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版】
多年以後，森鷗外坐在港口黑手黨首領辦公室的大落地窗前，准會想起桐生紗夜拎著一袋大蔥把打砸了他診所的幫派混混單手扔出窗外的那個夜晚。
但其實，那天晚上紗夜確實只是想買幾根蔥。
「因為俗話說：『吃肉不吃蒜，滋味少一半；吃面不加蔥，放肉也沒用』。」紗夜對她在買蔥路上剛好遇到的福澤諭吉是這麼解釋的，「我准備煮一鍋——也就是一斤面條，根據計算，200克面條需要放二分之一根蔥，那麼1000克面條就需要往裡面放兩根半的蔥。所以我去買了五根蔥，明天還能再煮一鍋面。」
福澤諭吉無力地問：「所以你就在半夜一點半的時候一個人出來買蔥？」
紗夜理所應當地點頭：「因為我要煮面啊！」
福澤諭吉：「你就不能不放蔥嗎？」
紗夜一腳踹開本來就已經被砸碎了玻璃的診所大門，然後快准狠地把買菜籃子往那個守門的混混臉上一砸：「——必須放！因為菜譜說了一碗面必須切半根蔥！」
福澤諭吉拔刀的時候痛苦地想：以後必須要給紗夜廚房裡的那本《每個媽媽都該擁有的100樣家庭菜譜》好好加一下腳注！尤其要注明晚上十點之後就不要出門買食材了！
衝進這間診所其實也實屬偶然，紗夜只是心血來潮地跑去24小時都營業的中華超市買了五根小蔥，為了照顧老板娘生意她還順手把剩下的一根山東大蔥也買了。在回家路上遇到了據說是出來工作的福澤諭吉。「銀狼」劍士先生不放心紗夜一個人回家，於是他順路送了紗夜五條街——一順路就順路到這家傳出打砸聲的診所門口了。
「不是搶劫就是醫鬧！」紗夜衝進去的時候都雙眼放光，「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有人做這種違法亂紀的事情，看來不制裁是不行了！」
福澤諭吉只能跟在她後面虛弱地糾正：「現在是半夜兩點，不算光天化日……」
「但是電視劇裡面的英雄行俠仗義的時候都會說這樣的開場白啊。」紗夜順手拎起診所裡的一根輸液架，大力地把一個企圖揮舞小刀的混混甩倒，「《鎧甲勇士》裡面的黑犀俠就——」
福澤諭吉：《鎧甲勇士》是什麼，你怎麼什麼特攝劇都看？
《鎧甲勇士》：怎麼，我們不配嗎？！
還沒等紗夜詳細論證黑犀俠的台詞，從小診所的另一個房間裡就又跑出了幾個小混混。看起來今天這並不是一起臨時起意的搶劫，因為其中一個咬牙切齒地從後腰掏出了槍：「這個滑不留手的老狐狸竟然還搬了救兵來……喂，阿龍，你留在裡面把那家伙看住了！我先解決他叫來的這兩個人！」
「他們有人質。」紗夜敏銳地反應了過來。她把小菜籃挎到了肩上，抖了抖還算趁手的輸液金屬架，頭也不回地衝向診室：「外面這些人就交給你了，福澤先生！」
福澤諭吉的太刀已經出鞘。他輕輕嘆了一口氣，飛身用刀背砍向混混脖頸的時候，稍有些苦悶地想：都過去兩年了，紗夜怎麼還在用姓氏叫他？
紗夜不知道福澤諭吉心裡在想什麼，這位拎著大蔥的英雄衝進診室之後，幾乎是立刻和一個緊張的黃毛混混打了一個照面。
「是、是個女的！」混混這話都破音了，不知道是開心還是慌亂，「可惡，是在小瞧我嗎，看我不把你——」
紗夜握住輸液金屬架，身子微微弓起，就像是一頭蓄勢待發的胡狼。她緊盯著黃毛混混的動作，在他試圖上前揮拳應戰、腳步稍踉蹌的那一刻，紗夜敏銳地抓住了這個破綻。
一瞬間，動如雷霆閃電。
「當啷——」
輸液金屬架落地的聲音讓森鷗外稍稍從半夢半醒的狀態中回神。
他坐在散落了一地玻璃碎渣的冰涼瓷磚地上，愛麗絲小小的身子緊緊貼在身旁。因為篤信會有人來救援，所以森鷗外也沒讓愛麗絲動手，只是氣定神閑地假裝被制服，還稍稍閉目養神了一小會兒。畢竟對於一個醫生來說，從開始在醫學院進修開始，他們就被剝奪了兩樣東西：頭發和睡眠。
哦等等，頭發這個還能再商榷！
只是，怎麼這動靜聽起來有點不太對呢……
森鷗外的眼皮慢慢掀開一條縫。
診所沒有開燈，只是今夜月色很好，如水的月光從已經被砸碎的窗戶破口傾斜入室，照在女孩同樣銀亮的長發上，仿佛月神阿爾忒彌斯乘著光來到了這間逼仄狹窄的小小診室，只為了拯救他森鷗外一人而來。
但是，只是，是不是哪裡弄錯了……
——夏目老師，你也沒說那位「銀狼」福澤諭吉是個女孩兒啊？！
搞、搞什麼？！
森鷗外沒忍住瞪大了眼睛，他看著那位銀發少女輕松地單手從地上把爛泥一樣的黃毛混混拎了起來，然後就像是丟不可燃垃圾把他直接扔出窗外。扔掉之後她還沒忘了扶自己另一條胳膊肩頭挎著的小菜籃，尤其還整理了一下裡面那根挺立粗壯的青翠山東大蔥。
森鷗外的眼睛也黏在那根突兀但又十分有精神的大蔥上久久不能回神。
實話實說，中華超市的老板娘還真沒坑紗夜，這根從好客山東漂洋過海來到東洋的大蔥依舊保持著令山東人驕傲的精神面貌！
它碧綠！
它頎長！
它粗壯！
它裹上煎餅蘸上醬，就是蔥中帝皇！
難不成暗殺劍士「銀狼」其實不是「劍」士，而是「蔥」士？這位少女殺手一臉冷冽地潛入目標的屋裡，然後迅速從菜籃地拔出大蔥——「喝！受死吧！！！」
目標捂著醬香味兒和蒜香味兒噴血的脖子倒下，抽搐幾下再不動彈。我們冷酷的少女殺手吹了吹大蔥上沾染到的血跡，沉聲道：「哼，可不能讓你的髒血玷污了我的蔥！」
紗夜走向那位癱坐在地上、身旁還依偎著一個瑟瑟發抖的金發小姑娘的疲憊醫生時，心裡稍稍有些同情。可能是深夜的襲擊把他嚇壞了，當紗夜在他面前蹲下時，這位黑發醫生的神情還有些呆滯，而且微妙地凝視著她菜籃子裡的大蔥看了許久。
「別怕，歹徒已經被我制服了。」紗夜安慰道，「你們受傷了嗎？小朋友，你和你的爸爸還好嗎？」
黑發醫生這才回過神，他艱難地從大蔥上頭移開視線，抬起那雙葡萄酒紅的眼睛，對上了紗夜關切的雙眼。
「我……」森鷗外的喉結上下滾了一圈，「我還好，沒什麼事，謝謝你來救我——我們。」
說完，他立刻心機地把稍長的劉海撩到耳後，露出額角一塊已經干涸了的血跡，愛麗絲也特別應景地抽泣了兩聲。
見到傷口之後，紗夜的神情嚴肅起來：「你受傷了，我要給你包扎一下。」
「……」
不知道為什麼，森鷗外竟然笑了一下。他搖搖頭：「不用，只是小傷。我倒是沒想到今天竟然能在這兒見到你，紗夜。」
紗夜起身的動作頓了頓，她困惑地問：「我們之前見過嗎？」
還沒等森鷗外回答，她恍然：「哦，您應該是我之前在醫藥公司財務科工作的時候接待過的小企業主吧？抱歉，我現在已經不在醫藥公司工作了，上個月上面把我抽調去了總部，以後您就要換別的會計進行合作啦。」
森鷗外心裡微微有些失望，不過他面上仍然維持著應有的虛弱中帶著三分堅強的微笑：「不管怎麼說，雖然是夏目老師拜托你來做我的保鏢，但是你確實及時趕到救了我，不然我還不知道自己會……咳咳，咳咳咳咳——」
愛麗絲非常配合地小聲啜泣，邊哭邊抱著森鷗外的胳膊說：「怎麼辦，診所被砸了，我們沒有家了，以後我們要怎麼辦啊……」
紗夜的心都被愛麗絲哭得揪了起來。她沒什麼辦法地在兜裡掏了掏，發現自己平時帶著的糖早在昨天就被亂步搜刮了個干淨，菜籃子裡也沒有什麼能安慰到小女孩的東西。最後她實在沒有辦法，只能把大蔥拿出來塞進了愛麗絲的小手裡：「不哭不哭，來，姐姐給你一個……給你一個大蔥！」
愛麗絲：？？？
森鷗外也是一時愕然：暗殺劍士竟然能直接把自己的防身武器送給別人嗎？
「大蔥是好東西！」紗夜一本正經地握住愛麗絲肉乎乎的手腕，帶著她小幅度地揮舞起大蔥，「大蔥還有一首歌呢！是怎麼唱的來著？我記得是……阿拉擦擦，拉裡拉裡，拉吧鈴鐺叮當叮當多，吧裡吧裡叭叭叭叭叭裡！」
夏目老師，你也沒說過那個福澤諭吉這麼可愛啊！
這簡直要可愛到死掉了！！！
如果「三刻構像」的合作對像是這樣的福澤小姐，那他願意，非常願意！
愛麗絲不哭了，實際上她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才好。紗夜看她捧著蔥一臉呆呆的樣子，沒忍住說：「如果你們二位今夜沒有地方留宿的話……其實可以到我家湊合一晚上的，我家還有幾間空房。」
「會不會太麻煩福澤小姐了？」森鷗外假情假意地稍微推托了一下，但是愛麗絲會意，清脆地答：「謝謝姐姐！那今晚就麻煩姐姐啦！」
紗夜卻有點困惑了：「那個……福澤小姐是什麼意思？我不姓福澤呀？」
「哦，你是說『福澤諭吉』是你的假名嗎？」森鷗外理解地一笑，「我懂的，畢竟作為殺手確實需要一層掩飾的身份。」
紗夜連忙擺手：「可……您是不是認錯了？我不是福澤諭吉呀！」
森鷗外：……誒？
「福澤諭吉，是我。」
低沉的男聲在紗夜身後響起，森鷗外慢慢抬起頭，對上了銀發劍士恐怖到像是野獸一樣的眼神。
「啊。」森鷗外平板地說，「我果然知道夏目老師不會那麼好心。」
某處一只三花貓打了個噴嚏：咪！
「這位才是福澤先生。」紗夜站起身，不太好意思地自我介紹，「我是桐生紗夜，只是出門買菜的時候和福澤先生同行了一段路，所以才……啊，對了，剛才是福澤先生解決了外面的幾個歹徒，其實算是福澤先生救了您哦！」
森鷗外干巴巴道：「哇，那還真是謝謝你了呢，福澤閣下。」
福澤諭吉：……你這是什麼陰陽怪氣的態度？！
「那今晚就麻煩紗夜收留我們一晚了。」森鷗外慢騰騰地扶著辦公桌站起身，還假模假式地踉蹌了一步，「明天……明天我再回來收拾診所的殘局吧。」
福澤諭吉敏感地動了動耳朵，他低聲問欣然應允的銀發姑娘：「你今晚要帶他——他們兩個回去？」
紗夜理所應當地點頭：「是的，畢竟英雄是不會在看到需要幫助的人卻不伸出援手的嘛。」
福澤諭吉又被她這種奇怪的邏輯噎住，只能沉默地恨恨瞪了一眼腳下的瓷磚，並且發自內心地覺得就連這間診所的瓷磚都和診所的主人一樣看起來就討人厭。
「對了，我忘了問……醫生，您叫什麼名字？」
紗夜走到診室門口時才恍然回身，歪頭看向黑發的地下診所主人。
森鷗外牽著愛麗絲的手，而愛麗絲握著大蔥，看起來像是父女的二人齊齊對她露出了幾乎是如出一轍的笑容。
「森鷗外。」他輕聲說，「你可以直接叫我鷗外。」
福澤諭吉突然覺得自己如果不是那麼恪守武士道的話，此刻就應該趁紗夜回頭，伸腳絆這個臭不要臉的黑醫一跤！
可惡，都認識兩年了，紗夜也都還沒叫過他「諭吉」！
但是在這一點上紗夜還是比較一視同仁，她彎起雙眼，笑意盈盈地叫了一聲：「對醫護工作者還是要尊重一些的，那以後就請多多關照啦，森醫生！」
說完，月女神就翩然離開了這間診室，也還沒忘了她的小菜籃子，還有裡面的五根小蔥。
今晚的那鍋面，就分一半給森醫生父女吧！
第2章 【新版】
森鷗外帶著愛麗絲帶著滿心疲倦入睡的時候，腦子裡還在循環播放紗夜一口氣直接吞下半鍋面的豪壯場景。
「不……別吃了……」他囈語，「紗夜……那個不能……不能吃……那是大蔥……」
愛麗絲睜著圓溜溜的一雙藍眼睛躺在他旁邊毫無睡意，她戳戳自己正主的臉，嫌棄地嘀咕：「紗夜醬沒有吃大蔥，昨晚反而是林太郎嘗了一小口哦！」
森鷗外：紗夜醬……醬……醬蘸大蔥……
算了，放棄吧，這個人已經是大蔥的形狀了。
愛麗絲從森鷗外懷裡用力把被子扯過來一小截，肉嘟嘟的小臉在印著假面騎士的被面上蹭了蹭。和森鷗外共享記憶的異能小姑娘望向已經從縫隙中透過清晨陽光的窗簾，好奇地想：那個曾經和林太郎有過交集、現在卻完全忘了林太郎的「紗夜」，為什麼能在十年後又吸引到林太郎的注意呢？
他們借宿的房門外傳來刻意放輕的腳步聲，愛麗絲聽見有人小心地敲了敲門，念叨著「我進來了——」輕輕轉動門把手，然後探進來一個銀發的腦袋瓜。
森鷗外立刻醒了，他背對著房門睜開了眼，但他意識到是紗夜來叫他們起床之後，又慢慢閉上了眼睛，愛麗絲也特別配合地往他懷裡窩了窩，裝作一對因為昨夜過於勞累而睡得又沉又死的父女。
「森醫生……愛麗絲？」紗夜謹慎地和床鋪保持了一定距離，小聲叫道，「已經七點半啦，我要去做早餐了哦？」
愛麗絲演技爆棚地哼哼了兩聲，然後做作地打起了小呼嚕。
紗夜見狀，輕輕地倒退著又走出了房間，無聲地關上了門。
那就不要去打擾他們了吧。
森鷗外：計畫通！
一切和每一個尋常的橫濱清晨其實也沒有什麼分別，即使家裡收容了一對無家可歸的可憐父女（福澤諭吉：他們不是！），紗夜也並沒有感覺到特殊的改變。她頂著睡亂的頭發拖著腳步去洗漱，大腦處理器在重啟後「叮叮」地跳出一條條今日待辦事項。
【誇一誇紅葉姐新做好的美甲】
【處理「黑蜥蜴」廣津柳浪提交的禮品單報銷申請】
【審核下屬企業的月報表】
【讓蘭堂修改發.票信息】
……
紗夜嘆了一口氣，在鏡子前梳理自己稍有些蓬亂的銀色長發。她的發梢和旁人稍有不同，在柔順發亮的銀發末端是一截稍顯暗淡的金色發尾，這是她小時候將頭發染金留下的最後一點余燼。福澤諭吉問過她要不要去把這截金發剪掉，紗夜拒絕了，於是這截突兀的金色發梢就保留了下來，成了「桐生紗夜」的某項特殊標志。
給自己編起了兩根鬢角繞到腦後的小辮，抹上一點點讓頭發顯得光澤順滑的發油，最後照尾崎紅葉囑咐的，她又小心地給自己塗了一層唇彩。抿了抿嘴唇，紗夜望著鏡子裡的自己，總覺得和一個月前比起來好像胖了一些。
果然，還是新單位的工作太少了吧，閑下來自然會慢慢有些膨脹的。
沒錯，由於在原來的單位工作成績過於突出，連續榮獲「公司最佳新人獎」、「財務科業務標兵」的桐生小姐被單位舉薦，光榮地被母公司借調去了！
也就是借調書被敲鑼打鼓地送到紗夜面前時，她才反應過來——
原來那個半年前收購了本單位、做賬總是一塌糊塗但是給錢很痛快的母公司——就是把橫濱攪了個一團糟的港口黑手黨啊！！！
正義的英雄怎麼可以去港口黑手黨！！！
但是沒有辦法，不得不去，畢竟紗夜還要養家糊口，英雄也是要吃夠白飯才能出去救人的嘛！更別提她偶爾還要在家招待偶（蓄）然（意）路（蹭）過（飯）的福澤諭吉，每個月還要買一條假面騎士的周邊腰帶或者一只可動人偶，每年還要攢錢去看假面騎士的見面會……
可惡，港口黑手黨的工資，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紗夜把雙人份的早飯和字條留在桌上，轉身離家去上班時，內心和所有打工人一樣充滿悲壯。走到路口時她還收到了一條福澤諭吉發來的短信，雖然對於一名看起來和現代日本格格不入的和風劍士來說使用智能手機有點強人所難，但是福澤諭吉對於給紗夜發短信可從不含糊，這次他就叮囑紗夜：絕對不要讓森鷗外找借口在她家繼續停留！
咦，為什麼？
她走在河邊青草掩映的小道上，低頭敲擊手機鍵盤：[剛才我上班前森醫生父女還沒醒，我就沒有叫醒他們，留下早飯去上班了。森醫生看起來是個好人，而且他跟我說他和福澤先生是同一個老師的學生，我覺得他可以信任。]
福澤諭吉瞪著手機屏幕看了許久，久到叼著薯片的亂步都好奇地湊了過來。
過了一會兒，福澤諭吉發來新的回信：[今晚我和亂步可以叨擾片刻，和你一起吃個晚飯嗎？]
紗夜欣然應允：[好呀！我家冰箱裡還有給亂步留的波子汽水呢。]
亂步歡呼一聲，心滿意足地叼著薯片又鑽回被爐。而福澤諭吉面無表情地收起手機，心想：如果吃晚飯的時候森鷗外他還沒走，他就把這個黑醫直接塞回診所去！
紗夜倒是沒想太多，畢竟以前福澤諭吉也總來吃飯，在他認識了江戶川亂步之後，這個貓咪一樣、雖然已經14歲了但是還小孩子氣的男孩子就會跟著一起來。
一切都和往常一樣，看來今天也是風平浪靜的一天呢。
「一切都和往常一樣，看來今天也是無聊透頂的一天呢。」
……誒？
紗夜懵然抬頭，卻四處都找不到出聲的另一個人。
奇怪，剛才她明明聽見有人說話啊？
「這裡這裡，在這裡哦，白頭發的大姐姐。」從綠地小道旁的河水中，伴著嘩啦啦輕響的流水聲，一個少年的聲音懶洋洋地響起，「太巧了，你也許是最後一個能和我對話的人呢。」
一個看起來只有十歲出頭的黑發男孩正靜靜地飄浮在水面上，仰面朝天，像是一截安穩的木頭一樣雙手交疊在胸前，被流水從上游緩緩托舉著漂下。
「說起來，我其實有一個新發現，真沒想到我第一次投水就能參悟這個道理。」少年的臉色很蒼白，眼睛半眯縫著，雖然臉已經被打濕的頭發糊掉了半邊，但紗夜還是能看出他清麗的輪廓和消瘦的臉頰，「如果整個人放松不動，就像我現在這樣假裝自己已經死掉，其實反而會漂浮在水面上沉不下去哦。相反，越是掙扎著想要逃生的人卻沉得越快，這簡直是太諷刺了。」
紗夜：……哈？
少年慢慢伸出一只手，向紗夜擺了擺：「所以，在參悟了這個道理之後，我決定還是掙扎一下。畢竟我投水本意也不是這樣pukapuka漂浮入海嘛……相比於喝了一肚子又澀又苦的海水，我還是更喜歡河水一點。當然，如果小姐姐你願意下來陪我也行，這種有女孩子陪著死掉的方式叫……叫……」
紗夜喃喃地幫他補充：「殉情。」
「——沒錯，殉情！謝謝你啦小姐姐，我叫太宰治，你願意和我一起殉情嗎？」
少年支棱起一個濕噠噠的腦袋，在河水上方漂流向下著衝她眨巴漂亮的鳶色眼睛。
……殉情個頭啊！！！
紗夜扔掉小挎包就往河裡跳：「你別動！繼續放松漂浮，我馬上救你上來！」
「嗚哇！不要！」太宰治聽了立刻開始撲騰，「橫濱河裡波濤動，噠宰沉底無聲息——讓我咕嚕咕嚕地葬身於此吧！」
葬個頭啊！而且不要這樣隨隨便便化用奇怪的歌詞！
就算是最窮凶極惡的港口黑手黨武鬥派，在紗夜手裡其實也很難撐過幾個回合，更別提是這個恐怕還在上小學的孩子了。紗夜很輕易地就拎著後脖頸把太宰治拎上了岸，卷發濕噠噠黏在臉上的男孩可憐兮兮像個貓崽子，嚶嚶嗚嗚地抱怨：「明明離成功殉情只差一步的……」
「你這孩子……」紗夜也顧不上擰干自己的頭發，把自稱「噠宰」的男孩扛在肩上就大步准備向警局走，「你家在哪裡？你父母知道你在外面干這個嗎？是和家裡吵架了還是離家出走？身體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姐姐的問題太多了，你究竟想讓我回答哪個呀？」太宰治趴在紗夜的肩頭，軟乎乎地打了一個水嗝，「我沒有家，也沒有所謂的親人，就算去警察局也沒有用，明天你在上班路上也還是會看到我漂在水裡哦？而且說不定到時候我真的成功了，你撈上來的也只是一具屍體啦。」
紗夜不明白。
「你還這麼小，為什麼要投水？」
她把太宰治從肩上抱下來，雙手夾著他的腋下，像是托舉貓貓一樣把他舉在自己身前。紗夜認真地和男孩對視，紅色的雙瞳裡干干淨淨的滿是困惑。同樣身上往下滴水的太宰治和她視線相交了片刻，然後垂下了眼，語氣也不再像剛才那樣軟和可愛得令人心生好感，而是暮氣沉沉又帶著冰冷。
「小又怎麼樣？十年已經足夠我看清楚了，這所謂的『人生』，你們個個都想要謳歌的『人生』並不是什麼特別有趣的東西。痛苦，黑暗，還無聊，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都和我抱有一樣的觀點，那為什麼我不能在早早認清現實後選擇提前結束這段本來就沒有什麼意義的旅程呢？況且和我差不多年齡死掉的小孩也不少，夭折的嬰兒更是比比皆是，說不定它們反而更幸福一點。」
恐怕這才是這個孩子的真面目。
紗夜說不上什麼話來，對於「人生」這個東西她理解的其實並不比太宰治深刻多少，而且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資格談論「人生」。在片刻沉默後，她泄氣地放下了太宰治，然後蹲下讓自己和男孩視線平齊，微微蹙著眉頭把他黏在臉上的亂發撥回耳後，清理掉他頭發裡纏著的水藻和小樹枝。太宰治安靜地任由她動作，等著她的下一步。
「你現在還想投水嗎？」紗夜問。
太宰治幅度很輕地搖搖頭：「現在不想。我餓了，餓的時候不能投水，會難受。」
這孩子還挺會照顧自己。紗夜無奈地把他臉上一道泥印擦掉，然後牽起男孩同樣潮濕冰冷的手，站起身，邁步走上了回頭路。
「想吃點什麼？」
「蟹肉蓋飯。」
「可是我家好像沒有蟹肉了……面條行不行？有足量的小蔥哦。」
「蟹肉蓋飯！」
「……今晚再吃行不行？我一會兒再給你炸一條青花魚好不好？」
「好吧。但是晚上我要吃蟹肉蓋飯。」
「好，好，下班之後我就去給你買蟹肉——不要濕著手去摸電線！！！」
-------------------------------------
在愛麗絲蘸著沙茶醬，小心地咬了一口昨晚剩下的半截大蔥時，濕噠噠的紗夜領著濕噠噠的太宰治回來了。
森鷗外甚至沒能把抹了兩遍蜂蜜的半只烤松餅咽下去。
「我回來了——哦，森醫生，愛麗絲，你們醒啦！」紗夜踢掉因為進水而走起路來「咕嘰咕嘰」響的小皮鞋，從鞋櫃裡拿了一條毛巾出來給太宰治擦腳，「早飯吃好了嗎？感覺身體怎麼樣？」
「挺好的……松餅很好吃。」森鷗外看向左顧右盼地開始觀察室內的太宰治，「這個孩子是……？」
「這是太宰治，今天開始他可能也要住在這裡啦。」紗夜滴著水赤腳進屋，「抱歉啊，我先帶太宰去洗個澡，把身體擦干——怎麼了，太宰？」
太宰治直勾勾地看著森鷗外，森鷗外也毫不避諱地同他對視。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是他們卻直覺般地在心裡感受到了某種東西。
可能是同類。
「沒什麼。」太宰治收回視線，亦步亦趨地跟在紗夜身後走向浴室，「紗夜要和我一起洗嗎？」
「怎麼可能啊！你這孩子不要總想這種奇怪的事情——哦，對了，我有可以在魚缸裡漂浮的假面騎士造型的橡膠鴨鴨，你要嗎？」
太宰治迅速回絕：「不要。」
紗夜稍有些失望地折回餐廳，癟著嘴給上司打請假電話。
「對不起，紅葉姐，我在上班路上出了點事，上午可能要晚一點才能來上班……」
電話另一頭，尾崎紅葉開著免提慢騰騰地給指甲抹頂油：「沒事，反正咱們每天也沒什麼活要干。不過，小紗夜你遇到什麼事情了？是麻煩事嗎？」
「不算麻煩吧，就是看到一個要被淹死的小男孩，我順手把他救了起來。」紗夜撓撓臉。
尾崎紅葉立刻來了精神：「男孩！小紗夜你可千萬記住，男性這種東西無論什麼年齡都是很狡猾的！上到老頭下到小孩，越是看起來溫和無害的家伙心裡越是存著要算計你、背叛你、利用你的壞水兒——」
森鷗外裝作什麼都沒聽到地又往嘴裡塞了一片烤松餅。
今天天氣真不錯呢，你說是吧，愛麗絲。
愛麗絲：呸。
第3章 【新版】
森鷗外意外地對太宰治挺有興趣。紗夜給貓咪一樣舒服得眯起眼睛的男孩吹頭發的時候，他就和愛麗絲在浴室門口冒出兩顆腦袋無所事事地看。吹完頭發、換上對他來說有些寬大的紗夜的衛衣之後，太宰治開始吃早飯，森鷗外和愛麗絲就遷徙回餐桌旁，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男孩聊天。
「你幾歲了？」
「可也讀過書？」
「現吃什麼藥？」
噠宰：合著我叫太宰黛玉是嗎？
紗夜在廚房接了一個電話，回到客廳之後稍帶歉意地對森鷗外和太宰治說：「我單位有點事，一會兒要出去一趟。森醫生你要是覺得不舒服就再在我家休息一會兒吧，太宰你也是，我晚上一定會給你買新鮮的海蟹回來！」
兩個人都沒什麼異議，甚至動作非常一致地衝她揮手：「再見，紗夜小姐。」「紗夜拜拜~」
多好的兩個人啊！紗夜一邊在心裡這麼感慨，另一邊換上了便於運動的平底鞋，心情頗為愉快地出門了。
大門剛一關上，森鷗外和太宰治臉上的笑容就都不約而同地慢慢消失了。兩個黑發男性彼此對視了一眼，眼神中帶上了更加露骨的懷疑和打量，只是相比之下森鷗外隱藏得更好些。
過了半晌，愛麗絲打破了這一屋的寂靜。
她說：
「沙茶醬，就蔥不好吃。」
太宰治：…………
所以說像你們這種會蘸著沙茶醬吃大蔥的才是可疑人士好嗎？不要在這兒用這種奇怪的眼神看他啊！
-------------------------------------
所謂的公差其實也並不困難，剛才財務科的科長尾崎紅葉打電話來，她告訴紗夜有個叫蘭堂的人昨天提交了一份填寫有問題的報銷單。出於原則，蘭堂必須把報銷單改過來才能成功拿到報銷款，可是這家伙正好因為任務失敗被送進醫院了，所以她只好跑去病房找人。
紗夜其實沒怎麼和蘭堂見過面，這位干部後補據說是慕名前來投奔港口mafia的海外人士，因為能力出眾而被首領委以重任，和財務科平時沒有交集。
