達阿門洲順序劃分的。

  第一批被稱作梵雅精靈,貌美,白皙,金發,數量最少。最漂亮的一族。

  第二批是原著裡最重要的,諾多精靈,以智慧知識和技藝聞名。「智慧精靈」。

  第三批數量最多,被稱作泰勒瑞,喜愛大海。瑟瑟的祖先。

  所有這些在雙聖樹(光明的來源)還存在的時候到達阿門洲的精靈,統稱「光明精靈」。

  而在前往阿門洲路上迷路的(是的精靈也會迷路- -)被稱作烏曼雅,和之前的阿瓦瑞一起被歸類到「黑暗精靈」,不是因為墮落,只不過因為沒有見過日月誕生之前的光明。

  其中喜愛大海的那批泰勒瑞精靈裡,有一個曾經的王者沒去阿門洲留在了中洲,和一個邁雅(維拉的下屬,算天使級別的,比精靈強,化為人形後就是巫師,比如甘道夫)結合,在中州建立新王國多瑞亞斯,他旗下的那些泰勒瑞精靈到最後就變成辛達精靈(瑟爹的族群,也叫灰精靈,最會唱歌的一族)。

  《魔戒》裡的精靈女王我女神凱蘭崔爾就是妥妥的諾多王族,見過雙聖樹的光明精靈,她的金發承襲了梵雅血統,算是電影裡出現過地位最強高最強的精靈。一個傳奇。

  阿爾玟,電影裡的精靈公主,為愛放棄永生那個,凱蘭崔爾的外孫女。

  萊戈拉斯,精靈王子,辛達精靈。母不詳。

  瑟蘭迪爾,辛達精靈,旗下統治的多是西爾凡精靈(是綠精靈、灰精靈和一部分阿瓦瑞的雜居種族,也被稱作為木精靈,血統並不高貴)。

  《霍比特人》裡面的女精靈陶瑞爾,就是西爾凡精靈。

  精靈是個很復雜的種族,分支太多了不好記。看文的話你們只需要記住我大瑟瑟是辛達精靈,灰精靈,領地是林地王國,在幽暗密林。塞拉是阿瓦瑞精靈,拒絕者,和辛達精靈混居,但二者關系並不算好。

  值得一提的是電影裡那個大BOSS,索倫,魔戒的主人,他原身是個邁雅。炎魔之前也是。而索倫的主人魔苟斯原身是個維拉。我只能說他們神明和天使真會玩,到最後越長越醜……

  明天更扮演不更女魔頭了。我總是食言忍不住跑上來多更……


第14章 聖戰 4

  蛇嘶嘶吐著舌尖,支起三角頭,打量周圍。

  【噢~看來他還是挺照顧你的~】

  意料之內,塞拉被暫時囚禁。不過她沒有被隨意投放到陰暗潮濕的牢房,而是被帶到了一個有著天然光線,周圍被綠葉和琥珀布置得相當溫暖精美的房間中去。

  走之前,精靈甚至點上了蠟燭,加上頭頂落下來的零碎陽光,中央鋪著柔軟被褥的大床,地上的植被綠毯……房間裡有種很溫馨的氣氛。溫馨到根本不像是為了囚犯而准備的。

  【這是你們的新房嗎?】蛇嘲諷。

  塞拉姿態自然地拿起桌子上的果殼看了看,它被雕刻成了杯子的形狀,裡面呈著金黃色的液體,香氣撲鼻。她試著嘗了一口,咂了咂嘴,然後一口氣喝了個干淨。

  這是精靈們很喜歡的一種果釀,但並不好種植,通常只有在節慶日或者戰爭結束後才會被拿出來分享。塞拉可惜地把果殼放回去,然後懶洋洋地躺在足足能睡五個人的大床上,感受著身下柔軟絲滑的觸感,眯起眼睛。

  【精靈還挺會享受生活】她嘆了口氣,【如果現在能刷個微博就更好了】

  蛇吐槽道,【現代文明的通病】

  塞拉把自己埋進了被窩裡,舒服地頭皮都在顫抖,【在你們看來,我所生活的那個世界,其實並不算高級文明,對嗎?】

  至少在她的記憶裡,從沒聽說過有系統這種科技出現。

  蛇不說話了。也許是出於心虛,也許是觸及到了權限之外的問題。

  【你為什麼不擔心我干脆不理會任務,就這麼一直在裡-世界中活下去呢?】塞拉的聲音漫不經心,【在我看來,重生的身體也只是個普通人,生老病死隨時都有意外發生,這麼說的話精靈似乎更適合我呢?】

  蛇歪著頭,蜜黃色豆大的眼睛注視著她,【噢?聽上去似乎是個不錯的想法……只可惜,塞拉你,從不是一個可以就此安分下去的家伙,不是嗎?】

  她是什麼樣的性格它再清楚不過了。她喜歡有挑戰性的目標,並且會不擇手段地追求到它,直到她得到了,開始厭倦了,最終會毫不猶豫地拋棄掉,然後將目光投向下一個受害者。

  不老不死?這其實對她而言並沒有多少吸引力。她要的,只會比這更多。

  【你很了解我,】塞拉似乎在笑,【真想知道創造你的人是什麼樣偉大的存在呢】

  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蛇腹誹。

  精靈是個身體素質很強的種族,不過在經歷了多年流浪和生產後的失血,即使是塞拉也禁不住感受到了疲憊和倦怠。如今接觸到了如此舒適的床,精神和身體的雙重困倦如浪潮襲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對蛇說道,【我先睡一會兒,沒要緊事別吵我。噢,你知道吵醒我的後果】

  蛇,【……】知道知道,它早就知道了。

  它乖乖地趴回手臂上蜷成小小一團,也閉上了眼。

  ……

  在感覺到房間裡面的呼吸歸於平緩之後很久,門輕輕被推開了。

  外面的天色已經逐漸轉暗,房間裡的光線趨於柔和溫暖。然而來者的容顏卻如同蘊有寶石的燦爛光輝,幾乎瞬間將周圍一切點亮。

  瑟蘭迪爾其實並非有意在這個容易引人誤會的時間點來到這裡。他雖然是擁有著近乎永恆生命的精靈,可作為幽暗密林之王,他每天仍然需要處理數不清的事物,往日的這個時間他可以去巡閱自己的領土,解決掉那些麻煩而讓人惡心的植物,警告邊界線那邊日漸蠢蠢欲動的黑暗生物們,甚至參與到臣民的晚宴中與他們喝酒同樂——

  他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他也對自己領土的安全有足夠認知,他可以放心把她留在這裡,反正她不屬於密林,她不是他的子民,他無需對她負起責任,她甚至反過來曾經對他做出了那樣不可饒恕的事,他不應該給予她如此寬容的對待,她本應被下到昏暗潮濕的牢房,接受和矮人相同的待遇——

  可如今,此刻,他仍然走到了這裡。推開了這扇門。

  就像是一個詛咒。

  令人憎惡,恐懼,想要徹底遠離,卻終究無法抵抗它的降臨。

  瑟蘭迪爾默然地站在門邊,一半臉都隱入了陰影之中,他的瞳孔映入火光,明明滅滅。

  女精靈陷入疲憊至極的沉睡,她躺在柔軟的被褥裡,微微朝這邊側著臉,胸腔隨著輕微的呼吸而起伏,長長的睫毛不時輕輕抖動,仿佛在編織一個美夢。

  她居然還能入睡……她居然敢在他的面前毫無顧忌地睡過去!

  瑟蘭迪爾深深吸氣,他閉了閉眼,將胸中逐漸燃燒的火焰勉強壓了下去。是的,她當然敢這麼做,無所忌憚,肆意妄為,從不承擔後果……這不就是塞拉·荒谷最擅長做的事嗎?更何況,她如今手裡已然有了一個可以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的籌碼,她牢牢地握住了它——

  她生了一個孩子。

  他的孩子。男孩兒。

  瑟蘭迪爾緩緩走到床前,精靈的腳步輕盈無聲,連燃燒的蠟燭火光都沒有被驚動,更何況是疲憊入睡的人。他垂下眼,居高臨下地凝視著她的面龐,那火焰似乎也燒進了他的眼底,甚至往更深的地方逐漸蔓延而去,讓這個平日裡沉穩到甚至稍顯冷漠的精靈王有些失去了往日的氣度——

  如果她真的在十幾年前離開的時候,懷著他的骨血,以精靈一年的孕期來算,已經是接近能跑會跳的年齡。可她這次帶回來的卻是一個嬰兒,不足一歲,顯然是剛剛出生——

  可是瑟蘭迪爾不會懷疑她的忠誠。精靈對愛情的忠誠恐怕整個中土所有種族都不會對此有所質疑,必要的時候他們會為愛而死,也可以為了和另一半終生享受共同老去的過程而放棄永恆的壽命。「出軌」這樣綠油油的詞彙根本不存在於精靈的認知裡——更何況,他只看了那嬰兒一眼,他就知道那是他的後裔。

  那樣的金發極少精靈可以擁有。而精靈又是對血脈極為珍視的種族,是否是自己的骨肉一望便知。

  既然如此,她當初為什麼會離開他?為什麼過了這麼久才會生下他的孩子而不是丟棄他?如果她想要離開他,又為什麼會為他的孩子取名?她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萊戈拉斯,這是個不錯的精靈名。可如果以她平日裡表現出來的性格來看,他無法確定她取名的寓意是想要孩子如同綠葉那樣生機勃勃,還是……僅僅因為她隨意地用新鮮的綠葉包裹住了他。

  塞拉·荒谷對他而言,本身就是一個無法被琢磨透的謎語。即便他們之間已經孕育出了血脈,他仍然無法弄懂她。

  瑟蘭迪爾目光復雜地凝視她平靜入睡的臉。

  幾十年的時光對於精靈而言不過是瞬息之間,她的模樣一如昨日毫無改變,幾乎沒有任何回旋余地,輕易將他帶入了過去的回憶——

  作者有話要說:

  是的我還是沒忍住更了嚶。下章回憶殺,作者有獨特的斷章技巧0-0

  喜歡文風的話記得收藏我的專欄~麼麼pia你們~


第15章 聖戰 5

  瑟蘭迪爾第一次見到塞拉的時候,他還不是林地國王,他僅僅是巨綠森林的王子。

  那時他的父親歐洛費爾還在世,他們還沒有因為邪惡生物的入侵而北遷,即使之前已經聽說過西邊有新的魔物逐漸崛起,而魔物的野心昭然若揭,總有一天會掀起整個中土世界的反抗戰爭——

  可在那天到來之前,瑟蘭迪爾仍然還是個帶著一些理想主義,更年輕,更無畏,更生機勃勃的辛達精靈。

  彼時他和很多西爾凡精靈一同居住在森林中部,他的父親是一位擁有者卓越領導天賦的統治者,他成功在百年之內融合了這座森林裡所有的精靈部落,並讓他們成為一個密不可分的集體,在此之上建立起了最初的林地王國。而作為國王之子,瑟蘭迪爾自然而然也享受到了很高的聲譽,即使辛達精靈不如阿瓦瑞那樣生來就是擅長於在黑夜中獨行的鬥士,也不如諾多一族擁有無上智慧和精湛手藝,但歐洛費爾父子顯然是辛達族中的佼佼者:作為聲線最優美的精靈族,瑟蘭迪爾反而很小就被發現了戰鬥天賦,他很適合戰場,而且願意為此日夜鍛煉自己。

  歐洛費爾對生出了這樣優秀的子嗣而欣慰,後來的事實也證明他的兒子的確繼承了他的領導天賦,並將此發揚光大。

  那時的森林裡,不僅僅只有西爾凡和辛達精靈兩族。瑟蘭迪爾一直知道在森林邊緣還居住著少數的「拒絕者」。這個種族在精靈裡的名聲並不算很好,當初他們以最為堅決的態度拒絕了眾維拉的召喚,自願留在了中土,並稱那些西遷的精靈為「背叛者」。雖然後來阿瓦瑞的族群遭到分裂,數量慢慢減少,不復最初的名望,但瑟蘭迪爾仍然對此有所耳聞——他們生性孤高淡漠,不太喜歡群居,但是無一例外都是精靈裡的射箭好手。

  森林邊緣就住著幾個阿瓦瑞,而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一個叫做塞拉·荒谷的女精靈。

  阿瓦瑞是精靈裡最好的射手一族,而荒谷,則是阿瓦瑞裡最好的射手。

  瑟蘭迪爾很早就聽說過她的名字,但他從未見過對方。更何況阿瓦瑞和辛達精靈的祖先曾經有過一些小恩怨,兩個族群之間的關系算不上和諧。如果不是那次意外,她對於他而言大概永遠都只會是一個耳熟的名字。

  那是森林裡很平常的一天。

  春季慢慢過去,枝葉愈發鮮綠。密林中最健壯的一群王鹿終於誕生出了後代。精靈雖然爆發力很足靈敏度也很高,但並不是以耐力著稱,他們如需跋山涉水地遠行,仍然要借助坐騎——王鹿就是為此而生。精靈會挑選出鹿群裡最優秀的後代來進行培養,只有林地王國的繼承人才有資格騎上它。可惜王鹿和精靈一樣繁殖率很低,因此每一代都足夠珍貴,精靈會專門分出一批人手來精心照顧它們,讓幼鹿順利成長。

  而那一天,有精靈稟報,瑟蘭迪爾專屬的幼鹿調皮地咬破了籠門跑了出去,附近到處都找不到它的蹤跡。

  這可不是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瑟蘭迪爾專屬坐騎丟了,他當然不可能假手他人。他是王國中最優秀的獵手,他決定親自前去尋找。

  密林中並非只有精靈一種生物存在,周圍還有很多具備足夠威脅性的食肉動物,幼鹿雖然已經生出了堅角,但仍然無法對抗他們。瑟蘭迪爾心急如焚,從清晨到黑夜,他一路未停,沿著幼鹿留下來的細微蹤跡,一直找到了森林的邊緣。

  然後他就聽到了一陣細細的哀鳴,他很熟悉的聲音。

  還活著!這對於他而言是一個好消息。

  他立刻打起精神一路奔跑而至,拿出弓箭已然開始蓄力。然而在看到眼前的一幕時,即便他是身經百戰的王子,也不禁微微一愣——

  一只木箭准確地射入了幼鹿的足蹄關節,瞬間讓它失去了行動力,卻不至於立刻死去。泥土周圍沾染著細細的血跡,小鹿癱倒在落葉上,發出痛苦的掙扎的哀叫。

  不是猛禽。射傷它的同樣是一個精靈。

  瑟蘭迪爾放下手中的弓箭,抬起頭凝神望去。

  繁密的枝葉中,一個纖細修長的身影踩在一顆巨木的樹干上。葉子遮住了她的臉,他看不到對方的模樣,但能夠從體型上辨認出來她是一個女精靈。接著他看到了她穿的衣服,黯淡的顏色,和他們格格不入的風格。聯想到這裡是森林邊緣,瑟蘭迪爾立刻就明白了她的身份——

  她是一個阿瓦瑞。

  不過就算是阿瓦瑞,只要是精靈都不吃肉,沒有必要也不會主動傷害有靈性的動物,更何況是向來很親近他們的鹿。瑟蘭迪爾看到對方發覺靠近的並非是有威脅力的食肉動物只是一個小鹿時,似乎愣了愣,然後收回弓箭,從樹枝上跳了下來,朝鹿走過去。

  她的動作熟稔,輕盈至極,腳尖落在地面上幾乎沒有任何聲音,連風都不曾驚動。如果不是他提前發現了她,那一箭暴露了她的方位,也許他就會這麼毫無察覺地從這裡經過,根本不會預料到樹上還潛藏著一個精靈。

  這個阿瓦瑞,仿佛天生就更適合在密林與黑夜之中生存狩獵。

  瑟蘭迪爾自知他如今還做不到這種程度,對方的身手明顯更優於自己。當然,很快事實就證明了他的判斷——

  「出來。」很冷淡的女音。

  她發現他了——瑟蘭迪爾驚奇地挑了挑眉,沉默了幾秒,還是從樹後走了出來。

  然後他就看清了她的模樣。

  藍色的眼睛?嗯……雖然很美,但也沒什麼稀奇的,他的族群裡有很多這種眸色。可是灰色的頭發?這就不太常見了——他確信阿瓦瑞這個族群多數天生都是泛銀的發色,他從來沒有見過精靈的頭發是這種奇怪的色澤。並非是黯淡的生命力被耗費的灰白,而是近似於朦朧的月光,或者被月光照耀下的湖泊。怪異,獨特,但是也出乎意料的……漂亮?

  那時王子還處於好奇心旺盛的時期,對方與眾不同的發色立刻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一眨不眨地看著那個女精靈,顯而易見的,那個阿瓦瑞並不喜歡他這樣直白的目光——

  她很輕地皺了皺眉,然後從身後的箭囊裡拿出一個小果殼丟了過去,表情和聲音都沒什麼變化,言簡意賅,「藥。」

  她無意射傷了他的鹿。她也知道對方是森林中部的精靈,而且觀察他的發色,大概不是什麼普通精靈。

  即便如此,她看上去也是一副不想理會他的模樣。小鹿無意間踏入私人領域範圍,她想也不想地反手一箭傷了它。雖然小鹿是無辜的,可她認為她拿出了自己采集來的草藥,已經算作彌補,沒什麼可抱歉的,所以——

  女精靈冷漠地瞥他一眼,轉身就想走。

  阿瓦瑞果然如別人所說的那樣高傲——瑟蘭迪爾注視著她的背影,忽視想到了什麼,及時出聲制止了她。

  「你是……荒谷?」

  有人天生驕傲,有人因為擁有無可匹敵的技能而眼高於頂——很顯然,面前的這個女精靈,她屬於二者的結合體。

  瑟蘭迪爾之前不是沒見過阿瓦瑞,可那些拒絕者們,所有人的技藝加起來都沒有她所展現出來的那種風一般的輕盈,以及身體優於思維而先行的天賦來得更高。她是他目前為止所看見過的最優秀的射手。而他近些年來聽過的名字裡,大概唯有「荒谷」可以擔當得起這個稱號。

  果然,女精靈停住了腳步。

  她轉過頭來望著他。

  藍色本來應該予人一種清澈明朗的感覺,可在她眼裡只會顯得有些冷漠,是一種近乎平靜和無情之間的淡薄,看上去全然不似其他精靈那樣生而對萬物抱有寬懷之心。她注視著金發的辛達精靈,就連語氣也沒什麼波動。

  「是。如何?」她問。

  瑟蘭迪爾並未對下一步的發展有所准備,他只是懷著一種對強者的好奇叫住了她,沒預料到對方居然真的回應了。他頓了幾秒,在尷尬開始蔓延之前,竭力鎮定下來,決定從介紹自己這一步開始——

  「我是瑟蘭迪爾,歐洛費爾之子,居住於森林中部的辛達精靈。」

  「……」

  荒谷沉默了半晌。

  「哦。」

  她如此回應。

  然後沒什麼表情地看著他。瑟蘭迪爾根本不會懷疑如果下一句他說的是「很高興見到你有緣再見」的話,她毫不猶豫馬上就會轉身消失在他的視線裡。

  「……」這個精靈……有點不按套路出牌啊……

  瑟蘭迪爾臉色有點奇怪地站在原地。

  「呦——」被晾在一邊的小鹿哀怨地叫。

  塞拉看那個金發精靈只抿著嘴唇,似乎也沒什麼想繼續說下去的,她停頓了一秒,確認對方的確不會再因為這頭鹿的傷而責怪她,於是她收回眼神,沒有留戀地將弓箭背好,轉身就走,靈敏迅捷地攀爬上其中一顆巨木的樹枝,不出半分鐘就完全消失在他的視線裡。

  瑟蘭迪爾一愣,「……」

  走、走了?

  這個阿瓦瑞實在太不友好了……他那時就是這麼想的——和西爾凡精靈一點都不同。難怪這個族群一直無法融入進森林的其他族群裡去,反而像獨行者那樣總是行蹤不定地徘徊在邊緣,只偶爾才能窺見他們一掠而過的身影。

  「呦呦~」小鹿再次哀怨地提醒出神的精靈。這個主人實在太不靠譜了,難道他不是來找它的嗎?他沒有看到它受傷了嗎?為什麼還不把它抱回去?它躺在這裡很久了,能多看它一眼嗎?它還是不是精靈們的心肝寶貝小公舉了?

  瑟蘭迪爾回過神來。他終於認識到似乎重點錯了,輕輕咳了一聲,彎腰想把受傷的小鹿抱回去,然而目光觸及地上的果殼,動作就是一頓——果殼外面用曬干的葉子包裹得很好,只有隱隱的清香彌散——他很熟悉這個味道,是精靈專門采集草藥熬制出來,用以療傷的膏體才會有的氣味兒。

  這個阿瓦瑞看上去似乎一直喜歡獨來獨往……和他的子民一點兒也不一樣。也許她很窮?也許這是她唯一的傷藥?他就這樣拿回去會有問題嗎?或者用完了應該還回來才對?

  ——瑟蘭迪爾這樣想著,然後伸手把果殼撿了起來貼身放好,這才去抱一直在叫喚的小鹿,回頭看了一眼她消失的方向,慢慢朝原路返回而去——

  是的,阿瓦瑞肯定很窮,所以他必須還給她,萬一她無意間受了傷怎麼辦?——等等她到底住在森林的哪個方向?

  唉,他應該多問一句才對。可為什麼當時忍住了沒開口問她呢?

  瑟蘭迪爾忍不住嘆了口氣,低頭,正和小鹿哀怨的大眼睛對上,定了一秒,隨即不太自然地移開目光。

  ——既然會在這裡遇到她,那麼下次來,多在周圍找找,總會碰到對方的……吧?

  就算下次來不湊巧沒見到她……多來幾次,總有一次能遇見她。她還能跑出這座森林不成?

  ……一個奇怪的精靈。瑟蘭迪爾想。雖然只見過一次,還是短短的幾分鐘,卻奇異的,給他留下了很強烈的,從來沒有過的深刻印像。

  這是瑟蘭迪爾和塞拉的第一次相見。

  作者有話要說:

  遙想當年瑟爹也有一段年少輕狂的青春時光啊……誰還不是個寶寶麼。

  下章繼續回憶殺。

  讓你管不住更新的手!啪啪啪打臉!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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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聖戰 6

  兩天後,待幼鹿的傷勢有了好轉跡像,處理完密林內大小事務,瑟蘭迪爾走著走著,情不自禁就走到了森林的邊緣。

  那時的巨綠森林還未被污染,仍然充滿著生機,葉茂枝繁,幾乎可以遮天蔽日。他不知道他為什麼會下意識地走到了這裡,精靈並不是一個喜歡冒險和外出的種族,雖然出於王子的責任瑟蘭迪爾不時會到周圍轉轉,但的確很少走到這麼遠的地方。

  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周圍的景色已經變得很熟悉。他前天才經過這兒。

  不過既然已經來了,瑟蘭迪爾干脆沿著森林的邊緣線轉了一圈。令他有些失望的是,他沒有再遇見那個灰發的阿瓦瑞,他猜測原本她並不住在附近,大概上次來這裡只不過是想出來散散心。

  他甚至這次將步伐放得格外重,刻意地提醒周圍潛藏的生物他的存在——他可不想受到和小鹿相同的待遇,被一個阿瓦瑞這麼無意來上一箭。

  毫無收獲,瑟蘭迪爾只得折返回去。不過顯然作為林地王國的王子,他不會輕易半途而廢——過了幾天,他又借著巡視森林的名義,跑到邊緣去溜達了一圈。這次他終於如願以償——

  他在森林東邊的角落發現了她的蹤跡。不——更准確來說,她主動出現,救了他一命。

  他完全不曾預料到這個阿瓦瑞居然在前面的路上設置了一個陷阱!而且她的技藝相當的巧妙,即便是同樣擅長在林地裡奔跑行走的精靈都完全無法察覺到有任何不對勁的痕跡。

  他當時正在仔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試圖從高大繁密的枝葉裡窺測出一絲她留下的行跡。他沒有注意到腳下就是一個深深的布滿了尖銳木樁的陷阱,如果不是她出聲提醒了他,讓他及時止步頓在原地,他恐怕會成為密林裡第一個死於同類布置陷阱的王子。

  只想一想都覺得萬分羞恥。

  彼時瑟蘭迪爾聽到了一個熟悉而冷淡的聲音,他立刻停下腳步,心裡覺得很高興,抬起頭來朝發出聲音的地方望去——接著他就看到那個灰發的女精靈從樹上一躍而下,盯了他幾秒,輕輕皺眉,似乎對這個半途殺出來打擾到她計劃的家伙有些不耐。不過她也無法眼睜睜看著他一腳踩空,不得不從暗處主動現身——

  「止步。有陷阱。」

  瑟蘭迪爾微微一愣。

  陷阱?一個精靈在這兒做陷阱干什麼?他們並不狩獵,米餅,露水,植物果實,醇厚的美酒……這些自然的饋贈完全能夠滿足精靈的口味。雖然精靈擅長制造,也能在很短的時間內做出一個合格的陷阱,可更多時候他們沒有必要這樣做,因此瑟蘭迪爾對此幾乎毫不設防。

  他低頭看了看前方的泥土。看不出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阿瓦瑞一瞧見他的神色就明白對方在想什麼,她默不作聲地抽出一支箭,射入那平坦的地面——

  嘩啦一聲,厚厚的落葉和泥土頃刻間下陷,一個一米多直徑的坑出現在眼前,坑底全都是密密麻麻一端被削尖對准天空的木棍。不用懷疑,再皮厚的野獸掉下去也能活生生戳出一身血洞。

  瑟蘭迪爾吸了一口涼氣,「你……」

  「回去,灰精靈。」她說,神情淡漠,「你打擾了我捕殺蜘蛛和半獸人。」

  蜘蛛?

  瑟蘭迪爾表情變得有些凝重。他知道近幾年來邪惡生物從西方逐漸向這裡蔓延,卻沒想到速度會這麼快,那個著名的上古大蜘蛛,黑暗編織者昂格力安的力量,居然已經開始侵蝕到這兒來了麼?

  還有半獸人?他們不是被擋在迷霧山脈的一側了嗎?而如今居然已經出現了偵察兵?

  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他需要把這件事通知所有精靈。可以預料到的最壞的結果,也許是他們即將迎來一場戰爭。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她現在豈不是很危險?

  瑟蘭迪爾注視著她,思考半晌,還是開口道,「你可以和我的族群一起遷徙到更安全的地方。」

  巨綠森林是北方最大的森林,即使邪惡生物開始肆意入侵,至少百年內有林地王國的堅守,它們不會通過這座森林往更深的地方蔓延。如果她願意加入他們,他很樂意保護她的安全。

  只可惜他的建議被對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塞拉·荒谷沉默地打量他幾秒,他不太能確定那一瞬間她臉上的表情意味著什麼……探究?可惜?輕視?懷疑?

  在他試圖更深地了解她那微妙神色所代表的意義時,對方出聲了。

  「離開這裡。」灰發阿瓦瑞說,「越遠越好。」

  說完,她側過臉,看向森林之外的地方。遠方那座終年彌漫著濃霧的山脈那裡,隱隱飄來一股讓人感覺到不安的氣息。充滿了黑暗,絕望,恐懼,以及可怕的腐蝕力。伴隨著那種氣息而來的,則是愈來愈多的蜘蛛,毒花草,鬼鬼祟祟的半獸人,和成群從那裡遷徙奔逃的地精。

  她是個極具領地意識的拒絕者。她住在這座森林很久,她本能地不喜歡任何東西入侵她的居所,不管是活著的,還是死去的。她會想盡辦法將它們阻擋在邊緣界限之外。

  之所以誤傷了小鹿,也是緣由她將對方當成了偷偷摸摸靠近的黑暗生物。在此之前她就斬殺了很多令人惡心的東西,但它們不知為何開始變得越來越強,於是解決它們也變得越來越棘手。這個灰精靈看上去還不錯,但在她眼裡也就僅僅是不錯而已,干淨利落,但缺乏血和硝煙的歷練,還不夠堅硬。

  至於對方的邀請……她實在對和一群愛吵吵鬧鬧的木精靈居住在一塊沒多大興趣。她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她不足五十歲就開始隨著族群四處流浪,自由獨立慣了,不喜歡受到任何拘束。

  她平時很少和精靈說話,即便是面對同類阿瓦瑞也是如此。她難得對這個灰精靈開口,也只不過是因為對方長了一張很漂亮的臉,而精靈通常都對美麗精致的事物沒什麼抵抗力。

  只有臉被對方瞧上的密林王子聽出了她語氣裡的不容拒絕,他思考了一會兒,並沒有第一時間回應她,而是從懷中拿出了一個似曾相識的果殼放在離她不遠的落葉上,又拿出了裝著酒液的小小囊袋,幾顆飽滿多汁的果實,和膏藥放在一起,才抬起頭,灰色的眼睛如熹微初展,蘊有明淨光輝——

  「這是你的藥。這是灰精靈最喜愛的美酒和食物……當做那天的謝禮。」

  阿瓦瑞瞥了一眼,然後目光回到了他的臉上,半晌沒說話。

  「我還會來這找你的。」瑟蘭迪爾說,語氣裡終於帶上了出生以來就具備的威嚴,聽上去像是在通知她,「……希望下一次我來的時候,你仍然還在。」

  說完,他微微頷首,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灰發的阿瓦瑞微微皺眉,看著對方一頭燦爛的金發逐漸消失在密林深處。她沒有聽懂對方未竟話語裡真正的含義,目前她只明白了一件事——

  這個比女精靈還漂亮的家伙過不久還會來找她。但他來找她做什麼?難道他想幫助布置陷阱?

  可她一點也不想有其他人來添麻煩,她一個人就足夠對付那些玩意兒。

  不過……

  阿瓦瑞的目光慢慢移到了地上一堆據說是「謝禮」的東西上。

  膏藥,果子這些都倒不算什麼,但是……

  酒?

  ……好吧,不得不承認這個謝禮她還是挺喜歡的。很少有精靈可以拒絕美酒。

  她想了想,最後還是把所有東西都撿了起來,重新做了一個陷阱,然後隱藏起來,就像是最優秀的狩獵者那樣,無聲無息,靜待獵物毫無所覺地走進布滿利刃的牢籠,自取滅亡。

  ……

  過了幾日,瑟蘭迪爾果然如約前來。

  他一路急掠而至,然而臨近約定的地方卻又驟然放慢了速度,腳步變得慢吞吞的,一眼看上去仿佛在逛花園,充滿了閑庭信步的優雅,緩緩踱步走到了那顆巨木之下。

  他望了望四周,很安靜,只有遠處悠揚的鳥鳴。沒發現那個灰發阿瓦瑞的身影。

  也許他來得早了些?也許她還沒到?

  瑟蘭迪爾決定多等一會兒。他百無聊賴地靠在樹上,漫不經心地打量周圍,接著一低頭,就發現樹干下面疊在一堆模樣似曾相識的大果核。

  這個看上去……好像是那天他帶來的果子吃剩下的遺骸?

  瑟蘭迪爾盯著那被疊成立體三角形的果核,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就忍不住彎起了唇角。

  好吧……這個阿瓦瑞,的確挺有趣。

  他打量著這些果肉被吃得干干淨淨的核,一個想法從腦海裡掠過,頓了頓,幾乎沒猶豫多久就決定把它變成現實。於是他彎下腰撿起了其中最小的一個,用新鮮的葉子擦干淨上面的泥漬,把它帶了回去。

  自此之後,瑟蘭迪爾每隔幾日都會去往他們約定好的地方,每次都帶著種類不同的新鮮果實。那個灰發阿瓦瑞有時候會現身,有時候不會,但不管他有沒有湊巧正好遇見她歸來,那些被堆疊在樹干下的果核都明白地告訴了他一個事實:即使他沒有等到她離開了,之後她也的確折返回來過,而且默然收下了他的禮物,並且秉著「決不浪費」的原則把它們吃得干干淨淨,然後禮貌地將果實的遺體送還給了他。

  瑟蘭迪爾並不會將它們全都帶走。他每次只挑最小的那個拿走。阿瓦瑞雖然完全不明白他是什麼用意,但既然他看上去很喜歡這些東西……她當然不會阻止。她只是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隔三差五地送禮物過來,她記得她好像並沒有什麼值得他特別道謝的地方。

  莫非是在表達那一次的救命之恩?

  如果真是這樣……好吧,那麼這個辛達精靈倒還是挺講禮貌的。

  這樣來來回回持續了幾年,他們之間的關系一直不溫不火,但也沒有中斷過。瑟蘭迪爾慢慢開始了解到這個孤獨冷漠的阿瓦瑞平日的生活:在此之前其實和其他精靈並沒有什麼兩樣,飽腹,奔跑,跳躍,靜坐……只除了少了唱歌,喝酒,慶祝這幾個儀式。相比快樂無憂無慮的木精靈而言,他們更像是被放逐的苦行僧。

  很多時候瑟蘭迪爾來找她的時候她並不在。到了後來他才開始明白這其中的原因:在他向父親稟報密林也開始遭受邪惡入侵的消息後,他的族群已經開始准備北遷,只不過遷徙向來都是一個浩大的工程,並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他得以在這幾年繼續和她相見。而在她沒有趕回來的日子裡,她都去往了離森林更遠的山脈那邊,驅逐,狩獵那些更加蠢蠢欲動的黑暗生物,試圖將它們阻隔在密林之外。

  這曾經起到了一些作用,但她一人的力量仍然過於微弱,已經開始無法阻止它們繼續向四周蔓延。隨著索倫的崛起,黑暗力量愈發強大,就連瑟蘭迪爾在巡視領土的途中也會不時看到巨木上結出的白霧霧的蜘蛛網……他開始意識到,事情要遠比他想像中更加嚴重。

  這樣持續了三年,精靈終於做好了准備,舉族北遷。就在出發前夕,瑟蘭迪爾再次來到了他們相約的地方,帶上了一個有些特別的禮物。

  一串用他收集來的果核雕刻而成的精美項鏈。他親自完成,不曾假手他人。

  幸運的是,那一天阿瓦瑞沒有離開森林。他如願以償地見到了她。

  當瑟蘭迪爾拿出項鏈遞給她的時候,女精靈很迷惑地看著他,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瑟蘭迪爾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他的心裡緊張到全身微微戰栗,可這不能讓對方有所察覺,那會讓他感到顏面盡失。他盡全力保持了表面的鎮定,看上去完全一派王子優雅卓然風範,凝視著她的眼睛,緩聲開口——

  「從第一次見到你到如今,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年,我想也許我們之間開始建立起了一種獨特的聯系,就像這蒼穹的月亮每天都會在黑夜裡升起,就像這森林盤虯的樹根駐扎千年不曾動搖——」

  「……」女精靈輕輕皺眉。她還是沒聽懂他到底想說什麼。

  瑟蘭迪爾看著她平靜的面容,他的喉嚨似乎有些干澀,微癢,他忍不住清了清嗓子,低咳一聲,長袍下的手指緊緊攥起,灰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沉默幾秒——

  「塞拉·荒谷,」他說出這個無數次被默念過的名字,聲音低沉柔和,「如今我再次真誠地邀請你,冒著被你再次拒絕的羞恥和不安……你,是否願意,和我一同向更北的地方遷徙,遠離這逐漸蔓延的無盡的黑暗與侵蝕?——如果你相信,我必然用我所有的力量來保你平安無虞,使你余生都將展露笑顏——」

  她微微一愣。

  作者有話要說:

  我被年輕的大王給萌化了,啊~美好的青春啊~

  收藏數漲得好慢,累到憂傷。


第17章 聖戰 7

  如果荒谷再不能理解瑟蘭迪爾這番話的含義,幾乎就可以被稱之為愚蠢。

  可惜,她雖然缺少一些常識,卻並不愚蠢。

  她聽懂了他的意思。但她不能接受。

  「我拒絕。」塞拉回答,並沒有猶豫很長時間。

  瑟蘭迪爾面色微頓。他看上去似乎也沒有很傷心,至少他仍然保持了表面的平靜,只是看了一眼女精靈纖細的脖子,沉默幾秒,然後問了她一句話。

  「為什麼?」

  她還戴著他送給她的項鏈。他認為她明白它所代表的意義。

  阿瓦瑞精靈目光淡淡的,她總是這幅平靜的模樣,但瑟蘭迪爾從未覺得她無趣,相反她那種獨特的疏遠和距離感——即使她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攀上森林制高點,到達任何一個地方,她看上去也和這裡格格不入。她有精靈的脫俗,卻比脫俗更多了一份冷漠。她天藍色的眼眸裡似乎倒映不進去任何人的身影,即使他確認他應該是森林裡最親近她的人,她也幾乎從未給過他與別人不同的對待——

  他看不透這個精靈。他從來沒讀懂過她。

  她就像是將靈魂遺落在了別的地方。可明明又有著對於他來說,難以言喻,致命的吸引力。

  如果她對他毫無感覺,為什麼會默認每次在約定的日子趕過來見他。如果她喜歡他,為什麼又會拒絕他的邀請?精靈的愛情獨一無二,一旦被確認了就從無反悔,從初始那一刻就會把對方的名字烙印在靈魂之中,沒有任何曖昧和回旋余地,她不應該是現在這種反應才對——

  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灰發女精靈安靜地回視他,她察覺到了王子鎮定之下強烈的焦躁不安和蔓延開來的悲傷,即便如此,她眼眸深處依舊沒有什麼特別的波動。

  「抱歉。」她是如此回答他的,沒有解釋原因,一如既往地,令人絕望的簡單直接。

  瑟蘭迪爾的手指輕輕顫抖,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灰色的眼睛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逐漸破裂,翻滾湧動著暗流。他聽到了胸腔裡發出的苦悶而悲傷的哀鳴,可他對此無能為力,他身為王子的驕傲也斷然不會允許他再做出第二次要求——

  更何況,他對她也有些了解:一旦她拒絕了,就真的是沒有再商量的余地。

  精靈的愛情,一生只會有一次,只有一次開花,一次結果。

  而他可悲的,無處安放的,尊嚴全然被掃落的愛情。他精心地呵護這朵盛開在精靈脆弱心髒上的聖白之花,還沒來得及等到它完全綻放彌散出怡人清香,就已然凋謝,不復鮮艷年華。

  他遭到了對方無情的拒絕。他甚至不明白究竟是為什麼。

  ——愛情的挫傷對精靈而言近乎是致命的。瑟蘭迪爾感覺到一種陌生的苦味在舌尖泛開,久久揮散不去。他凝視著面色漠然的女精靈——他明白她在說完這句話後就會離開這裡,離開他,就算如此,他依舊不肯先移開視線,也許這將成為他們之間最後的告別——

  「我明白了。」密林王子點了點頭,他看上去似乎完全能夠理解她,面色和語氣都十分平靜,輕聲開口,「感謝你的坦誠相待。再見,塞拉·荒谷。」

  阿瓦瑞看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率先轉頭離去,沒有任何猶豫,就如同之前千百次那樣,只留給他一個修長纖細的背影。

  瑟蘭迪爾緩緩低下頭。他沉默無言地站在原地許久許久,直到明亮的天色轉暗,森林裡溫暖不再,鳥鳴聲趨於靜寂,他才緩緩轉身,慢慢朝原路走去。

  他完了。瑟蘭迪爾心想,一個被精靈所拒絕的精靈,還有比這更可笑的事嗎?他魯莽,輕率,衝動地將自己的愛情交給了一個全然不在意他的阿瓦瑞,她甚至從來沒有正眼看過他,也許在她心裡他還沒有那群半獸人那樣足以引起她的注意——可這又能怎麼辦呢?精靈的愛情一旦給予了,就無法再收回。

  他漫長的一生,都將抱著對那個無情拒絕了他的精靈的愛意和痛苦繼續活著,在每個睜著眼睛無法入睡的夜晚,在每個因為疲憊而不得不入睡的夜晚,在白日,在夢裡,獨自沉默地想起。

  瑟蘭迪爾回到了他的領地。他的父親看到他的模樣,什麼也沒說,只是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走吧,你是辛達族和西爾凡精靈的王子,你擁有的,不僅僅只是愛情。」

  他點了點頭,隨著族群開始了漫長的北遷之旅。臨行之前,他最後朝森林的邊緣望了一眼,漆黑無光,只有風湧動而來吹拂過他的金發,他什麼也看不清,什麼也看不到,那裡沒有她的身影。

  他轉回頭,踏上了新的征程,將這一段無望的愛情深埋於心底。

  就這樣過了很多年。歐洛費爾的族群北遷了三次,穿越格拉頓平原,定居於舊林路以北黑山的幽谷及森林之中。雖然在版圖上仍然屬於幽暗密林之山的範圍,但距離那個他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已經走了足夠遙遠的路。

  他想,如無意外,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那個灰發精靈了。

  他們在新地方安了家,重新過上了平靜富足的生活。

  隨著年齡的增長,曾經的密林王子愈發穩重成熟,除了他的父親,林地國王,幾乎沒有人可以從他的面龐之上窺見他曾經悲傷的過往。他也沒有對任何一個親近之人說過這段故事,並非是因為被拒而覺得羞恥,只是在他心裡,這仍然是一段很美好,美好到不想和哪怕一個人分享的回憶,即便它的結局不盡如人意。他想把那個人永遠烙印在心裡,這樣就沒人可以觸碰到那道至今還在微微疼痛的傷疤。

  直到有一天,偉大的歐洛費爾之子,密林王子瑟蘭迪爾,迎來了他一千五百歲的生辰,族人為他准備了熱鬧的宴會,唱歌跳舞,開封了珍藏的酒釀,摘下了最美味的果實,甚至邀請了附近另一個族群的精靈一同慶賀。每一個精靈都會親自上前為他們尊敬的王子編著一段美好的祝詞,詠唱滿懷祝福的詩歌,音樂和笑聲傳遍了幽谷山林,火焰的光芒照亮了半邊夜空——這場盛大的晚宴一直持續到了近乎天亮才堪堪結束,所有精靈都因為痛快的飲酒而醉倒在樹下,不省人事,微醺的香氣充斥了森林的每一個角落。

  作為這場盛宴的主角,瑟蘭迪爾卻是最清醒的一個。

  因為他痛苦地發現,喝的酒越多,他越難入醉,回憶反而越發清晰。

  他放下酒杯,望著周圍睡得正香的子民,轉過頭,看向南方。那裡,有他所愛之人翻躍過的山嶺。

  在那一刻,被沉沉壓在心底未曾展示的思念忽然就衝破了藩籬,淹沒了理智。瑟蘭迪爾站了起來,他拿走了自己親手釀造的一壺酒,什麼也沒說,轉身就走。

  那應該是他一生中,奔跑速度超越極致的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清晨微涼的風從他的面頰掠過,周圍樹木和枝葉幾乎已經稱為了幻影。他看不見其他任何東西,活著的,死去的,他的眼裡只有前方黑黝黝的森林小道,他知道那個地方通往他內心最深的渴望——他渴望見到她,每一個小時,每一天,每一年,每一百年,每個白日和黑夜,每個清醒和沉睡的夢裡……他被這洶湧而來的思念折磨得痛苦不堪,每每想起來都幾乎要失聲。那張淡漠的臉從沒有在記憶裡褪色,反而因為時光的磨礪而愈發清晰真實。

  他想見到她,他想她想得快瘋了。他必須見到她,就在今天,此刻,他再也不能欺騙自己他能繼續這樣下去了,在沒有得到她的日子裡安慰自己一切終究會過去——它從沒有過去,一分一秒都沒有消失,像發芽的種子那樣根植在瘡痍的心髒之中,然後瘋狂生長,突破藩籬桎梏,從他的皮肉裡鑽了出來,沒日沒夜的疼。

  不論這一次她是否還會拒絕他,像上一次那樣輕易的,毫無負擔地說出口……他想要見她,哪怕一面也好。一面之後,也許他就能像上次那樣,輕易地將情感塞回胸口,再沉甸甸地捂上百年,直到重新變得無法忍耐,再次破土狂長。

  景色飛速在後退。近乎三百公裡的路程,他穿越所有他知道的捷徑,終於在天完全亮起來的那一刻,到達了那顆巨木之下。

  然後他抬起頭,在陽光穿拂過枝葉投下零零碎碎的光斑下,看見了她的身影。

  那一刻,瑟蘭迪爾忘記了所有疲憊,過久的忍耐,來自腹腔的劇烈絞痛。他定定地望著那個百年不曾改變過的背影,眨也不眨,血氣在他的喉間翻滾幾乎窒息,可他管不了那麼多,他看著她,就像是注視一百年那麼長。也許接下來的一百年裡,他再也沒有這個機會這樣肆意妄為,遵循本心地走一次。

  我是這樣的思念著你,一秒不曾停止。那你呢?荒谷,在我離開的日日夜夜,你可曾想起過我的面龐哪怕只有一次?

  只需要你的一句話,一個字。即便是我的尊嚴,我也願意親手將它折下送予你。

  ……

  很快,那個女精靈就敏銳地發現了來自身後的不同尋常的目光。她警惕地轉過身來,只一眼就看到了樹下正抬起頭注視著自己的金發精靈。

  阿瓦瑞愣住。

  精靈的記憶力很優秀。她當然也記得他是誰。可她也記得他早已離開這裡多年,搬去了更北邊的森林,他不應該出現在這裡才對。

  許久不見,瑟蘭迪爾輕而易舉地發現了她的變化——她的發色似乎變得更深了,從以前月光般的淡灰變成了如今的銀灰色,她的臉蒼白了許多,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吸收她的生命力。可她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只是在看見他的那一刻,裂開了一條微不可見的細縫。

  她看上去很驚訝。不過即便是這種情緒,她也表現得足夠內斂。她什麼也沒說,只是點了點她旁邊樹干的位置。瑟蘭迪爾明白她的示意,他輕松爬上巨木,坐到了她身邊。

  灰發精靈注視著遠方的迷霧山脈,目光平靜。她沒有因為他的到來態度有絲毫改變。是的,預料之中,她不會為任何人而改變。

  瑟蘭迪爾側過頭,專注地凝視著她的臉。

  「今天是我的生辰,」他說,語氣非常溫和,就像是長途跋涉只為來見一個要好的舊友與故人。

  灰發精靈略略一頓,終於微微轉過臉來,看著他,藍色的眼睛裡倒映出他微笑的臉。

  他變得成熟了許多,但那張臉龐一如既往的漂亮耀眼,甚至因為風度出眾而更加迷人。

  瑟蘭迪爾拿出那壺沒有灑落絲毫的酒,拔開瓶塞,搖了搖,問她,「喝嗎?」

  灰發精靈鼻子微微一動,濃郁醇厚的香氣撲面而來。沒有精靈能拒絕這種誘惑。

  而且,他說今天是他的生日。

  阿瓦瑞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接過了酒壺,在他的目光注視下,慢慢喝光了它。

  其實她的酒量並不好。她雖然和其他精靈一樣對美酒有著特殊愛好,可平日裡沒多少機會能喝到好酒,自然也不會明白她的酒量有多少。更何況這是瑟蘭迪爾親自釀造的珍品,純度極高,即使是經常飲酒的精靈喝上小半壺就會醉得不省人事。而她現在喝光了一整瓶。

  毫無意外的,她醉了。醉得完全失去了平日裡的平靜和冷漠,她看向他的目光慢慢開始有了一點不一樣的東西。

  ——那是狂妄,那是惡-欲,那是罪的深淵,那是一切好與壞的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寫得我心疼地直抖抖……

  24小時內寫完了入V的字數你們就說滿不滿足吧,我真的要猝死了= =


第18章 聖戰 8

  啪。

  火花猛然炸開,將瑟蘭迪爾從回憶中驚醒。

  思緒迅速抽回,他忍不住滿心復雜情緒,低下頭,眨也不眨地凝視著沉睡的女精靈。

  她離開他多少年了?

  那個無星無光讓人即使在夢中也止不住臉紅的夜晚過後,是兩年平靜的生活,接著林地王國就迎來了一場史無前例的戰爭。

  在備戰前夕,在瑟蘭迪爾以為她將會和他以及他的族人一同並肩戰鬥的時刻,她消失了,無影無蹤。他找遍了附近所有森林的任何一個角落,都沒有尋見她的身影。

  就像是從沒在他面前出現過那樣,快樂短暫得像一個美夢。

  她的失蹤對他的打擊在當時幾乎可以算是致命的。他曾經不斷問自己,到底他哪裡做錯了呢?因為他從來都恥於公開自己的心意?或者他真的非常無聊而且乏味?難道是因為這樣,所以她的離去從來都沒有過一絲的猶豫,像風一樣短暫駐足過,然後風過無痕。

  可他還來不及收拾自己沉重而悲傷的心緒,他就不得不打起精神來面對索倫挑起的戰爭。噩耗一個接著一個,他的父親在那場戰鬥力死去,王國瞬間失去了領導者,而尚且年輕的王子,強忍著悲痛繼承了王位,舉起手中的弓和箭,沒有因為頹敗和死亡後退一步,堅守陣地,苦苦支撐了七年,眼睜睜看著無數同族慘死,他們臨死的悲嚎響徹在漆黑的深夜裡,他咬著牙不肯投降,終於在其他種族一同聯手抗戰之下,贏得了這場慘烈至極的戰爭。

  再然後,他帶領著僅剩不到三分之一的族人,繼續向北遷徙,充滿了硝煙和屍骨的戰場逐漸遠去,他們在幽暗密林的東北一角重新建造起了精靈大殿,試圖忘記過去的失去和悲傷,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是的,距離她離開他,已經過了十九年。對於精靈來說,如此短暫,也如此漫長。

  他曾無數次想過她是否已經消逝在了那場戰役裡,他未曾從任何精靈的口裡聽說過有關於她的消息,她離開得如此利落突然,宛如人間蒸發,猝不及防地消失在了他的生命裡。

  而那個拒絕者,她永遠不會明白「另一半死亡」對於一個精靈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

  她愛過他嗎?不。

  她在乎他嗎?他不知道。

  她熟悉他嗎?也許就比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好一點點。

  那個精靈,她和所有其他精靈都不同。她沒有對萬物的寬懷愛護之心,她表面懵懂冷淡骨子裡卻潛藏著對殺戮的渴望,她日復一日地駐守在森林邊緣並非真的為了執行正義——恐怕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不過是遵循著本能的驅使——她在狩獵。

  她從不懂得愛情,甚至愛。即使她在做過那樣的事情以後,她擺脫了酒精的控制,全然清醒過來……她看向瑟蘭迪爾的眼睛裡,也沒有任何波動,似乎前一個夜晚那個展露微笑,輕聲喘息,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壓制住他的一切掙扎和反抗,瞳孔深處緩緩蔓延著陌生欲-望和可怕掌控欲的人……並非是她。

  似乎除了那一夜,一切都是虛幻的,不真實的。瑟蘭迪爾愛上了一個不懂得愛的軀殼。

  而在她離開他那麼多年以後,他已經習慣認為她已死去。為什麼不?難道還要讓她繼續活著好來苦苦折磨他嗎?他的愛情沒有猶豫地給予,他不會收回,卻也不再指望能夠因她而活。

  如果你根本不在乎我,從未想過和我相守……那麼別回來了。不如讓他以為她已死去。

  至少,對於精靈而言,死別讓人還可以抱著生前的幻想與愛意繼續幸福地活下去。而生離,卻怕無歸期,怕空歡喜,怕余下一生都因得不到而垂垂朽矣。

  瑟蘭迪爾靜靜地凝視著她蒼白的臉,暗流湧動不息。

  我已經快要習慣你不在身邊的日子,你為什麼又要回來這裡呢?

  為什麼,會生下他的孩子呢?

  那會讓他誤以為她有那麼一瞬間在乎過他,會讓他產生「也許她是因為懷孕而手足無措選擇離開」的錯覺。甚至當他再次見到她的臉,那愈發灰黯的長發與蒼白的臉頰,而她居然對他露出了微笑——

  那一瞬間,他有種難以言喻的奇怪感覺:似乎在她離開後的這麼多年,再次相逢,有什麼東西隨著她一同回歸。

  她看上去不再是以往空茫的冷漠,她曾經沒有焦點的眼眸變得如深海沉黯內斂,她嘴唇不再惜字如金,變成了漫不經心的灑脫,她看向他的眼睛裡多了一些情緒,而那種情緒他只在那個夢幻的夜裡見過。

  她變了……或者更准確而言,似乎以前那些她所缺少的那些東西,如今終於失而復得。

  瑟蘭迪爾一眼就將她認了出來。可他早已不是從前那個年輕而衝動的王子,他能做到把即將崩潰的情緒硬生生吞回去,將所有的震驚,痛恨,歡喜,專注……全部都只停留在胸腔的角落裡,臉上半點瞧不出異樣,他甚至認為他能面不改色地將她從這裡驅逐出去,他一定能做到的,憑什麼不?

  ——可這一切,都被她帶來的那個嬰兒毀了。

  萊戈拉斯,綠葉,剛出生的嬰兒。他的孩子,血脈,親生骨肉。

  瑟蘭迪爾望著她的臉。而你,懷著他離開了我的身邊,如此之久。如今,帶著他再度返回,卻仍然不是想留下,而是將他獨自一人扔在這裡,以為我仍然會選擇原諒,原諒你再次不負責任,不告而別。

  你憑什麼可以如此肆意消耗我對你的寬容和忍耐?愛?你懂這個字的意義嗎?你愛過我,愛過這個你生下的男孩兒嗎?

  「不。」瑟蘭迪爾輕聲喃喃。

  他不會再天真地以為她會為他而留下,他也絕不再原諒。絕不。

  他會好好養大萊戈拉斯的,他當然會——可她也別想再離開。

  悲劇,他不會允許它在人生裡再度上演。

  瑟蘭迪爾淡淡地看了她最後一眼,轉身,悄聲無息地離開房間,輕輕關上了門。

  一切重歸靜寂。

  原本沉睡的女精靈緩緩睜開眼,看著被帶上的門,嘴角彎起一個很輕的微笑。

  蛇抬起頭瞅瞅她,【如願以償了,親愛的?】

  塞拉,【還不到火候】

  蛇,【哦?我看他的模樣……對你可不一般呢】

  塞拉聲音很淡,【有句話怎麼說的?——愛和恨不過一線之間?我想,在經歷過一次兩次的不告而別後,他的警惕心會提高到令我棘手的程度——瞧瞧你丟下的爛攤子】

  蛇有點委屈,【這也不是人家能決定的嘛~再說,我看你好像對他很有興趣,你想怎麼做?像前一個世界那樣將權力從他手中奪過來,碾碎他的自尊?還是——】

  【不同的世界,當然是不同的玩法】塞拉微笑,【塞拉·貝克曼的手裡握著利劍,只能一往直前劈開黑夜,沒有其他退路。而如今麼……】

  【我手裡握著的,不是劍,而是穩贏不輸的籌碼,只要不亂來,怎麼玩都是最後的贏家】

  蛇嘖了一聲,【看來那個小家伙對你還是有影響的嘛~你手下留情了,親愛的】

  塞拉瞥了它一眼,並不想多做解釋,語氣平淡無波,【是嗎?……也許有,也許沒有】

  蛇嘶嘶了一聲,似乎是笑了一下,看著她閉上眼真正入睡過去,也安靜下來,不再開口說話。

  ……

  ……

  塞拉被軟禁了,毫無疑問。

  在她從柔軟的床上緩緩睜開眼,感受到身體裡的痛意和疲憊已經開始消褪,她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剛打開門,就頓住了腳步。

  兩個木精靈站在門口,目不斜視,手裡拿著武器。他們是被派來做什麼的再明白不過。

  塞拉挑了挑眉,她倚靠在門框上,打量兩個守衛者:不愧是神寵愛的種族,每一個精靈都擁有著精致漂亮的面孔。他們雖然看上去並不強壯,身形偏輕盈修長,實則恰到好處,他們能夠踩在最細的木枝上急速掠過而不墜落,但從手裡射出來的箭力道卻足夠刺破厚實的牛皮,甚至射穿獸人的肩胛骨。而面前這兩個守衛應當是其中的佼佼者,目光沉靜,姿勢筆直,全身上下看不出任何突破點。

  瑟蘭迪爾知道她是一個很出色的夜行者,他也曾經見識過她的近戰搏擊,不遜色於一個半獸人首領。這兩個則是專門挑出來針對她的。

  事情變得越來越有趣了。他竟然真的選擇了囚禁她,而不是在確認過她的身份後任由她離開——看來精靈王,可比她想像中要矛盾得多。

  在昨晚過後,她就對現在的局面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事實上,塞拉的處境可比意料之中好太多了。她要好好想想,這個游戲應該怎麼玩才能變得更加有挑戰性。

  「我要見瑟蘭迪爾。」她對守衛說。陳述句,並非請求。

  木精靈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似乎根本沒聽到她說的話。

  塞拉眉梢一動。看來他們收到過命令,不會對她的要求作任何反應。

  ——那好吧,是你逼我的,本來沒打算這麼做的。

  塞拉什麼也沒說,安靜地返回了自己的房間,關上門,一待就是一整天。

  房間門被鎖住了,裡面沒傳出任何動靜。女精靈送來的食物放在門口原封不動,敲門聲對方也不理會,她甚至把耳朵貼在門上仔細聽了聽,沒聽到任何輕微的呼吸聲。

  房間裡沒有其他出口,按理來說她不可能出得去,可畢竟對方不是普通的客人……女精靈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謹慎決定去詢問國王的意見。

  女精靈在宮殿的一個側門找到了瑟蘭迪爾。他背對著她,穿著潔白的落地鬥篷,身形高大修長,一頭燦爛的金發柔順服帖地籠在身後,傍晚的余暉落在他的側臉上,一輪濃密的睫毛如蝶翼不時輕輕抖動,眉目美如畫卷,勝過任何人類可以想到的詞彙。

  女精靈憂心忡忡地稟報了這位阿瓦瑞客人的舉動。果然,他們的國王有了反應。

  「拒絕進食?」他問,聲音清晰而低沉。

  女精靈低下頭,「是的……她鎖住了門,我們不敢貿然闖進去,裡面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所以我想也許您應該親自去看看——」

  她可是在大殿上就瞧出了國王對那個阿瓦瑞有著非同一般的情緒。瑟蘭迪爾是個寬厚愛民的精靈王,可他絕非是容易親近的王者,他關心臣民,卻很少單獨召見某位,他允許精靈們經常舉行宴會唱歌跳舞,可他從不親自參與其中。他冷靜沉穩,目光長遠,面對戰爭絕不屈服,永遠站在最前,可私下裡,他獨來獨往,沉默寡言,在深夜抬首看向遠處月光下的森林時,偶爾會流露出一絲落寞的情緒。

  從前他們並不明白國王那一瞬而過的復雜情緒由何而來……直到今天。

  女精靈可不敢擅自做出怠慢那位阿瓦瑞的決定——維拉在上,那可是小王子的親生母親,國王遺失在外的伴侶啊!誰敢去觸這個霉頭?!