這一回尾崎紅葉派她來，一方面是為了處理報銷的填報錯誤問題，另一方面也是有意讓紗夜接觸接觸上層人士，為她拓寬未來的路。
紗夜雖然不太擅長處理和分辨一些比較微妙的人類情緒，但還是能夠推理出職場相關的彎彎繞繞的，關於這一點，她非常感激尾崎紅葉。
為了完成工作，紗夜在探望蘭堂前還特意買了一束花。
是的，蘭堂住院了。他此次報銷的正是自己的醫療費。紗夜之前看到過單據上的收費條目，從鎮痛泵、麻醉劑這些藥品器械耗材到手術費用應有盡有。如果清單屬實，那麼蘭堂這次可不算是輕傷，他一定被打得很慘，很慘。
事實也好像如此。紗夜走進病房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個癱在床上、四肢都被吊起來的繃帶人，只有一撮黑發從頭頂的繃帶裡漏了出來。
「……你好。」紗夜謹慎地招呼，「請問，你是蘭堂先生嗎？」
繃帶人的聲音悶悶地傳出來：「是我，你是？」
「初次見面，我是財務科的桐生紗夜。」即使感覺蘭堂看不到，紗夜也還是規規矩矩地鞠了一躬，「受財務科尾崎科長的囑托，我來看看蘭堂先生，順便也解決一下您的醫藥費問題。」
蘭堂艱難地扭過頭，他的臉沒有被繃帶完全纏死，至少眼睛鼻子都露了出來，當然，還有他頭頂的一撮頭發。紗夜跟他對視的時候很小心，努力不讓自己看到他身上的其他地方，避免顯得自己不禮貌。
「謝謝你，我看到你還帶了花，真貼心。」蘭堂晃了晃他被吊在半空的胳膊，「麻煩你幫我按一下鈴，把護士叫過來吧。」
紗夜於是幫他按響了床頭的救護鈴，護士很快就進來了，動作麻利地幫蘭堂把吊在半空的四肢都放下來，搖高了病床的靠背，還給蘭堂背後加了一只枕頭。這一切做完之後，護士小姐大步流星地走了，留下勉強坐起來的蘭堂肢體僵硬地衝她抬手：「來這裡，桐生小姐，坐吧。」
不知道為什麼，紗夜總覺得這家伙傷重到可能今天都熬不過去。
蘭堂可能是通過自己眼睛的那條窄縫看出了紗夜的疑慮，他發出了短促的一聲笑，說：「別擔心，都是皮外傷，因為醫生說要好好休養以防未來留下病根，所以才把我包成這個樣子的。」
紗夜以前沒探過病，為了不讓場面尷尬，她在自己腦內的影視劇數據庫裡努力搜索了一番「探病的時候應該說什麼」類似的場景劇情，嘗試著找話題聊：「那，蘭堂先生最近有感覺身體好一些了嗎？」
「嗯，好多了，下周應該就能下地自如活動。也拜托你轉告尾崎小姐，我回去向首領述職時一定會為她求情，到時候她也就能離開財務科了。」蘭堂說完這段話之後用力喘了一口氣，但不知道牽涉到哪裡的傷口，他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紗夜想站起來再按一次救護鈴，但是蘭堂制止了：「不用，只是肋骨沒長好……太狠了，直接斷了4根肋骨，好在沒插進肺裡……」
斷了四根肋骨？！
這家伙究竟是是怎麼活下來的！？
「沒事，受擊的時候我用自己的異能保護了一下自己，萬幸沒傷得更重。」蘭堂說起來的時候竟然還有點莫名其妙的高興，「那個力量真的非常恐怖，非常恐怖，如果不是我反應速度快……嘿嘿，嘿。」
那現在紗夜就要找骨灰盒重填發.票了是嗎？
果然港口mafia的人都奇奇怪怪的！
紗夜感覺再聊也聊不下去什麼了，還是盡快解決公事比較快。她從小提包裡拿出了文件夾，翻到蘭堂提交的收據單那一頁，湊到他眼前展示給他看：「蘭堂先生，其實我這次來是為了您的收據。根據財務科的最新規定，需要報銷的發.票背面要寫上所用錢款的用途，以及同行人員信息。您其中一張發.票上沒有寫明，所以我們暫時不能為您報銷。」
蘭堂滾動眼球，一張一張隨著紗夜翻動紙張看過去：「我記得當時我拜托醫院的人幫我填好了醫藥費的報銷單。」
「醫藥費是沒問題了，但是這裡還有您的車費，財務損失費，嗯……您當時是前往擂缽街執行任務的時候遇襲，然後把帽子丟了是嗎？這裡有一張您購買帽子的發.票，但是根據規定，這屬於不明損耗，是不能報銷的。」
紗夜清清楚楚地看到蘭堂仰起臉，在繃帶的遮掩下翻了個白眼。
「真是的，自從尾崎去了財務科之後，報銷是越來越艱難……」蘭堂輕聲嘀咕，「算了，看我現在這個樣子，也沒法好好地填寫單據，車費和帽子就不報銷了。」
紗夜沒吱聲，但她心裡贊同尾崎紅葉的做法。畢竟在以前報銷流程還不嚴謹正規的時候，可有非常多的混賬家伙隨隨便便給自己的機車上劃一刀、然後就迅速買了一輛超級新的酷炫機車興衝衝跑來找她報銷——港口mafia哪有這麼充足的資金給他們浪費啊？！
「但是……」蘭堂嘆了口氣，「真可惜啊，那頂帽子陪著我從海外一直來到橫濱，是我青春的見證，就這麼丟了也太過可惜。本來是想買一頂一模一樣的代替它，可，如果不能報銷，那我豈不是連睹物思鄉的物件都沒了……」
不是，先生，合著沒有報銷的費用您就不打算思鄉了是嗎？
那您這故土情懷未免也太廉價了吧！
蘭堂說完這話後暗暗地用眼角去瞟紗夜，出乎意料的是，這段他自己都不太相信的鬼話，紗夜似乎被觸動到了。
「那頂帽子對蘭堂先生很重要吧。」紗夜重復，「有什麼是我可以為您做的嗎？」
咦，這姑娘果然和傳言中所說一樣容易搞定！
蘭堂心裡雀躍，表面上卻稍有猶豫：「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如果是我能做到的，那麼隨手幫您一個忙也是應該。」紗夜直視著蘭堂的眼睛，說得十分認真，「您是想要找回那頂帽子嗎？」
蘭堂立刻肯定：「沒錯，我應該是在任務遇襲的時候把它丟在擂缽街了。那是一頂黑色的禮帽，周圍有一圈裝飾性緞帶，你看到之後一定能認出來。」
叮
待辦事項更新——【前往擂缽街，幫助蘭堂尋回禮帽】
「我今天下午就去找找。」紗夜起身，向蘭堂最後鞠躬道別，「請蘭堂先生保重身體，祝盡早康復。」
蘭堂本來想抬胳膊，但是發現自己實在是沒力氣了，只能小幅度地點點頭：「慢走，不送。」
希望她能替自己趕緊找到想找的東西，無論是帽子……還是荒霸吐。
畢竟，當初他前往研究所將荒霸吐的人間體偷出來的時候，可是看到名為「紗夜」的這個姑娘也在實驗體的玻璃籠子裡呢。
桐生紗夜……
紗夜離開的時候，她腦中想的是另一件事。
在醫藥費清單上，她看到了一條「顱頂皮膚縫針」。據說腦部的手術都需要把頭發剃掉，看蘭堂的樣子，他要麼是被剃得斑禿了一塊，要麼就是被剃得只剩下那撮露出來的頭發了。
無論是哪種，顯然在拆掉繃帶之後都不會太美觀。
唉，為了不損害蘭堂先生的自尊心——
桐生紗夜，今天也要做幫助他人的正義英雄！
第4章 【新版】
擂缽街形成的歷史說起來有點像一樁無頭公案，政府公布的成因比較糊弄，簡單粗暴地直接歸因為煤氣泄漏爆炸事故。
但紗夜並不相信這個說法，畢竟那麼多動畫裡面出現奇怪的死因和怪相都用「煤氣泄漏」來遮掩（某不願透露姓名的Fate Stay Night點了個贊）——她傾向於這個坑是假面騎士在和怪人大決戰的時候砸出來的！
怪人BOSS：啊哈哈哈哈！假面騎士！你是打敗不了我的！我已經是最強形態的我了！
假面騎士：不！你的陰謀是不會得逞的！為了我的同伴，為了守護大家的笑容，為了守護夢想！我一定會戰鬥下去！
圍觀群眾：假面騎士，加油啊！
假面騎士：好好看著吧，這就是我最後的變身了！哼呃啊啊啊啊啊啊——
然後這裡應該插入片頭曲：「就像陽光穿過黑夜，黎明悄悄劃過天邊」……假面騎士，變成了光。那一天，我們都變成了光！
擂缽街路過的人：？
這個女孩子為什麼擺出奧特曼發射光線的姿勢站在路當間傻笑？
「喂，你在這兒干什麼呢？」
紗夜仍在思考，但她用於和外界溝通的系統可以獨立正常工作，於是她扭過頭，准確地看向發聲的那人，雙眼無神、機械地回答道：「我在想假面騎士。」
「假、假面——？！不要站在這裡想啊，你擋到路了！」這個推著一輛小手推車的男孩子不滿道，「我說大姐，你不知道擂缽街的規矩嗎？這裡本來就沒多少適合走人的路，不要直挺挺地站在要道上發呆啊！」
「對不起，我不知道，非常抱歉。」紗夜本能地回答，但是腳下生根一樣仍然一動不動。
「喂！瞧不起我嗎？！」男孩怒了，他看起來和太宰治似乎差不多大，但是脾氣十分暴躁，「雖說只是邁進了一只腳，但是你現在已經處於擂缽街的範圍內了，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惹擂缽街地頭最強的『羊』的人噢！」
他的話當中有示警詞，紗夜的快樂腦內劇場被迫中斷。她迅速讀取了剛才大腦短暫存儲的和男孩對話的記憶，然後恍然地回答：「原來是我擋到你的路了嗎？對不起啊小弟弟，我這就讓開。」
不知道為什麼，眼前的男孩好像更生氣了。
「小——小弟弟？！」他氣得都跳了起來，連手頭的手推車都不管了，重重跺著腳來到紗夜面前，「看樣子你也沒比我大多少歲，你憑什麼叫我小弟弟？我可是『羊』首領的左膀右臂——白瀨！」
紗夜有些無辜：「可我已經20歲了，應該可以管你叫小弟弟吧？」
白瀨：噎住
白瀨：光看臉誰能猜到你已經20啦！明明跟一個高中生差不多嘛！！！
「反、反正你讓我生氣了！」這個叫白瀨的男孩子氣衝衝地從衣兜裡摸出一個迷你金屬指虎，戴上之後有模有樣地衝紗夜揮了兩拳，像是虛張聲勢的流浪犬一樣威脅，「今天這件事不可能善了，你必須要留下一點錢才能走！」
……羊？
哦，她知道了，原來是羊。
自從擂缽街形成開始，周邊的貧民就流入了這片地價低廉且無人監管的區域，許多小型的犯罪組織應運而生。在一輪混亂的大魚吃小魚般兼並鬥爭後，留下的就是讓所有人都難以相信的未成年組織，「羊」。
對於成熟龐大的港口黑手黨來說，羊就像是蹣跚學步的嬰兒一樣。這個組織由一群紀律松散還在上學的小孩組成，資金來源是埋伏在學校旁邊搶劫小學生以及去小賣部偷零食和點卡。而且到了考試周叫他們出來參加小偷小搶活動都比較困難。
紗夜晚上就總是抓到去小超市偷東西的羊的孩子，每次抓住之後也不能把他們怎麼樣，只能懲罰性地打幾下他們的手心，嚴肅地教育一番，然後責令他們把東西還給老板。
但是，這樣本應弱小的羊又是怎樣發展成了擂缽街最大的地下組織呢？
紗夜一邊思索，手一邊慢慢摸向自己的小提包，白瀨眼睛一亮：「沒錯，把錢包拿出來！」
然後她從小提包裡摸出了一顆奶糖。
「搶錢是不好的，但是我可以給你糖。」紗夜和顏悅色地說，「小弟弟，我想向你打聽一件事。前兩天你們擂缽街有沒有人打架？被揍的那個人戴著一頂禮帽，黑色帶緞帶，你記得嗎？」
白瀨：？？？
想用糖收買人心打聽情報？沒門兒！
羊首領的左膀右臂就是這麼心志堅定！
「嗯，是有這麼個人。」十秒鐘後，他含著奶糖含含糊糊地說，「昨天他被我們老大打得挺慘，癱在地上噗啦噗啦地吐血——哦，老大你來了！」
紗夜順著白瀨的目光看過去，一時間竟然沒看到人。
「喂，在這兒呢！」
首先出現的是一撮橙毛——紗夜這才意識到原來那個變電箱後面有人，然後她開始暗中佩服白瀨的好眼力，竟然能一眼發現隱藏人物，看來這個白瀨不是一般人！
中也：？
我懷疑你在內涵些什麼！
「你在干什麼啊，白瀨，這人是誰啊？」中也掃了一眼看起來和擂缽街格格不入的紗夜，「我讓你把貨送去倉庫，你送到了嗎？」
白瀨尷尬地立正，掩飾性地握住他那輛小手推車的握把：「我正要去呢，這不是路上碰到這個家伙了嘛……」
紗夜打量著這個名叫「中也」男孩，莫名地，她總覺得似乎在哪裡見過這個孩子似的。
白瀨在一旁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下罪大惡極的白頭發女人站在他的必經之路上不僅不走還管他叫「小弟弟」的暴行，但是因為她帶著的糖很好吃所以他大發善心放了她一碼——中也聽了之後無語地在他腦袋上錘了一下：「她這不是沒干什麼嘛，我看你就是急著想回去看電視但又不得不幫忙運東西，心裡不高興，所以才在這兒大發脾氣。行了，你也別糾纏她了，要送的貨交給我吧，我來運。」
白瀨被說中心思後根本沒有猶豫，歡天喜地地扔下小推車就跑了：「那就拜托你啦，中也！哦呼，今晚的《假面騎士saber》我來了——」
紗夜的眼睛一下子變得閃閃發亮：「《假面騎士saber》！」
中也睨了她一眼，嘟囔：「是啊，假面騎士，不知道為什麼組織裡的好多孩子都喜歡看這個……」
紗夜：愛看《假面騎士》的孩子一定本性不壞！
中也：……這個女的為什麼一下子笑得這麼耀眼？難道假面騎士真的很好看嗎？
「其實，我是來擂缽街調查一件事情的。請問，你前兩天有沒有聽說有個長頭發的外國人在這裡被打了呢？」
紗夜於是又從小提包裡摸出了一顆奶糖，試圖復刻對付白瀨的方法去詢問這個矮個兒的橘發男孩。中也握著小推車的手緊了緊，猶疑地掃過那顆用紅色糖紙包裹的奶糖：「你問這個干什麼？」
「那個……他前兩天被打的時候，頭頂的帽子在擂缽街遺失了。」紗夜回答，「那是對他來說非常重要的帽子，代表著故土的回憶，所以他拜托我來擂缽街把帽子找回來。」
中也懷疑地看向紗夜的眼睛，似乎是想在那雙紅瞳裡找到說謊的跡像：「真的嗎？僅此而已？只是找帽子？」
「是的，找到帽子之後我還要回家做晚飯——啊，對了，請問擂缽街有沒有口碑比較好的海鮮市場？我想買些處理好的蟹肉回去，我弟弟他很愛吃蟹肉。」紗夜想到了在家等著她投喂的太宰治，於是又多問了一句。
中也對紗夜的打量並沒有持續多久。他撇了撇嘴，推著小推車向前走去：「那頂帽子啊，我看到過。」
紗夜立刻小碎步上前，亦步亦趨地跟在中也身側：「是嗎？請問是在哪裡看到的呢？」
「大概是在我打第二拳——不，我是說，那個長頭發的外國人被打第二拳的時候飛出去的吧。」中也回憶，「他整個人都被砸到牆體裡去了，那時候他頭上就已經沒了帽子。你可以去廢墟那裡看看，說實話當初把他摳出來可也費了不少勁。」
紗夜：好的我知道為啥蘭堂先生傷得那麼重了。
叫中也的這個孩子不僅眼熟還很熱心，他說自己正好順路，推著小手推車把紗夜帶到了地方，也就是那個被打爛了半截的倉庫。在他拿鑰匙開倉庫門的時候，紗夜就蹲在那個蘭堂形狀的牆壁大洞前仔細觀察，半晌後得出結論：「這個洞上沒有帽子的形狀，看來他確實是在被砸進牆裡之前就把帽子丟了。」
「你在周圍找找吧。」中也頭也不回地向她揮揮手，「找到就快走，擂缽街可是很亂的。」
紗夜不知為何對這個孩子總有種似曾相識的親近感，她在他走進倉庫前本來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憋住了。
奇怪，她確信自己沒在夜巡的時候遇到過他啊。
蘭堂的帽子不是特別好找，紗夜站在人形大洞前默默地掃描了一下洞的深度，大致估量出蘭堂受擊時所站的地方，然後倒退著去尋找帽子飛出的路線。以蘭堂的身高，再加上毆打他那人的出拳速度，還要考慮當日的風向風速……
按照推理，帽子應該是滾到倉庫側邊的小巷中去了。
果然，紗夜在小巷的排水溝裡找到了蘭堂的帽子。萬幸的是這條排水溝裡沒什麼垃圾和污水，除了沾染了一些灰塵，這頂禮帽沒遭受什麼毀滅性的傷害。
紗夜拍拍帽子上的灰土，正想將它放進自己的小提包，就在此時，從一牆之隔的倉庫內傳來了中也又驚又怒的呼喊聲。
「你是什麼東西——可惡，滾！！！」
出事了？
顧不得想太多，紗夜將帽子胡亂往自己頭上一扣，甩起小提包就奔向倉庫正門。但方才中也進倉庫時又回身把庫門鎖好了，紗夜使勁兒搖晃了兩下都沒能把庫門推開，情急之下，她看向了那個蘭堂形狀的大洞。
……不管了！
紗夜深吸一口氣，直直向著那個大洞衝去，緊接著就是——
飛起一腳！
「中也！！！」她大喊道，「發生什麼事了？！」
紗夜從最薄弱的牆體空洞中突破進去了！但還沒等她站穩，眼前古怪的情形就讓她的處理器嚇得停了一拍。
在小小的橘發男孩面前，一個肢體扭曲，龐大醜陋的怪物大大張開了嘴，向著中也伸出了奇怪惡心的細爪。
「唔哦哦哦哦哦——滾開！！！」
隨著少年的一聲爆喝，一記足以能夠擊飛一個壯漢的猛拳直接砸在了怪物的身上。中原中也以敏捷不似常人的動作在攻擊後跳開，閃避怪物受擊後惱怒的亂抓，接著，他完全違反了物理法則，整個人直接懸浮飛起，再惡狠狠地從天而降對怪物的頭頂施以重擊！
「嘰啊——」
怪物悲鳴著扭動身體，但非常明顯的是，足以在它身上開個大洞的攻擊對這只怪物來說卻好像撓癢癢一樣，除了激怒它之外全無用處。
「怎麼不起作用？！」中也慌了，他向後退了幾步，眼角正好瞥見衝了進來的紗夜，「喂，你！不是說了讓你找到帽子就趕緊走的嗎？！」
「我來救你。」紗夜簡單地答復道，她擼起自己藏青色風衣外套的袖子，一把將中也拉到自己身後，「我在牆上開了一個洞，你趕緊從那個洞裡出去，這裡交給我。」
中也被她如此理所應當的態度驚到了：「在胡說些什麼，這怪物可是連我都沒法立刻搞定，你進來只會是送死！」
「打完才能知道究竟倒下的是誰。」紗夜彎下腰，一把子將中也整個兒抱了起來，「我先送你出去，出去之後趕緊跑！」
中也發覺自己被一個陌生的大姐姐抱起來之後，臉驟然紅透了，他立刻掙扎起來：「放我下——喂，我是異能者，『羊』的首領，我能對付這家伙！」
「我不管你是什麼的首領，就算你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我也不會放任你面對怪物。」紗夜平靜地說，繼續用不似普通人的大力牢牢地將中也鉗制在懷裡，回身飛奔向洞口，「我是成年人，而你還是個孩子，身為成年人我有責任將危險承擔下來，而不是讓一個孩子保護我，道理就是這麼簡單。」
雖然這段台詞冥冥中總有種奇怪的呼應，好像某個人曾經說過似的（某個次元的七海建人：你也意識到了要交版權費是嗎），但是對紗夜來說是完全出於本心——她可是守護橫濱的正義英雄，英雄絕不可能讓孩子遇險！
怪物太過龐大，但是移動的速度卻絲毫不慢。紗夜衝到洞口將中也往外扔去的時候，它已經距離他們二人只有幾步之遙，口中的臭氣撲面而來。紗夜暗暗後悔自己今天出門的時候沒帶變身腰帶，但此時的情形也不容她猶豫，她手上一個用力直接把中也丟了出去，然後從洞口破碎的牆體中使勁兒掰了一根支出來的鋼筋，當做武器揮舞起來：「來吧，惡獸！」
在衝向怪物的時候，紗夜以鋼筋為刀，熟練地重復起了她從有記憶開始就不斷練習的刀術——
呼吸，步伐，以及，斬！
即使是刀背，即使是木刃，即使是這根簡陋的鋼筋！
桐生紗夜縱身躍起時，腦中倏然閃出了她曾經在研究所的回憶。
——原來，是在那時候見過的。
「噗！！！」
鋼筋深深地沒入了怪物的眼睛，鮮血飛濺時，紗夜仍未放松，而是更加用力地向內刺去。
「去死——！！！」
[紗夜要有新朋友了。]
所長牽著她的手，將她領到一個大玻璃罐前。在盛滿營養液的玻璃罐中，一個橙發的男孩靜靜漂浮著，閉著眼睛就好像只是在睡覺。
[是這個孩子嗎？]
[沒錯，他現在還沒有名字，但是你可以叫他荒霸吐，荒醬。]
[荒醬為什麼一直在睡覺？]
[因為荒醬雖然有了人類的身體，但是人類的心還沒有長好。等他的心長好了，醒過來之後，紗夜就是荒醬的姐姐啦。]
那個孩子是……
是荒霸吐的載體，曾經在研究所沉睡的，後來又被偷走的——
是她有責任守護的孩子！
在倉庫外爬起來的中也：？
她在裡頭喊的「荒醬」是誰？
他嗎？
中也：貓貓困惑.jpg
第5章 【新版】
紗夜將鋼筋深深地刺入怪物的大腦，為了起到一擊斃命的效果，她還咬牙用力握緊、前後左右攪了一番。
為什麼，為什麼這家伙就是死不了——
「嘰——！！！」
怪物瘋狂地蹦跳起來，大地在震顫，紗夜死死抓著鋼筋不讓自己被它從背上甩下。此刻她也吃不准這個怪物究竟算不算是死前最後的掙扎，她不能拿外面整條擂缽街人的性命去賭一個松手的機會。
轉換一下思路，對，轉換一下思路，所長以前說過什麼來著……
[世界上不存在無法擊敗的敵人，如果暫時無法造成傷害，那只能說明方法不對。]
紗夜咬緊牙關，左手抓緊了怪物腦門兒上的皮肉，右手抬起，從自己頭上拔下了一根頭發。
「雖然只是在小時候嘗試著練習過幾次，成功率不高，但是這時候必須要用出來試一試了！」
既然物理攻擊不行，那麼，魔法攻擊呢？！
【白鸛騎士（Storche Ritter）——劍（Degen）！】
人造人少女的發絲宛如金絲一般在空中閃耀出魔力的微光，它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紗夜掌心變形、重組，由一根長絲的形態轉化成一只光彩照人的鳥形使魔。
小鳥扇動雙翼，搖搖欲墜地在半空中維持著自身的存在。紗夜冒險地松開左手，怪物感覺到頭頂的刺痛感消失之後，立刻抬頭猛然將她掀翻——
「劍來！」
白鸛使魔飛繞到她掌心，展開雙翼，昂首為刃，將自己化作一柄魔力所鑄的小小利劍，讓紗夜將它握於手中。下落，但並不是永無止境的下落，紗夜扭轉身體，一瞬間爆發出自己所能使出的最大力量，刺入怪物的另一只眼睛！
「嘎——啊——」
怪物發出了尖聲怪異的慘叫，倉庫的四堵厚牆也顫抖起來。
這家伙的叫聲竟然能讓大地都震顫嗎？紗夜分神還思索了一下，但她很快將自己拉回現實，為了徹底消滅這只怪物，她又拔下一根頭發，再一次試圖使出魔術：「白鸛騎士——」
這次，發絲只是微弱地閃了閃銀光，在騰起盤曲了幾轉之後，又失去力量一般地落了下來。
失敗了，紗夜意識到，但是情勢並非無可救藥，因為倉庫的四面圍牆竟然在震顫中緩緩向上飛起，就像是被一座巨大的起吊機吊起一般將她和怪物留在了地面上！
這、這是——
「我說過了！」
半空中，橘發的男孩大喊道：「我是異能者，是『羊』的首領，我能對付這家伙！」
是中也！
並沒有結束，倉庫像是孩子的積木玩具一般飛到半空中之後，中也將它們輕松地扛起，接著四堵混凝土牆還有鐵皮的天花板就在他手中被搓圓揉扁，碎瓦塊一片一片地落下，鋼筋和鐵皮在被折疊時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最終，整座倉庫被卷成一只不成形狀的圓柱，懸於怪物和紗夜的上空，宛如天罰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快跑吧。」中也說。
紗夜轉身就跑，怪物被她用白鸛騎士刺傷的眼睛持續性地滴著血，它的兩只眼睛都被刺傷了，根本看不清路和敵人，只能徒勞地在原地揮舞細短的四肢。在紗夜跑出倉庫大劍的攻擊範圍後，中也揮下了胳膊。
「死。」他宣布。
轟！
原本可以算是倉庫的那一大坨建築混合物將怪物壓在了重達幾噸的混凝土之下，就算是同等體型的哥斯拉估計也活不下來。紗夜用力按住頭頂的帽子，免得讓衝擊力把她好不容易才找回來的帽子再吹跑，這時候她發現自己的小提包好像丟了。
塵土紛揚地漫起，中也在這迷離的飛灰中落地。他雙腳接觸到地面的時候，膝蓋軟了一下，似乎是力竭了。
「你沒事吧？」紗夜急忙快跑兩步上前，伸手想扶，但是中也把她推開了：「我沒事。」
為了證明自己確實沒事，橘發男孩昂首挺胸對周邊圍過來看熱鬧的路人揮手驅趕：「你們看什麼呢？我們『羊』在內部切磋，動靜稍微大了一點！怎麼，你們也想被這東西砸上一下？」
路人們看向紗夜：……你們「羊」現在開始招這種年齡的成員啦？
但是中也又凶巴巴地一瞪，圍觀群眾一哄而散。
「你真的好厲害，沒有你的話，這家伙會造成的傷亡一定更大。」紗夜真情實意地誇，「不過，那個怪物究竟是怎麼回事？」
說起這個，中也的臉就鼓了起來，看起來氣呼呼的。
「你這家伙，和那個蘭堂很熟嗎？」
「啊……不算熟吧，只是普通同事而已。」紗夜老老實實地回答。
「那你就也是港口黑手黨的人了！」中也皺起鼻子，「雖然看起來很不像他們那一邊的……」
紗夜覺得有點好笑：「我不像嗎？怎麼才像呢？」
「那當然是穿得人模狗樣，然後滿臉『哼，你們這幫雜魚都給我閃開』——才像啊。」中也說著就來氣，「雖然很有錢，搶上一次港口黑手黨就夠我們生活半年了，但是誰知道他們看得像寶貝一樣的箱子裡會是個怪物啊！」
什麼？
中也瞟了紗夜一眼，嘟嘟囔囔：「啊，你不知道嗎？」
紗夜搖頭：「我在單位裡是底層文員，基本什麼機密都不知道。」
「怪不得，不過作為文員能夠有這個勇氣也是很不錯啦。」中也小大人一樣誇了紗夜，「對了，你原來拿著的那個小包呢？」
「啊……好像是丟在廢墟裡了。」紗夜向土石磚塊當中邁出幾步，踢開碎磚嘗試著尋找，「丟了還是比較麻煩的，畢竟裡面還有需要存檔的報銷單，如果要補的話會非常耗時耗力。」
「啪」
一聲響指，砸下的廢墟又在重力使的控制下緩緩升起。紗夜轉身看向中也，他雙手插進衣兜，撇了撇嘴：「看我干嘛，快找包啊。」
……和當時她想像中的荒醬一樣可愛！！！
紗夜懷抱著這樣微妙的愉悅心情邁進廢墟。奇怪的是，怪物已經完全不見了，甚至沒有留下那種令人作嘔的餅狀殘骸。她發現了一根當時自己拔下捅進怪物眼睛的鋼筋，它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仿佛一場惡戰壓根兒沒有發生過。
中也顯然也意識到了不對勁。
「你剛才說，那個怪物是從哪裡來的？」
「是……是從蘭堂的那家伙被我們搶來的盒子裡。」中也回答道，「剛才我本來想把它送到這個倉庫保存起來，畢竟我們就是在這兒附近截住蘭堂的，據說這樣算是燈下黑，他們追查的話也追查不到這裡。但是，剛才我一把盒子打開，那個怪物就……」
羊的這幫孩子，真的膽大包天。
紗夜對他們的判斷沒錯，這群孩子沒有港口黑手黨那樣成熟的架構和盈利手段，他們在剛剛結成社團的初期只是那種圍堵小學生勒索生活費的小混混組織。
但是這一切在中原中也的加入後被扭轉了。
他們敢去勒索高中生了！——啊不是，這個，他們甚至敢搶港口黑手黨！反、反正有中也給他們擦屁股嘛！
「所以你們就把主意打到蘭堂頭上了？」紗夜無語。
中也嘟嘴，完全沒意識到自己這個樣子有多可愛：「……我們以為他這麼寶貝的盒子裡頭是值錢的東西。」
羊盯上了港口黑手黨，他們不知道從哪聽來的消息，說干部替補蘭堂要送一個很值錢的寶貝去港口黑手黨總部，途中會經過擂缽街。
當時正謂是《蘭堂押送金銀擔，中也智取生辰綱》，中也唱著「赤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啾也心內如湯煮，港.黑干部把扇搖。」——上來就給了蘭堂一個大嘴巴子！
紗夜：等等，說好的「智取」呢？！最起碼也要給喝點蒙汗藥啊？！
中也：這又不是在演《水滸傳》為什麼要把事情復雜化啊喂！
這篇文到現在為止四大名著裡面的兩篇都已經出現過了哦！
總之這群孩子把蘭堂打得嵌進牆裡差點就摳不下來了，搶了小盒就跑，歡天喜地買了十盒金拱門兒童樂園餐慶祝了一晚上，也沒想過打開看看。
結果今天中也把盒子一開，立馬就出了事。
「可是，難道說那個怪物就藏在小盒子裡嗎？」紗夜很疑惑，她踢開一片從天花板上掉下來的鐵皮，然後發現自己的小手提包就被壓在下頭。她彎下腰去撿的時候，就聽中也說：「不是，那個小盒子裡放的是一個奇怪的布娃娃。怪物……怪物是在我打開盒子之後出現的。」
紗夜把小提包從磚石下拽出來之後，不期然的，也拽出來一個灰撲撲的東西。
……似乎正是中也所說的那個布娃娃。
她和中也對視了一眼。
「要撿走嗎？」她問。
「不撿走了吧。」中也說。
他倆非常默契地達成了共識。在紗夜走出廢墟範圍後，中也又打了一個響指。「啪」，建築混合物又轟然落地，徹底將小盒子和布娃娃掩埋在了廢墟下。
「四點了。」紗夜看了一眼腕表，「今天應該可以提前下班，去給太宰買晚飯食材吧……對了，中也，你叫中也是嗎？」
橘發男孩用腳後跟碾了碾地上一塊碎石，小聲說：「中原中也。」
紗夜笑了，向他伸出手：「我是紗夜，現在叫桐生紗夜。真高興能夠和你像現在這樣說話。」
中也和她握手後，疑惑地微微歪頭：「像現在這樣說話……很難得嗎？」
當然很難得了，畢竟以前你可都是被泡在玻璃大罐子裡咕嚕咕嚕睡大覺的狀態呀。
紗夜的處理器告訴她最好還是別回答這個問題，她拍了拍手提包上的灰塵，檢查了一下裡面的文件都完好無損後，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中也吃過午飯了嗎？」她突然問。
男孩捂住肚子，臉色變得突然有點差：「……沒。」
「果然，剛才我看你落地的時候有點不對勁，一定是餓了。」紗夜火眼金睛，「今晚我要在家做一頓好吃的，要不要來我家吃晚飯？」
中也：…………
中也的肚子「咕」地響了一聲。
「嗯……除了蟹料理之外，應該會再做一道紅酒燉牛肉吧。」紗夜開始考慮菜單，「中也喜歡吃什麼呢？」
「都、都行。」中也把手又縮回衣兜，裝出一副什麼都不太在乎的樣子，「那我就勉強去吃一頓了！就當是去港口黑手黨的工作人員家打探消息，非常正當哦。」
「是，是，非常正當。」紗夜愉快地拍手，「那麼今晚再添一道漢堡肉吧！」
畢竟要喂飽兩個即將步入青春期孩子的肚子，一鍋飯估計可是不夠呢！
-------------------------------------
「紗夜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呀？」
太宰治蹲在紗夜家門口，無聊地逗弄一只牆根處趴著曬太陽的三花貓。貓咪懶洋洋地瞥了他一眼，甩甩尾巴。
他怎麼知道喵。
「唔噗，那個混球醫生說什麼要回去收拾診所，帶著那個小姑娘就跑了，等紗夜回來之後我一定要惡狠狠地告一狀。」太宰治自言自語，「小貓咪，小貓咪，你也沒有家嗎？」
三花貓：沒啊。
「也是，看你這麼懶，估計沒有小公貓看上你吧。」太宰治說。
三花貓：？！
三花貓：我也是公的喵！！！
「唉，不過我今天有了一個家，作為分享喜悅的贈禮，我就大慈大悲給你撓撓下巴吧。」太宰治說著伸出手，「來，撓撓撓撓……」
三花貓突然跳起，以敏捷的身手避開了太宰治的觸碰，飛也似的跳上牆頭跑了。太宰治伸出的手懸在半空，而後有些失落地收回。
「真是的，不是說三花貓都是溫柔可愛的貓咪小姐嗎，為什麼這只不喜歡撓撓呢？」
夏目漱石：因為老子不是貓啊——等等，我也不是母貓！！！
第6章 【新版】
紗夜領著中也來到家門口的時候，發現有個不明物體破布一樣懸掛在她家的晾衣杆上。
「那是什麼，你晾的娃娃嗎？」中也眼尖，「你喜歡這種等身的大娃娃？」
紗夜稍稍沉默了一會兒。
「那個……是太宰。」
把自己晾在晾衣杆上的黑卷男孩嘎吱嘎吱地抬起頭，虛弱地晃蕩四肢：「紗……夜……」
「你怎麼把自己晾上去了？」紗夜認命地上前，踮起腳尖把男孩抱了下來，「森醫生呢？他和愛麗絲回診所去了嗎？」
「沒錯！」太宰伸手，兩條短短的胳膊環住紗夜的脖子，下巴往她肩膀上乖乖一擱，「那個醫生混蛋聯系了人來給他重新裝修，所以要回去盯著點。」
「森醫生也是沒有辦法。」紗夜拍拍太宰的後背，轉身面對中也，「介紹一下，這是太宰治，我弟弟。這位是中原中也，我今天在擂缽街認識的小朋友，他幫我找到了蘭堂先生的帽子，所以我請他也來咱們家吃飯。」
太宰治靜靜地盯著中也，中也回視，詭異的沉默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長到紗夜都感覺有些不安了。
她在自己的數據庫中緊急搜索「兩個孩子為什麼見面了之後很長時間不說話」，搜索結果有59條，其中排在最前面的分別是：
#他們在學校因為看彼此不順眼所以拳腳相向在全校的興奮圍觀中打到教導主任趕來雙雙吃處分
#他們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但是同時愛上了同一個女孩所以目前在冷戰
#他們是重組家庭中父母分別帶來的兩個孩子，for example 劉星和夏雪見面就掐「媽劉星今天又闖禍啦！」
#他們不熟
親愛的桐生紗夜小姐，請問你選哪一個可能性？
紗夜：……
紗夜在自己死機之前趕緊把太宰治放下了，小心翼翼地打算逐一排除她檢索出的這些原因：「怎麼了？你們……之前認識嗎？」
「不認識。」中也撇了一下嘴，然後從衣兜裡掏出右手，隨意地向太宰治揮揮就當打招呼，「我只是在想，你們姐弟兩個長得倒是一點不像。」
哦，原來中也剛才思考的是這個！
紗夜松了口氣，太宰治說的話又讓她頓時緊張了起來：「沒錯，我們不是親姐弟，因為我是紗夜撿回來的。你是她撿回來的新弟弟嗎？」
這個，那個……雖然她也一瞬間動過類似的念頭來著……
中也很自然地否認了：「沒，我就是來吃晚飯的。」
太宰治盯著中原中也看了一小會兒，似乎是確認這家伙有沒有說謊。紗夜已經掏出門鑰匙把家門打開了，招呼兩個小男孩來換拖鞋：「快進屋吧。」
兩個男孩都是第一天到紗夜家來，很明顯太宰治顯得更放松些，他很快就熟門熟路地跑去廚房打開冰箱拿波子汽水了，而中也老老實實把他路上幫忙紗夜拎的食材放到廚房。作為獎勵，紗夜從圍裙的口袋裡拿出來兩顆水果糖，一顆給中也，一顆她拜托中也轉交給太宰治。
「你要幫忙嗎？」中也問。
「暫時不用。」紗夜伸手捏了一下中也的耳垂，以前研究所的大姐姐們就很喜歡這樣捏捏揉揉她，「你和噠宰一起去玩吧，客廳有switch主機，你們挑個喜歡的游戲先玩。」
中也歡呼一聲，攥著水果糖腳下打滑地衝向客廳：「喂！那個噠……太宰！一起玩馬裡奧吧！」
小男孩之間的友誼其實挺莫名其妙的，太宰治欣然答應了一起打游戲的邀約，但是在游戲進行途中他沒少坑中也。紗夜在廚房切蔥的時候都能聽見中也氣急敗壞的喊聲：「太宰治你是不是有病啊？這裡這麼簡單就能過你為什麼非要來撞我一下！？」
紗夜一邊切洋蔥，一邊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她擰開電磁爐，將黃洋蔥倒進去炒軟。刺激性的微小汁液在空中四處飄蕩，紗夜熟練地關閉了淚腺的工作機能，毫無淚意地將炒好的洋蔥末倒出來，和准備做漢堡肉的肉泥、雞蛋混在一個碗裡。
對了，還要再加點面包糠。
紗夜伸手向今天她和中也一起去超市采購回來的大塑料袋，從裡面把剩下的零星食材拿出來。有給兩個孩子准備的小零食，准備放進冰箱裡冰著的波子汽水（亂步專屬——等等，以後似乎會多了一個和他搶汽水的孩子），還有面包糠……
紗夜的動作停住了。
在那袋面包糠後，塑料袋裡靜靜地躺著一只灰撲撲、爛兮兮的布娃娃。
在擂缽街倉庫廢墟中她並沒有仔細看過，將布娃娃拿起之後，紗夜才發現這個娃娃從造型上來說就十分詭異。雖然沒有做成那種五官扭曲的邪神娃娃，但是這個圓臉布偶的臉上有許多橫跨整個腦袋的縫合痕跡。和那些不希望別人看不出來縫補過的修補針腳不同，這個娃娃的設計者似乎大張旗鼓地就像讓別人知道這家伙就是個縫合物，針腳又粗又稀疏，而它的兩只眼睛也是用不同顏色的扣子釘上去的。
紗夜盯著那個娃娃看了一會兒，它也靜靜地用兩只大小不一的扣子眼睛回視。
「噠宰，中也，我去後院一趟。」紗夜揚聲，「你們再等半小時，很快就能吃飯了。」
兩個孩子齊聲：「知道了！」
她拿起娃娃，也一並帶走了廚房的食用油和打火機。
沒過多久，後院升起了一縷青煙。紗夜面無表情地用種花的小鏟子刨了一個坑，把燃燒著的娃娃捅進了坑裡。
什麼垃圾玩意兒，竟然跟著她跑到家裡來了。
在徹底將燒成灰的娃娃掩埋之前，紗夜又往上撒了一層食鹽。
驅邪避凶，百害不侵，阿彌陀佛。
拍干淨手，紗夜拎著油和打火機回到屋裡，繼續做飯。客廳裡的兩個小子好像是一起努力過了一關，中也高興到歡呼起來，中間夾雜著太宰治的絮叨，似乎是「看吧光靠你這家伙一個人肯定過不去」之類的話。因為很快中也就跟他吵起來了，然後兩個人一起又開了下一關。
油熱了，將漢堡肉放進煎鍋，紗夜伴著煎肉「滋滋滋」的聲音輕輕哼歌，也淋上作為調味的紅酒：「相當，Excite excite 劇烈跳動……」*
（*注：《假面騎士ex-aid》主題曲）
一只三花貓跳上了院牆邊緣，紗夜抬頭，透過廚房的窗戶跟它目光對視了。她對貓貓打了個招呼：「嗨，小咪。」
三花貓的尾巴尖兒擺擺，然後悄無聲息地順著院牆跑走了。
開始做蟹肉蓋飯的時候，福澤諭吉敲響了她家的門。紗夜穿著圍裙小快步去迎接，稍有些驚喜地發現銀狼先生今天帶了一份讓她的情緒處理器都不太穩定的伴手禮。
「是《假面騎士Build》的特典cd！」紗夜從袋子裡拿出小盒子之後都有些不肯撒手了，「我本來想等這個月發了工資之後就去買這個的！」
福澤諭吉臉上還是像往常一樣沒什麼表情，但他看著紗夜鮮活真摯的笑臉，耳尖稍有些紅：「今天路過商店街的時候發現他們在賣，就順手買了一份。」
跟在福澤諭吉身後竄進來的亂步像是一只長條貓貓一樣掛到了紗夜身上，熟練地從她圍裙兜裡掏水果糖：「今天你做了什麼吃的？我猜有漢堡肉！」
「是的，有漢堡肉……」紗夜抬頭重新看向福澤諭吉，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有點超出控制，心率比往常快許多，「福澤先生和亂步先去客廳等等吧，馬上就能吃飯了。」
福澤諭吉點點頭，亂步立刻像是小尾巴一樣跟了上去，然後勝利地揮揮手裡的水果糖：「我把剩下的糖都拿走了，客廳裡面的那兩個小孩吃不上啦！」
雖然紗夜還沒跟他們說自己今天還要招待太宰治和中也，但是她也毫不意外亂步靠自己的能力把這件事推理出來。
畢竟那可是超——厲害的名偵探江戶川亂步！
把《假面騎士》的特典cd珍而重之地重新裝回盒子，紗夜腳步輕快地走向臥室，打算把它放進自己的周邊收納櫃。擰開門把手的時候，忽然而至地，一種以前從未有過的念頭閃過腦海。
——特典cd今天才剛發售，為什麼福澤諭吉能夠輕描淡寫地說自己能在必定排滿長龍的商店街「順手買到」？
[因為他想討好你，從你這兒得到些什麼。]
這種邏輯是紗夜從未有過的，在研究所作為小英雄被培養長大的紗夜接受的都是異常正統和善良的教育，她習慣了用好意來判斷身邊的朋友，偏向陰暗的揣測僅僅會面對她理解中的「惡人」。
可是，福澤諭吉又能從她這兒得到什麼呢？
當初被迫離開研究所時，紗夜被所長托付給他以前的老熟人福澤諭吉，從剛來到橫濱的那一天起就是福澤諭吉在幫她尋找立足之地，房子到工作都是這位寡言但溫柔的銀發劍士幫忙找到的。
就算她半夜會跑出去干一些他並不贊同的事情，「銀狼」閣下也只是默默在第二天上門看一看她是否受傷。
她沒有什麼能夠給予福澤諭吉回報的呀。
[並不只是物質，人類是社會動物，祈求的還有情感哦。]
情感……
她回報的情感不夠多嗎？
[並不是不夠多，也許是情感的類型不是他想要的。]
吊詭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黏答答地爬過，留下了一道蝸牛粘液一般的痕跡，惡心卻又讓紗夜忍不住一直去想。
她端著電飯鍋來到桌前的時候還有些心事重重。福澤諭吉接過盛飯的大勺，敏銳地察覺到她情緒有些不對勁：「怎麼了？」
「……啊，只是有些事想不通。」紗夜晃晃腦袋，「亂步他們呢？」
福澤諭吉頓了頓：「在打游戲。」
客廳裡確實像是要把房頂掀翻一樣吵鬧。亂步是小孩子性格，特別輕易地就和真·小孩打成了一片，無論是中也還是太宰都喜歡和他組隊打游戲，因為亂步腦子好，就是操作稍次一點。他們開了一局噴射戰士，這回輪到太宰治和亂步組隊，中也在旁邊緊張地大呼小叫加油鼓勁兒：「他從旁邊過來了！噴他！噴他！」
「知道啦，你好煩啊蛞蝓~」
「你叫我什麼啊你這青花魚！！！」
為了避免客廳被他們拆掉，紗夜趕緊跑去一手一個拎起兩個小孩：「吃飯啦，游戲可以一會兒再打嗎？」
「再打一會兒，再打一會兒！」亂步的眼睛都黏在屏幕上了，「好——顏料運來了，快噴！」
紗夜：…………
她猶豫地看向福澤諭吉，福澤諭吉愛莫能助。
這時候倒是中也幫了大忙，他看向餐桌，突然驚喜地喊了一聲：「有蟹肉蓋飯哎，我要吃！」
太宰治立刻扔掉手柄：「那是紗夜做給我的！」
「都吃得上，管夠！管夠！」紗夜努力扯開兩個小牛一樣就要衝向飯桌的孩子，「好孩子吃飯前要記得洗手！」
「我一定第一個跑到衛生間！」中也喊。
太宰治向他吐舌頭：「因為肌肉笨蛋只做得到這個！」
他倆怎麼見面就吵？紗夜簡直一個頭兩個大，不得不親自把他們拎去洗手，盯著他們用香皂打泡泡，還阻止了一起試圖利用異能把泡泡沾到對方臉上的惡□□件。
然而他們來到餐廳時，這才發現亂步竟然已經坐下開始吃漢堡肉了！
「我用消毒濕巾擦過手啦！」聰明的名偵探叼著漢堡肉得意洋洋地說，「現在我要開始吃第二塊！」
「可惡！」
「下一把不和你玩了！」
紗夜總覺得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很像某部電視劇裡的角色。
是什麼呢？
似乎是……《家有兒女》的劉梅……？
-------------------------------------
吃飽喝足，亂步也沒能繼續和兩個小鬼頭一起打游戲，因為他要和福澤諭吉一起回家了。
紗夜和兩個孩子一起站在門口送別，在揮手的時候，她注意到太宰治的手腕上纏著一圈繃帶，於是問：「噠宰受傷了嗎？」
「沒有。」太宰治晃了晃胳膊，「但是我覺得在身上纏繃帶的感覺很好，很舒服，還很酷呢。以後我還想試試往臉上纏。」
紗夜愣了一下，她想起了把自己裹得像一個木乃伊的蘭堂。
「這個……最好還是……」她試圖委婉，「嗯……你開心就好吧。」
真是搞不懂現在的小孩了哈。
中也探頭也去看他纏著繃帶的手腕：「你打算怎麼往臉上裹？」
太宰治比劃了一下：「把一只眼睛纏上，就像這樣。我都計劃好了，每周一三五纏左眼，二四六纏右眼。」
中也：「周日呢？」
太宰治：「兩個都纏。」
紗夜輕輕敲了他的頭：「不允許！」
太宰治捂住腦袋：「嗚，為什麼呀！」
「因為周日家裡要大掃除，你把眼睛蒙上之後怎麼幫我晾衣服呢？」紗夜問。
噠宰：一時語塞.jpg
接下來他就在爭取酷酷的繃帶男孩的周日不晾衣服特許權，中原中也就在跑回客廳搶手柄的時候嘲笑他。最後紗夜去洗碗的時候，兩個小男孩還在吵關於穿衣風格的事情。
「好啦好啦，現在我要給你們一個任務，哪位勇敢的假面騎士願意接下來？」紗夜問。
中也和太宰治異口同聲：「誰是假面騎士啊！」
紗夜：……
為什麼現在的小孩都不喜歡假面騎士了！
雖然嘴上否認，但是太宰治和中也還是幫了紗夜的忙，他們一個去浴室打開熱水器，一個把飯桌擦干淨，然後就又快快樂樂地回到客廳去繼續通關。
在將近九點鐘的時候，中也意識到他似乎在紗夜家逗留的時間太長了。
「我要回擂缽街。」他扔掉手柄，嘟嘟囔囔地試圖站起來，「真奇怪，之前明明只是說好吃一頓晚飯就行，為什麼我跟你這家伙打游戲打到了這麼晚……」
「你住擂缽街啊？」太宰治歪倒在地攤上，伸展四肢，像是某種水生植物一樣劃拉劃拉，「紗夜肯定不會讓你一個人回去的。」
果然。
「太晚了，你一個人回去會很不安全的。」紗夜勸說中也，「洗澡水已經燒好了，家裡也有你和噠宰能穿的睡衣，不如你就留下來住一晚吧？」
「我不會有事的，我很強！」中也強調。
紗夜：「擂缽街晚上有很多壞人出沒，最有名的就是那個地下組織『羊』，搶劫勒索打架鬥毆樣樣都做，你這樣的孩子要是遇上他們會非常危險。」
中也：「……」
那個，其實……
他是「羊」的首領來著。
「而且，其實有件事我想拜托你。」紗夜壓低聲音，有些為難，「其實今天也是噠宰來到家裡的第一天，以前這孩子都是在外面流浪，幕天席地，我很擔心他一個人睡的話會害怕。中也，你和噠宰年齡差不多，而且還很可靠，如果你能留下來陪噠宰住一晚上的話……」
中原中也擅長打架，但是不擅長拒絕香噴噴的淋上了紅酒的漢堡肉，還有大姐姐的請求。
「好……好的吧。」他撇過頭，「但是只限今晚哦。」
他很快就衝進浴室光著屁股和太宰治一起洗澡去了。
「可惡，太宰治，不許往我臉上潑水——看我的重力水彈攻擊！！！」
「反彈！」
「反彈反彈！」
「反彈反彈反彈！！！」
紗夜聽著浴室裡的動靜，直覺告訴她一會兒必須要好好把地拖一拖了。這兩個孩子打完水仗之後估計整個浴室的地面都無法幸免於難。而且她突然有一種想打電話給福澤諭吉的衝動，問問亂步究竟會不會在洗澡的時候打水仗。
熱氣騰騰的，中也和噠宰穿著小熊睡衣啪嗒啪嗒地從浴室衝了出來。他們之間的友誼真的非常奇怪，明明剛才在浴室裡打得差點淹了整座屋子，被紗夜壓著吹干頭發之後，兩個孩子又直撲客廳，開始策劃著雙人組隊用聯機模式去網上虐菜。
而紗夜，任勞任怨地拿起了拖把。
自己撿回來的孩子，能丟掉還是咋的。
認了。
-------------------------------------
紗夜去叫兩個孩子起床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他們兩個睡成了某種自由搏擊的姿勢，每個人都沒法完整地擁有一條被子，每個人也總有身體的一部分懸在床外。
她把中也卷到肚皮上面去了的睡衣拉下來，然後搖搖小男孩：「太陽曬屁股了，快起床吧？」
「嗚，嗚嚕。」中也的眼睛壓根兒睜不開，他吧嗒吧嗒嘴，說了一串令人費解的話之後，一翻身卷走了太宰治身上的一截被子。
紗夜無奈。
昨晚這兩個孩子打游戲打到了半夜，最後紗夜是拿著她珍藏的假面騎士道具劍才把他倆趕去洗漱睡覺。她確信這倆倒霉孩子在她睡著之後還偷偷跑出來打了兩局，總之是狼狽為奸，十分值得她給任天堂總部發建議信讓他們給游戲主機開發一個「青少年模式」，每天只許玩兩個小時，10點之後不許打游戲！
某不願透露姓名的游戲公司騰某：哎這個我熟啊！
考慮到他倆昨晚確實睡眠不足，紗夜也沒強求。她把做好的早飯留在了桌上，寫了一張便條，拿起蘭堂的帽子就准備上班去了。
在她離開後四個小時，太宰治和中也才掙扎著從小呼嚕裡醒過來。在拉開窗簾之前他們還爭論了一下昨晚夢裡究竟是誰踹了誰一腳，最後中也承認自己搶了太宰治的被子（因為證據確鑿，他身上卷了兩條被子）。
兩個男孩頂著睡亂的頭毛搖搖晃晃地來到衛生間，並排站著、睡眼惺忪地對著鏡子刷牙。途中中也口齒不清地警告太宰治不許把泡沫抹到他身上，太宰治因此遺憾地把手又偷偷縮了回去。
太宰治第一個發現被壓在牛奶下面的便條。
「紗夜說她上班去了，讓我們兩個吃完飯自己在家玩，說你可以在白天回擂缽街，以後隨時能來家裡玩。」太宰治讀完之後撇了撇嘴，「好吧，她果然很喜歡撿小孩。」
中也沒對這句話發表評論，太宰治直覺覺得不太對勁，他把便條放下，抬起頭：「你在看什麼呢？」
「你去廚房拿一個塑料袋。」中也的聲音變了，「這兒有個怪東西要處理一下。」
太宰治有點摸不著頭腦，他先湊過去看了一眼，發現在紗夜平時所坐的椅子上靜靜地躺著一個灰撲撲爛兮兮的布偶娃娃。
「這是紗夜送給你的嗎？」他問。
「不是。」中也說，「快，快去拿個塑料袋，你別碰它，一會兒我跟你解釋。」
太宰治不太喜歡中也這個態度，但他還是照做了。中也用塑料袋裹著手，小心翼翼地把娃娃捏了起來。
布娃娃順從地被他拿起，什麼都沒發生。
它依舊是一個灰撲撲、爛兮兮、沒人想要的奇怪娃娃。
中也去廚房拿了一把刀，他和太宰治來到後院，把娃娃丟到地上之後，他使用了異能。
「轟！」
娃娃身下松軟的花園土頓時向下陷去，被瞬間增大的重力壓得比那些長不出任何植物的鹽堿地泥土還板結堅硬。布偶也被重力壓得扁扁的，裡面的填充物被擠壓出空氣，它的圓臉現在是一張餅臉，看起來滑稽又惡心。
「這是我從港口黑手黨的蘭堂那裡搶來的東西，他非常寶貝這個。但是昨天我已經把這家伙壓在擂缽街的廢墟下面了，它絕不可能自己長腳從幾噸的建築廢墟下面爬出來，一路爬到紗夜家。」中也舉起切骨刀，重重地剁下去，「我倒要看看你這邪物裡頭藏著什麼！」
布偶很快就被尖利的切骨刀剁得四分五裂。太宰治也蹲下來，他用一根小木棍把娃娃的四肢撥開，嫌惡地將那個縫合腦袋撥到中也那頭去：「裡頭好像只有棉花。」
他們圍著被切得逐漸連原來的娃娃樣子都看不出的碎布和棉花研究了好一會兒，直到兩個男孩子的肚子都咕咕叫了起來。
「先去吃飯吧。」太宰治決定，「要是想不明白的話，我一會兒給森醫生打個電話。那家伙知道的事情多，應該明白這東西是什麼。」
中也用紗夜放在牆邊的園藝鏟挖了一個小坑，用腳尖把剩下的那一攤垃圾踢到了小坑裡埋了。
「走吧，回去吃飯。」他揉了揉肚子，「大早上就看到這東西，真的好晦氣啊。」