  她把皮球又踢了回去。不過不管他們的國王是否明白了她的用意,沉默很久之後,他仍然是做出了決定。

  瑟蘭迪爾轉身就走。

  女精靈連忙跟了過去,注意到這位大家印像中冷靜到有些冷漠的國王步伐比平日裡快了一些,微微抿起的嘴唇似乎在隱忍著怒氣……她收回眼神,眼觀鼻鼻觀心,趁國王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沒有發現她的窺探之前,一路小跑到那位客人的房間門前,對守衛使了個眼神,三個人齊齊後退一步,讓出了更大的空間。

  瑟蘭迪爾面色冷淡,瞥了他們一眼,頓了頓,伸手輕輕推了一下門。

  門開了一條小縫。

  他眼神一凝。

  女精靈連忙搖了搖頭,示意她來的時候門還是被鎖上的,她絕對沒有謊報消息。

  瑟蘭迪爾似乎明白了什麼,眸色悄然變深,不過他什麼也沒說,停頓了幾秒之後,還是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內空無一人,沒有任何熟悉的身影。

  瑟蘭迪爾下頷收緊,極為短暫的怔愣之後,他立刻反應過來,迅速轉過身去,閃電般伸手攥住了對方襲來的手臂,然後握緊。眼見她不罷休,似乎還有抬腿反擊的趨勢,瑟蘭迪爾面色更冷,他不得不使了點會讓她感到疼痛的力氣,另一只手壓住了她的腰格擋住攻擊,然後用力,將她按在了牆壁之上。

  襲擊者似乎也並非是和他動真格,虛晃幾下之後被制住,她也沒生氣,更沒有試圖掙扎反抗。只是安靜地靠在牆壁上,緩緩抬起眼,看向精靈王眼眸深處隱隱約約湧動的暗流,微微一笑。

  「肯來見我了?」

  這個姿勢著實曖昧——他的左手抓住了她的雙手手腕,右手按著她的腰讓對方絲毫動彈不得,甚至把她夾在牆壁和他之間,近得眼眸咫尺相對,呼吸相聞。

  作者有話要說:

  大王從這一章開始立了好大一個flag……然而他對此一無所知。(攤手)

  至於你們會不會認為大王愛的是原身……嗯其實我已經在很多細節裡暗示過了。不明白的可以返回去看文案的第一句話。

  這幾天忙論文提審,更新會晚一點。寶貝們下午3點過後再來看有沒有更新哦,上午不用等我啦~


第19章 聖戰 9

  「肯來見我了?」

  這句話塞拉說得意味深長。

  瑟蘭迪爾略略一頓,他凝視著女精靈那張微笑的臉龐,然後松開手,退後一步,負手在背後,灰色的眼睛幽深無波。

  對方矜持地沒開口,塞拉也不介意,漫不經心地理了理有些被弄亂的衣擺,抬眼望向他,語氣淡到聽不出任何情緒,「不是想先晾我幾天嗎?這不過才半天,就忍不住了嗎?」

  她毫不在意地戳破他的心思,瑟蘭迪爾眼色微沉,嘴唇不悅地抿起,盯著她的臉龐,不放過絲毫細微變化。過了半晌,直到塞拉挑起了眉,他才緩緩開口——

  「你有什麼目的?」

  他沒問她為什麼回來,沒問她為什麼使手段逼他過來,也沒問她為什麼會生下他的孩子。他看上去似乎對這些都不感興趣,反而對她充滿了警惕。

  也對,他這種反應才是正常,才算挑戰。

  「看來你沒忘記我。」塞拉抱臂倚在牆上,似笑非笑,「我以為,你始亂終棄了呢。」

  居然還會說出「你如何證明」這樣的話,如果不是她確信精靈的記憶力十分優秀,而且對愛情的忠誠執著無可置疑,她真會以為這麼多年過去了對方早就忘了她。

  「始亂終棄?」精靈王低聲重復了一遍,似乎覺得很可笑,臉上甚至隱隱浮現出了一絲譏諷,語氣如刀鋒般凌厲,「什麼時候,你也會明白始亂終棄的意義?」

  他短促地冷笑了一聲,充滿了高高在上的矜持和輕視,由上而下地俯視她,聲音趨近於冷淡的平緩,「你讓我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塞拉饒有興味地觀察對方的反應,在心裡多記了一筆,聽到他這句話,她立刻做出了反應。

  「當然不,」她說,「我想知道,你什麼時候可以放我走。」

  精靈王倏然轉頭盯著她,目光如刀子一樣可以割傷人,他眯了眯眼,輕輕笑了一聲,不辨意味,「走?……」他似乎在低聲詢問,「……你又想走到哪兒去?」

  「離這裡越遠越好。」塞拉回答。

  啪——

  肩胛骨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猝不及防之間,她被對方伸手按在了身後的牆壁上,那力道大得幾乎動彈不得,她整個人都被籠罩在對方投下的陰影和怒氣中,她垂著眼睫,感受到精靈王竭力壓制住的低沉呼吸和近乎咬牙切齒的微啞聲音——

  「離這裡……越遠越好?」瑟蘭迪爾的手指幾乎要掐進她的骨頭裡去,他垂眸盯著面色平淡的女精靈,蓬勃的怒意就像火焰在他的心底燃燒,把他的冷靜和克制燒了個干淨,「——你敢——你居然還敢這麼對我說話——」

  塞拉緩緩抬起眼,那雙晴空一樣淡薄澄澈的瞳孔清晰地倒映出他理智不再的面容。她似乎是思考了一會兒,對他充滿壓制性的舉動並不在意,只是面色平淡的,沒什麼大不了般的,緩緩開口——

  「輕點。」

  瑟蘭迪爾一頓,他下頷收緊,從那種湮滅神智一樣的憤怒裡緩緩回過神來,抿了抿嘴唇,沉默了很久,終於還是略略放松了手指,卻沒有後退一步,只是站在原地,不足半米的距離,聞得見對方的氣息。

  他垂眸,目光冷漠。

  「痛嗎?」他輕聲問。

  塞拉立刻明白了他的潛台詞,不由得有趣地笑了笑,很誠實地回答他,「和生下萊戈拉斯相比,這算不了什麼。」

  瑟蘭迪爾眼神微凝,面色有一瞬間變得復雜難言。面對女精靈的目光,他立刻側過臉去,垂下眼,星空的微光從頭頂灑落,如同光幕籠罩在他身旁,他濃密的睫毛接住了那一束星光,灰色通透的眼眸折射出光暈,氤氳得精靈側臉仿佛也被夜色熏染,美得失真。

  如果是他的孩子,繼承了瑟蘭迪爾血統的萊戈拉斯,將來也會長成一個非常英俊迷人的精靈吧?塞拉如此想。

  這一句話似乎瞬間打破了他集聚的怒意,只剩下半點火星和灰燼。瑟蘭迪爾暗自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重歸冷靜和鎮定。確信臉上再露不出半點多余的神色,他才緩緩轉過頭來,注視著她。

  「我不會放你走,」他說,就像是通知,沒有半點商量余地,「安靜待著。」

  「這不可能。」塞拉立刻如此回答,成功又讓精靈王偃旗息鼓的氣勢重新燃燒了起來,他的眼裡火光迸射,「你——」

  「我必須走,」塞拉見他不同意,她的笑容也緩緩消失,盯著他,面無表情,「離萊戈拉斯越來越好。」

  離你越遠越好。

  瑟蘭迪爾滯了幾秒,他終於發現了不對勁——不。按理來說她不是這樣的精靈,她的拒絕從來都是直截了當,也許會讓人受傷,卻並非是特意針對。她也很少會把一句話說第二遍,這看上去簡直就像是——

  無可奈何?無能為力?

  這個想法從他的腦海裡冒出來,就如同火燎之勢不可擋。他忽然就想到當年她莫名其妙的失蹤,不告而別,杳無音信,讓他以為她大概死在了那場戰爭裡。即使她生下了他的孩子,可那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親近卻是在十九年前,她只有可能在那一晚受孕……十九年?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他錯過了什麼?

  如同一盆冷水當空澆下,將最後一絲火星撲滅。瑟蘭迪爾驚醒般地退後一步,將她從上到下,細細打量——

  這個阿瓦瑞,有了一些細微的改變。

  最直接的大概就是她的頭發……曾經月光般的淡灰色如今似乎融入了白調,看上去生機不再。她的臉不再是從前那種健康的粉白色,而成了一種就不見天日般的蒼白,好像有什麼東西由內而外地吞噬著她的生命。她的眼睛褪去了些許空茫的淡漠,變得更幽深,似乎以前裡面隱藏著一頭惡獸,而如今已經被全然釋放了出來——

  這種變化如水流入海洋,常人察覺不出,只有最親近過她的人方能知曉。

  瑟蘭迪爾牢牢盯住她的視線,幾乎是下意識地問出了口。

  「你……經歷了什麼?」

  話音剛落,他就微微蹙眉,看上去有些羞恥和懊惱,但並不想把話收回。

  塞拉興致勃勃地看著精靈王一系列面色改變過程,他的這種變化很明顯地取悅了她,於是她聳了聳肩,語氣變得格外輕松愉快,「大概是……被污染了?」

  瑟蘭迪爾瞳孔微縮。她說什麼?她究竟明白她說的話代表著什麼嗎?

  一個……被污染的精靈?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在她懷-孕之前還是以後?她為什麼不來找他?難道——

  精靈王閉了閉眼,睫毛輕輕顫抖,他心裡情緒翻滾不息,痛意從胸腔隨著血液流動到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他從她這番話裡領悟了全部,關於她拒絕的原因,她當初離去的緣由,她為什麼變得如此死氣沉沉,虛弱無力,為什麼她把嬰兒送了回來卻執著離去——

  被污染的精靈,只有一種結局。

  事實上,他應該為她的毅力而感到驚訝:從沒有精靈可以在被污染後還能剩下一個純潔無辜的嬰兒。它們通常在母親的腹中就會因為黑暗的侵蝕而扭曲變形,即使生了下來也是彌漫著腐臭氣息的死嬰。

  如果她說的都是真的……而萊戈拉斯如今健康並且生機勃勃,那麼也就意味著——

  「你猜到了,是嗎?」塞拉微笑著輕聲開口,「所以你不敢睜開眼看我,對嗎,瑟蘭迪爾?」

  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她以前的稱呼都是「灰精靈」,和其他灰精靈沒有任何不同。

  瑟蘭迪爾緩緩睜開眼睛,即便是塞拉,在接觸到他那雙灰色的眼眸,以及眸子裡湧動的神色時……也不自禁微微一愣。

  「什麼時候?」精靈王面色無波,聲音卻放得極輕,見她不回答,他又重復地問了一遍,「……什麼時候的事?」

  塞拉想了想,倒並不是她不想以此博得對方的同情,而是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確切時間。

  「大概是……在你出現以前。」塞拉琢磨了半天只能給出這個答案。她沒有說謊,這個阿瓦瑞的確很早就受到了黑暗腐蝕,變得越來越冷漠,肆意妄為,不再重視生命——只不過她原本性格就平淡,一直沒有發現這種輕微的改變而已。

  她原本也是擁有一頭漂亮銀發的東部精靈,直到有一天她發現頭發慢慢褪成了灰色,對於黑暗氣息的感知力也愈發弱了——她終於發現了身體深處的不對勁。

  她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被感染的。也許是在早年翻越迷霧山脈期間,也許是斬殺大蜘蛛時被毒素入侵,也許是年深日久的孤獨讓她變得不再像個真正的精靈……不管如何,一個被污染的精靈,只會有一個結局。

  至於瑟蘭迪爾的邀請和愛情,對她而言無足輕重,她從不認為他會對她的生活能有什麼影響。直到那一夜她失去了控制,任由陌生的欲-望支配了平日的理智——直到她發現,身體深處多了一個熟悉的,低弱的脈動。

  一個被污染的精靈,孕育著子嗣後裔。

  她還能怎麼做?無非就是在掙扎之間,終於還是選擇保留——反正她很快就會變得不是自己,多活一天兩天並無區別。於是她把所有的污染都用魔法駐留在自己的體內,沒有一絲侵蝕到了腹中的嬰兒。

  直到真正的塞拉降臨,屬於精靈的生命力全部逸散,她從黑暗裡死而復生。

  這才是殘酷的事實真相,並非是精靈王所認為的那個。而塞拉,只不過是將事實的只字片語說得更加模棱兩可,沒有一句謊言,卻也沒有說出真話,任由對方腦補想像,將她那消失了十九年的過往,甚至是更早在相遇之初的畫面……鍍上了一層美好的不切實際的光暈。

  她是一個拒絕者,欺騙師,野心家。而荒谷和塞拉,並沒什麼兩樣。

  所以……

  「放我離開,瑟蘭迪爾,」她微笑,臉色蒼白疲憊,目如深海,幽冷死寂,「你知道留下我的後果。」

  後果?是的,他知道……他當然知道。她會污染整個森林。

  而她的不告而別,原來真相是這樣的嗎?為了他,為了林地,為了萊戈拉斯?

  她的心中……並非沒有他們的影子……是這樣嗎?

  瑟蘭迪爾緩緩睜開眼,凝視著她,沉默許久,終於下定決心。

  他是國王,梵雅精靈的後裔,木精靈之王。他早已不是曾經年輕弱小的王子。

  而他,絕不會容許所愛再次轉首離開,卻無能為力。

  絕不放她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腦補的可怕……

  來我給你們分析分析大王為什麼沒覺得塞拉前後違和——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荒谷察覺到動靜反手就是一箭,根本不考慮對方是不是精靈或者人類,只是她下意識的舉動。她對生命不在乎。

  大王送過來的果實和酒她都吃了,但沒覺得是種示好,有時候回來赴約也是為了平等回報這些贈禮,她並非自願和精靈待在一起。

  大王表白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拒絕,她對愛情一無所知,也從來不會考慮對方的感受。她是一具執行本能的軀殼,她不懂感情。

  她沒有和其他阿瓦瑞一起遷徙,守在邊緣,看似是執行正義,其實是不習慣和平,她潛意識裡熱愛戰爭和殺戮。

  在喝了酒後她完全變了模樣,不是因為酒精誤人,而是她體內隱藏的東西蘇醒了。是什麼你們都猜得到。

  所以……

  嗯。看上去兩人好像不太一樣,但骨子裡的東西是不會變的。就像我們不同年齡時期表現出來的性格特征也不一樣。就醬。


第20章 聖戰 10

  不出意料,當瑟蘭迪爾知道塞拉被污染這件事後,她就被帶到了另一個更安全更隱秘的地方。

  那顆承載了他們所有回憶的巨木。

  瑟蘭迪爾讓木精靈在兩天內,在巨木粗壯的樹干上搭建起了一間精美的樹屋,把她囚禁在了那裡,周圍駐守著他的得力守衛,不允許她離開半步。

  塞拉沒有掙扎,在他作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只是淡淡地看了他負手的背影一眼,很乖順地被守衛帶了下去。

  說實話,她倒是很能理解對方的想法——被污染的精靈,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塞拉·荒谷已經不再是神和自然的寵兒,她失去了維拉賜予的神聖力量。這不僅僅代表她被踢出了精靈這個詮釋著愛與美的聖潔種族——塞拉,會成為黑暗能量的又一個播種者。

  是的,如今的塞拉,就是一個新的污染源。

  瑟蘭迪爾不願意就這麼放她離開,卻又擔憂他的臣民會不知不覺遭受黑暗侵蝕,兩相權衡之下,他只能做出這樣一個折中的選擇。

  他把她囚禁在了森林裡,這樣既能保證她不會污染他的王國,也能時時刻刻安靜地待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不會再想上次那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塞拉被帶到了那顆巨木之下,仰頭看著那間精致到不像是兩天內趕工出來的樹屋,挑了挑眉,在周圍守衛虎視眈眈的注視下,輕盈地爬了上去,推開了木門。

  【哇噢~】蛇驚嘆,【你簡直是天底下最好運的囚犯】

  這間樹屋的所有擺設都充斥著精靈們苛刻的審美定義:被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門把手,密布著樹木自然紋理。南北對稱的兩扇小窗子,除了被鋪陳得軟和舒適的木床,中央還垂吊著一個藤椅,對著陽光正盛的那一面。地上種植著天然綠色植被,踩上去軟綿綿的,吸收了所有聲音。到處都嫁接著漂亮而散發著幽香的小花作為裝飾,角落裡還擺放著裝著美酒的囊。一眼看上去干淨整潔,充滿了自然芬芳。

  這大概就是人們所說的,最接近自然和一直夢想居住的地方。只要打開窗子就是一片森林和陽光。

  【還不錯】塞拉挑了挑眉,豈止是不錯,這簡直比住在華麗的宮殿裡還要溫馨舒適,【剛剛符合一個王子生母的待遇】

  蛇嘀咕,【話說回來,把你單獨囚禁在這裡……我可以理解他是別有居心嗎?】

  塞拉懶洋洋地躺在軟和的床鋪上,陽光灑落了一室,她舒服得微微眯起了眼,【你猜,這次他會忍多久?】

  【一天!】蛇興奮地立刻回答,【不!——半天!】

  【我猜是半個月】塞拉笑了笑,【你覺得呢?】

  蛇仔細思考了一下,吐了吐舌尖,聲音悄然油滑起來,【噢?說說看你的原因】

  【他是個合格的國王,沒有別人那樣好騙】塞拉將手搭在額頭上,懶懶道,【即使他在最開始相信了我的說辭,可只要我一離開,沒人再能擾亂他的理智……猜猜看,接下來他會去做什麼?】

  蛇噢了一聲,【你的意思是,他會去查證你說的話?通過誰?】

  【迷霧山脈那邊的半獸人】塞拉說,【那群惡心的玩意可談不上什麼忠誠,他們會為了活命說出所有自己知道的東西,只要他們之中有一個見過我,那麼他很容易就能得到答案——】

  【另一個原因麼……】塞拉意味深長地微笑,【他也需要足夠的時間,來決心面對我】

  【半個月?】蛇嘶嘶,【是不是太長了點兒?他忍得住?】

  塞拉抬頭望著屋頂,【半個月之後是無月之日,黑暗力量最強盛的時刻。你猜,他心裡會不會擔心我因此打敗守衛,從這裡逃出去?】

  蛇恍然大悟,忍不住笑了,【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親愛的——好好享受接下來的囚禁時光吧~】

  ……

  接下來每一天,駐守在巨木之下的精靈都會來回於樹屋和大殿,忠實地向精靈王稟告囚禁者的消息。

  比如,塞拉每日都會睡到日上三竿才會完全清醒,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為自己斟上一杯濃度很高的果酒。

  比如,她很少會走出樹屋全然暴露在守衛者的視線下,她從日出到日落最常干的事就是懶洋洋地窩在藤椅裡發呆,一呆就是大半天。

  比如,她偶爾會推開門走出來,在巨木的樹干上來回散散步,或者干脆坐下來,將兩條腿在空中來回擺蕩,抬頭注視夜空。

  再比如,如果她在看向窗外的時候正好和去而復返的守衛者打了個照面,她會朝他們揮揮手打個招呼,即使從沒有得到過回應也不在乎。

  再再比如,她從來沒有主動詢問過有關於精靈王的消息……

  ——好吧其實這句話他不應該如實稟報。

  木精靈小心翼翼地瞅了瞅瑟蘭迪爾的臉色,立刻收回眼神,裝作什麼也沒看到的嚴肅模樣。

  精靈王正坐在書桌前,翻閱從迷霧山脈那邊傳來的書信,聽到這句話,他頓了頓,目光微凝,隨即又放松了身體,語氣淡得聽不出起伏。

  「從沒問過?」

  木精靈心想糟糕,表面仍然恭恭敬敬,回答道,「……是的。」停了停,他思考了幾秒,覺得很有必要加上一句話,「——不過那位阿瓦瑞精靈……她經常會推開窗子,朝南方的森林望去。」

  南方,有著她居住過的家。也是他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精靈王睫毛輕輕一抖。他靜寂了片刻,終於還是緩緩抬起頭來,金發在燭火的照耀下仿佛在發光,亮得不可直視,連同他灰色的眼眸也充滿了威嚴——

  「南方的森林?你為何如此確信?」

  木精靈小心翼翼地回答,「因為有時候那位阿瓦瑞精靈會和我們開口說幾句話……她問過我們,有沒有去過更南邊的密林……」

  他雖然當時並不明白這句話的用意,但下意識地牢牢記了下來,覺得總有一天會用得上。事實證明他猜對了。

  瑟蘭迪爾垂下眼,他似乎沒有把這句話放在心上,只是將目光落在了面前的卷軸上,好像裡面提到了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他思考了很久,才低沉地,緩緩開口——

  「明天……是無月之日?」

  木精靈愣了一下,然後馬上回答,「是的。」他猶豫了一會兒,謹慎地問道,「需要我們……」

  「不必。」瑟蘭迪爾似乎是輕輕笑了一聲,但瞬間又收了回去,快得就像是錯覺,「黑暗在那天會席卷而來——而我將親自前去巡視。」

  巡視?

  木精靈神色古怪,但他終究不敢多加妄議,在原地等了一會兒,見國王沒有其他需要問的,於是安靜地退了下去。

  瑟蘭迪爾沉默地凝視著眼前不時微微抖動的燭火,他的目光放空了去,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嘴唇邊先是浮現出一絲很輕的,微暖的笑意,然而立刻一轉,猛地沉了下去,唇線緊緊繃起。

  ——從來沒有問過他……一次也沒有?

  一如既往塞拉·荒谷的風格。她骨子裡的自我和冷漠,可真是一點兒都沒變呢。

  瑟蘭迪爾短促地冷笑一聲,剛要從腦海裡揮去那個身影,就聽見有人輕輕敲了敲門。

  「進來。」低沉的聲音。

  是上次來通報塞拉拒絕進食消息的那個女精靈。她推開了門,一臉難言之隱的苦楚凄涼。

  瑟蘭迪爾微微蹙眉,「什麼事?」

  女精靈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表情不由得愈發凄苦了,「呃……小王子……小王子他……」

  瑟蘭迪爾緩緩站了起來,目光變得十分凌厲,「萊戈拉斯?他怎麼了?」

  女精靈連忙搖了搖頭,「小王子很好,什麼事也沒有,只是……他今天醒來以後就開始哭鬧個不停,誰也勸不住,最喜歡的白樹汁也不願意喝……」

  瑟蘭迪爾一聽,眉頭緩緩放松,卻又在下一刻皺得更緊,「你想說什麼?」

  女精靈心裡叫苦不迭,如果不是顧及小王子的情緒她是真的不願意撞到槍口上去,她只能避過國王暗含壓迫力的視線,小心翼翼地開口,「我想……王子是不是需要、需要……一個母親?……」

  瑟蘭迪爾,「……出去。」

  女精靈頭也不回立刻躥了出去,走之前還不忘關好了門。

  瑟蘭迪爾默然地在書桌前站了許久,最終深深吸了口氣,抬起眼,拉開門就朝側殿走了過去。

  他一路不停地往萊戈拉斯的房間走去。走到門前還沒推門進去,就聽見嬰兒不屈不撓的大哭聲傳了出來,夾雜著精靈絮絮的哄勸和歌聲。

  萊戈拉斯一直都是一個非常懂事的孩子,他平日裡從來不胡鬧,吃飽喝足了就乖乖睡覺,不給任何精靈添麻煩,所有照顧他的精靈都非常疼愛他。可偏偏就在今天,就像是變了性子一樣大聲哭鬧,任誰來哄都不肯罷休。

  瑟蘭迪爾在門外靜靜地待了片刻,終於在嬰兒哭得嗓子都有些啞了的時候,推開門走了進去。

  精靈見國王到來,抱著孩子朝他行了個禮,然後惴惴不安地望著他。

  瑟蘭迪爾並沒有責怪她照顧不周,只是伸出手,語氣平淡,「給我。」

  精靈松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將嬰兒遞了過去,轉身走了出去。

  瑟蘭迪爾姿勢不太熟練地抱著孩子,全身僵硬地繃緊,不敢用力怕捏疼了他。他低下頭,正好和嬰兒晴空一樣的藍色眸子對上。

  眼睛裡還泛著淚花,眼眶都哭紅了,小鼻子一抽一抽的。看見是父親來了,小萊戈拉斯癟了癟嘴,軟軟的手指抓緊了他散落在胸前的金色長發,忍著沒繼續哭泣,模樣看上去委屈得不行。

  這是他的血脈。有著和他母親一模一樣的眼睛。

  只要一看到他,再堅硬的心都會被小孩子的眼淚泡到發熱發軟。

  你是否也知曉了明天的不同尋常,感受到了另一半血脈裡的躁動不安?

  瑟蘭迪爾目光復雜地注視著嬰兒,小萊戈拉斯抽了抽鼻子,用濕漉漉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為什麼哭?」瑟蘭迪爾聲音很輕,伸出手指把嬰兒嘴角殘留的奶漬拭去。

  小綠葉立刻靠在了他的胸膛上,軟軟的溫和的臉頰沾染上幾根發絲,他感覺得到小孩特有的甜甜的氣息,柔弱無骨的手指把他的頭發愈發抓緊了,清晰地傳達出他想說的話——

  瑟蘭迪爾頓了幾秒。

  「不行。」他語氣冷硬地拒絕了,然後立刻發現嬰兒嘴角向下一撇,似乎又有大哭的趨勢,他馬上放軟了聲音,告訴他,「……現在還不行。」

  小綠葉抬起頭來,目光委屈。

  瑟蘭迪爾修長的手指緩緩理了理小孩子頭頂上絨絨的金發,睫毛輕輕顫抖,「你現在不能見她……你還小,萊戈拉斯,你不明白。」

  嬰兒甩了甩頭發,似乎很不喜歡他弄亂他的發型。

  瑟蘭迪爾放下手指,輕輕拍著他柔軟的背,嗓音低沉而清晰,溫熱的呼吸彌散在嬰兒的耳畔,「不過,我們可以換一個方法……」

  「你現在還不能去見她,但如果你實在很想念很想念她……我去代你告訴她,好不好,綠葉?」

  萊戈拉斯:……

  作者有話要說:

  奶爸的心機。

  我想問問你們,這篇可以接受多長的篇幅……反正作者君可攻可受可長可短可躺平任調戲。

  目測下章要上車了。系好安全帶小心翻車。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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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聖戰 11

  無月之夜,沒有月色沒有星光,每年裡最漆黑也是最危險的時候。

  幽暗的密林裡,靜得連風聲都聽不見。這座生病的森林就像是一個垂垂朽矣的老人,呼吸都滿含頹敗和腐氣,沒有一絲生機,見不到一縷天光。

  最優秀的木精靈忠誠地守在自己的崗位上不離開半步。他們有著很卓越的聽覺,常年生活在林地之中讓精靈們的五感敏銳到了極致,因而他們輕易就發覺了不遠處傳來的窸窸窣窣碎葉翻動的聲響。

  守衛者目光犀利地望過去,待看清來者身份之後,微微一愣,隨即朝對方俯首行禮。

  精靈王穿著銀白色繡滿華麗繁復紋路的收腰禮服,在幽暗密林中幾乎可以發射出微光來,那是來自中土最卓越的能工巧匠矮人的手藝,珍貴而且稀少,通常只在盛大節日或者接待來客時會被珍而重之地穿戴在身上。他戴著精巧別致的銀色王冠,燦爛金發如水披泄在肩背上,灰眸穿透繁密的枝葉望了過來,容光耀眼奪目,幾乎照亮了黑夜。

  精靈王矜持地對守衛者頷首,然後緩緩踱步,走到巨木之下,微微抬首,漫不經心地朝上面看了一眼,才轉過頭來,低聲詢問守衛者,「今夜……沒有發生任何異動?」

  木精靈搖了搖頭,放低了聲音,「一直不曾出門。」

  瑟蘭迪爾微微蹙眉,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眸色漸漸變深,微微抿唇,對他們開口道,「我親自去看看……你們退遠些。」

  木精靈點了點頭,對同伴示意,周圍所有守衛都默契地走開了些許,留下足夠安靜的私人空間。

  瑟蘭迪爾負手在樹下站了許久,直到森林裡漆黑得一絲光芒都沒有,他終於像是想通了什麼,輕盈無聲地躍上樹枝,朝樹屋走了過去。

  他站在木門外靜靜傾聽。裡面傳來很輕的呼吸聲,以及潺潺液體流動的聲音。

  一股濃郁的酒香彌漫。他立刻明白對方現在在做什麼,微微一愣,呼吸下意識地暫停幾秒。

  「不進來坐坐嗎?」低柔微啞的女音,帶著些許興味和酒意。

  瑟蘭迪爾並不驚訝她能夠發覺他的存在。她一向都是個優秀的獵手,不論是對野獸,還是對精靈。

  他稍稍調整呼吸,然後推開門,望了過去。

  樹屋內一片漆黑,然而精靈敏銳的視覺卻可以在第一時間看清楚周圍的一切——

  灰色女精靈懶洋洋地窩在半吊著的藤椅上,半個身子都斜斜倚靠著扶手。藤椅不足以容納精靈修長的身體,於是她將一雙腿伸了出去,一只腳若有若無地點著地面,一只腿蜷縮在藤椅邊緣。因為姿勢過於隨意不羈,原本長得足夠遮住腳踝的白色衣袍被拉扯到了膝蓋上面的地方,大半截腿都露了出來,雪白得刺目。

  瑟蘭迪爾呼吸一停,他立刻側過臉去避開這一幕,閉了閉眼,手指攥緊,「……你在做什麼?」

  塞拉一只手撐著面頰,一只手拿著小巧的酒壺朝他搖了搖頭,輕輕笑了一聲,呼吸間都滿含醇厚酒意,「你看不見嗎,我在借酒消愁啊,林地國王。」

  借酒……消愁?她有什麼愁可消?

  精靈王在心中深深吸氣,他發現一旦面對上這個女精靈,他平日裡所有的冷靜和威嚴都要望她怯步,他憎恨對方拿捏著他所有的軟弱,肆無忌憚地揮霍。只要看到她,正視上那雙藍色的眼睛,他心底的火焰就會死灰復燃,燃燒不息。

  瑟蘭迪爾竭力壓制住胸腔裡亂竄的復雜情緒,他確信自己面上不會露出任何能夠引人懷疑的神色,才慢慢側過臉來,醞釀了許久,剛准備開口——

  迎面一個酒壺飛了過來。

  瑟蘭迪爾眼疾手快地抓住,沒有讓一滴酒液灑落。他鼻子輕輕一動,聞見了熟悉的酒香,目光瞬間深了下去。

  他不自覺地握緊了酒壺,半晌,低沉的聲音沉沉響起在夜色中,「……這酒是誰帶給你的?」

  塞拉懶懶地倚靠在藤椅中,聞此回過頭來,他看得清她的臉,帶著酒意微醉的朦朧,眼睛裡微微蘊著瀲灩水色,蒼白的嘴唇若有若無地朝一側揚起,似乎在打量他,似乎又在思考他說的話,很久之後才拖長著聲音開口道——

  「一個女精靈……我讓她帶點好酒來。怎麼了?你不喜歡它嗎?」

  她似笑非笑,「這個好東西……就沒有讓你想起點什麼來嗎?」

  瑟蘭迪爾將酒壺放在一旁,他站在門口,身型高大修長,充滿壓迫力,連同他的聲音,「沒有,」他說,語調裡沒有什麼特別的起伏,「地窖裡有很多美酒,這一種算不上最好。」

  塞拉眯起了眼,她看上去像是有些醉了,一只手撐住下頷,手指靈活地在嘴唇上跳躍,露出一個朦朧而滿含深意的微笑,聲音很輕,像是在反問,「……是嗎……」

  她似乎是有些困了,忍不住從藤椅裡起身,伸了下懶腰,衣袍繃緊在身上,展露出精靈流暢美好的身體線條。她輕輕打了個哈欠,赤腳踩在柔軟的植被上,轉過頭來望著他,一雙晴空藍的眼眸穿破黑暗,在夜色下斂著微濕的水光,充滿了蠱惑。

  「嗯,既然如此……」她略略歪著頭,似乎在思考,成功吸引了對方所有注意力,半晌之後,才恍然大悟一般點了點頭,「既然如此……也許我可以幫你。」

  瑟蘭迪爾一頓,有些不解。幫他?她可以幫他什麼?

  塞拉朝他緩緩露出一個朦朧的微笑,輕聲開口,「既然你不記得了……我來幫你好好回憶回憶——」

  精靈王立刻警鈴大作,後退兩步想要避開,卻沒想到她恢復的速度比預料中快了太多太多,況且今天是無月之夜,黑暗力量最盛的時刻,即便他歷經戰爭洗禮身手卓越,也決然不是巔峰時期阿瓦瑞的對手——

  黑暗精靈像是覺醒的野獸般朝他撲了過去,出手如電輕易壓制住他所有反擊,她蒼白纖細的胳膊和手指裡似乎蘊含著可怕的力量,只一擊就成功將他卸去了攻勢,就像他曾經對待過她那樣,把精靈王狠狠按在了樹屋的牆上,甚至用冰冷的手指危險地扣住了他的咽喉——

  「安靜點兒,瑟蘭迪爾,」她說,充滿了某種蠱惑的調笑意味,「今夜……你可打不過我。」

  後背傳來碎裂般的疼痛,精靈王面上卻沒有露出絲毫痛意,他試著掙扎擺脫只換來對方愈發用力的壓制,幾番來回之後他終於放棄了,緩緩垂下眼眸,凝視著她的面龐,波瀾不驚,緩緩開口。

  「你在報復我?」報復他曾經也對她如此做過,報復他對她的囚禁和置之不理?

  塞拉的手指緩緩摩挲著指腹下柔軟的皮膚和他輕微滾動的喉結,她似乎被這些全然吸引去了注意力,睫毛微垂,專注地調戲著精靈最敏感的部位之一,看上去好像很想撲過去咬傷一口。聽到他這句意味不明的話,塞拉不由得輕聲笑了笑,聲音低啞微醺——

  「報復?……啊……不奇怪你會這麼想。你忍了這麼多天不來見我,不就是想趁著今天這個特殊的夜晚,送上門來讓我『報復』你嗎?」

  瑟蘭迪爾側過臉,語氣冷淡無波,「荒謬至極。」

  塞拉輕聲笑了,濃郁的酒香彌漫在她呼吸之間,這樣近的距離,無孔不入地鑽入他的鼻子和腦海之中,輕易地攪亂他的清醒與理智。他厭惡這樣的處境,對方高高在上輕而易舉地壓制住了他,而他無力反抗完全處於頹勢,任由她的話如同刀子一樣扎進胸腔裡——

  塞拉饒有興味地看著精靈王的側臉,長長的睫毛完全出賣了它的主人,它的抖動那樣頻繁劇烈,泄露了他強自鎮壓的情緒。他平日看上去總是一副居高臨下的模樣,目光冷靜充滿了威嚴,從不輕易表露出多余的情感,而只有在這個夜晚,這個漆黑的時刻,這個寂靜無人的樹屋裡,在她的面前,才能看到一點點當初那個密林王子的影子——

  噢,那時候的瑟蘭迪爾,多麼年輕,多麼青澀,多麼無畏,可比現在這個可愛多了。

  塞拉不由得有趣地笑了笑,愈發湊近了過去,近到呼吸相聞,張開嘴唇就能碰到他光潔無暇的肌膚——

  「你說不記得了,是嗎?……」她帶著醉意的調笑聲,如同魔鬼那樣鑽入他的耳朵裡,「那麼現在,我幫你把它全部回憶起來怎麼樣,瑟蘭迪爾?」

  精靈王呼吸一頓,他似乎想起了什麼,目光有一瞬間的悠遠迷茫。

  回憶?

  ……是的,那可真是一個……久遠的回憶。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我又高估了自己話嘮屬性這一章的車是開不起來了,下章保證上車= =

  我繼續碼字去,你們晚上睡前可以刷出新的一章。


第22章 聖戰 12

  那一切,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他猶自記得很清楚。就很今天一模一樣,沒有月光沒有星光,原本也只是一個很普通的無月之夜。

  他帶著親自釀造的美酒,整個地窖裡加起來只有三瓶,距離她離開過後的整整一百年他就會釀造一壺酒,而距今已然過去了三百年時光。

  對於精靈而言也許只是很短暫的一瞬間。但對於瑟蘭迪爾而言,卻漫長得如同一生。

  三百年再不曾見過她的面容,而如今見到的那一刻,似乎所有的隱忍和思念都化為齏粉——他為她而翻山越嶺,卻無心任何風景。只有看到那張真實的臉,那雙真實的眼……他才能得到真正片刻的平靜。

  可這一切,她不需要知曉。

  在他生日的夜晚,掙得這半刻平靜相對的時光,已然足夠讓他面對接下來的又一個三百年。

  灰發阿瓦瑞目光冷淡地望著遠方,有一口沒一口地品嘗著美酒,直到丁點兒不剩。她搖了搖酒壺,沒聽見任何水聲,於是將它放在一邊,一句話也沒說。

  瑟蘭迪爾安靜地看著她飲酒,目光不曾有一刻離開。他很享受現在無言相對的靜謐時光,每一秒都足夠珍貴,他絕不浪費。

  因為專注,所以很快,他就發現對方變得有些不對勁起來。

  濃郁醇厚的香氣彌漫在她一呼一吸之間。她的氣息開始慢慢變得有些急促不穩起來,目光也悄悄朦朧而漫上了些許濕意。她搖了搖頭似乎是想清醒清醒,卻很快發現這只不過是變得更暈乎乎的,她手腳發軟艱難地撐著樹干站了起來,低垂著頭看不見臉色,半晌都沒有出聲。

  瑟蘭迪爾皺了皺眉,他小心翼翼地跟隨她一同直起身,手指動了動想要去扶著她,最終還是沒有伸出手去,試探性地輕輕開口,「……塞拉?」

  對方沒有回應,似乎連呼吸聲都停止了。

  他愈發覺得不對勁,雖然這酒純度不低,但量並不多,精靈平日裡很喜愛飲酒,酒量雖然比不上矮人但決計不會輕易喝醉。以往她也喝過不少他帶來的酒,那麼現在她這是怎麼了?

  「塞拉?」瑟蘭迪爾沉住氣,又輕聲呼喚她的名字。

  終於,對方動了。

  她緩緩抬起頭來,只一眼,就立刻捕捉到了他的目光。

  瑟蘭迪爾看到她的眼睛,愣住。

  和平常那個冷漠到近乎冷酷的阿瓦瑞精靈不同。她似乎是喝醉了,而喝醉的人總能輕易勾引出內心裡最真實隱藏得最深的狀態,比如現在——

  她那雙眼睛變了。准確而言,她整個人似乎都發生了某種改變——漆黑的森林裡,她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臉,目光幽深得看不見底,臉色蒼白,嘴角卻緩緩揚起了一絲意味不明的微笑。

  而她平時,從來沒有對他笑過,一次也沒有。

  喝醉的塞拉,就像是被釋放出了一頭沉睡的野獸,她打量他的目光充斥著某種狩獵者的貪婪和試探。

  瑟蘭迪爾覺得事情出現了偏差,他直覺對方變得更加危險了,在沒有弄明白一切之前離開才會是最好的選擇。可他怎麼可能丟下她一個人在這危險的森林裡獨立離去?他忍耐著心裡油然而生的躁動和不安,放低了聲音,試圖喚醒她的理智。

  「塞拉·荒谷,你這是……」

  「噓。」

  對方突然伸出手,一根冰冷的手指輕輕按在他的嘴唇上,止住了他未竟的話語。

  瑟蘭迪爾顯而易見地愣住。她……主動觸碰了他?而且是如此親密的舉動?

  她真的喝醉了嗎?

  發現對方神色突然凝固,塞拉忍不住輕輕笑了一聲,似乎他直接毫不隱藏的反應取悅到了她,她的手指緩緩在他柔軟的唇角摩挲,隱含曖昧至極的挑逗意味,「你早就想我對你這麼做了,不是嗎?」

  瑟蘭迪爾忽然回過神來,幾乎是急急退後兩步,試圖脫離那種讓人心跳加快的濃重氛圍。他深深吸了口氣,找回自己的理智,隱忍地看了她一眼,側過頭去,聲音變得低沉下去,「……別和我開這種玩笑……即使你喝醉了,也不可以。」

  「喝醉?」塞拉挑了挑眉,似乎覺得很新奇有趣,「你從哪裡看出來……我像喝醉了嗎?」

  她當然喝醉了,確鑿無疑,因為平常她從來都對他避之不及,從不會如此親近他,即使他已經表明了足夠的心意——瑟蘭迪爾心裡微微酸澀,他抿著嘴唇沉默了半晌,才低低開口。

  「如果你沒醉,我想你應該認識回去的路。我應該離開了,再見,塞拉。」

  他轉身就想走,心慌意亂地想逃離這個輕易能夠讓人迷醉的夜晚——他當然不會真的就此離她而去,他會在身後遠遠地跟隨著她,確認她到達了安全的地方再安心折返回去,這就算他接下來的打算——

  如果此刻他面對仍然是那個懵懂不知的阿瓦瑞,他這番計劃也許真能奏效。

  可惜,事情總能出乎人意料。

  他察覺到細微風聲的改變,下意識地立刻側轉頭往一邊躲閃,沒想到對方反應更快,立刻改變軌跡反手攥住了他的肩背,在他猝不及防之間狠狠把他壓倒了樹干之上!

  巨木傳出一陣輕微的抖動,隨即消彌於無形。

  瑟蘭迪爾訝異地微微睜大眼,看著面前近在咫尺的熟悉的臉,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她居然——

  將密林王子牢牢禁錮在樹枝和自己手臂之間的塞拉,打量著那張完美無缺的臉,很是滿意地挑了挑眉,愈發湊近些許,幾乎是貼著他的耳朵,輕聲道,「……我喜歡你的臉,它很漂亮。」

  瑟蘭迪爾全身僵硬,感覺到對方帶著濃郁酒香的呼吸噴灑在他敏銳的地方,瞬間暈紅了一片。他慌亂地側過頭去不想碰到她任何裸-露在外的肌膚,下頷繃緊成一條誘人的線,不敢掙扎不敢反抗,腦子裡無比混亂,心跳快得幾乎要蹦出他的喉嚨,聲音因為強自壓制而變得極其低啞隱忍——

  「……塞拉……你——」

  她微微彎起了眼睛,無聲的笑意和瀲灩水光一同彌漫在眼角,讓這個平日裡無比冷淡的精靈顯得了一種不同尋常的蠱惑意味。她低下頭,看著這個年輕的王子極為有趣的青澀反應,不由得揚起唇角,然後更深地俯下臉龐,輕輕啟唇——

  濕滑細軟的舌尖,在他微微滾動的喉結上一掠而過,留下一道曖昧的水色。

  瑟蘭迪爾頓時僵硬成了一座化石,呼吸在瞬間停止。

  他緩緩轉過頭來,幾乎都能聽見僵住的脖子發出咯咯的聲響。他一眨不眨地盯著面前帶著微笑的女精靈,安靜了許久,然後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氣,猛地閉上了眼,暗暗積攢力量,用力推開了她。

  塞拉在觀察他神色的同時就明白了他想要做什麼,放松了挾制,順著力道任由對方輕輕松松地推開她然後站起身,狼狽地背過身去,一語不發轉頭就想遠離這個地方。

  「盡管逃吧。」淡淡的,沒什麼情緒波動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似乎所有纏綿和曖昧都在瞬間被清空,只剩下讓人心寒的冷漠,「……我很遺憾。」

  ——我很遺憾,你拒絕了我。

  而我從不會第二次開口。

  瑟蘭迪爾背影僵住。

  他很了解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所以他在第一時刻聽懂了這句話究竟代表著什麼含義。

  他的心裡,一瞬間充滿了恐懼和悲哀——他明白,只要他拒絕了她這一次,那麼他們之間就到此為止了,她絕不會允許他們還會有任何聯系,今夜之後的瑟蘭迪爾對於她而言會成為一個沒什麼特別的陌生人,她連一眼都不會再投給他。而他明知道這一點,他明明清楚她如此無情殘忍,卻依舊無法拒絕她——這不公平。

  可愛情誰又能說清楚公不公平呢?一旦動心,先栽進去的那一個永遠被動不安。

  他艱難地轉過身,凝視著那個目光淡淡的精靈,閉上了眼,似乎所有用來逃離她的勇氣都在瞬息之間被抽走,聲音變得低緩而無力,近乎悲哀地嘆息,「……我們不能……塞拉。」

  「只有接受了同伴祝福結為伴侶的精靈……才能這樣做。」

  塞拉看著他,面色平靜無波。

  「那麼,你是拒絕我了。」她似乎理解了,很可觀地陳述。

  瑟蘭迪爾抿緊嘴唇,眨也不眨地盯著她的臉,默然無言。

  「我明白了。」塞拉微微頷首,目光重歸幽深,聲音平淡,「那麼再見,灰精靈。」

  她轉頭就走。

  以她的速度和敏捷,不出片刻就會完全消失在他的視野裡,從此消逝在他的生命裡。

  從來都是她主動現身他才能發覺她的存在,而只要她想,即便他找遍了整個山脈和森林,都再無機會尋到她的蹤跡。

  這次就是真正的永別。

  而只要這個想法如刀鋒一樣冒了出來,那種尖銳凶猛的痛意就瞬息之間蔓延在他的胸膛,讓他幾乎想都不敢想,立刻出手閃電般攥住了她的手腕——他甚至沒有多加思考,只有一個念頭變得越來越清晰,蓋過了所有殘存的猶豫和顧慮——

  不能讓她離開。決不能讓她走!——

  手臂傳來不能忍受的碎裂般的劇痛。塞拉止住腳步,然後慢慢回過頭來,注視著面前垂眸不語的精靈。

  那道視線有如實質般落在他的臉上,瑟蘭迪爾沉默了許久,終於還是慢慢抬起了頭,對上她平靜的目光。

  他的眉目間含著無法訴之於口的苦痛,手指愈發用力了,似乎想要捏碎她的骨頭,他全身繃得像是一條快要斷開的線,漂亮的嘴唇因為用力過度而發白——

  「抱歉,」他說,聲音很低很沉,停頓了一會兒,再次開口,「……請留下,塞拉。」

  不要離開。

  灰發精靈眯起眼,有些訝異也有些新奇,「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瑟蘭迪爾深深吸氣,直視她的眼睛,「我知道。」

  他當然知道。

  這一輩子,他都再無可能擺脫掉「塞拉·荒谷」的影子。她留下的傷口從未真正愈合過,她只會殘忍地在他心底用匕首劃下她的名字,隨著時間而越刻越深。

  塞拉輕輕笑了一聲,「你果然很討人喜歡。」

  瑟蘭迪爾微微一愣,嘴角染上苦澀的笑意。

  塞拉凝視著這張即使是黑暗也無法掩蓋容光的臉,靜默了片刻,然後輕輕湊近,在瑟蘭迪爾閉上眼的那一瞬間,親吻他的額心。

  金發精靈呼吸微頓,他感受到額頭上溫熱柔軟的觸感,忍了忍,終於還是忍不住睜開了眼,看著近在咫尺的那雙眼睛,悄然無息間放軟了目光。

  即使她現在仍然不愛他,那麼願意親近親近他……也是一個好的開始,不是嗎?

  輕輕的吻慢慢下移,伴隨著平緩戳熱的呼吸和愈發濃郁的酒香,將空氣都氤氳成了微醺的甜蜜的醉意。他感受到那個吻似乎帶有一些別樣的更濃的意味,他的睫毛輕輕一顫,脖頸後不自覺地蔓延開一片暈紅。

  好像有點可愛呢……塞拉想。她松開了他,卻愈發近了一些,拿下他精致的王冠毫不在意地放在一旁,蒼白的手指緩緩插-入他柔軟如水的金發,捻起,溫柔地摩挲,含著笑意的低啞女音在他耳邊輕輕響起——

  「真漂亮……」她說,目光充滿了欣賞,「就像是握住了指縫間的陽光。」

  瑟蘭迪爾情不自禁地緩緩握住了她的腰,聽聞此話,他垂下頭,呼吸放得很輕,連同他低沉模糊的聲音,「……而你,像是月光。」

  陽光永遠追逐不到,不熾熱,平靜而微涼。

  塞拉似乎被他這句明明很誠實說出來卻變成了甜言蜜語的話所愉悅了,她發出低低的笑聲,慢慢抬起眼,對上他垂下的溫柔至極的目光。

  然後頓了頓,手指下移環住了他的脖子,湊上去,蜻蜓點水一般蹭了蹭他精致的鼻尖。

  瑟蘭迪爾手臂收緊,他什麼也沒說,沒有拒絕沒有掙扎,只是安靜地注視著她,目光片刻不曾移開。

  接著,她的吻停了停,然後來到了他的唇角。

  當那個帶著美酒醇香的柔軟唇瓣輕輕吻了吻他的唇邊,甚至別有意味地吮了吮的時候……瑟蘭迪爾忍不住啟唇吸了口氣,身體繃得極緊,手指幾乎要按進她的骨子裡去——

  這樣有趣的反應讓塞拉的笑容不由得愈發深了,她微微退開了些許,打量他的眼睛,而對方緊張地避開她的注視,但暈紅的耳朵和脖子完全出賣了他翻滾攪動的心緒——

  「輕點,」塞拉打趣般地提醒他,「放松些……你會得到你想要的。」

  瑟蘭迪爾狼狽地抬起眼,剛要否認,不妨眼前忽然一黑。他眨了眨眼,睫毛在她柔軟的掌心來回蹭動——

  「不看著我,你就不會這麼緊張了吧。」塞拉低啞的聲音。

  瑟蘭迪爾想說他其實一點兒都不緊張,而且這種事不應該由一個女精靈來主動……他剛啟唇要說明這一點,卻不妨她忽然湊了上來,堵住了所有他想說的話。

  他呼吸驟停,卻聽見她模糊的低語夾雜在唇齒之間,「不看更好,不是嗎?……」

  不,一點兒也不好,他還是想親眼看見她。看著她是不是和他一樣……一樣的歡喜,一樣的羞-恥反應……

  可他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略略低下頭,更緊密地擁抱著她,讓她更輕易地能夠親吻他,手臂愈發收緊,幾乎將她融入到了懷抱裡。

  塞拉舔了舔他的牙齒,感受到對方呼吸猛然加重,喉結上下滾動,溢出一聲沉沉的從胸腔發出的喘-息,禁欲蠱惑得要人命。她不由得無聲地笑了笑,然後另一只手緩緩下移,撫摸上了他的衣領。

  瑟蘭迪爾猛地一頓,忽然攥住了她的手指,放輕了呼吸,靜默片刻之後,才低低的,輕聲問她,「……你知道我是誰……對嗎?」

  似乎是害怕她的沉默,他立刻又接上一句,「……你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對嗎,塞拉?」

  精靈一生,只會有一個伴侶。他希望她能更清楚地知道這一點。

  一旦開始了……就絕無反悔余地。

  塞拉輕聲笑了,手指緩慢卻不可抗拒地解開了他高領上的第一顆衣扣,嘴唇湊近他的耳畔,滿含蠱惑和引誘,詛咒一般鑽入他的心裡,從此在那裡落地生根。

  「我明白,我當然明白。」她吻了吻他的耳垂,在他倒吸一口氣的時刻,低聲告訴他,一字一頓,「這意味著……」

  「你,是我的了。」

  瑟蘭迪爾頓住。塞拉也停下了所有動作,如此近的距離,呼吸交融,親密得無以復加。

  半晌後,他抬起手,緩緩拿開了她遮蓋眼睛的手掌。塞拉也任由他動作,抬起眼,正迎上對方投落的目光。

  像積頂的初雪,像聖白樹的落花。如此安靜,干淨,專注,只倒映著她一個人的身影。

  他眨也不眨地凝視著她,而她一眼就發覺他眼眶微微濕潤,目光不由得一頓。

  瑟蘭迪爾緩緩低下頭,和她額心相抵,呼吸相聞。他的眼眸近在咫尺,通透無瑕。

  「記得你說過的話,」他的聲音低沉得仿佛要印刻入靈魂,「……必須記住。」

  塞拉沉默半晌,她剛要開口,對方卻閉上了眼睛,深深吻住了她。

  那一夜無星無光,黑暗籠罩了一切,它已過去了如此久遠,然而瑟蘭迪爾卻依舊能夠清晰地記住所有細節:她肌膚的溫度,她柔軟的嘴唇,她幽深而帶著水色的眼眸,她的手指深深陷入他的肩背裡,她的喘息和輕笑,她從來如此熾熱過的擁抱,還有最後一刻她充滿野性用力噬咬他喉結的微微疼痛——

  如此清晰,如此鮮活,不曾在記憶裡褪色。那是他唯獨擁有過的,褪去了虛幻流露出她最真實一面的,被珍而重之深藏在心底深處的夜晚。

  只有一夜的歡愉,卻足夠銘刻一生。

  他從未遺忘。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車是舊車,但我覺得開得還是很穩健的嘛。爭取下回弄輛新車來開~

  小妖精們對你們看到的還滿意嗎?不滿意的話裝作看不到。


第23章 聖戰 13

  「看樣子……你都想起來了,是嗎?」

  冰涼的手指若有若無曖昧摩擦著他微微顫動的喉結,低柔的女音響起在耳畔,瞬間將他從久遠的回憶裡驚醒。

  瑟蘭迪爾緩緩抬起眼,注視著她。

  塞拉動作一頓。

  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一刻的感覺:有那麼一瞬間,她被他的眼神所震懾,即使是在夜色裡也清晰到一覽無余,宛如黎明前的靜默與黑暗。

  這讓她罕見地產生了一種非常棘手的感覺。

  他沉如深海的情感,似乎並不能輕易地玩弄於鼓掌之間——他和格林德沃不一樣,他的愛情純粹無疑,這世間再用心險惡的魔鬼都不能對此質疑,和權利,金錢,領土,容貌,甚至是吸引力無關——他對她,抱有這世界上最為忠誠執著的愛情,就連時間——這無所不能可扭轉萬物的偉大存在,也無法令它變質。

  塞拉微微眯起眼,凝視他的臉,目不轉睛。

  而瑟蘭迪爾,則趁此和諧靜謐的時刻,專注地打量著她。

  十九年沒見,她變了很多,可骨子裡的東西仍然存在著,因此他一眼就能將她認出,如今更是確認了答案——除了塞拉·荒谷,沒有任何精靈敢如此膽大妄為地對他動手,沒有精靈在他面前如此無所顧忌肆意消耗他的寬容和忍耐,也沒有一個精靈……會親密地與他呼吸交融,熟悉的冰涼手指,她扼住咽喉那近乎狩獵的冷酷舉止,她詭譎莫測漫不經心的挑逗語調,她居高臨下充滿了占有和警示的幽深雙目……

  被污染後的塞拉·荒谷,就如同被黑暗釋放出了所有隱匿於骨髓深處的殘酷天性,就此肆意地野蠻生長。

  十九年前那個夜晚的她,終於還是回來了。

  他記得那一夜嗎?

  他當然記得。精靈從不遺忘。

  瑟蘭迪爾微微一笑,即便他處於劣勢,依舊風采卓然,氣度不減,輕輕一瞥之間帶著無可比擬的傲慢與優雅,空靈的端莊。他是個極其貌美的精靈,卻比精靈一貫的脫俗多了一份銳利和倨傲,他也懂得如何利用自己這份優勢。一身銀白華服加身,將本身凡人難以企及的絕世容光放大到了極致——

  精靈王慢慢揚起唇角,在黑夜裡,他依然顯得高高在上,似乎方才瞬間的出神都是假像,他的聲音磁性低緩,像是有重力的吸引。

  「我記得,」他說,語調裡似乎還有些難言的神秘的惡意,緩緩道來,「……可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她以為她對了做過一次那樣的事,就能做第二次嗎?