太宰治：「要是覺得晦氣你就少吃點，把你的荷包蛋讓給我。」
中也：「休想！！！」
-------------------------------------
紗夜這次依舊帶了花來探望蘭堂。
「哦，是桐生小姐！」蘭堂還記得她，「這次還有什麼事嗎？」
紗夜拖了一把小椅子在床頭坐下，然後從小提包裡拿出已經被她擦干淨的禮帽，雙手送到蘭堂面前：「我替蘭堂先生把帽子找回來了。」
蘭堂很高興，這一點從他繃帶縫隙中露出來的眼睛裡可以看出來。
「你親自跑了一趟擂缽街嗎？」他掙扎著想坐起來，護士於是往他背後墊了兩個枕頭，「我真沒想到還能找回來，太感謝你了，桐生小姐！不過，你在擂缽街沒遇到什麼危險吧？」
紗夜稍猶豫了一下。
「……有。」她說，「我在路邊看到了一個奇怪的布娃娃。」
蘭堂好像沒有理解：「布娃娃？」
「對。」紗夜試探地問，「我在一個牆上開了大洞的倉庫附近找帽子的時候，看到幾個『羊』的孩子在研究一個盒子，打開之後裡面是一個很醜的布偶。當時我看到他們把布偶埋掉了，但是當我離開擂缽街時，我又在路邊看到了一模一樣的一只娃娃……蘭堂先生，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蘭堂仰面看著天花板，因為繃帶的遮擋，紗夜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奇異地，昨晚那種黏答答的感覺又回來了，她聽見自己腦子裡胡亂閃過的幾條零碎卻又讓人不舒服的想法，都在提醒面前這個人在想什麼並不正面的事情。
「……那是詛咒啊。」他嘆息，「那些孩子，知道自己究竟把什麼東西打開了嗎？」
第7章 【小修】
詛咒？
「詛咒是什麼？」紗夜理所應當地問了，但是那種黏膩感仍然揮之不去。
蘭堂似乎並不想正面回答，模模糊糊地說：「那是一種很麻煩的東西，沾上了很難處理。我會上報首領的，也謝謝你的情報，桐生小姐。」
若隱若現地，渾身纏滿繃帶的替補干部身上好像浮現出了某種暗青色的霧氣，緩慢粘稠地在他胸口游動。紗夜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她眨了眨眼睛，再度看去的時候卻又什麼都沒發現。
帶著困惑，紗夜又稍微和他聊了兩句，在感覺到蘭堂精神頭越來越差之後，她主動提出了告辭。
「慢走，桐生小姐。」蘭堂吃力地擺擺被吊起來的胳膊，「再次感謝你為我找回了帽子！」
紗夜帶著滿肚子疑惑走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在昨天接觸過那個奇怪的布娃娃後，自己的狀態就有些不太對勁，眼睛也出了點問題。從病房落地窗內看到紗夜的身影出現在醫院樓下之後，蘭堂叫來了護士：「為我轉首領的內線電話。」
「首領，我是蘭堂。」
「……是的，非常抱歉，貨物丟失是我的失職。但是咒物已經提前在擂缽街投放了，您可以放心。」
「不過首領，我認為需要聯系一下東京的咒術師，畢竟咒靈這種東西我們也不太了解，萬一……」
「是的，首領，是的。我會去安排。」
落地窗中，白發少女越走越遠，蘭堂示意護士將電話掛斷，雙眼仍然注視著她的背影，直至混入人群當中。
-------------------------------------
紗夜到家的時候，看到三個男的圍成一個奇怪的圈圈，非常淳樸地蹲在她家的花園裡，似乎是在低頭刨坑。
過了半天她才意識到這三個臉上都沾了土的人就是她這兩天撿回來的一大兩小。
「森醫生，你在帶著孩子們干什麼呢？掏螞蟻窩嗎？」紗夜叉起腰，「噠宰，中也！你們怎麼還把打火機和刀拿出來了——」
三個人抬頭望向紗夜，表情是整齊劃一的無辜。
太宰治：「你回來啦？森醫生在帶我們挖蚯蚓呢。」
中也：「我可以解釋！那個娃娃它——」
森鷗外：「紗夜我餓了。」
紗夜：………………
你們統一一下說辭行不行？
紗夜認命地拿出家門鑰匙：「進去再說吧，你們幾個一會兒都要去把臉和手洗干淨。」
一高兩矮三個人排成一排，像是做完消毒的外科醫生一樣將雙手虛抱在身前，乖乖地按順序進入衛生間。愛麗絲不知道什麼時候從門後竄出來，這時候紗夜才意識到剛才她根本沒在庭院裡看到這個孩子。
小姑娘身上倒是干干淨淨，紗夜給她找了一雙拖鞋，她就像小尾巴一樣跟在紗夜身後進了廚房。
「愛麗絲今天是和你爸爸一起來的嗎？」紗夜問。
愛麗絲點點頭，甜甜地說：「因為臭宰打電話給爸爸，說有事情想找他幫忙，所以我們就來啦。」
紗夜完全不知道有這回事：「有什麼要幫忙的？……等等，臭宰又是什麼？」
金發的小姑娘沒有回答，她笑嘻嘻地從廚房跑走，然後從衛生間把手還濕著的森鷗外拉了進來。
「哦，紗夜。」森鷗外懸著雙手，自若地向她打招呼，「抱歉，今晚又要叨擾你了。」
已經習慣了之前福澤諭吉時不時帶著亂步來蹭飯的紗夜不覺得這是什麼值得介意的事：「沒什麼。對了，愛麗絲說今天噠宰給你打電話了？出了什麼事？」
森鷗外沒有立即開口。他的目光掃視了一圈廚房，最後停在冰箱上方，然後他借助身高優勢輕松地從冰箱上拿下了一個紗夜十分熟悉的布偶娃娃。
「太宰君說家裡出現了一個奇怪的娃娃，他和中也君把娃娃埋掉之後，他們又在衛生間發現了第二個。」森鷗外一手抓著娃娃的頭，另一只手抓著娃娃的身子，稍一用力就將它的頭擰了下來，「他們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已經把第三個燒掉了，我過來之後陪他們又處理了兩個，現在這是第六個。」
紗夜想起了今天蘭堂所說的話，小心翼翼地問：「你直接這樣對付它……沒關系嗎？我聽說這是『詛咒』什麼的，好像是很不好的東西。」
森鷗外隨手將布偶頭身分離的屍體扔進垃圾桶：「我也猜到了。別擔心，我認識能處理這種東西的人，」
從衛生間裡探出兩顆好奇的腦袋，橘色和黑色疊在一起，眼睛亮閃閃地看著森鷗外：「詛咒是什麼？你剛才可沒說！你跟我們說這是恐怖片裡的鬼娃娃！」
森鷗外面不改色：「哦，我騙你們的。」
兩個孩子衝過來用濕漉漉的小手在森鷗外的寶貝黑襯衫上瘋狂按手印。
紗夜和森鷗外一人拽開一個，中也在紗夜懷裡還拼命蹬腿呢：「騙子！你明明說那個是安娜貝爾的兄弟傑克貝爾！」
太宰治也控訴：「他跟我說那是加雷斯貝爾！」
為了平復兩個孩子的心情，紗夜只能從冰箱裡拿出兩根冰棍，讓他倆委委屈屈地一邊啃著一邊去客廳看電視。森鷗外對紗夜攤了攤手：「有時候對孩子需要說一些適當的謊話。」
紗夜不置可否。
「據我所知，詛咒是一種由人的負面情緒凝結成的東西，尋常人看不見，只有一類特殊的人才能看見，他們也擁有祓除詛咒的能力，於是他們被稱為咒術師。」森鷗外簡單地介紹了一下，「這個娃娃應該是某種形式的詛咒，我不知道他們管這玩意兒叫什麼，總之不是什麼好東西。」
紗夜想的卻是：「港口黑手黨為什麼要收集這樣的『詛咒』呢？」
森鷗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挽起袖子，幫她把中也拿去剁布偶的尖刀放在水龍頭下面衝洗：「今晚吃什麼？」
「紅酒燉牛肉，蛋包飯，還有腌蘿蔔。」紗夜清點了一下冰箱裡的食材，「森醫生有什麼想吃的嗎？」
「沒什麼特別想吃的。」森鷗外把刀放回架子上，「而且我覺得你可以直接叫我『鷗外』。」
紗夜微微蹙了一下眉頭，她在心裡過了一下這個名字——「鷗外」，總覺得怪怪的。
究竟是什麼樣的父母會給孩子取名叫「鷗外」啊？
「鷗……鷗外。」紗夜勉強地讀出來，「你的診所怎麼樣了？」
森鷗外把打火機也放回櫥櫃：「正在進行重新裝修，下個禮拜應該就能開業了。不過我也在考慮找別的工作，比如去某個機構做私人醫生之類的。畢竟個體戶經營遇到風險之後只能一個人扛下來，要是我那天沒遇到你的話……」
愛麗絲幫腔：「那就完蛋了！而且林太郎一定會頓頓繼續吃泡面！」
紗夜敏銳地捕捉到關鍵詞：「林太郎？」
「真是的，不該是關注『吃泡面』嗎……」森鷗外嘟囔，「啊，這是我以前用過的名字，愛麗絲總喜歡這麼叫我。」
紗夜沒說什麼，她從冰箱裡拿出牛肉化凍，心事重重地開始切腌蘿蔔。
-------------------------------------
「吃飯了！」
兩個小蘿蔔頭立刻扔下手柄，像是小炮.彈一樣衝進衛生間，你推我擠：「我第一個進來的！」「我的繃帶比你早一釐米碰線！」
愛麗絲氣得在衛生間外頭又蹦又跳：「你們兩個進去之後為什麼關門？！」
「反正你也夠不到洗手池！」太宰治嘲笑。
愛麗絲撞開衛生間的門進去就要跟他打架，森鷗外趕緊去攔：「好了好了，快洗完手吃飯吧。」
太宰治往掌心擠了一大坨洗手液，打出泡沫之後，他用食指和大拇指環成一個圈，做出一個透明的肥皂泡膜：「喂，中也，你看好了。」
中也不服氣：「不就是吹泡泡嗎，我也會！看我給你吹個大的！」
他在兩個手掌的掌心之間慢慢拉出一個肥皂泡膜，然後和太宰治一起小心翼翼地「呼」——
「泡泡！大泡泡！」愛麗絲伸手給他倆的泡泡狠狠就是一戳，「啪，咻！泡泡沒啦！」
兩個小男孩：……愣住
反應過來之後，中也和太宰治就舉著滿是泡沫的小爪子追著愛麗絲衝出衛生間滿屋跑：「站住！就算你是女生今天這次也不能善了！」
「林太郎！林太郎！」愛麗絲尖叫著從桌子底下鑽過去，「哇哇哇，繃帶怪物在追我！」
紗夜舉著餐盤不知所措：「怎麼了？怎麼了？噠宰中也你們為什麼不把手上的泡泡衝干淨？你們不吃飯了嗎？」
愛麗絲飛快地衝到森鷗外身後，把頭鑽進他的白大褂下擺，就像是一只小鴕鳥一樣死死抱住他的大腿不動了。
「卑鄙！」中也舉著兩只手，像是小老虎一樣隔著森鷗外對她虎視眈眈，「還我泡泡！」
「哎呀，好啦。」紗夜只能打圓場，「明天是周末，我帶你們去海濱公園吹泡泡好不好？」
「誰要玩那種幼稚的東西啊。」中也嘟囔。
太宰治討價還價：「我要能放歌的那種泡泡槍！」
中也立刻不服氣了：「那種東西有什麼好玩的——我要有鐳射光光效的泡泡槍！」
紗夜妥協：「好，好。所以你們快去把泡泡衝掉然後來吃飯吧，孩子們。」
很快，餐桌旁就圍過來三個小蘿蔔頭。中也、太宰治和愛麗絲的小腳腳都夠不到地面，他們在椅子上乖乖坐好，兩腿晃悠，雙手合十，在紗夜的帶領下大聲說：
「我開動了！」
「——哎喲！紗夜，太宰治他踢我！」
「不是我，是愛麗絲踢的。」
「林太郎，臭宰污蔑我！」
紗夜一個頭兩個大，她不得不用勺子大聲敲碗邊：「乖乖吃飯！！！」
森鷗外在旁邊啥也沒說，只是邊吃邊笑。
孩子們都很喜歡蛋包飯，太宰治提了要求，他說以後自己的蛋包飯上想要看到紗夜用番茄醬寫「自殺」，紗夜的回應是用勺子柄敲了他的頭。中也更喜歡紅酒燉牛肉一點，所以他一直很努力伸長了手去夠，有一次他夾到一塊牛肉的時候太宰治悄悄又踢了他一腳，牛肉正好掉進太宰治的盤子裡，中也險些把餐桌掀了。
紗夜覺得照顧這兩個孩子吃飯簡直比和港口黑手黨的「黑蜥蜴」對打還讓人心累。
森鷗外發覺身邊姑娘異樣的沉默，他偏過頭，輕輕問：「怎麼了，紗夜？」
「……沒什麼。」她揉揉太陽穴，「就是有些擔心。」
森鷗外仿佛能看穿她的想法。黑醫無聲地笑了笑，說：「不必擔心，你已經做得非常出色了。就算是那些規規矩矩結婚生子的普通家庭，也極少有人能夠像你一樣給孩子這樣足夠的耐心與關懷。」
愛麗絲偷偷在桌子底下扯松太宰治的繃帶，森鷗外假裝不知道。
紗夜重復了一遍：「我已經做得很好了嗎？」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森鷗外肯定。
太宰治過了三秒之後發現自己的繃帶莫名從手腕上松脫，他第一個懷疑中也，中也跳起來一邊否認一邊嘲笑他往身上纏繃帶是發臭木乃伊，紗夜立刻趕在事態陷入不可挽回境地之前一邊一個把兩個孩子拎開。
哦，森鷗外想，至少沒幾個人有這樣的耐心和力氣對付這兩個混世魔王。
他瞥了一眼偷笑的愛麗絲。
他家愛麗絲除外，愛麗絲是天使。
唔嘻。
第8章 【新版】
大約八點的時候，森鷗外帶著愛麗絲告辭。中也倒是沒走，他說擔心那個奇怪的布偶娃娃「詛咒」會引來昨天的那種怪物，而太宰治又不是個能頂用的（太宰治的回應是把中也的拖鞋踢飛到了沙發底下），所以英明神武強大勇敢的「羊」首領中原中也當然要留下保護紗夜啦。
「好，英明神武的中也首領是不是要乖乖睡覺了？」紗夜收繳游戲機的時候毫不留情，「噠宰，把繃帶解下來，不要往臉上纏。」
成功把自己纏成獨眼龍的太宰治賴在沙發上不起來：「我覺得這樣挺好的！」
「好什麼，只有做斜視矯正的孩子才會平時把自己的一只眼睛蒙起來。」紗夜彎腰親手去給他解繃帶，「總是不用一只眼睛的話，那只眼睛的視力度數就會加深，雙眼看東西都不一樣清楚了。到時候噠宰該怎麼辦呢？」
太宰治：「那就把另一只眼睛蒙起來。」
If線首領宰：說得好！
紗夜的回應是把兩個小兔崽子統統扔回房間。
-------------------------------------
凌晨一點。
好孩子們都已經在夢中翻滾，橫濱的各大勢力也開始做一些白天不可為人知之事。黑夜是混沌的掩護，但並非是混亂的萬能遮羞布。
總該有個人維持一下應有的平衡。
紗夜悄悄地去了一趟孩子們的房間，把半個身子都在床外頭的中也搬回去，又把卷在太宰治腳底下的被子抽出來給他們蓋好，確認他倆都打著小呼嚕絕對不可能醒來之後，她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那麼，是守護橫濱夜晚的英雄登場的時候了！
夜巡的第一站，擂缽街。
紗夜駕輕就熟地繞開監控探頭的範圍，來到一處已然廢棄的小垃圾場。擂缽街的居民自然不受公共服務的管理，也沒有垃圾車會每日開進道路狹窄歪扭的貧民窟進行清理回收，因此擂缽街內有許多大大小小自然形成的垃圾場。紗夜選定的這個垃圾場比較荒僻，足夠讓她隱蔽地完成自己要做的事。
和平日展現在外人面前的上班專用小西裝不同，此時的紗夜已經換上夜晚專用的藏青色長大衣，腰間系好了明黃色帶有紅色十字浮雕的變身腰帶，往日裡披散在身後的白色長發也利落地扎起，整個人看起來鋒芒畢露。
「倉庫那頭似乎還是有奇怪的動靜。」紗夜摸向身側腰帶上的小小暗扣，「變身後過去看看吧。」
腰帶輕輕地嗡鳴了一聲，似是回應。
【Insert Arrow！】
蟲箭！
紗夜從暗扣內摸出一枚雕有奇異昆蟲的古樸金屬箭頭，「啪」地將其尖頭朝下地塞入腰帶帶扣的卡槽內。
【——Wake Up！Spirit Up！Staaaaaaaaaaand Up！！！】
蘇醒！覺醒！替身——喚醒！！！
【Are you ready？！】
紗夜雙手扶住腰帶，輕輕道：「變身。」
【變身！】
霧氣蒸騰而起，人造人少女猶如仙子一般被吞沒在朦朧的水汽當中。在這一片混沌裡，金黃色的鎧甲從虛空中浮現，嚴絲合縫地組裝上少女的四肢、軀干，最後便是頭盔了。
【Gold Experience——】
黃金體驗，變身完成！
從小小的垃圾場中走出的，不是普通的小會計桐生紗夜，而是從有記憶起就被訓練著成為英雄的：
橫濱假面。
「目標：倉庫廢墟。」紗夜在頭盔目鏡偏暗的視野中重新定位了一下自己現在的位置，在濃霧散去後，她緩緩走出垃圾場，「變身後似乎能看到奇怪的痕跡，斷斷續續地引向廢墟那頭……這是什麼？」
少女柔軟溫和的嗓音在戴上頭盔後也發生了變化，此刻在外人聽來，橫濱假面發出的是不折不扣的男聲，清冽冷靜，像是同齡的一個少年。這也正是紗夜在外行走的依仗——畢竟誰能想到用著小野賢章聲線的橫濱假面中之人是個每天下班回家系上圍裙奶孩子的姑娘呢！
謝謝你，小野賢章！
某不願透露姓名的意大利秧歌star：你應該謝我才對吧？！
變身之後，可能是因為鎧甲「黃金體驗」力量的影響，紗夜發現了一些她用肉眼看不到的東西。地面和牆面上蹭上了一些暗暗的熒光印跡，歪歪扭扭地連成一條線，就好像蹣跚的怪獸踩上油漆後不以為意地繼續向前走去一樣。這些奇怪的印跡正通往倉庫廢墟的方向，在變身後出現的紗夜一向不怎麼信任的「直覺」告訴她，這東西和昨天出現的怪物，還有那個詭異的布偶娃娃絕對有關聯。
必須要去一探究竟。
紗夜伸手向牆壁，只是輕輕一觸，破碎牆壁的水泥外壁上就迅速長出了粗壯有力的藤蔓。她抓住了藤蔓，輕巧得像飛鳥一樣，一躍就踏上了屋頂，借助高處的視野看向她記憶裡昨日和怪物打鬥的地方。
「轟！」
紗夜悚然一驚，就在她仍然張望的時候，廢墟那兒已然出現了什麼突發意外，在那座已經被中也粉碎的倉庫原址上空，一座粘稠如同黑墨一般的帷幕虛空裡緩緩降落，似乎要將這一片廢墟正正好好地罩在其中，與世隔絕。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濁殘穢,盡數祓除】
——帳！
來不及了！
僅僅在作出判斷後的0.1秒，紗夜的身體就飛速地動了起來。橫濱假面從大腿的綁帶上扯下一個小盒，抬手一揚，將小盒中盛裝的小鋼珠拋灑而出！
「帶我高飛，赤燕！」
被「黃金體驗」提前碰觸過的鋼珠們在空中悄然完成了變形，借由「將無生命物體變為有生命」的鎧甲能力，小鋼珠們長出了細軟的羽毛和雙翼，啾啾叫著獲得了自己的生命。紗夜同時起跳，在完成變形的那一瞬間踏上赤燕的後背，就這樣一路借由赤燕們凌空趕往即將被黑色的「帳」完全籠罩的倉庫廢墟。
在「帳」最後即將和地面合攏時，紗夜險之又險地將將擦身滾進了廢墟。
「哦呀，竟然闖進來了一個陌生人呢。看來和你提供的情報不同，橫濱也不是沒有咒術師啊，蘭堂。」
在聽到這個聲音之後，紗夜本能地向旁翻滾，而一只飛蛇一樣的怪物就擦著她的臉頰擊中了上一秒她所在的位置。
有敵人！
紗夜抬頭，勉強看清了這名放出怪蛇襲擊她的人物。在整座被黑帳籠罩的廢墟裡，只堂而皇之地站著一名穿袈裟的黑發男人，似僧非僧，似笑非笑地望著她,手裡蠻突兀地拿著一台手機貼在耳邊，顯然，電話那頭應當就是蘭堂了。
「描述一下樣子？嗯……穿著滑稽的黃色皮套，腰帶很花哨，現在正准備從腰帶扣上拿什麼……唔，那是柳葉刀？」僧侶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紗夜，「你想用那種滑稽的東西干什麼，給我開個顱嗎？」
紗夜抬手，事先已經組裝好刀片的柳葉刀刀刃鋒銳，只一下就將躍起企圖撲殺她的怪蛇一斬兩段。
「你來橫濱想要干什麼？」她戒備地問，「那些怪物和你又有什麼關系？」
「雖然看得見詛咒，但你看起來不是咒術師呢，蘭堂的情報竟然還是對的。」僧侶偏過頭，完全沒把紗夜的話放在心上。他對電話裡的人應了一聲：「什麼怪名字……橫濱假面？這是什麼模仿特攝片出來送死的滑稽小醜嗎？」
紗夜站直身子，很認真地糾正：「我不是小醜，我是橫濱夜晚的守護者——橫濱假面！不過我確實是在模仿特攝片，但是『橫濱假面』從皮套設計到名字都沒有對『假面騎士』造成侵權，你就算去找東映告我也沒用哦。」
僧侶：哦……啊？
這家伙說話怎麼傻裡傻氣的？
他仔細地打量了紗夜幾眼，然後「忽」地又用沒拿手機的那只手結了一個手印，紗夜再度戒備。但這個僧侶卻並沒有攻擊紗夜，他掛斷了蘭堂的電話，上下打量了紗夜一番後，勾起了唇角。
「看到我准備用術式，你會害怕嗎？」
紗夜感覺奇怪，她在頭盔下的眉頭微微蹙起：「你要攻擊我是很正常的事，我不會害怕。」
「如果我說我要在橫濱大開殺戒，你會生氣嗎？」
「會有一點吧。」紗夜說，「聽到這種話，我應該生氣。」
「你說你『應該』生氣，卻並沒有生氣。」僧侶尖銳地指出，「從一開始，你身上就沒有出現過負面情緒，除了能把負面情緒轉化成咒力的咒術師，我可沒在別的人類身上見到過這種現像。」
負面情緒？
紗夜突然也意識到了這個自己以前都不怎麼關注的問題。確實，正常人類會有憂思驚恐怒，但並不是正常人類的紗夜缺乏這些並不積極的情緒。究其原因其實也很簡單，她……
「你身上沒有咒力，只是有些微妙的咒靈殘穢，這應該就是你能看到咒靈的原因。」僧侶狹長的雙眼盯住紗夜蒙住面部的頭盔，「不過這些都還是其次。就算是修養再好的猿猴也不可能在身上不出現負面情緒波動，唯一一個可能的解釋是——」
「你根本就不是人類吧，橫濱假面？」
……
被發現了。
腦中那種黏答答的惡心感又湧了上來，紗夜咬住後槽牙，低聲反問：「那又如何呢？現在的我和人類又有什麼區別？」
「沒有區別，這倒是真的，沒有區別……哈哈哈哈，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僧侶一愣，接著，他將雙手攏進袖中，發自真心地歡暢大笑起來，就連並不擅長分析人類表現出的情感究竟是真情還是假意的紗夜都覺得，這個人此刻應該是真的很高興。
「我還沒做自我介紹吧？」
擦掉眼角擠出的淚花，他坦然地伸出一只手向紗夜晃了晃：「詛咒師，夏油傑。不知道詛咒師是什麼也沒關系，畢竟詛咒這種東西對你來說沒有用。哎呀，你剛才的問題確實很妙，妙就妙在……」
狐狸一樣的男人壓低聲音，望著紗夜的眼神竟然真摯到令她都心生動搖。
「『吾心吾行澄如明鏡，所作所為皆為正義』，以前我嘲笑猴子用這句話自誇，但沒想到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你這樣類人卻比人類更優越的存在！要是早點遇到你，『橫濱假面』，或許我當初會選擇未曾設想的第三條道路也說不定。」
紗夜懵了一小會兒，因為她感覺自己真的沒聽懂夏油傑在說什麼。過了好半天等她確認對面似乎真的沒有敵對的意圖之後，才小心翼翼地問：「你剛才說的那句『吾心吾行……』什麼的，是在誇我嗎？」
夏油傑點頭：「是啊。」
「啊……嗯……謝謝你！」她不再躬身戒備，直起腰來之後稍猶豫地用手點了點籠罩這座倉庫的「帳」，「那，我可以問一下這是什麼嗎？」
「這是『帳』，可以隔絕內外的一種術式，算是一種對咒術師和詛咒師來說都很基礎的招式。」夏油傑倒是知無不言，「你是不是還想問我來橫濱要干什麼？」
紗夜像小朋友一樣立刻眼巴巴地點頭。
「港口黑手黨那幫人不知道從哪裡搞到一個咒物，但是他們的蠢貨猴子首領特別不識貨地把它隨便丟了，想指望著那東西自己解除封印隨隨便便吸引些一級、二級咒靈來幫他把看不順眼的猴子殺光。」夏油傑此刻語氣嘲諷無比，「受弄丟咒物的那個家伙所托，我來看看那個據說封印了特級咒靈的咒物究竟長什麼樣……沒想到那東西已經被解開了封印，還找到了自己鐘愛的宿體。」
詛咒師，咒物，咒靈……
太多奇怪的名詞，紗夜搞不懂這個叫夏油傑的家伙究竟在說什麼。但她能聽懂一點，就是那個破布娃娃是港口黑手黨首領弄來的某種「武器」。
「宿體……是什麼意思？」紗夜謹慎地問。
夏油傑一抬手，一只樣貌可怖的大蟲子就從他掌心裡由絲絲縷縷的黑氣凝結成形，瞪著一雙鬥雞眼四處嗅聞。
「人的負面情緒會變成咒靈，低級的咒靈會本能地依附在周邊的人或者怨念對像身上，橫濱這個高級咒物中的咒靈恐怕已經擁有了神志，選擇了一個能讓它大展拳腳又不會輕易被人發現的宿體——也就是人。」
紗夜心中一動，想起了從廢墟裡拽出那只破布娃娃之後自己身上出現的怪異情況，張口想要再問，夏油傑卻截住了她的話頭。
「不在你身上，咒靈需要汲取負面情緒來壯大自身，你是咒靈最不可能選擇的宿體了。但從這個殘穢的濃度來看，應當是在和你親近的人身上。」夏油傑語氣平靜得好像自己只是在教孩子分辨小番茄，「特級咒靈已經擁有和人一致的智慧，它應該是選擇了一個可以讓它吸收大量負面情緒的人，你可以觀察一下自己身邊是否有符合條件的猴子。」
「我不太喜歡管猴子的家事，不過既然事關特級咒靈，我不是不能重操舊業，免費幫你將它祓除哦。」
哦，原來對面也是活雷鋒嗎！
「對不起，是我一開始錯怪你了，原來你是好人。」紗夜誠懇地稍稍對夏油傑鞠了一躬，「我代表橫濱人民感謝你！夏油先生！」
夏油傑：？？？
怎麼回事，這孩子不但沒有負面情緒而且也沒有智商嗎？
從叛逃那年開始就沒人說他是好人了！
哦，美美子和菜菜子除外，在她倆眼裡夏油傑沒有任何缺點。
「只是各取所需罷了。我需要收集咒靈，越強越好，將特級咒靈祓除之後我會把它帶離橫濱，而你想要橫濱的和平，合作共贏而已。」夏油傑不太願意騙傻子，他越來越覺得面前這個一身黃鎧甲的家伙渾身冒憨氣。
紗夜問：「那港口黑手黨的委托呢？不是他們找你來尋找那個所謂的『咒物』嗎？」
夏油傑原本的笑容帶上了嘲諷的意味：「就算違約，他們又能怎麼制裁我呢？讓那群所謂的『異能者』來和我戰鬥嗎？」
呃，原來夏油先生比港口黑手黨的異能者們更強嗎？
夏油傑總覺得對面投過來的眼神更加真摯和崇拜了。
不是……你們橫濱竟然需要這樣一個傻子來做守護黑夜的正義英雄，難道就不覺得羞愧嗎？
就連教祖大人都看不下去啦！
「我也不是毫無條件的，畢竟我可是冒著被地頭蛇追殺的風險為你違了約……」
夏油傑向紗夜踏近一步，黑暗中，他的聲音猶如奪人心智的鬼魅。
「作為交換，你要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如何？」
第9章
「我的真實身份……嗎？」
「橫濱假面」的臉隱藏在明黃色的頭盔下，夏油傑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從他陡然認真起來的語氣來判斷，接下來的回答可是重中之重。
從未以真面目示人過的「橫濱假面」將雙手慢慢扶在了腰帶兩邊，難道說……
他要解除變身？
其實也跟著五條悟看過點特攝片（不止一點吧）的夏油傑心裡一緊，他死死盯住那條嵌入了一枚古怪金屬箭頭的腰帶，暗暗揣測接下來對面這個家伙可能會有的舉動。
「是的，告訴我你究竟是誰吧！」
就是這個，沒錯，就是這個！
終於又有人問這個問題了！
強忍住喜悅，紗夜昂首大聲喊出了她一直很想說的台詞——
「哼，我的名字？只是一個路過的假面騎士而已，給我好好記住了！」
……
夏油傑：…………？
他茫然地看著喊出這句台詞之後，捏著拳頭在原地快樂地又蹦又跳的傻孩子：「我說了！我真的說出來了！以前都沒有這樣帥氣地說過！咿呀——好帥氣！我剛才是不是超級帥氣？是不是，是不是呀夏油先生？」
夏油傑：「呃……這個……也許在看過《假面騎士》的人眼裡會很帥氣吧……？」
「橫濱假面」立刻湊過來：「那夏油先生看過《假面騎士帝騎》嗎？剛才那句是《帝騎》裡面的經典台詞哦！」
他不自在地向後稍退了半步：「沒怎麼看過，但是聽看過的人說過……」
「那夏油先生應該get到這個梗了吧？」
即使戴著頭盔，夏油傑都能感受到這孩子雙眼發出了kirakira的閃光。他硬著頭皮：「嗯，能的。」
總覺得「橫濱假面」的鬥志更加高昂起來了！
就算沒有負面情緒的產出，但是這麼輕易就能夠產生正面情緒也是很恐怖的啊喂！
「那，我可不可以和夏油先生交換一下聯系方式呢？」紗夜在高興過後也想起了正事，「畢竟那個咒靈附身的對像似乎是在我身邊，而且我家最近也出現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現像，如果夏油先生能來幫忙看一看是最好不過的！」
也許是怕夏油傑回絕，她又使出了幾乎沒人能拒絕的一招：「您可以在我家吃了晚飯再走！」
……事情是怎麼變成這個樣子的？
夏油傑捏著被「橫濱假面」輸入了碰面時間地點的手機，還被動地報了幾道自己想吃的菜，稍茫然地看著那個穿了一身黃色鎧甲的家伙一路連蹦帶跳地跑了，嘴裡還哼著「蔚藍的星球是——我們不變的守候——期待你永遠的奧特曼——」
等一下，等一下……
他低頭看向自己手機屏幕上5條顯示為「橫濱黑.道猴·蘭堂」的未接電話，微微苦笑起來。
唉，真是沒有辦法呢。
-------------------------------------
「紗夜，起床——」
「紗夜！今天要去公園！快起床！」
昨晚幾乎沒怎麼睡覺的白發姑娘非常努力地將眼皮掀開一條縫兒，看到的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趴在自己床前的兩顆毛絨小腦袋，一個黑一個橙，都眼巴巴地看著她。
「哦，對，約好了要去公園……」紗夜疲倦地把臉又埋進被窩，「但是我好困，還想再睡一會兒……」
兩個小家伙大發慈悲：「好吧，那你就再睡一會兒吧！」
紗夜伸出一只手，盡力招了招：「等等，中也你來一下，有件事我要對你說。」
中也折返，還特別留了個心眼兒跨過太宰治伸出來想絆他的腳，一路顛顛地又回到紗夜床前：「怎麼啦？需要我幫你把窗簾拉開嗎？」
「嗯……好的。」紗夜靠著軟枕坐了起來，揉揉眼睛，「我想說的是關於你們『羊』的事情……你是不是已經兩天沒有回擂缽街了？」
中也不太在意：「嗯，不過他們沒有我也不會出什麼事。」
「其實還是會有隱患。」紗夜把昨天從蘭堂和夏油傑那裡聽來的關於「詛咒」的事情簡單給中也講了一下，「港口黑手黨的首領一直都瘋瘋癲癲的，你們從蘭堂那裡搶來的破布娃娃其實是他打算投放到擂缽街的某種『武器』。雖然我找了一個能夠解決詛咒的先生，但是很難保證這次失敗之後他不會尋找其他方式來控制擂缽街……你，還有你在擂缽街的那些『羊』的伙伴都會有危險。」
橙發的羊之王一時愣怔，紗夜的困意已經去了大半，現在看到中也這個抿著嘴不說話的樣子，她心裡莫名一突。
「我知道……對於中也來說，其實『羊』的伙伴才更像是家人。」她輕聲道，「但是我也很願意為中也想想辦法，因為在我心裡，中也就像是我的弟弟一樣，我不希望中也受到傷害，也不希望你因為朋友受傷而難過。你可以依靠的家人並不只有『羊』的孩子們，如果可以，你也能來依靠我，只要我能做到，我會努力去阻止港口黑手黨首領的。」
紗夜掀開被子坐到床邊，把自己睡亂了的頭發捋到後腦勺去，然後小心翼翼地對中也展開雙臂。中也和坐著的紗夜差不多高，他偏過頭掃了一眼緊閉的房門，抱怨一般地說：「我不是小孩了，不需要抱抱來安慰。」
「好吧。」紗夜想了想，從床頭櫃的抽屜裡拿出那盒昨天福澤諭吉買來的cd，「那，你和噠宰要不要去看看《假面騎士》最新的劇場版？」
中也：………………
為什麼好好的一個溫柔大姐姐腦子裡會全是特攝片啊？！
紗夜卻有點遺憾，她把特典cd放回去的時候心裡想：荒醬要是早幾年在研究所醒過來的話，說不定她就可以帶著荒醬一起看特攝片，把他也培養成一個合格的假面騎士廚了呢。
「說起來……」紗夜慢騰騰伸腳去夠拖鞋，「中也在來到擂缽街之前都在哪裡生活呢？」
中也去拉窗簾，隨口回答：「不記得，我醒過來的時候就在擂缽街了。」
紗夜「啊……」了一聲：「中也醒過來的時候周圍有人嗎？」
「不太記得了，剛醒過來那段時間記憶有些混亂，穩定下來之後我就已經和『羊』的大家在一起生活，在那之前的事一點都不記得。」中也走向臥室大門，「所以，如果真要嚴格算起來……其實我在這個世界上真正生活的時間也才只有兩年左右吧。」
和中也一樣，紗夜真正嘗試著獨立生活的時間也只有兩年。研究所破產給她和荒霸吐的命運都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如果不是資金鏈斷裂，研究所就不會被拆分收購，她就不會面臨被私人公司買去的危機，所長也不會偷偷把她放走、囑咐她去橫濱找福澤諭吉，荒霸吐也不會被人趁研究所最混亂的那一段時間偷出去……
「中也覺得，在成為了人之後……過得快樂嗎？」
中原中也的手放在臥室門把手上，他稍有些困惑地回頭望了一眼紗夜，然後理所應當地回答：「快樂啊。而且我本來就是人嘛……」
紗夜笑了起來：「那就好。」
畢竟這是所長，還有她的願望。
「那麼，為了獲得更多的快樂！」她踩著拖鞋蹦起來，「今天就一起去海濱公園吧！」
-------------------------------------
「喂，紗夜在嗎？」
一片尖叫聲中，森鷗外勉強聽見了回音：「我在。森醫生有什麼事嗎？」
旁邊那個臉上纏繃帶的白毛還在專心研究櫥窗裡的拿破侖蛋糕，他嘆了口氣，問：「我找到了一個東京來的咒術師，今晚可以帶他來你家看看那個娃娃嗎？」
「好啊。」一片喧鬧聲中，森鷗外依稀聽見了太宰治叫嚷著說在過山車最頂點被嚇到猝死也很好可惜剛才中也被動用異能力把失重感消去了這種話，「那森醫生和那位咒術師先生想留下吃晚飯嗎？」
森鷗外有些心動：「應該可以，我去問問他。」
「好——對了，森醫生想吃些什麼？愛麗絲也會來嗎？」
這是不用問的問題，畢竟愛麗絲只能跟著森鷗外走。他說想吃豬軟骨烏冬面，然後問了一聲旁邊的人：「你想吃什麼？」
「哦哦，委托人還請吃飯嗎？」臉纏繃帶的咒術師笑了，「我也吃烏冬吧。」
紗夜確認了一下菜譜和森鷗外可能的造訪時間後，掛掉電話，一路小跑去攆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不要一邊打鬧一邊過馬路——這邊這邊，咱們家在這邊！」
「看我的音波泡泡攻擊——」
「重力鎮壓！泡泡毀滅者參上！」
等她努力把兩個孩子拉回家門口的路上時，一個穿著袈裟的熟人正巧拿著手機跟她撞上了。
「……明明是這個地址……」夏油傑比對著昨晚「橫濱假面」留給他的信息和地圖導航，「那家伙不是說會在這裡等我嗎，難道是放鴿子……」
「哦，是夏油先生！」
「冬油先生！」
「青花魚你不要隨便改人家的名字，很不禮貌啦！」
「你還不是叫我青花魚？」
「這不一樣！」
夏油傑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個銀發姑娘牽著兩個年紀像是在小學中年級的孩子，一條胳膊臂彎裡還挎著一個菜筐，無奈又溫柔地給兩個孩子調停：「好啦，不要把夏油先生嚇到了。他就是我跟你們說的會幫忙解決詛咒問題的詛咒師先生，以後還要請人家多多幫忙呢。」
不是，這個，昨天晚上不是憨憨特攝迷「橫濱假面」說要來和他碰面嗎？
這個一身媽咪氣息的漂亮小姑娘是怎麼回事啊？！小野賢章一夜之間變成小野香菜——啊不是，花澤香菜——總之就是很恐怖！！！
「你，你就是『橫濱——』」夏油傑努力把這個銀發紅瞳的姑娘和昨天小野賢章聲線的鎧甲男聯系在一起，「可是，這個聲——」
然後他就看見對面那個身上沒有咒力、也沒有負面情緒生成的姑娘豎起食指，「噓」地向他眨了眨眼睛。
「那麼，今晚就麻煩夏油先生啦！」紗夜愉快地說，「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桐生紗夜，只是個偶然路過的假面騎士而已，請好好記住哦！」
第10章
夏油傑有些茫然。
他一開始以為，今天晚上會和之前在盤星教接的委托一樣，只是普普通通地來幫忙看一眼，稍微超出常規的地方也只是和那個可能存在的特級咒靈進行戰鬥。
但是他從來沒想過自己需要留在一個帶著兩個孩子的年輕姑娘家裡吃飯，而且這個姑娘雖然表面上是個普普通通帶著兩個異父異母弟弟的媽系上班族，實際上晚上會套上腰帶變身「橫濱假面」跑出去cos假面騎士維護治安……
換而言之就是……
現在在廚房問他味增湯喜歡鹹一點還是淡一點的姑娘就是「橫濱假面」！！！
「啊，嗯……淡一點就好。」夏油傑袖著手看紗夜從冰箱裡拿出豬軟骨解凍，「剛才我在你家轉了一圈，沒發現有什麼問題。你確定那個咒物這幾天會莫名其妙地在你家出現？」
紗夜彎腰去米箱裡盛米，隨口答：「是啊，噠宰他們在家的時候又發現了幾個，不過都被他們銷毀埋到院子裡去了。夏油先生的飯量如何？我按照正常成年男性的量給你做就可以了嗎？」
夏油傑覺得很荒謬，但還是不由自主地只能點頭：「是，我的飯量還是挺普通的。」
紗夜向他笑了笑：「是呢，畢竟夏油先生看起來很瘦，應該也不會吃太多吧。」
說著她就拎起滿滿兩鍋米「嘩嘩」開始洗。
夏油傑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兩鍋——兩鍋？你是不是誤會了，正常成年男性的飯量就只是一碗而已，有時候可能是兩碗，也不需要做兩鍋吧？！」
「啊，今晚我還有個朋友會來，所以也要把他的量算上。」紗夜說，「你們幾個吃這一鍋，另一鍋飯是我的。」
夏油傑：…………
果然，他就說所謂的「橫濱假面」怎麼可能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姑娘嘛！她必然有特殊之處——雖然飯量大也勉強算一個特殊之處！
在短暫的震驚之後，夏油傑也沒忘記自己此行的另一個目的。他依舊攏著手，靠在灶台邊問紗夜：「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除了你的名字之外，種族應該也算是『真實身份』裡面的一項吧？你和普通人類究竟有什麼區別？」
紗夜用兩只手淘著米，她的銀色長發被扎在腦後，前胸穿著印有奧特曼大頭的圍裙，看起來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漂亮女孩而已。
「夏油先生眼力很好，我確實不是人類。」
這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平淡地說：「我是人造人。從有記憶以來就在研究所，是研究所的大家把我養大的。所長說，我是某個魔術師家族模仿人類制造出的軀殼，擁有思考能力，卻並沒有能夠和人類一樣產生完整情緒的『人心』。也許這也就是我不能產生負面情緒的原因吧，因為我是個殘缺的，並不完整的『人』。」
下一秒，夏油傑就對上了她清澈的紅色雙瞳，不知為何，這一次他從這對眼睛裡看見了一些與眾不同的閃光。
「可以請夏油先生為我保密嗎？」紗夜低聲說，「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和人類不一樣。因為一直以來，我都在努力想成為人類，成為和大家一樣的普通人。」
夏油傑沒有答應，他只是覺得荒唐到可笑。
「殘缺？」他回視著她的雙眼，「相反，你比所有的普通人類都更加完美。如果要創造一個嶄新的世界，我寧可用你這樣的人造人填滿世界的每個角落，讓你們成為新的『人類』——只有這樣，咒術師們才能擁有一個沒有詛咒和咒靈、和平又幸福的世界！」
奇異地，紗夜感覺到對面這位詛咒師先生身上的情緒翻湧，腦子裡那種奇怪的黏答答感覺又在爬行，雖然並不能理解，但是她知道夏油傑一定是因為她剛才的話生氣了。
「對不起。」她立刻主動道了歉，「應該是我說錯話了吧，對不起，因為我和正常的人類確實不太一樣，也很難理解人類的一些精妙的情緒和想法，所以會出現沒有自覺惹惱他人的情況……夏油先生不要生氣了，生氣對人類的身體是不好的，電視劇裡說會傷肝，據說氣得太過頭的話，肝會『啪咻——』地爆炸。」
肝是不會爆炸的啦！！！你究竟看的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電視劇啊？！
夏油傑頭回有這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但多余訓斥的話也說不出口，最後只能瞪了她一眼。
「你說的那個魔術師家族，在哪裡？」
紗夜乖乖地回答：「不知道，我是被所長他們買來的。據說那個魔術師家族為了保持神秘，一直不願意讓人造人外流，一旦知道有流出去的人造人就會追蹤回收。所以我在小時候不能出門，研究員們還把我的頭發染成了金色，因為他們家族的人造人都是以白發紅瞳為特征的——你看，現在我的發梢也還是金的呢。」
確實，紗夜的銀發末梢有一截突兀的金色。夏油傑掃了一眼之後，泄氣地松開了手。
「白發紅瞳，人造人，魔術師……」他抿著嘴唇，「雖然以前聽說過有魔術師這種藏頭露尾不願意暴露存在的家伙們，但我沒想到現在卻需要主動去接觸了，實在是有些令人不爽。」
紗夜小心翼翼地把她切好的一片胡蘿蔔遞給夏油傑：「那……吃片胡蘿蔔消消氣？我特意用模具把它壓成了小花的形狀哦！」
當他是小孩子嗎！？
夏油傑擰著眉頭捏著一片花形胡蘿蔔回到客廳，結果正在打游戲的兩個孩子看到之後不干了，你推我擠地跑去廚房，用模具把剩下的兩根胡蘿蔔全部印成了花。
「印出來之後就要給我吃掉！」紗夜揪住太宰治的衣領，「噠宰，這一碗胡蘿蔔都是你的，一定要把它們統統吃到肚子裡！」
太宰治「嗚嗚」揮手想逃脫：「蛞蝓明明也印了——」
「是你把第二根胡蘿蔔拿出來的，而且我只印了四片，印出來都吃掉啦！」中原中也特喜歡看太宰治吃癟，「今晚青花魚的臉都要變成胡蘿蔔的顏色咯！」
聽著廚房的鬧騰聲，夏油傑疲憊地給電視調了個台。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還是看《假面騎士》放松一下吧。
「喂，和尚大叔，吃胡蘿蔔嗎？」
夏油傑低頭，看著紗夜家那個黑色卷毛的小猴子自來熟地坐到他旁邊，還挪過來一碗胡蘿蔔片。夏油傑都懶得糾正什麼「和尚大叔」這種說法了，只是拎起碗裡那片被硬生生用模具挖去一朵小花形狀的空心胡蘿蔔片問：「你給我吃邊角料？」
「我把花形狀的留給紗夜了。」這個叫太宰治的小猴不以為意地從碗裡捏了一片邊角胡蘿蔔塞進自己嘴裡，「話說，和尚大叔，你會做法事嗎？就是給死掉的人唱『南無阿彌陀佛』之類的？」
……果然，小猴子不能理解詛咒師和和尚的區別。
夏油傑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袈裟，說：「我們是高端教派，經營的業務主要是除靈和詛咒，一般不承接喪事。」
太宰治托著一鼓一鼓的小腮幫子，稍失望地嘆了口氣：「這樣嗎？我本來還以為等我死了以後，紗夜大概率會找和尚大叔來給我念經，這樣我就能提前跟你商量一下在我葬禮上要唱的歌呢。比起念經，我還是更喜歡放點喜氣洋洋的歌來歡送歸西，比如《好日子》？」
……這是什麼孩子啊這是？！
夏油傑被太宰治說得一愣：「……你得絕症了嗎？」
「沒有啊。」太宰治就像是說今天天氣很好一樣語氣平淡，「只是我一直在嘗試自殺而已，說不定哪天就成功了呢？」
紗夜把烏冬面撈出來的時候，夏油傑突然又走到廚房來。她疑惑地抬頭，看到黑發的詛咒師先生臉上表情古怪。
「夏油先生找到那個咒靈了嗎？」她晃了晃漏勺，等裡面的水瀝干之後將烏冬面盛到碗裡去。
夏油傑壓低聲音：「你知道你家那個小猴——那個叫太宰治的孩子想要自殺嗎？」
「知道啊。」紗夜的語氣和太宰治一樣平淡，「第一次碰到噠宰的時候他飄在河上快被衝到海裡去了，投河未遂。我把他撈上來之後就收留了他，目前正在努力嘗試讓他感覺到生活的美好。」
你們家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
「你可以考慮一下兒童抑郁症的可能性。」夏油傑根據自己養孩子的經驗給了條建議，「雖然他這個年齡的男孩子發病率比較低，但也不是不可能。」
紗夜的動作僵住了，她抬起頭，認真地在腦中數據庫搜索了一圈「兒童抑郁症」這個詞，發現沒有相關的記載之後，立刻往自己的備忘錄上登記了一條：
【查詢兒童抑郁症相關的資料】
「謝謝你，夏油先生。」紗夜從腦內搜索的狀態中恢復過來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道謝，「我還真的沒有考慮過生病的情況……我以前只是覺得噠宰這孩子太聰明了，聰明到看透了生活的價值、然後對一切都產生不了興趣。畢竟對於天才來說確實會有這種情況——特攝片裡的很多高智商的大反派就是因為覺得無聊才想毀滅世界什麼的。」
我看你家的生活倒是一點也不無聊！
不知為何，夏油傑想起了一個他本不應該在這時候想起來的人。
「你說的也許有道理。」他垂下眼睛，「天才的世界，確實不太一樣。」
聰明到一定地步的人能看透世界的本質，這樣的人就被稱為天才。世界的本質並不能被所有人接受，因為真相從來都不是獨獨為了人類而存在，對於活著的生命來說，世界永遠是客觀、冷漠乃至殘酷的。
只不過有的天才選擇和世界和解，有的天才不能。
紗夜把豬軟骨放進裝烏冬面的大碗裡，然後衝上熬好的湯。電飯煲也「叮叮」響了起來，兩鍋熱氣騰騰的白米飯已經蒸好。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洗完手之後挨著坐下，紗夜把六套餐具擺上桌。夏油傑數了一下餐具的數量，問：「你還有兩個朋友要來？」
「是的。」紗夜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算算時間，應該快來了——啊，門鈴！」
有人在按門鈴。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立刻在桌子底下互相踢來踢去，試圖讓對方心甘情願地去幫忙開門。紗夜給他們兩個一人揉了一下腦袋：「你們先開始吃吧，我去開門。」
夏油傑趕在兩只小猴子旋風掃淨桌上所有菜之前夾了一只炸蝦，內心突然慶幸美美子和菜菜子雙胞胎是一對姐妹而不是兄弟，要是當初他從村子裡解救的是一對雙胞胎兄弟，那可能還沒等在盤星教落腳他就被煩死了……
美美子，菜菜子，好孩子！
紗夜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打開房門後，一點也不意外地看到了森鷗外那張笑眯眯的臉。
「叨擾了，紗夜。」黑發醫生今天倒是好好刮了胡子，他向旁邊稍讓了一下，露出身後其實也並不能完全擋住的一位白發青年，「這位就是我找來的咒術師。」
「嗨嗨，可愛的小姐~」咒術師笑眯眯地向紗夜揮手，「聽說今天可以在你家吃飯，所以我就愉快地過來了！我是五條悟，叫我什麼都可以喲！」
紗夜立刻向後讓開一條路：「森醫生，五條先生，晚上好！我是桐生紗夜，今天也要拜托二位了！只是，那個，我其實也找了一位能夠幫忙除靈的僧侶，他現在也在我家裡。二位碰面的話會不會有點……」
五條悟伸出小指，稍撥弄了一下自己眼睛上纏了好幾圈的繃帶，反而回頭凝神看了一眼森鷗外。
「唔，沒事，可以理解。只不過現在市面上的那些所謂的除靈僧侶都是騙人精，桐生小姐最好擦亮眼睛哦，希望你沒有提前付了委托費，不然就打水漂了。」他雙手插兜，拖著腳步順著飯菜香味向屋裡走去，「順便一提，你的委托費用森先生已經付過了，不用擔心。啊呀，現在要上哪兒去找我這樣物美價廉又服務周到的咒術師呢？要上哪兒去找呢？那當然是高專五條悟最——」
五條悟最……
名為五條悟的咒術師愣在了餐廳門口。
紗夜和森鷗外從他身後悄悄探出兩顆腦袋，困惑地看向餐廳。但除了同樣僵在餐桌旁，托著小碗正在喝湯的夏油傑，兩個一如既往腮幫子鼓鼓囊囊的孩子，沒有其他任何異常。
「怎麼，難道那個咒靈就在餐廳裡嗎？」紗夜緊張地問，「需不需要我去廚房拿個菜刀過來？」
森鷗外小聲補充：「或許還可以拿一包鹽。」
「和尚大叔，你的筷子掉了哦。」中也打了個響指，夏油傑的筷子在即將落地前一秒又飄忽忽地飛了回去。
顯然，夏油傑在意的不是筷子。他和五條悟互相瞪視著對方，一個穿著粉藍色的小兔子拖鞋，一個穿著粉紅色的小貓咪拖鞋，在十年之後以這樣滑稽的形式聚在了這間橫濱的飄滿菜香味兒的餐廳。
在很長一段令人難以忍受的沉默後，五條悟慢慢舉起了手：「……嗨。」
夏油傑慢慢放下了湯碗：「……嗯。」
不是，這種場面應該說點什麼？
快動起來啊，腦子！
「……你也，接委托？」夏油傑干巴巴地問。
「……是。」五條悟點頭。
然後，白發的咒術師就慢騰騰地踩著那雙粉紅色小兔子拖鞋蹭到了餐桌旁，他看了一眼剩下的三個空座，毫不意外地發現專門做給他的那碗豬軟骨烏冬面就正正好好地放在夏油傑旁邊。
太宰治和中也不可能察覺不到這兩個人之間氣氛不對勁，中也用胳膊肘捅捅太宰治，湊到他耳邊小聲問：「他倆是不是互相認識？如果是認識的話，為什麼看起來這麼尷尬？」
太宰治用非常具有優越感的眼神瞟了中也一眼，然後用在場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說：
「那當然是因為他們兩個要搶生意啊！」