  這些年來隨著思念一同增長的,可不僅僅只有年齡和閱歷。

  塞拉驚訝地挑眉,她敏銳地察覺到了面前這個精靈心境悄然發生了轉變。雖然現在還不得知原因,但不妨她由衷地贊美和誇獎——

  「吾王之美,耀及晨光。」

  瑟蘭迪爾眉梢微微一動,他一貫知道塞拉對這張臉抱有十分的著迷,他理所當然地接受了對方的贊嘆,可除此之外也不能從他平靜威嚴的面龐上看出更多情緒。他微微用了些力,推開按在肩上的手臂,而就如十九年前那個夜晚一樣,塞拉也放松了壓制順著他的力道退後幾步,然後抬眼望著他——

  「即使你生下了萊戈拉斯,」精靈王緩慢地理了理自己的衣領,動作迤然優雅,語氣不疾不徐,「我無法否認你是他的母親……可也就到此為止了。」

  他平靜地凝視著她的雙眼,「如果你記得那一個夜晚,那麼我認為,你也應該同樣記得一件事——」

  「你拒絕成為我的伴侶——因此你沒有權利,要求我做任何事。」

  他曾卑微地把這份禮物雙手奉上,而她冷酷地丟棄在一旁,連同他珍貴的心意一同視而不見。

  而如今,他早已把它們收回,決不再輕易給予。

  嘖。好像有點用力過度所以遭到輕微反彈了呢。

  塞拉盯著精靈王的眼睛,似乎很想弄清楚他究竟是不是認真的,可令人沮喪的是面前這個已經成為林地國王的精靈已然不再是那時年輕好騙的傾慕者了,她很難從他深邃明亮的眼眸裡找到更明顯的突破口。

  塞拉眯了眯眼睛,思考幾秒,微微一笑。

  「好吧,如果這就是你給我懲罰——」

  「懲罰?——」精靈王打斷她的話,似乎覺得很可笑,負手在背後,輕輕瞥了她一眼,「我對你,沒有懲罰,一切皆是你的咎由自取。」

  「而我……」他放緩了聲音,「只是做了一件所有木精靈都會做的事——」

  「審視無禮的闖入者,囚禁被侵蝕的墮落者,以及……」

  他定定地看著她,一字一頓,「——在正確的時候,執行對她的公正審判。」

  這威脅簡直不要太明顯,要說沒有絲毫私人情緒,誰信呢?也許他能否認「懲罰」這個帶有過多主觀性質的詞,可是「審判」?——噢真是個傲慢到有些可愛的家伙,作為北方幽暗密林之王,所有辛達精靈和木精靈最高級的統治者,如果沒有他的允許,誰敢越過國王來對她進行私人審判呢?

  她可從來沒聽說過密林精靈會對被污染的黑暗生物手下留情。

  囚禁,本身也代表著無能為力的占有。

  塞拉緩緩揚起一個充滿興味性質的微笑——她覺得,她對這個精靈的興趣,開始有些超越他所擁有的那些權勢,財富和身份了。

  畢竟,這些可以讓很多人苦苦追求一輩子的玩意兒們她早就得到過一次——可是愛情?她似乎還沒有真正嘗試過這個名聲在外被所有人都傳得神乎其神的東西。據說很多人因為它而生,也可以為它而死,據說它擁有著世間最龐大最可怕的力量,甚至超越人心的恐懼。

  【哦喲~】蛇瞅了她一眼,【看樣子,你終於找到新樂子了,喜歡上他了?】

  【我喜歡他的臉】塞拉說,既沒有否認,也並非承認,【當然,即使只為了漂亮的臉,我也願意試一試】

  蛇眯起眼,嘶嘶,【……你想干什麼,親愛的?你讓我又有了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你知道嗎?一切純潔的,純粹的,高貴和優雅,堅定不屈,難以說服的東西……都很容易讓人產生毀滅欲——而你看看他,看著這個精靈——】

  深思時總是沉靜睿智,戰鬥間一貫殺伐果斷。也許他並非是最高貴出塵的精靈,但他是最嚴厲,最倨傲,也是最堅忍的王。他飽受磨礪的意志,絕不會再因為一個被污染的黑暗精靈於頃刻間覆滅。

  而且他的生命,也足夠漫長,漫長到她可以剩下很多時間來玩一場有趣且盛大的游戲。

  瑟蘭迪爾,幽暗密林之王。她所喜愛的,所追求的,按耐不住想要毀滅的那些可貴的東西……在他的身上,全部都有。

  【……而他的臉,】塞拉微微一笑,【他的身體,他的愛情,他的忠貞,他的期望,他的堅守,他的一切——】

  塞拉的聲音充滿了遇見挑戰的活力和興致,一字一頓,近乎宣告。

  【我會得到這個精靈】

  【所有的他】

  【一絲不留】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感謝:

  hhhhh看到你們都在吐槽我的車技,我再多練練技術爭取下次能夠穩健上路~

  PS:起床發現點擊率蹭蹭蹭上漲,接著我就看到21章才700 點擊結果到了開車那一章點擊達到了2000 ……= =你們看到作者翻的大白眼了嗎!!才700多的收藏為什麼會有這種數字的點擊……你們是一章看三次嗎= =!!

  我簡直是個不守諾言的作者,說好的請假不更的呢!怎麼又管不住自己的手!!


第24章 聖戰 14

  無月之夜過去,整個密林裡的精靈都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氣。

  而對於塞拉來說,這可不是一個值得慶幸的好消息——她感受得到,身體裡那種污濁的腐朽氣息在逐漸蔓延,失去了維拉祝福背叛種族的墮落者,毫無疑問,最終都會無法抑制地走向悲慘結局。

  她會逐漸被轉變成一個惡心,醜陋,失去神智,只懂得殺戮,和那群半獸人沒什麼兩樣的魔物。

  這才是塞拉·荒谷即將面對的絕境。

  而她絕不會接受自己淪落到如此凄涼的境地。

  【你想怎麼做?】蛇看上去對她的想法充滿了興趣,忍不住高高昂起三角頭,嘶嘶吐著蛇信,【會像我想的那樣,奪取這個世界純潔的精靈的力量,用別人的生命力在淨化自己嗎?】

  塞拉懶洋洋地倚靠在窗前,目光從密林裡若隱若現的身影上掠過,聽到這句話,不由得輕笑,【在你的眼裡,我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呢?你好像從來不制止一些人類眼裡錯誤的做法,你看上去很樂意我這麼做……我說得對嗎?】

  【噢,塞拉,我的天使】蛇眯起眼,低滑的語調裡充滿了別樣的蠱惑,【所有世界裡,別的人類,別的生物……與我何關?我可是你最親密無間的助手啊……難道我最應該關心的不是你,僅僅是你嗎?】

  【我不在乎你,以及你身後毛茸茸的主人們,打的是什麼主意】塞拉聳了聳肩,【如果你真的了解我,你就會知道我想要什麼——】

  蛇饒有興味地笑了,【噢是的,是的,我了解你,塞拉……】

  【——你,只想看到這個世界燃燒】

  這是她的本性,迷人的本質。

  永遠冷靜,理智,瘋狂。如同刀尖永遠向前。永不會先別人而動搖,永不戰敗。永不屈服。

  【我不喜歡你】塞拉笑了,【但我們很合適】

  【誰說不是呢?】蛇輕聲道,【我們……可一直都是最佳搭檔】

  塞拉挑了挑眉,不置一詞。

  【那麼你想怎麼做呢?】蛇蜜黃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她,【奪取那個漂亮的,可愛又可憐的,永遠無法拒絕你的精靈的力量嗎?】

  【怎麼會呢?】塞拉放輕了聲音,【你瞧,當人陷入無法扭轉,沒有第二個選擇的,真正的困境時……破而後立,難道不是唯一的出路嗎?】

  她漫不經心地捻起一束開始變得灰白的發絲,有些厭惡地撇過眼去,淡淡道,【有些舊東西,還是扔掉了更好】

  不舍不離,又怎麼會迎來迷人的新生呢?

  身體如此。愛情,也是如此。

  ……

  ……

  自此之後,瑟蘭迪爾只會在每個月的月圓之夜前去巡查。他似乎是真的要遵守自己曾經說過的承諾,即使見到了她,也再未將和脆弱與感性有關的東西表露在外。三百裡的路程,一夜之間來回折返,他仿佛真的只是出於無法推卸的責任來到這裡,從不開口,甚至沒有再推門進去,只是例行詢問守衛幾句話,在天亮之前,就會返回他的王國。

  對於精靈王這番無疑是冷落的行為,塞拉什麼也沒說,依舊在樹屋裡過著相對自由自在的囚禁生活。大概因為她是王子的生母,瑟蘭迪爾雖然強硬地把她桎梏在密林以南,但並不曾在生活上苛待於她,她可以喝上日出之前最新鮮的露水,吃到最甜美多汁的果實,啜飲珍藏的醇厚美酒……這個阿瓦瑞,是林地王國中,最貴重而受人尊敬的囚犯。

  可這依然無法阻止已經發生過的事。

  時間如流水逝去,屬於塞拉·荒谷的污染力量,開始逐漸在密林河流以南的地域蔓延。

  「山毛櫸,橡樹和醋栗樹開始枯萎……露出地面的樹根全部都是黑色的,連同它們的落葉和流出來的汁液……逼迫邊緣一些其他流落的拒絕者不得不舉家遷徙離開這裡……還有那些出沒在周圍的黑蜘蛛,它們被這股力量所引誘變得愈發囂張狂妄……半獸人出現過的蹤跡越來越多,它們在試探這座森林——」

  精靈王大殿上,守衛者一絲不苟地稟報著最近打探來的消息,眉頭緊皺,憂心忡忡。

  而那位國王,他背對著守衛者,負手而立,靜默不語。

  「五年過去了,我想我們必須更加重視這件事——」守衛者抬起頭,注視國王的背影,頓了頓,最終還是將那句話說出了口。

  「那個阿瓦瑞……她誘發了森林的黑暗意志。」

  「她和密林一樣,正在逐漸腐朽。」

  「很快,污染就能越過河流,侵入我們的領土。」

  「……請不要再猶豫了,我的國王。」

  「我們必須阻止這件事,阻止黑暗。」

  「……阻止她。」

  他說完就沉默下去。大殿裡頓時陷入了讓人窒息的死寂。

  許久之後,林地王者終於緩緩轉過身,他的目光深邃如夜空,垂下眼眸,注視著忠誠的守衛。

  那目光如實質充滿了壓迫力,使他全身都忍不住微微委頓下去,可他咬牙切齒地忍住了這種無聲的威嚴,鼓起勇氣讓聲音衝出了胸口——

  「秋月之末,凜冬之初,日月交替不休。五年……只不過是五年,她就已然擁有了如此可怕的』污染『力量。她是荒谷,她是枯萎之手,她是一切疾病之源……吾王,我知道此刻您的心中必定充滿了痛苦的掙扎,可即便她是王子的母親,您的伴侶,我們依舊不可姑息她身攜濃重黑暗而來——她會毀了整個森林。」

  守衛者低下頭顱,聲音逐漸變得堅定,「——切勿再繼續猶豫下去,吾王……她會逐漸變成您最憎惡的模樣,而到了那個時候,一切都將來不及了。」

  「我們是森林之子,決不能眼睜睜看著黑暗在腳下的土地裡生根發芽。」

  「請治愈她,吾王,或者……」

  「根除她。」

  沒有第三種選擇。

  靜寂了許久許久。終於,低沉而平緩的聲音在大殿上響起。

  「我知道該怎麼做。」瑟蘭迪爾閉了閉眼,眉目間暗流湧動,「我將會去親自拜訪居住於遠古森林西部的羅密斯達奴,藍袍邁雅。」

  他頓了頓,似乎是用了些力氣才將這句話說出口。

  「找到他……詢問徹底淨化的方法。」

  守衛者在心中嘆息,他深深俯首朝精靈王行禮,「您的明智如晨光照耀密林,吾王,維拉的祝福將伴隨你一路前行。」

  精靈王沒有說話,任由守衛者安靜地退了下去。大殿裡重歸死寂。

  瑟蘭迪爾抬首,傍晚的余暉從天頂灑落,他灰藍色的眼眸沐浴在一片光暈之中,如同暖日下碾碎的冰雪,逐漸融化成濕。

  時間過得太快了,他心想,五年時間,快到他甚至仍然不能將自己從見到她那一刻的復雜情緒裡平緩下來,快到他沒有辦法正視在她身體裡悄然發生的可怕轉變,快到……他根本來不及接受又要失去她的事實。

  像是個魔鬼降下的惡毒詛咒,一次,一次,又一次地,錯失所愛。

  這就是愛上她所要付出的代價?太重了,實在是太重了……沉到他幾乎無法呼吸,胸腔裡都是被壓碎的隱秘而綿長的疼痛。從未在一分一秒鐘停止過。

  火,利刃,極度的悲傷。這些都是可以殺死精靈的東西。而他正在最後的階段,他甚至覺得,在失去她以後,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他會因為無法再忍受空渡漫長生命而放棄不朽的永生,從此離別苦痛,靜待轉生。

  瑟蘭迪爾緩緩垂下眼眸,倒影被逐漸斜去的余暉拉得孤獨而修長。

  他已然決定出外親自去尋找那位中土的邁雅,他是森林與動物之友,只要他想,他的耳朵和眼睛就可以遍布生命所到之處,他能夠探聽到任何不為人知的傳說和秘密。

  包括如何「治愈」一個被完全污染的精靈。

  「吾王——」

  一個木精靈匆匆走上階梯,滿臉焦急不安,甚至無法察覺到大殿之上精靈王如今的心情,脫口而出,「——不好了——王子不見了——」

  什麼?

  瑟蘭迪爾目光頓時變得極其銳利,他凝定了幾秒,語氣如凜冬嚴厲,「說清楚,他在哪兒不見了?——」

  「森林、森林中部,他一個人擺脫了護衛朝南邊的森林而去,我想現在很有可能已經越過了密林河去了南方,到達了蜘蛛的領地——」

  瑟蘭迪爾想也不想,立刻掉頭就朝殿外飛奔而去,面色繃得極緊,瞳孔一縮——

  萊戈拉斯,綠葉,密林王子,他和她的孩子……他決不能出事!

  作者有話要說:

  大魔王塞拉又要開始搞事了。瑟瑟還得心甘情願地到處給她收拾爛攤子(攤手)。

  下章母子要見面啦~表白我鮮嫩可愛才五歲就喜歡到處亂跑的綠葉白包子~


第25章 聖戰 15

  正午,幽暗密林陰沉得仿佛漏不入一絲陽光。

  萊戈拉斯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周圍,這裡任何一顆樹或者灌木都長得比他還要高大,沉積千年的腐殖質踩在腳下悶濕而柔軟,空氣中充滿了一種詭異而粘稠的氣息,而且自他不知不覺邁過那條隔開森林南北的河流後,這種感覺愈發濃重了。

  萊戈拉斯這次是特意擺脫了護衛跑到這裡來的。

  距離他出生楓葉才紅了不到六次,他是一個非常非常年幼的精靈,對於人類而言都只能算是幼兒。可精靈天生就是早熟的種族,他很早就開始記事,並且展現出了父母賦予的很獨特的天賦:他更輕盈,更迅捷,更快。他擁有著比平凡木精靈更靈敏的五感和天生對森林的親和力,這讓他在穿梭於林木之間的時候如魚得水。

  雖然他仍然費了一些力氣才擺脫那些時刻不離身的護衛者,獨自一個人跑到了這兒,想要尋找到秘密的答案。

  在他更小的時候,他就知道阿達(精靈語:父親)將另一個精靈囚禁在密林以南的地方。他從小就沒有母親的陪伴,可他清晰地記得曾經有這麼一位女性出現過,她曾經用一雙藍色的眼睛注視著他,她的懷抱溫暖而親密,她的手指曾經輕輕掠過他的臉頰……他不相信父親告訴過他的,他的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

  離開?可是他的母親如果真的離開了她,又能去哪兒呢?

  他見過別的精靈的父親和母親是多麼疼愛自己的血脈,每一次看見的時候都會讓他又羨慕又失落。並非是他的父親不愛他,只是……瑟蘭迪爾是幽暗密林之王,他永遠也不可能像一個普通的木精靈那樣,將所有的精力和時間都給了自己的孩子。從小到大,雖然他的父親也對他表現出了足夠的關心,可如果真的算起來,父子二人見面相處的時間甚至不如他的近衛。

  萊戈拉斯原本沒有想穿過密林來到這裡,直到前幾天他聽到了遠方的守衛者和阿達的對話——

  「那個阿瓦瑞的力量難以制止……」

  「甚至我的同伴不敢再靠近巨木一步,黑暗令他們窒息……」

  「王子的母親……毒龍葵長滿了密林……河水開始被污染……」

  他說什麼?……母親?

  他的母親……不是早就離開他們了嗎?

  萊戈拉斯是個很聰明的精靈,他立刻回想起從前父親談起母親時那種沉默而復雜的眼神。瑟蘭迪爾從未告訴他伴侶的名字,只在他不厭其煩問起的時候,輕聲說過一句——

  「你的母親……她和我們不同。」

  萊戈拉斯一直不能理解這句話:不同?精靈和精靈會有什麼不同呢?他猜測他這雙藍色眼睛就來自於他的母親,因為阿達的眼睛是深邃空靈的灰色,他只繼承了他漂亮的金色頭發。

  他一個人躲在房間裡想了一整晚,最終還是決定甩開守衛,偷偷摸摸地跑出來,去看一看那個所謂的阿瓦瑞,他們口中那個與眾不同的精靈。

  一越過河流,萊戈拉斯就為這裡的荒蕪而感到震驚。

  他從來沒有見過森林病得如此之重:往日繁盛茂密的高大樹木如今漸漸枯萎,落葉堆積腐朽,空禿禿的枝頭如劍那樣指向灰暗的天空。空氣裡飄著一種白色的絮狀物體,落到皮膚上會引起一陣隱秘的刺痛。而更他感到不舒服的是,越往南邊走,樹木上就纏繞著越來越多的白色蛛絲,一眼望過去幾乎遮天蔽日,似乎森林深處藏著什麼可怕的怪物。

  萊戈拉斯開始感到害怕和退縮,可他只要一想到那個詞,那個對精靈而言具有獨特意義的詞,他仍然鼓足了勇氣,慢慢一步一步走進了荒蕪的森林深處。

  如此死寂,沉滯,陰森。連一聲鳥鳴也無。

  難以想像,那個精靈,居然住在這裡?這個讓精靈一秒鐘都難以待下去的地方?

  萊戈拉斯咬著嘴唇,一步步向前挪著,越往深處走那種詭異的感覺就愈發強烈了。他的步伐變得越來越慢,越來越輕盈,直到他忽然聽到了尖銳的刀劍碰撞的聲音,以及根本不像是精靈發出來的凄厲慘聲。

  他愣了一下,立刻朝發出聲音的地方跑去,熟練地避開尖銳的木枝,爬上其中一顆位置隱蔽的大樹,然後小心翼翼地朝遠方望去——

  他立刻認出了正在和巨型蜘蛛們戰鬥的精靈就是王國的守衛者,一貫酒紅色的衣服,移轉騰挪間非常輕巧靈敏,解決敵人時又干脆利落,即便是和醜陋的蜘蛛戰鬥也顯得極具力量和美感。可惜越看下去萊戈拉斯愈發覺得不對勁——他們身後的箭筒已經空了,只能靠手中的長劍和匕首堅持戰鬥。雖然精靈的近戰能力尚可,但隨著驚動的蜘蛛越來越多,消耗的力氣越來越大,他們的動作也逐漸慢了下去,甚至開始出現折損。

  萊戈拉斯是第一次親眼目睹守衛者和蜘蛛們的戰鬥,他從前聽說過密林以南遭受的污染,知道那裡因為黑暗的蔓延出現的魔物越來越多,甚至開始試圖侵入木精靈的領地。雖然每年精靈王都會派出很多守衛來絞殺震懾這些蠢蠢欲動的惡心東西,但這遠遠比不上它們繁殖的速度——

  眼見一個巨大的蜘蛛將尖利的足趾插入了一個守衛者的背部,然後無情注入毒液,和其他同伴分食了他,萊戈拉斯震驚地瞪大眼,緊緊捂住自己的嘴,眼眶漸漸紅了。

  精靈的誕生很艱難,子嗣稀少,每一個都很珍貴,而且成長的時間十分漫長,培育出一個優秀的守衛者比簇擁一個人類的國王更需要花費心力。他們面對戰鬥無一不是以一當百的優秀獵手,可面對成百上千劇毒的黑蜘蛛,敵眾我寡之下,退無可退,也只能活生生戰死,悄聲無息地消亡。

  為什麼……為什麼森林會變成這樣?

  萊戈拉斯眨也不眨地看著守衛者們一個接一個地死去,剩下的只能圍成一團,滿臉都是血污,用最後的力氣毅然舉起刀劍,神色慘烈,決定戰鬥到最後一刻。

  蜘蛛們漸漸逼近,眼前這些精靈散發出來的香氣讓它們完全克制不住飢餓和貪婪,在嘗過他們血肉鮮美後更是按耐不住,蠕動著細長的蛛腿就要齊齊撲上去——

  就在這時,萊戈拉斯聽到了一個聲音。

  他驚訝地轉過頭,凝神朝發出聲音的森林黑暗深處望去——

  一個似曾相識的,修長纖細的身影逐漸出現在視野裡。

  當萊戈拉斯看清楚來者的面容時,他立刻就愣住,瞪大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是個女精靈,雖然她和他所見過的所有精靈看上去都不同——白色的長發,蒼白的臉,一雙幽深的藍色眼睛,穿著最普通的緊身短衣,右手拿著一柄還沾著血污的長劍,一看就是隨手從戰死的精靈身旁撿來的。她漫不經心地轉動把玩著長劍,從枯萎的黑色樹枝上緩緩踱步而來,近乎被腐化的木枝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她輕得像一根羽毛,卻宛如擁有著冥府般的重力,讓所有蜘蛛在發覺到她的那一刻,忍不住齊齊後退一步,集體噤聲——

  然而讓萊戈拉斯不解的是,看到那個女精靈出現的瞬間,所有守衛者沒有放松警惕,反而變得更加緊張了。

  來者仿佛把這座恐怖的密林當做後花園那樣,邁步緩慢而優雅,踩著樹枝一路前行,然後在尖銳的枝頭站定,紋絲不動,挑了挑眉,居高臨下地望著慘烈的戰場,她的聲音低啞又綿長,在這風都凝滯不動的幽暗森林深處,卻傳遍了附近每一個角落——

  「太吵了。」她說,語氣是一貫的漫不經心,甚至聽上去有些午後將醒未醒的慵懶,「你們永遠也學不會安靜,安靜……明白嗎?」

  守衛者頭領下頷縮緊,他沉默了半晌,居然在被蜘蛛包圍的危險時刻,朝那個女精靈微微俯首,行了一個精靈之間的大禮,低聲道,「……抱歉,塞拉·荒谷。」

  塞拉……荒谷?她就是那個阿瓦瑞精靈?

  萊戈拉斯眨也不眨地盯著她,卻發現對方忽然抬頭朝這邊望了一眼,他呼吸一頓,即使知道對方看不見他,也下意識地縮了縮頭,隨即就聽見那個女精靈輕輕笑了一聲,聽不出什麼情緒——

  「我說的……可不是你們。」

  守衛者頭領愣了愣,他似乎明白了什麼,眼睛立刻亮了。

  感受到了危險氣息的降臨,蜘蛛們有些畏懼地擠成一團,可它們又實在不願意放棄這些難得的美食,在本能之間掙扎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以多欺少,先吃了他們再說——

  一部分朝枝頭上的女精靈撲了過去,一部分繼續向被圍困的守衛者發動進攻。

  「這樣才對……」女精靈似笑非笑地喃喃,「狩獵者,永不退縮。」

  當萊戈拉斯看到她從枝頭輕盈一躍,如閃電般劈入數不清的蜘蛛群時,他嚇得呼吸都停止了——

  太多了,密密麻麻黑壓壓的一片,即便是訓練有素的守衛者也不可能在這樣的群起而攻之裡活下來,可萊戈拉斯顯然不知道一件事:他面前這位女精靈,可不是循規蹈矩的守衛者。

  他只看到她閃進蜘蛛窩裡,一路披荊斬棘,不斷有殘肢斷腿飛了出來,慘烈的尖叫此起彼伏,他只能偶爾從間隙裡看到劍的銀光閃爍——她一個人卻如利刃般獨自劈開了一條血污之路,將衝上來的所有蜘蛛都打散,一劍斬落頭顱或者是足趾,從無多余的花樣,一擊致命,利落冷酷,生生把倚靠本能行事的黑蜘蛛殺到不停恐懼地後退,不敢再多走一步。

  萊戈拉斯從沒有見過如此靈活而迅猛的招式,她就像是融入了這場戰鬥之中,輕盈得連風聲都不曾驚動,甚至沒有露出一絲力竭不逮的跡像,宛如從殺戮中吸收了源源不斷的力量,她保持著輕松愉快的微笑,利用著周圍的一切:枯木,落葉,蛛絲。這些曾經被守衛者帶來很多麻煩的東西如今只是她能夠利用的武器,她輕若無物地跳躍騰挪在樹枝之間,讓所有追逐她的蜘蛛們因為俯衝的慣性撞在一起頭破血流,踩在它們的背上,靈敏躲避它們尖銳多毛的足趾,一刻不停地戰鬥,狩獵——

  她將一場慘烈的戰爭變得如同舞蹈那樣賞心悅目,兼具風行矯健的力量和卓然優雅的姿態,讓人一刻都移不開眼。

  幾乎就在她介入戰鬥的瞬間,局勢已然被改變。

  她一個人,一把劍,斬殺了半數蜘蛛,成功震懾了所有還活著的黑暗生物,讓它們畏懼地不斷退後,不敢再發出威脅的嘶嘶聲。

  她站在狼藉一片的屍體中央,緩緩抬起頭,頭發和衣物都干淨如初,臉上甚至還浮現著一絲微笑,看著那群蜘蛛,輕聲開口——

  「繼續?」

  蜘蛛遲疑了許久,望了望周圍慘烈至極的同伴屍體,最終還是選擇了暫時撤退,頓時密密麻麻的蜘蛛群如潮水般縮回了它們該在的領域,森林裡重歸靜寂。

  守衛者頭領倒吸一口涼氣,看著這一切,他終於意識到以前產生的那種違和感究竟在哪兒:她這樣的身手和力量,早在幾年前就可以在瞬間把囚禁她的人斬殺得一干二淨不引起任何注意,瀟灑離去——他們算什麼守衛者?他們從來就困不住她!

  如果不是她心甘情願待在那裡,誰能阻止她離開?沒有人——包括他們的國王。

  他立刻深深朝女精靈躬身俯首,聲音裡隱隱藏著恐懼,「……感謝您無私的幫助,塞拉·荒谷,我必將——」

  刷——

  毫無預兆,那個原本懶洋洋靠在樹上的女精靈忽然抬起頭,幾乎是沒有猶豫地抬起手,一道劍光閃過,立刻將不遠處一個鬼鬼祟祟想要偷襲的蜘蛛釘死在後面的枝干上,快得連一聲慘叫都來不及。

  守衛者齊齊一愣。

  「看來……你們漏了一個。」塞拉似笑非笑地朝那邊看了一眼——當然,她指的可不是蜘蛛。

  頭領什麼也沒說,再次朝她行禮,然後帶著同伴的屍體,安靜恭謹地離開了這裡。

  萊戈拉斯專注地觀察著那邊的戰場,他根本沒有察覺到身後還有一個沒離開的蜘蛛悄聲無息地靠近了他。甚至當它蠕動著口器即將扎入他的身體時,他依舊一無所察——

  直到一柄利劍破空而來,擦過他的頭頂,帶起幾縷發絲,於瞬間將偷襲者斬落!

  萊戈拉斯轉過身,驚恐地瞪大眼睛,這才發現他險些變成了酥脆的精靈餅干。好在他潛伏的大樹位置偏僻,又背對著守衛者,他們一直沒有發現他藏在這裡,除了那個女精靈——

  萊戈拉斯全身發抖,心悸和後怕緩緩蔓延在身體每個角落,他害怕得快要哭了出來,可最後還是硬生生忍住了眼淚,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連有人輕輕躍上了旁邊的樹枝都不曾發覺——

  直到一個似笑非笑的聲音響起在身邊——

  「這場戲好看嗎,小入侵者?」

  萊戈拉斯全身一僵,在眼眶打轉的眼淚都在瞬間憋了回去。

  許久之後,他終於緩緩轉過身,小心翼翼地抬起頭,朝對方望去——

  白發的阿瓦瑞抱臂站在離他不足十米遠的地方,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她,有一雙晴空般蔚藍的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綠葉:我媽見到兒子的反應好像不太對……她的劍目標指著的真不是我?……我懷疑我不是親生的……失落,傷心……T T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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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聖戰 16

  母親,應該是什麼樣的?

  是人類最容易學會的詞,第一眼見到的那個人,一切苦難與承受的化身,代表了芳香,溫暖,包容和光明。幾乎在所有語言中,它都擁有著同樣的發音——

  Nana。

  萊戈拉斯看著面前削瘦蒼白的精靈,一句話就要脫口而出,卻在對方垂下眼眸的一瞬間,硬生生忍住了——

  他只是安靜地望著她,用一種清澈又復雜的目光。像極了他的父親。

  塞拉挑了挑眉,看著這個身高差不多才到她膝蓋的小精靈。他的長相和眼神讓她實在無法錯認他的身份,瞧瞧這標志性的金發,這眼睛顏色,還有他的氣息,就像是春日枝頭剛剛發芽而出,最鮮嫩的一抹綠葉那樣,充滿了生機和盎然翠意——

  塞拉緩緩俯身,一雙藍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視著小精靈。他真漂亮,白皙而富有光澤的臉頰,還有些胖嘟嘟的嬰兒肥,又圓又大的藍眼睛清澈見底,倒映著她的身影,他的嘴唇粉嫩如綻開的花瓣,還穿著一眼望上去就華貴不凡的精靈禮服,她甚至能保證他可愛的小靴子裡還藏著兩把特制的匕首,來自他父親的偉大饋贈——

  塞拉有趣地笑了笑,在看到小家伙因為她的目光而逐漸漲紅了臉,有些怯怯又有些期待地垂下頭,不時偷偷瞄幾眼後,笑意愈發深了。

  「瞧瞧我發現了什麼?一個落單的小精靈?」她的語氣滿含逗弄,眼睛微彎,「誰帶你來到這兒的,你不知道這裡很危險嗎?」

  他知道,他剛剛就知道了……萊戈拉斯在心中如此想,咬了咬嘴唇,猶豫了一會兒,才小聲回道,「我一個人來的……」

  聲音也是軟軟糯糯的。

  說完,他立刻又抬頭瞟了她一眼,似乎在觀察她的反應。

  ……嘖。塞拉興味盎然,干脆坐在了粗壯的樹干上,然後朝他招了招手,「來,坐這兒。」

  唉?萊戈拉斯愣了愣,他睜大了眼,吃驚地望著對方,隨即又在她笑意愈濃的目光中頓了頓,最終還是磨磨蹭蹭,磨磨蹭蹭地走了過去,在離她一米遠的地方緊張地坐了下來,轉過頭看著她。

  那目光裡充斥的孺慕和親昵幾乎要滿溢了出來,即使他竭力在隱藏。

  對於一個生而高貴的密林王子而言,他似乎過於小心翼翼了。

  「你……」

  「你——」

  二人幾乎在同時開口,又在同時停住。塞拉揚眉,「你先說。」

  萊戈拉斯緊張地抓緊手下粗糙的樹皮,耳尖微暈,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卻哽在胸口。他幾番打量女精靈的神態,確信她沒有任何不悅,甚至看上去頗為愉快,才下定決心般小聲開口——

  「你、你怎麼會住在這裡?……精靈們都不喜歡住在這兒……」

  對於這個問題,塞拉裝作沉思地想了想,然後很認真地回答他,「因為我很厲害,他們都怕我,所以我就被趕出來了。」

  「啊!」萊戈拉斯驚呼,他感到十分不可思議,忍不住瞪圓了眼,「可、可為什麼呀?你能幫大家趕走那些討厭的蜘蛛——」

  唔……大概因為蜘蛛的出現和她有關?——塞拉當然不會這麼說,她只是覺得小王子一副震驚還帶著不忿的表情十分有趣,忍不住又開始逗弄他,「因為我會吃掉精靈,就像蜘蛛們那樣,所以他們都怕我。」

  萊戈拉斯眨了眨眼,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從抿著的嘴唇裡生硬地蹦出三個字——

  「……你騙人。」

  嘖嘖,小小年紀這麼聰明可不好,這意味著要比別人早背負很多苦難。塞拉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我從來不騙人,誠實可是我一大優秀品質。」

  蛇:【我差點信了】

  萊戈拉斯鼓起臉頰,看上去有些不滿,忿忿地轉過頭去。可沒過一會兒,他又側過臉來,用那雙濕漉漉的藍眼睛盯著她許久,情緒忽然低落下去,喃喃道,「你可以選擇不回答我的問題,可是你不要騙我……我討厭說謊……」

  塞拉側眼,看著小精靈失落的眼睛,她忽然嗤笑一聲,雙手後撐在樹干上,擺蕩著腿,望著密林上方灰暗的天空,聲音裡漫不經心,「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來到這兒的,不過顯然和你那固執別扭的……嗯,國王的失職有關。」

  萊戈拉斯咬緊嘴唇,瞅她一眼,小聲道,「你怎麼知道我的父——國王固執又別扭?……大家從來不敢這麼說他……」

  「所以我說我從不騙人,我一向很誠實。」女精靈的微笑如同謎語一般在蒼白的臉龐上漫開,「不過我既然救了你,和你們那些狂妄闖入禁地的守衛者……你准備拿什麼來回報我呢,小精靈?」

  回報?萊戈拉斯一愣,他完全沒有想到她會提起這個,有些怔怔地反問,「什麼回報?」

  空氣靜了兩秒——

  「——別再讓那些所謂的守衛者闖入我的領地,」塞拉忽然回過頭,笑容全然消失,她的語氣在瞬間變得凌厲而冷漠,帶著不容忽視高高在上的威嚴,以及莫名的危險感,「——密林以南,屬於我!即便它肮髒,荒蕪,充滿了腐朽——它仍然是我的地盤。」

  「——還有你,小家伙。」塞拉眯起雙眼,倏然湊近他,看著對方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地慌忙後退,她彎了彎眼角,目光幽冷極了,輕聲道,「這一次我救了你,下一次……你可就沒這麼幸運。」

  「別再來這兒,萊戈拉斯,這裡的一切都很危險。包括我。」

  她知道他的名字……萊戈拉斯愣愣地看著這個女精靈忽然變臉,他瞪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而對方顯然沒有耐心等他回應,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拔下將蜘蛛釘死在樹干上的長劍,冷漠地一腳踢開龐大的屍體,轉頭就要跳下樹干,離開這裡。

  她看上去甚至完全不想理會他的處境,而且根本不擔心他是否會遇到別的危險。

  萊戈拉斯覺得心裡委屈極了,又澀又悶,眼眶漸漸紅了。他看著女精靈面無表情地轉身就走:他倔強地認為他絕不應該挽留她——她對他這樣不好,即使救過他又怎麼樣?她一點也不芳香,溫暖,包容,光明。她就像是攜帶著黑暗的陰影,靈巧卻冰冷,即使是笑容也泛著危險的涼意。她甚至朝他索求報酬,還警告他,威脅他,讓他別再來這裡找她了——

  「別走!——」

  即使心裡埋怨對方了一萬次,委屈和心酸讓他的聲音都變了調,可是意識仍然先於身體和理智衝出了口。萊戈拉斯自己都沒發現他的表情有多麼酸楚和可憐——

  「我、我怕黑……你別丟下我。」

  ——別走。媽媽。

  塞拉背影一頓。

  【啊哈~】蛇陰陽怪氣的聲音,【果然呢~和我預想的一模一樣~】

  【閉嘴】塞拉神色平淡,成功讓蛇禁聲後,她想了想,終於還是慢慢轉過身,垂眸看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似乎在等她停下來的小精靈。

  嘖。果然還是個小孩子,她只不過是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連眼睛都紅了呢。

  和他那個死鴨子嘴硬的父親一點都不一樣。可她倒是很欣賞綠葉這一點。

  心軟嘴也軟的家伙,總是更討人喜歡的,不是嗎?

  不過他的理由……

  塞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對方迅速抹了一把眼,然後抬起頭,用濕漉漉又圓又大的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全身繃緊,似乎生怕她又掉頭跑了,把他一個人丟在這裡。

  他這麼小就能一個人擺脫護衛偷溜到這裡,這可不是一般的幼年精靈能做到的。精靈是誕生於光明中的聖潔種族,「怕黑」這個詞語根本不會出現在他們漫長的生命裡。

  他長得這麼粉嫩,漂亮又可愛,會說話,令她第一時間就想起了某種白白的毛絨絨的生物,一樣聰明伶俐,一樣容易讓人心生憐惜,萌得恨不得把整個世界都送給他,只為了他破涕一笑的燦爛和滿足。

  塞拉打量著他,而那個小家伙也反應過來他的借口有多麼蹩腳和可笑,頓時臉漲得通紅,低下頭不敢看她。

  不過幾秒之後他又忍不住了,偷偷摸摸地拿眼角瞥她,在心裡自我安慰「她看不到看不到肯定看不到反正她也不關心我——」

  「我無法送你回去。」對峙間,那個女精靈忽然開口淡淡說了一句,成功讓萊戈拉斯眼眶再次紅了起來。她頓了頓,又加了一句,「你的……國王,會來接你。」

  萊戈拉斯沉默了一會兒,他低著頭想了想,終於下定決心,然後邁開短短的腿,朝女精靈走了過去。

  塞拉警惕地看著他。她並不擅長猜測幼兒多變的心理,而且她現在也並不想觸碰到他。

  萊戈拉斯對於她這番再明顯不過的反應感到受傷極了,眼淚又湧了上來,可是這一點他倒是和他的父親十分相像——他沒有放棄,忍著滿腹委屈慢慢走了過來,然後在身體僵硬的女精靈面前站定,不足一米的距離,抬頭,望著她。

  塞拉也低下頭,看著剛到膝蓋的白白嫩嫩的綠葉,沉默。

  「我、我……」萊戈拉斯鼓起勇氣,他很想要拉住對方的衣角,可最後還是在她那冷漠的表情前退縮了,糯糯低聲開口,「我還不想走……」

  塞拉挑眉。

  「還有……」萊戈拉斯吸了吸鼻子,聲音變得更低落了,「你、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明明就認識他不是嗎?明明知道他是誰,為什麼不承認他呢?為什麼寧願住在這種地方,也不和父親在一起,不和他在一起?難道她不喜歡他嗎?他哪裡做錯了?

  塞拉垂下眼眸,注視他幾秒,終於還是開口了。

  「這座森林裡每一個精靈都知道你的名字:萊戈拉斯,年輕的王子,國王唯一的後裔。」塞拉淡淡道,然後頓了頓,「——你走不走都與我無關,我已經做到了我能做的一切。」

  ——騙人,你才沒有,你都不會正眼看我,也不想抱抱我,你都沒有履行一個母親的責任——萊戈拉斯在心裡抽噎,反應倒是十足的快,趁塞拉說話還沒結束的一瞬間,忽然抬手拉住了她的衣角,然後攥緊,仰頭望著她,眼睛濕潤。

  「你知道我是王子……那麼,你、你就要聽我的話——」

  「……」塞拉似笑非笑,她現在倒是真的被這個聰明狡猾的小家伙引起了興趣,不由得順著他的話很配合地問下去,「噢?……那你說說看,想要我做什麼?」

  萊戈拉斯眼睛一亮,「和我一起搬到宮殿裡去!」

  塞拉嗤笑。

  他的目光又黯了下去,「好吧……那就……那就換一個……每天來找我玩?」

  塞拉高高挑眉。

  萊戈拉斯一臉怨氣,「那這一個不許拒絕我——我要你教我殺蜘蛛,我要學會你所有的戰鬥技巧!」

  雖然他很聰明,可是他可以學得很慢,他保證在以後很長很長的相處時間裡,她會喜歡上他的……畢竟他英俊又可愛,所有精靈都喜歡他,不是嗎?

  塞拉看著這個拉住她衣服一副不答應就不松手的小精靈。她倒是可以很輕易地掙脫對方,可那樣大概會弄傷他的手指……她思考片刻,在萊戈拉斯眼神越來越哀怨,下一秒眼淚就要奪眶而出的時候,淡淡點了點頭。

  「行啊,」她說,眼神意味深長,「只要你像今天這樣,不讓任何人發覺你來到了這裡,包括你那倔強得像頭牛一樣的父親……」

  她聳了聳肩,「那麼我當然沒問題。」

  萊戈拉斯立刻眼睛一亮,藍色的眸子燦爛得如同星辰閃爍,他忍不住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向她不斷確定道,「真的?你不會又騙我吧?你最好別騙我——」

  「我從不騙人,萊戈拉斯。」塞拉微微一笑,眼眸幽深望不見底,「在以後……你會更明白這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

  葉子:爸,我媽呢?

  空巢精靈爹(平靜):分居了。

  葉子:那我要和我媽住。

  爹:……吾兒叛逆,傷透吾心。

  感謝「孤雁咯」的走心·綠葉·日記評,寫得簡直不要太歡樂2333。建議你們翻25章的評論去看看,作者君看得簡直忍不住笑出聲2333333

  以及……我感覺以我的話嘮屬性這篇大概不是快穿而是慢穿了= =心累。聖戰這篇是不是寫得太細了點?你們有沒有覺得節奏過於慢了?要不我加快一下劇情?[doge臉]


第27章 聖戰 17

  即使萊戈拉斯一直想出各種理由拖著不走,到最後他的隨身護衛找到這裡來的時候,他還是不得不一步三回頭地跟著他們離開了。

  塞拉隱匿在森林裡,看著那小不點坑坑巴巴拽著護衛的手磨蹭著一直回頭望向這邊,護衛花了好大勁才將嘴巴撅得老高的小王子哄回了家。抱他走的時候,小王子還眼巴巴地瞅著她所在的方向,眼眶微微發紅。

  光看著他就讓人心都軟成了一團棉花。

  塞拉表情淡淡地注視著萊戈拉斯和護衛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河流那邊的森林深處,直到再也看不見了,才慢慢回過頭來,突然開口說了一句。

  「既然跟著他一起出來,怎麼不一起回去呢?」

  「——我的國王?」

  空氣沉滯了幾秒。

  終於,一個自帶柔光特效的身影慢慢從樹後走了出來,金發燦然成錦,幾乎照亮了這一片荒蕪天地,灰眸裡盛放著璀璨星河,風采卓然無可匹敵。

  如此端莊優雅,高貴傲慢,空靈而神秘,此刻卻踏足於焦黑枯萎的土地,這種極致的黑與白的對比就像是黎明之前的靜夜,只能愈發顯得他容光耀世,足以逼退污染和黯影。

  對於精靈王為何會在這個世界出現在這個地方,塞拉一點都不感到驚訝。事實上,自從她的身體被污染侵蝕得愈發嚴重後,她不再像普通的精靈那樣對墮落的生物有著天然的感知力,反而對精靈那樣散發著光明和聖潔的物種愈發敏感了。此刻在她的眼裡,這個高級精靈渾身都散發著打光max的極致效果,像個行走的電燈泡一樣耀眼,想忽視他的存在都不行。

  她對光明愈發強烈的感知只不過證明她墮落得愈發快了而已,沒什麼值得高興的。

  塞拉很確信在萊戈拉斯剛剛到達附近的時候,這位精靈王就已然跟隨他來到了這裡。只不過出於莫名原因他並沒有第一時間現身,她也沒有揭穿他,彼此心照不宣地配合對方在萊戈拉斯面前把這場戲給默契地演到了結局。

  【真的只是因為他在看著的緣故?】蛇眯了眯眼,聲音輕極了,【是這樣嗎,親愛的塞拉?】

  塞拉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將手中的長劍拋了過去,然後抱臂站在一旁,似笑非笑地注視著對方。

  瑟蘭迪爾毫不猶豫地出手接住,他低下頭,目光復雜地從長劍上的血漬污濁掠過,即使它沾染了黑暗生物的血肉也無法掩蓋住銳利清亮的光芒,這是精靈族特制的寶劍,用來斬殺半獸人會事半功倍,最優秀的守衛者才能有資格使用它,而如今它的主人已然陣亡。

  陣亡在她所引來的黑暗侵蝕裡。

  瑟蘭迪爾緩緩握緊劍,然後抬起頭,看向她,原本平靜無波的目光漸漸有暗流湧動。他輕輕吐出一口氣,讓胸中的灼熱略微揮散些許,才低沉開口。

  「為什麼不走?」他問,盯著她的臉,不放過絲毫變化,「我看到你和蜘蛛的戰鬥……沒人可以困得住你。」

  而她卻在那個窄小的樹屋裡待了整整五年。五年,她沒有去任何地方。

  塞拉驚訝地挑了挑眉:她還以為他會問她為什麼救綠葉呢……果然活了上千年的老精靈心思和別人格外不同。

  她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然後才回答他。

  「嗯,你說得對,沒人困得住我。」她點了點頭,對這句話表示贊同,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至於我為什麼不走……你認為呢,我的國王?」

  精靈王似乎是被什麼擊中了,他忍不住握緊長劍,閉了閉眼,眉目間有一瞬間的痛苦難言。

  【噢~】蛇吐了吐蛇信,興味盎然,【好一招一石二鳥,他恐怕此刻會認為你是因為他和那個可愛的小精靈才心甘情願地被困在這兒了吧?】

  塞拉彎起眼睛,【誰知道呢】

  看到對方不答,塞拉低低笑了一聲,「我還以為你會阻止他來見我……畢竟,對所有居住在森林裡的精靈而言,我都是一個巨大的威脅,不是嗎?」

  「我以為,自你把他從我手中奪走之後,我就再無機會見到我的兒子了呢。」塞拉淡淡地火上澆油,眼裡的笑意愈發深了,輕聲道,「……他真可愛,很像你年輕的時候。」生氣勃勃,無所畏懼。

  「夠了。」瑟蘭迪爾威嚴地開口,他注視她的眼眸深邃如海,下頷緊緊繃著,「——你的辯解對我而言毫無意義。你拋棄了他,塞拉·荒谷,冷酷無情地,將他丟給了我。」

  「你是在抱怨我嗎?」塞拉有趣地挑高眉,「抱怨我沒有盡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沒有和你一起將他養大,給予他一個小精靈幸福美滿的家庭?是這樣嗎,瑟蘭迪爾?」

  不等他反駁,塞拉就攤開手,在對方充滿警惕的注視下,緩緩掀開了自己的衣袖,微笑,「我不接受你這番怨氣深重的苛責,我只承認一個事實——我拋棄的是你,而不是我的兒子。」

  瑟蘭迪爾震驚地看著她的手臂:在那裡,原本潔白無瑕的肌膚如同被注入了墨水,斑駁,濃重的黑色粘稠物體順著她的筋脈一步步爬向她的心髒,將她大半條手臂都染成了可怕的濃黑。這種污染無法抑制,甚至無法延緩,隨著時間流逝而向她最重要的器官蔓延,只要到達了她的心髒……那麼結局將顯而易見。

  可笑的是,她不僅可以傳播這種污染,將曾經茂密的森林變成了荒蕪,她甚至能從被污染的森林裡汲取這種黑暗能量,循環往復,愈發加速了身體裡的異狀,令這種「絕症」治無可治。

  「你看清楚了嗎?」塞拉如同展示勛章那樣展示它,「猜猜看……我還需要多久,才能夠完全吃掉這座森林?」

  瑟蘭迪爾全身一震。

  他倏然側過臉,閉上眼睛,嘴唇輕輕顫抖,衝出胸腔的聲音低沉而微啞,「……別逼迫我。」

  塞拉注視他很久,笑了笑,語氣忽然變得輕淡極了,聽上去就像是若有若無地通知他——

  「我將吞噬所有古老巨木的生命,」

  「我將使這綠葉變成灰暗與荒蕪,」

  「我將在你的領土上散播黑暗與詛咒,」

  「我將傾覆你的王國。而你所有的子民都會變得和我一樣——」

  一樣陰暗,肮髒,無法得見天光。

  她彎起眼睛,看到對方向來威嚴平靜的臉上終於因為她這番話而露出震驚與深可見骨的悲傷,她的笑意愈發幽深冰涼,聲音輕得如同縹緲鬼魂——

  「我,會讓你們所有人一同燃燒。」

  這,就是你囚禁我,卻硬不下心腸根除我的下場。

  塞拉微微一笑,「那麼,現在我說得夠清楚明白嗎,我的國王?」

  她看著對方閉上眼,全身都因為掙扎而戰栗,許久之後,終於慢慢睜開眼,似乎做出了決定,他的眼眸深處空無一物,臉色蒼白,神情麻木。她眉梢微微一動。

  堅硬而脆弱,理智而感性,心中充滿了悲涼和苦痛,一邊是即將失去所愛巨大的無可抑制的痛楚,一邊是作為林地國王無可辯駁的責任,洶湧的情感在他的心髒裡兩方掙扎廝殺,終於令他在這一刻呈現出迷人到讓她無法呼吸的模樣——

  說出那句話吧,我最愛的瑟蘭迪爾……說出它,然後結束這一切。

  你,可是我最寄予厚望的人啊……千萬不要讓我失望才好。

  「——如你所願。」

  終於,他用盡力氣,艱難萬分地將這句話說出了口,臉色慘白如死。

  「我將淨化你……然後,結束這一切。」

  塞拉微微躬身,微笑著向他行禮。

  「那麼我將靜候佳音,吾王。一路順風。」

  ……

  ……

  當瑟蘭迪爾終於痛下決定出外尋找那位藏身在遠古森林的藍袍邁雅時,密林小王子乘著父王不在沒人管得住他的時候,又偷溜出了精靈大殿,鬼鬼祟祟地朝密林南方摸去。

  雖然一越過河流他就感覺到很不舒服,可為了見到她……他還是硬生生忍了下來,來到上次碰面的地方,周圍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音。萊戈拉斯環視一圈,即使是在上午這裡也顯得陰森沉滯,他忍不住瑟縮了一下,鼓起勇氣小聲呼喚——

  「Na——精靈~精靈~」

  「我偷跑出來找你啦~你在哪兒?你快出來呀~」

  他的聲音回旋在枯萎的森林裡,悠悠蕩蕩,顯得詭異極了。

  萊戈拉斯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盡管這裡的環境讓他難受極了,他仍然沒有離開的打算,在原地等了一會兒,終於等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中午好啊,小葉子。」

  萊戈拉斯驚喜地轉過身,忍不住先是露出一個眼睛都看不見的笑容,然後立刻委屈地變臉,小聲道,「其實我可以早上就來的……可他們盯我盯得很緊,耽誤了一些時間……」

  他有些忿忿的,如果不是因為那些過於盡忠職守的護衛,他可以更早來這兒的,那麼就可以和她相處更多的時間了。

  塞拉從樹上現身,然後輕盈無物般跳了下來,走到他身旁,上下打量他,揚眉,「有備而來?」

  換了一身便衣,當然這只是對於精靈而言,總體看上去仍然名貴不凡。他身後背著一個為了小精靈特意打造出來的袖珍箭筒,裡面放著幾支被磨鈍了的箭頭。聽見女精靈這句話,萊戈拉斯靦腆地笑了笑,然後從衣兜裡掏出一把小匕首,給她看,「貢多林的特產……我叫它『布魯』。」

  精靈語中,春天的花谷之意。

  春……谷?

  塞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盯得小精靈滿臉通紅地低下頭,吶吶無言。

  也不知道他的父親,在聽到兒子取這個名字時,是什麼樣的心情。

  「確信沒人跟著你嗎?」塞拉問,目光有意無意地瞥了河對岸一眼。

  萊戈拉斯立刻握拳,信誓旦旦,「保證沒有!阿達也不知道我在這兒!」

  塞拉微笑地俯視他,萊戈拉斯不自在地扭了扭身體,糯糯開口,「我們……我們去殺蜘蛛嗎?」

  「為什麼是蜘蛛?」塞拉挑眉,精靈應該都很討厭看到這種惡心多毛的東西才對。

  萊戈拉斯沉默了一會兒。

  「……因為他們都說是蜘蛛和其他更可怕的東西污染了這裡……」他的聲音很低落,「我想如果它們能變得少一點,也許、也許……」也許你就能回來了,回到我和阿達身邊。

  塞拉忍不住彎起唇角。

  「天真的願望……」她嘆道,「天真到都有些可愛了。」

  她低下頭,思考了半晌,忽然問了一個萊戈拉斯意料之外的問題。

  「如果有一天你的母親回來了,告訴你,你的媽媽和阿達,只能選擇一個……你選擇誰,小葉子?」

  萊戈拉斯迷茫地看著她,「為什麼只能選一個……她回來了留下不好嗎?我和阿達一定會對她很好很好的!」

  塞拉緩緩俯身,直視小精靈清澈漂亮的藍眼睛,微笑,「如果你必須要作出選擇呢,你會留在誰的身邊?」

  萊戈拉斯陷入天人交戰之中,他掙扎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低低吐出幾個字——

  「阿達……」

  塞拉頓了頓,然後直起身來,表情沒什麼變化,「是嗎?……」

  「因為阿達只有我了……」萊戈拉斯抬起眼望著她,眼睛裡的渴望和悲傷像是潮水一樣洶湧,他大概自己也不明白這種情緒為何而來,下意識地喃喃,「他們都說他是好國王,可我明白……在她離開以後,他從來都沒有真正地開心過……」

  「希望我在的時候……他能高興一點兒。」

  塞拉垂下眼眸,她沉默了很久,忽然笑了一聲,語調變得愉悅輕快起來,「好了,小葉子,我只是開個玩笑。走吧,我們殺蜘蛛去。」

  萊戈拉斯立刻就從情緒裡擺脫起來,眼睛噌的一亮,伸出手就要抱。

  塞拉揚眉,「你在做什麼?」

  他愣了一下,「你……你不抱我去嗎?」

  「既然你能獨自甩掉護衛來到我這兒……想必接下來幾米路程不會需要我抱著你走。」塞拉一眼識破他的小心思,看著小精靈懨懨地撅起嘴,又無情地加了一句話,「跟上。如果太慢走丟了,我可不會回頭來找你。」

  說完,她轉身就走。步伐輕盈迅敏,片刻就離他快有十米遠。

  萊戈拉斯即使滿腹委屈也不得不邁開短腿跑了上去,生怕她真的言出必行不管他了,一路跑得氣喘吁吁也不敢停下來,憋著嘴眼眶又有點紅了。

  吭哧吭哧——塞拉聽著身後不遠不近的喘聲,忍不住彎起了眼。

  【你太壞了】蛇嘶嘶,【你這是虐待兒童】

  【怎麼會呢】塞拉漫不經心,【精靈族的孩子,可都是從小開始訓練,他是王子,自然需要比別人更早的啟蒙】

  蛇瞅了瞅她嘴角隱秘的微笑,抖了抖,不說話了。

  不知道走了多遠,周圍的森林愈發陰暗,腳下踩的都是粘稠的蛛絲,萊戈拉斯喘著氣忍不住問了一句,「這、這裡是哪兒……」

  他從沒有來過南方密林這麼深的地方。

  塞拉停了下來,然後轉過身,看著扶著自己膝蓋不停吸氣的小精靈,揚唇微笑。

  「這裡啊……當然是蜘蛛窩了。」

  萊戈拉斯呼吸一僵。

  他聽見了周圍窸窸窣窣愈來愈近的聲響。以及女精靈漫不經心的話。

  「你不是想學如何殺蜘蛛嗎?……最有效率的學習,當然是在實戰裡啊。」

  萊戈拉斯緩緩抬起頭,看見塞拉晴空般的眼睛注視著他,濃郁的危險在她的唇邊蔓延。

  「好好表現吧,小綠葉。」

  「它們……可不會因為你漂亮又可愛而手下留情哦。」

  萊戈拉斯看著周圍聞見了新鮮香氣而緩緩聚集來的大蜘蛛,更想哭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魔王日常坑兒子。所以你萌知道作為一個脆身板的精靈,綠葉為什麼遠程和近戰都無敵了嗎?(笑)

  我覺得我可能不太適合寫快穿= =?感覺十幾章就能搞定一個世界的那種其實很容易OOC,大王這麼美我不忍心這麼快就掠過去,想多寵愛他……而且感情是一個水到渠成的過程,我總想著寫得更自然一點不突兀才好看,增加一些衝突和轉折也能豐滿整篇劇情。但是寫太長又怕你們審美疲勞,糾結。

  PS:今日加更,字數炒雞有誠意的!!厚著臉皮求收藏文章和專欄,-3- 麼麼小天使們~


第28章 聖戰 18

  萊戈拉斯看著漸漸逼退的蜘蛛,一臉欲哭無淚。

  而他那個心狠手辣完全不把兒子當親生的母親,此刻以他絕對達不到的速度跳上了旁邊一顆巨木上,抱臂袖手旁觀,似乎對這場大戲頗為期待的樣子,眼角眉梢都是興味。

  蜘蛛們似乎對這個女精靈頗為忌憚,雖然發覺了她的存在,卻一直猶豫著不敢靠近——她的身上有黑暗和殺戮的氣息,這其中甚至包括了蜘蛛的血液氣味。她才不會理會這群蜘蛛多半都是因為她所造成的污染而加速繁殖。她厭惡一切醜陋,惡心,多毛,吵鬧的東西,她不會去主動招惹它們,但必要時候也絕不會手下留情。

  可這個散發著鮮甜氣息的白包子就不一樣了……她特意把他帶到這兒來,卻又置之不理……這可不就是一個再明顯不過的信號?