五條悟&夏油傑：…………？
「你看，這兩個除靈的大叔看起來都不怎麼靠譜對吧？一個雖然是和尚但是不會唱《大悲咒》，一個是盲人，似乎業務能力都不太行的樣子。他們平時為了討口飯吃已經很不容易了，現在為了搶一個委托肯定要進行競爭，就算之前認識，在金錢面前也不能放水嘛！」
說完之後，中也恍然大悟，然後對夏油傑攥緊拳頭揮了揮：「加油，和尚大叔！我覺得你應該能比那個盲人大叔厲害一點！」
太宰治持有不同意見：「我覺得盲人大叔未必不行。和尚大叔的業務能力實在是太差了，就連念經都不會，那個盲人大叔雖然看不見，但是就從他選擇用繃帶蒙住眼睛這一點，我就覺得他很有品味！」
五條悟&夏油傑：…………………………
他倆對視一眼，時隔十年，他們依舊能讀出對方的心理活動。
把這兩個小鬼頭丟出去吧？
嗯，還是把這兩個小鬼頭丟出去吧。
簡直是煩死人了！！！
第11章
「菜不錯。」
夏油傑干嚼著胡蘿蔔，慢吞吞地回答：「嗯，是不錯。」
一段沉默。
「最近怎麼樣？挺好的？」夏油傑想了一個新開頭。
「嗯，挺好的。你呢？」五條悟喝了一口面湯。
「我也挺好的。」夏油傑繼續干嚼胡蘿蔔。
「……」
「……」
「我要被他倆尷尬死了。」太宰治貼在門板上一邊偷聽一邊吐槽，「這兩個人究竟是什麼關系啊？」
貼在比較上面偷聽的森鷗外提出一個假設：「莫非其中夏油傑是不得已臥底的三面間諜，他出賣了和五條悟共同的摯友導致摯友死亡後匆匆逃離組織，所以目前就是五條悟怨恨他夏油傑心生愧疚但是他們兩個都還記得當初一起在小酒館喝酒的幸福時光……之類的？」
太宰治抬頭看他：「我怎麼覺得你這個猜測已經具體到變成了代餐模式了呢？」
森鷗外義正辭嚴：「這是絕對沒有的事哦！這是我剛剛才想出來的劇情哦！但是你不覺得狗血到令人內心沸騰嗎？」
太宰治：沸騰個屁，看我不揭穿你這個對紗夜姐心懷不軌的無證黑醫——
「誒……難道說，五條先生和夏油先生是決裂過的摯友關系嗎？」紗夜後知後覺。
那只是老森頭的胡亂猜測而已你不要當真啊！
鬼鬼祟祟擠在餐廳門外的四個人小聲交流起來，雖然有太宰治的嚴正反對，但是紗夜和中原中也都贊同森鷗外的猜測。
「確實很像。」中也說，「以前我和『羊』的成員吵架之後也是這樣，在和好前會有一段尷尬時期。」
紗夜眼睛一亮。
「那麼，我們來幫五條先生和夏油先生和好吧？」
森鷗外：……啊？
「因為……我覺得如果再放任他們兩個這樣別扭下去，可能那個奇怪的咒靈就找不出來了。」紗夜如此解釋，「五條先生到來之後，夏油先生的狀態就很奇怪，他們兩個把注意力基本都放到了對方身上，完全沒有心思完成委托，這樣不太好。所以，我們一起來幫忙吧！」
雖然這話說得確實還挺有道理，但……
「要怎麼幫忙和好呢？」中原中也問。
紗夜認真地輕輕一錘掌心：「很簡單，只要其中一方差點死掉就可以了！」
森鷗外&太宰治&中原中也：哈？！
「沒有什麼是死掉一次不能解決的，如果不行，就死掉兩次！」紗夜一本正經地說著她從特攝片裡看來的宇宙規律，「而且摯友的瀕死狀態還能激發另一個人的進化，說不定可以變身成為究極無敵模式哦。一拳把敵人解決之後、跪坐在友人的屍體旁哭泣，說一些：『對不起，我來晚了！其實我，一直對你……』諸如此類的話。友人在這個時候悠悠醒轉：『啊，原來你……其實我也……』——鏘鏘！Happy Ending！大圓滿結局！」
太宰治：這明明已經不算是特攝片了，這是偶像劇才對吧？！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好像聽起來特別有道理！
「所以，五條悟和夏油傑，要讓哪個瀕死比較好呢……」森鷗外摸著自己刮干淨的下巴認真思索。
你怎麼也已經開始提前考慮起這個來了？！
「不如就讓那個盲人大叔陷入絕境吧？他看起來好像弱一點呢。」中原中也提議。
森鷗外沒好意思說其實五條悟不是盲人。
屋裡的對話已經索然無味地進行到下一輪了。
「……教師編福利怎麼樣？」
「挺好的，還買得起15萬的襯衫。你呢？搞宗教搞得也挺有聲有色哈？」
「嗯，下頭的香火錢給得勤，上個月剛給兩個孩子換了新手機。」
「現在的孩子確實挺喜歡換數碼產品的，高專的學生在新版的蘋果手機出來之後都要問家裡要零花錢買新款。也就是我們家小惠比較乖，他的手機都不用我給他買，把全區的不良少年揍了之後都是別人上貢給他零花錢……」
夏油傑：……？
門外的四個人：…………？
紗夜低頭去看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他倆立刻保證：「我從來不去搶普通學生的錢，太掉份了！我都是直接搶港口黑手黨成員的運鈔車！」「我才不去做不良少年呢，太遜了，以後我直接搶中也的錢包！」
紗夜和森鷗外不得不一邊拉住一個孩子，別讓他倆把門板打壞了。
五條悟和夏油傑聽到了門外的動靜，夏油傑苦笑一聲，把話題轉開：「高專也發現橫濱咒靈的事了？」
「嗯，正好那位森鷗外給我提供了關於特級咒靈的線索，所以我就來看看。」五條悟用手托著一邊下巴，另一只手指輕輕戳著桌上一個小小的假面騎士擺件，「你呢？收集癖又犯了？看到咒靈就想塞進嘴，鼓鼓囊囊地屯在腮幫子裡？」
「別說得好像我是只倉鼠似的。」夏油傑無奈，「那個咒物在紗夜身上留下了殘穢，看濃度，它應該是選擇了她身邊的某個人做宿體，所以我今天只是來她家看看。」
五條悟咧開嘴：「這麼親密地就叫上『紗夜』啦？原來你喜歡的是那種銀發大和撫子類型的女孩子，明白了明白了，倒是很配你哦！」
「開什麼玩笑，不過再我怎麼也不會像你這樣討女生嫌——」
戛然而止，他們幾乎是立刻意識到現在情況的古怪。
偶然的事件，偶然的相遇，他們竟然就這樣仿佛過去十年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坐在這張餐桌的兩端，用男子高中生的口吻繼續以摯友的身份互相調侃。
屋裡又一陣沉默，剛結束了和太宰治踩腳大戰的中原中也抬頭問：「剛才他們說什麼了？」
仍然有余裕偷聽的太宰治：「那個和尚大叔喜歡紗夜。」
紗夜：不要自顧自做這種讓人誤會的縮句啊你這孩子！！！
森鷗外突然輕輕笑了一聲：「嗯……那要不就讓夏油傑閣□□驗一下瀕死感吧？反正我看他還有閑心考慮這種喜不喜歡的問題，應該還能承受一次死亡衝擊，你說呢，紗夜？」
紗夜看了森鷗外一眼，突然感覺自己好像看到了一點奇怪的東西，就像是自己昨天在病房裡蘭堂胸口看到的那團黑霧一樣。
[森鷗外不太高興。]
黏答答的念頭在腦子裡形成了，紗夜暗地裡掐了自己的手心一把，驚詫於自己最近對於他人情緒感知的進步。
明明森醫生現在面上還在微笑，為什麼會覺得他不高興？
[因為他的眼睛沒有笑。]
紗夜於是悄悄去打量森鷗外的眼睛，正巧和黑發醫生葡萄酒一樣顏色的紫眸對上了。她看見那雙眼睛立刻彎了起來，露出真正意義上的「笑意」：「紗夜？」
「……確實有區別。」紗夜嘀咕了一聲。
屋裡的談話還在繼續，但是因為涉及了關於咒術的專有名詞，以及一些只有五條悟還有夏油傑之間才能聽得懂的暗語，兩個偷聽的小家伙已經不太能理解了。
「現在他們在說什麼？」森鷗外問。
中原中也艱難地轉述：「什麼靈魂……呃，呃……咒力，呃，咒靈……」
好吧，還是不要為難孩子了。
交談聲慢慢變小，最終變成了逐漸靠近的腳步聲。四個人立刻轉頭四散，紗夜衝向廚房假裝自己一直在洗碗，森鷗外跑去冰箱前假裝在幫忙處理剩菜。中原中也跟在紗夜後頭假裝在幫忙把碗放進碗櫃，太宰治假裝在看著中原中也幫紗夜把碗放進碗櫃——不是，他明明真的就是在圍觀，沒有假裝！
「……你們洗碗洗了半個小時？」五條悟站在廚房門口問。
紗夜胡亂找了個借口：「我們家四口人呢，碗當然多了。」
在場所有人都扭頭看她，異口同聲：「哪來的四口？不是三口嗎？」「不是五口嗎？」「不是兩口嗎？」
五條悟：？？？
你家戶口本……是活頁本？
森鷗外：「你們不把愛麗絲算上？」
中原中也眉毛都要飛到發際線裡頭去了：「你和愛麗絲什麼時候算我們家的人啦？」
太宰治更理直氣壯：「咱家不是只有我和紗夜兩口人嗎？」
五條悟慢騰騰地從兜裡摸出一支棒棒糖，打算快樂地看完這一整場家庭廚房鬥毆——最起碼聽到幾聲摔碎盤子的響兒也很值啊！
「我說你們——」夏油傑聽到動靜不太對之後趕緊跑來廚房，一進來就發現五條悟在一邊吧嗒棒棒糖一邊加油鼓勁兒說打得好打得再響些，「你們在干什麼？」
五條悟嘴裡含著棒棒糖的小棍兒，含糊地說：「看那兩個小鬼頭扔盤子打架。」
夏油傑：你就只有看小猴子打架這點追求嗎？！
以後領你去上野動物園看猩猩打架行不行？！
「可以了，可以了。」夏油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今天要在這兒和五條悟一起勸架，「我是想來說一下那個咒靈的事情……」
「是三口！」
「兩口！」
紗夜一邊一個把兩個男孩子提起來，像是夾娃娃一樣夾到了胳膊肘下頭，歉意地向夏油傑笑笑：「夏油先生繼續說吧。我家這兩個孩子一直這樣，其實沒什麼大事。」
夏油傑看著輕松架起兩個最起碼能有70斤男孩的紗夜，在半晌微妙的沉默後，再度開口：「我們討論了一下，現在得出的結論比較一致。」
「那個咒靈還未成熟，沒有擁有自己的身體，現在只能游蕩著到處吞食負面情緒來壯大自身。」五條悟默契地接下話茬，「你們可以把它當做一只看不見的寄生蟲，從幼蟲時期米粒大小的一點漸漸長成能把人腸子撐破的肥碩長蟲……幼蟲時期很難抓住，但是等它稍微再成長一些，我們就能輕易把它找出來了。」
森鷗外幾乎是立刻聽懂了這個比喻：「那麼，你們二位作為治療詛咒疾病的『醫師』，雖然目前不能把咒靈抓住，但至少也要讓我們知道『患者』究竟是哪一位吧？」
五條悟微微一笑，從口中拿出棒棒糖的紙棍，隨意向窩在洗碗槽前的四位一指。
「未成年的負面情緒並沒有你們想像得多，質量也並不高。那位可愛的小姐又是個……」五條悟想了一個措辭，「異常真善美的人。所以，最合適的溫床就只有一個了。」
所有人都看向那位笑容漸漸在臉上消失的人。
「我嗎？」
森鷗外問。
第12章
森鷗外被按在沙發上，懷裡被迫塞了一個巨型假面騎士玩偶，面前的茶幾上擺滿了可樂、薯片，還有紗夜在家裡能搜刮出的所有小零食，甚至還包括亂步藏起來的粗點心儲備。
「滴」
影碟機被開啟，激昂的片頭曲響起，掌握著遙控器的銀發女郎認真地向客廳裡的所有人介紹：
「這就是我最喜歡的一部特攝片，《假面騎士Build》！森醫生，不要擔心，我家有非常豐富的特攝片碟片儲備，而特攝片是最能給人帶來快樂的！」紗夜說得信誓旦旦，「什麼吸取人負面情緒的詛咒……別怕，我不會讓你產生負面情緒，接下來我們要快樂地度過每一天！」
森鷗外還沒來得及張口，紗夜就轉過頭，以近乎篤定的語氣問：「這樣就行了吧？我做的，對不對？」
中也看著森鷗外被迫抱著大玩偶滑稽又無奈的樣子，本來想說只有紗夜你才覺得看特攝片會天天開心，但是觸及紗夜的眼神，他沒來由地心裡一緊。
……她篤定到近乎偏執了。
「啊呀，紗夜果然是《假面騎士》系列的愛好者呢。來，同好之間擊個掌~」
意外的是，開口輕松接下話茬的是剛才拉著夏油傑一起冷眼旁觀紗夜把森鷗外按在沙發上的五條悟。他在公布了咒靈附身人選之後，就帶著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開始欣賞驟然雞飛狗跳的家庭鬧劇，一旁的夏油傑倒是相反地眉頭緊鎖。
「五條先生，我想知道森醫生接下來會不會有事。」
罕見地，紗夜對和特攝片有關的話題置若罔聞。她盯著五條悟被繃帶層層纏繞起來的雙眼，紅瞳一眨也不眨，猶如監控探頭上那束機械的冰冷紅光。
就連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都有些不太願意去看了。
「當然不會有什麼事，我和——我是最專業的。」五條悟語氣依舊像是沒當一回事一樣輕描淡寫，「接下來一段時間只需要盡可能保證你們這位森醫生的心情愉悅，不要過多產生諸如憤怒、怨恨、驚恐、悲痛等等的情緒，只需要靠日常的正常情緒給養把那只咒靈養大到足以讓我們將它制服的程度就可以了。」
「養大的咒靈會對森醫生有危害嗎？」紗夜仍然沒有放松。
夏油傑開口了，雖然他的表情看起來還是不太正常：「不會，頂多就是整個人稍微會更陰暗一點……不過我看他也不差這點陰暗了。」
沙發上的森鷗外無辜地攤了攤手。
「要是有什麼突發情況就給我打電話。」五條悟笑眯眯地在臉頰旁像是小朋友一樣做出打電話的手勢，還搖了搖，「這段時間我會住在橫濱，要是發現有什麼咒靈之類的還可以帶學生來社會實踐一下……話說，紗夜可不可以給我推薦幾家附近比較好的點心店和咖啡廳？我對橫濱風味的點心很好奇哦！」
紗夜一板一眼地說：「稍後我會整理一份點心店名單發給五條先生的。」
「那我可就好好地期待起來啦！」五條悟絲毫不留戀地轉身，「拜拜，拜拜~」
夏油傑也沒有久留的意思，他袖著手瞥了一眼森鷗外，在離開前問了紗夜一個問題。
「你剛才，是在擔心他嗎？」
紗夜反問：「『擔心』算是負面情緒嗎？」
「這是非常微妙的情緒分類，我也沒法斷言。」夏油傑欲言又止，「……有事也可以聯系我。我在橫濱還有事要辦，近日內都能來看看。」
送走了兩位咒術師，紗夜並沒有多想夏油傑和五條悟稍顯古怪的反應，她大步走回客廳，對著一起擠在沙發上看《假面騎士Build》的一大二小宣布：
「我有兩個想法要實行。」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對視一眼，乖乖地把手裡的薯片放下，聽紗夜接下來的話。
「森醫生是病人，為了不讓他被那種奇怪的、打也打不死的所謂『咒靈』吃掉，我想要盡量保持他心情愉悅。」
這一條在座三人心裡都有所准備，兩個孩子沒開口，森鷗外倒是抱著玩偶發問：「那紗夜想要用什麼方法保持我心情愉快呢？」
為了避免歧義，他趕緊補充了一句：「除了看特攝片和吃零食。」
「這需要尊重森醫生你的意見。」紗夜的回答倒是令人意外，「每個人的喜好不同，除了看特攝片，一定還有別的事情能讓你高興。所以我想問問能讓你開心的方法，我會盡力去做的。」
森鷗外失笑，不知道是為了她固執地加進去的「看特攝片」選項還是她竟然懂得變通，願意聽聽他的意見。
「喜歡的事情啊……大概是給愛麗絲買新衣服、看愛麗絲穿新衣服、被愛麗絲罵……」
太宰治在旁邊發出了非常響亮的干嘔聲。
「好，我會增加陪你們兩個去逛街的日程。」紗夜在自己的腦內備忘錄裡添了一筆，「另外，我有一個建議。森醫生的本職工作還是太危險了，你的診所以後可能還會遭遇類似的襲擊，而且獨立診所面臨的患者也各式各樣，重新回去工作之後，你很有可能會被患者的情緒裹挾，陷入比較陰郁消沉的狀態……」
森鷗外意外地表示了贊同：「沒錯，而且收入也不算太穩定，有時候等一天都不會有病人來，我只好帶著愛麗絲吃泡面呢。」
中原中也懷疑地看了一眼他手腕上的大金表。
「所以，我想建議森醫生換個穩定一些的工作，例如去私立的大醫院，或是以研究開發為主的醫藥機構，或是去做私人醫生……」紗夜想了想，「其實校醫也不錯！總之，有個編制要比自己獨立經營好好一些，最起碼風險會更小。」
太宰治小聲嘀咕：「讓他去做小學校醫豈不是把老鼠放到米缸裡？」
森鷗外假裝什麼都沒聽到：「嗯，紗夜的建議很有道理。我會好好考慮一下的！」
「第二件事是關於噠宰和中也的。」
兩個孩子立刻坐直。
「我要送你們去上學。」
紗夜說得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下一秒，兩個孩子立刻按照不同的路線開始逃竄——
等等，你們能逃到哪裡去呢？
回來！！！
-------------------------------------
「紅葉姐，我有件事想問問你。」
財務科今天也只有紗夜和尾崎紅葉兩個人。尾崎紅葉依舊穿著她標志性的和服，跪坐在辦公室角落被她改造成茶室的榻榻米地板上，較為突兀地一邊喝茶一邊對賬本。
「嗯，什麼問題？」尾崎紅葉鮮紅的美甲指尖戳著一行明顯不對勁的數字，但是很快她就裝作沒看見一樣又翻過一頁，「如果是關於男人的，那我只有一個回答：分手。」
紗夜已經習慣尾崎紅葉在關於男人問題上的固執了：「不是關於戀愛。是這樣的，我找到了自己的弟弟——」
「弟弟？！」尾崎紅葉抬起頭，明顯被提起了好奇心，「紗夜你不是孤兒嗎？為什麼會有弟弟？」
紗夜面不改色地編了假話，和她給自己設置的身世故事完全對得上：「他們是我在孤兒院看著長大的孩子，也就相當於我的家人，我的弟弟了。」
「啊，我明白。」紅葉的眼神有些柔軟，「你現在收養了他們兩個？」
「是的。」紗夜點點頭，「但是他們之前都只是在外面流浪，類似於擂缽街上的那些孩子……」
紅葉垂眸又看了一眼賬本：「擂缽街……確實要快點把他們領回來。那麼紗夜想問的是什麼呢？」
「紅葉姐知道有什麼方法可以讓十歲的孩子入學嗎？」
「啊，入學……沒有戶籍的十歲孩子如果想要走正常途徑上學確實會有些困難。」尾崎紅葉顯然沒把這個當一回事，「不過，你身為港口黑手黨的成員，想做到這點倒是易如反掌了。」
紗夜的眼睛亮起來：「我該怎麼做？」
紅葉的回應是丟給她一本厚厚的小學名冊。
「挑一個喜歡的學校，哪家都行，挑完之後我陪你去找他們校長。」
紗夜期待地問：「紅葉姐很擅長辦理入學需要的手續嗎？」
尾崎紅葉喝了一口茶：「不會啊。」
稍後，這朵用鮮血染就的艷麗之花露出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但是我很擅長威脅哦？」
……不愧是你，紅葉姐！
廣津柳浪推門進來的時候，發現財務科的氣氛和往常倒是一點也不一樣。平時不是吃點心就是塗指甲油的尾崎紅葉在對賬，倒是平時認真按計算器的紗夜現在正看著一本明顯不像是賬本的小冊子。
「呀，是廣津先生——」紅葉拖長調子，「這回你們黑蜥蜴又有誰把公家的車撞了？」
廣津柳浪尷尬地笑了笑：「沒有，這次不是來報銷。我是來找尾崎小姐你商量事情的。」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首領直屬武鬥派『黑蜥蜴』的廣津先生有什麼事要找我這個背叛者商量？」紅葉嘴上雖然這麼說，但還是在她面前小桌上的盤子裡拿起一只茶杯，放到了對面的空座上，「正好今天我也沒什麼事，說說看吧。」
廣津柳浪顯然也不太習慣這樣一本正經地談事情，他在小茶室坐下之後，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紗夜從一堆把自己師資力量吹得天上有地下無的私立小學名單上抬起頭，稍有些好奇地看向那兩位准備討論一些嚴肅話題的黑.手.黨中的黑.手.黨。
難不成廣津先生准備聯絡紅葉姐去干一票大的，例如直接火並隔壁犬金組之類的……？
「我們黑蜥蜴想要多招一個負責醫療的專門人員。但是人事部門就是個空架子，他們什麼活都不干，所以我只能來找尾崎小姐商量這件事了。」
尾崎紅葉對港口黑手黨內部這種人浮於事的混亂現狀毫不意外：「現在組織裡任何小組都能自行其是地自己進行增員減員，區區人事部門怎麼統計得過來？倒是你，廣津先生，你怎麼突然這麼規矩地想要找人事部門討論增員問題了？以前你們黑蜥蜴也都是自己隨意裁員增收，從來沒考慮過人事部啊？」
廣津柳浪尷尬地笑了笑：「情況特殊……其實我們已經聯系到了一個擁有異能力的醫療專家，只要他點頭，我們隨時可以把他吸納入港口黑手黨。但是，出了一點小問題……」
紗夜在小冊子上方眨巴眨巴眼睛：「什麼問題？」
「哦，紗夜在偷聽。」紅葉笑了，「你選好學校了嗎？」
「看中了幾個，打算回家之後給弟弟們再挑一挑。」紗夜眼巴巴地問，「什麼問題？」
廣津柳浪和紗夜也算是相熟，他對這位幫忙處理過很多次報銷問題的漂亮小文員挺有好感，也沒有避諱：「問題在於，那位醫生堅持要我們提供一個穩定的、有編制的工作，需要能夠提供五險一金、年終福利還有穩定工資什麼的……我們平時哪有這些啊？不都是首領獎勵什麼我們就拿什麼嗎？」
「這也確實很奇怪呢，按理來說想要入職港口黑手黨的人也不會是想要追求穩定的人啊？」尾崎紅葉的眼角掃到紗夜，「呃……小紗夜不算。」
紗夜乖乖地點了點頭：「我對現在的工作已經很滿意啦。」
廣津柳浪心說那是當然，你們財務科工作活又少福利又多，要是真一絲不苟地把賬面上的錯漏之處指出來，反倒是給自己增加仇家和不必要的麻煩呢。
「那個人說，是他家裡人的要求，好像是太太還是女朋友什麼的想要他找一個穩定的有編制的工作。」廣津柳浪苦著臉，「所以我想找你們幫忙，工資報酬什麼的還是由我們黑蜥蜴內部給，就是財務科需要每個月給那家伙開一份工資條，最起碼能讓他糊弄過去。」
「真是沒聽過這麼奇怪的要求……」紅葉搖搖頭，「行，開張工資條而已，這事兒簡單。」
廣津柳浪如釋重負：「太好了。那麼接下來就是找人事科，讓他們給那家伙開一張入職證明……啊啊，真是麻煩啊，我又沒進過那種所謂的正規公司，怎麼現在要幫忙開這種規規矩矩的東西……」
紗夜看了一眼時間，小聲說：「人事科在這個時間應該已經下班了哦。」
「下班？」廣津柳浪看了一眼他手腕上的表，「可現在才三點！」
「人事科從來都是三點准時下班的，畢竟除了每個月統計傷亡人數之外，他們上班也沒事做。」紅葉給自己拆了一包椿餅，「和你們這些武鬥派比起來，文員的工作確實很幸福啊。」
瞧這話說的，你以前不也是武鬥派嗎，還是衝在最前面把敵人砍得嗷嗷叫的那種！
廣津柳浪腹誹，但面上也是真的頭痛。紗夜見他臉色不好，悄悄舉手：「那個……我以前也是在普通公司上過班的，大致知道『入職證明』要怎麼寫。如果廣津先生和那位醫療專員先生只是想造一份可以糊弄人的證明的話，我不是不可以——」
「那就拜托桐生小姐了！！！」
尾崎紅葉慢悠悠地啃了一口椿餅，心想：啊，善良又好說話的小紗夜是不是有些過於心軟了？以後她究竟會被什麼樣的臭男人騙走呢……
看來以後要對紗夜增加「男人都不是好東西」科普教育！
男的，都不行！！！
-------------------------------------
「我回來啦——」
「哦，紗夜回來了！」
家裡還和上班前沒什麼兩樣，太宰治不知道從哪裡搞來了一卷繃帶（紗夜懷疑是森鷗外給的），學著五條悟的樣子纏在了自己眼睛上，然後被中原中也抓住機會打中了後腦勺。森鷗外一點阻止倆孩子打架的意思都沒有，摟著愛麗絲窩在沙發上繼續看《假面騎士》。
「我今天挑了幾所合適的小學，周末就帶著噠宰和中也去看一看。」紗夜進屋的時候沒忘了給向她伸出手臂的愛麗絲一個抱抱，「森醫生和愛麗絲今天都做了什麼呢？」
「啊，我今天出去找工作了。」森鷗外的回答讓紗夜有些意外，接下來他拿出來的東西就更讓人意外了，「求職非常順利，你看，就連『入職證明』都有哦~」
愛麗絲也很驕傲地一插腰：「林太郎超級棒噠！」
紗夜接過入職證明，眉心反常地跳了跳。
「……」
「怎麼了嗎？」森鷗外看著她的表情，突然直覺覺得不太對勁。
紗夜沉默地把入職證明交還給森鷗外，口不對心地說：「嗯……沒什麼。看起來是一份好工作呢……」
森鷗外笑了：「對吧？我特意問過，這份工作很穩定，有五險一金，年終獎金，每個月工資按時打到卡上，還有工資條呢！」
廢話。
工資條都是她打的！！！
想起今天下班前親手把打印出來的入職證明交到廣津柳浪手上的那一幕，紗夜默默地伸手把森鷗外另一只胳膊抱著的假面騎士玩偶搶了回來。
「怎、怎麼？」森鷗外有點意外。
紗夜凶巴巴地說：「沒什麼！」
果然紅葉姐說的沒錯，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第13章
紗夜不太高興。
找了個借口回去整理情報的森鷗外隱隱約約察覺到了一點，但是沒有深想。家裡的兩個孩子卻是清清楚楚。