  蜘蛛嘶嘶蠕動著口器,試著前進了幾步,發現那個女精靈真的沒有援護的意思,頓時興奮極了,尖銳的足趾直直扎入泥土裡,尖叫著就朝那個小精靈撲了過去——

  「Ma——」

  萊戈拉斯驚恐地後退,手足無措地朝塞拉望去,卻發現對方只是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目光幽深冷淡,嘴角還隱匿著一絲捉摸不透的微笑。

  她……她真的不管他了……

  萊戈拉斯眼淚嘩的就冒了出來,可面對這樣的絕境,他不得不忍著滿腹嗚咽急速後退,直到靠上一顆樹干退無可退,他終於拔出了刀,哆哆嗦嗦地對准了蜘蛛,雖然他心裡再清楚不過這傷不到它們分毫,而他也無法跑得過八腿惡魔——

  他覺得他今天一定會死在這兒了,死在惡心的蜘蛛的肚子裡……嗚……她是真的不愛他,他們說得一點兒都沒錯……都這樣兒了也不來救他,還用那樣的眼神看他,眼睜睜地看著他被吃掉,嗚……他應該好好聽阿達的話……他再也不要來這個恐怖的地方了,再也不要她了——

  他緊緊閉著眼,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沿著飽滿的臉頰滑落——

  如果、如果能有一次重來的機會……

  刷——

  一根被削尖的木枝從天而降,干淨利落地穿透了第一個撲上來的蜘蛛,把它死死釘在原地,濃稠腥臭的血液迸射出來,有一滴濺到了萊戈拉斯的臉上。

  小精靈愣了愣,下意識地抹了把臉,然後睜開眼,瞬間就被近在咫尺的猙獰蜘蛛口器嚇蒙了。

  怎麼會……

  蜘蛛們全體一滯。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正在猶疑間,就看到那個原本袖手旁觀的女精靈從枝頭躍了下來,正好跳到了死去的蜘蛛背上,踩著它的頭顱,慢慢拔出木棍,往旁邊一揮,濃稠的液體灑落成一條線。她漠然地抬起頭,近乎是嘆息般地開口。

  「還是太小了麼……」

  【喲,你還知道啊】

  萊戈拉斯愣愣地抬頭望著蜘蛛背上的精靈,緊緊抱著手裡的匕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塞拉卻朝他伸出了手。

  「把春谷給我。」她說。

  春、春谷?她要他的刀做什麼?

  塞拉瞥他一眼,眉梢微挑。

  萊戈拉斯立刻就把匕首丟了過去。

  塞拉穩穩接住,打量了它幾眼,下了結論:精致華麗有余,實用性不足。不過對付這些玩意兒倒是足夠鋒利了。

  她回過頭,漫不經心地囑咐他,「看好了,萊戈拉斯……我不會再給你演示第二遍。」

  眼見她如此狂妄,蜘蛛憤怒地嘶嘶就衝了上去——

  一個大蜘蛛跳起來朝她咬了過去。塞拉腳尖微微用力,躍至半空中,明明看上去輕盈飄逸,卻一腳就將比她打上五倍的蜘蛛給踢飛出去,撞到旁邊的巨木上,發出某種東西碎裂的聲響,然後滾落下來,抽搐兩下,絕了氣息。

  更多的蜘蛛衝了過去,帶著滿懷被挑釁被輕視的怒氣,然而沒有一個能摸到她的衣角。她實在是太靈活了,精靈的重量原本就如同一片綠葉,而她則更甚於此——她輕巧地穿梭在密密麻麻的蛛群裡,踩著它們的背騰挪旋移,匕首在她的指間來回翻轉,每一道銀光都代表著終結。她像是一個蜘蛛絞肉機那樣獵取著生命,還游刃有余地避開飛濺的斷肢血肉,讓自己保持足夠的干淨清爽,而最優秀的守衛者都無法做到這一點——

  眼花繚亂卻又冷酷利落。萊戈拉斯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個閃光般的身影,眼睛亮得驚人。

  須臾之間,她就解決了第一批撲過來的蜘蛛,成功震懾了它們的同族。在手起刀落砍掉一個最大的蜘蛛腿,讓它完全失去行動力後,塞拉從它的背上跳了下來,甩干淨匕首上面沾染的血污,然後側過頭,朝萊戈拉斯招了招手。

  小精靈瞪大了眼睛,一時間不明白她的意思。

  「過來,綠葉。」她的聲音依舊平靜,甚至帶上了一點輕松的語調,在看到對方磨磨蹭蹭滿臉猶豫地踏過一地的蜘蛛腿來到她身邊,畏懼地看了一眼還在喘氣的殘疾蜘蛛後,挑眉,亮出那把匕首遞了過去。

  「現在,砍掉它的頭。」

  「什麼……」萊戈拉斯震驚,「砍、砍頭?……」

  他瞪圓了眼睛滿臉驚恐的樣子實在可愛極了,塞拉忍不住多給予了一點耐心,微笑,「你想要殺蜘蛛,我現在給你這個機會。」

  「可是……」這明明是她的戰利品,他怎麼能——

  「接著。」她利落地將匕首丟了過去,萊戈拉斯手忙腳亂地接住,無措地抬頭望著她,卻只換來對方一句冷酷無情的話語。

  「你手中的武器和你的生命一樣重要。別輕易把它交給任何人。包括我。」

  她彎起眼睛,聲音輕而柔軟,仿佛是在耐心教導,「你把刀遞給了別人,那就意味著,他也擁有了傷害你的能力……永遠,永遠,別再這麼容易輕信他人。明白嗎?」

  可你不是別人,你是我的,我的……媽媽啊。

  如果這個世界上連生下自己的母親都不能信,他又能夠信任誰呢?

  「現在,」塞拉直起身,表情恢復冷漠,「用力砍下它的頭。一刀結束了它。」

  萊戈拉斯哆哆嗦嗦地靠近大蜘蛛,眼見那不停蠕動的口器猙獰可怕,吐出來的氣息是令人難以忍受的惡臭,萊戈拉斯不由得退後一步,眼中漫上了畏懼,「我,我……」

  塞拉緩緩垂眸,看著他,目光幽深無波。

  「你的父親驍勇善戰,」她說,很客觀地陳述事實,「你,不要浪費他的天賦。」

  那你呢?萊戈拉斯很想問。我就一點兒沒有繼承到你的天賦嗎?

  塞拉緩緩俯下身來,直視他清澈的藍眼睛,一字一頓,仿佛要把這句話牢牢刻入他的心裡——

  「軟弱,恐懼,這些都是最無用的東西。而你所要必須做的,就是把它們完全的,徹底的,從你的心裡全部剔除出去。一絲不留。」

  「——變成一個戰士。萊戈拉斯。而不是一個軟弱的守衛者。」

  「殺了它。」

  萊戈拉斯愣愣地看著近在咫尺的眼睛。和他一模一樣的藍色眼珠。它們那樣美麗,通透,折射出寶石一樣的光澤,然而此時卻滿含某種濃郁深重的煞氣,宛如烏雲遮蓋晴空,讓人從心底緩緩漫上了一股陰森寒意。

  她對待敵人如此冷酷無情。那麼對待站在她身邊的同伴呢?

  萊戈拉斯抽了抽鼻子,他什麼也沒說,抿著嘴唇,腳步還有些發抖地慢慢走到了蜘蛛旁邊,顫抖著抬起手,閉了閉眼,然後用力斬落下去——

  刷。一個頭顱咕嚕嚕滾了出去,血液噴濺。

  早在那濃稠的液體噴射出來之前,塞拉就已經出手將他攬在了懷中,輕盈地旋身避開了它們,然後落在旁邊的樹下。

  她輕輕朝周圍潛伏著的蜘蛛瞥了一眼,對方嘩然一聲,終於還是慢慢退了下去,不再招惹這個總是能令它們折損慘重的大煞星。

  塞拉收回目光,這才低下頭,看著懷裡一聲不吭的小精靈。

  她等了一會兒,對方就像是睡著了一動不動。她忍不住皺了皺眉。

  「松手。」她說。

  小家伙渾身一顫。過了很久之後,他才終於肯慢慢抬起頭來,望著她。

  漂亮的眼睛滿滿含著兩泡淚水,欲落不落地墜在眼角,把寶石般的藍眼珠浸透得愈發明亮通透,找不出一絲瑕疵。他顯然是憋了很久了,臉都忍紅了,嘴角委屈地下瞥,卻一直強壓著沒哭出來。此刻被她這樣不陰不陽地說了一句,所有積壓的委屈心酸和害怕如潮水一樣湧了上來——

  他哇地就哭出了聲。

  「你是個壞精靈,壞精靈!」小家伙一邊掉著眼淚,一邊抽抽噎噎地數落她,「你把我一個人丟到蜘蛛窩裡,你想讓大蜘蛛吃了我……嗚嗚……你一點都不疼我,你故意嚇我……嗚嗚嗚……你還讓我去砍掉它們的頭,我從來沒有砍過任何人的頭……嗚哇哇……我討厭你,我討厭死你了,我再也不要來找你玩了……你一點都不愛我……嗚嗚嗚……」

  塞拉最開始微愣,沒說話,眼瞧著他哭得越來越傷心,眼淚止都止不住,她反而眼中笑意愈勝,饒有興味地看著他掉金豆子,直到他的眼淚哭濕了她胸前的衣服,她才忍不住似笑非笑地提醒了一句——

  「唔……我沒有阻止你繼續哭的意思,不過……你可以先松開我的脖子嗎?」

  萊戈拉斯聲音一抽,眼淚活生生被堵了回去。

  他慢慢睜開眼,第一眼就看見塞拉那具有穿透力的眼神,不由得身體微僵,環住她脖子的右手和抓住她肩膀衣服的左手也僵住了。他眨著眼睛看了她一會兒,就在塞拉以為他馬上就要因為羞恥和不忿而松手的時候——

  小精靈忽然自暴自棄一般把頭埋進了她的頸窩裡,雙手也自動交握,緊緊環抱住了她。

  塞拉,「……」

  她愣了一下,皺眉。搞什麼鬼?

  「松開。」她語氣開始變冷。

  小家伙身體一僵,有些委屈地抽噎,哭得低啞的聲音悶悶地傳出來,「……就不。」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決心,他更緊地往她的懷裡縮了進去,還得寸進尺地蹭了蹭她的脖子,輕輕哼了哼。

  「……」塞拉微微側頭,似笑非笑地揚了揚唇角,然後緩緩抬起手……

  把他往上面提了提,空出的手抱住了他的腰,免得他半路松手掉了下去。

  小家伙似乎是愣了愣,沉默了一秒。然後塞拉就感覺到熾熱的濕潤的液體低落在脖子上,順著鎖骨曲線沒入了衣領裡。

  她聽到了綠葉盡力忍住的,不想讓她厭煩的,低低的嗚咽聲,軟軟的身體更緊地和她貼在了一起,手臂抱著她的脖子死死不撒手。

  【嘖】

  塞拉抱住了他,他反而不知道為什麼更傷心了。像是要把這些年受到的冷落和委屈都發泄到她身上,眼淚一滴接著一滴地墜落,燙得她不由得皺了皺眉。

  她想了一會兒,然後轉過身,抱著他開始往河邊走,邊走邊逗弄他,聲音裡還帶著隱約的笑意。

  「你的父親小時候也和你一樣嗎?」

  萊戈拉斯抽抽噎噎,還是不肯抬起頭來,在她耳邊悶悶開口,「一樣、一樣聰明可愛?」

  「不。一樣是個哭包。」

  萊戈拉斯委屈地反駁她,「我平時不愛哭的……而且他們都說,我和阿達小時候都不像的……」他阿達可比他沉穩多了。

  「是嗎?」塞拉嘖嘖,「你的意思是,你更像你的母親?」

  小精靈沉默了一秒,聲音猛地變得很低落。

  「我從小就沒有母親……他們說……他們說她離開我和阿達了……」

  塞拉輕笑,「他們說得倒也沒錯。」

  萊戈拉斯悶悶地不說話了。

  塞拉於是也沉默下去。她抱著萊戈拉斯緩緩踱步走出了森林深處,來到了河流邊。那裡,有幾個面熟的守衛者四處張望,看到她抱著小王子漫步而來的時候,都微微一愣。

  站在最前面的頭領立刻迎上前去,伸手就想把他接過來。

  塞拉側頭看了看,察覺到小王子雖然埋著頭,但呼吸輕而平緩,於是她挑了挑眉,輕聲道,「……他睡著了。」

  「……」守衛為難地看著她,「這……」

  塞拉試著拉了拉,發覺雖然半路上他力氣不怠松開了環住她脖子的手,可卻滑落著下意識牢牢抓住了她胸前的衣服不松手,宛如回到了最初剛剛生下他那個時候。

  塞拉垂下眼眸,在守衛緊緊的盯視下,緩緩從拉戈拉斯的口袋裡抽出那把小匕首,刀光閃過,她輕巧利落地隔斷了胸前的一截布料,露出光潔的肌膚。

  所有守衛者立刻默契地別過臉去,裝作什麼也沒看見的樣子。

  她把萊戈拉斯遞了過去,臉色平淡,「帶他離開這裡。」

  「是。」守衛者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接過王子,換了一個讓他更舒服的姿勢繼續入睡。

  小家伙下意識地皺緊眉,抓住布料的手指頭動了動,握緊,花瓣一樣的嘴唇裡喃喃出兩個字——

  「nana……」

  守衛者一愣,悄悄抬起頭瞅了她一眼,卻沒有從她冷淡的臉上發覺任何情緒。

  她看著因為疲累而沉沉入睡的小精靈,頓了兩秒,什麼也沒說,冷漠地剔了守衛者一眼,轉身就走。

  守衛者望著她削瘦的背影,又低下頭來看了看小王子甜美睡顏,忍不住輕聲嘆息。

  在所有的身不由己中,這個生來就失去了母親的王子……才最無辜可憐。

  作者有話要說:


第29章 聖戰 19

  在遠古森林的西部,居住著一位鮮少為人所知的藍袍邁雅, 羅密斯達奴, 自然與動物之友。

  瑟蘭迪爾帶著一隊精銳護衛,翻越重重山脈, 踏過格拉頓的平原與河谷, 渡過卡蘭拉斯山及最高隘口, 疾馳了近半月, 終於可以遠望見森林茂密高大的樹冠, 目的地近在咫尺。

  他久久凝望著那座森林。和已經開始腐朽的幽暗密林不同, 它的存在也許比他還要久遠,神秘的力量覆蓋在這片古老土地上, 讓吹拂而來的風都仿佛蘊有濃厚的生命力,令人精神一振。

  瑟蘭迪爾騎著大角鹿緩緩走入了森林,這裡安靜卻不死寂,茂密而有陽光灑落,放眼望去一片翠色, 隱約聽得見遠方傳來的悠揚鳥鳴。他放開了繩子,任由大角鹿自由地緩緩踱步在森林之中。他不需要刻意尋找那位邁雅在哪兒,動物之友,當然只有同為自然的造物能夠找到他。

  鹿輕快地小跑起來, 帶著一行人穿梭在傍晚的森林中。終於, 在夕陽的余暉最後一絲光芒沉入大地之前,他們找到了羅密斯達奴建造在一顆樹上的小屋。

  瑟蘭迪爾從鹿背上翻身而下,銀白色繡著繁復密紋的袍角隱約流動著神秘的微光。他抬起頭, 看到粗壯的樹枝上站著一排正在啃果子的松鼠,黑黢黢的大眼睛裡倒映著他的面容。瑟蘭迪爾心領神會地伸手在樹干上輕輕叩擊了三聲,然後退後一步,安靜等待。

  很快,門被打開了,一個頭霍地伸了出來,小心翼翼地往外面瞅了瞅,在看到下面一群自帶柔光特效的精靈後,愣了一下,猛地又縮了回頭,過了一會兒,一個靈活的矮個子從樹上熟練地爬了下來,還順手丟給了排排坐的松鼠幾個小果子。

  在離地面不足一米的時候他跳了下來,拍拍手,一雙親和友善的棕色大眼睛,亂糟糟好像從未洗過的胡子,穿著很普通甚至稱不上干淨整潔的灰袍子,打扮得就像是中土小國的窮苦老農。但就是這樣一個看上去毫不起眼的人,卻是中洲五大邁雅之一,脾性最好,最溫和,也最低調的藍袍羅密斯達奴,維拉的使徒,在人間被封印的半神,著名的巫師。

  高傲如密林之王,在見到他的那一刻也微微低下頭,向他行禮,眼神深邃悠長。

  「瑟蘭迪爾,歐瑞費爾之子,統領一方的林地國王,」藍袍邁雅笑容友好極了,顯然對他的到來又驚又喜,「我聽來自北方的候鳥說你有了繼承人?恭喜——噢是的,你怎麼如今有空拜訪我這兒?是遇到什麼大-麻煩了嗎?」

  精靈王頓了一下,臉色有一瞬間變得十分復雜,他閉了閉眼,在邁雅疑惑的眼神裡,睜開眼睛,目光平靜下去,緩緩開口。

  「是的,羅密斯達奴,不瞞你說,我跨越平原和山谷,歷經十二個日夜輪換,千裡而來,是為了尋求你的幫助。」

  邁雅眨了眨他的圓眼睛,好奇地問,「聽上去似乎很要緊?說說看,也許我能幫得上忙。」

  瑟蘭迪爾深深吸了口氣,「在我所統御的幽暗密林,寬廣而流長的河水以南,有一位強大而善戰的阿瓦瑞精靈……」

  邁雅側耳傾聽。

  「她居住於森林邊緣,她是族群的流落者,常年和迷霧山脈周圍的蜘蛛,毒蛇以及半獸人打著交道……直到她發現,她被污染了——她的身體裡,藏著可怕的黑暗力量。」

  邁雅一愣,「污染?你可以確定嗎,瑟蘭迪爾?」

  「是的,我確定。」精靈王垂落的衣袖下,手指緊握,即便他平靜威嚴的臉上沒有任何波動,他的聲音依舊低沉和緩,「……她被徹底侵蝕,而且並不僅僅如此……」

  「她將黑暗化為自用,她所居住的密林之南,已然遭受了污染變成一片荒蕪,綠葉枯萎,樹根潰爛,土地焦黑,生者死亡,死者不腐……南方那些愚蠢而惡心的入侵者,也時刻都處在蠢蠢欲動之中——她帶來了腐爛和陰影。」

  「為什麼不終止這樣的悲劇呢,我的國王?」邁雅驚訝地睜大眼。他所認識的瑟蘭迪爾向來殺伐果斷,他是一個冷靜而睿智的森林之王,即使面對慘烈的戰爭都不會讓他絲毫有所動容,他曾以一己之力將王國挽留於危難之中,絕不至於對上一個污染的精靈就感到束手無策。

  面對意料之中的問題,瑟蘭迪爾依舊難以忍受地閉上了眼睛,他微微側過臉,無奈,悲傷和苦痛從他的眉梢和嘴角緩緩彌散,他的聲音輕得近乎嘆息——

  「她是一個十分強大的阿瓦瑞,我們最優秀的守衛者也無法戰勝她,」他說,聲音艱難地溢出喉嚨,「而我……我從無戰勝她的可能。」

  邁雅微微一愣,他似乎明白過來對方這句話裡所隱藏的令人痛苦而無奈的真相,眼神愈發溫和了。

  「她是我的妻子,萊戈拉斯的生母,我唯一的伴侶。」瑟蘭迪爾緩緩睜開眼,他的眼眸比孤山深處埋藏的寶石還要透亮,平靜地凝視著眼前的半神邁雅,只有極少人能察覺出那聲音裡低切的懇求:「——而如今,我依舊來到了這裡,向你尋找可能的治愈之法。」

  「如果還有一絲的可能……羅密斯達奴……拯救她。

  「請把她帶回我身邊。」

  邁雅沉默了一會兒。他充滿了憐憫的眼神無情地透露出事實的殘酷。

  「……我很抱歉,瑟蘭迪爾。」羅密斯達奴深深嘆息,「沒有人……從沒有人可以完全驅散污染。你要明白,黑暗誕生自靈魂,如果她生而高貴純潔,她的思想沐浴著神跡的余輝,那麼即便死亡也將緊握星辰之光,在神明之地復蘇轉生。」

  瑟蘭迪爾閉上眼,默然不語。

  「我很遺憾,密林之王……黑暗就如同欲-望那樣永無可能消亡,不可治愈,不可隱藏。我所知唯一能延緩它的方法……只有淨化它所寄生的軀殼,將肉-體化為灰燼,令它暫時無法再凝聚成形,直到找到下一個活著的寄主。」

  精靈王渾身一震,他睜開眼,定定地看著邁雅。很久之後,才低聲問道,「……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邁雅如此回答,溫和而冷酷。

  「對於你的失去,我很遺憾,」羅密斯達奴嘆息,「但你需得記住,精靈生於光明之中,而當他們被折磨,被污染,靈魂發出變調的慘叫……到那一刻,他們將不再是你所認識,所愛的那個人,他們早已與黑暗為伍。而我們絕不姑息。」

  他吹了一聲口哨,很快松鼠們去而復返,給他抬來了一個玻璃瓶,裡面盛放的液體澄澈透明,散發著隱隱銀色的微光,像是夜色蒼穹下的星辰,美麗得令黑暗都無所遁形。

  「這是我的收藏品之一……是從經受過雙聖樹光輝洗禮的溪流中所灌取,能夠淨化所有隱藏著的污濁,令它們消散在凡間,不復存在。」邁雅珍而重之地將瓶子遞給了瑟蘭迪爾,看著精靈王垂目凝視著聖水瓶,他不禁微微嘆息。

  「很久之前,我已經看到西方濃重的陰影開始遙遙升起,逐漸籠罩著中洲大地。我聞見了空氣裡蔓延的戰火硝煙,我們腳下的土地將再次被鮮血和冤魂所覆滿——魔苟斯的奴僕掌握了黑暗軍隊,他們在招兵買馬,蠢蠢欲動想要占領北方,不僅僅是人類即將生靈塗炭,家園盡毀……而你是國王,瑟蘭迪爾,歐費洛爾之子,你決不能讓第一縷黑暗首先從你的領土裡穿行而過!」

  瑟蘭迪爾睫毛微微一顫,他緩緩抬起眼來,握緊了手中的瓶子,許久許久之後,低沉平靜的聲音隨風消逝在空氣中——

  「那一天終將降臨……我早已明白。」

  而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

  ……

  ……

  在塞拉把萊戈拉斯親自送回密林以北後,沒過幾天,小精靈又偷偷跑了出來,找到了她,並且帶來了一個不太美妙的消息。

  「阿達回來了……」又被親媽騙到蜘蛛窩被追著上躥下跳好一會兒才氣喘吁吁地解決了一只後,萊戈拉斯終於克服了對多毛生物的恐懼,在塞拉若有若無的幫助下又干掉了幾個,剛志得意滿幾分鐘,忽然又想起了什麼,興高采烈的笑容立刻垮了下去,沮喪地坐在樹枝上,喃喃道,「……阿達回來,我能出來的次數就少了好多了……」

  塞拉在一邊慢吞吞地磨著木頭,聽到這話頓了頓,然後回過頭來,眯眼,「什麼時候回來的?」

  「兩天前……」小精靈的聲音還是懨懨的。

  兩天前?唔……那麼也相距不遠了。塞拉點點頭,淡淡道,「那麼你也該回去了,萊戈拉斯。」

  和她相處了幾天,機靈精對她的脾性也算有了一些模糊的了解,知道這個阿瓦瑞是個說一不二的角色,該下狠手的時候決不心軟,讓他回去就不會再挽留。小王子這樣想著,不由得撅起嘴巴,目光盈盈地瞪了她一眼,「你、你又趕我走!」

  塞拉輕笑,大方承認,「是啊,那你還不快走?」

  綠葉鼓起臉,不滿地嘟噥,「所有精靈裡就屬你對我最不好了……真不知道為什麼我總來找你玩兒……」

  女精靈挑起眉,「噢?你真的不知道你為什麼總是來找我嗎?」

  這句意味深長的話讓萊戈拉斯立刻禁聲,小心翼翼地偷瞥她,卻沒想到她轉過頭來,被抓了個正著,頓時紅著臉自欺欺人地嘀嘀咕咕道,「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

  塞拉笑了笑,沒說話。

  【噢~你喜歡他,是嗎?】蛇懶洋洋地插了一句嘴。

  塞拉側頭,看著小王子白皙微圓的臉,他垂著濃密而纖長的睫毛,渾身散發著清新和活力的氣息,像小鹿一樣惹人憐惜。

  她收回目光,輕笑,【我喜歡他,怎麼?這對你來說很難理解嗎?】

  蛇嘖了一聲,不知是想起了什麼悲慘往事,再次沉默下去。

  塞拉用手臂懶洋洋地撐著臉頰,抬頭望著密林上空零星的光斑,似乎沒有發覺小王子不時偷偷摸摸投來滿懷傾慕和渴望的目光。她發呆了許久許久,終於在夕陽漸落,森林裡逐漸沉入黑暗之前,漫不經心地開口,打破靜謐。

  「別再來這兒了,萊戈拉斯。」

  正無聊低頭玩著自己手指的小王子頓時一愣,他立刻轉過頭,張大嘴,驚訝地看著她,完全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說這樣的話,「啊!……」

  塞拉輕笑一聲,側過臉,對上他清澈的大眼睛,嘴唇意味不明地微揚,「你很聰明,不是嗎?我知道你向來過目不忘,你從我這裡學習戰鬥技巧,而只要你再長大一點兒,甚至不需要等到成年……你就能獨自獵殺這裡最大的蜘蛛,毫不費力。」

  萊戈拉斯眨也不眨地盯著她,嘴唇動了動,忍著沒出聲。

  「精靈們生來愛好和平,卻也是最適合戰鬥的種族,我想這點兒技巧已經足夠了,我再教不了你更多的東西。」塞拉淡淡地望著遠方,目光毫無波瀾,「你本來就不應該來到這兒,萊戈拉斯……很遺憾我必須告訴你真相——我不喜歡你來找我,完全不。你給我帶來的只有麻煩和負擔。」

  小王子徹底愣住。他震驚受傷的眼神就像刀刻那樣扎入心裡,永生難忘。

  塞拉卻仿佛沒有看到他逐漸盈滿淚水的眼睛,只是緩緩站起身來,沒有向他投去多余一眼。

  「我知道你是誰……你也知道我是誰。」她輕聲說,「而你……不會從我這裡得到你想要的東西——永遠,都不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

  新來的小伙伴們注意,如果你們看到文中突然出現彈幕,那是因為之前有直播這個設定,後來我把它刪掉了,V文沒辦法刪減字數,所以你們看到的話可以忽略~

  入V啦~希望大家以後多多支持~我會寫更有質量的文給你們看~


第30章 聖戰 20

  一片難堪的死寂,靜得連呼吸聲都停止了。

  塞拉背對著他站在粗壯的樹干上, 斜影被拉成了孤獨而凝滯的長長一條。

  終於, 軟軟的,低低的, 滿含忍耐和傷心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我知道了……我不會再來找你了……」

  塞拉垂下眼。在她的影子之後, 那個小小的身影抬起手, 不斷地朝臉上拭去。他以為她看不到, 事實卻是她一直對他那些小動作一清二楚。

  「我聽你的話, 以後不來找你玩兒了……」小王子壓著哽咽的聲音, 「可是在我走之前,你能不能, 能不能答應我最後一個要求?」

  塞拉緩緩轉身,垂眸望著他,沒有回應。直到小精靈明亮期待的目光逐漸轉黯,眼裡的失落和悲傷再也無法忍住就要奪眶而出的時候……她輕聲開口,「說說看。」

  萊戈拉斯咬著嘴唇, 他的臉上湧起了羞恥的紅暈,全身都緊張地繃直,吸氣再吸氣,不斷為自己打氣, 准備了很久, 才抖抖索索地說出口——

  「你可不可以……抱我一下……就一下……」

  「就像那天一樣……」

  一個真正的,心甘情願的,來自母親的溫暖懷抱。

  讓他明白她其實並非全然不在乎他, 她也許只是有其他的苦衷,她是因為被阿達囚禁在這所以哪兒也不能去,她不是因為不喜歡他而離開他們父子身邊的,她其實很——

  「抱歉,我不能。」冷漠的女音,成功讓萊戈拉斯臉上淺淡的笑容僵硬成冰。

  「為什麼……」萊戈拉斯眼淚頃刻間就落了下來,他傷心到了極點,盯著她的臉,眼眶通紅,「你明明是,是我的……你根本不愛我,對不對?」

  「愛?」塞拉輕聲重復這個字眼,似乎是笑了一下,目光卻幽冷望不見底,「什麼是愛?——萊戈拉斯,當你愛上一個人,你會恐懼,會嫉妒,會因此心如刀絞。而為了不失去所愛,你會放棄理智,不擇手段,占為己有……愛是為別人流血。」

  「我為你流過血,萊戈拉斯,只有我知道那有多痛。」

  萊戈拉斯愣愣地看著她,下意識地反駁,「……不,不對……阿達不是這麼說的。」

  「噢?」塞拉側過眼,微微一笑,似乎對他的回答感到很好奇,「那麼,你的阿達,又是怎麼形容它的呢?」

  萊戈拉斯想起那一天,在燈火通明的側殿裡,俊美威嚴的精靈王抱著因為找不到母親而失落傷心的他輕聲安慰,他低沉隱忍的聲音至今仍然回響在耳側——

  「什麼是愛?——愛是原諒,寬容,是忍耐……是無盡的思念,和永恆的等待。」

  正因為他是如此地愛著你,因此你在這裡。

  ……

  塞拉眯起眼,久久注視著面前代表著活力和新生的幼年精靈。

  她的目光像是穿破了黑夜和晨光,望見了他們所無法到達的遠方。

  直到余暉消失在天空盡頭,直到夜幕徹底降臨。他看見她蒼白的臉龐如同浮在森林中的鬼魂,縹緲,輕柔,了無生氣,連同她冷淡到毫無波動的聲音——

  「也許你是對的,也許不是,可這改變不了什麼,萊戈拉斯——我只能帶你走到這裡,從此以後,你不會再找到我的身影。」

  「旅途終有結束的一天。」

  「你會成為一個好精靈。和我不同。」

  「再見,萊戈拉斯。」

  「要好好的。」

  說完,她頭也不回輕巧地躍下樹枝,在萊戈拉斯的目光中,不出片刻就消失在了森林盡頭。

  王子愣愣地看著她的背影,一動不動。直到護衛們呼喚的聲音從附近傳了出來,他終於回過神來,緩緩低下頭,低低回應了一句,很快他們就找了過來,看到他安然無恙地待在這裡,齊齊松了一口氣。

  「請不要再折磨我們了,萊戈拉斯王子。」護衛臉都白了,「就算你是來找——找她,也應該讓我們送您過來,國王特地囑咐過我們……」

  「——我不會再來了。」密林王子悶悶的聲音,「反正她也不要我了……」

  護衛一愣,「什麼?」

  隨即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目光悄然變軟,復雜地看了沮喪的小精靈片刻,終於還是輕聲嘆息,「也許這是一件好事……我們走吧,您的父親,正在等待您的回歸。」

  萊戈拉斯被抱走的那一刻,他忍了許久,終於還是忍不住回過頭來朝她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那裡很暗,很黑,像是大張的黑洞洞的嘴,仿佛隱藏著什麼可怕的怪物,足以吞噬一切光明。

  他慢慢低下頭來,將頭貼在護衛堅實的肩膀之上,閉上了眼,一滴透明的液體從眼角滑落,悄聲無息地沒入衣服裡,消失不見。

  ……

  ……

  彈幕:「噢天哪看到我小葉子的眼淚心揪成了一團」

  彈幕:「主播實在太狠心了……」

  彈幕:「後媽啊這簡直是後媽!」

  彈幕:「雖然我很贊同樓上的意見但是……還是覺得莫名帶感是腫麼回事= =」

  彈幕:「這母子之間相處其實挺有意思的,相生相克啊……」

  彈幕:「你們仔細看啊,我大魔王和小葉子相處,說話連語氣詞都變多了好嘛!」

  彈幕:「抱了哎抱了哎!大魔王居然抱了小葉子!」

  彈幕:「眼神是不會造假的,我覺得她應該還是挺喜歡我小葉子的。」

  彈幕:「主播辣雞!電影辣雞!導演是個大辣雞!」

  彈幕:「握草哪裡來的薩比!麻煩禁了好嗎?!」

  彈幕:「只有我聽到主播說那番關於愛的話時感到心酸嗎……」

  彈幕:「樓上不是只有你一個人……」

  彈幕:「你們想啊,大魔王能走卻不走,肯定是有什麼原因吧?你們再看她說『愛是為別人而流血』這句話的表情……窩草妥妥的有故事啊!」

  彈幕:「虐戀情深!」

  彈幕:「我是不知道這兩人之間有啥過去,但希望能有個圓滿結局。畢竟……我大王美啊!」

  彈幕:「恕我直言基本希望渺茫……女神被污染了可能活不久,據我讀原著所知除了死亡是沒有其他結果的。」

  彈幕:「有導演啊!導演日天日地啊!導演能把史詩拍成虐戀劇啊!導演還能死去活來地折磨我們這些觀眾啊!」

  彈幕:「樓上我仿佛已經透過屏幕聞到你的怨氣了23333」

  彈幕:「我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我女神怕是在玩一場大火——」

  ……

  ……

  如往常一樣,塞拉依舊坐在漆黑安靜的樹屋裡,凝望著頭頂靜謐的蒼穹。

  今夜星光極盛,而通常在這樣的夜色下,居住於密林深處的精靈都會徹夜舉辦星光盛宴。對艾爾達精靈而言,任何光芒都奉為神聖,而木精靈最喜愛的則是璀璨星光。對他們而言,那是古老的記憶,珍貴而純淨,宛如刻在靈魂中的承諾。

  她側耳,仿佛還能聽到遙遠北方傳來的悠揚歌聲——

  「大千世界曾由我主宰

  巨浪也曾因我之命而澎湃

  而今我卻在黎明獨自入眠

  在屬於我的林道上落寞徘徊……」

  她輕輕笑了笑,仰頭灌下一口醇厚美酒,醉人的香氣彌漫在整個屋子,將夜色都暈染如同迷離夢境。

  「此刻我手握權位經脈

  轉瞬才知宮牆深似海

  恍然發現我的城池

  基底散如鹽沙亂似塵埃——」

  她望向南方,那裡迷霧繚繞不休。

  「凜冽邪風呼嘯襲來

  吹散重門使我深陷陰霾

  斷壁殘垣禮崩樂壞

  世人難以相信我已當年不再……」

  她也曾漫步在星光之下,越過森林,踏過幽谷,徜徉於夜空。

  她看到這世界逐漸消隱,純白光芒滲透每一絲綠葉的脈絡,頭頂星辰閃爍不熄。

  如此美麗,如此寂寞,靜謐而永恆。

  和蒼穹的星辰與腳下的大地相比,他們渺小而脆弱,即便被賦予了無盡的永生,卻終究邁不過時間長河,在記憶和虛無中逐漸被消磨。

  「只因一些緣由我無法釋懷

  我亦知天堂之門不再為我敞開

  不再有忠言逆耳存在……」

  「但這卻是我統治的時代。」

  我統治的時代。

  咚。

  喝光的空酒瓶被主人毫不在意地丟開,咕嚕嚕滾到了角落裡。

  塞拉撐著臉頰,凝望著窗外枯萎的密林,目光穿透黑夜,宛如星光燃燒。

  【你真的決定好了嗎?】蛇問,目光專注,【即使對於我們來說……也頗具風險】

  【你怕嗎?】塞拉懶洋洋地笑了,【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也會和我一起消失?】

  蛇咧開嘴露出微笑,【怕?】它嘶嘶地重復這個字,似乎覺得很有趣,【你都不怕,我為什麼要害怕呢,親愛的?我可是……與你最最親密無間的助手啊……】

  【世界上最珍貴罕見的東西,當然需要用最沉重的代價來交換】塞拉眯起眼,【精靈的生命太漫長了……漫長到了無生趣。如果說還有其他能讓我感到片刻愉悅的樂子……】

  【大概是精靈的愛】

  永恆,忠誠,從不變質。

  蛇饒有興味,【我以為你對這個從不感興趣】

  【因為那些人的愛愚蠢而膚淺】塞拉目光幽深,輕聲說,【他們自認為對我投入了一百分的愛,卻想要我回以同等重量的感情,事實卻是他們的愛對我而言連十分之一的價值都沒有,即使如此,他們也想著拿回,占有,甚至奪取你接下來的余生——】

  蛇想了一下,【可憐的格林德沃】

  【他?】塞拉嗤笑,【如果不是你提起,我都不會記起他的名字】

  【他喜歡你】蛇嘶嘶,【但他配不上你】

  【無所謂匹配,我只是對他不感興趣罷了】

  【但你對那個精靈感興趣……你甚至因為那個小家伙而心軟了】

  塞拉緩緩回過頭,垂眸,看著揚起身子直視她的蛇。

  【你在評判我?】她的聲音很輕。

  蛇滯了一下,它敏銳得感知到了危險,不由得氣勢弱了下去,【不不不,塞拉,親愛的……我只是擔心你,擔心你因此而——】

  【而變得軟弱?猶豫?失去了勇往直前的銳氣?】她立刻接話,意味不明地微笑,【我不知道我的過去給你帶來了怎樣的陰影,但有一點你應該更加清楚——】

  【我,是你的主人。人,才有權選擇,而奴隸只能服從】

  蛇眯起眼,它打量塞拉,在那雙眼睛裡看到了愈發熟悉的光,不由得咧了咧嘴,聲音悄然變得油滑低沉起來,近乎恭敬地附和,【噢是的……是的,塞拉。唯有你,能令我服從】

  她靠回椅子上,聽到外面逐漸靠近的腳步聲,唇邊的笑意愈發深刻。

  【他們來了】她說,【看來,宴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蛇興奮地嘶嘶吐著信子。

  終於,腳步聲停止在屋外,靜默片刻後,有人輕輕推開了門,純白光華瞬間灑落了整個漆黑安靜的樹屋。

  塞拉抬起頭,直視對方平靜深邃的眼眸,微微一笑。

  「你終於來了。」

  「我等著你……很久了。」

  來人身體微震,他閉上了眼,靜默不語。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更~

  下章劇情轉折點。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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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聖戰 21

  死寂的密林,連風都無法從這裡穿行而過。

  荒蕪之地向來鮮少有客人拜訪, 而如今, 來自北方更深處森林的純潔生物,卻站在了這裡。

  他們皆是密林中最優秀的守衛者, 跟隨國王來到這裡, 是為了阻止和見證。

  阻止她的反抗。見證她的死亡。

  他們圍著她, 就像是當初圍在樹屋下那樣, 目光銳利, 全身繃緊, 似乎只要有一絲異動就會在即刻出手,將這個捉摸不透的女精靈牢牢綁縛起來。

  塞拉靠在巨木的樹干上, 似笑非笑地看著站在最前高大修長的精靈王。不管見過他多少次,不管把多少個贊美之詞都給予了他,每一次看到他出現在眼前,她都會驚嘆造物主的巧奪天工和顯而易見的偏愛。他被賦予了精靈的空靈脫俗,卻又兼具人類王者的睿智風範, 他是靜守深林綠地的一方諸侯,他的美貌隱藏於古老歌謠和傳說之中——

  當他抬起眼眸注視著她的時候,那裡就仿佛盛放著璀璨星河。

  我美麗而強大的密林之王啊……你所踏過的荊棘,終將成為身後的黃金王座。

  塞拉的目光從他的面容逐漸移到他手中緊攥的玻璃瓶上, 愣了愣, 眉梢一挑,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微笑。

  「如同火焰燃燒不熄的聖潔之水,可以焚盡世間所有邪惡。」塞拉緩緩念出記載在孤本上的這句話, 含著隱約笑意,「所以……這就是你用來淨化我的方法嗎?」

  「是。」瑟蘭迪爾回答,面上依舊平靜無波。

  「如此美麗……」塞拉嘆息,「如此致命……」

  守衛者眼神微微一凝,卻被精靈王的一個手勢制止在原地。

  「你放心,我不會逃跑。」塞拉語氣輕快,「五年了,我可哪兒都沒去,你以為我會在這麼重要的時刻打倒你們所有人然後離開嗎?……唔,雖然我的確可以這麼做。」

  精靈王下頷收緊。他沉默了很久,才輕聲開口,「塞拉。」

  她挑了挑眉,等著他要說的話。可他似乎只是想念出這個名字,之後都沒有再出聲。

  她打量著他的臉,他所有隱藏在威嚴表皮下的暗流湧動,他掩蓋在長袍下的雙手,他繃得挺直的脊背,他深邃明亮的眼……

  最終,她微笑著開口。

  「那麼現在,已經到了正確的時候嗎?」

  聞此,他眼神微微深了下去。

  ——「而我……只是做了一件所有木精靈都會做的事——」

  ——「審視無禮的闖入者,囚禁被侵蝕的墮落者,以及……」

  ——他定定地看著她,一字一頓,「——在正確的時候,執行對她的公正審判。」

  瑟蘭迪爾全身一震,倏然閉上了眼,卻仍然能聽見她含著笑意的聲音輕聲訴說。

  「這就是你對我的公正審判?在這兒?在這個星光之夜?在這顆你與我所共有的巨木之下?」

  「我仍然記得我所說過的話。那麼你呢,瑟蘭迪爾?你記得嗎?」

  ——那一個夜晚,他曾緩緩低下頭,和她額心相抵,呼吸相聞。他的眼眸近在咫尺,通透無瑕。

  ——「記得你說過的話,」他的聲音低沉得仿佛要印刻入靈魂,「……必須記住。」

  而精靈,從不遺忘。

  他緩緩睜開眼,凝視她的臉。

  而她對他伸出手,微笑著吐露詛咒,「你會是我的,瑟蘭迪爾——即便死亡。」

  ——「你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對嗎,塞拉?

  ——「我明白,我當然明白。」

  ——「你,是我的了。」

  他用盡力氣,慢慢抬起手,當守衛者恭敬地將玻璃瓶從他手掌之間拿走後,他仿佛一瞬間失去了支撐的力氣,後退兩步,側過了臉。

  塞拉拿過玻璃瓶,一眼就被裡面的璀璨光芒奪去目光,她低頭凝視裡面的聖潔之水,精靈最喜愛的雙生樹所洗禮過的珍藏,於她而言卻是世界最致命的劇毒。

  她慢慢打開了瓶塞,仿佛有星光從裡面彌漫出來,照亮了她身前的一小方天地。

  塞拉抬起眼,用那雙晴空般蔚藍淺淡的眼眸,注視著精靈王,她的聲音很輕,仿佛是在喃喃低語,「……不看更好,不是嗎?」

  ——她低啞的聲音:「不看著我,你就不會這麼緊張了吧……」

  她微微一笑,直視瑟蘭迪爾的雙眼,「閉上眼睛,吾王。」

  閉上眼,你將看不見最後一刻醜陋的臉,而你將會把我最美的時候記得更加清楚,從此都無法遺忘。

  所以,閉上眼睛,我最愛的瑟蘭迪爾。

  他靜默不語地凝視她許久,最終,還是緩緩闔上了眼,呼吸悄然停止。

  他聽見了她輕快的聲音。

  「你愛我嗎,瑟蘭迪爾?」她問,似乎真的對此十分好奇。

  那一瞬間,沉重的悲哀和劇痛幾乎就要將他打倒,他甚至想要不管不顧睜開眼奪走她手裡的聖水,那會完全淨化她的液體,帶給她永恆靜謐死亡的劇毒之藥。他的心中有被火燒紅的尖銳匕首在緩慢地,一寸一寸剖開他的經脈,沿著胸腔一路前行,炙熱,燃燒,焦糊,濃郁的血湧了出來,灌滿了他的喉嚨,讓他無法開口說話,甚至無法睜開雙眼。

  他親自贈予了她死亡。從此生死相別。

  你愛我嗎,瑟蘭迪爾?

  「我愛你。」他聽見自己幾乎哽咽的聲音,它們終於如他所願衝破了劇痛的胸口,一字一句,將埋葬在心底深處百年不得見天光的話語說出了口,「——我愛著你,一直如此。」

  一直,一直,愛著你。從未變過。

  塞拉慢慢走到他身前,看到他因為她的靠近而痛苦地側過了臉,睫毛劇烈顫抖,呼吸灼熱得仿佛可以燙傷自己。她的目光緩緩流淌在他蒼白的面龐上,然後湊近在他耳畔,用甜蜜的,低柔的,仿佛情人親密的聲音輕聲開口——

  「那就好。那麼你也會記住一件事——」

  「是你,親手殺死了我。」

  瑟蘭迪爾呼吸一頓。

  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時候,塞拉仰頭將一整瓶聖水都灌進了自己的嘴裡,然後丟開玻璃瓶,緩緩舒展手臂,宛如擁抱死亡。她直視著他的臉,綻放出從未有過的,燦爛如不熄星辰的微笑。

  她的聲音像是惡毒的詛咒蔓延,讓每一個聽見她的人都宛如受到魔鬼襲擊,面容血色盡褪。

  「你——將與我一同燃燒。」

  漆黑幽暗的密林,陡然爆發出一陣凄厲到仿佛來自於靈魂深處的慘叫。火焰,灼熱的火焰從她的身體裡開始肆意燃燒,燃盡黑暗,燃盡污染,燃盡一切齟齬,也燃盡了所有美好回憶。她每一寸皮膚都燒了起來,白色的光芒籠罩了周圍,幾乎是在瞬間,她就化成了飛灰,余燼從空中緩緩飄落在地。

  一切歸於靜寂。

  瑟蘭迪爾緩緩睜開眼,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接住了熄滅的灰燼,脆弱得他甚至來不及去握住,就崩裂在掌心,散成了粉末,從指縫中消失,飄走。

  「啊……」一聲輕微的,低啞的,仿佛是在胸腔中被擠壓著下意識發出的聲音,極輕,極熱,極痛。守衛者們眼睜睜看著那個曾經漫步於星辰森林之中不可一世的林地國王,似乎在一瞬間失去了支撐,踉蹌著半跪下去,泥土和腐葉將他潔白的衣擺染上了污濁,可他只是緊緊閉著眼,似乎在挽留著什麼握緊了掌心,將它抱在懷裡,溢出那樣令人傷心欲絕不忍聽聞的聲音。

  他親手將他唯一的伴侶化為灰燼。那一瞬間,她會有多疼?這一輩子,他會有多疼?

  他們從未見過精靈王露出這樣哀痛刻骨的神色。

  這一生,他都將被燃燒。

  守衛者深深嘆息,目光掠過那一堆灰燼之中,目光突然一凝,這、這是……

  他快步走了過去,然後小心翼翼地從灼熱的余灰中捧起一串果殼做的項鏈,回到精靈王身邊,猶豫著出聲,「吾王……她留下的遺物……」

  似乎是有一個字觸到了他的痛點,瑟蘭迪爾立刻抬起頭,空茫的目光在看到那一串熟悉的項鏈時,慢慢聚焦,眼裡重新有了光亮。

  這是他贈予她的禮物。定情信物。

  而她一直都戴在身邊。

  瑟蘭迪爾緩緩伸出手,接過項鏈,他低頭凝視著它,然後閉上眼,灼熱的吻落下,他珍而重之地將它戴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後緩緩站起了身。

  守衛者的目光從他低垂的眼眸上掠過,然後定在他身後柔順的長發上,一愣,大驚失色!

  「吾王!你、你——」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瑟蘭迪爾的頭發上。

  那曾經無比燦爛美麗,足以照耀黑夜的淡金色,在片刻之間,發根緩緩褪成了了無生氣的白。

  這個世界上,唯有三種東西能夠殺死精靈。火,利刃,以及極度的悲傷。

  他的心被烈火炙烤,他的靈魂被利刃穿透,而從此以後,他也將活在永無止境的悲傷之中。

  直至最後一刻。

  作者有話要說:

  精靈王那個發音你們可以參照矮人奇力死時陶瑞爾發出的那種聲音……當時看得我眼睛濕潤。

  好了從此章之後都是甜甜甜了……吧。

  我是女主親媽!真的!我很疼她的!我也很疼大王的!這真的是HE啊你們信我!


第32章 聖戰 22

  彈幕:「????????????[黃種人問號臉]」

  彈幕:「幾個意思?導演你幾個意思?你說清楚到底幾個意思?!」

  彈幕:「我可能看了個假直播。嗯,主播掛了。嗯, 電影主角掛掉了。嗯, 導演可能也要掛了。」

  彈幕:「哎喲喂我就知道是這樣!!難怪前面弄那麼多鋪墊!!都是為了這一刻!!賺眼淚對不對?!我給你,眼淚都給你行不行?!」

  彈幕:「導演我*&#%&%¥!#*!」

  彈幕:「哇的一聲就哭了!」

  彈幕:「不可能真的死了!絕壁不可能!我家大魔王不是這樣束手就擒的人!」

  彈幕:「都化成灰了應該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彈幕:「想起她趕走小綠葉, 然後一個人在樹屋裡喝酒那一幕就心酸……她怕是知道自己活不長了吧?」

  彈幕:「是啊……還隱在樹後看著小王子被人接走了才離開……」

  彈幕:「感覺大魔王在這部電影裡比上一部有人情味兒一些, 是我的錯覺?」

  彈幕:「沒這麼簡單……大魔王不是那麼容易心軟的人, 她做事都很有目的性沒發現嗎?港真我當初也以為她趕小王子走是為他好, 後來仔細一想老媽死了綠葉不可能一輩子沒發現, 如果到最後發現是親爹干的……你們說這意味著什麼?」

  彈幕:「有道理哎, 我覺得她的目標是大王或者大王身上什麼東西,不然不可能一直不走。而且既然避免不了死亡, 能為他添堵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小王子很可能是她的復仇工具吧?」

  彈幕:「細思恐極……」

  彈幕:「嚶嚶我大王心疼我大王啊!!!」

  彈幕:「大義滅親了這是……心裡有點復雜。」

  彈幕:「雖然我愛我家大魔王,但現在真的有點心疼大王了……他老婆故意傳播污染逼得他沒得選,還說那樣揪心的話,我怕是下輩子大王都無法邁過這道坎兒了喲……」

  彈幕:「太虐了……實在是太虐了……虐得我心肝兒肺都疼……一晚上沒睡好」

  彈幕:「為特效點贊!燃燒起來然後化成灰燼的那一刻實在是太美了。」

  彈幕:「樓上是薩比?這個時候你還跟我們提特效?」

  彈幕:「大魔王真的好壞啊……不過演技也真的好好啊, 最後一刻那個眼神太讓人揪心了。還有大王的選角也很不錯!差點以為這就是官方拍的電影了。」

  彈幕:「不你們不懂,這就是用直播名義來吸粉的穿越,懂嗎,穿越!大魔王根本就不在我們這個時空!」

  彈幕:「樓上真的好入戲233333」

  【當前觀眾人數:49672】

  ……

  又一個傍晚, 萊戈拉斯再次擺脫了那群惱人的護衛, 溜達到了河邊。

  他安慰自己:不就是出來溜達溜達,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而且他又沒到河那邊去, 目的也不是去見她,靠近點應該也不算違背承諾了吧?

  他伸長脖子直直地瞪向河對岸,從白天等到了黑夜,也沒有傳出半點聲音。

  他沮喪地低下頭,不得不失望地沿原路折返回去。

  就這樣來來回回折騰了近半個月,萊戈拉斯終於徹底失望了。他低著頭悲傷地一路來到精靈王的大殿中,抬頭看了看正站在窗邊凝望夜空的父親,默默坐到旁邊的角落裡,抱著自己的膝蓋,一語不發。

  很長的時間,父子二人一句話也沒說。

  直到萊戈拉斯終於忍不住心裡的失落和沮喪,他揉了揉眼睛,盡量不讓阿達聽出聲音裡的哭腔,低低地開口,「……為什麼她和所有別的媽媽都不一樣?」

  精靈王一頓,他緩緩轉過身來,半邊臉隱匿在耀眼的星光之下,定定地看著萊戈拉斯,擁有著她一半血脈的孩子。

  他沒有問那個「她」是誰,也沒有問他今天去做了什麼,為什麼能找到她。

  瑟蘭迪爾只是用一種極其復雜的目光凝視著他的後裔,有破碎的星辰在他的眼中湧動。

  「她和別人不同,萊戈拉斯。」他說,聲音極緩極低,仿佛每一個字都用盡了力氣,「……但她愛著你,堅信這一點。」

  小精靈搖了搖頭,抽抽鼻子,「她才沒有……她說愛是為別人流血,所以她再也不想嘗試它了。」

  精靈王閉上眼,身形微晃。

  「是因為她被關起來了……所以再也不相信別人了嗎?」小精靈喃喃,然後轉過頭,用期待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父親,猶豫了一會兒,才低低問道,「阿達……她究竟犯什麼錯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原諒她,別關著她了……」

  精靈王面色漸漸變得蒼白,血色盡褪。有無法揮散的悲哀和沉痛從他的眼底深處漸漸浮現上來。這樣強烈到不可忽視的情感,萊戈拉斯從未在他那高傲威嚴的父親身上見過,讓他立刻就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小王子緩緩站起身,他一步一步走到精靈王面前,拉住他的衣角,然後抬起頭,目光清澈地望著他。

  「阿達,她在哪兒?」萊戈拉斯問,目不轉睛,「她還在那兒,那片森林裡……對嗎?」

  瑟蘭迪爾垂下眼眸,沉默地注視著他,呼吸漸漸輕了。

  萊戈拉斯用力扯了扯他的衣角,語氣終於開始變得著急起來,「她說她再也不想見到我了,她認為我是麻煩和負擔,她說的是真的嗎?她真的這樣覺得嗎?」

  「你看著我,阿達……我的媽媽……她沒走,對嗎?」

  瑟蘭迪爾心痛如絞,可他無法把真相說出口,只要一回想起那一刻她的聲音,她的笑意,她化成灰之前的詛咒……那種感覺就如同劇毒在他的心髒裡隨著血液蔓延到全身,痛得他每一寸皮膚,每一根神經都在戰栗,讓他無法入睡,無法得到一刻的平靜,閉上眼睛全都是她的呼吸,笑容,和她的眼神。他甚至不能直視萊戈拉斯的目光,他質問的聲音像烈火那樣炙烤著他。

  在那天過後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燃燒。

  在她化成飛灰的時候,他多麼想就那樣和她一起歸去,沒有精靈可以忍受親眼目睹伴侶死亡的痛苦,而他卻是把刀遞給她的凶手。他活下來的一刻都不得寧靜,像是靈魂深處愈來愈深的裂口撕扯著他……可他不能死,至少現在不能。戰爭馬上就要來臨,他的王國處於風口浪尖,而萊戈拉斯還這麼年幼,他無法擔當首領的重任——

  他現在還不能死。他得活到一切結束之後。親眼看到他的後裔接過他手中的權杖,重新領導他的子民,讓所有仰慕他信任他的木精靈,能夠過著平靜而歡樂的生活。

  而這百年的時光中,他將一力承擔所有負罪和苦痛。

  「萊戈拉斯,」精靈王俯下身,輕輕抱起他,然後直視他的雙眼。他平靜的目光中仿佛有冰層在緩緩裂開,露出下面混合著岩漿翻滾洶湧的暗流,那種目光飽富情感,也極具震懾力,讓小王子在看到它們的剎那就止住了抽泣,忘記了言語——

  「我很抱歉。你的母親,離開了我們。」

  「而這一次,是真正的永別。」

  萊戈拉斯愣愣地看著阿達的臉,目光緩緩下移,落到他修長的脖子上。那裡,帶著一串精致小巧的果核項鏈。他見過這串項鏈。

  他一眨不眨地盯著它,終於,仿佛明白了什麼,他的眼裡緩緩湧上來淚水,然後用力抱住了精靈王的脖子,一絲嗚咽的聲音都沒有發出來,然而熾熱的液體卻不斷滾落在他的皮膚上,燙得他眼眶微紅,倏然閉上了眼。

  「我很抱歉,抱歉……萊戈拉斯。」瑟蘭迪爾抱緊軟軟的流淚的王子,他的聲音低沉微啞,滿含贖罪般的麻木和苦痛,「我將為我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那一天終將來臨。」

  而當那一天降臨,希望你已經成為一個合格的,勇敢睿智的林地國王。那麼我也將安心歸去,追隨她的腳步,在無盡深淵裡和她一同燃燒。

  無需恐懼,因為等待他的,唯有死亡一途。

  ……

  ……

  當阿瓦瑞精靈的身體被聖潔的水燒成灰燼化成齏粉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沉浸在悲傷之中,沒人注意到有黑色的煙霧從灰燼中逸散出來,附著到小小的果核項鏈之上,然後融入進去,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塞拉花了很長時間才慢慢從「沉睡」中蘇醒,她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試圖舒展自己的手腳,繼而她就發現,她變成了一個沒有實體的靈體。

  俗稱,鬼魂。

  【你坑我?】塞拉抬起手,看到手腕上依舊纏繞著那條滑不溜秋的白蛇,面無表情。

  蛇嘶嘶吐著信子,看上去十分歡快,【當然沒有,啊~我的小天使,你對這個狀態有什麼不滿意的嗎?】

  【全部都不滿意。一個凡人和精靈都無法觸碰的鬼魂?我要這個身體有什麼用?】

  【這可是我能為你做到的最好地步啦~】蛇嘀咕,【你喝下的可不是什麼地攤上的三無飲料,那玩意兒對黑暗生物的殺傷力比你想像中可怕多了,你可要記住這個世界上是真的有神明存在,而且信奉魔法,魔法則意味著相生相克,不巧你正好被這小小的一瓶聖水所克,所以灰飛煙滅——幸好,你的執念足夠強大,加上我一點小小的幫助,才能讓你不至於真的消失在這個世界裡……】

  【哼~要不是你固執地想玩手大的,還想索求一個精靈的愛情,搞不好我們現在已經一統西方,成為和索大眼一樣的至高存在了~】

  【索大眼?】塞拉挑眉,【你是指魔苟斯的奴僕,索倫?】

  【就是他喲~怎麼樣,要不要考慮一下他,當年他可是中土一枝花呢~姿色不輸精靈~】

  塞拉似笑非笑,【和他合作?嘖,你好像對毀滅世界有著別樣的執念呢】

  【毀滅才能繁衍新生,親愛的】蛇眯起眼,【以後,你會明白的】

  塞拉意味不明地盯了它一眼,在蛇表情逐漸僵住尾巴尖心虛地飛速擺動時,淡淡地收回了目光,然後垂眸,看著自己的手。

  透明的,虛幻的,明明滅滅,宛如一個真正的鬼魂。而據她所知,被詛咒的,或者死前執念不散而無法得到安息通往轉生的鬼魂,活著的生物皆無法觸碰,但它們卻對那些活物有著可怕的殺傷力。

  鬼魂能殺死人,而人卻無法碰到它們。

  塞拉似乎想到了什麼,唇邊忽然露出一個興味盎然的微笑,【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換一種玩法】

  【聽說過人鬼情未了的故事麼?很浪漫,不是嗎?】

  蛇,【……】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感覺要糟。

  作者有話要說:

  我還沒寫到甜劇情了你們怎麼會認為就END了……你們對作者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還有你們太小看女主了!!肯定都沒好好看前面對話的細節,無情抽打!!絕望值都沒怎麼動怎麼可能結束然後換地圖!!