「我去上班了，你們在家注意用火用電安全，也別忘了看一看那本介紹學校的宣傳冊。」紗夜在門廊處穿鞋，和往常一般講了一大串囑咐的話，「噠宰不要隨便自殺，衣櫃裡有我買的假面騎士20周年應援服所以在衣櫃裡上吊什麼的絕對不行。中也看著點噠宰，但是也不能因為他想在浴缸裡淹死自己就用重力把他在屋裡甩來甩去，下班之後我不太想回來拖地……」
中也老老實實地一一答應了，在她出門後，太宰治扯了扯橙發小兄弟的褲子。
「喂，你覺不覺得紗夜今天情緒不太對頭？」
中也瞪了他一眼：「別扯我褲子——哪裡不對勁了？」
「她不太高興。」太宰治篤定地說。
「紗夜什麼時候不高興過？」中也稀奇地問，「她不是每天都高高興興的嗎，就算是咱倆把家拆了她都不會生氣。」
「但是昨晚她對森醫生不就……」
兩個孩子一黑一橙兩顆毛絨腦袋湊到了一塊兒，嘀嘀咕咕開始大聲密謀。
紗夜當然不知道家裡發生了什麼，她也沒意識到自己現在這種處理器有些過熱的情況叫「生氣」。像往常一樣，財務科勤勤懇懇的唯一員工桐生小姐打卡上班，和一群身上帶血拿著武器的黑西裝大哥們一起等電梯，然後一一地回應他們過於殷勤的問候。
「桐生小姐，我來幫你按電梯！」
「謝謝大神先生。」
「今天桐生小姐也很漂亮呢！」
「朔間先生也一如既往地英俊。」
「桐生小姐中午有空嗎，能不能賞臉一起吃個午飯？」
「抱歉啊羽風先生，我和紅葉姐有約了……」
對於紗夜來說，她已經習慣了每天上班前應付這些港口黑手黨大哥們，熟練掌握了糊弄但是不顯得敷衍的回答訣竅。她按照自己總結出來的社交規律一絲不苟地一一回應，但總覺得今天和以前都不太一樣。
怎麼感覺比往常要累一些？
是早飯沒吃飽嗎？一袋十片裝的吐司對她來說會不會還是太少了？
[不，這只是正常的煩躁而已。]
煩躁……煩躁是什麼？
[煩躁就是一直為了某件事而煩惱，導致在做其他事情的時候無法集中注意力，而且更加容易發怒。]
那她究竟是在為什麼事情而煩惱呢？
紗夜懷著這樣的疑惑來到一如既往安靜的財務科辦公室，在她勉強拿出這個月的報表對了一頁賬目後，尾崎紅葉這才款款推開辦公室的門：「早上好~哦，小紗夜還是准時准點來上班了呢，不錯不錯。」
「早上好。」紗夜也習慣了尾崎紅葉的日常遲到，「今天有什麼特殊工作嗎？」
「工作上倒是沒什麼特別的。只是廣津那家伙早上給我發了短信，說是為了感謝我們開具的證明，今天他會來給我們送一些點心。」尾崎紅葉慢悠悠地走到她的小茶室角落坐下，「真期待啊，會是什麼樣的點心呢？最好是低糖低脂的，自從來到財務科之後我就一直坐著不怎麼動彈，肚子上都有點松了呢……」
聽到廣津柳浪和所謂的入職證明，紗夜心頭那股無名火「噌」地又燒了起來。她按下計算器按鍵的力道驟然變大，「啪啪啪」敲得計算器和無辜的木質桌面發出了好幾聲響亮的叩擊，引得尾崎紅葉都抬頭來看：「怎麼了，小紗夜？你現在的表情可有點恐怖哦。」
紗夜嘟噥了一句：「沒什麼。」
「這可不像是沒什麼的樣子，小紗夜是在生氣吧？我也是第一次見到小紗夜生氣呢，稀奇稀奇。」紅葉笑意盈盈地用手托著下巴，「方不方便和我說說，究竟是什麼事惹你生氣了？」
紗夜並不覺得自己在生氣，她只是，可能，也許，稍微有那麼一些不能處理這條信息。現在的異狀也只是因為處理器過熱而導致性能下降而已，就像是用蘋果筆記本運行賽博朋克2077游戲一樣，一會兒電腦就能熱得可以在上頭敲兩個蛋煎給噠宰和中也吃。
「沒有生氣。」她強調，「只是不太能理解。」
紅葉假裝相信：「好吧好吧，那小紗夜不能理解什麼事呢？」
紗夜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嘴癟了下來：「……有人欺騙我。」
「啪」地一聲，尾崎紅葉重重把胳膊放下，瞪圓雙眼：「是不是臭男人騙了你？！」
紗夜：「啊，昂……確實是男人，但是——」
「我早就跟你說了男的沒有一個好東西！」紅葉痛心疾首，「就算是一棒子打死也是完全沒有問題的，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千萬不要相信男人！男人，不行！男人，垃圾！」
紗夜眼神游移：「雖然他確實騙了我，但本意也是好的，只是……」
「不要為那種垃圾找借口了，男人最擅長用虛假的愛和希望來吊著你，讓你以為自己真的可以得到幸福！」尾崎紅葉越說越激動，背後甚至隱隱有一個舉著大刀的金色影子飄了出來，「男人這種東西從根子上來說就靠不住——紗夜你就是脾氣太好、太寬容了！要我說，你就該學著咱們黑.道規矩把那家伙的小指剁下來，撒一次謊剁一根，剁到最後要是手指用光了，那就剁脖子！」
這回輪到紗夜趕緊去讓紅葉消消氣了：「不至於不至於，紅葉姐你冷靜，冷靜，喝口茶……」
財務科辦公室門外，廣津柳浪敲門的手懸在門板上微微發抖。
「廣津先生怎麼不進去？」森鷗外在他身後問。
廣津柳浪尷尬地壓低聲音說：「那個……呃……裡面貌似是在開女子會的樣子……」
尾崎紅葉的聲音越來越大：「這個世界上最靠不住的就是男人！小紗夜你以後要是遇到追求你的男人一定要擦亮眼睛，男的最會許諾了！他們會天花亂墜地給你描繪以後你們兩個在一起的美好前景，但其實他們根本沒有實現這個幸福未來的能力！給你希望再讓你失望，失望的感覺真的很痛，比戰鬥中受過最重的傷還要痛！如果發現對方騙了你，你要是下不了手就跟我說！我帶著金色夜叉去砍他！！！」
「沒必要，紅葉姐，沒必要，金色夜叉你回去你回去，哎不要砍了這桌上還有報表呢——」
森鷗外：………………
他怎麼感覺自己背後涼颼颼的？
「唉，尾崎這樣倒也是情有可原。」廣津柳浪給森鷗外稍作解釋了一下，「她原本也是武鬥派的一員，戰鬥能力和為人處世方面都非常出色，首領本來是把她作為准干部來培養的。誰知道前段時間她莫名其妙就談了一個戀愛，然後和那個男的約好了一起脫離組織私奔。首領哪能忍得了這個，沒花多久就把他們抓了回來，男的當然被殺了，原本前途大好的尾崎也被下放到可有可無的財務科……」
哦，原來是早戀被抓所以來現身說法啊。
……不是，等等，那這個早戀的代價也太大了吧？！
「財務科另一個員工叫桐生紗夜，是和尾崎不相上下的一個美人，性格溫柔到都不太適合黑.手.黨了，組織裡很多人都想追她。」廣津柳浪嘆了口氣，沒注意到旁邊新來的醫生臉色微妙變了變，「但是沒人成功過。其中固然有桐生她好像對誰都不感興趣的原因，不過主要還是因為尾崎明裡暗裡把那些邀請和示好都擋掉了。」
森鷗外保持了異常的沉默。
廣津柳浪把耳朵貼在門板上又仔細地聽了一會兒，等紗夜差不多把紅葉安撫好之後，他向森鷗外使了個眼色，清了清嗓子，正式地敲了三下門。
「誰呀？」
「是我。」廣津柳浪說，「我來送點心。」
紗夜往氣鼓鼓的紅葉手裡塞了一杯熱茶，小快步去開門：「廣津先生，辛苦你了——」
門外確實是廣津柳浪那張熟悉的和年齡不符過早衰老的臉，但在他身後站著的，是那個讓她整晚都沒怎麼睡好的罪魁禍首，還兀自掛著禮貌笑容的大騙子，剛才在她心裡被暗戳戳用小柳葉刀扎出十幾個大洞的活靶子，最壞、最不靠譜、也最會糊弄的臭男人。
「這位就是我們新招收的醫生，森鷗外。」廣津柳浪介紹道，「森醫生，這位是財務科的桐生紗夜，桐生小姐。」
「初次見面，桐生小姐。」
黑發的醫生彬彬有禮地向她伸出手，仿佛昨晚癱在她家客廳抱著玩偶娃娃看特攝片的根本不是他一樣，用一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同事所能給出的正常態度疏離又禮貌地問好：「鄙人森鷗外，從今日起入職港口黑手黨，以後還請多多指教了。」
紗夜張口結舌，她低頭看了一眼森鷗外伸出的手，再抬頭看一眼帶著禮貌笑容的那張熟悉的臉，腦子裡唯一的想法就是她可能需要給自己換一個處理器，不然為什麼現在感覺根本思考不過來、而且腦袋又熱得要命、漲得要命？
「我，呃，我是桐生紗夜……」她機械地學著對面的樣子也伸出手，然後就被森鷗外主動握住了，「以後請多……指，呃，指教……」
尾崎紅葉如刀般鋒利的眼神從紗夜背後掃過來，紗夜卻一點也沒察覺到，她用眼神茫然地詢問森鷗外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是森鷗外沒有給任何回答，他只是微微笑著把那盒作為感謝禮物的點心塞到了紗夜手裡：「這是作為昨天你們幫忙的回禮，真是幫大忙了，我家裡人看到入職證明之後很寬心。」
紗夜：？？？
不是，啊，這，你昨天拿了入職證明還給別人看過嗎？
她怎麼不知道自己安心了呢？難道不是看了入職證明之後反而被惹出一肚子惱火嗎？
難道說他安的是愛麗絲的心？
紗夜昏昏沉沉地開始給森鷗外找理由，但森鷗外沒想那麼多，糊弄的原則就是表面上過得去就行，對面是不是真的相信倒是無所謂。廣津柳浪在旁邊又寒暄了什麼她沒聽清，唯一留在耳朵裡的是森鷗外告別時說的話。
「我的醫療室就在廣津先生他們黑蜥蜴的隔壁，桐生小姐有事可以來那裡找我。今天一見面我就覺得和桐生小姐很投緣，以後可以多多聯系，說不定還能一起吃個便飯呢。」
便飯，便飯……
尾崎紅葉面無表情地看著紗夜恍恍惚惚地關門走回工位，手指甲在茶杯上劃出了一道刺耳的響聲。
呵，又多了一個對小紗夜獻殷勤的男人。
看來今後必須嚴防死守，只要是在這棟大樓裡，就不能讓他們兩個有機會見面！
「那個桐生是不是挺漂亮的？」廣津柳浪帶著森鷗外走進電梯的時候隨口問。
森鷗外笑了笑，沒有正面回答。
「不過你以後可能沒什麼機會跟她們那些普通文員接觸了，畢竟你的工作內容特殊。」廣津柳浪的神情也漸漸嚴肅起來，「一會兒到下面之後會有人來接你，那裡的保密級別比較高，我不能進去。你只要跟著對方走就可以了，不要多看，也不要多問。」
「我知道。」森鷗外輕聲說，「畢竟在『黑蜥蜴』做醫療專員只是個幌子……」
為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治療才是他真正的工作。
首領的新任私人醫生要做的可不僅僅是把病入膏肓的首領從陰間拉回來，還要閉上嘴巴，協助封鎖首領命不久矣的消息。近期港口黑手黨內部的異常混亂和對外的瘋狂擴張正源於此，被病痛折磨的老人很難做出清醒克制的決策，他只能按照本能發泄自己對生命即將到達大限的恐懼，一方面用投放咒物這樣不亞於玩火自焚的方式清除敵人；另一方面卻對組織內的腐敗視而不見，放任他們墮落下去，滋生更方便他用以擴張的瘋狂。
在外界對首領身體情況仍然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港口黑手黨就已經將橫濱的水攪得一團混亂。要是其他勢力知道這個老頭其實只是在燃燒最後瘋狂的余燼……
森鷗外孤身一人走出電梯。
身後是逐漸合攏、再無退路的電梯門，身前是一團漆黑、仿佛沒有盡頭的漫漫長廊。
正如他選擇的道路般可怖。
他的腳步很輕，但毫無遲疑。即使那個說好會來接應的人並沒有出現，森鷗外也沒有一絲猶豫，徑直沿著走廊，向著前方的黑暗走去。
前路確實是一團黑暗。
但也僅僅只是黑暗而已。
-------------------------------------
紗夜回到家裡的時候還有點暈，今天尾崎紅葉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在網上找了很多那種戀愛中的女生被騙的投稿故事講給她聽，聽得她都有點懷疑當代適齡女青年的智商和當代適齡男青年的普遍道德水准了。
「這些都是血淚教訓啊！」紅葉說得痛心疾首，「你可千萬要記住，以後肯定會有很多人像那個醫生一樣給你發射糖衣炮.彈，但你要做的就是吃掉糖衣，打回炮.彈！」
「這盒點心你拿回去吃，但是便飯是絕對不可以和那個家伙去約的！」
紗夜沒好意思說她已經和森鷗外吃了不止一頓便飯了……
「我回來了。」
「你回來啦！」
剛打開門，兩個小男孩就像小鳥一樣嘰嘰喳喳地撲到門口：「紗夜今天我發現窗口有一只三花貓一直在溜達！」「今天噠宰在花園裡刨了一個坑說要為他以後的棺材預備，但是他挖了一半就不挖了，現在花園裡還有個坑！」
紗夜習以為常地伸手把他倆結結實實地摟在懷裡：「好的，好的，都行。你們今晚想吃什麼？」
「想吃……」太宰治的眼珠子轉了一圈，但他的注意力被紗夜手上的紙袋子吸引去了，「你帶了點心回家嗎？」
「啊，是的，這個是……」紗夜想了一下，艱難地措辭，「是新來的同事送的伴手禮。」
兩個孩子倒是沒多想，他們拿著紙袋子回客廳拆包裝去了。紗夜嘆了一口氣，默默地把長發盤了起來，打算像往常一樣去廚房清點晚餐食材。
就在這時，門鈴被按響了。
紗夜身體一僵。
所幸開門之後她看到的並不是森鷗外那張臉，是銀發的劍士和眯眯眼的小名偵探像往常一樣上門蹭飯了。
「我帶了銅鑼燒。」福澤諭吉也提了一兜子東西，亂步已經蹦噠噠地跑去客廳了：「嗚哇，是點心！你們兩個竟然背著我在吃好東西呢，不行，我也要吃！」
紗夜接過銅鑼燒，小聲說了句謝謝。福澤諭吉望了一眼客廳，自然地問：「你又特意給亂步買零食了？」
「嗯……不是我特意買的，那盒點心是……是新同事送的伴手禮。」紗夜尷尬地解釋。
福澤諭吉不疑有他：「看來港口黑手黨也有和正常社會相似的人，應該是剛入職、還沒被同化得比較油滑吧。不像是那個老狐狸醫生，剛一見面就纏上來，而且嘴裡也沒幾句真話。」
紗夜：………………
那個，這個，其實……
要不，還是不要說那個新同事是誰了吧。
森鷗外：阿嚏！
第14章
「森醫生！」
森鷗外在走廊拐角處頓了頓，臉上掛起一個很淺的笑容：「真是巧呢，桐生小姐，你怎麼到黑蜥蜴的據點樓層來了？難道是廣津先生上午拿去的報銷單有問題？」
「不是，我是來找你的。」紗夜說。
森鷗外的笑容有所收斂：「出什麼事了？」
「我給噠宰和中也找好了學校，目前准備下周一入學。」紗夜稍有些躊躇，「我沒有去學校上過學，也不太了解別的家庭都是怎麼做的。所以我打電話給五條先生問了一下，因為他是教師，應該比較有經驗。他說小學生入學前家裡需要開一個入學排隊，請親朋好友聚餐來慶祝入學。所以我想邀請森醫生來……但是最近森醫生好像很忙，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空，你……」
紗夜抬起頭，從劉海的縫隙裡悄悄地望了森鷗外一眼：「你這周日晚上有空嗎？」
森鷗外迅速在腦中回憶了一下本周日程，然後毫不驚訝地發現本周日晚上他依舊有協助首領入睡的工作。
嗯，那就在周日的藥裡多加點安眠成分吧，反正那老頭每天的精神狀態也就是在昏昏沉沉和暴躁咬人裡頭切換，早睡一會兒也沒人看得出來。
黑心醫生在心裡迅速做出決斷之後（*醫學禿頭緊急辟謠：這種醫生只是特例，實際上的醫生們都是善良有醫德的！），微笑著一口答應：「周日晚上當然有空，那我就不客氣地帶著愛麗絲來做客了。」
紗夜松了口氣：「太好了，我還在想要是森醫生沒空該怎麼辦，畢竟你最近好像真的很忙，就算是在大樓裡也不怎麼能見到你……」
森鷗外：關於沒法偶遇這一點，我建議你問問那個總是這裡痛那裡痛的煩人患者首領，還有每次我一靠近就瞪我還摸傘的某財務科科長尾崎紅葉。
他沒多說什麼，只是非常自然地轉移了話題：「紗夜這幾天過得怎麼樣？」
「還行，和以前沒有什麼區別。」紗夜掃了一眼森鷗外身後，確定附近沒有人之後，她大著膽子問，「森醫生感覺怎麼樣？那個咒靈……你感覺情緒上有沒有什麼不對勁？」
森鷗外倒是沒把咒靈的事太放在心上，聽到紗夜這麼問，他也只是輕描淡寫地敷衍了過去：「最近的工作內容只是給患者治療而已，沒有什麼能刺激到我情緒的地方。」
這是假話。
紗夜卻是分辨不出假話的，她立刻相信了森鷗外的說辭，真情實意地放下心來：「那就好，我只是擔心森醫生不適應港口黑手黨的工作氛圍，讓那個寄生的咒靈越長越大。」
「我身邊沒什麼異常狀況，倒是讓紗夜費心了。」他的笑容真切了一些。
紗夜抿著嘴，眼神閃爍了一瞬，似乎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其實這次來找森醫生，是因為我一直想問你個問題。」
「什麼？」
「森醫生為什麼要選擇來港口黑手黨工作呢？」
紗夜緊接著又瞪圓了眼睛補充了一句：「我知道你肯定不是為了編制和穩定的五險一金福利，因為那些證明都是我開的！」
森鷗外失笑，裝作苦惱地撓了撓後腦勺：「啊呀……原來我已經被紗夜看穿了嗎？所以說果然謊言靠不住啊，只是不知道真話你又會不會相信呢？」
「會。」紗夜認真地說，「如果森醫生願意對我說真話，那我一定會相信。」
森鷗外向紗夜勾勾手，她小碎步上前，踮起腳尖把耳朵湊到了他嘴邊。
「——呼。」
他吹了一口氣。
紗夜不解地扭頭去看他：「你剛才是用風的語言解釋了一遍嗎？」
本來在期待紗夜會有什麼害羞反應的黑醫：…………
果然，他早就該知道這個家伙根本就沒有開過情竇！
「嗯，我用人類的語言再給你解釋一遍吧。」森鷗外假裝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紗夜覺得橫濱現在混亂嗎？」
混亂。
雖然白日表面上這裡仍然是繁華的現代海港都市，但身為「橫濱假面」的她知道這裡隱藏了多少腐敗髒污。異能者利用自己的能力恣意傷人，各色黑色團體勾結一氣，用暴力或私下關系為自己牟取和侵占他人的利益。而其中犯下最多罪孽的正是——
「港口黑手黨是造成橫濱混亂的最大、也是最強的異能組織，甚至可以和明面上維持秩序的異能特務科抗衡了。」森鷗外借著她的長發為遮掩，低聲道來，「紗夜，你覺得港口黑手黨要是消失了，橫濱會不會變得更好呢？」
她本能地就要點頭。
「不，不會。」森鷗外輕笑一聲，「甚至只可能更糟。」
獅子是草原上的霸主，它們擁有肆意獵取羚羊和斑馬的能力，是草食動物最大的威脅。
但如果獅子死了呢？難道就沒有別的肉食天敵繼續捕獵羚羊們嗎？
不，豺狼和鬣狗會迅速填補獅子缺位後的食物鏈空白，用更混亂、更殘忍的方式繼續對草食動物進行撲咬。草食動物永遠不可能得到安寧，它們甚至可能會更加疲於應付結為組織、無窮無盡的鬣狗，草原上的混亂會進一步加重。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紗夜想要幫助羚羊，你會怎麼做呢？」
不知道想起了什麼，森鷗外的語氣變得有些譏誚：「有些人天真地認為，想要幫助羚羊，只要在獅子和鬣狗試圖捕獵的時候出面阻止就行了。但是這怎麼能夠根本上解決問題？獅子餓了就要吃肉，就算是神也不能逼迫它們違反生物本能活活餓死；羚羊就算能鼓起勇氣抵抗一時，它們也絕對沒有能夠反殺獅子的力量。那種自我感動式的行俠仗義只是飲鴆止渴而已，反而會讓飢餓的獅子加倍報復在羚羊身上！」
他在說誰？
紗夜心裡隱約有個答案，但她不敢深想。
「所以……森醫生是找到了能夠幫助羚羊的方法嗎？」她問。
「是啊。」
「既然阻止不了獅子，那我來做這個獅子就好了。」
……
紗夜側過臉去，雙眼凝滯地同森鷗外對視。
她這是，被嚇到了？
森鷗外臉上保持著鎮定，等待紗夜的回應。
大概過了十幾秒，等紗夜處理好主機過熱的問題之後，她問了一個最最關心的問題：
「那，森醫生會『嗷嗚』嗎？」
森鷗外：……誒？
「就是，獅子會『嗷嗚』，懶洋洋地在草原上曬太陽的時候會因為很舒服就張大嘴巴——『嗷！！！』這樣。」紗夜模仿《動物世界》裡的獅子叫了一聲。
被紗夜萌到但是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的森鷗外：………………
「呃，嗯，這個……這只是個比喻。」森鷗外艱難地解釋，「不是說我真的要模仿獅子什麼的……」
他在紗夜期待的眼神面前聲音越來越小。
「嗷嗚。」他說。
-------------------------------------
在紗夜不容置疑的強硬推動下，太宰治和中也還是硬著頭皮挑了一個離家近、校風學風據說都很不錯的私立小學。雖然他們兩個真的非常不情願，但是紗夜認為一個正常孩子就是要按部就班地體驗校園生活，這是他們人生中非常寶貴的經歷。
「其實也不是沒有松動的余地。」她自認為自己不是強權式的家長，「周五我申請了休假，可以帶你們去學校參觀一下，如果你們不喜歡，學校可以再換。」
那不還是要上學嘛！
太宰治躺在地板上假裝自己是一條死魚，中也據理力爭：「我沒上過小學一年級和二年級，突然入學的話肯定會跟不上進度的！跟不上進度的孩子會被、被……被什麼來著，電視裡有演過——」
「校園霸凌。」地板死魚短暫復活了兩秒，幫忙提醒了一下。
「對，校園霸凌！」中也立刻接上。
紗夜沒有被糊弄過去：「誰有這個能耐霸凌你？要是真有這種孩子，你一定要回家告訴我，我會去學校幫你教訓他們，別忘了你姐姐我可是港口黑手黨的！」
「……港口黑手黨的會計。」太宰治嘀咕了一句，「算了，反正那幫普通小學生也不知道紗夜在組織裡干什麼，光是『羊之王』這種身份說出來就已經夠唬人了。」
中也的抗議還是無效。周五一大早，他和太宰治就被紗夜套上兄弟一樣的同款假面騎士衛衣，拉長了臉一邊一個牽著紗夜的手去學校參觀了。
每個城市的學齡兒童上學的樣子都差不多，背著書包，三兩結伴，小快步在路上攆上認識的同學或朋友，嘰嘰喳喳地分享昨晚看的動畫片劇情。紗夜有些羨慕，她晃晃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兩只小手，問：「你們以後上學是想步行，還是騎車？」
兩個孩子的回答截然相反：「走路。」「騎車！」
「慢慢走在路上能找到更多自殺機會。」太宰治的回答非常具有他的個人風格。
然後他不出意外地被紗夜掐了掐臉蛋。
「我要騎山地車，『呼』地衝下坡，超帥的！」中也提起騎車雙眼就閃亮亮，「等我在大一點就要買摩托機車，戴上頭盔『嗚——』地在馬路上飆過去，更加帥氣！」
太宰治嘲笑他：「你的腳夠得到油門嗎？」
紗夜不得不把他倆再一次一邊一個夾到胳膊肘底下才能阻止這場鬥毆。
「好了好了，別的孩子都在看著呢。」她無奈，「噠宰你不要笑中也的身高，你們都還小，都還能長。」
中也被她夾在胳膊肘底下還奮力揮動著胳膊和雙腿，像一只抱起來之後還努力掙扎的長條貓貓：「聽到沒有，我還能長！」
「那你先天基礎也比別人差，會比我矮一截。」
「我明天就把你早飯的牛奶倒掉！你也長不高了，青花魚！」
「咦，你怎麼說了『也』？莫非你也自己承認了以後長不高？」
嗯……看來要提醒一下他們兩個以後的班主任，要是把他們放在一起超過兩分鐘，說不定教室都會被拆掉。
紗夜心裡一邊這麼想著，另一邊注意到了路旁小巷中的一些異常動靜。
「喂，你小子昨天拿到了零用錢吧？」
「扭扭捏捏的做什麼，快交出來啊？難道真的要我們動手嗎？」
「……那個，你們兩個在這裡稍微等我一下。」紗夜把還在半空劃拉短胳膊短腿的中也和液體貓貓太宰治放了下來，「我一會兒就回來。」
她走向小巷，帶著一種「果然如此」的心情把兩個勒索低年級生的男孩子堵在了裡面。
「這個學校不是據說校風很好嗎，怎麼周邊還有這種不良少年……」紗夜單手撐在牆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兩個年紀和中也他們差不多的男孩，「差不多可以停止了哦，勒索這種行為很不好，如果你們執意要繼續的話，我會打電話報警的。」
低年級的孩子在角落抱著書包蜷縮成一團，令人意外的是，那兩個不良少年並沒有穿校服。他們看向紗夜的眼神很不友善——甚至有些不友善過頭了。
「要你多管閑事？你這家伙的善心沒地方發泄了嗎？」一個給自己頭發怪模怪樣染了一綹黃色的男孩惡聲惡氣地說，「別以為我們是那種普通的小孩，我勸你別惹我們！」
紗夜微微挑眉：「哦，那我倒要看看警察惹不惹得起你們兩個了。」
「……健太郎，阿勇？」
中也不確定的聲音在紗夜背後響起，那兩個男孩的表情也在一瞬間變得慌亂。
「老、老大！」
挑染男孩脫口而出，他的同伴卻狠狠用手肘拐了他一下：「別這麼叫了，他拋棄了我們，已經不配做我們的老大！」