  下章開始大魔王要對大王動手動腳占盡便宜了,關鍵大王還無法反抗,因為他碰不到哈哈哈哈哈


第33章 聖戰 23

  「吾王,萊戈拉斯殿下又去了河流邊。」

  傍晚, 天然光線從頭頂石洞中灑落, 大殿裡明亮到纖毫畢現。聽到守衛者傳來的稟報,正低頭寫信的精靈王微微一頓, 繼而低沉的聲音傳了出來——

  「還是和從前一樣?」

  守衛者低頭, 恭謹回答, 「是的, 還是和從前一樣, 由日光正盛到斜陽落入山川, 萊戈拉斯殿下一直等待著並遵守著他的承諾,不曾越過河流一步。」

  精靈王沉默著, 似乎這句話勾起了他久遠的回憶,精致濕潤的筆尖懸在空中許久,直到墨跡已然變干,他才回過神來,沒有抬眼, 只是淡淡道,「下去吧。」

  守衛者頷首致禮,然後安靜地退了出去。

  瑟蘭迪爾看著手中的信,來自更久遠之地瑞文戴爾的領主, 諾多精靈埃爾隆德。幽暗密林和瑞文戴爾極少互通消息, 而這次是個例外:自百年前索倫入侵了埃利阿多,並不久後攻下埃瑞吉安,強力擊垮了埃爾隆德帶領的軍隊, 迫使殘存的諾多精靈北撤,精靈的勢力就受到了不小的打擊。雖然從卡扎督姆派來的兵力突襲了索倫大軍的後方部隊,索倫將這些矮人擊退,但卻無法突破都林之門。大名鼎鼎的黑暗魔君在矮人手下連續遭遇了兩次挫折。

  為了一雪前恥,他命令半獸人去掠奪所有他們能發現的矮人。而這個向來身材矮小,樣貌粗獷,性格卻豪放不羈,並且勇猛好戰的種族當然不會坐以待斃,由此引發了另一場席卷中土的大戰,許多種族都參與其中,這也包括了精靈。

  和其他精靈領主相比,幽暗密林之王並不那麼聲名顯赫,雖然他領土廣闊,但位置陰森偏僻,因此顯得更為封閉,鮮少和其他同族往來。加上他手中並無精靈三大寶戒,人民談論起精靈這個伊露維塔首勝兒女的優秀族群時,總會率先想到黃金森林洛絲羅瑞恩的統治者之一凱蘭崔爾,亦或是瑞文戴爾風之戒維雅持有者埃爾隆德。相較而言人類中最熟悉這位密林之王的,恐怕是擁有能和林地精靈互通商業有無殊榮的長湖鎮居民,他們是唯一能得見林地精靈真容的普通人。

  而眼前這封信,則是一個聯盟邀請。

  精靈們雖然超凡脫俗,但並非冷漠無情,他們對邪惡生物的厭惡更甚於人類。而作為中土為數不多高等精靈之一的埃爾隆德,他驍勇善戰,醫術高明,智慧超群,並且對未來有著不俗的預知力。他看到了這位崛起的,曾經的魔苟斯奴僕,如今的黑暗魔君索倫所能犯下的罪惡,因此他像這位遠在北方的密林領主請求援助,邀請他一同參與馬上就要到來的貢達巴德山之戰。

  瑟蘭迪爾幾乎沒有多做猶豫,欣然應戰。

  他緩緩簽下自己的署名,精靈文字古老而優美,從時間之初便已誕生。每個不同的精靈族群也有著不同的分支語言,屬於王者的印記卻不可復制。

  他寫下最後一筆,令人將信立刻派送出去,剛剛放下筆,就忽然聽見了一個極輕並且熟悉的聲音——

  「漂亮的名字。」

  瑟蘭迪爾瞳孔一縮,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回頭,在看到正趴在桌子上觀看其他信件的身影時,僵住。

  那是一個……鬼魂,全身都是縹緲淡薄到近乎透明虛幻,只能隱隱看清些許輪廓,走動間周圍空氣會微微流動著迷離不實的光華。她輕盈得毫無重量,即使手臂撐在書桌上,紙張都沒有下陷分毫。她長長的近乎無色的頭發無時無刻如同被輕風吹拂,活了一般在身後微微飄動,她甚至穿著那一天同樣的長袍,如同記憶深處最熟悉的模樣,漫不經心的,似乎還含著一些捉摸不透的笑意,對他開口說話——

  瑟蘭迪爾退後一步,猛地閉上眼睛,心中潮水翻湧——不,這不可能是真的。聖水早已將她化成灰燼,連白骨都未曾留下,她的靈魂早已如同她所帶來的黑暗那樣消失殆盡,她不可能還存在著,甚至願意留在他身邊——

  「為什麼閉著眼,瑟蘭迪爾?看見我你不高興嗎?」

  他聽見了極輕的風聲,似乎有什麼東西逐漸靠近了他,他甚至能夠感覺到冰冷的手指若有若無地撫過他的臉,就像她曾經做過的那樣——

  這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毫無可能仍然存在於世間,她沒有被任何人所詛咒,也必然不可能成為無法安息的鬼魂。她只是……只是他心中揮散不去最深重的執著,苦痛和愛。他只是太想念她了……實在是太想念了,而這種思念甚至能夠騙過他的身體,讓他錯以為她還活著,還能夠觸碰自己,甚至和他開口說話。

  這只不過是眼睛和大腦順從內心而產生的幻覺而已。幻想著她能以最可能的方式仍然留在身邊。

  可縱然清晰無疑地明白這一切,他依然無法說服自己選擇忽視她。

  他從來都無法拒絕她。

  瑟蘭迪爾緩緩睜開眼,而現在,此刻,那個虛無的幻影沒有消散,她仍然留在這裡,就像是還活著那樣,打量著這座他建造的瑰麗殿堂。

  他看著她,目不轉睛,連呼吸都悄然停止。

  顯然這些曾經見過的擺設並不能引起她足夠的興趣,很快她就收回了目光,重新將注意力放到了他的身上。她虛幻的雙目明明滅滅,看上去仿佛如同夜空下閃爍的星辰之光。

  「為什麼這樣看著我?你似乎對我出現在這兒很吃驚。」

  瑟蘭迪爾注視著她,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目光。很久之後,他才緩緩開口,眼睛依然無法從這虛幻的身影上離開——

  「我並不吃驚。我只是感到了高興。」

  既然她是假的,是心中的罪惡和思念鑄造而成的幻影,那麼為什麼還要像從前那樣高高在上地隱瞞她,欺騙自己呢?他再也不會這麼做了。因為即便精靈擁有著漫長而永恆的生命,卻也依然時刻受到死亡的威脅,誰也不知道所愛之人會不會在某一刻突然離去,從此消逝在他看不見盡頭的永生裡。

  如果說他能從和她相識的幾百年中有所領悟,那麼就是珍惜她在身邊的每一刻。不論她是否愛著他,在乎他,是否想過和他共度余生……至少,她還「活」著。他的眼睛還能夠看見她,他的鼻子還能夠聞見她的氣息,他的心仍然為她而跳動,他的靈魂為她戰栗不休。

  即便她是虛幻的,不真實的。可在經歷過那一刻的死亡之後,他已經沒有什麼可再失去了。

  你能出現在這裡,即使只有短短片刻,我也很高興。

  瑟蘭迪爾緩緩抬起手,想要去撫摸她若有若無隱匿在明滅光芒之中的臉龐,可卻在觸到她的那一刻,手指從她的身體中穿了過去。

  什麼也無法抓住。

  就像那天從他掌心碎裂,飄落的灰。

  瑟蘭迪爾微微一頓,眼中光芒緩緩熄滅下去。他想要收回手,不再試圖去碰那令人心碎的幻影,即便他無數次想像能夠再次觸摸她,而事實卻是——

  啪。

  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瑟蘭迪爾全身僵住。他緩緩低下頭,注視著那只虛幻的手臂。

  和真正的鬼魂毫無兩樣,淡薄到幾乎隨時可能消失在空氣中。可肌膚上傳來的觸感那樣真實,冰冷刺骨,在一瞬間凍住了他。

  難道他的執念已經嚴重到如此地步,能夠幻想一個不復存在的影子也能夠和他相觸嗎?

  他盯著那只手,又緩緩伸出另外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試圖碰到它,毫無意外,這次仍然從幻影中穿了過去。他什麼也沒觸到。

  果然是假的……這種她能夠握住他的感覺,也只是因為過度思念大腦所造成的幻覺而已。

  瑟蘭迪爾唇角微微一動,垂下眼眸,手臂微微用了些力,而就如之前她還活著時那樣,他很輕易地就擺脫了桎梏,冰涼的感覺很快消失了。他抬起眼,看著眼前半飄在空中明明滅滅的魂體,輕聲開口。

  「我以為,你只會出現在夢裡。」

  又是否只會出現在夜幕降臨之後,而在晨光破曉之前消散而去?

  塞拉忍不住挑了挑眉。在一番來回試探之後,她終於意識到哪裡不對勁了。

  這個家伙……好像沒把她當真?

  難道他以為她是心魔之類的低級玩意兒?

  唔……可能是她表現得還不夠明顯才對,她應該做出一些更有可信度的事情來說服他,比如……

  縹緲在半空中的鬼魂在瞬間忽然湊上前來,猝不及防之間,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然後低頭,張嘴咬住他弧度優美的下頷,輕輕用力,留下一個淺淺的牙印後馬上松開。她垂眸,目光中似乎仍然可見捉摸不透的淡淡笑意,幽寂低柔的聲音飄散在他耳側,連同那帶著涼意的氣息——

  「那麼在夢裡,吾王……我也對你做過這樣的事嗎?」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接受事實的大王:我的心魔雖然是假的,可她能一直碰到我,還能做點會被關小黑屋的事,有點開心又有點煩惱。(以及既然能做點其他事你為什麼只咬不親?)

  感覺自己備受寵愛hhhhh

  作者君已經放棄寫快穿了……接下來可能都是慢穿了吧= =心累。


第34章 聖戰 24

  彈幕:「復、復活了????」

  彈幕:「全臉懵逼不知所措」

  彈幕:「有人能說一下是什麼情況嗎?為什麼開始有點看不懂了?」

  彈幕:「我仔細思考了一下,發現這是導演的又一個陰謀。」

  彈幕:「這個編劇有毒啊……死去活來折磨我們這些觀眾好玩嗎?」

  彈幕:「人氣說明一切。」

  彈幕:「所以大魔王現在寄身在瑟瑟脖子的項鏈上……貼、貼身play??[目瞪狗呆]」

  彈幕:「興奮到微微一石更!」

  彈幕:「哇~這個鬼魂的特效~太厲害了!比當年魔戒3裡的鬼魂士兵看上去真實多了~」

  彈幕:「這些有錢人大佬們啊真會玩, 錢多得砸一部同人電影也是666」

  彈幕:「一看投資人就是托老腦纏粉, 這部電影可比上一部長多了」

  彈幕:「辣雞主播!辣雞導演!辣雞電影!」

  彈幕:「樓上怎麼又是你?天天換小號蹲在直播間就是為了被禁言?」

  彈幕:「目測是同行惡意侮辱」

  彈幕:「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大魔王肯定不會就這麼簡單地死了!!!!」

  彈幕:「哈哈哈哈變成鬼魂了哈哈哈哈我記得原著裡設定活物碰不到冤鬼但是鬼魂碰得到活物」

  彈幕:「……這意思就是……」

  彈幕:「大魔王可以任意對大王羞恥play……」

  彈幕:「然鵝我們的大王……」

  彈幕:「根本……」

  彈幕:「完全……」

  彈幕:「……無法……」

  彈幕:「反抗???!」

  彈幕:「哈哈哈哈哈哈哈有生之年系列!!!」

  彈幕:「搞事搞事搞事!」

  彈幕:「爭取再生一朵小花,心疼單親家庭早熟兒童小葉子……」

  彈幕:「好奇鬼魂和精靈怎麼生……對著星星日空氣?」

  彈幕:「目測我大魔王用強才有可能生233333333」

  【當前觀眾人數:59237】

  【絕望值:60/100】

  ……

  ……

  還記得親吻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嗎?

  或者換一種更准確的說法——還記得, 被狩獵的那一刻, 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狡猾而凶猛的野獸在盯上它的獵物時, 會有一段時間的審視和潛伏, 它們隱蔽在茂盛的草叢或者陰影之中, 連呼吸都不會驚動掠過的風。而當獵物終於放輕警惕, 懈怠它們的警戒和肌肉時,它們會化作最迅猛的閃電那樣衝上去, 在短暫到來不及反應的時間裡咬住它們的脖子,結束這一場豐盛的晚宴。

  而不論是什麼品種的野獸,似乎無一例外,在發起攻擊的時刻,它們都格外偏愛襲擊獵物的一個重要部位:脖子。

  這是猛獸在長期進化中形成的捕獵「標准動作」, 因為這是一般獵物全身最脆弱的地方。頸動脈、氣管、脊柱神經集中經過頸部,而只要咬住了它,獵物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因為窒息、失血或者神經損傷喪失抵抗能力,迎來絕望。

  代表了凶殘, 冷酷, 無可反抗,來自上位者的無情掠奪,以及居高臨下賜予般的死亡。

  就像她一直以來喜歡做的那樣。

  當她擁抱住他, 仿佛在他身上烙刻下獨屬於自己的不滅印記時,瑟蘭迪爾忽然就想到了那個夜晚,也是如此,在給予他最盛大的歡愉放松了一切警惕和戒心時,猝然咬住了他最脆弱的致命處,無法發出絲毫聲音,無法反抗,在最後一刻迎來滅頂之災般的戰栗,窒息和死亡。

  而如今,一個幻覺,居然也能夠激起他的回憶?難道只因為這全部都是他的幻想,而他一直期望著它發生在自己身上?

  瑟蘭迪爾倏然撫上自己下頷,在那裡摸到了淺淺的印記,還能夠感受到那隱約的刺痛。如此真實,宛如她真的活著。

  難道這也是來自身體的欺騙?

  如果真的如此……這將是多麼的可悲啊……瑟蘭迪爾,如今的你多麼可悲。

  「你的表情像是見了鬼,」那個幻影繼續說著,連聲音都和記憶裡如出一轍。在那一番動作之後,她稍稍遠離了他一些,似乎想更好地打量對方,繼而發現他的反應似乎不盡如人意,不由得愈發興味地戲弄道,「你看上去不像是被吻了,更像是被毒蟲蟄了一口。」

  吻?這個幻影稱呼她剛才的舉動為「吻」?

  瑟蘭迪爾注視著她,他似乎終於認定了她的身份,表情漸漸變得平靜下去,恢復了林地國王的睿智和威嚴,放松了緊繃到疼痛的身體,側過身,重新坐回椅子,目光凝在另一封從南方寄來的卷軸上,聲音平緩低沉——

  「這沒什麼區別。她幾乎從不吻我,我早已忘記那是什麼滋味。」

  ……她?

  她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卻依舊使用了第三個稱呼?

  塞拉目光古怪地看著避開她眼神的精靈王。他的反應有些出乎意料了。

  【你確定這個身體沒別的問題?他看上去根本不信】

  蛇幸災樂禍地笑出聲,【啊哈~他是個對光明有著堅定信仰的精靈,想要相信一個灰飛煙滅的愛人死而復活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並且我有理由相信此刻他正在抱怨著你的無情無義——】

  無情無義?關於什麼?她「幾乎不吻」他這個事實?

  塞拉嗤笑。這可不是她的問題,她倒是對他漂亮的嘴唇很有興趣,記憶中那的確更像是一份美味。可不得不說精靈王成天一副威嚴高傲的模樣實在讓她很難下嘴,而且他為了逃避她更多的引起他不必要的情緒,幾年中他們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難道她要全部打倒那些守衛然後闖入宮殿裡在所有他的臣民眾目睽睽之下強吻他嗎?他是怎麼能夠把這個罪名歸咎到她頭上來的?

  【因為你對他太冷淡了,親愛的,沒人會懷疑你不愛他的事實】蛇嘶嘶,【當然了,如果哪一天你變得突然熱情起來,我反而會更加擔心】

  塞拉聽著蛇在耳邊絮絮叨叨,她目不轉睛地盯著精靈王美得可以入畫的側臉,目光緩緩從他緊抿的嘴唇,高挺的鼻梁,微微顫抖的睫毛移到他流光般華美燦爛的金發上,然後微微一頓。

  她不是那些還身處凡塵目光可以輕易被蒙蔽的普通精靈,她顯然能夠看到更多隱藏著的東西,這其中就包括那如同褪去了神秘光華變得灰白下去的發根。

  蛇瞅著塞拉逐漸眯起的眼睛,心道要糟。

  她極少會對什麼東西產生格外的偏愛,而一旦她所喜愛的事物被剝奪了其不凡光彩,失去了那份可貴的獨特,她就會生氣。

  在很久之前,一旦她生氣了,那將會變成一場極為恐怖的災難。而即使過去了這麼久,她不再記得從前的卓越功勛,失去了屬於她的力量,她的怒氣,依舊不可小覷。

  它覺得,這個精靈馬上就會渡過一個極為漫長而難忘的夜晚。

  ……

  瑟蘭迪爾垂眸注視著眼前的卷軸,他盡力想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這份重要的信件上來,竭力忽視旁邊那個一直虎視眈眈片刻不曾移開視線的「幻影」。

  優雅而簡潔的精靈文字整齊地躺在古老卷軸上,他的目光緩緩流淌,一行又一行地翻閱下去,然而卻沒有一個文字能夠真正映入他的腦海中。就像是一個身體裡居住著兩個截然不同的靈魂,一個試圖繼續完成屬於國王的職責,而另一個則不動聲色,默然觀察著旁邊透明虛幻鬼影的一舉一動。

  因此在對方忽然飄近,那隱約散發著銀光的長發有一縷垂落在他手肘邊時,瑟蘭迪爾第一時間作出了反應——

  他依舊維持著優雅垂眸回信的動作,可他的肩背和手指卻悄然變得僵硬,唇角下意識地輕輕抿起。

  他竭力不讓自己的目光向右移去,卻清晰聽到她的聲音愈發湊近耳畔,幾乎是貼著他的耳朵輕聲說話——

  「究竟有多少次你在夢裡幻想著我們的親吻……嗯?瑟蘭迪爾?」

  精靈王目光微僵。

  那個聲音繼續說著,宛如鬼魂輕語。

  「你想要我吻你,不是嗎?……你瘋狂地想念它,在每一個離開我的日夜裡……你渴望來自我的親密接觸,我的呼吸,擁抱,落在你唇上的吻,咬住你喉嚨的疼痛,甚至更深一步——」

  瑟蘭迪爾霍然站起身,轉過頭盯著她,目光如有火焰在燃燒。

  「住嘴!」他近乎咬牙的低啞聲音,「停下——別再試圖窺視我的想法——」

  「為什麼不?」鬼魂眯起眼,似乎是輕輕笑了一聲,冰涼的氣息蔓延在他的脖頸,激起一陣陣戰栗,「因為它們都是真的,它們藏在你心底最深的地方,你不願意讓任何人觸碰到它,你害怕我知道,你認為我會毫不留情地拒絕你,就像我做過的一百次,一千次那樣——」

  她的嘆息近乎蠱惑,「我勇敢而睿智的密林之王啊……面對愛情,你卻如同一束被陰影孤立的光那樣畏縮不前。」

  「為什麼不說出來呢?我親愛的瑟蘭迪爾,我的國王……」鬼魂低低的喃語像是詛咒一樣無法擺脫,回蕩在他混亂繁雜的思緒裡,一遍又一遍,「說出來……我會滿足你……滿足你可想不可得的欲-望……讓你即便在夢中也能夢想成真——」

  精靈王仿佛忍受不了一般倏然閉上眼,不想再看到她的身影,她凝視的目光只會將他拖往另一個看不見底的黑洞深淵,他永無可能再從她的陰影裡走出來——

  「你不是真的。」他側過了臉,即使閉上了眼也無法阻止那恍如實質落在他臉上的目光,他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近乎安慰,近乎自欺欺人,「……你不是真的,你只不過是我又一個無法破除的假像而已。」

  ……又?

  塞拉饒有興味地低低笑了笑。我高傲無畏的國王,你的心底究竟還隱藏著多少我無法得知的秘密和愛意呢?原來在你的心裡,得到我,比打破魔鬼的假像還要艱難?

  「假像……」

  那個虛幻的影子笑了起來,低低的,輕輕的聲音無孔不入地鑽進他的耳朵裡,「是啊……如果我是假像……那麼……」

  「假像,會對你做這個嗎?」

  一個冰涼的,如同夜風吹拂而過的親吻,緩緩落在了他的額心。

  溫度和觸感都如此真實。

  瑟蘭迪爾渾身一僵,他緩緩睜開了眼。

  美麗而虛幻的面容近在咫尺,他能看見她唇邊若隱若無的微笑。

  「假像,也會對你這樣做嗎?」

  她散發著涼意的嘴唇慢慢下移,點過了鼻尖,宛如初雪輕拂。

  瑟蘭迪爾悄然止住了呼吸。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臉,像是在注視一百年那麼長。

  塞拉抬起手,她的手指撫摸上他的臉頰,輕輕摩挲,在對方倏然如冰河破裂的目光裡,微微一笑,低頭吻住了他的嘴唇,曖昧而模糊的低語緩緩消失在親密的唇瓣之間——

  「假像……會像我這樣親吻你嗎,就像你千百年來無數次幻想的那樣?——」

  「回答我,瑟蘭迪爾。」

  「對你而言,我到底是真的,還是又一個你所謂的幻像?」

  ……

  很柔軟,很涼,纏綿溫柔得如同親吻即將墜落泥土的聖白樹花瓣,卻又如同要把她映入心底那樣深刻綿長。

  這是他與她相遇之後,她給予他的第二個真正的吻。

  而她就是邪惡欲-望的女性化身,即便死亡也無法阻止她的毀傷。她的擁抱像是雷霆閃電,她的吻像酸液萎蝕,她的呼吸含著劇毒,她的愛滿懷絕望。她仿佛來自於墓穴,溫度冰涼,而她和她的聲音就是黑夜,在黎明到來之前就會全然消亡。

  「如果你不是真的……」瑟蘭迪爾不敢伸手觸碰她的臉,他只是凝視著她,像是注視著漂浮在森林之中的星光。

  「即使你不是真的——」

  「你對我而言,永遠都真實存在。」

  不論在她生前,還是死亡。

  塞拉輕聲笑了起來。

  「當從不擅長說情話的傲慢者道出他心底最懇切的話語……就如同黑夜在我腳步下燃燒的燧石,孤山深處灰塵剝落露出閃爍光芒的寶藏……」她的聲音低得如同嘆息,「你讓我開始融化,我的國王。」

  瑟蘭迪爾長久而專注地注視著她,那張只在記憶裡經常回放的臉龐。他唇角微揚,從未有過的笑意在眼角和眉梢緩緩蔓延——

  「不管你是假像,鬼魂,詛咒,還是又一個別有用心的陰謀——如果你將消散在白晝之下,那麼陽光對我而言也將變得毫無意義。如果你只能出現在黑夜之中,那麼從此我將期待余暉落幕,星光降臨。你擁有我的財富,我的生命,我的驕傲會因你而碰壁,我的目光也將在你的眼裡終結——」

  他一字一頓,心甘情願,將這埋藏在靈魂深處千百年不曾與人說的話,全部訴諸於此。

  「塞拉·荒谷。」

  「——你擁有我的心。」

  ……

  長久的靜默,如同熹微在蒼穹緩緩蔓延。

  當黑夜再次過去,第一縷晨光從石洞頂灑落在他腳邊,終於,她打破了靜寂。

  「啊……時間到了啊……」

  仿佛十二點的魔咒即將結束,塞拉不得不遺憾地輕聲嘆息,從腿開始她慢慢融化在空氣中,虛幻的身影變得更加淡薄透明,仿佛下一刻就要完全消散。在最後一刻來臨之前,她緩緩伸出手,冰冷的手指撫上精靈王燦爛的金發,微笑在她的臉上綻放——

  「我喜歡你的金發,瑟蘭迪爾……而美麗的東西,從來都應該被好好珍藏。」

  「就像你對我的愛。」

  終於,她的手臂也變得逐漸透明,很快她的笑容也全然消散在陽光之下,只有她的聲音隱約回蕩在空曠的殿堂裡——

  「在下一個黑夜,我將歸來。」

  瑟蘭迪爾緩緩伸出手,手指緊握,仿佛在挽留。

  他抬頭看著燦爛的陽光灑滿大殿,手指輕輕在嘴唇上摩挲,似乎還能感受到那種真實的,溫柔的冰涼。

  下一個黑夜,他將安靜等待。

  ……

  ……

  【我記得你好像是個可以在白天行走的鬼魂】蛇瞅她一眼,【所以……這是什麼意思?】

  塞拉想了一下,【因為這樣更唯美,更具戲劇性,更有傳奇韻味……你不覺得嗎?】

  蛇,【……完全不】

  塞拉輕笑,【那你猜猜看?】

  【也許我可以認為你想躲避他?】蛇放低了聲音,【你動搖了,我親愛的塞拉……他純粹濃烈的愛,快要令你著迷】

  塞拉笑意愈發深了,【噢?這就是你對我的看法?】

  【如果你還有其他陰謀,我很樂意傾聽】

  塞拉玩味地注視它幾秒,【你好像很擔心我會真的愛上他?怎麼,我的愛情很重要嗎?】

  蛇低低笑了,【你的愛情?……你的愛情……】

  它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斷斷續續地樂了許久,才慢慢停住,聲音依舊低沉柔滑,【和愛情相比,我寧願相信你的陰謀,它更真實可靠】

  【——你不想要這個虛幻無用的軀體……你想重生,我說得對嗎,親愛的?】

  塞拉唔了一聲,【聽上去好像很有道理】

  【你想復活,而復活則需要力量……足夠多的力量……讓我想想,中土世界,哪裡能夠弄到你需要的東西呢?——如果我沒猜錯的話……】

  【你想回家】

  她的家,那片重重彌漫著污染和黑暗的荒蕪之地,腐爛的土地裡深藏著她所留下的力量。

  可是她現在仍然寄居在一個項鏈裡,她怎樣才能重歸她的領土呢?

  塞拉注視著蛇,饒有興味地笑了。

  【我想我開始有點喜歡你了】

  蛇尾巴尖輕輕動了動,嘶嘶輕笑,【那麼接下來……你將如何在完全得到他的心之後,回家呢?】

  塞拉抬起眼,望向南方。

  【那一天,我將真正地『死』去】

  【那一天,我也將從亡者之地復活】

  作者有話要說:


第35章 聖戰 25

  傍晚萊戈拉斯來找阿達的時候,驚訝地發現, 阿達居然穿上了那一身他最喜愛, 也最能襯托他容光的銀盔戰甲。

  金發燦爛生光,比普通木精靈更高大修長的身軀, 戴著更簡潔精致的王冠, 堅硬而流動著華美光澤的銀色盔甲覆滿全身, 佇立在窗前的身影就如同中古守望在人世間浸滿了歲月風霜的戰神雕像。他擁有著精靈般的優雅高傲, 凝望著夕陽的時候卻又被賦予了凡塵的孤獨和憂傷。任何看到這一幕的人都不會懷疑, 他目光的盡頭並非是他的王國, 而是在思念故亡。

  萊戈拉斯注視著他的父親,用一種復雜的眼神, 久久沒有說話。直到瑟蘭迪爾轉過頭來,看著這個開始慢慢長大,變得更高更清俊,像一顆小樹那樣生機勃勃的少年精靈,完美地繼承了他的金發和他母親的藍眼睛, 令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心生柔軟——

  「我們要出戰了嗎?」萊戈拉斯打破了靜寂。他已經很久沒有呼喚「阿達」這個更顯親昵的稱呼,在過去的十幾年中他迅速成長起來,並且毫無疑問成為新生精靈中的新銳之首。他的身影比風更飄逸迅捷,他的腳步如落葉觸地無聲, 他在幾年前已然可以單獨行走在密林四方毫無畏懼, 他斬殺黑蜘蛛和半獸人連一絲表情都不曾動容,一切就像他母親曾經預料過的那樣——

  而他也一直遵守著承諾,即便他每一個月圓和無月之夜都會徘徊於河邊, 凝望河岸那方的荒蕪森林,可十幾年過去,他仍然沒有邁過河流一步,只在這一側安靜守望,像是等待奇跡發生。

  他一點也不像他的母親,他是這樣聰明,敏銳,帶著風一般的靈性,目光總是透露出晨光那樣的明亮和微微暖意。他是瑟蘭迪爾最得意的後裔,將來也會是這個王國最優秀的繼承人。

  萊戈拉斯也不再如同小時候那樣依賴自己的父親,他變得愈發成熟而獨立了。雖然他仍然會常常來找他,可那就像是對待國王熟稔中帶著一些恭敬,幼年的記憶終究在他的成長中留下了痕跡,他心中的傷口難以愈合,也讓父子之間因為隔著死亡而漸行漸遠。

  瑟蘭迪爾凝視著少年精靈,對待他的血脈,他的語氣裡終究多了一絲柔軟,「瑞文戴爾領主發來聯盟邀請,一同對抗索倫的黑暗力量,這將是一場慘烈的戰役,萊戈拉斯……你是否願意與我同去?」

  即使他愛護他的子嗣,他的情感一直想要阻止他的兒子踏上戰場,他也恐懼年輕的生命會在瞬息萬變中無聲消亡。可他也明白萊戈拉斯生來就是一個戰士,他比任何少年精靈都要成熟理智,來自母親血統的天賦和從不放松的鍛煉令他戰無不勝,他是密林王子,注定要承擔他所交與的重任,而他缺少的,只是更殘酷的血與火的考驗。

  瑟蘭迪爾很清楚萊戈拉斯不會拒絕,綠葉厭惡黑暗勝過任何精靈。而就如同他所預料的那樣,他的兒子欣然應允。

  萊戈拉斯微微低頭,聲音清朗滿含活力,「我將和您一同前去,阻止黑暗在中土蔓延。」

  瑟蘭迪爾頷首,在萊戈拉斯轉身就要離開這裡准備出發的時候,他頓了頓,低聲喊住了他。

  「——她已經不在那了,萊戈拉斯。」

  所以,你不必再繼續等待。

  少年精靈身影一頓,他站在那裡很久,直到夜幕逐漸降臨,低低的聲音逐漸飄散在空曠的大殿之中。

  「……我知道。」

  說完,他快步離開了這裡,不曾回頭。

  瑟蘭迪爾凝視著他離去的方向,眼中暗流湧動。他們彼此之間都明白對方的打算,就如同他很早之前就知道那時仍然年幼的小精靈喜歡偷偷摸摸溜到河對岸去找他的母親,他無數次聽到護衛稟報,自己卻默許了他的「失蹤」。而漸漸長大後的萊戈拉斯也逐漸明白當年行為的幼稚和可笑,如果不是阿達刻意放松守衛,他怎麼可能從重重防守的密林大殿中逃出來,怎麼可能每次離開的時候恰好遇到來尋找他的護衛?

  一切只不過是心照不宣的默契而已。

  精靈王垂下眼眸,心中無聲嘆息。

  「為何如此憂傷,吾王?」

  輕柔的聲音從脖後傳出來,帶起一陣若有若無的涼意。

  瑟蘭迪爾微微側頭,看到一只散發著迷離微光的手指憐惜般地卷上他柔軟的金發,然後一個吻輕輕落在上面。明明什麼都感覺不到,他卻宛如被擊中一般下頷收緊,嘴唇抿了抿,忍不住抬起眼看著來人,他的目光深邃,比孤山深處的寶石更通透明亮——

  「距離最後一絲余暉消失在天際,已然過了一刻。」他說,聲音低沉富有磁性。

  鬼魂頓了頓,然後側頭注視著他,低低的笑聲鑽進他的耳朵裡,「噢?你是在抱怨我來晚了一刻,而你多等了我一刻……是嗎,吾王?」

  瑟蘭迪爾微微挑眉,「如果幻覺都無法守時,未免太過無用。」

  塞拉眼角微彎,她湊近他耳畔,聲音低柔悱惻,近乎蠱惑,「既然我遲到了……那麼我就對此作出補償,怎麼樣?」

  瑟蘭迪爾忍不住稍稍偏過頭,遠離她的氣息,試圖讓自己變得理智清醒,「補償?」

  「你穿成如此模樣在這裡等我……難道不就是想要我親手把它們脫下嗎?」

  瑟蘭迪爾轉過身,凝望著虛幻縹緲的鬼魂,他嘴角緩緩上揚,灰色的眼眸微眯,看上去就像是一只高傲的被惹怒的鷹,目光充滿了壓迫性和穿透力,幾乎是踩著重音緩聲開口——

  「原來你一直都抱著這樣可笑的念頭?——作為一個幻覺,你真應該更多地揣摩主人的想法,甚至順應他,這才是你的責任——」

  【噢~】蛇驚嘆,【他發現你的身份了……不不不更准確地說,他察覺到不對勁了,雖然不知道是怎麼發覺的,但顯然他在借此向你大倒苦水……哦不,是傾訴衷腸】

  塞拉挑眉,【是嗎?】

  【這很明顯,親愛的】蛇嘀嘀咕咕,【瞧瞧這高傲又狡猾的精靈,在一些點上那討厭的小鬼倒是和他父親學了個十成十】

  塞拉微笑著注視著精靈王,她略略俯下身,鼻尖幾乎和他相觸,呼吸交融。

  「你真的不想讓我這麼做嗎,吾王?——不得不說,你這身衣服,雖然很合身,但未免太過沉重,也許我們該減輕一些不必要的重量……」

  「不必要的重量?」瑟蘭迪爾輕笑,「對你而言是什麼?我的心?」

  【看吧~~我告訴過你他老早就對你不滿了~】

  塞拉忍不住伸出手,冰冷的手指悄聲無息落在堅硬的盔甲之上,幾乎要融入其中。她搖了搖頭,聲音低得如同嘆息,「不,瑟蘭迪爾……你的心,它在我這兒。」

  精靈王呼吸微頓,他凝視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虛幻臉龐,即使知道他無法觸摸,仍然忍不住緩緩伸出了手。

  他想要保持那樣虛假的宛如擁抱她的姿勢,卻不曾預料到她也伸出了手,然後准確地握住了他的掌心。

  冰冷刺骨,是來自死亡的溫度,卻又真實得無以復加。

  「你想做什麼呢,我的國王?」塞拉微笑,「說出來,也許我能滿足你——畢竟,我可是一個幻覺,而幻覺無所不能,不是嗎?」

  「什麼都能滿足?」瑟蘭迪爾低聲詢問,目光明亮。

  「也許。」她說。

  他緩慢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思考了一會兒,露出一個極淺幾乎轉瞬即逝的微笑。

  「我想觸碰你。」

  【哼~】

  塞拉眉梢一動,忍不住笑意愈發深刻。

  「噢瑟蘭迪爾,我十分想讓你願望成真,只可惜我不能……至少現在不能。」她低頭,冰涼的吻落到他額心,一觸即走,輕笑,「這樣呢……還不夠嗎?」

  瑟蘭迪爾緩緩摩挲著額心,然後放下手,抬頭注視著她,眼睛深邃如海,他的聲音低緩而略有起伏,即便他想要盡力鎮定下來——

  「你可以擁抱我,而我永遠無法抓住你,不是嗎?」

  「這仍然不夠嗎?」塞拉問。

  「不夠,遠遠不夠。」瑟蘭迪爾平靜地告訴她,「你原本不應該出現,而你出現在這裡,我的眼前……你令我開始貪心,即便是個虛幻的影子——塞拉,你讓我不再期望晨曦破曉。讓我更愛星光。」

  她驚訝地看著他,許久,忽然笑了。

  「好吧,我的國王,那麼,你仍然渴求著些什麼呢?」

  「像現在這樣,」他低聲說,「一直留在這裡。留在我身邊。」

  不再離開,不再失蹤,不再消散。

  塞拉輕聲笑了,「可你馬上就要經歷一場戰爭,我的愛,那時你所有的思緒都將被生與死所占據,你的腦海中不再全然都是我的影子,而幻覺的存在全靠你心中所想——」

  「你擁有我的心。」他說,平靜而低沉,「而你將與我同行。」

  【太狡猾啦~吃定你不想現在暴露身份才敢這樣要求~這家伙可真難纏~】

  塞拉長久地凝視他,而他也抬頭直視她的眼眸,專注,沉靜,目不轉睛。

  她已經很久不曾得見他這樣的眼神。在她還活著的每一刻他飽受煎熬,而當她亡者歸來,宛如解除枷鎖,他終於將心中隱藏的情感全然交露於日光之下,生與死的輪回讓這個曾經傲慢而不可一世的密林之王領悟到了一個不曾知曉的真理:在活著的每一刻需盡情釋放心中的火焰,別等到那一人死去後生命之中只剩余燼,而那時連溫度都不曾留下。

  愛情本就應縱聲於世間的浮光掠影之中,向死而生,宛如自由。

  塞拉緩緩低下頭,冰涼的手指拂開他額前垂落的長發,微笑彌漫在她虛無的眼睛裡,她的聲音輕得宛如許諾,風一吹就散。

  「遵命,吾王。」

  作者有話要說:

  大王專屬小劇場——

  馬上就要結束空巢期的老精:她說她是幻覺,我一開始是相信的,畢竟她從來不喜歡吻我,只在那一夜這樣做過,而且後來還跑掉了。可當她消散在陽光下的時候我就知道那一切都是真的……因為幻覺從不因白晝黑夜而有所改變。她故意朝我露出一個破綻,我只不過是欣然接受,並且提出一些合理的要求。這過分嗎?——完全不。

  兩大影帝之間的較量。

  下章上戰場,我中土一枝花索大眼要出來打醬油啦~

  日常加更,累到融化。這幾天重感冒眼睛疼喉嚨疼,今晚凌晨就不存稿更新了。明天晚上再來刷更吧,抱~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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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聖戰 26

  彈幕:「哇~~要出征了嗎!!!搞起搞起搞起!」

  彈幕:「大片既視感hh」

  彈幕:「我大王盔甲亮瞎眼233333,果然是精靈裡最有錢的, 有錢精靈裡最帥的, 我大王就是不同凡響∼」

  彈幕:「好多大角鹿和白馬,都是p上去的嗎?……」

  彈幕:「日常誇特效」

  彈幕:「艾瑪群演顏值都好高!!!隨便挑一個都是女神男神級別!!」

  彈幕:「你們忘了精靈的別稱?」

  彈幕:「樓上求解!」

  彈幕:「下面出場的是:中土第一精靈男模天團——」

  彈幕:「暗示我大王是男模天團密林大隊長233333」

  彈幕:「大王騎著鹿看上去也好高, 腿好長, 美到心融化~」

  彈幕:「父子並肩前行, 簡直可遇不可求~」

  彈幕:「綠葉美如畫, 大王畫中仙~」

  彈幕:「然鵝我的真愛還是主播[冷漠]」

  彈幕:「真愛加一哈哈哈哈」

  彈幕:「好奇大魔王什麼時候可以有實體, 然後就可以嘿嘿嘿……」

  彈幕:「拉閘拉閘~」

  彈幕:「大王的眼裡有星辰大海, 大魔王就是星辰大海的征服者?」

  彈幕:「樓上哈哈哈哈」

  彈幕:「散了吧散了吧大家,不用看了, 這場戰爭結局就是輸了,貢達巴德山被半獸人占領。」

  彈幕:「樓上宛如一個制杖,照你這麼說ip電影都不用看了,反正都知道結局了搬上大熒幕還有什麼意思?」

  彈幕:「關彈幕保智商」

  【當前觀眾人數:69378】

  ……

  ……

  從幽暗密林到貢達巴德之山的迢迢征程,自此開啟。

  在遠古時期, 泰勒瑞族自稱為歌詠者,因為他們有非常優美的聲線,所吟唱的歌曲可以使行雲遏止,猛獸低頭。而作為泰勒瑞一族的後裔, 辛達精靈繼承了祖先的天賦, 在和木精靈混居於密林之後,將這種特長發揮到了每一次的歡慶和酒宴之上,在每個重大的有特別意義的日子, 最優秀的歌者都會揚聲歌唱,這其中就包括了戰爭的離別與送行——

  「我見那光,消失在天際

  風中飄落,是一聲嘆息」

  「我道出最後的別離……」

  大角鹿和馬匹的篤篤聲響在小道上,夜幕降臨,風聲止息。

  「我曾翻山越嶺,穿過密林

  穿過終年陰暗的地域

  也曾途經奔向大海的銀色小溪」

  「我曾負雲前行,身披星光

  在冬日清晨,踏雪而行」

  有精靈回首朝森林深處望去,那裡是他們的家鄉,而前路渺茫,也許會戰死沙場。

  「我走過許多的地方

  見過無數的哀傷

  可我不後悔

  也將永銘記

  與我相伴的你……」

  歌聲縹緲悠揚,似有無數附和,響徹通往前方的異鄉。

  「這些回憶,我珍藏在心

  你的祝福,為我餞行」

  「我愛的那些人啊

  就此別離……」

  「願美好風景,伴你前行。」

  他們從第一縷晨光劃破夜空的時刻開始出發,日夜趕路不休,終於在第二個無月之夜之前來到了貢達巴德山附近的安都因河谷。由於北鄰弗洛德地區,這裡氣候更加寒冷,風呼嘯不息。而矮人的祖先「不死者」都靈在此處覺醒,很早以前這裡也曾是矮人的商會和集議之地,直到索倫決意將它占領。

  以灰色山脈為界,半獸人和矮人,精靈的軍隊分布在兩側。空氣中無時無刻都彌漫著緊張的氣息,穿著鎧甲的精靈和矮人遠遠相對,雖然有著同樣的令人厭惡的敵人,但矮人和精靈向來不和,瞧不上彼此,即便是聯合起來共同作戰也無法讓他們暫時混居在一起。

  瑟蘭迪爾和萊戈拉斯在到達河谷的第一時間找到了瑞文戴爾的領主埃爾隆德。他是一位諾多精靈,聲名更盛,也更具智慧。瑟蘭迪爾在看到他的第一眼首先頷首致禮,對方則垂眼回禮,他深邃如深海的眼睛凝視著遠道而來的金發精靈,低沉悠長的聲音緩緩在河邊飄散——

  「我看到了你身邊若隱若現的黯影,灰色,不詳,如同利劍高懸頭頂……密林之王,歐費洛爾之子,是什麼降臨在了你的身上,讓你的命運變得如此無常?」

  聽到這句話,萊戈拉斯微微一愣,倏然轉頭看向自己的父親。

  瑟蘭迪爾垂下眼眸,他神色依舊平靜威嚴,對方驚人的洞察力全部都被阻擋在他淡淡的聲音之外,「——那是死亡,埃爾隆德……罪惡如同黑暗陰影那樣籠罩著我,永無消散的那天。」

  瑞文戴爾之主微微一頓,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往事,目光中有憐憫的光芒緩緩浮現,他轉開眼眸,對萊戈拉斯露出一個很淺的微笑,「萊戈拉斯·綠葉,風聲一般靈敏,蒼鷹那樣矯健的密林之子,我聽說過你的名字,而你將成為中土最驍勇善戰的精靈之一。」

  埃爾隆德的預知和他的智慧一樣聲名遠播,很少人懷疑這一點。萊戈拉斯在微微怔愣之後,立刻俯首,接受他的稱贊,「感謝你的祝福,林谷之王,願維拉庇佑我們此戰全勝,得以安然返回家鄉。」

  埃爾隆德頷首,「那麼現在,我們應該好好商量,下一步如何與矮人聯手,贏得這場戰爭。」

  ……

  長達半夜的討論後,終於,在星光都逐漸隱匿於蒼穹,不復蟲鳴,唯有晚風掠過鬢角,埃爾隆德告別瑟蘭迪爾回到了自己族群所在的地方,萊戈拉斯也隨之告退,瑟蘭迪爾獨自一人佇立在高聳的石岩之上,望著幽深峽谷那邊的貢達巴德山脈,默然不語。

  又一縷風吹拂而過,揚起一絲金發,飄飄蕩就要落在華美的肩飾上,卻在半空中被透明虛幻的手指接到,合攏,溫柔地虛虛握住。

  「你看上去很擔心……是擔心那位高級精靈發現了我,還是擔心這場戰爭?」

  瑟蘭迪爾轉過身來,鬼魂的身體完全不受這岩頂之風的侵襲,她的長發依舊溫柔纏綿地在身後微微飄動,面容若隱若現,輕盈得毫無重量,有一種超越生與死界限的縹緲之美。

  他看著她握住自己的一縷頭發,並沒有先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微微揚起下頷,似乎試圖想要離那縷發絲遠一些,不讓它蹭到自己的臉,聲音一經出口就迅速飄散在風中。

  「你看到了萊戈拉斯。」

  陳述,而非疑問。

  塞拉松開手指,讓金發重歸完整,聽到這句話不由得揚了揚嘴角,打量他的臉色,微微一笑,「我可是你的幻覺,當然心中只有你,我的眼睛也只看得到你——」

  瑟蘭迪爾略略一頓,嘴唇倏然抿起。他開始有些後悔順其自然接受她這個荒謬的借口了,這會讓很多埋藏在心中的疑問無法得到正確的解答。作為一個「幻覺」,她當然有足夠的理由不回答他的問題。

  她太狡猾了,瑟蘭迪爾心想,即便提到的是她的血脈,她的表情看上去依然毫無破綻。

  如果不是他對十幾年前密林南方母子之間發生過的事情一清二楚,他真的會以為她對萊戈拉斯沒有絲毫感情,她的表現甚至比對待陌生人還要絕情。

  可精靈王無法將此訴諸於口,他沉默了一會兒,選擇了另一個更容易得手的切入口——

  「在你驅趕他離開以後,他幾乎每一天都會走到河岸,等待你的道歉,等待你主動將他尋回,他為你流了無數次眼淚,卻不想讓我看到哪怕一次。」

  瑟蘭迪爾負手面對著她,眼裡深刻的情感在緩緩湧動,連同他愈發低沉而起伏不定的聲音——

  「而你從未出現過。直到後來,他不再期望你能夠向他道歉,他甚至詢問我你是否認為他是一個累贅,寧願不曾生下他……他千百次想要踏過河流尋找自己的母親,可終究為了遵守對你的承諾,他沒有再進入南方密林一步。」

  他抬頭,注視著半空中的鬼魂。

  「那麼你呢,塞拉·荒谷,你又將如何看待他,你與我唯一的血脈?」

  虛幻的影子緩緩飄近,就像是學習活物那樣腳踏在土地之上,然後抬起頭,看著精靈王低頭凝視她的目光,若隱若無的笑容在她的唇邊無聲綻開。

  「也許我並非是因為你而生下他。」她說,在看到對方目光微凝嘴角略苦地抿了抿時,輕聲加了一句,「……因為你,我驅逐了他。」

  即便萊戈拉斯是她的血脈,可那又能怎麼樣呢?她終究是個被污染的墮落者,而萊戈拉斯健康純潔,他會生機勃勃地一直成長。她當然知道萊戈拉斯能夠屢次出來是經過了瑟蘭迪爾的授意,但隨著時間的增長,污染愈發嚴重,那個聰明的小精靈終究會發現這一切,夾雜在伴侶和子嗣之間的精靈王,也只不過會愈發飽受折磨而已。

  這就是她口中的真相。一個沉重又輕描淡寫的解釋。

  瑟蘭迪爾側過眼,看向遠方模糊不清的山峰。

  「你愛過我嗎,塞拉?」他問,聲音立刻被吹散在風中。

  鬼魂低低地笑了起來。

  「我愛你的臉,瑟蘭迪爾。」

  精靈王眉梢頓時一跳,他忍不住側過頭,盯著她的眼睛,眉頭皺起。

  「只愛我的臉?」他問,語調刻意放得平緩。

  塞拉冰涼的手指觸摸上他的唇角,這樣的溫度他卻依舊沒有動容分毫,不曾躲避,不曾後退。

  她湊到他耳邊,微笑著輕聲開口。

  「最愛你的臉。」

  最愛……?

  那麼她是在告訴他,還有其它地方她也……?

  瑟蘭迪爾唇角微微揚起,他側過頭,垂眸看著近在咫尺的臉龐,半遮半閉的眼裡似乎盛放著璀璨星河,光耀明亮。

  「皆有。」他說。

  塞拉花了一秒時間才反應過來他在回答剛才的問題:是擔心高級精靈發現了她,還是在擔心這場戰爭。

  「不必擔心,我的國王。」塞拉微笑,「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和你一樣的憂傷。而這場戰爭……」

  「你活著,我將和你同行。你若不幸死去,我也不復存在。我們又何須畏懼?」

  「謹慎你說過的話……塞拉。」瑟蘭迪爾聲音低沉威嚴,頭顱微揚,看上去端莊又高傲,「鑒於你上一次不經思索而口出妄言的後果……我有理由懷疑來自你承諾的可信度。」

  ……上一次?

  塞拉眯起眼,漸漸回想起這個所謂「不經思索口吐妄言的後果」,眼裡笑意愈發深了,「你是指……我奪取了你的貞-操,卻又無情拋棄的那一次嗎?」

  瑟蘭迪爾眉梢再次一跳,他從來沒想過能夠從精靈的嘴中聽到如此粗魯無禮的話語,他明明應該用最嚴厲苛刻的詞語來教訓她,並讓她許諾從此不再提起這一段悲慘往事,可聲音衝到了喉嚨邊,說出來的話卻全然違背了他的意志——

  「很慶幸,」他慢條斯理地開口,聲音裡含著不易察覺的冷嘲,「原來你還記得你做過的事。」

  「噢瑟蘭迪爾,」塞拉微笑著用指尖點了點他的嘴唇,看到對方不自然地側過臉去,耳尖反常地微暈,她的聲音愈發輕柔,宛如情人間的蜜語。

  「我做過很多很多事……可只有那一件事,我因此而後悔。」後悔沒早點覺醒,後悔沒有將你更加緊握在手裡,後悔浪費了這麼多時光在不必要的人和事裡,後悔……應該更早得到你。

  而這些話,他不必知曉。他只用了解她需要他聽見的話語。

  精靈王悄然止住呼吸,微微側耳,聽到她喃喃低語被吹散在空氣裡。

  「這世上,唯有穹頂的星光和你的愛,不可辜負。」

  ……

  靜寂。風聲呼嘯而過。

  許久之後,瑟蘭迪爾終於出聲了。

  「你只有是幻覺的時候才會這麼說話。」他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而我的塞拉,從始至終,她對我,只有拒絕。」

  我的……塞拉?

  鬼魂不禁莞爾:狡猾又傲慢的家伙,借威脅之義行表白之語,這件事只有他才能做得出來,而且做得如此拙劣,拙劣到可愛。

  塞拉伸出手,環住他的脖子,溫柔而強硬地將他原本高傲微揚的脖子緩緩拉下,讓他直視她的眼睛,讓他看到她的眼裡倒映的都是他的身影,從那一天之後唯有他的身影——

  「可是你,卻從來無法拒絕我,瑟蘭迪爾,我的國王……從始至終,一直如此。」

  精靈王凝視她彎起的雙眼,很久後,終於微微點頭,平靜地承認了這個事實。

  「從始至終,一直如此。」

  她唇角微笑綻放,「你的誠實比世界上最美麗澄澈的白寶石還要昂貴,瑟蘭迪爾,而這,是對你坦誠的獎勵。」

  她拉下他的脖頸,冰冷的嘴唇吻上他的溫熱柔軟,這個親吻只有她能給予,而他無法反抗。

  「既然我是幻覺,吾王,那麼你也應該相信 : 即便是拒絕者,也終有點頭的那天。」

  「你需要耐心等待……也許有一天,它終將到來。」

  瑟蘭迪爾睫毛微微顫抖,他閉上眼,在沉默片刻之後,終於還是默許了這個吻,他的聲音融入了冰與火的交鋒裡,輕得仿佛要融化——

  「……我在等待。」

  從始至終,一直如此。

  作者有話要說:

  大王: 我不僅只有臉,我還有體力。

  塞拉: 哦。你打不過我。

  大王: ……

  給沒看過相關電影和書的天使們普及一下:埃爾隆德的老婆也曾經遭遇過可怕的不幸。所以……某種程度上來說的兩個鰥夫(?)深有共鳴。

  你們這群欲求不滿的小妖精,我被你們榨干辣~

  重感冒加姨媽拜訪,躺在床上生無可戀中= =


第37章 聖戰 27

  彈幕:「我女神太會撩了……渾身軟成了綿綿一團……」

  彈幕:「我走過最遠的路,就是主播的套路[哭出聲]」

  彈幕:「雖然我是妹子, 每天看著我愛的大魔王撩漢我也要彎了。」

  彈幕:「樓上妹子, 18cm不嫖不賭根正苗紅單身好青年要嗎?」

  彈幕:「都走開!主播是屬於大王的!!!」

  彈幕:「雖然我愛大王,我愛主播, 但我更愛主播和大王的cp……心痛無私博愛的自己……」

  彈幕:「↑了不起的腦纏粉。」

  彈幕:「辣雞主播!辣雞導演!辣雞電影!」

  彈幕:「樓上你累不累?要不喝口水歇歇?天天換小號蹲直播間只為了罵一句就被禁其實也挺不容易的。」

  彈幕:「我不關心cp, 我只關心大魔王接下來的陰謀。」

  彈幕:「原本我以為這是虐戀情深後的happy  ending, 直到我吃了一口導演發的糖, 然後發現糖裡有屎, 屎裡有毒。」

  彈幕:「歡快地啃了滿口的玻璃碴, 一邊和血吞一邊告訴自己笑著活下去。」

  彈幕:「BGM是什麼,好好聽!是精靈語唱的嗎?」

  彈幕:「BGM用的是辛達語, 有點偏,不太好翻譯,只隱約聽得懂應該是送行歌。」

  彈幕:「樓上厲害了……你其實是托爾金大學中土系精靈語翻譯和應用專業畢業的吧?」

  彈幕:「話說看過中年版的埃爾隆德後再看這個英俊高雅青年版的埃爾隆德莫名違和……」

  彈幕:「精靈本來就是永生的,只不過太年輕的演員很難演好埃爾隆德那種氣質,不過這個演員不錯, 挺符合人設的。」

  彈幕:「雖然心裡艸了導演一萬遍,但不得不佩服他選角的目光還是不錯的[冷漠]」

  彈幕:「我綠葉長大啦23333,完全是印像中干淨清爽俊美好青年啊~」

  彈幕:「記得小葉子貌似身手比他爹都好?」

  彈幕:「畢竟是在大魔王親自□□下還能頑強活下來的精靈啊……[doge]」

  彈幕:「打仗了打仗了都憋說話好好看!」

  【當前觀眾人數:73896】

  ……

  ……

  嘹亮雄厚的號角聲響徹貢達巴德山脈,戰役正式打響。

  塞拉隱匿在半空中, 低頭看著下面黑壓壓一片涇渭分明的軍隊。左邊是矮人的黑甲軍, 雖然這個種族以暴躁和好戰聞名,但在面臨戰爭時同樣訓練有素,面對前方幾萬半獸人大軍無一人退縮。右邊則是一片金光閃閃, 精靈身型普遍修長有致,即便全身都覆滿盔甲,一眼望上去也是一道極為靚麗的風景。他們以敏捷和速度著稱,身體輕盈毫無重量,更擅長遠射而不是近身搏鬥。可每一次參與戰爭毫無例外,精靈都是站在最前方的種族,也往往犧牲得最多。

  矮人和精靈聯手,這樣的組合雖然不常見但每一次都會發揮奇效。可這次不同了,他們的對手不再是黑靈大軍中強悍善戰的強獸人頭領,而是所有中土生靈的毀滅者,黑暗魔君索倫。

  索倫曾是一位邁雅,有著不輸精靈的美貌和高貴氣度,他以美善的外表幫助伊瑞詹的精靈打造十九枚力量之戒,但他無法抑制自己的野心,秘密在魔多打造了力量強大的至尊魔戒,很快精靈察覺到了他的陰謀,於第二紀元1693年開始了多年的「精靈與索倫之戰爭」。

  塞拉的目光緩緩流淌過對面對峙的軍隊以及他們後方一位穿著華麗氣度不凡的邁雅,然後定在最前方騎著白色戰馬的金發精靈身上。

  她看到在戰爭開始的那一刻,他低頭親吻胸前的果殼項鏈,然後舉起劍直指半獸人軍隊,目光銳利如刀刃,令這個原本看上去過於冷漠高傲的精靈王充滿了戰神般的勇敢和無畏。而隨著他一聲令下,密密麻麻的箭雨如花綻放在半獸人的軍隊之中,頓時打散了陣型,慘叫聲一片。

  塞拉的目光投向最後那位動也不動目光平靜的邁雅,眯了眯眼。

  【他們會輸的】蛇懶懶地插了句嘴,【噢,我指的是精靈】

  塞拉微微一笑,【我知道】

  蛇瞅她一眼,【我以為你會想要去幫他,畢竟你現在幾乎算得上偷襲的頂級好手,沒人碰得到你】

  【即使使索倫的肉體死亡那又怎麼樣呢?只不過是換了一具軀殼,他依舊會從深淵中復活,向中土所有生靈報仇】塞拉毫不動容,甚至看上去有些樂見其成,【而我……需要他『活』著】

  索倫活著,她才能繼續進行下一步。

  蛇嘖了一聲,【看來即便是他的愛情,即便你的眼裡映入了他的影子……也無法令你有絲毫的改變,我的塞拉,你依舊鐵石心腸】

  【這不就是你選擇我的原因嗎?】塞拉微笑,低頭望向慘烈的戰場,風掠過她透明的身體,沒能拂動她的衣角分毫,【煙火,尖叫,刀劍,血色,死亡……它們很美,不是嗎?】

  【的確很美】蛇吐了吐蛇信,【那麼,此刻,你又在等待著什麼呢?】

  【一個機會】她輕聲說,望向遠處那位開始站起身來的金發邁雅,唇角露出一絲若隱若無的笑意,【——毀滅才能繁衍新生,這是你告訴我的,不是嗎?】

  蛇眯起眼,打量她半晌,低低笑了,【是的……再正確不過了,親愛的塞拉】

  ……

  當一聲嘹亮悠長的鳴聲響徹天空,巨大的陰影從穹頂向下籠罩戰場時,所有都抬頭看向那遮住太陽,擁有著巨大雙翼,邪惡黃眼,鋒利無比的爪子和力重千鈞之尾的生物時,瞬間都驚呆了。

  白馬發出恐懼的長鳴,即便在主人的安撫下都一直忍不住後退,四肢顫抖不休。和精靈戰鬥正酣的半獸人瞬間如潮水般褪去,齊齊舉臂發出震耳發聵的歡呼,喊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情不自禁渾身戰栗的詞語——

  「龍!火龍!」

  「北方的火龍!火龍!」

  埃爾隆德瞳孔一縮,立刻大聲喊道,「後退!全部後退!」

  盤旋在天空之中的巨龍拍著翅膀俯視著地上這群渺小的生物,鼻子裡噴出蒸騰而出的水霧,它輕蔑地咧了咧嘴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容,渾厚低沉高高在上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山脈——

  「多麼愚蠢,可憐,不值一提的精靈……啊是的,我差點忘記了,還有一群肮髒的矮人……嗯——這不能怪我,誰讓我俯視著你們這群渺小的生物,而矮人在我眼中連螞蟻都不如呢?」

  它看著精靈們驚慌後退迅速集聚在頭領身旁,眯了眯眼,目光在最前方的金發精靈上頓了頓,灼熱的呼吸將周圍的空氣都烤得微微扭曲,「啊~是你,我認得你的臉,那個可憐的辛達精靈的後裔,讓我想想他叫什麼?……噢原諒我,我殺死的精靈太多,根本無法記住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

  瑟蘭迪爾勒住嘶鳴不休的白馬,巨龍的話語瞬間讓他的目光中蒙上了一層灰暗的紗。他記得這條龍,來自北方的巨龍,索倫的同伙,魔苟斯的手下之一……在很久之前那場慘烈的戰役中,他的父親歐費洛爾埋骨於此,而面前這條噴火的惡龍,就是罪魁禍首之一!

  仇恨和憎惡讓他的手攥緊發白,他直直地盯著那條說話的龍,一寸一寸抽出佩戴的精靈寶劍,清亮的嗡鳴聲,劍光如星辰般照亮了他蒼白的臉——

  「啊,瞧瞧你,憤怒讓你失去了理智,不是嗎?我不費吹灰之力殺死你無數的親人和同伴,而你卻妄想著打敗我?……精靈,你們總能給我樂子,哈——」

  「瑟蘭迪爾!」埃爾隆德眼看密林之王咬緊牙齒,眼睛裡血色上湧,他唯恐對方被巨龍的話語所激失去理智,厲聲叫出他的名字,試圖阻止他,「我們不可能打敗它——冷靜點,瑟蘭迪爾!——撤退!讓你的人立刻撤出這裡!——」

  瑟蘭迪爾一頓,他微微側頭,目光緩緩流過身邊死傷慘重的同族,似乎被這樣的景像驚得理智回籠,不由得閉了閉眼,無數神色從他的臉上掠過,最終,他睜開眼,強自壓下胸中劇烈亂竄的火焰,握緊長劍,盯著巨龍,一字一句,血和硝煙的氣息流淌在他低沉的聲音裡——

  「總有一天,我會為我的父親,向你復仇。」

  巨龍低低笑了起來,它眯起眼看著這個目光中燃燒著戰火的辛達精靈,思考了一會兒,最終語帶遺憾地開口,「唔……想來想去,如今機會難得,不如我就送你和你的同伴,一起與你那無用的父親團聚吧?……想一想接連失去了兩個國王,你的族群會不會真的從此消失在森林裡呢?」

  「啊……這真是個不錯的注意,你說呢,索倫?」

  俊美的邁雅挑了挑眉,臉上露出愉悅的笑意,張開手臂,姿態極為優雅地微微低頭致禮,聲音如山澗的溪流那樣清朗平和,整個人宛如散發著寶石般的光芒令人移不開眼——

  「請隨意,北方的巨龍,」他說,微笑溫雅迷人,「就算你燒光了整個精靈一族,我也完全不會介意,甚至為你贊嘆鼓掌。」

  「噢,那事情就好辦多了。」巨龍咧嘴笑,它揮著翅膀,有岩漿般的火焰一寸一寸從它的身體裡升起,漫過胸腔,喉嚨,然後它張開了嘴——

  呼——瀑布般的火焰從空中流瀉而下,直直朝精靈軍隊撲去!

  慘叫聲頓時被淹沒在一片火海之中,熾熱扭曲的火焰映出了瑟蘭迪爾慘白的臉。他看著曾經在森林中歡歌起舞的同族,痛苦得手指顫抖,眼眶微紅。

  這些都是他的子民啊……他們的臉和笑容還猶在耳邊,而如今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尖叫,燃燒,化為白骨和灰燼。

  「父親!」萊戈拉斯看到這一幕立刻掉轉白馬向他奔去,驚恐地睜大眼,「小心!——」

  瑟蘭迪爾緩緩抬起頭,一束火焰從半空中朝他襲來,在他的瞳孔裡逐漸放大,放大,熾熱的氣息已然撲進他的臉——

  「阿達——!」

  ……

  ……

  在巨龍出現在天空,並認出精靈王的那一刻,塞拉就開口了。

  【唔……通常而言,如果我用這具身體想擋住這一擊,需要付出什麼代價?】她問。

  蛇頓了一下,眯眼,【你想做什麼,親愛的?你可不要亂來】

  塞拉笑了笑,【你應該相信我,我從不做無用之事】

  蛇想了想,【好吧……如果你一定要這麼做……你可能會再多花費個幾百年才能再次凝聚成魂。當然我不得不告訴你,這根本得不償失——】

  塞拉看向金發精靈,聲音平靜,【如果我擋住了……你覺得,這個項鏈會發生什麼?】

  【完全碎裂,接著我還得任勞任怨地給你找個新的容身之地】蛇毫不猶豫地回答,然後頓了一下,瞳孔微縮,【你是想……】

  【新的容身之地,】塞拉微微一笑,【是啊,還能有什麼地方,比『家』更合適呢?】

  蛇沉默地看了她半晌,不由得嘆了一句,【你真是……從不放過任何報仇的機會……我都開始心疼那個家伙了,他這輩子最悲慘的事大概就是愛上了你,親愛的】

  【我說過,舊的東西,還是扔掉了更好】塞拉微微一笑,虛無的眼睛幽深望不見底,【而現在,機會來了】

  【毀滅繁衍新生】

  【而我,將由此復活】

  ……

  ……

  當火焰已然侵襲上他的臉,幾乎要將他全然吞沒時,眼前忽然亮起了一道柔和的白光,照亮了整片戰場。

  萊戈拉斯倏然勒住馬,白馬發出一聲長長的嘶鳴後落地,不滿地打了個響鼻。而他只是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個白影,嘴唇輕輕顫抖起來,眼眶剎那間就紅了。

  那、那是……

  連巨龍都驚訝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它原本以為對方肯定會死在火焰之中,沒想到卻被這古怪的光擋下了大部分龍炎,這對它而言更像是一個不會發生的神跡。

  左半邊臉傳來劇烈的燃燒的疼痛,然而也僅僅只有那半邊臉。感受到有冰冷的手指緩緩撫上他的側顏,瑟蘭迪爾微微一頓,像是想起了什麼,緩緩睜開了眼。

  柔和的,明明滅滅的白影虛浮在他面前,而她的身後,是一片綻開的熾熱的火海,盡數擋在了他身前。

  瑟蘭迪爾怔愣地注視著她,對方的微笑在白日下虛幻得仿佛隨時都會消失,她的目光充滿了遺憾,看著他受傷的側臉嘆氣。而即便是這樣的疼痛都沒能令他的目光在她的臉上移開分毫——

  「還是太弱了……」白影輕輕嘆息,在擋下那一擊後,仿佛是力量用盡,她的身影愈發透明,從腳底開始慢慢消散在空氣裡,可她仍然凝視著他的眼睛——那雙盛滿了耀眼星辰的雙眸,如此無瑕,如此專注,而當它們盈滿了痛苦和悔恨,綻放出前所未有過的光彩,那一定是這世間最盛大卓絕的美麗——

  「不……」瑟蘭迪爾下意識地緩緩伸出手,眼睜睜地看著她輕撫臉龐的手指也逐漸消失,他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兩步,想要追隨她的身影,「不——塞拉——」

  「等著我,瑟蘭迪爾……」她用極輕極低,幾乎只能二人聽見的聲音告訴他,然後立刻被風吹走彌散在空氣裡,輕得宛如嘆息,「在最初和最後的無月之夜……我將歸來……」

  等著我。

  在最後的一刻,她輕輕轉過頭,目光穿越了充滿硝煙和死亡的戰場,在那年輕而俊美的王子身上停留了一秒,似乎是微微笑了笑,然後身影徹底消散在了日光之下。

  萊戈拉斯愣愣地看著她消失在眼前,他仿佛在那一瞬間明白了什麼,目光緩緩移到戰場中央那個凝滯不動望著前方的身影上,深深吸了口氣,然後騎著馬飛速衝向這邊,從馬背上翻身而下,如風一般掠過瑟蘭迪爾,將他撲倒在地,及時地躲過了火龍猝不及防的又一道烈焰!

  「噢!」巨龍驚訝地看著那個年輕精靈,「你還有多少讓我驚喜的地方,瑟蘭迪爾?先是一個莫名其妙的鬼魂,然後又是他?」

  「父親!」萊戈拉斯低聲喚了一句,他的目光落在那慘不忍睹的側臉上——他一向明白阿達多麼愛護這張臉龐,就像他呵護自己那一頭美麗的金發那樣,從不會讓它們因為時間和歲月而失去光彩變得黯淡下去——即使她及時出現擋住了大半火焰,可如今他半張臉依然毀了。

  毀了。這張她最愛的臉龐。

  瑟蘭迪爾沒有任何反應,他看上去宛如已經死去,灰色的眼睛裡毫無光澤,倒映不入一絲活物的生氣。他仿佛感受不到臉上的疼痛,已經沒有什麼能夠引起他繼續戰鬥下去,生存下去的欲-望——

  直到萊戈拉斯的大喊,似乎有那麼一刻驚醒了他。他仿佛想起了什麼,神情有一瞬間的停頓,慘白的手指緩緩摸向脖間。

  哢噠。在指尖觸碰到項鏈的剎那,原本飽滿圓潤的果核頓時出現了數條細細的裂縫,然後細不可聞的一聲脆響後,完全四分五裂,墜落在他的掌心。

  她所愛的東西,終於,在他的身上,沒有剩下分毫。

  他什麼都留不住。

  萊戈拉斯低頭看著那個項鏈,閉了閉眼,然後緩緩抬起頭來,看向他的父親,目光變得沉痛而悲哀。

  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瑟蘭迪爾就這麼會死去,他的生命終止在那個幻影消散的剎那,即便他還在行走,呼吸,開口說話,也只是一具行屍走肉,他的靈魂早已隨著果核徹底碎裂,不復存在。

  萊戈拉斯注視著他。而瑟蘭迪爾神情平靜,他一語不發,握緊了掌心的項鏈。他的呼吸輕不可聞,他的目光看不到任何地方,他慢慢站了起來,凝視遠方,他的聲音輕到宛如夢囈,滿懷不忍聽聞的絕望和希望——

  「最初和最後的無月之夜……我等著你。」

  我會一直,一直等下去。

  直至你亡者歸來。

  作者有話要說:

  PS:原著中沒有提到過瑟爹和龍交戰過,瑟爹臉上那個火龍留下的傷是導演自己編的,電影裡說萊戈拉斯的母親也死在這場戰役裡。這個情節不錯我就采用電影版本稍微改編了一下,原著黨不要介意。

  話說大魔王只要復活聖戰篇應該就要進入倒計時吧~舍不得我大王嚶,這可是唯一一個生了崽兒的正宮啊


第38章 聖戰 28

  這場戰役以精靈和矮人的失敗告終,索倫的半獸人占領了貢達巴德山並奴役著周圍所有的生靈, 迫使埃爾隆德和瑟蘭迪爾的隊伍不得不沿原路一直撤退。而即便如此, 那條來自北方的巨龍也一路追殺不止,直到他們隱入森林再難得見其身影, 才遺憾地放過了這群精靈, 在上空徘徊了數天後, 才憤怒且不甘地振翅離去。

  來自瑞文戴爾的精靈傷亡頗為慘重, 密林的木精靈族群失去了三分之一的精銳戰士, 就連他們的國王也身受重傷昏死過去。那道被龍炎燒毀的半張臉尋常藥物根本無法醫治, 只能用魔法來使它緩慢地愈合,但疼痛在此期間會在受傷的皮肉中一直反復不休。密林之王經此一役後沉沉昏迷了近兩個月才轉醒, 他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觸摸脖子,在發現那裡空無一物後,顧不得臉上還未完全愈合的傷,立刻就從床上坐了起來。

  「父親。」萊戈拉斯清朗的聲音。

  瑟蘭迪爾微微一頓,然後轉過頭, 看向站在門口處的年輕精靈。他穿著密林精靈最常見的綠色短衣,褲腿綁緊,顯得俊雅又干練,像小樹那樣挺立而生機勃勃。他顯然一直照顧在他身旁, 此刻見他醒來, 先是微微松了一口氣,目光落在他刻意側過去的半邊臉,眼神變得復雜下去, 沉默許久,才低低開口。

  「如果你是要找項鏈的話……它在這裡。」

  他從貼身衣物裡拿出那被蜜蠟細細黏成原樣的果核,攤開在掌心,遞給了他。

  瑟蘭迪爾目光一凝,他盯著那項鏈許久,終於還是緩緩伸出手,力道輕得近乎於無,將它小心翼翼地放在手掌間,然後抬起頭,看向萊戈拉斯。

  年輕的精靈沒有說話,空氣一度陷入死寂。

  最終,還是萊戈拉斯首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我要離開這裡了,父親。」他說,語調盡力放得歡快起來,「我一直都想要找機會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以前我一直都以為我很厲害,現在想來也只不過是井底之蛙而已……如果說這場戰場帶給我的除了親眼目睹同伴死亡的慘烈和對邪惡力量愈發的厭惡之外……我想就是我更加清楚地認識到我不夠強大這個事實。」

  瑟蘭迪爾平靜地注視著他,那種目光讓萊戈拉斯聲音一頓,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下去,他扯了扯嘴角,和他對視了許久,終於還是閉上眼,難以掩蓋語氣中的悲傷的顫抖。

  「那是她……對嗎?」

  「她一直都在這裡……對嗎,阿達?」

  這是綠葉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再度呼喚這個稱號,強自鎮定的表現瞬間被綠葉流露出的脆弱所打破,瑟蘭迪爾緩緩閉上眼,睫毛如蝶翼輕輕顫抖。

  「是……一直都是她。」

  「為什麼不告訴我?」萊戈拉斯悲傷地注視著精靈王,「還是你認為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像當初你隱瞞她就在密林南方那樣隱瞞我——」

  「——因為她的存在不容於世。」

  萊戈拉斯一愣,「……你說什麼?」

  「在生下你的時候,萊戈拉斯……她已然被黑暗污染。」瑟蘭迪爾望向窗外,只能看到他完好無缺的右半邊臉,俊美高傲如同蘊有神光,然而他的聲音卻滿含低啞的苦痛,「……她自願離開你,被放逐,被囚禁……她知道那一天終將到來。」

  萊戈拉斯瞳孔一縮,他長久無言地注視著他,直到看到有細細的血絲沿著瑟蘭迪爾修長的脖頸緩緩沒入潔白衣領,他終於深吸一口氣,猛然閉上眼,不忍地側過頭去——

  「什麼……是什麼時候……?」

  「在她驅逐你的第二天。」

  萊戈拉斯眼眶倏然就紅了,他睜開眼,看向瑟蘭迪爾的目光復雜又沉痛。

  「我不會接受這個事實的,」他說,搖了搖頭,「我寧願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寧願相信她為了救你消失在戰場上……你不能讓我的等待毫無意義。」

  瑟蘭迪爾垂眸,看著手掌心的果核,靜默不語。

  「既然你已醒來,你的傷很快就會復原,而接下來百年內都不會再有出征……」萊戈拉斯扯了扯嘴角,他試圖露出一個微笑,可最後仍然失敗了,「……我要走了,父親。」

  瑟蘭迪爾手指攥緊,聲音仍然平靜,他沒有問他什麼時候出發,也沒有問他去哪兒,他只詢問了一個他最想要知道的問題。

  「何時歸?」

  「我不知道,也許幾年,也許十幾年,也許是百年後……我們都知道,這需要時間,長久的時間。」萊戈拉斯輕聲回答,然後頓了頓,低下頭,朝他行禮,聲音輕而恭謹,「再見,父親。」

  瑟蘭迪爾沉默了很久,終於還是閉了閉眼,沉默而凝重地點頭回禮,「……再見,萊戈拉斯。」

  年輕的王子最後凝神看了一眼他的父親,然後轉身離去,修長筆直的背影逐漸消失在他的視野裡。

  精靈王緩緩閉上眼,靜默不語。

  ……

  ……

  在密林之王蘇醒的第二天,所有木精靈都驚訝地發現他們的國王並沒有繼續臥床休養,而是穿著端莊華美的銀白色長袍,緩緩穿行過精靈大殿,走出大門,來到了密林裡。他的左半邊臉仍然用精靈特產的織布包扎著,遮去了那一側遭受重創的容顏。

  他擯去了任何護衛,獨自一人走過幽暗的密林,踏過河流,來到了那一顆佇立了百年的巨木之下。

  交錯的枝干裡,那個精致的小樹屋還完好無損地架在半空中,然而卻已無人居住,屋頂和床沿都落上了一層厚厚的灰。

  瑟蘭迪爾低下頭,打開松握的手指,一枚果核靜靜地躺在掌心,他凝視著它許久,終於低下身來,不顧潔白衣袍被染上塵土,親手將果核邁入巨木的樹根之下。

  直到最後一捧泥土被蓋上,瑟蘭迪爾緩緩直起身來,注視著這座南方密林中,唯一一顆沒有腐朽枯死的巨木,聲音輕輕地彌散在空氣裡。

  「如果你還能聽見……塞拉。」

  「我希望在死去之前,能見你最後一面。」

  她消失後的每一分每一秒,他的生命力都隨著她而消逝。就像一個無法破除的詛咒。

  每一天的日與夜,他都在燃燒。

  他安靜地佇立於此許久,直到密林愈發幽暗,最後一絲光線墜入天際,終於,他轉身邁步,就要離去。

  一絲輕風拂過他的面頰,揚起了一縷金發。

  瑟蘭迪爾身影一頓,他抬起眼,死水般的眼睛裡緩緩浮現出震驚,以及不可置信。

  自南方的密林被全然污染腐朽後,就再無一絲風可以從這裡穿行而過,這裡的一切都是死的,沉滯的,靜止的。所有的風和風帶來的訊息都被阻擋在濃不可見的黑暗之外。

  而如今,這裡居然起了風。

  瑟蘭迪爾僵硬在原地,他緩緩伸出手,感受到細細的流動從手指間穿過。並非他的錯覺。

  他瞳孔猛地一縮,倏然回頭——

  在那裡,巨木之下,盤虯的樹根之間。一朵猩紅的嫩芽無聲無息地破土而出,穿透了黑暗和死寂,迎風飄搖。

  宛若新生。

  ……

  ……

  當看到瑟蘭迪爾親手將果核埋在被污染的土地裡時,蛇雖然料到了這一幕,但仍然不禁感嘆了一句,【最毒婦人心~】

  【你一直在等著這一刻,是嗎,親愛的?】蛇饒有興味地吐了吐舌尖,【你無法忍受那個被污染的精靈身體最終會墮落成醜惡的怪物,你也不喜歡我送給你的鬼魂之軀……你喜歡全新的東西,所以你制造了這一切——】

  【死亡,戰爭,死亡……然後就是新生】

  蛇嘖了一聲,【你應該提前告訴我,也許我能讓你不這麼費勁兒~】

  塞拉無聲地揚起唇角,【那具精靈身體的污染已經無法阻止,活著也是苟延殘喘,沒有更多剩余的利用價值……而這一次,我將不再承載污染——】

  【我會成為『污染』本身】

  【你之前所有的甜言蜜語和溫柔纏綿都是為了這一刻,對嗎?】蛇說,【你讓他得到極致的甜蜜,然後猝不及防面臨極致的痛苦……】

  【我想,他再也無法接受哪怕一次死亡了吧,親愛的……你將他徹底撕裂】

  【毀滅才能繁衍新生,多麼正確的預言】塞拉微笑,【我為他付出如此之多,難道不應該得到全部的他嗎?】

  蛇玩味地眯了眯眼,【唔……就算如此,即使你吸收了這片土地全部的力量,我想那也不夠你凝聚成一個完整的身體,你需要比這更多,更多得多的能量——】

  塞拉望向更南的遠方,輕笑,【我的力量是污染,而污染,本就和黑暗同出一源,不是嗎?】

  【索倫贏了這場戰役,他必會擴張自己的領土,甚至侵占精靈的土地,我想用不了多久,我們就能見面,正式打個招呼了】

  蛇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那裡是曾經的阿蒙蘭,木精靈居住過的青草山丘之地,如今已然被廢棄,半獸人占領了那裡。而作為精靈曾經的聚集地,它無疑是一個極好的戰略要塞,索倫占領了那裡,就能隔著密林河與林地王國遙遙相對,擴張他在迷霧山脈的領域。

  而她所在的南方密林,阿蒙蘭也包括其中。

  蛇立刻想通了這一切,不由得嘶嘶贊嘆,【原來如此~難怪你沒有選擇幫那個精靈……原來你早就打著這樣的主意】

  戰爭大勝,索倫必定會借此大肆擴張和入侵,他會派出源源不斷的半獸人和其他歸附種族的士兵到處占領土地,而這片無人居住的荒蕪森林則是再好不過的選擇,他們會來到這裡,踏過這片土地,企圖侵占這裡。而只要有活著的生物從她的領土上走過——

  【我會吃光他們】

  塞拉微微一笑。

  【一絲不剩】

  而那些人類與精靈最恐懼,最痛恨,最不願發生的的戰爭和死亡,將使她徹底復活。

  ……

  ……

  在接下來的百年裡,木精靈們發現,密林河對岸的南方森林,污染似乎停止了。

  不——更准確而言,不僅僅是停止,更像是好轉——仿佛有什麼東西在迅速吸收著這些深藏於土地和樹根下的黑暗力量,空氣不再粘稠濃郁到令人窒息,河流開始重歸清澈,魚類重新在此繁衍,樹枝之間抽出了嫩芽,而風,代表著永不停息生命之力的風,也在繁密的林葉中穿行不休。

  甚至以往總盤旋在周圍的蜘蛛和半獸人也漸漸銷聲匿跡了,連屍體都不曾發現一個。如果不是還能搜尋到以前它們活動時留下的痕跡,精靈幾乎會以為這些黑暗生物從未出現過。

  雖然並不知曉這其中的原因,但也一度讓對森林開始絕望的木精靈們十分驚喜,只不過很快這份驚喜就隨著從西方來的一位巫師所說的話而熄滅了——

  「瑟蘭迪爾,歐瑞費爾之子,幽暗密林之王,我從遠方的安都因河谷路過此地,原以為你的王國將是阻止索倫的力量往北方蔓延的希望,直到我看見森林以南遙遙升起的黯影,空氣中滿含不詳,甚至超過那新建的多爾哥多,曾經的阿蒙蘭之地所帶來的恐懼——」

  站在大殿中高聲說話的看上去像是一位落魄的巫師,灰色的胡子和鬥篷,戴著一頂灰藍色的尖帽子,擁有著一雙深邃而明亮的湛藍色眼睛,身型高瘦,手中握著一把外表毫不起眼的魔杖。大多數精靈從未見過他,但這並不妨礙林地國王第一眼就認出了他的身份——

  米斯蘭達,辛達林語中喻意「灰袍聖徒」,他是一位剛到達中土不久的邁雅,擁有超越人類的遠見和力量。他很早就發現索倫的企圖,於是常常在中土大陸四處行走,試圖聯合精靈成立起聖白議會,用來對付不久前新建立起的多爾哥多中隱藏著的死靈法師。他懷疑那就是索倫,並一直想要阻止他的力量向周圍蔓延。

  近幾年他都徘徊於安都因河附近遙遙觀望這裡,繼而就發現了另一個不同於多爾哥多,卻更隱秘,更黑暗,崛起得更快的不凡力量,來自於林地之王所統治的國度。

  「我看到了森林裡無處不在的黯影,它們原本散亂在各地,能夠使樹木死亡,繁衍一些惱人的黑暗生物,卻不至於釀成大禍——直到這幾年我發現它們逐漸彙集到了一起……就像是有人在吞噬著這股能量……而那個人將因此變得更為強大,甚至令蜘蛛都為之恐懼,舉族遷移離開了這座森林——」

  灰袍邁雅明亮銳利的目光直直望向負手背對著他高大修長的金發精靈,忍不住再次提高了聲音,「瑟蘭迪爾!——你決不能姑息黑暗在你的領地之上如此蔓延!過不了多久它就會吃光了那片土地的能量,而一旦它尋找不到別的食物,想一想它會做出怎樣可怕的事!」

  「我已經可以預料到這一切,這可怕的未來——」

  「南方的森林,有令人恐懼的邪物誕生。它的黯影籠罩著這片土地——」

  「它會成為第二個索倫!」

  他高昂的聲音響徹大殿,令原本靜聽不語的國王倏然回過頭來,他的目光凌厲得如同刀刃那樣,踏在階梯上,聲音威嚴高傲,甚至帶著一些警告——

  「慎言!米斯蘭達——這是我的王國,你站在我的子民所築造的宮殿中,你應該保持最基本的禮儀和恭敬!」

  灰袍巫師頓了頓,他意識到自己情緒有些過於激動,不由得松懈了氣勢,緩和目光,微微低下頭,聲音變得平緩下去,「抱歉,瑟蘭迪爾,你應該明白我這樣做的原因,索倫的戰火蔓延了整個中土,用不了多久我們就會面臨一場可怕戰爭,在這樣的時期我決不能容忍再出現另一個巨大的威脅——」

  「——她是我的妻子,塞拉·荒谷。」瑟蘭迪爾聲音堅定而低沉,「——你所說的另一個巨大的威脅……是我的妻子,我子嗣的母親,林地王國的王後——我唯一的伴侶。」

  巫師一愣,他顯然沒有想到這其中還會有這樣的關聯,驚訝地睜大眼,「精靈?……你是指,它……是一個精靈?」

  「是『她』而非『它』,」瑟蘭迪爾不悅地糾正,「尊重——來自西方的灰袍聖徒,你應該像對待我那樣對待我的妻子。」

  「這怎麼可能——」米斯蘭達後退兩步,滿臉震驚,「即便她是被神所祝福而後墮落——她也不可能擁有如此可怕的力量——你做了什麼,瑟蘭迪爾?」

  他做了什麼?精靈王眼神微微一動,他近乎是苦笑著揚了揚唇角,說出來的話語依舊平靜而高傲。

  「我親手殺了她。」

  灰袍邁雅一愣,「什麼……?」

  「在很久以前,在她還活著,在我發現她已經被污染無法挽救的時候……」瑟蘭迪爾轉過身,望著窗外,側臉冷漠,「那時的我和你一樣,懷著對黑暗絕不姑息的念頭,我做出了選擇。」

  精靈王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轉過頭來看著他,目光是如此深邃,裡面洶湧的情感被盡數掩埋於此,令巫師都不禁啞然無語,「——我殺死過她一次,並將用接下來的生命為此後悔,贖罪。」

  「而這絕不會有第二次。」

  米斯蘭達怔愣地看著他,最終,輕聲嘆息,「即便如此,瑟蘭迪爾……你又將如何阻止她,阻止這場災難?」

  「別忘了,你不僅僅是一個丈夫,你還是一位國王。」

  瑟蘭迪爾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刻,他注視著這位巫師,微微一笑,那一瞬間綻放的華美容光照亮了整個殿堂。

  「我將以身飼魔,必不讓她走出森林一步,吞噬無辜。」

  巫師退後兩步,望見對方平靜眼眸裡的無畏和決心,倏然沉默,嘆息不語。

  作者有話要說:

  PS:米斯蘭達是甘道夫的另一個稱號。

  下章復活。目測馬上要發車了,請大家准備好排隊按順序打卡。


第39章 聖戰 29

  彈幕:「大魔王這是要搞大事啊……」

  彈幕:「死去活來,活來死去……被編劇和導演虐哭T T」

  彈幕:「我大王真心慘, 老婆一直在死, 叛逆吾兒還在重傷的時候離開了自己……大寫加粗描邊燙金的慘嚶」

  彈幕:「雖然我知道原著裡不是這樣的……但人物的確豐滿了不少,原著電影有些太黑我大王了。」

  彈幕:「臉啊我大王美顏盛世的臉啊啊啊啊!!!導演你怎麼忍心啊!!你的良心被主播吃了嗎??!」

  彈幕:「據說後來是被治好了?」

  彈幕:「廢話那可是大魔王全身上下最愛的部分, 要是沒治好被老婆甩了找誰哭去??」

  彈幕:「好、好渣的主播, 哭唧唧」

  彈幕:「辣雞主播!辣雞導演!辣雞電影!」

  彈幕:「樓上遞給你一杯水, 哦不對, 反正你馬上就要被禁了也喝不到。」

  彈幕:「我們的近戰法師甘道夫出來打醬油了哈哈哈哈哈演員和人物氣質真的好貼近!」

  彈幕:「我記得這家伙在電影裡就是到處游走打野, 平時都找不見人影兒, 魔杖有跟沒有一樣反正都是當劍使,常年處於空藍啞炮狀態, 使出最嚇人的魔法就是暗黑術拉個閘嚇唬下小朋友P用沒有……」

  彈幕:「而且一直致力於坑我大霍比特人……坑完舅舅坑侄子,要是有後續估計要繼續坑侄子的侄子……」

  彈幕:「哈哈哈哈樓上這總結!」

  彈幕:「人家真身是個邁雅是半神很強的,被你們這一通形容的233333」

  彈幕:「一枝花索大眼在書裡還不是很牛幣,結果給人砍了一根手指就跟放氣一樣癟了……[doge]」

  彈幕:「那是因為大眼好像把大部分力量都注入魔戒了吧我記得23333,看來歪果仁不懂雞蛋不放在一個籃子裡這個道理」

  彈幕:「把自己的命-根子戴在手上那麼明顯的地方……這智商我是服氣的呢, 你把戒指穿肚臍眼上我都不會這麼吐槽[冷漠]」

  彈幕:「以及難道歪果仁也不知道美貌才是征服世界的利器?明明以前辣麼美還能用皮囊騙騙單蠢的人類!可瞧索大眼後期把自己給整的……典型的整容失敗案例!!反面教材!!!不可取!!!」

  彈幕:「還有他手下那一群半獸人……唉,是我我也選擇和大眼為敵……這踏馬都什麼蜜汁審美……」

  彈幕:「不行了你們別發彈幕了我快要笑死了哈哈哈哈哈」

  彈幕:「哇我大王勇懟甘道夫,男友力MAX!!!給力給力!!」

  彈幕:「樓上那是老公力蟹蟹!」

  彈幕:「咦不對……這兩人結婚了嗎?」

  彈幕:「我記得……好像……沒結婚??[全臉懵逼]」

  彈幕:「所以說到底這是一個邪魅狂狷霸道總裁把球扔給媳婦後翻臉不認拔-嗶無情的故事??」

  彈幕:「這身份倒置得沒毛病,一點兒毛病沒得!」

  彈幕:「!0.0!」

  【當前觀眾人數:82546】

  【絕望值:30/100】

  ……

  ……

  南方密林發生的變化引起了多爾哥多主人的注意。

  他派去占領並建設駐扎地的半獸人軍團一去不返, 連一個回信都沒有, 即使這是一座廣闊幽深的森林,但半獸人的坐騎從不迷路,可一段時間過去了, 一匹座狼都未曾返回,這就顯得極為反常。

  他先後派出了七八支半獸人小隊,到後來甚至出使了強獸人首領的軍團深入密林,依舊無一人一狼返回,仿佛那裡隱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恐怖怪物,將他的屬下盡數吞噬。

  這令索倫反常地感到了焦躁,可他現在並不是露面的好時機,他的身份還未暴露,外面有無數敵人虎視眈眈,他不認為他親自前去是一個好選擇。於是思索再三,他喚來了一個戒靈,決心讓戒靈代他前去一探究竟。

  戒靈是索倫最可怕的僕從,黑暗伴隨著他們,死亡的聲音從他們口中嚎出。他們的肉體在漫長的腐蝕中漸漸枯萎,直到他們變得對凡人完全隱形,只有透過他們穿著的黑色衣服才能看出他們形體的樣子。他們眼中射出的紅光即使在白天也顯得耀眼,當他們憤怒時雙眼猶如地獄之火在燃燒。恐懼光環永遠圍繞著他們,周圍不夠強大的生物都會被其影響。他們的呼吸有著劇毒,中了這種黑暗吐息的受害者會陷入無窮的絕望、噩夢和昏迷之中,嚴重的甚至能導致死亡。而他們的坐騎墮落妖獸,能夠飛行,有著尖牙利爪,以嚎叫和黑影病為武器,日復一日地在中土傳播著索倫的陰影和恐懼。

  他喚來的並非是戒靈之首、米納斯莫古爾領主,安格瑪巫王,他自有更重要的用處。出行的是另一位戒靈,號稱「黎明毀滅者」吉·尹杜。他接到主人的命令,立刻指揮墮落妖獸朝南方密林飛馳而去,他從天空掠過的陰影幾乎可以遮蔽整個村莊,尖利的嚎叫響徹多爾哥多的天空。

  戒靈一路疾影而去,從傍晚出發,在夜色籠罩蒼穹之時已然降臨在南方密林的上空。逐漸靠近這片土地的時候他就開始發覺有些不對勁,那種隱秘的,悄聲無息的,卻和主人同出一源的氣息……

  墮落妖獸揮動著翅膀,將一片樹木掀翻在地,塵土四濺,它向來都是戒靈最忠誠的坐騎,可如今卻反常地違抗著主人的命令,徘徊在森林上空不肯降落,發出一陣又一陣警告般的尖嚎。

  戒靈低頭俯視著這片土地,僅僅是透過枝葉他根本無法看見任何異常。他的嘴裡發出威脅般的訓喝,捏緊了繩子,妖獸迫於主人的命令,不得不選擇了一片較為空曠的地方,落在地面上,撲起一片飛灰。

  戒靈從妖獸背上翻身而下,謹慎地查看著四周。密林裡極為安靜,連一絲蟲鳴都聽不到,唯有緩緩流動的風擦過他的袍角,吹拂得身旁枝葉窸窣響動。

  而森林,通常不這麼安靜。仿佛腳下這片土地裡所有的活物都已死去。

  等等……活物?

  戒靈倏然回頭——

  在他根本沒有注意到的時候,有極細的黑色煙霧從土地裡緩緩升騰而起,無聲無息,無味無形,包裹住了站在他身後的妖獸,而它連一聲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就被黑霧徹底籠罩,等到它們散去之後,那龐然大物所停留過的地方,居然什麼都沒有!

  他的坐騎連一滴血,一根白骨都沒有留下!

  這究竟是什麼鬼東西?!

  如果不是因為他早已死去只能算是潛伏在黑暗中的幽魂,他恐怕也會遭受到和坐騎一樣的恐怖下場!

  戒靈嘶嘶後退數步,然後就看著那吞噬掉妖獸的黑色煙霧繚繞不止,不斷聚合,分散,纏繞,漸漸化成了一個由黑色陰影所組成的人形——

  「吉·尹杜……」黑影輕聲念出他人類時期的名字,它的聲音仿佛從四面八方彙合而來,縹緲疊繞,詭譎莫測,「你踏進了不屬於你的土地……」

  這聲音裡攜帶著強大而極具壓迫性的黑暗,他甚至能看到隨著那聲音傳到密林中的每個角落,黑霧的人形也在不斷變動,化出了宛如活著一般飄動的長發,模糊不清的臉,沒有五官,削瘦修長的身體,虛幻而飄散的五指……它凝在半空中,低頭俯視這個戒靈,感受到幽魂身上傳來的戰栗和恐懼,輕而詭異的笑聲從黑色煙霧裡隱約飄了出來——

  「這是我的領土……」它說,「擅入者——死!」

  戒靈立刻就想隱匿而逃,卻不妨那黑影比他更快,閃電般地飄過來瞬間逼近了他,伸出手宛如握住實體般掐住了戒靈近乎透明的脖子——

  「你很幸運,毀滅者……我今天不會吃掉你,」黑影不費吹灰之力地將他提到了半空中,它的手指似乎蘊含著某種污染的能量,令誕生自索倫黑暗力量之下的戒靈無法隱身逃出它的手掌,他甚至驚恐地發現有細細的黑色物質從相觸的地方侵入他的身體緩緩蔓延。他聽見它的聲音如魔鬼般在耳側響起,仿佛附加了心靈魔法般一遍又一遍地不停回蕩——

  「告訴你的主人索倫……密林,屬於我!」

  「讓他乖乖待在多爾哥多的堡壘,如果他再膽敢入侵我的領土——」

  「我會吃掉他,從頭到腳——讓他從可笑的死靈法師,徹徹底底變成一文不名的死靈!」

  「滾回你的鼠窩裡去!」

  強大的力量倏然爆發,戒靈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瞬間被從密林裡驅逐出去,消失在森林的黑暗盡頭。

  一切重歸靜寂,黑色煙霧也緩緩消散在半空中,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

  【噢~】蛇目送戒靈一秒千裡而去,驚嘆,【瞧瞧你都干了些什麼……你剛才引發了一場戰爭】

  塞拉微微一笑,【戰爭……這才是我想要的】

  【你在激怒索倫?】蛇瞅她,【你料到他不會坐視另一個勢力由此崛起,更不會因你對他的侮辱而置之不理——唔上位者都有高傲這個毛病,我能理解。不過我想,如果真的激發了密林之戰……親愛的,死掉的可不僅僅只是半獸人】

  還有和你相親相愛那位國王的子民。因為即使木精靈已經搬離了南方密林,依舊不會對半獸人的入侵袖手旁觀,這裡必定會爆發一場慘烈至極的激戰。

  而它的宿主,將從數不清的死亡和怨恨中,攫取力量,重獲新生。

  【你知道你的身體是用無數生命的消亡換來的吧?】蛇問。

  塞拉微笑,【這不就是你希望我做到的嗎?】

  蛇吐了吐信子,玩味地眯起眼睛,笑而不語。

  ……

  ……

  就像塞拉所預料的那樣,她這番狂妄無畏的話語果然激怒了索倫,他派出了數萬半獸人軍隊決意入侵幽暗密林,徹底占領這個地方,將他的力量向更北的遠方散播而去。而同樣不出所料的是,居住於此的林地國王當然不會置之不理,他集結了所有精銳的守衛者,於無月之夜的前幾日,在密林河邊與半獸人大軍爆發了一場史無前例的激戰。

  血浸透了森林的土地,將原本的黑色泥土染成了腥臭的暗紅,數不清的斷肢殘臂鋪滿了河畔,一度阻攔了上游的河水流瀉而下,甚至幾天幾夜之內下游的水潭都變成了紅色。由日出到日落,夜幕籠罩到熹微初揚,這場抵抗入侵的戰爭持續了整整半周,半獸人和精靈的屍體倒在森林的每一個角落,空氣裡充滿了絕望和怨恨,樹干上到處都是刀劍帶來的深刻傷痕。密林以南從未遭遇過如此可怕的戰況,而更令精靈恐懼的是,他們的同伴死傷慘重,半獸人的軍隊卻源源不絕,多得望不見盡頭。

  早在戰役爆發的第一夜,瑟蘭迪爾就通知了附近的精靈群落請求援助,終究遠水救不了近火,在外來精靈的幫助降臨之前,他們已然失去了密林大半土地。

  瑟蘭迪爾忍受著臉上的劇痛衝入半獸人軍中無畏殺敵,他的護衛將國王圍住誓死追隨,即便精靈戰鬥力強也熟悉地形,可終究無法以一敵十,面對一望無際的敵人終究被斬落馬下死無全屍。可他們不能後退,後面就是他們的王國,那裡築造著宏偉的精靈宮殿,是所有森林精靈的家,他們的親人和朋友都在那裡,他們絕無撤退的可能——

  可精靈拼死奮戰的勇氣卻在聽見一聲熟悉悠長的龍鳴後倏然被打破了——

  瑟蘭迪爾猛然抬起頭!

  又是那條巨龍!它居然陰魂不散,追隨著索倫的軍隊來到了這裡!

  龍都是極為記仇的生物,若有一人觸犯了它們的自尊或者企圖盜竊屬於它們的財寶,不管是十年,百年,還是千年,它會不惜一切地追殺他,他的後代,他的族人,焚盡他所愛的一切——

  巨龍煽動翅膀,刮起一陣強烈的風浪,將附近的巨木都掀翻在地,接著它從半空中緩緩降落,尖利的爪子深深抓入泥土之中,引發地面輕震。它根本不管自己巨大的身軀和靈活的龍尾壓死了多少半獸人,只是抬起頭,眯起黃色眼睛,朝正前方面對它的金發精靈咧嘴一笑——

  「啊哈……終於找到你了,精靈。」

  「讓我瞧瞧,你那可悲的,醜陋的,殘存下來的半張臉,如今痊愈得如何了呢?」

  巨龍愈發靠近,左側臉的疼感就愈發劇烈,仿佛還能回憶起當初那迎面襲來火焰燃燒皮肉的痛不欲生,以及他所愛徹底消散在他眼前的滅頂恐懼——

  而如今,他退無可退,唯有應戰。

  瑟蘭迪爾緩緩抽出長劍,他的臉上濺到了血液,凝固成黑色,他的長發微微凌亂,衣擺染上了塵埃,可當他站在那裡,獨面巨龍而毫不動容時,這個深居幽暗密林的一方王者,已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備。

  這一切很快就會結束,不論他是否戰勝了懷有新仇舊恨的巨龍,他依舊會戰死在守護密林的戰役裡。

  可他毫不畏懼。他的血脈沒有斷絕,他的後裔在遙遠的西方安然無虞。而他所在的這片地方埋藏著他一生最愛,即便慘敗,他也終將與她一同埋骨,長眠於此。

  無需恐懼,因為等待他的,唯有死亡一途。

  「你知道嗎,我一直都很喜歡你們精靈……啊……這無畏的,不屈的,可笑的勇氣……」巨龍的聲音充滿了被取悅的歡快,而和它語氣截然相反的則是一寸一寸從龍腹裡升起的灼熱火焰,「你瞧,過了這麼多年,即便你東躲西藏,結局也沒什麼不同,為什麼不干脆一點兒呢?接受你的命運,精靈,接受你和你父親一樣可悲的下場——」

  瑟蘭迪爾握緊長劍,全身繃緊,就要准備在火焰來臨的那一刻翻身躲避,然後全力出擊——

  「啊!——」

  一聲短促的慘叫猝不及防地打斷了對峙。巨龍微微一愣,收起火焰,轉頭朝後方望去。

  密林裡的精靈也隨之看往發出聲音的地方,在看清楚眼前的一切之後,嘩然大驚!

  黑色的煙霧……無窮無盡的黑煙,不知何時從土地裡裊裊升起,無聲無息地纏上了踏在河流以南每一個還在呼吸的活物身上,如同巨浪般幾乎在瞬間就吞噬了他們的生命力,軀體化為齏粉,連骨肉都沒有留下。

  密密麻麻的半獸人軍隊猝不及防遭受這樣的襲擊,根本沒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剎那間從末尾到河流全部被吃得干干淨淨,龐然大隊就這樣不可思議地消失在所有准備拼死奮戰的精靈眼前,快得仿佛在做夢。

  巨龍驚訝地看著這一切,看著半獸人頃刻之間化為虛有,它在極為短暫的怔愣之後,倏然明白這黑色的煙霧有多麼可怕的攻擊性,立刻就拍動翅膀,煽起一陣狂風,就想掠地而起,遠離這片宛如遭受了惡毒詛咒,吞噬生靈的黑暗土地——

  然而,它低估了來者——它們並非只深埋在泥土之下。它們早就掙脫了束縛,在這片被血肉和怨恨所孕育的森林中,黯影無時不在,無處不在。

  黑色煙霧閃電般地撲向了剛剛離開地面的巨龍,然後倏然膨脹,化成了不斷扭曲形狀的虛無之繩,捆住了它巨大的翅膀,折斷了它鋒利而靈活的長尾,甚至為了防止它掙扎而吐出火焰,它一圈又一圈地纏緊了巨龍的嘴,任由它拼死反抗,最終仍然是從半空中無力墜落,和地面碰撞,發出轟然巨響。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所有精靈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唯有瑟蘭迪爾目光亮得驚人,他定定地看著那些恐怖的煙霧,手中的長劍倏然松開,直直插-入泥土之中,發出一聲清鳴。

  迸濺的灰塵砂石逐漸沉澱,河流那邊,一只活著的巨龍不停掙扎擺動,卻完全無法掙開那詭異的黑色煙霧,它們甚至愈縮愈緊,最終將龍纏成了宛如蟲繭的一團。

  而就在巨龍身旁,有另一團黑煙逐漸組合,彙聚成形 : 先是長發,然後是四肢,臉龐,最終凝結出了完整的身體——

  一個女人——不,確切而言,一個女性生物。

  銀白色宛如活著一般微微飄動四散的長發,美麗得如同月光下的湖泊,抑或本就是月光。她擁有潔白而無暇的肌膚,身形削瘦修長,宛如力與美的極致體現。她穿著潔白寬松的長袍,如同幻影那樣隨著風微微搖擺。她沒有穿鞋,赤-裸著腳,露出一截筆直纖細的小腿,在幽暗的森林裡散發著縹緲的柔光。

  她浮在半空中,閉著眼,微微張開手臂,仿佛正在迎接一場盛大的死亡典禮。而她就是典禮的主人,如此幽冷,蒼白,安靜,帶來跗骨之蛆般的絕望。

  正如灰袍邁雅所預言的那樣——

  邪靈終將誕生,而黯影將至。

  瑟蘭迪爾抬起頭,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眼裡全然倒映的都是她的身影。

  她緩緩睜開了眼。

  一雙通透無瑕,宛如晴空般的藍色眼眸。

  她由上而下地注視著一步一步朝她走來的密林之王,蒼白的臉上柔和而虛幻的微笑緩緩蔓延,宛如聖白花在夜色中無聲綻放——

  「這是最初和最後的無月之夜——」

  她輕聲訴說,仿佛完成了一個誓言。

  「我如約而至。」

  她微微低首,凝視著目光亮得驚人的密林之王,緩緩向他伸出手指,宛如誠摯的邀請。

  「這來自北方的巨龍,魔苟斯的毀滅者,你畢生的仇敵——而它,是我贈予你的婚約之禮。」

  她柔和縹緲的聲音響徹森林,回蕩不休。

  「吾愛瑟蘭迪爾,我的國王,你是否願意接受我的求婚,從此與我共享余生?」

  精靈們齊齊倒吸一口涼氣。

  作者有話要說:

  精靈族史上最讓人無法拒絕的求婚……不答應就吃掉你喲~

  求婚之後是干嘛?當然是結婚和開車啊~明天發車,補償這章空車,保管把你們喂得飽飽。

  (不要打我明天真的有驚喜!)

  PS:這幾天太高產了有點累= =今天就不加更了,寶寶們晚上不等我嗷早點睡~


第40章 聖戰 完

  彈幕:「我的媽!大魔王求婚啦!以大魔王的尿性,莫名想為大王點蠟怎麼破?」

  彈幕:「看, 這是朕為你打下的江山。大王你驚喜不驚喜?開心不開心?」

  彈幕:「啊啊啊啊啊啊激動到要上天了啊啊啊啊!」

  彈幕:「有生之年, 真的是有生之年系列[抹眼淚]」

  彈幕:「別慌,先讓我出去跑兩圈冷靜一下[淡定臉]」

  彈幕:「6666666666666666666」

  彈幕:「我大主播威武霸氣女友力爆表!」

  彈幕:「被、被撩到腿軟嚶……」

  彈幕:「一切都是為了世界和平, 大王你就答應她吧!!!」

  彈幕:「感覺我大王要被主播榨干呢……」

  彈幕:「咦……難道只有我突然感到汗毛一豎嗎?」

  彈幕:「嚶嚶嚶被虐久了面前放著一碗糖我都不敢去嘗了嚶」

  彈幕:「這恐怕是精靈族史上最可怕的求婚了吧……先當著你的面把你所有敵人吃光光, 然後把你最大的仇敵從天上薅下來作為彩禮, 嗯……你就說你答不答應吧?不答應試試?」

  彈幕:「薅2333333」

  彈幕:「想知道求婚後會干什麼!!!是不是要結婚了, 然後入洞房!!」

  彈幕:「恐怕是拉閘。」

  彈幕:「別啊嚶嚶嚶想偷看我大王美好鮮嫩的肉體嚶~」

  彈幕:「你偷看試試?[來自大魔王的微笑]」

  彈幕:「千言萬語就一句話——大王請切勿縱-欲過度, 容易傷身。」

  ……

  ……

  幽暗密林的國度, 在舉行過對族人的哀悼禮後,再次迎來了一場盛大的婚宴。

  瑟蘭迪爾, 歐瑞費爾之子,深林綠地之王,一個活了兩千多年的空巢老精……終於迎來了精生中最重要的日子:結婚典禮。

  雖然所有木精靈都認出了那個邪靈的真實身份,雖然少數守衛者知曉她對南方密林做過的事跡……但她畢竟是國王唯一的伴侶,王子的生母, 她幫助林地王國驅逐了索倫的半獸人,以國王最大的仇敵北方巨龍為聘禮……當然,最重要的是,為了不因她的身份讓所有精靈阻攔與國王的成婚, 她自願放棄入住精靈大殿, 願意此生都鎮守在密林以南,而只要她在,索倫的力量就別想從這裡邁入一步。

  這才是讓密林精靈為之動容的緣由。

  她曾是一個可怕的污染者, 血肉和怨恨的靈魂孕育而成的邪靈,如今,卻成為密林最強大的守衛者。如果說這世間還有能令她甘願低頭妥協的,唯有他們的國王。

  原本瑟蘭迪爾想要邀請萊戈拉斯回家參與這場典禮,但塞拉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他是一個正直善良的精靈,」那顆巨木之下,她抬頭望著藤蔓纏繞著粗壯樹干,猩紅的花朵在夜色中無聲綻放,靡麗動人,而她的聲音輕得如同晚風——

  「他如今最不願意見到的人,恐怕是這樣的我。」

  塞拉轉過身來,望著正目不轉睛看著她的金發精靈,微微一笑。她的身體有形而無形,可實可虛,因此走動之間總有迷離的微光隨之飄搖,輕盈得毫無重量,介乎蒼白冷漠和柔和高潔的縹緲神秘之美甚至勝過精靈。她看上去完全不似是黑暗力量的聚集體,那種外表幾乎可以欺騙過任何具有高尚智慧的賢者——

  但這絲毫不會降低來自於她的威脅。事實上,這只不過說明她將自身的氣息融為一體沒有外泄絲毫,到達了一個更加恐怖的境界而已。

  而她,卻甘願鎮守於此,為了一個瑟蘭迪爾都不可置信的理由。

  她向他求婚。

  而這是他在還活著的漫長的一生中,最無法預料得到的驚喜。

  「為什麼這樣看著我,瑟蘭迪爾?」塞拉走過去,踏在泥土之上輕巧無聲,她凝視著那張華美高貴閃耀著白寶石般容光的面龐,輕輕伸出手,想要觸摸他的臉,卻在即將碰到的一瞬間,對方微微側過臉,將左半張臉隱藏其後。

  她手指一頓,忍不住輕笑,「你在害怕什麼?還是你認為我會因為你的半張不再完美的臉從此離你而去?」

  精靈王側頭,輪廓深邃如同雕刻,聽到她這樣直白的話語,他睫毛微微一動,沉默半晌,終於還是緩緩轉過臉來,那被魔法所掩蓋的表像緩緩褪去,露出其後的猙獰傷痕。

  他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她的眼睛,神情威嚴而高傲,「你說過,最愛我的臉。而如今,它毀了。我想像不出你仍然還有其他理由留在我身邊,甚至提出、提出荒謬可笑的……求婚。」

  「這又是來自你報復般的玩笑?」瑟蘭迪爾聲音低沉平靜,他灰色的眼眸寶石般透澈明亮,把所有情緒都掩藏在那耀眼的容光之下——

  「如果是……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婚禮就在明天,我仍然有時間取消慶典。」

  塞拉忍不住眉梢一挑,她似笑非笑地注視著這個強自鎮定嘴唇卻緊抿的辛達精靈,沒有第一時間回答,直到他臉色漸漸變得不再平靜,眼裡的神色愈來愈深,緊攥的手指開始輕輕顫抖——

  「你的臉……瑟蘭迪爾,我承認,它的確對我有著非同一般的吸引力,」她語調輕快,仿佛沒有發覺對方身體一震輕輕閉上了眼,她嘴角隱隱浮現微不可察的笑意,輕聲加了一句,「可僅僅因為你的半張臉……我的國王,它遠遠不足以讓我放棄這片森林,臣服於你。」

  臣服……?

  精靈王倏然睜開眼,有光亮漸漸從眼底浮現。

  「你認為當初你不得已親手殺死了我,而我化成鬼魂,居心叵測地接近,讓你再次體會到失去的痛苦……如今成為邪靈,踩著你同胞的屍體和血肉而生,無時無刻不威脅你的族群,甚至我的求婚——你認為這一切都是報復,對嗎?你覺得我做了這麼多,如同陰魂不散,糾纏在你漫長的一生中……都只是為了所謂的報復?」

  她忍不住低低笑出聲,「你的臉,可無法驅使我為你而死,甚至死而復活……更何況,如今它也只剩下了一半,對我而言,更加微不足道。」

  明明是如此傷人的話語,她曾經的贊美有多真誠如今的直白就有多剜心。可每當她說出一個字,瑟蘭迪爾的目光卻愈來愈亮,眨也不眨地盯著她,嘴角甚至緩緩揚起了一個矜持的微笑。

  她說他的臉變得沒那麼重要了……可他很高興,從未有過的高興。

  他知道終有一日她將從死亡的墳墓裡復活,而那必將是另一場可怕的災難。他甚至已然做好了面對她的准備,她將親自走到他面前,溫柔地嘲諷他,報復他,令他死心,痛不欲生,然後毫不留情地結束他漫長的一生,而他絕不會反抗——她有充足的理由這樣做。

  但他沒想到的是,她復活後的第一件事,卻是結束了一場戰役,接著,向他求婚。

  這一切實在是太美好了……美好得不真實,宛如還身在夢中。塞拉·荒谷,她從不是一個善良的角色,即便她已經成為了母親,她也可以毫不猶豫地拋棄自己的子嗣,無視他的隱忍和等待,在死亡來臨的那一刻,冷酷地將他的靈魂一同拉下深淵……這才是他所愛的那個人會做的事。

  即使後來她化成了幻影,引誘他,欺瞞他,說著數不盡的甜言蜜語,迷惑他少到可憐的理智,溫柔得仿佛滿心滿眼都是他的身影……可他知道她真實存在,而她的心意從無人看得清。

  他期望著她的回歸,可他從不對她的愛情抱有任何希望。從一開始,就是絕望。

  如果這仍然是個騙局,盛大的,美麗而虛幻的騙局……

  「我的身上,已沒有能更令你喜愛的東西。」瑟蘭迪爾的聲音平靜而低沉,甚至隱隱帶著嘲諷,「我的力量再不足以阻攔你,我已沒有勇氣再能殺死你,我的王國你可以輕而易舉地得到,我的領土在你眼裡不值一提——」

  他抬起頭,凝視塞拉的眼睛。

  「那麼,你為何而來?」

  又為何,向他求婚?

  你笑著把我丟進燃燒的火焰裡,而如今卻伸手將我救起。縱使他已滿身陳年傷痕,卻依然會疼痛不已。

  塞拉緩緩收起臉上的笑容,她走過去,停在瑟蘭迪爾的面前,咫尺的距離,然後伸出手,握住他的下頷,將他那飽受火焰摧殘的半張臉暴露在她的目光之下。

  他緊抿嘴唇,極力忍住躲避的欲-望,微微揚起臉,目光高傲地凝視著她。

  「瞧,瑟蘭迪爾,「塞拉湊近他的耳畔,呼吸溫熱,是一種活著的溫度,「——把你最可怕的傷痕展示在我面前,這其實沒預料中那麼難,不是嗎?」

  她輕笑,那聲音低柔而蠱惑,如同咒語般鑽入他的心底,「你想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做,我明明可以吞噬你,你的族人,你的森林,還有你的王國……的確,這些對我來說不費吹灰之力,而我卻選擇保護了你,和黑暗魔君為敵,這簡直難以想像——塞拉·荒谷?保護?——多麼不可思議!」

  她伸出手指,極輕地觸摸臉上逐漸愈合的傷痕,感受到指腹下的肌膚在輕輕顫抖,然後逐漸升溫,忍不住彎起眼角,笑意流淌在她輕柔的聲音裡。

  「你知道嗎,我的確思考過狠狠報復你,誰讓你寧願把所謂的正義置於我之前呢?你甚至讓我那樣痛苦慘烈地死去,直到現在我還能記得那種疼痛,在我的靈魂裡燃燒,只要一回想起來我就會情不自禁地尖叫——」

  瑟蘭迪爾呼吸一停,他注視著塞拉蒼白而隱帶笑意的臉龐,嘴唇輕輕顫抖起來。

  「可是死亡?……噢瑟蘭迪爾,那只不過是最輕,最快,最無用的懲罰。你瞧,我因你而死,兩次,這是多麼沉重的債啊……你覺得你還得起嗎?你又將如何償還?」

  精靈王定定地望著她,他的眼裡有潮水般的情感洶湧而來,他想要伸出手去觸摸她,可他更害怕她無情的拒絕,他的手指在半途頓住,閉了閉眼,緩緩收了回去——

  然而最終他失敗了。

  一只蒼白修長的手指攥住了他的手臂,慢慢收緊,握在掌心。

  「我們認識如此之久,瑟蘭迪爾,除了最初的兩次來自你的邀請……似乎從此以後,都是我主動握住了你。」塞拉說,聲音平淡溫和,「你的高傲和膽怯,一次又一次地放我離開——我們誰才是拒絕者呢?我拒絕了你兩次,而以後百年時光,你卻一直都在拒絕我的靠近。」

  精靈王身體一震,倏然睜開眼,驚訝地看著她,「你——」

  「你真的愛我嗎,瑟蘭迪爾?」塞拉輕聲問,目光深邃安靜,「在你身上,我看到你的愛情,它更像施加酷刑——如此忍耐,如此痛苦,如此絕望……而你從未想過我們能有未來。」

  「也許我不懂所謂的愛情……但是,這真的僅僅是我的錯嗎?」

  「在我還『活』著的時候,你一次又一次地悄然而來,站在樹下守望,卻從不推開那扇門,讓一堵牆把你和我遙遙相隔。」

  「在我『死』去,你用漫長的余生為此贖罪,你以為極度的悲傷會逐漸殺死你,你認為你會和我一同下地獄?——啊……為什麼不在我活著的時候好好珍惜呢?為什麼非要高傲固執地等到一切都結束了才肯承認失去?甚至在我寄身項鏈化為鬼魂的那些日子,你寧願相信我是你心中的幻影卻仍然不敢擁抱我——」

  「——我的國王,是否我活著,比我死去,更令你備受煎熬?」

  塞拉看著瑟蘭迪爾蒼白的臉龐,輕輕湊近,微笑著開口,「你才是應該抓緊我的那個人,瑟蘭迪爾——而我現在正在給你選擇的機會。」

  「你猜得沒錯,我在向你復仇——我的求婚,是一個居心叵測的陰謀:我將得到你,完完整整的你,你的愛與恨,你所有的財寶,你的一切……都將屬於我。只有我。」

  「——我將擁有你,不僅僅是你的心。」

  塞拉微微一笑,目光深邃望不見底。

  「聽上去也許不太公平?當然,我可以做一些小小的補償……」

  「作為回報,瑟蘭迪爾。」

  「我的愛情,也只屬於你。」

  「——直至你的死亡將我釋放。」

  「這個交易,你覺得怎麼樣?」

  瑟蘭迪爾目不轉睛地凝視她,他的眼眸全然倒映著她微笑的臉,那裡就是他的整個世界。

  如此長久的離別,如此難捱的思念,經歷了如此多的生離和死別,一次又一次地錯失她的手,在無數黑夜的噩夢裡痛苦失聲,生命的色彩逐漸消退,靈魂經受著無聲的撕裂……不論她是真心假意,別有用心,又一個報復或陰謀,他再也無法承受下一次的失去了。他的一生因為一個人而變得垂垂老矣,又因為同一個人而重獲新生。

  他以為再也不會看見她的臉,觸摸她溫熱真實的臉龐,擁抱她,挽住她的手……終究命運憐憫,歷經磨難,她回到了他的身邊,對他伸出了手。

  我知道我的驕傲會碰壁,我的生命將因為痛苦而炸裂,空寂的心像蘆笛嗚咽,頑石也融化成眼淚——我將從你的腳下,領受絕對的死亡。

  而這一天,終於到來。

  瑟蘭迪爾緩緩伸出手,握住她的手,五指緊緊交纏,再不放松。

  「成交。」他說。

  【絕望值:10/100】

  ……

  【啊……】蛇忍不住驚嘆,【你成功了,親愛的……你終於,徹徹底底,得到了他】

  【你得到了他的愛情,他的一切】

  【很多時候,死亡能夠讓仇恨煙消雲散,愛和思念卻會隨著時間愈來愈深刻】塞拉聲音很淡,【在我還活著的每一刻,他的高傲會令他一直掙扎在對我的愛和我曾經的拒絕欺騙之中】

  【——而這一切,會在他親手殺死我的那一刻,化成灰燼】

  愛和恨,向來比原諒簡單。瑟蘭迪爾這樣的人,如果不徹底放下曾經的芥蒂,她永遠不會得到完整的他。

  第一次的死亡,在他心中也許更多的是執行正義的審判,是每一個精靈最終都會做的選擇。

  而第二次,則是真真正正的失去。她讓他再次親身經歷這一切。

  【你將他撕碎,然後親手拼湊完整——就這麼確定他會重新和你在一起?】

  【當然】塞拉輕聲回答。

  【因為他是瑟蘭迪爾】

  她選擇的人。

  【可你的演技也足夠優秀】蛇意味不明地輕聲嘶嘶,【我差點被你蒙混過關,險些以為你也愛上了他】

  蛇輕笑,【噢是的,即便你承認了……你愛的是那個精靈王,還是完全掌控他人的感覺呢,親愛的,你能分清嗎?】

  【——你為他費盡了心思,我都快要吃醋了】

  塞拉微笑。【如果你不讓所有人都以為你愛上了他,他又怎麼會真的相信呢?】

  【他可不是生命只有五六十年的人類。他是活了千年的精靈,歷經戰爭和死亡的國王,一個飽受欺騙與傷痛的幸存者——足夠高傲,也足夠謹慎】

  【唯有最高明的騙局,才能瞞過他的眼睛】

  而這世上最高明的騙局,則是騙過自己。

  蛇嘖了一聲,【你可真是一個聰明絕頂,心狠手辣的野心家】

  不啻以最慘烈的代價,換來最美滿的豐收。

  【所以我這樣的人,更適合統治世界,而不是愛人,對嗎?】塞拉微微一笑,【愛情,沒有人類說得那樣神乎其神,無所不能,但也沒有我想像中的軟弱無用,寡淡乏味】

  蛇注視著她的眼睛,很久很久,終於還是忍不住再次詢問了一個同樣的問題。

  【你愛他嗎,塞拉?】

  然而,這一次,它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

  第二天,典禮如期而至。

  雖然在國王的授意下一切從簡,但彌漫在森林裡的歡樂歌聲仍然衝淡了戰爭的沉重。木精靈們拿出了最好的釀酒,醇厚的香氣散播到了每一個角落,他們吟唱著歡快的深情的歌曲目送國王和王後進入大殿,一步一步邁上階梯,他們從白日歡慶到了黑夜,燈火徹夜不熄,他們舉杯慶祝,直到最後一人醉倒在地,直到喧鬧的大殿逐漸靜寂,深夜降臨。

  而他們原本應該在大殿歇息的國王和他的王後,卻趁此溜出了宮殿,來到了那顆熟悉的巨木之上,推開了那座精致小樹屋的門。

  當看到屋內一切擺放整齊,干淨到不染塵埃的時候,穿著白色華美長裙的新娘忍不住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著身邊的金發精靈。

  林地國王同樣穿著銀白色極其華貴耀眼的禮服,頭戴精致而閃爍著秘銀光澤的額冠,一頭金發如水般柔軟流瀉披在肩背之後,他比尋常精靈更高大修長,靜立之時便顯得格外倨傲威嚴。可當他發覺塞拉投來的目光時,卻忍不住側過了臉,靜默了半晌,如同解釋般地低聲開口——

  「……這並非我的授意。」

  原本這座樹屋棄置不用多年,積了一層灰。他很久之前雖然常常來此,卻不曾鼓起勇氣推開那扇從未鎖過的門。而在典禮前夕趁所有人都忙碌於准備宮殿的布置時,偉大的幽暗密林之王支開守衛獨自一人溜了出來,將這裡打掃干淨,換上了最舒適柔軟的床褥,還准備了他親手釀造的最香濃醇厚的美酒。

  所以……既然是他親手布置的,他當然沒有授意任何人。這沒什麼好心虛的。

  他微微揚首,借著打量的名義躲開了塞拉審視的眼神。他沒有把握能在對方的注視下堅持哪怕一刻,她的影響對他而言幾乎是致命的。

  不過幸運的是,他的王後似乎也沒有發覺他的心思,很快移開了目光,定在桌子上鼓起的酒囊上,走過去打開,輕輕嗅了嗅,微微眯起眼,嘴角隱現一縷意味不明的笑意。

  「這個味道……似曾相識呢,我的國王。」她說,眼裡蘊有笑意。

  瑟蘭迪爾輕輕瞥了她一眼,依舊鎮定自若,「總有些耐不住性子的精靈喜歡去酒窖偷酒喝……我已然習慣。」

  言下之意,是那些調皮的偷酒賊拿錯了,不小心鑽進了只有他身上帶著的鑰匙才能打開的地底酒窖,偷出了只有國王才能喝的珍藏美酒,然後穿過重重森林把價值千金的酒液藏到了這裡。

  「果然是一個耐不住性子的精靈呢……」塞拉輕聲笑道,「唔讓我想想……我可從來都沒有結過婚,在求婚,舉行典禮,敬酒之後……下一步該是什麼呢?」

  瑟蘭迪爾一頓,他側過臉,沉默了一會兒。

  「這是我的第一次婚禮,」他說,聲音很平靜,聽不出什麼情緒,「也許你應該詢問更有經驗的人。」

  ——雖然他的孩子已經快成年了……他在心裡默默加了一句。

  塞拉眼裡笑意愈深,「噢?瑟蘭迪爾,你是在埋怨我多年前的冷漠無情,對你先斬後奏,卻不答應你共度余生的請求嗎?」

  「當然不。」他回答得十分短促迅速。

  「真的是這樣嗎?」塞拉挑眉,「我原本思考著,如果你是如此認為……也許我可以做出一些補償——」

  ……補償?

  似乎迄今為止,她每一次提出所謂的補償,都很有價值?

  精靈王忍不住放輕了呼吸,側耳傾聽。

  她含著笑意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這一次,你在上面,如何?」

  瑟蘭迪爾一頓,他立刻側過頭,緊緊盯著她的臉,慶幸這裡沒有點上任何燈火,也許她看不見自己有異的臉色,可即便如此,他也忍不住攥緊手指,盡力讓自己的聲音不那麼顫抖,盡力平靜而富有威嚴——

  「這種事你怎麼敢——怎麼敢毫無顧忌——」

  他猛然住口,怔愣地看著塞拉緩緩伸手,撥開了自己衣領的系帶,頓時一片光潔白皙的肌膚映入眼簾,那修長手指的慵懶擺動和絲帶拉扯之間的節奏感令她頓時被賦予了一種無與倫比的近乎禁欲的性-感,他恍惚間聽見她懶洋洋的聲音在樹屋中響起——

  「這種事?……瑟蘭迪爾,難道就如他們所言,精靈在生下子嗣之後,都會變成性-冷淡?——你也是其中之一?」

  瑟蘭迪爾一愣,然後立刻嚴肅地反駁道,「我不是——」

  頓了頓,仿佛忽然想起了什麼,他盯著她,頓時眉頭緊皺,聲音微沉,「他們——?」

  「是啊,」塞拉繼續慢吞吞地解著這繁復的衣帶,「一群耐不住性子的精靈。」

  瑟蘭迪爾不太自然地微微轉過臉,沉默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側過臉來,在看到那隱約露出危險弧線的肌膚時,立刻轉過身,聲線裡隱約有著起伏——

  「如果你還沒准備好……」他深深吸了口氣,讓自己鎮定下去,「我們可以不必在今天——結合在一起。」

  身後隱秘的響動頓時止住了,似乎塞拉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

  瑟蘭迪爾忍不住停住了呼吸,垂下眼眸。

  難道她……她真的采納了這個荒謬的建議?可她不是一向都——

  「你可是又拒絕了我呢,瑟蘭迪爾。」塞拉輕輕的聲音傳來,帶著嘆息。

  精靈王一愣,他吸了口氣,頓時無法再顧忌更多情緒,立刻轉過身來,走到她面前,然後低下頭,讓她看見他眼眸裡的倒影。

  「我從未真正拒絕過你,塞拉。」他說,聲音平緩低沉,像是深海中的暗流湧動,「那一次沒有……今天,也不會有。」

  塞拉抬眼,注視著他,然後微微一笑,「那麼……證明給我看,瑟蘭迪爾。」

  「證明……你一直渴望著我。只有我。」

  她抬起手,修長的手指之間纏繞著一根脆弱無比的系帶,只要輕輕一拉,就再無阻礙。

  瑟蘭迪爾長久地凝視著她,確信從她微笑的眼眸裡沒有看到任何抗拒和不適,他輕輕舒出一口氣,卻沒有第一時間接過她的手,而是伸出手,用一種極為緩慢,卻充滿了儀式感的動作,解開了自己禮服的第一顆紐扣。

  塞拉微微一愣。

  她眨也不眨地看著這個精靈用讓人難以忍受的,明明嚴肅而正經,卻性感不自知的速度一顆又一顆解開扣得緊緊的禮服,然後他低下頭,眼裡盛放著無數璀璨星辰,即使在黑夜裡也足夠清晰耀眼——

  「我渴望你,塞拉。」他說,倨傲的真誠。他輕而灼熱的呼吸與她的相交融,緩緩低下頭,在她的額心上輕輕烙下一個吻,就像當初她所做的那樣。他優雅磁性的聲音融化在唇齒之間,「——我渴望著你……只有你。」

  十年,百年,千年。只有你。

  「我從未想過能有這一天,」他的吻緩緩下移,帶著某種近乎小心翼翼的輕柔,落在她的鼻尖,一下,又一下,「你站在我的面前,對我微笑,對我伸出手……像一個永遠不想醒來的夢。」

  塞拉抬起眼,安靜地注視著他。

  而他額心與她相抵,鼻翼相對,目光相接,他的眼神如此專注,干淨,一如當年。

  「如果你對我所有的溫柔都是一場別有用心的欺騙……」他的聲音低而沉,像是融入了夜裡,「那麼,永遠也別讓我知曉真相。」

  「請別半途而廢……我寧願你將我欺騙到底。」

  即便不愛他,她的虛情假意,也能陪伴他走完這漫長的余生。

  瑟蘭迪爾低下頭,吻上她的嘴唇,輕得如同蝴蝶落在綻放的花瓣上,卻留下了無法磨滅的印記,「告訴我……塞拉,我是誰?」

  她忍不住微微一笑,挽住他的脖子,加深了這個吻。她的聲音很輕,在黑夜中卻清晰無疑。

  「瑟蘭迪爾,吾王——」

  她睜開眼,凝望著他明亮的眼睛,一字一頓,如同刻在靈魂上那樣難以轉移——

  「唯有你的愛,能畫地為牢,將我永世囚禁。」

  瑟蘭迪爾久久凝視著她,終於露出微笑。他眼中的光芒珍貴而純淨,耀眼到足夠照亮身邊的黑夜。

  「記住你說的話,」他溫熱的呼吸悄然彌散在她耳側,骨子裡的倨傲和占有欲終於突破桎梏,顯露人前。他緩緩伸出手,仿佛是提醒,更像是警告——

  「……這一次,絕不准遺忘。」

  嗒。

  系帶被解開,潔白的衣袍落在地上。

  這一次,塞拉遵守了她的諾言。

  這一夜,他一直在她之上,讓她心甘情願,不再反抗。

  ……

  【絕望值:0/100】

  ……

  正在所有觀眾都在抱怨關鍵時刻又被拉閘的時候,畫面猛然一黑,熟悉的字幕再次滾動在屏幕上——

  中土第三紀元2518年,幽暗密林有可怕的邪靈誕生,占據了廣闊的北方森林。

  第三紀元2941年爆發五軍之戰,林地國王瑟蘭迪爾參戰。同一時間,森林裡的邪靈悄然崛起。然而由於索倫的高調成為其完美的擋箭牌,中土大陸幾乎無一人發覺它的存在。

  第三紀元2979年,索倫進攻幽暗密林的戰役一再失利,被迫廢棄多爾哥多堡壘,逃回魔多。

  第三紀元3018年,魔戒聖戰正式爆發,密林之子萊戈拉斯·綠葉參加魔戒遠征隊,護送霍比特人一路前往末日火山。

  第三紀元3019年,魔戒被銷毀,索倫肉體消亡,成為在荒野中飄蕩的怨毒幽靈。不久後,其幽魂消失在森林深處,無人可知。

  第四紀元120年,萊戈拉斯與其父瑟蘭迪爾告別,造船與矮人金靂離開灰港前往維林諾,由此西渡。

  至此,大部分精靈成功離開中土,唯有一個精靈王放棄西渡,終其一生都未曾再步出森林一步。他留於中土,獨自一人阻止邪靈的黑暗與污染向外蔓延,在漫長的生命裡安靜守望,直至最後一刻。

  這,是屬於他的聖戰。

  The  End.

  作者有話要說:

  44章有大王的萬字番外,交代了一些正文和細節和後續。有興趣的可以看。

  聖戰篇正式完結,其實還有一個隱藏結局不知道你們能不能推測到。至於大魔王到底愛不愛大王你們智者見智。畢竟和外面那些野男人相比,大王可是有兒養老的正宮啊~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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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悖論 1

  英國,牛津大學。

  在生物基因科學課堂上, 年輕教授的聲音溫和地傳入每一位學生的耳中——

  「對於尼安德特智人來說, 他的突變遠親智人,是一種畸變……」

  寬闊的教室裡, 塞拉坐在不起眼的角落, 注視著最前方那個穿著白襯衫黑長褲, 明明來自美國卻擁有著優雅紳士風度的年輕男人, 微微眯起了眼。

  【啊~】蛇懶洋洋地吐了吐信子, 【近一年了親愛的……你終於找到他了】

  【是啊】塞拉意味不明地輕聲回答, 【終於……找到你了】

  年輕教授的授課仍然在繼續,新奇的觀點讓許多學生情不自禁地睜大了眼, 全神貫注地聽講。

  「我相信,這世界上還存在著另一個物種,擁有著人類所沒有的能力,來自於變異……」

  他的聲音瞬間將塞拉帶回到九個月前的記憶裡——

  在上一個世界的任務完成後,她並沒有第一時間抽身離去, 而是足足待了上百年,直至完成了承諾後才抽身離去。她當然不會理會那個世界後續會變成什麼模樣,對她而言,既然她已經得到了所追求的東西, 也遵守了曾經的諾言, 那麼即便世界毀滅,她也不會再有一絲留戀。

  她花了一點時間完全從思緒裡抽離出來,接著就被送到了這裡。

  確切來說, 這個明明和她原本所在的世界十分相似,本質卻截然不同的平行宇宙。

  這個世界有外星人存在,有所謂的神明,有異種生物,甚至連人類群體之內,也誕生出了另一個看上去更先進,更高級的種族:變種人。

  他們擁有不同的力量,有的可以使自己變得力大無比,有的能夠操控自然元素,有的可以鏈接思維掌控人心。他們通常在青少年時期被激發出了這種潛在的能力,其中很多都被視為「怪胎」,「異類」而被排斥在社會邊緣。人類對於變種人的態度總體而言十分不友好,而只要被認定為變種人,就會承受所有曾經朋友和家人異樣的目光,甚至被送入特殊機構收押和研究。

  塞拉·米爾特就是一個變種人。

  更確切而言,在十八年前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一個潛在的變種人。就和所有普通的英國女孩一樣沒有多余的腦袋和四肢,她甚至很漂亮,是大多數人一眼看上去就會認為「啊這女孩可真美」的漂亮。

  棕色的長卷發,黑得泛藍的眼珠,精致而富有古典氣息的五官,白皙光潔的肌膚,削瘦而比例得當的身形。她看上去仿佛是中世紀油畫中走出來的浪漫淑女,具備一種十分吸引人的脆弱沉抑而端莊的氣質,站在公交牌旁等車的姿態常常會被路人當成一幅靜物畫來欣賞。常理而言,從小到大她都會是十分受歡迎的存在。

  只可惜,事實往往並不那麼美好——自生下她就鮮少照顧她的父母,在她還未滿七歲時就雙雙吸-毒過量而死,她目睹警察來到家裡在她眼前蓋上那層慘白的布。後來她被收養,沒過半年那戶家庭的母親就懷了孕,她又被送往另一戶人家。冷落的幼年,來回輾轉在寄宿家庭,令這個女孩的童年變得支離破碎,她變得沉默,敏感,脆弱,並且早熟。而十三歲發生的那件事更是徹底地改變了她。

  在她所待的那戶家庭中,養母是個軟弱而多愁善感的家庭主婦,她老公死後不久她就與一位警察再婚,即便之後的生活過得也算不上幸福,至少她也有了一份依靠。她整日沉浸在主婦生活的忙碌和閑言碎語裡,根本沒有發現自己的新任丈夫,她養女的繼父,是一個可恥的孌-童癖變-態。

  塞拉每日忍受著來自繼父眼神的侮辱和時不時的動手動腳,她試圖告訴養母真相,只換來對方不可置信宛如看瘋子般的目光。她嘗試和老師求助,可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拿繼父毫無辦法。她只能忍耐,告訴自己也許再長大一點,再大一點那個惡心的家伙就不會對她感興趣了……事實卻截然相反,她就如同綻放的百合般愈來愈美麗,那種仿佛一觸即折的脆弱和楚楚可憐的純真姿態只會愈發隱忍垂涎,終於,在她十七歲的那個夜晚,在給妻子下了一定劑量的安眠藥後,繼父推開了那扇門——

  他以為她逃不掉了,就像被雨打落的花苞那樣只能在他的身下瑟瑟發抖,無助地淚流滿面,只要一想起那個畫面他就興奮得不可自制——

  他追逐著美麗而瘦弱的女孩,在鎖死的家中享受狩獵者般的高高在上,企圖將她玩弄於鼓掌然後一口吞下。他絲毫沒有對這個無辜而年幼的生命設防,直到他一路追到了陽台上,喘息著撲了過去,瞳孔興奮地放大,舌頭就要觸到她幼嫩而芬芳的脖子——

  他看到那個一向隱忍,無力,委屈時只會躲在一旁暗自顫抖垂淚的女孩,在那一瞬間對他露出了一個意料之中般的微笑,然後從旁邊花盆的土裡,拿出了一把锃亮的水果刀——

  鮮血染透了那個夜晚。她的手法迅速而嫻熟,只一下就插-入了致命的勁動脈,微微旋轉,冷酷而利落地終結了他的慘叫,濺射的血噴了她滿身滿臉。

  他不可置信地倒了下去,逐漸漆黑的視野裡只有那個蒼白姑娘一如既往的脆弱微笑。

  他不知道的是,這個女孩,可不像以前他所猥褻過的那些一樣,在災難來臨時只會無用的掙扎和尖叫,羞恥與疼痛讓他們不敢告訴任何人,只敢在他的威脅下默默忍耐,然後就是永無止境的黑暗噩夢。

  塞拉·米爾特,她是一個宛如百合般的美麗姑娘。外表楚楚動人的蛇蠍美人。

  在她六歲的時候,她就已經遠比同齡人要早慧許多。她厭煩了親生父母沉浸在毒-品的虛假幻想裡,討厭家中永遠都煙霧繚繞,她忍受夠了每天冬日清晨天還未亮就必須起床到各家各戶送牛奶只為掙一點可憐的面包前來飽腹,而那對寄生蟲般的父母寧願用光手裡的最後一個子兒給販-毒者也不願給她買個漢堡——既然如此,他們活著又有什麼意義?她有沒有父親母親,又有什麼區別?

  於是她親自替換了他們所用的毒-品溶量,看著他們將注射器推入靜脈這種,活生生毒死了自己。她足夠謹慎,而她的父母聲名狼藉,不會有任何人懷疑這是一個不到七歲的孩子干的。

  她如願以償地離開了這個早已頹敗的家。小心謹慎地在夾縫中繼續生存,即使毫無快樂可言,至少她還能安全無虞地活下去,直到遇到了那個披著執法外衣內心齷齪的變-態繼父。

  她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對方是什麼玩意兒。這是塞拉·米爾特活到現在不可缺少的必備技能。

  從那一刻起,她就為自己做了打算。

  養母靠不住,尋求外界幫助無果,她只能自己親手解決這個隱患。其實對於她而言這不算很困難,她初中開始,就有同班女孩因為嫉妒她的臉而屢屢排擠她,第一次讓她明白了所謂的校園暴力可以給未成年人帶來多麼大的傷害。塞拉·米爾特一直隱忍,她不動聲色地扮演被欺凌者的無辜角色,用她的外表來激起圍觀者的同情心和施暴者的憤怒,直到這種印像根深蒂固再無扭轉——

  那一天,她精准地模仿了那個女孩男朋友的筆跡給她留了封信,信上寫著放學後在五樓女廁所門口等著他——那裡是老師不會常去的地方,他們經常在附近親密約會。女孩沒有絲毫懷疑前去赴約,剛剛走進廁所呼喚男友的名字,猝不及防,大門忽然就在身後被關上,然後一桶紅色的漆料就從頭頂潑了下來,將她淋了個濕透!

  女孩驚慌失措地抹開眼睛上的漆料,好不容易睜開眼,就會廁所牆上寫著的血字嚇得當場腿一軟立刻坐到了地上——

  三面牆上用血紅扭曲的英文寫著「bi*ch」,「wh*re」,「sl*t」之類的字樣,還沒有完全干的血跡沿著牆面細細留下來,拉出猙獰恐怖的痕跡。

  女孩立刻反身就想拉開門離開這個地方,然後她失敗了——門把從外面被鎖死,無論如何她都打開它。那時放學已久,清潔工也被塞拉支走,沒有任何人可以回應她。直到第二天一早有人發現她的時候,女孩蜷成一團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臉色慘白雙目無神,誰碰到她都會引發一聲慘烈無比的尖叫。

  女孩的同伴曾懷疑是塞拉的手筆,想要查看攝像頭找到始作俑者,不巧那天正好那片校區無故停電,加上女孩向來風評很差,塞拉又是老師同學眼中乖巧聽話的優秀學生……這件事到最後不了了之,女孩也以最快速度辦理了轉學手續,生活重新變得風平浪靜。

  然而這只是個開始。塞拉長了一張幾乎所有男性都會喜歡的臉,而這就是一種原罪:嫉妒。上了高中,即便她是學校聞名幾乎門門滿分的學霸,性格溫和處事干練,很少會拒絕別人的請求,好人緣和好名聲聞名校區,這依舊不能阻止原罪的誕生——她的生物老師嫉妒她,因為她年輕漂亮受歡迎,而她只是個年過四十還未結婚孤僻暴躁的老處-女。她不斷在課堂上針對她,無處不在地嘲諷她,給她制造麻煩,留下額外繁重困難的課業,甚至翻出初中舊賬一再重提——她成功得罪了塞拉·米爾特。

  很快,在聖誕節放假前夕,在所有學生上這最後一堂課而蠢蠢欲動的時候,廣播裡突然發出了奇怪的聲音,像是痛苦的喘息,夾雜著哀怨,尖叫,到最後則轉變成了請求和鼓勵——

  一群青少年們立刻就明白廣播室裡發生了什麼,全體嘩然大驚——他們都聽出來了,那是生物老師和另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第二天學校就辭退了老師,自此所有學校都不敢再雇佣她,很快她就消失在了塞拉的生活裡,無人聽說過她的消息。

  而這些對她而言只是一些根本登不上台面的小惡作劇。在遇到繼父之後,她接下來要做的,才算另一種挑戰。

  她先是去了圖書館,幾乎看完了所有人體構造方面的書籍,弄明白哪些地方一擊可有效喪失行動力,而且會極盡痛苦地死去。接著她開始在養母和繼父面前若有若無地走動,勾引那個人渣愈發蠢蠢欲動——她知道養母雖然軟弱卻並不愚蠢,她早就知道丈夫對養女的心思,可她沒有阻止。不過這沒關系,很快她就會為此付出代價。

  塞拉從不指望老師能夠幫到她,那個人渣是個警察,即使報了案他們一伙也會互相包庇。她只是經常向每一位關心她的老師哭訴,不斷傳遞出一個信息:她的繼父是個變-態,他一直覬覦著她,經常對她動手動腳,而且很快就會做出更可怕的事,而她對此驚恐畏懼卻無能為力……他們都信了她,就和前幾次一樣。這並不難不是嗎?只要做得小心一些,不留下痕跡,自有人會因為她的無辜和美麗為她開脫罪名。

  計劃進行得很順利,她在陽台上藏了兩把刀,寂靜無人的時候會拿一些小動物來訓練,確保到那時能一擊致命。至於為什麼是陽台?原因很簡單,陽台下面就是一個十字路口,而那裡裝有攝像頭,正對著她家的方向。

  沒有出乎意料,她因為正當防衛而錯手殺死自己的父親,而那把刀上還有著養母的指紋,事後也證明是她無意中放到那兒的。這件事引起了社會輿論,而風評方向都往一邊倒:記者走訪了很多鄰居和學校老師同學,得出的結論一模一樣。塞拉·米爾特是個優秀正直的學生,她不止一次說過她的繼父對她抱有可怕的想法,而她的養母對此視而不見,她每天都生活在擔驚受怕之中,甚至一度因為虛弱和精神恍惚送入過醫務室——

  最後的結果,人們都在咒罵繼父是個惡心的人渣,毫不可惜他的死亡,職責養母的軟弱冷漠和袖手旁觀,逼迫她無法在這裡繼續生活下去面對眾人鄙視的目光,精神愈發脆弱直到一天夜裡對塞拉舉起了刀試圖謀殺她。最終她沒有成功,被警察帶走並送入精神病院。而塞拉則繼承了所有財產,甚至得到了社會群體的捐贈,加上優秀的成績和很多知名人士的推薦信,她順利進入了世界上最好的大學之一劍橋學院。

  似乎到目前為止,這個蛇蠍美人終於能夠過上夢想中平靜而富足的生活了。只可惜,她擁有著這樣的臉龐,注定和平凡無緣。

  在她剛剛進入學校的時候就被一位同院的學長看中,開始瘋狂地追求她。他是一位富二代,父親是政府要員,有錢有權。塞拉的容貌和氣質一度令他著迷,可惜她並看不上他,在數次委婉的拒絕之後,他由愛生恨,在一次課堂上,當著數百學生和老師的面,帶來了警察,並指著她大聲喊道:「她是一個變種人!我親眼看到她用意念移動了一支筆!想一想,如果她不是,為什麼會單獨出去住,她肯定在怕什麼,她害怕我們發現她的真實身份——!」

  這可真是一個愚蠢無比的理由。但即使無比愚蠢,在當時「變種人」逐漸成為不可忽視的社會問題的背景下,只有一個人和這個詞語沾上關系,就意味著無窮無盡的麻煩。

  塞拉果然被富二代提前串通好的警察帶走,在目睹她被抓走之前,她回過頭盯著富二代的臉,而對方只是對她露出了一個英俊燦爛的笑容,說出了一句話:「我會想念你的,甜心。」。

  起初塞拉並不驚慌,她認為自己是一個正常人,即使她遭受了污蔑,但只要查清楚事實,他們沒有證據,很快就不得不放她離開。而當她離開了這裡……毫無疑問,她會去解決掉麻煩的源頭。

  但不幸的是,塞拉·米爾特,她的確就是一個變種人。她攜帶了變種人的基因,而且被查了出來,直接被送入了另一個秘密機構的地下組織關了起來,開始了各種可怕的研究。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塞拉·米爾特發現了自己的能力,這也難怪她從來沒意識到自己變種人的身份,她的能力很特殊——

  她不受任何非自然力的影響,包括物理,魔法甚至思維,她就像是真空一樣吸收任何來自外界的聲音。簡而言之,她對所有變種人的能力有絕對的抵御效果,甚至當她觸碰到一個變種人的時候,對方就會暫時失去他的能力,直到她離開了足夠的距離才能漸漸恢復過來。

  稍微一想就會明白這是多麼可怕的能力:一個逆變種人的變種人,她的存在對於所有變種人而言都有著致命威脅,而且變種人的能力會隨著年齡和鍛煉而日益增強,一旦發展到了那個地步……她可以反過來消滅掉所有威脅人類的變種人種族。

  而塞拉降臨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面臨的就是永無截止期限的關押和研究。

  當然,這個地下實驗室裡,不僅僅關著她一個人,她還有著其他獄友。而她的隔壁是一位可以透過任何介質來傳聲的變種人,隔壁的隔壁則是能夠攀岩附壁的「蟾蜍人」……而他們都不是自願來到這裡,並且除此之外,他們還曾經交過一些用得上的朋友。

  塞拉每天都必須聽著她的獄友用可以穿透牆壁的聲音在她耳邊絮絮叨叨,她原本從不理會對方,思考著如何能從這個監獄裡出去——直到她聽到對方提到他的一個朋友,一個藍色皮膚的夜行者,可瞬間移動到他視覺範圍內任何地點,並且可以攜帶重物或人類進行瞬移。

  於是她開始了和那名變種人的交流之旅,從他的話語裡知道了很多信息,包括這裡關押著比他們想像中更多的同伴,雖然很多都已經死去。她用溫和耐心而靦腆的表像成功騙取了對方的友誼,並答應如果他的朋友找到了這裡,會帶她一起從這個地方逃出去,去找一個自哈佛畢業的變種人,據說他有一個朋友認識那個人,而且對方很強大。

  塞拉當然不會對此抱有過多期待。但在決策出有效的計劃之前,她會把這作為其中一條出路。

  令她沒想到的是,那個所謂的夜行者居然真的找了過來,他成功引發了監獄裡的混亂,並趁亂找到了這裡,而那個變種人也遵守了他的承諾,將她一同帶了出去,甚至在將她救出以後還要返回去拯救別的變種人……而不出意料,他成功救出了其中幾名,自己卻死在了那裡,夜行者也銷聲匿跡。

  塞拉開始了自己的逃亡。她毫不猶豫地剜下植入在手臂皮肉下的追蹤器,潛伏在泥漿之下躲過了第一次追捕。隨後她來到城鎮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頭發染成金色,從不在任何旅館中休息,不出現於任何攝像頭多的地方,靠著偷竊和搭順風車一路回到了劍橋學院。

  沒人會想到她的目的地在這兒。所以她很順利地找到了富二代租在中心區的公寓,掀開地毯果然摸到了鑰匙,她無聲無息地潛入,做好一切准備,然後待在陰影裡,靜待獵物到來。

  凌晨,富二代喝得醉醺醺地被人回來,等到他的朋友將他丟到床上離開這裡以後,塞拉走到浴室裡,放好熱水,確保足夠燙,然後堵上浴缸的管道,將醉得一無所知的富二代丟到浴缸裡。

  對方被燙了個哆嗦,神智有片刻的清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靜坐在浴缸旁等他醒來的女孩時,愣了一下,立刻就被嚇得完全醒了過來。

  他想要掙扎,四肢卻酸軟無力,幾次沒有起身反而險些把自己溺死在水裡。而塞拉帶上無痕手套貼心地將他扶了起來靠在浴缸上,臉上浮現著溫柔親切的微笑,拿出刀,在他的右手腕上從上而下割出了一道傷口,然後放入熱水裡,看著那一股一股的鮮血繚繞融化將水逐漸染紅——她甚至從他公寓的陳設擺放發現了他是個左撇子,而這將成為他「自殺」的有力佐證。

  畢竟,即便有人懷疑是謀殺,對於他是左撇子這樣的事情一般只有熟人知曉,而眾所周知塞拉·米爾特拒絕了他的求愛並且從此退了學不知所蹤,連陌生人都算不上,誰會想到她居然出現在了這裡呢?

  面對他驚恐哀求的目光,塞拉只是對他露出溫和的微笑,說了一句話。

  「我會想念你的,甜心。」

  然後站在旁邊,制止住他所有的掙扎和反抗,直到全無聲息,沉入鮮紅的水裡。

  她輕輕將刀放到地上,擺放出無力松開的角度,然後如來時一般悄聲無息地離開了這裡,順手將鑰匙放入了地毯下。

  做完這一切,她才出發去找那所謂的「哈佛畢業」的變種人。她並不知道對方的名字,長相或者年齡,她只知道是一個客座教授,能力和思維與心靈控制有關。

  這就讓事情變得簡單許多。一個可以探知心靈的變種人,他目光中所透露出的信息總會和別人不同,這是一種下意識自我保護的反應,因為與眾不同的身份他會對所有靠近的人進行一番簡單的審查,而當他正在這麼做的時候……破綻自然而然就會展露在眼前。

  塞拉花了一周時間聽了所有課講,然後在今天,得到了答案。

  出乎意料的是,對方居然如此年輕,如此……清俊,還有一雙純淨如同深海的漂亮眼睛。

  【真想知道他在發現無法探知到你思維時候那一刻的表情呢~】蛇插話,【一定……非常美妙~】

  塞拉微微一笑,看著對方結束了課堂,然後收起講義,對和他告別的學生們溫和頷首,轉身就要離開這個地方——

  「留步,查爾斯·澤維爾教授。」

  一個明明很溫和的,卻完全無法忽略甚至能夠令人下意識停住腳步的女音在身後響起。

  年輕的教授身影一頓,然後慢慢轉過頭去。

  在看到那雙黑中泛藍的眼睛時,他愣了愣,眉梢一動,臉上浮現出微微詫異的奇怪神情。

  她?——這怎麼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祈_A.H」同學的深水魚雷!!第一次收到魚雷好開心hhhh!十分感謝,鞠躬~

  據說你們看不夠大王?那我補償你們原文中兩個一筆帶過的小片段好了。

  關於復活後化形的長相(詳見39章)——

  大王:為什麼不是灰發,我不介意(反正媳婦怎樣都美)

  塞拉:你不是說我像月光?

  大王(一愣,暗喜):那眼睛是因為萊……

  塞拉:哦,隨便選的。

  大王:……

  (背景:五軍之戰,精靈和矮人對峙中)

  守衛者:大王!不好啦!王後趁您出征的時候跑出森林啦!

  大王(沉默一秒):……所有人狠狠打不要手下留情!打完迅速回宮!

  (快馬加鞭趕回森林翻山越嶺找老婆)

  大王(怒):回來!

  塞拉挑眉。

  大王:……回來吧。以後我都不走了。

  塞拉(反正吃飽了):哦。

  大王:那……小別勝……

  塞拉(打斷):這次我要在上面,否則下車。

  大王輕瞥,冷笑。

  三秒後——

  大王:……成交。

  心疼我一美遇到了大魔王一秒鐘,然後繼續沉迷在他的藍色大海裡。


第42章 悖論 2

  查爾斯·澤維爾打量著面前這個不速之客。

  在他所見過的女性中,她的容貌令她能夠脫穎而出——非常柔順而富有光澤的棕色自然微卷長發, 像是古典油畫裡最溫柔的筆觸。一張輪廓柔和的臉, 五官非常精致,眉眼距離較近, 眼型狹長而顯得目光深邃迷離, 濃密纖長的睫毛令她在眨眼的時候看上去仿佛小鹿般純潔無辜, 鼻梁線條秀挺, 唇形飽滿天然上翹, 仿佛無時無刻不在微笑。這麼近的距離她的肌膚幾乎找不到什麼瑕疵, 白皙光潤。她比同齡人更瘦弱,白色寬松的長袖和修身牛仔褲讓她看上去比實際年齡更小, 有種天真又沉靜的氣質,美得極具辨識度。

  在教授打量她的時候,塞拉也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對方。

  查爾斯·澤維爾,出生在美國紐約的一個富豪家庭裡,畢業自哈佛大學, 還不到三十歲就成為了牛津大學的客座教授,擅長生物工程和基因科學等專業,算得上是年輕有為的典範。當然這並非是關鍵,關鍵的是他的臉——

  唇紅齒白, 這是塞拉對他的第一印像, 然後她立刻注意到了他的眼睛——那是世間最純粹的藍,美得不可方物,從深海到淺海無所不容, 微微垂下的眼角顯得無害又誠懇,眼周還蘊著淺淺紅暈,瞳孔裡宛如墜落了星辰。令人想起微鹹的海風,行駛的輪船,碼頭的落日,以及大海一樣澄澈的眼睛。

  他注視著一個人的時候目光非常明亮清澈,宛如帶電直擊心底。紅潤的嘴角習慣性上揚,自帶微笑,親和且溫柔,具有歐洲人中罕見的東方美。雅致,自然,紳士,像是剛下完雨的大地,清新而帶著濕潤的氣息。

  他看上去很書卷氣,溫柔而且……文弱,幾乎毫無攻擊性,甚至會讓人擔心自己會傷害到他。

  真是一個十分特別的變種人啊。

  塞拉對他露出一個如沐春風的微笑,「你好,教授,我是塞拉,塞拉·米爾特,您的粉絲。」

  查爾斯看了她幾秒,似乎是遇到了什麼難題,他忍不住將手指放在太陽穴上輕輕揉動,眨也不眨地注視著她,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塞拉並不介意,只是保持笑容,看上去溫柔親切。

  「好吧,塞拉·米爾特?」查爾斯似乎是放棄了什麼決定,吐出一口氣,他的聲音和他的人一樣溫和清朗,雖然他的目光有些怪異,仍然露出了善意的微笑,「你說粉絲?噢這可真新奇,我才來牛津不久,你是這裡的學生?你聽過我什麼課?」

  教授神情中仍然帶著年輕人的意氣和飛揚,說話時眼裡總是亮晶晶的,十分容易博得對方的好感。

  塞拉笑容不變,就像是遇見了崇拜的老師那樣帶著一絲恭謹回答道:「你的著作《對限制性片段長度多態性(RFLP)和單鏈構像多態性的對比與未來猜想》,《堿基替換的不同研究》,《變異基因和外在表現形式》,《建立在寡核苷酸雜交及芯片原理上的雜交分析技術》……」

  她多說出一個詞語,查爾斯的表情就愈發微妙,直到最後她以「我看過您所有的論文和出版書籍,聽過您所有講座和專業課」結尾後,他沉默了幾秒。

  「嗯……我確信在以前我從未見過你,我對我的記憶力還是很有信心的——抱歉難道我們是在美國偶然遇到過?」

  「不,教授,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塞拉如此回答,「但我喜歡事情發生之前做好所有准備,包括今天授課教授的一切資料和以往著作,確保我不會在不感興趣的人身上浪費哪怕一分鐘。」

  查爾斯重新打量了她一遍,他表情愈發好奇了,甚至帶上了些許警惕,「那麼……你所說的感興趣是指……」

  塞拉微微一笑,她的眼眸裡仿佛蘊著水光,因此彎起眼睛的時候那雙眸子裡的幽藍就會愈發深邃,是一種很奇特,罕見而且美麗的變異現像——

  「你聽不到來自我的聲音,是嗎,教授?」她說。

  查爾斯眉梢一跳,他盡力讓自己的表情鎮定下去,臉上仍然帶著溫和親切的笑容,「你說什麼聲音?——我當然聽得見你說話——」

  「——這裡的聲音,」塞拉輕輕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輕聲道,「我這裡……很安靜,不是嗎?」

  查爾斯表情僵硬,片刻之後,他冷靜下來,審視著她,微微眯起眼,「你是誰?」

  頓了頓,他又加了一句,「我是指……你真正的身份。」

  「我是塞拉·米爾特,」她說,「和你一樣,查爾斯·澤維爾教授——一名變種人。」

  ……

  ……

  牛津,英國第一家咖啡館內。

  這家咖啡館始建於1650年,是家歷史悠久的老古董店。因為來得較早這裡還沒什麼客人,查爾斯很紳士地先詢問了她的口味,再得到回答後才為自己點了一壺藍山咖啡,等到服務員走後,他調整了一下坐姿,五指交握放在膝蓋上,然後抬起頭,用那雙大海般的眼睛注視著她。

  「你說你也是變種人?」查爾斯好奇地挑了挑眉,「原諒我這麼問——你認為和我們這種人……嗯,一樣的地方在哪兒?」

  塞拉不喜歡喝咖啡,即便它聞著香濃醇厚受到大眾喜愛,但仍然屬於功能性的飲品,相比而言她更喜歡什麼都不加的白開水。此刻她雙手捧著透明的玻璃水,輕輕抿了一口熱水滋潤喉嚨,才抬眼,唇角緩緩上揚。

  「你已經發現了,不是嗎?關於我的能力……」她微微湊近過去,看著查爾斯逐漸滑到太陽穴上的手指頓住,她點了點自己的額頭,咫尺的距離那雙眼睛藍得愈發驚心動魄,在陽光下通透無瑕——

  「那麼,現在,你知道我想的是什麼嗎?」

  年輕的教授略有尷尬地收回了手,低低咳了兩聲。完全探查不到她的思想——他的感知就像被扔進了一個黑洞,那裡極深而且極靜,把所有思緒丟進去都得不到丁點兒回聲,而且探聽久了還會產生一種仿佛被吞噬的恍惚感。這種情況他從來沒有在任何一個人身上見到過,而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防御?抵制?反射?」查爾斯念出他的猜測,藍眼珠閃閃發光,「你是對所有人都這樣,還是僅僅只能抵抗一部分?比你更強大的呢?難道你的能力只能克制我們這種思維控制?——」

  他看上去非常興奮,神色充滿少年人的好奇,注視她的目光純淨又柔軟。面對他源源不絕蹦出來的詞語,塞拉喝了一口熱水,露出一個很淡,淡到近乎脆弱的微笑。

  「他們告訴我,我的能力對所有變種人都有效——至少在他們所找到的變種人中,我完美地克制了他們。」

  「他們?」查爾斯眉梢一挑,「你指的是誰?」

  「關押我們的人,」塞拉輕聲回答,「當然……現在應該改稱呼為:追捕我們的人。」

  查爾斯表情僵住,「……你說什麼?誰關押了你?你到底從哪兒來的?你不是牛津的學生?」

  「我說過了,我是您的粉絲,」塞拉微笑,「——我為您而來。」

  查爾斯眨了眨眼,他盯了塞拉半晌,忽然就忍不住笑出了聲,一副揶揄又無奈的表情,「啊——你是瑞雯的朋友吧?是她指示你來的這場惡作劇?——唔不得不說你們險些就騙到我了——」

  他溫和的玩笑戛然而止,目光凝在塞拉挽起衣袖露出的細白胳膊上。

  除了密密麻麻數不清的細針眼,白中泛青的胳膊上還有一塊非常猙獰的傷疤,足足有兩指那麼長,傷口看上去應該才剛結疤不久,邊緣不平整像是被粗魯撕裂的。這樣的傷口出現在白皙細膩的肌膚上,有一種驚心動魄的對比感。

  「有人在秘密捕捉變種人進行實驗,而我只是其中之一,這是我在逃走時剜出追蹤器後留下的傷口,」塞拉的聲音淡淡的,「我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才從實驗室逃到這裡,找到你,而和我一同逃出來的人沒我這樣好的運氣,大多數都死了,剩下的全部被抓了回去。」

  她看著查爾斯定住的眼神,慢慢放下衣袖,平靜地喝了口熱水,微笑,「這樣的惡作劇,你給我打幾分呢,教授?」

  查爾斯目光復雜地凝視著她,紅潤的嘴唇微微一動,正准備說什麼,卻被送上咖啡的服務員打斷。他正好借此緩解了一下凝滯的氣氛,放松身體靠到椅背上,醇香的咖啡氣息鑽入鼻子裡,他卻無法再享受這份輕松閑適。他靜默了許久,深深吸了一口氣,望著這個蒼白瘦弱的女孩,感受到了那份脆弱外表下憤怒,不安且恐懼的靈魂,輕輕嘆息。

  「那麼,你來找我,是想讓我怎麼做呢?」

  塞拉放下杯子,她觀察著對方細微的面部表情,從每一寸肌肉的變動中尋求想要的信息,直到得到答案後,才微微一笑,輕聲開口。

  「你知道嗎,有數十個比我更強大,更強壯,跑得更快的變種人一起從那個地方逃了出來,他們有的可以模擬周圍環境,就像個變色龍,有的能察覺到最輕微的聲響然後改變路線躲開追捕……可到了最後,卻只有我一個人成功逃走,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查爾斯凝視著她,沒有說話。

  「我沒有教授你那樣強大的心靈控制能力,我甚至完全不會格鬥,一把小小的水果刀就能置我於死地,而我逃了出來至今為止仍然沒有被抓回去……我靠的不是來自變種人的天賦,而是這裡,和這兒。」她點了點自己的頭,然後點了點心髒,「我足夠謹慎,也足夠聰明,我能猜到那群人會出現在什麼地方,在哪裡等著我自投羅網……而我需要做的,則是永遠比他們更快一步。」

  查爾斯目光柔軟,忍不住嘆氣道,「可憐的姑娘……」

  「而我來找你的原因,也是如此,」塞拉掃視過窗外的人群,她對一切都保持高度警惕,這似乎是從小養成的習慣,「但我還不夠強大,至少現在不……因此,我來尋求你的庇護。」

  查爾斯微微一愣。庇護?

  「你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抓住我,並將我關在最深的牢房中嗎?——並非因為我能對人類產生威脅,」塞拉微微一笑,「而是因為……我的存在,對他們的敵人,所有的變種人……是致命的。」

  「因此我的戰略價值不可估量。而他們……絕不會放我就這樣離開。」

  「我能躲過一時,卻無法永遠躲避他們……我需要一個足夠強大的幫手。」

  「我選擇了你,查爾斯。」

  「我不想再回到那個可怕的地方……請務必幫助我。」

  她專注地凝視著年輕教授的眼睛,目光中透露出近乎哀求的懇切。

  查爾斯怔愣地望著她,那份宛如一觸即折的脆弱和無辜讓這個不足二十歲的女孩顯出了一種讓人心悸的美感,這種姿態讓任何見到她的人幾乎都無法拒絕她真摯的請求。

  可查爾斯·澤維爾並非普通人,他善於心靈和思維控制,他的心智堅定遠超常人,因此只有一瞬間的恍惚後,他立刻就清醒並且變得更加理智。

  「我可以提供給你暫時的寄居之所……」查爾斯不太擅長拒絕別人,他略略側過眼,不忍看對方瞬間脆弱而黯淡下去的眼神,頓了頓,聲音變得更加溫和,「我很抱歉,塞拉·米爾特小姐……我沒有你說的那樣強大,我也是想一直平靜生活下去的人,我的身邊有一些十分重要的朋友還需要我的保護……這裡是英國,即便我對你有著無比的同情心,我也很難在你所說那些人的追捕下繼續保證你的安全……請原諒我,我能做的,只有這麼多。」

  塞拉凝視著對方大海般清澈深邃的眼睛,沉默了兩秒。

  「真的只有這麼多,教授?」她問,聲音很低。

  查爾斯忍不住握緊了手,他閉上眼,無聲嘆息。

  「我可以給你提供任何你需要的東西,錢,公寓,車——」

  「我不需要那些東西。」塞拉輕聲打斷他的話,似乎是笑了一下,「最艱難的時候我不需要它們……現在,更不需要。」

  查爾斯睜開眼,定定地望著她,「你……」

  「你知道嗎,其實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塞拉搖了搖玻璃杯,看著裡面清澈的液體來回晃蕩,碰撞出晶瑩的水花,「也許你說的都是真的,平靜生活,重要的朋友,國籍,關系……但我想還有最關鍵的一點你沒有說出口——」

  「你是變種人。而我的存在,也能夠威脅到你,不是嗎?」

  查爾斯一愣,他並不能反駁她所說的話,因為這就是事實。

  這麼多年以來,從最初發現能夠聽到別人思想的驚恐,不安,難以入眠,到習慣,學會控制,一點點增強這種能力,再到如今的下意識探查,獲得更多的安全感,更加融入到普通人群之中……這種能力已經成為他生命裡的不可或缺,難以想像如果一旦失去了它會發生些什麼,他享受著變種人能力為他帶來的便利,同時也將承擔起這份風險和責任。

  她說得沒錯……該死的她說得一點兒都沒錯!

  從見到她的第一面起,發現完全無法獲知對方的想法,對於查爾斯而言,塞拉·米爾特就像是一個永遠無法解開的秘密,她可以任意對他說謊,而他根本無法辨別真假,他引以為傲的能力在此失去了作用,他必須得承認,他因此而感到了不安。

  即使他是真的非常非常同情她的遭遇,而她也是變種人種族的一份子……可她們這才是第一次見面,他無法驗證她所說事情的真相,而他還需保護自己的朋友與家人……他決不能拿這些來冒險。他只能做到這麼多。

  查爾斯閉上眼,深深嘆息,「抱歉……請原諒我的自私,塞拉。」

  塞拉目光淡淡地注視著對方年輕的臉龐,忽然露出一個微笑,對他點了點頭,說道,「我能理解,我當然能……你甚至都不必為我做到這麼多。」那些現金,房子,車。

  「你能聽到別人的心靈,查爾斯教授,」塞拉彎起眼睛,「那麼,你又是否能聽到自己心裡說的話呢……因為我聽到了,它告訴了我一件事——」

  「你會因此而後悔的。我保證。」

  然後她仰頭一口喝干淨白開水,站起身來,對他淡淡地點頭,告別,「再見,查爾斯。」

  「希望你的生活,可以永遠這麼平靜下去——和我恰恰相反。」

  他頓住,目光復雜地注視著她留下幾張英鎊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裡,削瘦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外面鴿子廣場的人群之中。

  他會因此而後悔嗎?……大概如此。

  作者有話要說:

  教授年輕的時候簡直又跳又浪,可能也是因為頭發多能可勁折騰的緣故。

  大魔王又在給教授下套了,提前為我藍眼睛點蠟。


第43章 悖論 3

  和查爾斯·澤維爾不歡而散後,塞拉離開了咖啡館, 來到了十字路口。

  人車川流不息, 塞拉站在公交車牌旁邊,然後抬起頭, 注視著其中一個路燈。

  【哦謔~】蛇也跟著抬頭望了一眼, 微微一頓, 【唔……你在干什麼?如果我沒看錯的話, 那是攝像頭?】

  【回答正確】塞拉慢慢將散落在臉頰旁的發絲捋到耳後, 露出全部的面容, 正對著攝像頭,緩緩露出一個微笑, 【你猜我想要做什麼?】

  蛇沉吟了一秒,【你想被那些人抓住?然後呢?……噢!是的,你想被抓住,然而你不會這麼做——你會引那些人出來,就像是塗了蜂蜜的誘餌, 把他們帶到那個年輕人的面前……你想讓他親眼目睹袖手旁觀的後果,你想讓他後悔?】

  塞拉笑意愈深,【看來跟了我這麼久,你已經對此有所了解】

  蛇狡猾地轉了轉眼珠, 【可這很危險, 親愛的,一旦計劃失敗了,你真的被他們抓了回去……可就沒有另一個藍惡魔來救你出去了~】

  【更保險的做法, 你應該隱姓埋名起來,改頭換面一番,等到自己的能力更加強大了……才有對抗他們的資本】

  【唔,這樣的確更安全】塞拉佯裝思考,【不過,那需要的時間太長了……而我,不喜歡耗費多余的精力和耐心】

  【好吧~】蛇吐了吐舌頭,【你開心就好~】

  塞拉在路邊站了許久,終於,她發現有幾個可疑的便衣人士出現在附近,時不時地朝她投來一瞥。一位裝作瀏覽報紙的模樣,可惜直到報攤老板都不耐煩了他也沒有出一個子兒買下來,另一位有一搭沒一搭地坐在露天咖啡館裡和另一個男人聊著天,一杯又一杯地續著咖啡,看上去百無聊賴卻沒有任何離開的痕跡。包括離她最近的那位,就坐在身後不遠處的公園長椅上,似乎在逗弄鴿子,明明應該是如此悠閑的娛樂他卻反常地繃直脊背……

  【看來上一次集體出外郊游的活動讓他們的頭兒傷透腦筋,瞧瞧這群拙劣的新手們,難道他們以為你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地帶走嗎?】蛇嗤笑。

  【也許他們一直以為我被幸運所眷顧】塞拉不以為然,她抬頭看了看天色,傍晚,夕陽漸落,光線慢慢昏暗下去,馬上就要到了一些人最快樂的時光了,她也該走了。

  【你確定今晚他一定會出現在酒吧裡?】蛇問。

  塞拉攏好風衣,直起身來,順著人群朝大馬路對面走去,步伐不疾不徐,【今天周三,是他常去的『紅房子』酒吧的游戲日,最熱鬧的一天,不論你是玩牌,投鏢還是推硬幣,贏者能夠在十二點前享用喝不盡的啤酒,甚至免費帶走一瓶上好的白蘭地和威士忌——你認為他會不會去呢?】

  蛇嘆道,【啊~美好的青春~】

  天色漸漸黑了下去。塞拉獨自一人行走在馬路上,身後不遠不近地跟著三個男人。她似乎對他們愈發靠近的腳步毫無所覺,並且漸漸走到了更加僻靜無人的地方。三個人對視了半晌,終於在看到她拐了一個彎走進一個漆黑的小巷後,默契地一同跟了上去,拿出了准備好的強效鎮定劑——

  沒想到剛走進巷子裡,就被旁邊一棟房子裡傳來的歡呼喝彩聲鎮住——原來這裡隱藏著一個小有名氣的酒吧,而且不巧似乎是碰上了什麼活動日,裡面燈火輝煌,人影湧動,熱鬧非凡。

  三個人不由得謹慎地停住,看著那個削瘦的女人朝酒吧逐漸靠近,而一旦真讓她進去了……再想找到她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猶豫了幾秒後,他們下定了決心,放棄了再明顯不過是尾隨,立刻朝她跑了過去——

  沒想到再距離她不過五米的時候,對方忽然回過頭來,似乎是終於發現了他們,露出驚慌失措的神色,下意識轉頭就想跑,可已經失去了最好的時機,她立刻就被最先衝上來的男人按在了地上——

  「救命——」一聲尖利的呼叫,對方眼疾手快立刻捂住了她的嘴,把叫聲堵在了半路,另一個人默契地上前來試圖鎮壓住她劇烈掙扎的手腳,而最後一個人則緩緩從口袋裡拿出了針管,拔掉護頭,然後向她走過來——

  女人一口用力咬在對方捂住她嘴巴的手掌上,男人忍不住慘叫一聲,立刻凶相畢露,抬起手狠狠扇到了她的臉上!

  這一下完全沒有留情,紅痕緩緩從她蒼白的臉上浮了起來,連帶著磕破了嘴唇,血跡滲出唇角。她耳朵嗡嗡作響,兩眼發暈,卻仍然下意識地不斷掙扎,在男人拿開手的一瞬間用力全力地大聲呼叫——

  「救命!——救救我!——」

  男人惱羞成怒,回頭瞪了同伴一眼,低喝,「還不快點帶走?!」

  同伴立刻拿起針劑,按住她的手臂就要注-射進去——

  「嘿!」

  一個渾厚的男聲響起,三個人齊齊一頓,轉頭朝旁邊望去。

  酒吧後門不知道何時被打開了,一個穿著格子衫目測超過一米九的胡子男人站在門口,似乎是出來丟垃圾的,手中還拿著一個塑料袋,看見巷子旁三個男人把一個瘦弱的女人壓倒在地上,還拿著可疑的針頭,他立刻就認識到事情不對,忍不住怒吼了一聲,「你們在干什麼?!我警告你們——」

  為首的男人頓了頓,他示意同伴不要停,對方立刻心領神會眼疾手快就將液體推入了靜脈之中——

  「停下——你們是什麼人?想對她干什麼?!」大漢見他們絲毫不管不顧,不由得更加惱怒了,丟下塑料袋就朝他們走去,「放開她,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嘿,冷靜,冷靜點兒,先生,」為首的男人立刻站了起來,整了整衣領,一臉息事寧人的笑容,順手拿出一個證件展示給他看,「我們是ZF的秘密組織,這次只不過是執行公務,請你不要妨礙我們的工作——」

  大漢停下腳步,看著證件上寫著的「HUI」,目光更加懷疑了,「這是什麼地方,你們究竟是干什麼的,為什麼要把她帶走?」

  他的目光移到女人的臉上,藥劑已經產生了作用,她的目光有些失焦的迷離,即使她仍然試圖保持清醒,向他不斷投來求救的目光,唇角動了動,說出「救我」的口型。

  「我們是異種和反自然生物研究所的人,她是逃犯,我們當然要把她帶回去。」對方顯得很冷靜,簡單地解釋了一番過後收起證件,就要帶著女人離開。

  然而有些晚了,這個插曲引起了酒吧裡的人注意,很多人透過玻璃窗看到了這一幕,不由得好奇地圍了過來,其中就包括那位來自牛津大學的年輕教授——

  「嘿,漢斯,發生什麼事了?」查爾斯·澤維爾帶著滿臉笑容走到門口,拍了拍大漢的肩膀,他喝了點酒,眼周和耳朵有些微微發紅,目光還帶著水色,但還算得上清醒,只是笑容止都止不住。

  大漢皺著眉頭指了指那三個男人和昏過去的女人,「這幾個家伙自稱什麼『異種反自然研究所』,想要帶走這個女人,我覺得很可疑,我可從來沒聽說過這個組織——」

  查爾斯笑容一頓,他的目光從三個男人故作鎮定的面容移到他們扶住的軟綿綿的女人臉上,瞳孔頓時縮緊——

  「嘿,這位先生,我不管你是誰,」眼看著那個年輕人默不作聲地走了出來,向他們靠近,雖然他們很有把握制服住他一個人,但一點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只能耐住性子試圖說服他,「——請不要干預我們的工作,如果你不信,我們可以去警局裡做個證明——」

  他們說這話有恃無恐,畢竟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如果沒點靠山,很多事都會變得麻煩起來。

  查爾斯·澤維爾走到他們面前,站定,看了昏過去的女人一眼,在她右臉再明顯不過的掌痕上頓了幾秒,然後抬起頭,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對他們露出一個溫和明亮的笑容。

  「我信,我當然相信你們,先生們——」他這樣說著,看著三個人的目光慢慢變得空茫麻木,他很自然而然地從他們手裡接過女人,半扶半抱住她,轉過頭對漢斯示意,讓大漢走過來將她帶走,然後舉起食指和中指並攏,朝對方行了個俏皮的軍禮,「好好享受你們的周三之夜吧,來自研究所的紳士們——」

  三個人呆呆地任由他把女人救走,一點反應都沒有,看著酒吧門重新在眼前關上,直到很久後才猛然清醒過來,愣了幾秒,立刻衝了進去,卻再也無法找到那個男人和女人的身影。

  ……

  查爾斯讓酒吧的保鏢漢斯叫來了一輛車,小心翼翼地護住女人的頭將她塞進後座,然後自己坐了進去,扶住她的手臂,很紳士地盡量不碰到她其他部位,說出了一個地址,向漢斯點頭告別,朝自己在英國暫居的公寓駛去。

  到了地方後,司機看他頗為吃力地扶住像是喝醉了的女人往樓上走去,禮貌地詢問是否需要幫忙,查爾斯委婉地拒絕了,然後咬緊牙把雖然瘦削卻因為毫無意識沒有配合而沉甸甸的女人一步一步帶上樓梯,終於走到了門口,他的手費勁地攥住了女人的胳膊不方便拿鑰匙,只能伸出腳踢了踢門,喊道,「瑞雯——瑞雯快開門——」

  不久後,一個金發姑娘打開門,看到他帶著一個女人回家後愣了一下,吃驚,「查爾斯——?」

  「快——幫我把她扶進去——」

  瑞雯雖然完全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啊,也有些不開心,但仍然聽話抱住了女人的腰,將她小心翼翼地放到沙發上,這才回過頭來,皺眉質問道,「她是誰?你為什麼要把她帶到家裡來?她喝醉了?可我沒聞到酒味兒?——」

  查爾斯扶住桌子喘了口氣,有些哭笑不得,「你在想什麼?——她可不是那種酒吧女孩兒——」

  瑞雯懷疑地看著他。

  查爾斯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後一口喝光,嘴唇紅潤而滲著水光,他看著女人即使昏過去也微微皺著眉顯出痛苦和掙扎的臉,目光變得復雜下去,沉默了一會兒,才嘆了口氣,說道,「她是一個變種人,瑞雯……就和我們一樣。」

  她一愣,「你說什麼……她、她也是——?」

  查爾斯長久地凝視對方蒼白的面龐,然後緩緩抬起頭,用那雙純淨明亮如同藍寶石般的眼睛望著金發姑娘,苦澀和愧疚在他微抿的唇角蔓延開來——

  「我想我犯了一個錯誤,難以饒恕的錯誤……」

  「我應該早點答應她的——我後悔了,瑞雯……我差點就因為自己的軟弱而害死一個無辜的人。」

  金發姑娘審視地看著他,冷哼,「看來,我們需要好好談談了,查爾斯——現在,立刻!」

  ……

  ……

  塞拉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醒了過來。

  她緩緩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雪白的天花板,以及陽光下靜靜飛舞的纖塵。

  她動也不動,迅速打量周圍——這是一個暫時收拾出來的客房,空曠,角落裡還堆積著一些雜物,旁邊的桌子上放著一堆處方藥。而她正躺在一張柔軟寬大的床上,衣物煥然一新,還隱隱聞得見洗滌劑的味道。

  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可她一點也不驚慌,相反,她甚至露出了一個意料之中的微笑。

  【這可真是有驚無險啊,親愛的~】蛇乖乖地盤在她的手腕上,嘶嘶吐著舌頭,【不過好在你成功了~而且我想,如果你不想,那個可憐的年輕人應該再也不會讓你離開他身邊了~】

  【你把一個本分之外情分之中的請求和幫助,變成了他無可抗拒無法推脫的責任~】

  【他原本一點兒都沒錯……直到他親眼目睹,他曾經的拒絕間接為你帶來了多麼大的傷害——】

  蛇狡猾地笑了,【塞拉,我親愛的蛇蠍美人,你利用了一個善良人的好心腸】

  塞拉閉上眼,微微一笑,她蒼白毫無血色的臉龐在陽光下有種虛無縹緲不真實的美,宛如沐浴著晨光朝露的白色百合,散發著脆弱而幽靜的芬芳。

  【這個世界上,能夠令人違反理智和原則,衝動行事的力量有三個:憤怒,愛,以及——】

  她慢慢睜開眼,看著端著熱水和午餐推門而入的年輕男人,微笑。

  【——愧疚】

  作者有話要說:

  我思考了下還是把直播這個設定刪掉吧,經常沉入劇情後就忘記寫了,感覺有點多余。

  V文的彈幕因為字數不能減少所以沒辦法,之後就不寫彈幕,也可以空出篇幅增加些劇情。

  以及我總結了一下你們的要求,簡單粗暴明了:

  1、黑蓮花·兩面派·大魔王 VS 嬌花·查爾斯,虐他虐他一定要虐得眼淚汪汪 (√)

  2、即使不變強,也要不惜一切保住嬌花的頭發  (√)


第44章 聖戰 番

  第三紀元2851年,密林之子萊戈拉斯·綠葉結束了他百年游歷, 終於回到了家。

  在穿過那一片茂密的森林時, 他就隱隱發覺了不對勁,直到他回到精靈大殿, 向守衛者頭領詢問他父親去向的時候, 一向干練忠誠的守衛者居然略心虛地避開了他的注視, 支支吾吾半天, 才蹦出來一句話——

  「呃……王子殿下……我想你需要知道一件事……不過您一定要保持冷靜……」

  萊戈拉斯挑眉。

  守衛者低咳一聲, 「在你走了之後……嗯……我們多了一位王後……」

  「……」

  他說什麼?一位……王後?

  萊戈拉斯先是愣了幾秒, 當他完全意識到這個詞語所代表的意義後,他立刻就明白過來, 甚至連一句話都顧不上和守衛者說,倏然轉頭就朝南方而去!

  這座曾經的巨綠森林,幽暗密林,如今卻重歸繁盛和生機勃勃的土地……他曾經十分奇怪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能讓原本陰森沉滯的樹林有了如此大的改變——而如今他知道了原因。

  這裡曾居住著一位與眾不同的阿瓦瑞, 一個被污染的黑暗精靈,她的足跡遍布巨木的枝丫,她的身影消失在陰影深處,她連同密林之王的愛埋葬於此……而現在, 她已歸來。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 他的阿達還會成婚,會選擇一位王後作為伴侶……那麼只有那一個人,只有她。從無第二選擇。

  你回來了……你還是回來了。而我的等待, 從此也有了意義。

  萊戈拉斯風一般穿過密林,腳步踏在厚厚的腐殖質上甚至沒有丁點兒聲響,他穿梭在樹枝和灌木之間,漫長的距離,他卻不到片刻邁過了它,然後止步於流淌的密林河前,抬頭望著對面沉寂的森林,靜默不語。

  他曾做出一個許諾,而那個許諾,令一條不過五米寬的河流,將他們百年相隔。

  他問自己,你真的能跨過自己心中的那條河嗎?這麼多年以來,他倔強地從未踏上南方的土地,去尋找那深藏於心底的身影,她的笑容和擁抱從未在記憶中褪色過,它們仍然歷歷在目。時間無法衝刷掉她獨特的顏色,只會讓思念愈發鮮明長久。

  她曾將他驅逐,她曾在他眼前宛如幻影消失不見,而如今,她終復活,和父親相聚相守。

  她是一座墳,愛深埋土中。

  那麼那泥土之下,屬於他的那份愛,又是否包括其中?

  ……

  ……

  當年輕的密林王子出現在河流之濱的時候,遠在對岸那頭樹屋中的塞拉,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他的存在。

  她頓了頓,從林地國王揚起的修長脖頸中抬起頭來,輕輕吻了吻對方染上紅暈的耳垂,低低笑道,「……你的兒子……他回來了。」

  精靈王緩緩睜開眼,他的眼眸明亮深邃如同孤山的寶石,然而此刻卻彌漫著迷霧,金發在傍晚的余暉下流動著燦爛明光。他的手指撫在塞拉披散流瀉著的銀白長發之中,慵懶而親昵地環抱著她,耳頸相交,呼吸相觸,親密得無以復加,享受著這令人身心愉悅的閑適時光。而當他聽到伴侶滿含笑意的說出那句話,不由得微微俯首,垂眸看著她,用不太滿意,略略咬重某個發音的,低沉而微啞的聲音說道——

  「我們的……那是我們的兒子。」

  塞拉忍不住彎起眼睛,微微踮腳咬住他的嘴唇,用牙齒輕輕研磨兩下,在對方呼吸逐漸放緩的同時,放開了他,後退一步,靠在窗口,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輕笑,「……嗯……我們的。怎麼,你不是一直很想念他嗎?——雖然你沒有和任何人說過這句話,也不肯給他寫信……但我知道,你一直期盼著這一天。」

  「不去看看……我們的兒子嗎?」

  瑟蘭迪爾挑眉,他輕輕瞥了她一眼,帶著一些不滿的高傲,緩緩開口,「就算是……怎麼,你不去?」

  塞拉望著窗外,搖了搖頭,笑容悠遠而清淡。

  「沒有我,他一樣能過得很好。」

  瑟蘭迪爾靜默了半晌。

  「你對他太苛刻了,」密林之王凝視她,「……他一直想要見你。」

  「我知道。」塞拉微微一笑,頓了一會兒,用指尖輕輕點了點他的嘴唇,笑道,「快去快回,吾王。我們……還有未竟的事需要完成。」

  瑟蘭迪爾眉梢一跳,他剔了她一眼,最終什麼都沒說,邁著優雅平緩的步伐走出了樹屋,朝密林河邊而去。

  很快,他就在那裡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他已然是個成年精靈,柔順的金發,面容俊朗迷人,脊背總是警惕地挺直,看上去就像一株小樹那樣生機勃勃。他一直注視著南方,因此在第一時間就看到了緩步而來的高大身影。

  萊戈拉斯微微一愣,立刻低頭,朝瑟蘭迪爾行禮,低聲喚道,「……父親。」

  瑟蘭迪爾深深地注視著他的子嗣,垂下眼眸輕輕頷首,「你回來了,萊戈拉斯。」

  密林之子抬起眼,他安靜地打量著父親,那張容光耀眼的威嚴面龐上不見以往的隱忍和落寞,他看上去很平靜,是一種滿足而充實的平靜。他不由得揚起一個微笑,一瞬即逝,朝他身後望了一眼,沉默半晌。

  「她……」萊戈拉斯抿唇,放輕了聲音,「她還好嗎?」

  他沒有問那個她是誰,也沒有詢問所謂的王後的身份,甚至不曾提起她為何能復活歸來。對他而言這所有的疑問都不值一提,而他想問的,也只有這一句。

  一個問題,千萬種思緒。

  瑟蘭迪爾頷首,聲音低沉和緩,「她一直很好。」

  萊戈拉斯輕輕呼出一口氣,直視他的目光,露出一個很溫和清朗的微笑,「恭喜,父親。」

  恭喜你,終於如願以償。

  瑟蘭迪爾眼角緩緩蔓延出很輕的笑意,他注視著面前長大的精靈,靜默了許久,才用有些欣慰,帶著嘆息的聲音告訴他,「——有些時候,如果我們足夠幸運,總會被給予第二次珍貴的機會……她給了我如此幸運,萊戈拉斯,我希望你也可以。」

  年輕的王子頓了頓,他垂下眼眸,多年的四處游歷讓這個曾經活潑而無畏的精靈變得成熟內斂,唯有這一件事是壓在心底無法揮散的執念,而他從不輕易主動觸碰它。萊戈拉斯選擇避開這個會令他難受而疼痛的話題,輕聲開口——

  「我將留下,父親……直到下一次出行。」

  瑟蘭迪爾沒有問他為什麼決定留在這裡,也沒有問什麼時候才是下一次出行的日期,他只是用深邃而柔軟的眼神看著他最親密的血脈,點了點頭,「歡迎回來,萊戈拉斯。」

  王子微微鞠躬,他抬起眼,最後朝密林深處望了一眼,如來時一樣,安靜離去,不留下絲毫痕跡。

  當瑟蘭迪爾重新回到樹屋,推開門,看到塞拉轉頭對他露出微笑時,他頓了頓,說了一句話。

  「我們的兒子……他也應該得到第二次機會。」

  塞拉靠在牆邊,聞此嘴角不由得漫開很淡的笑意。

  「有一天當他終有勇氣踏過河流來見我……」她輕聲開口。

  「——那麼是的,他會得到那個機會的。」

  ……

  ……

  清晨,第一縷陽光穿林拂葉落到窗旁。

  瑟蘭迪爾緩緩睜開眼,溫暖的光線和懷中的柔軟讓他罕見地產生了想繼續睡下去的欲-望。他轉過頭,入目即是一片雪白而線條優雅的肩背,迷人曲線沿著筆直鎖骨蜿蜒而下,隱匿於柔軟的絲被之中。

  那一頭銀白色的長發披散在他滿懷,流動著活了一般的光澤,比日光輕柔,勝似月光。而他的手臂圈在柔軟的腰肢之上,她安靜的睡容正對著他,呼吸平緩溫熱,是一種活著的真實溫度。

  瑟蘭迪爾眨也不眨地凝視著她的臉。

  多少次他只在夢中能夠如此懷抱著她,她躺在他的身邊,面龐近在咫尺。她不再是虛幻,縹緲而冰冷的鬼魂,她是真實的,柔軟的,溫熱的,沒有拒絕他的靠近,即便睜開了眼,眸中也映出他的倒影。

  生離,死別,復生,相守……百年內,他已別無所求。

  瑟蘭迪爾閉上眼,輕輕吻上她的額心,長久停留。

  「怎麼……昨天還不夠嗎?」一個慵懶而打趣的女音。

  瑟蘭迪爾一頓,他退後些許,睜開眼,看著不知何時蘇醒卻仍然懶洋洋閉著眼睛,只是唇角上揚的塞拉,眉梢微微一動,低沉優雅而磁性的聲音緩緩流淌在溫暖的樹屋裡——

  「我還記得……很久之前,在你做過那樣的事後我醒來,說了一句話——」

  瑟蘭迪爾眯起眼,聲音裡隱約有著起伏,「還記得我說過什麼嗎,塞拉?」

  她慢慢睜開眼,似笑非笑地支起半邊身體,光潔白皙的肩膀暴露於日光之下,她看著精靈王微妙變化的神色,用手撐著半張臉作回憶狀,「唔……你是指那一句……『塞拉·荒谷,請與我共度余生』?」

  她眼裡明顯帶著揶揄的笑意,瑟蘭迪爾不由得危險地微微揚起下頷,聲音愈發低了,「你還記得……很好,那麼你應該也記得,你當時毫不猶豫,冷酷無情,匪夷所思地……拒絕了我。」

  塞拉看著這個金發精靈,他雖然仍然保持著國王一樣高貴而傲慢的風度,聲音低啞但並無明顯起伏,仿佛就只是自然而然地提到了一件共同擁有的往事。但塞拉心裡很清楚,這個對外總是過於凌厲和冷漠的精靈對於他真正不在意的事往往都是平淡而略顯嘲諷的語氣,甚至能從中聽出一點難以察覺的惡意。而當他以若無其事的語調漫不經心般說出某一件事時……和平靜外表毫不相符的,則是他翻滾不息波瀾起伏的內心。

  看來他是真的對那件事很介懷——當然她更想知道的是他對此究竟忍了多久。

  她對親自打破這個傲慢精靈平靜外表這件事總有種奇特而難以厭倦的熱衷。

  在他們成婚之前,這個精靈面對她總顯得沉重而隱忍,也許那是因為他是首先愛上她的人,因此總是多了一分遷就與妥協。而在成婚後,在她開始對他露出愈發溫和包容的微笑,不拒絕他各種別扭的請求,與他愈發親密後……這個狡猾的精靈終於開始顯露出他骨子裡的高傲和占有欲來,借著各種各樣的機會來翻舊賬,控訴她當初的冷漠無情,企圖以此博得她更多的讓人期望的補償。

  這一點,在他每次都想要身居上面的企圖上可見一斑。

  雖然他成功的機會寥寥可數,但明顯都對此心照不宣,從不刻意提起。

  此刻聽到他這番不著痕跡別別扭扭的自嘲和訴苦,塞拉忍不住輕笑出聲,湊過去啄了啄他精致的鼻尖,藍色的眼眸裡笑意流轉,「那是因為……你遇見的那個我,還不是完整的我,瑟蘭迪爾——」

  那時我不懂愛情,不懂你,甚至不明白自己是誰。那只是一個殘缺的,只會行走和生存的軀殼而已。

  話語一出,手腕上安靜裝死的生物忍不住就是渾身一顫,緊緊閉上了眼,一語不敢發。

  瑟蘭迪爾冷哼一聲,慢條斯理地開口,「那麼現在呢,你懂這一切了嗎?」

  塞拉揚起唇角,趁他屏住呼吸等待答案的時候,忽然翻過身來坐到他身上,微微垂首,一頭銀白色的長發如水流瀉而下,將他和她的面容籠罩在一小片天地裡。

  她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輕柔微啞的女音消失在逐漸貼合的唇齒之間,親密得難以分離——

  「因為你,吾王。」

  「——是的,我懂得了一切。」

  ……

  ……

  第三紀元2941年,索恩二世之子索林帶著他的族人和來自夏爾的霍比特人開始了孤山之旅,他們邁過幽谷,穿過平原,最終來到了這座幽暗密林,想要借此捷徑到達孤山,尋找那被埋藏在山脈深處的寶藏。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他們走過的南方密林雖然已不再是林地國王瑟蘭迪爾的領地,但這裡,卻居住著另一個更加神秘更加可怕的主人,她的聲名傳遍迷霧山脈及各地,因為她索倫放棄了北方茂密廣闊的森林,凡踏上這片詛咒土壤的生靈必將接受冷酷的裁決,唯有密林之王和他的子民才能在此穿行而過毫發無損。

  因此在萊戈拉斯從守衛者那裡聽說有一對來自遠方的矮人進入了南方密林時,他第一反應是「糟糕」,第二反應卻是:機會終於來了。

  他立刻轉身邁步走上石梯,對正在吩咐守衛者務必將矮人全部抓來的林地國王提出了請求——

  「我將帶隊前行,父親。」

  瑟蘭迪爾一頓,他轉過頭打量他半晌,眼裡露出意味不明的微弱笑意,低沉的聲音響徹大殿。

  「我相信最精銳的守衛者足以完成任務……給我一個能夠說服他們的理由,否則,你將失去這個活捉矮人的機會。」

  萊戈拉斯低下頭,避開父親明亮攝人的目光,故作鎮定,「都靈之子,那些矮人狡猾善戰,手中都持有精密而致命的武器,我們決不能低估他們的戰鬥力——而我是密林中最好的戰士,那裡也是屬於密林的土地,我絕不會讓一群背信棄義者繼續穿梭在那片土壤之上,並帶著財寶安然無恙地返回這裡。」

  瑟蘭迪爾眉頭一挑,他默不作聲地負手,似乎在思考。

  就在萊戈拉斯目光逐漸黯淡,幾乎以為失去希望的時候,國王開口了。

  「在日落之前返回大殿,萊戈拉斯——記住,務必抓活的,一個也不能放過。」

  王子一振,立刻低頭領命,「是,父親!」

  瑟蘭迪爾看著密林之子轉身匆忙離去的身影,他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靜默不語。

  ……

  ……

  在有了足夠的借口越過密林河後,抓住矮人的行動進行得十分順利。這群舉止粗魯脾氣暴躁的家伙一點也不懂得安靜低調的原則,大大喇喇地走過別人的領土,一路上吵吵鬧鬧毫不停歇,即便在百米外也能夠聽到他們高昂的抱怨和咒罵聲。萊戈拉斯不費吹灰之力捉到了這群矮子們,用弓箭逼迫他們束手就擒,然後命令守衛者將他們護送回去,他卻獨自一人留在了南方密林,站在那顆他曾經躲避過的樹木之下,安靜地等待。

  從日頭正盛,等到了日漸西斜,終於,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瞧瞧我發現了什麼……一個小入侵者?」

  萊戈拉斯霍然轉過頭——

  一個銀白色長發的女人,站在樹枝一端,她的姿態輕盈而優美,由上而下抱臂似笑非笑地俯視著他。

  她的眼眸,是晴空般的蔚藍。

  一切都宛如初見。

  萊戈拉斯眨也不眨地凝視著那個修長的身影,仿佛在凝視一個無法磨滅的回憶,終於,眼眶慢慢紅了。

  站在枝頭的女人略略一頓,然後他聽到了一聲微不可察的嘆息,她從樹上一躍而下,落地無聲,緩緩走到了他面前,站定,用那雙美麗的藍色眼睛望著他,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她的聲音裡隱約有著笑意,「是個哭包。」

  萊戈拉斯迅速眨了眨眼,將慢慢盈上來的濕潤液體忍了回去,他的目光一秒都沒有離開她的臉,沉默了很久,才低低的,宛如解釋般開口道,「……我不是故意不遵守承諾的,只是、只是那群矮人——」

  「那群矮人,他們——」

  他竭力尋找著合適的借口,而塞拉看著他絞盡腦汁搜刮著詞語,急得耳尖泛紅,她不由得很貼心地接上一句,「嗯……我知道。我都知道。」

  萊戈拉斯倏然住嘴,他抿緊嘴唇,手指慢慢握成拳,沉默。

  「你……」

  「你——」

  幾乎在同一時間,他們一起開口,又一齊停住。

  塞拉挑眉,「你先說。」

  萊戈拉斯垂下眼看著地上的落葉,半晌,又緩緩抬起頭來,注視著她的眼睛。

  「你知道……我一直,一直在等待……對嗎?」他問。

  塞拉笑了,「我知道。」

  萊戈拉斯目光有些迷惑,「可是……為什麼?」既然知道他在等待,而她一直都在,為什麼,為什麼不來找他?她明明知道這一切——

  「因為我是這個世界上,最不能成為母親的人。」塞拉如此回答,「——尤其是你的母親,萊戈拉斯。」

  王子愣了愣,沉默了一會兒,仍然還是問出了相同的話,「……為什麼?」

  塞拉看著他再認真不過的臉,忍不住揚起笑容,「因為如果我愛你……會有人吃醋。」

  萊戈拉斯眨了眨眼,語氣有些低落,「你知道我討厭別人騙我,你別騙我了……」

  塞拉凝視著這張年輕而俊朗的臉龐,靜默了幾秒。

  「——因為你值得擁有更好的,萊戈拉斯。而我無法給你。」

  他是綠葉,密林之子,風一般矯健,如此堅韌而溫暖。他有著世界上最誠摯純淨的赤子之心,也應當被回以同樣誠摯純淨的感情。而這樣的感情,她無法給予。

  「這不是一個理由,」萊戈拉斯眼眶微紅,忍不住反駁她,「你甚至都沒有、沒有嘗試過,你怎麼可以替別人下這種決定——」

  塞拉看著他輕輕顫抖的嘴唇,微微挑眉,「所以……你是在和我撒嬌嗎,萊戈拉斯?」

  王子微微一頓,他倏然沉默下去。而就在塞拉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又開口了,雖然很輕,卻很堅定,很坦誠,「……嗯。」

  塞拉安靜半晌,忽然就笑出了聲,眼裡蘊漫了愉悅的笑意。

  「好吧,」她說,聽上去有些無奈,「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心軟,嘴也軟。」

  萊戈拉斯眨了眨眼。他從這句話裡感受到了某種不同的意味。

  塞拉微微一笑,朝他走近一步,張開了手臂——

  「而誠實的家伙……理應得到一些補償。」

  然後,她抱住了他。

  很溫暖,很輕柔,滿含馥郁香氣和芬芳的懷抱。

  她銀白色的長發落在他的手指上,溫涼柔軟,輕易可以抓得住。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擁抱他。

  萊戈拉斯緩慢地眨了眨眼,終於在這一刻,隱忍許久的眼淚湧出了眼眶。他默不作聲地伸出手臂,緊緊環住了對方的腰,他已經長得很修長高大,能夠完全將她抱入懷中,就像小時候她做過的那樣。

  他沒有問為什麼她當初拒絕了他,而如今卻對他張開了手臂——因為她已經足夠強大。因為她想。因為她能。

  萊戈拉斯將頭埋入她溫暖的頸窩中,濕潤的液體滲入她的衣領中。悶悶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

  「Nana.」他喊道。

  塞拉微笑,「嗯。」

  「Nana.」他又喊了一聲。

  塞拉笑意愈深,「我聽到了。」

  「要多喊幾次,」萊戈拉斯喃喃,「多說幾次,不然你又要忘了……」

  讓他多喊幾次,因為也許以後,再無機會。

  塞拉垂下眼眸,微笑著輕聲開口。

  「精靈,從不遺忘。」

  萊戈拉斯睫毛輕輕一顫,他沉默了許久。

  「就算你在這兒……」他的聲音愈發低了,似乎不太想讓她聽見,「我還是不會那麼容易就原諒他的……」

  塞拉彎起眼睛,「嗯,他是個壞阿達,千萬別原諒他。」

  萊戈拉斯心滿意足地更加抱緊了她,還得寸進尺地蹭了蹭她的脖子,低低道,「如果可以的話……你會待多久?」

  塞拉撫過王子柔順的金發,輕聲開口。

  「……直至完成我的承諾。」

  頓了頓,她的聲音愈發溫和,仿佛一個耐心的囑咐。

  「如果可以的話……萊戈拉斯,去阿門洲,去那神佑的領土……留在那裡,度過永生。」

  留在那黑暗和污染無法染指的神之地。永遠,永遠,別再回來。

  萊戈拉斯靜默了半晌,閉上了眼。

  「是,媽媽。」

  ……

  ……

  當瑟蘭迪爾告知塞拉矮人被莫名救走的消息時,她看上去一點兒也不驚訝,甚至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樣。

  瑟蘭迪爾審視她的神情,不悅地放緩了聲音,「你早就料到這件事會發生……而你卻沒有選擇告訴我。」

  「為什麼?你對那群粗魯無禮背信棄義的矮人有好感?」在他們吵吵嚷嚷從她的領土裡穿過卻仍然活下來後他就覺得很驚奇——塞拉,他的王後,可不是有惻隱之心的人,除了瑟蘭迪爾,萊戈拉斯以及他的子民,任何踏上南方密林土地的生靈都會被她當做不值得饒恕的入侵者,包括對此並不知情的遠方旅客。

  對於國王的不滿,塞拉並沒有刻意隱瞞,「我察覺到了索倫的氣息,瑟蘭迪爾……就在那群矮人之中,有一個很特別的人……」

  「索倫?」瑟蘭迪爾眯起眼。

  「他在這片領土已然沒有優勢,他回到了魔多……但有一個東西卻沒有隨著他回家,」塞拉輕笑,「吾王,如果以後,你遇到一個和矮人走在一起的霍比特……不論他做了什麼,放他一馬。」

  瑟蘭迪爾思考片刻,「給我一個理由,塞拉。能和這樣一群毫無原則和禮儀可言的粗魯者走到一起……他有什麼值得我網開一面的價值?」

  塞拉只用一句話就說服了他。

  「——他擁有著能摧毀索倫的關鍵。」

  瑟蘭迪爾微微一頓。摧毀索倫?

  這可是連半神都無法辦到的事:索倫原身就是一位強大的邁雅,即便肉體消亡,力量斷絕,靈魂也會留在世間飄渺不滅。他就像是光明的對立面一樣,只要人心的陰暗存在,黑暗只會被一代又一代地取締,卻永遠不會消亡。

  ……取締?

  瑟蘭迪爾注視著她,而塞拉也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回過頭來,她的眼睛幽深平靜,宛如黑洞望不見底。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吾王。」她說,微笑,「而我對你許下過諾言——在你留在我身邊的每一刻,光明將永不會在穹頂被黑暗覆滿,你的子民將永遠幸福安全。」

  「所以……」她俯身而來,親吻他的額頭,溫柔又纏綿,「盡量活得更長一些吧,吾王……為我,為你的王國,也為了你所愛的這片領土。」

  ……

  ……

  第三紀元2941年,五軍之戰爆發,作為林地國王的瑟蘭迪爾為了拿回屬於精靈族的寶物白寶石,帶軍出征孤山。

  在此之前,他邀請塞拉與他同行,而意料之中的,她拒絕了。

  「我將駐守於此,守衛你的領土。」塞拉如此回答,「而你族的寶物,將需由你取回。」

  瑟蘭迪爾靜默了半晌,最終同意了。

  「帶上萊戈拉斯,」塞拉微微一笑,「他是最好的戰士,吾王,他和你那時一樣,勇猛善戰。」

  精靈王長久地凝視著她,他有很多話想要對她說,可在胸中流轉千萬遍,最後說出口的,仍然只有一句——

  「你會回來的,對嗎?」

  這句話聽著毫無緣由,可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而他所需要的也不過是一個承諾,來自塞拉·荒谷珍貴而永具價值的承諾。

  她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伸出手,撫摸那張華美傲慢而盡顯威嚴的臉龐,輕聲開口。

  「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就在於此,我又怎麼會舍得離開?」

  瑟蘭迪爾握住她的手指,輕吻她蒼白柔軟的指尖,聲音低沉而平靜。

  「等著我,塞拉。」

  「我必將歸來。」

  ……

  不久後,一場有關財富和權欲的五軍之戰正式爆發。

  在所有人類和矮人的印像中,這個來自幽暗密林的林地國王冷漠傲慢,總是不啻於向別人展示他最大的危險和惡意,他因為矮人曾經的貪婪和背叛而瞧不起這個種族,也對索恩之子索林祖傳的龍病有著清晰的認知。可無論他言語舉止表現得多麼居高臨下,冷血貪財,在面對半獸人的進軍時,木精靈永遠都是衝在最前的那一個。

  這一戰,損失了不計其數的精靈戰士,最終和矮人結成暫時戰線,慘勝於半獸人。

  他帶著剩余的精靈回到了自己的王國。那一天,他去了南方密林,推開了樹屋的木門,然而屋內,卻空無一人。

  他並沒有吃驚,也沒有失望,只是安靜地在這裡待了整整一夜。

  直到第二天晨光初現,溫暖灑落在他面龐之上,瑟蘭迪爾睫毛微微一顫,睜開眼,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倚靠在窗旁,對他展露美麗而輕柔的微笑。

  瑟蘭迪爾一動不動,看著她,很平靜地開口。

  「回來了。」

  對方也笑著回答他,「回來了。」

  他頓了半晌,「……萊戈拉斯離開了。」

  塞拉看上去並不吃驚,只是望著窗外茂盛的森林,微笑,「長大的飛鳥總有離群的那天……我們應該已經習慣了離別,瑟蘭迪爾。」

  精靈王緩緩站起身,走到她身旁,然後垂眸,注視著她的側臉,目光深邃而安靜。

  「我不會再離開。」他說。

  塞拉頓了頓,微笑,「嗯,我知道。」

  「我想念你。」他繼續說道。

  塞拉微微側過臉,彎起眼睛,唇角笑意愈深,「嗯……我也是。」

  ……

  瑟蘭迪爾遵守了他的諾言,從此之後,沒有再離開過森林一步。

  在魔戒聖戰爆發之前,他將此重任交於他的兒子萊戈拉斯·綠葉,護送霍比特人前往末日火山銷毀戒指。而他留在宮殿之上,偶爾收到萊戈拉斯的回信,彙報他任務完成的進程。

  「他找到了大步佬,阿拉松之子,剛鐸後裔。」

  「那個霍比特人是比爾博巴金斯的侄子——當初那個霍比特人——我早就該想到這一點!那個關鍵就是索倫的戒指——」

  「還有那個對你不尊的灰袍聖徒,呵——完全可以想像他們的旅途該有多麼熱鬧。」

  「他居然和矮人成為了朋友——他真該留在我身邊更久一些,好讓他看清楚那群背信棄義者的真面目——」

  「他們快到了魔多,如今在進入法貢森林的途中,那是一片古老的森林,我相信不會有人比他在那裡更游刃有余……」

  而當魔戒成功被丟入末日火山下的熔漿中,索倫以及力量在中土上開始崩裂,宛如籠罩在上空的陰雲散去,在第一時間,精靈之王就察覺到了這種改變。

  沒過多久,他就等到了他的子嗣回來,向他告別,和他的矮人好友一同西渡而去。

  就如同埃爾隆德所預言過的那樣,萊戈拉斯·綠葉,風聲一般靈敏,蒼鷹那樣矯健的密林之子,他終成為中土最驍勇善戰的精靈之一。如同他的父親。

  他沒有邀請他的父親一齊西渡。因為他明白,在這裡他有更重要的承諾需要兌現,他所要做的事,將比他做過的還要偉大。他的戰爭,從未停止。

  百年後,大部分精靈成功離開中土,前往阿門洲之地。而遙遠的密林,巨木上的樹屋之中,高傲而威嚴的林地國王,也終於迎來了旅途的最後一刻。

  在他親眼目睹伴侶死亡之後,極度的悲傷入侵了他的身體,他不再是那個擁有永恆生命的辛達精靈,每一刻他的生命力都在無聲無息地流逝,而如今,也是時候離去了。

  即便到了這一刻,他看上去仍然年輕,美麗而強大,他注視伴侶的目光深邃寧靜,像是蒼穹之頂永恆不滅的星光。

  「我要走了,塞拉。」他說,朝她伸出了手,「而這一次,是永遠。」

  銀發的邪靈俯下身來注視著端坐的金發精靈,她伸出手,和他五指交握,緊緊交纏。她藍色的眼睛如晴空明亮,仿佛蘊著晨曦的微光,如此柔和,如此靜謐。

  她低下頭,閉上眼,親吻他微涼的指尖,微笑在她的唇角蔓延,她的聲音輕得如同鬼魂縹緲。

  「是的,吾王。」

  「而我在這裡,送你離開。」

  瑟蘭迪爾微微揚起頭,那一瞬間的神情仿佛又回到了初見的一刻——年輕高傲的王子,勇敢而無畏的姿態,羞澀緊張的告白之語,隱忍失落卻強裝鎮定的笑容,以及他在深夜穿林拂葉如風一般破曉而來,凝視她的目光,是如此深邃永恆,宛如黎明前的靜默與黑暗。

  原來不知不覺間,時光就如同指縫間的細沙,無聲無息地流逝而去。

  他的一生也許不夠輝煌,不夠壯闊,歷史上也許永遠不會出現他的名字,即便他曾數次阻止墮落力量的入侵,直到最後一刻也將黑暗緊握在手中——而終究,作為中洲最後一位精靈王,他也將在這一片安靜而廣闊的故土睡去。

  可他並沒有感到遺憾,相反,他無比平靜而滿足。

  在離去之前,他只有最後一個問題需要得到解答。

  瑟蘭迪爾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他的聲音低沉而平緩,仿佛是在求得一個誓言。

  「塞拉·荒谷,」他說,「你的愛情,是否仍然屬於我?」

  邪靈長久地凝視他深邃的雙眼,微微一笑。

  「你想聽假話,還是真話?」

  精靈王握緊她的手指,平靜回答,「我選擇都聽。」

  塞拉不禁莞爾一笑,她俯首,親吻精靈的額心,就像是一直以來所做的那樣。

  「假話是……是的,吾王,它仍然屬於你。」

  瑟蘭迪爾專注地凝視她,靜默不語。

  塞拉緩緩睜開眼,微笑。

  「而真話是……」

  「——瑟蘭迪爾,我從不騙人。」

  她望著他,彎起眼,「那麼你呢,吾王?——你的一切,是否只屬於我?」

  精靈王微微一笑。

  「從始至終,一直如此。」

  So  much  love,such  a  long  time.

  Is  you.

  Always  you.

  足夠了……這所有的一切,已然足夠了。

  她就是他的星光,即便總伴隨著黑夜,卻能永恆閃亮。

  「記住我,塞拉。」精靈王高傲地宣布,「記得這一切。」

  而從今以後,我再也無法困住你。你將從死亡中得到釋放。

  塞拉握緊他的手掌,笑意溫和寧靜。

  「遵命,吾王。」

  他閉上那雙盛滿了星辰的雙眼,平靜而含著微笑。

  在呼吸停止的剎那,窸窸窣窣無數藤蔓纏繞,緩緩包裹住了整間樹屋,將它永遠地封存於此,不曾頹敗,不曾蒙塵,不曾腐朽。

  塞拉站在巨木之下,望著遠方的山脈,那裡迷霧繚繞不休。

  忽然,她就像是聽見了什麼,微微一頓,然後緩緩轉過了頭。

  在藤蔓纏繞無數的猩紅花瓣之間,有一朵潔白無瑕的花朵緩緩盛開,輕風掠過,飄來一陣幽然芬芳。

  宛如荒谷之春。

  塞拉久久凝視著那朵白花,然後微微一笑,側過頭,注視著森林更遠的地方。

  遠處,有新的黯影正在遙遙升起。

  作者有話要說:

  PS:瑟蘭迪爾,精靈語中,寓意「活力之春」。

  這應該也不算番外,算正文的補充了。

  不知你們滿足了嗎。我已滿足。


第45章 悖論 4

  「你醒了?——啊正好,我給你帶了午餐。」

  查爾斯·澤維爾推開門就看見半靠在枕頭上正望著窗外的英國姑娘, 他立刻揚起明亮溫和的笑容, 將午餐放到旁邊的桌子上,低頭看了看, 「唔……我們有麥片粥, 玉米片, 一些鹹肉, 三明治和牛奶……當然考慮到你的健康問題, 我建議你先喝點粥。」

  塞拉目光瞥過那頓對英國人而言堪稱豐盛的午餐, 移到隨查爾斯走進房間的女人身上,一頓。

  這個人……居然和她長得一模一樣。

  查爾斯察覺到她表情微妙, 回頭一看,頓時無奈地扶住額頭,「……瑞雯!」

  變幻成塞拉模樣的人聳了聳肩,緊接著她的身上就發生了神奇的變化——原本蒼白的膚色一寸一寸變深,包括頭發, 手臂,身高,體型……最後變成了一個俏皮可愛身材曼妙的金發姑娘。

  「嗨。」她朝塞拉打了個招呼,眼裡有些許審視和……同情?

  「她是瑞雯, 從小和我一起長大, 我們就像是家人。」查爾斯介紹道,「噢是的……你想得沒錯,她也是我們的一員, 能力你大概也猜到了。」

  塞拉注視著瑞雯,對方也毫不畏懼地回視她的目光,半晌後,塞拉微微一笑,她的聲音很輕,仿佛一觸即碎。

  「這是你的模樣嗎?」她問。

  查爾斯一愣,他有些不太自然地摸了摸鼻子,然後看向瑞雯。

  金發姑娘很淡的微笑慢慢消失下去,她盯著塞拉許久,終於嗤笑一聲,挑眉,「當然不是……你想看看我的樣子嗎——真正的模樣。」

  「為什麼不呢?」塞拉朝她彎了彎眼角,瑞雯淺淺吸了口氣,身上的皮膚再次發生了變化:原本健康的小麥色緩緩變成了藍色,是那種厚重的近乎漆料的深藍,表面還有凸起的小顆粒,仿佛紋路一樣嵌滿了她露在外面的表皮,她漂亮的金發也褪成了鐵鏽般的紅,還有她的眼睛……是惡魔般的蜜黃色,色澤濃郁且剔透,裡面鑲嵌著淺淺的瞳斑。

  瑞雯看她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不由得眯起眼,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變化,「……怎麼,很吃驚嗎?是不是和你想像中一點也不一樣?」

  「的確很吃驚。」塞拉微微一笑,凝視她和常人相比奇異到甚至略帶怪異的外表,輕聲開口,「如此美麗,如此獨特……而我知道你為什麼要隱藏起來。」

  瑞雯微微一驚,她實在沒想到對方是這種反應,不由得露出很奇怪的表情,「你……你覺得這很漂亮?」

  「比我所見過的任何人都美。」塞拉回答。而且極為有用。

  瑞雯沉默了半晌,「……你大概是唯一一個這麼說的人。」

  「嘿,瑞雯,你忘記我了嗎?」查爾斯揚眉,「為變種人而自豪——我早就這樣告訴過你了,不是嗎?」

  瑞雯嗤笑,「那是因為你沒有像我、像我一樣長滿了藍色皮膚和黃眼睛……如果你和我一樣,再來告訴我這句話,我想那時我一定很願意聽。」

  查爾斯無奈地嘆了口氣。

  「想看看你其他模樣嗎?」塞拉忽然出聲。

  瑞雯一愣,「你是指……」

  塞拉緩緩伸出手,她的指腹蒼白沒有血色,還帶著細小的疤痕,對她攤開了手掌,溫柔的微笑在唇角綻放,「來試試,瑞雯。」

  藍色皮膚的變種人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對她伸出了手,凸起不平的指腹觸到了她柔軟的掌心。

  那一瞬間,空氣裡忽然泛起一陣奇怪的波動,緊接著那藍色的皮膚就像是褪了色般緩緩消失不見,白皙的光潔的肌膚一寸寸覆滿她的身體,然後是如陽光般金黃的長發,有些嬰兒肥可愛飽滿的臉頰,晶瑩剔透的似藍似綠帶點灰調的漂亮眼珠……

  「噢上帝!」查爾斯看到那瞬間赤果的女人立刻側過頭去,耳尖微紅,不滿地出聲,「——你們應該提前告訴我一聲,天哪……」

  瑞雯愣愣地看著自己的身體,那除去變種人基因的真正的屬於人類的身軀,她看上去比實際年齡更顯小,而且身材豐滿迷人,發絲就像是沾染了陽光,原來她也可以如此漂亮。

  「這是你希望的人類的模樣嗎,瑞雯?」塞拉問。

  金發姑娘凝視著自己白皙光潔的手掌,然後緩緩抬起頭,看著她,目光復雜極了。

  「很漂亮,」塞拉凝視著她的臉,聲音淡淡的,「很正常……但也很平庸,毫無特點。」

  查爾斯一愣,他倏然看向塞拉,嘴唇動了動,最終只是溢出了無聲的嘆息。

  塞拉收回了手,這一瞬間瑞雯又變回了藍色皮膚的模樣,快到剛才的變化仿佛只是一個錯覺。她甚至都來不及感受那種真實的觸感,沒看清她瞳孔裡倒映的屬於自己的那張臉。

  塞拉打量她,然後微微一笑,「現在看上去好多了。」

  瑞雯握緊手指,又變回了剛才進來時候的模樣,她咬緊嘴唇看了她一眼,最終什麼也沒說,打開門快步走了出去,腳步聲逐漸消失在客廳裡。

  塞拉笑了笑,然後轉頭看向查爾斯,對方也正凝視著她,那雙眼睛是水天一色、幾近透明的土耳其藍,明亮又純淨。一看就是善良的人啊。

  當然,如果他不善良,她又怎麼會坐在這裡呢。

  「知道嗎,教授,你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塞拉忽然出聲打破了沉寂,她看上去並沒有其他目的,仿佛只是在單純地稱贊美好的事物,「它就像是世界上直徑最小的海,卻足夠淹沒虛無。」

  查爾斯愣了片刻,他不太自然地握住拳頭低咳一聲,眨了眨那雙蔚藍的眼睛,似乎有些高興也有些羞澀,明智地選擇了轉移這個曖昧向的話題,「嗯……你的午餐,米爾特小姐。」

  塞拉看了一眼旁邊還冒著熱氣的碗,「麥片粥,謝謝。」

  查爾斯又眨了眨眼睛,她說的話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

  塞拉立刻就從他微妙的表情裡猜出了他內心所想,只是淡淡地給他下了死刑,「鎮定劑的效果還沒有過去,教授,我想我沒有足夠的力氣來吃下這頓午餐——或許您可以再等一會兒,也許明天我就能夠正常進食了。」

  好吧……查爾斯妥協地嘆氣,他當然不會選擇讓一位受傷後虛弱無比的女士餓著肚子過夜,在禮儀和善良兩方之間掙扎片刻後,查爾斯沒花很長多久就放棄了前者。他端起粥,小心翼翼地舀起分量合適的一勺,細致地吹涼了一些,才動作僵硬地送到了她嘴邊。

  看得出來他很少做這種活計,握著的勺子還有些輕輕顫抖。

  塞拉沒有露出任何嘲笑和揶揄的意思,她只是表情平淡地張開嘴,讓年輕的教授將微甜的粥慢慢喂到了口中,略略嚼了嚼,然後評價道,「你很有大廚的天賦,教授。」

  查爾斯,「……這是瑞雯在超市買的,我只負責加了一點熱水進去。」

  塞拉閉口不言,安靜用餐。

  好在她雖然受了傷行動不便,但相對而言算得上一個讓人十分省心的病患,她一句也沒有抱怨查爾斯有時候會因為失誤而將一些粥擦到了她的唇邊,甚至喂到後面粥都有些涼了她仍然溫順地吃完了全部,還乖乖喝下了他遞過來的牛奶。

  這副給什麼吃什麼的模樣讓查爾斯莫名有了一種成就感,好像他正在喂的是一個漂亮而乖順的蘿莉,那種天真又沉靜的矛盾氣質在這一刻發揮到了極致,他甚至產生了一種「好像偶爾喂她吃頓飯也很不錯」的舒心感覺。

  直到她吃完了一整碗,發現再也無法刮出更多的麥片了,查爾斯不由得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收起餐具,就要離開這裡,讓她得到更好的休息。

  打開門即將邁步出去的剎那,他忽然頓住,然後回過頭來,抿了抿嘴唇,用那雙明亮而又誠懇的寶石藍眼睛注視著她,輕聲說了一句。

  「我很抱歉……米爾特小姐。」

  塞拉緩緩睜開眼,黑中泛藍的眼眸仿佛蘊著水光,又深又靜,脆弱得宛如玻璃。

  查爾斯原本不想說這句話,可被那雙奇異的眼眸靜靜注視著,他卻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心緒,像是有些迷惑,又有些理解地詢問道,「……為什麼是我,米爾特小姐……why?」

  塞拉揚起一個很清淡的微笑。

  「因為你的能力很強大,教授……而強大的人,有能力善良。」

  「除了你,誰又敢收留像我這樣的人呢?」

  查爾斯看上去更不解了,「可你並不了解我是怎樣的人……」

  「在此之前,是的,我不了解你,我甚至不能確保你是否願意接受自己是變種人的事實……」她凝視他的面容,聲音低而柔緩,「但是在我看到你的眼睛的時候……是的,我確信無疑。」

  「——它告訴了我所有我需要知道的真相。」

  純粹,明亮,溫柔,自信。為變種人而自豪。

  查爾斯·澤維爾定定地望著她,許久,他終於收回目光,臉上露出很淺卻很溫和的笑意。

  「好好休息吧,米爾特小姐……多久都行。」

  「晚安。」他說。

  「晚安,教授。」塞拉微笑。

  他走了出去,很紳士地帶上了門。

  房間裡重歸靜寂。

  塞拉無聲揚起唇角,然後安靜地閉上了眼。

  作者有話要說:

  PS:「——它就像是世界上直徑最小的海,卻足夠淹沒虛無。」

  塞拉·米爾特,sera ·melt。melt有「融化」,「逐漸消失」,「變成虛無」的意思。赤果果的調戲【攤手

  話說好像很多寶寶都沒看過電影或者書,以後需要我在作者有話說簡單介紹一下出場人物咩?畢竟電影和漫畫/書很多地方不盡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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