「中原中也，你這個跑去安樂窩逍遙自在的叛徒，你不配做『羊』的首領了！」
紗夜回頭看了中也一眼，有些猶豫：「他們是你在『羊』的同伴？」
「你們在說什麼？我什麼時候背叛組織了？」中也惱火起來，他繞過紗夜走到健太郎和阿勇面前，氣勢洶洶地叉腰質問，「我只是找到了自己的姐姐，去她家住了一個禮拜而已，並沒有拋棄『羊』的大家！再說了，組織裡除了孤兒，大多數都有自己的家庭，憑什麼我不能回家住？」
「你明明就是不要我們了！流浪狗找到了願意收留自己的家庭，就再也不願意回到大街上。中原中也，你是被我們『羊』撿回來的流浪狗，你的命運就是做流浪狗的首領，為我們衝鋒陷陣，只要你離開一天就算是背叛！」
那個叫健太郎的孩子說話非常惡毒，看起來對中也的怨氣不小。紗夜有心想要為他解釋幾句，但是中也回頭看了她一眼，那個眼神讓她開不了口。
「『羊』的其他人也都和你一樣，是這麼想的嗎？」中也問。
阿勇喏喏地說不出話，健太郎給了肯定的答復：「最近港口黑手黨那些人總是跑到擂缽街來，囂張得要命。如果你這家伙在的話，我們早就能痛快地反擊，把他們趕出去了，但你就是不在！大家都覺得你很過分，明明身為首領有義務保護大家，可為什麼偏偏在我們需要你的時候湊巧找到了姐姐？難道這不算背叛嗎？」
「可是，明明你們以前能夠和港口黑手黨抗衡的依仗也只有中也而已吧？」
紗夜實在聽不下去了。她把中也拉到一旁，活動了一下手腕，頗為遺憾地對那兩個直到她上臂高度的男孩說：「其實我一般不會對老弱婦幼出手的，但這次是例外。畢竟我答應了中也，要是他被校園霸凌了的話我一定會去幫他反擊。」
小巷外傳來偷聽的太宰治的低聲念叨：「可是這也不算是校園霸凌吧……」
「我說算，那就算。」紗夜異常理直氣壯，「中也，你帶著那個角落裡的小朋友出去，讓他安心去上學吧。欺負我不認識的別的孩子，那應該交給警察先生處理。但如果你欺負我家的孩子……」
她從隨身挎包裡抽出自己本來用於對賬的鋼尺。
「——那作為家長的我，必須要親自為我們家中也討回公道。」
第15章
紗夜自認為打孩子的力道控制得很好，兩個男孩子被小鋼尺打得眼淚都流下來了，但是愣是沒造成什麼除了發紅和自尊心受損之外的傷害。
「好，差不多了。」紗夜數到20之後就收回了鋼尺，驅趕那兩個男孩，「以後別讓我再看到你們做這種勒索的勾當，不然見一次打一次。」
太宰治慢吞吞地從巷口走進來，和那兩個逃竄的男孩擦肩而過。
「怎麼只有你在這裡？」紗夜把尺子收回挎包時稀奇地問，「中也呢？」
「他把那個小孩送走之後也走了。」太宰治說，「看方向，應該是回擂缽街去了吧？」
紗夜沉默下來，她低頭看了一眼腕表，靜靜地思索半晌，而後問太宰治：「……我該去追他嗎？」
「隨便你。」太宰治小大人一樣聳聳肩膀，「我都無所謂。」
她猶豫了。
「如果去追，會不會像是我在逼他做出選擇？」紗夜自言自語，「『羊』是從他有記憶開始就在一起相處的伙伴，說到底我也只不過是和他認識一個月不到……」
太宰治走到紗夜身旁，打了一個小小的呵欠。
「你和『羊』在蛞蝓眼裡都算是他的家人，只是『羊』不願意他有第二個歸宿而已。他必須要做出選擇，不是今天也會是將來的某一天，那家伙逃不開的。」
「他會怎麼選呢？」紗夜小聲問。
太宰治當然不會回答，他趁此機會拽住紗夜的袖子，撒嬌一樣地搖了搖：「紗夜紗夜，你看中也那家伙都跑了，咱們今天就不去學校了吧？」
紗夜鐵面無私：「不，還是要去。」
小兔宰治：……嗚。
-------------------------------------
不知道是不是紗夜的錯覺，雖然平時和中也吵架吵個沒完，但是中也不在家之後，太宰治反而看起來有些陰郁，晚上也沒怎麼打游戲，早早地就回房間睡覺去了。
紗夜心裡也對中也放心不下。
孩子回去之後會和同伴們吵架嗎？
同伴們會打他嗎？
他的午飯和晚飯有沒有好好吃？
住的地方會不會有老鼠？
睡前的牛奶喝了嗎？今天要是忘了喝的話，以後會不會長不高？
因為實在是太過擔憂，她甚至給森鷗外打了個電話，問他有沒有送愛麗絲上學的經驗，孩子離開自己身邊之後的這種焦慮感應該怎麼排解。森鷗外聽到她問「中也會不會被其他孩子欺負」的時候就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欺負羊之王？你能不能看一眼被打斷了肋骨現在還沒出院的蘭堂再問這種問題？
「只是一天的話應該沒問題，畢竟中也君之前也在擂缽街住了那麼長時間了，他是個懂事又自立的好孩子，不會有事的。」他說的話讓紗夜勉強寬心，「明天就是周六，你要是沒什麼事，要不要親自去擂缽街看看他？這樣中也君也能知道你一直惦記著，說不定能早點回來。」
嗯，不愧是聰明到發際線都在緩慢上移的森醫生，很有道理！
森鷗外：？
雖然是被誇了，但他怎麼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掛掉電話的紗夜倒是沒意識到自己關於發際線的話刺激到了某個從開始學醫就一直在擔憂發量的人，她鬥志滿滿地打開了衣櫃，翻開上班穿的小西裝，平日的私服連衣裙，還有假面騎士應援衫……露出了在最裡面的一個小抽屜。
抽屜裡靜靜躺著的，是屬於「橫濱假面」的蟲箭紅十字腰帶。
「不用等明天，我今晚就有空。」紗夜把腰帶拿出來的時候這樣稍寬慰地想，「沒事，就算中也認不出我是誰，能看到他過得好不好我就放心了。」
這種心態怎麼這麼像那種偷偷跑去孩子工作崗位送飯的老母親啊？！
在從窗戶跳出去之前，紗夜又折回去拿了一樣東西。
中也的睡前牛奶也要帶上！
——怎麼更像是去給孩子送飯的老母親了？！
紗夜才不在乎這個。乘著晚風，懷裡揣著牛奶和變身腰帶的白發姑娘從窗口一躍而下，輕快地在黑夜的掩護中轉進小巷。在一段沒有監控的地下通道出口，一身明黃色鎧甲的「橫濱假面」踏著藤蔓飛一般地跳了出來，「噌噌」兩步就踏上了鄰屋的房頂。
前往擂缽街進行巡查，這種事紗夜已經駕輕就熟。為了在潛入混亂貧民窟之前事先掌握周圍動態，紗夜要先找一個制高點進行俯視偵查。
她輕松地找到了一處低矮建築中相對出挑的房子，順著排水管道一路爬了上去，扒著屋檐努力地想做一個引體向上翻到屋頂上。
「嘿——咻——」
可能是因為用力有些過猛，她原本塞在腰間的牛奶盒子搖搖欲墜。紗夜趕忙伸手把它撈起來，小心翼翼地用單手抓著屋檐，另一只手把牛奶盒子先放到了屋頂上。
可不能把給中也的牛奶丟了！
孩子以後能不能長到一米八可全靠這奶了呀！！！
牛奶盒安然無恙地被放了上去，靠兩條細細胳膊抓著屋檐才勉強掛住的紗夜松了口氣。她鼓起勁兒想再做一個引體向上，但是還沒等上肢力量爆發，那盒牛奶就莫名其妙地緩緩飄浮了起來！
牛、牛奶成精了？！
紗夜的一聲驚呼卡在喉嚨口，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更加違背常識——牛奶盒上附贈的吸管被「哢擦」一聲剝開，塑料包裝慢斯條理地褪下，然後吸管被捅進牛奶盒，發出了「滋滋」的吮吸聲。
不，不是牛奶成精！
是有個人把她的牛奶搶走了！！！
紗夜瞪圓雙眼，努力仰頭，果不其然地看到了一雙被擦得锃亮的男士切爾西靴。順著往上，就迎向了居高臨下，叼著吸管看她的熟悉的一張臉。
「唔，真是瞌睡送枕頭，我剛巧渴了。看來橫濱是個好地方，稍微轉悠一圈就能撿到好喝的牛奶……不錯不錯。」
銀發的男人今天沒用繃帶纏住眼睛，而是戴上了一副墨鏡，看起來更像天橋底下拉二胡的盲人藝術家了。
——不是，五條悟你都一米九了，為什麼要搶中也的牛奶啊？！
我們家中也到現在還沒到一米六呢！！！
紗夜搖搖欲墜地吊在半空中，僅僅靠著一雙手抓著屋檐邊緣。即使如此，她也透過頭盔，非常努力地向五條悟投去憤怒的瞪視：
「那是我的牛奶！」
「哦，原來是你的啊，我還以為是從屋頂上長出來的呢。」
五條悟把牛奶吸得「滋滋」作響，語氣一如既往地輕松隨意。換上墨鏡的他形像和初次見面不同，銀色的頭發倒是垂了下來，軟塌塌地看起來像一只脾氣不太好的白色長毛貓，福澤諭吉看到之後都會小快步來用小魚干引誘的那種。
可惜，紗夜對搶牛奶的貓貓沒有好印像。
「房頂是不會長牛奶的，就算是橫濱也不會有這種植物。」紗夜嚴肅地說，「而且你看一眼牛奶的包裝——這是兒童成長奶！不會有植物專門生產兒童成長奶的！！！」
五條悟：……
他借著月亮的微光看了一眼包裝，赫然發現一行印刷的小字：
旺X兒童成長奶，專為6-12歲兒童設計
旺X祝你擁有美好童年！
你旺我旺大家旺，旺旺！
五條悟若無其事地把喝了一半的奶放回到紗夜面前的屋檐上：「好吧，我確實不是6-12歲的兒童了，還給你。」
就算還回來了她也沒法拿給中也喝啊！！！
中也要是長不到一米八那就全是你害的！！！
紗夜第三次嘗試引體向上，這時候，她面前伸出來一只手。
「算了，就當是那盒牛奶的回禮，我幫你一把吧。」
五條悟的手很大，就像是他的大高個一樣，又寬又有力氣。紗夜沒理由拒絕，就算她仍然在為中也的牛奶生氣，她也還是相信這位曾經來她家做客的會和夏油傑討論現在年輕孩子喜好的高中老師。
紗夜握住五條悟手的時候，銀發的咒術師臉上笑容又擴大了幾分。他沒做什麼小動作，稍一用力就把她提了起來，就像是拎一只兔子。
「哇，你好輕，連人加鎧甲都這麼輕嗎？還是說你身上的鎧甲其實是塑料做的？」
五條悟松開手之後上下仔細地打量了一圈紗夜，「橫濱假面」的身份遮擋住了她的面孔和身形，就連聲音也有所改變，所以紗夜並不擔心自己身份暴露。在站穩之後，她倒也認真地回答了五條悟的問題：「我也不知道鎧甲是用什麼材料做的，但它確實很輕，穿上之後行動依舊很便利。」
「唔，如果現實中真的有假面騎士，那應該就是你這樣的吧。」五條悟扶了扶墨鏡，「其實我也是前兩天才聽說的，橫濱有個會在晚上cosplay假面騎士出來行俠仗義的中二病，黃彤彤的到處飛檐走壁。原本我還不信，今天看到了才知道是真的有啊！長見識了！」
她也長見識了，原來真的會有搶別人奶喝的高中老師！
五條悟：你就不能別糾結這個了嗎？
「你今晚也是在到處行俠仗義嗎？」五條悟問。
紗夜沒回答，而是反問回去：「那你作為一個外來者，這個時間在擂缽街附近的屋頂做什麼？」
五條悟姿態輕松地把雙手插進衣兜：「當然是觀光啊，觀光，作為游客難道不應當四處看看，欣賞一下極富盛名的橫濱夜景嗎？」
紗夜回頭看了一眼周圍稀稀拉拉的燈光都沒有幾盞的貧民窟夜景，平板地重復：「來擂缽街觀光。」
「嗯，我就好這口嘛。」五條悟顯然是為了找理由臉都不要了。
紗夜搖搖頭，不想再糾纏，因為直覺告訴她如果真的要和五條悟掰扯，那今晚都不一定能回去睡覺：「算了……橫濱是個很漂亮的城市，有機會確實應該四處走走看看。那麼我就不打擾你觀光了，再會。」
她走向靠近擂缽街方向的天台，打算順著逃生梯走下去。但是身後響起了陰魂不散的腳步聲——五條悟黏了上來。
紗夜無奈：「怎麼了？」
「說起來，其實我也看過挺多特攝片，也很喜歡假面騎士系列，所以面前出現一個活生生的假面騎士的時候我心裡也挺激動的。」五條悟的理由一套接著一套，「就當是追星巡禮，讓我看看你是怎麼行俠仗義的吧，拜托啦~」
不得不說五條悟撒嬌的聲音特別可愛，要不是知道身後是個一米九的男人，紗夜險些以為那是一個成年版本的太宰治在撒嬌。
她能拒絕太宰治嗎？
……不太能。
「我今晚可能不會行俠仗義，也許會讓你失望的。」她企圖勸退。
「沒關系沒關系，就算看著你扶老奶奶過馬路，我也心滿意足嘛。」五條悟鍥而不舍。
紗夜實在沒有辦法，只能突然加速，在靠近逃生梯邊緣的時候踩著護欄跳了出去。她灑出由小鋼珠變為的「赤燕」，踏著小鳥在半空中大步奔跑，企圖把五條悟甩掉——
但是她根本沒想到五條悟那家伙會飛啊！！！
「啊，馬踏飛燕！」魔法少女一樣跟在紗夜旁邊飛行的五條悟高高興興地開始念叨，「唔，這種高難度特技我上次還是在對付一個從被盜古墓裡挖出來的咒靈身上才見過呢，沒想到橫濱假面也身懷絕技！真好啊真好啊，今晚看到這個就算值了~」
紗夜頭痛：「你能不能不要跟著我啊？」
「誒，為什麼？」五條悟疑惑地一歪頭，「上次你在擂缽街和傑相處得不是很好嗎，為什麼面對我態度這麼差？人家不太喜歡這種差別待遇，人家要哭哭了哦？」
五條悟知道上次在廢棄倉庫裡她和夏油傑相遇的事情？
那他知不知道她的——
紗夜心裡一緊，但五條悟就像是能讀心似的，在半空中離紗夜貼得更近了：「傑沒跟我說什麼，只是你們兩個上次在倉庫裡打架的動靜不小，有不少人看到了，自然而然就傳到我的耳朵裡咯？我的耳朵可是很靈的！」
紗夜松了口氣。
「不過，對六眼來說，要看透你的身份也是輕而易舉。」
五條悟捏著他墨鏡的細細眼鏡腿兒，輕輕松松地打了個招呼：「好久不見啦，小紗夜。幾天不見，你身上的負面情緒倒是比上次見面要多了一些，怎麼，是家裡那幾個小鬼太鬧騰了嗎？我作為一名經驗豐富的人民教師，倒不是不可以給你傳授一下訓練孩子的技巧哦！代價也很簡單，就是請我吃甜品——」
還沒等紗夜開口，五條悟就笑意盈盈地堵住了她的回答。
「順便一提，在知道了『橫濱假面』的真實身份之後，我想我也有資格索取封口費。費用不高，也是請我吃一次甜品。」
「怎麼樣，考慮一下吧，帶著牛奶出來夜巡的紗夜醬？」
第16章
紗夜落到了地面上，五條悟也輕巧地雙腳點地，慢慢站穩，而且為了耍酷他全程雙手都沒有從衣兜裡拿出來。
不得不承認在裝逼這方面還是你比較強（豎大拇指）。
紗夜不知道五條悟究竟想干什麼，她有些為難地把高個兒墨鏡青年拉到一處監控看不到的角落，小聲解釋：「今天我其實不是來夜巡的。中也他回擂缽街住了，我不太放心，所以就帶著牛奶來看看他。五條先生要是覺得無聊可以提前走……」
「不無聊啊，怎麼會無聊呢？」五條悟笑眯眯地俯視著比他矮不止一個頭的紗夜，「剛才不是說好了嗎，要用請我吃甜品來代替封口費，一會兒看完小橙毛咱們就去找地方吃東西！」
紗夜開始懷疑面前這位白毛究竟能不能做好人民教師了：「可是，五條先生，現在是凌晨12點，咖啡廳和茶餐廳都關門了，你打算去哪裡吃東西？」
五條悟：「酒吧不是24小時營業嗎？」
紗夜：？！
那種地方是讓你吃甜品的嗎？！
「好，事不宜遲，快快去看小橙毛吧！」五條悟興高采烈，壓根兒沒覺得自己剛才說的話有任何問題，「你知道小橙毛住在哪裡嗎？」
也不要隨便給中也取奇怪的外號！
「不知道，但是我能找到。」紗夜覺得今天自從她遇到五條悟之後就一直有嘆氣的衝動，「這裡有一根昨天我剛給中也換下來洗干淨的鞋帶……」
五條悟把他那顆毛絨絨白毛腦袋湊了過來：「這是魔法鞋帶嗎？能占蔔出他方位的那種？」
「不是。」
紗夜將鞋帶團成一團握在手心，當她再攤開手掌時，黑色的鞋帶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撲扇著翅膀悠悠飛起的螢火蟲。
「跟著它就能找到中也。」紗夜向五條悟招招手，「走吧，五條先生，它不會帶錯路的。」
而五條悟現在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迪迦奧特曼的中之人大古隊員在他面前熱唱《奇跡再現》。
「——你還說你不會魔法！你這不是會變形術嗎？馬上我就給魔法部舉報你在校外濫用魔法，等著被你們教授關禁閉吧——當然我也不是不能手下留情幫你隱瞞，條件是今晚你要再多請我喝一杯奶茶。」
紗夜：你究竟是哪門子高中老師啊你這樣的能教好學生嗎？！
還喝奶茶——你是女子高中生嗎，要不要給你加點噗喲噗喲好喝到嚶嚶的爆漿珍珠？
「……我不是魔法師，我是正義的假面騎士。」紗夜糾正，「螢火蟲的變化來源於我身上這套鎧甲『黃金體驗』，它能將無生命的物體變為有生命，而且能夠自動回到它原本所屬的物品上。所以那條屬於中也的鞋帶現在就正在追蹤中也的鞋，我們跟著它就能找到中也。」
解釋之後，五條悟好奇的目光轉向她身上的鎧甲，以及作為變身憑據的紅十字蟲箭腰帶。
「我也想要一個。」他說。
「只有一個。」紗夜立刻回答。
「那再買一個！」五條悟回答得更快。
她怎麼感覺這家伙比中也和太宰的心理年齡還小呢？
「不賣的，只做了一個。」紗夜頭痛，「你要是喜歡的話，回頭我去買假面騎士腰帶的時候給你捎一條最新的正版腰帶。」
「我就要這個能變身的！」
五條悟鼻梁上的墨鏡滑了下來，露出半雙藍盈盈的大眼睛，就像是在商店門口看到櫥窗裡的玩具而走不動路的孩子一樣。紗夜面對這樣的一雙充滿渴望的眼睛，無力地發現自己真的很難硬下心腸拒絕。
就像是福澤諭吉拒絕不了小貓咪，森鷗外拒絕不了可愛的小孩。
更何況五條悟現在這個樣子簡直就是小貓咪和小孩的混合體，就算長了一米九的大高個兒也不妨礙他發射可愛光波。
「……這個真的只有一條。」紗夜強迫自己挪開目光，不去看那雙藍眼睛，「但是……但是……奶茶可以加珍珠。」
這句話沒頭沒腦，但是五條悟聽懂了。他「好耶」地歡呼了一聲，然後輕輕松松地邁開長腿就跟著早已經飛遠的螢火蟲跑去：「那就先去看小橙毛，看完之後就去喝奶茶！」
好……好吧。
紗夜跟上去的時候，後知後覺：怎麼主動權一下子就翻轉過來了？
而且，為什麼她就這樣輕易地答應了請五條悟喝奶茶？
明明剛才他搶了給中也的牛奶！！！
誰知道為什麼呢。
可能這就是「沒有人能拒絕小貓咪」吧。
追隨著飄飄悠悠的螢火蟲，紗夜和五條悟很快就在地勢復雜的擂缽街中七拐八拐地尋找到了正確的方位。先前在擂缽街夜巡的經驗也應證的紗夜的猜測，中也果然住在「羊」成員的主要據點內，側面說明了或許他還沒有真的和那幫孩子鬧翻。
「你打算怎麼去看小橙毛呀？直接衝進去嗎？我一會兒是不是有這個機會看到『橫濱假面』鏖戰羊之王，七進七出羊阪坡，懷中阿鬥——牛奶酣睡如舊？」
紗夜停在據點外，五條悟站在她身側輕聲問，但很明顯並沒有太把她的選擇放在心上，語氣隨意就好像在看一場玩鬧演出。
而且還特麼是三國！
「我不想引起混亂，而且我才不會和中也打架呢，哪有姐姐打弟弟的。」紗夜在頭盔的掩飾下瞥了五條悟一眼，稀奇的是對面立刻察覺到了：「誒，你剛才是不是對我翻了一個白眼？」
她否認：「我沒有。」
五條悟窮追不舍：「你有的，我用六眼看到了！」
紗夜問：「你的六眼是透視眼嗎？」
「如果我說是呢？」五條悟一挑眉。
穿著樣式奇怪黃色鎧甲的騎士卻用清亮的少年音認真地請求：「那你能不能直接用六眼幫我看一下中也在裡面做什麼？」
五條悟稍愣了一下，顯然是沒料到紗夜並沒有跟他繼續鬥嘴的心思。她的思維方式一直是這樣簡單直接，直來直去，為了認定的目的直接砍去不必要的周旋。
真有意思。
在紗夜稍有些困惑的注視下，五條悟臉上的笑容咧開得真誠又快樂。他隔著墨鏡仔仔細細地將紗夜從頭到尾打量了一個遍，就在她以為這是發動透視眼的前搖技能、馬上就能穿透建築物看到中也時，五條悟輕快地說：
「看不到，因為我剛才是騙你的，我不會透視。」
紗夜：………………
五條悟：「你瞪我了！你瞪我了！你還敢說自己沒生氣！」
紗夜好聲好氣地問：「你既然不會透視，又怎麼能隔著頭盔看到我在瞪你呢？」
「因為紗夜醬的情緒很好懂啊，在一張白紙上出現的墨點非常扎眼，在你身上出現的負面情緒也是如此。」
五條悟打了個響指，在一片寂靜的深夜中顯得尤為突兀。還沒等紗夜說什麼，據點的大門奇怪地自動向外被打開了。
「進去看看吧，人偶小姐。」五條悟向她偏了偏頭，「別擔心，裡面除了你的寶貝弟弟小橙毛之外沒有別人，而且小橙毛也已經睡熟了。」
紗夜張了張嘴，但是五條悟搶先截住了她的話頭。
「多余的事情一會兒再說，我還等著你請我的奶茶呢。」
她閉上嘴，帶著滿肚子的困惑走進了羊的據點。
擂缽街沒有什麼好房子，對於勉強控制了這塊區域的未成年組織「羊」來說他們也沒有能夠憑空蓋出堂皇王宮的能力。中也目前住的這間是一個典型的單人安全屋，僅僅有著能夠保證一個人生存最低限度的家具，而現在中也就蜷縮在角落裡那張硬板床上安靜地睡覺，裹著小毯子仿佛一只冬夜的橙黃小狗。
不知道為什麼，紗夜不喜歡看到中也蜷成一團睡覺的樣子，她反而更懷念以前在家裡他翻著肚皮手腳攤開、卷著被子差點被太宰治踢下床的模樣。
螢火蟲貼在床下的一只鞋上，微微地閃爍光芒。紗夜撤銷了能力，它又變回了鞋帶，軟塌塌地垂了下來。
「晚安。」紗夜在離開前輕聲說。
無論中也和「羊」的孩子們談成什麼樣，她都一定要把弟弟帶回家。
-------------------------------------
「看完了？」
紗夜走出據點的時候沒看到五條悟，但是下一秒，隨著一聲輕飄飄的問詢，一只寬大的手掌落在了紗夜的後腦，准確地摸上了她頭盔的底縫。
甚至都沒能引起從小就接受殘酷戰鬥訓練的紗夜的警覺。
「你是怎——」
「噓，別動。」
一根手指順著底縫伸了進去，觸碰到了被白發籠罩下的脖頸。觸及柔軟肌膚的一剎那，紗夜抖了一下。
「雖然說已經確認了你的身份，但果然還是要親眼見到臉才作數啊。要是你剛才騙了我，讓我認錯人了怎麼辦？一會兒我可不想和一個大男人一起去喝奶茶。」
五條悟說得慢條斯理，話裡還隱隱帶著笑。但是紗夜卻無端覺得自己沒有掙扎和拒絕的權力，這是一種直覺，對於強者無條件的繳械投降。
現在的高中老師都這麼強了嗎……？
幸虧她當初沒去上學！
紗夜的腦子裡轉過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念頭，五條悟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他已經將四根手指伸進了頭盔的底縫裡，指背輕輕壓著紗夜的脖子，稍微用了一點力。
「可以嗎？」他沒頭沒腦地突然問了一句。
紗夜迷糊了：「什麼可以？」
「其實你有拒絕的權力，直到現在也還有。」
她可以拒絕嗎？
從出現開始，五條悟這個人的行為和言語都像是一個謎。不明不白地黏上來，不明不白地非要讓她請自己吃東西，現在又不明不白地要來摘她頭盔，自顧自摘之前竟然還說她能拒絕……
莫非這個五條悟其實是個武力值超高的精神病人？夏油傑跟他決裂也是因為這家伙犯病了一定要讓夏油傑請他喝奶茶，還拆了夏油傑的寶貝丸子頭？
嗯，這樣一切都說通了！
但是面對精神病人卻不能直接挑明對方有病，這樣會刺激到對方。紗夜只好委婉地說：「你開心就好。」
五條悟：…………
他怎麼覺得這姑娘又出現了理解上的奇怪偏差。
「你的意願才是最重要的。」他的手指甚至收回來一根，「你不是只能聽憑別人指令，按部就班機械行動的人偶，你是個有自己情感和意志的『人』。」
人？
「你從夏油先生那裡聽說了嗎？」
「沒有，我倆最近沒有聯系。但是我們咒術界也有類似的東西，能夠像人一樣行動的咒骸，所以我能看出來。」五條悟笑了笑，「而且，在我眼裡，紗夜醬甚至比大多數的人類都要像是個『人』哦。」
這也正是他今夜鬼使神差黏上這個姑娘的原因。
有什麼要比看到一個漂亮的人偶漸漸擁有人類的情感更有趣的事？
更何況這個漂亮的人偶姑娘還會偷偷對他翻白眼呢！
紗夜：我沒有！
已經被他的話鎮住的女孩忘了回答，慢慢的，五條悟在默認下掀開了她的頭盔。
如水一樣的銀亮長發從頭盔裡傾瀉而下，柔軟地像是月光一樣搭在她的肩頭，還有一縷落在了五條悟的掌心裡。
紅瞳的姑娘微微轉過臉來，在黑暗中，她的眼睛閃爍著寶石般的光輝。
「確定了嗎？」她問。
「嗯，確定了，你就是紗夜醬。」五條悟笑了，「獨一無二的紗夜醬。」
正在慢慢獲得屬於自己的「靈魂」，很快就能自如歡笑哭泣的人偶少女。
第17章
凌晨1點，即使是國際化大都市橫濱也沒有奶茶店和甜品店開著，現在還營業的只有酒吧了。
「二位想喝點什麼？」
侍應生在震耳欲聾的舞池音響聲中依舊笑容不變，熱情又不失禮貌地大聲詢問：「今晚我們的調酒師做了一款果味雞尾酒，二位想品嘗一下嗎？」
紗夜沒回答，她看向五條悟，而墨鏡大白貓也不負期望地抬手，笑眯眯地點單：「我要奶茶！」
侍應生：「……先生您不要開玩笑，我們這裡是酒吧。」
「大杯加珍珠和奶蓋，全糖，去冰。」說完之後五條悟又眼巴巴地問，「有甜品嗎？」
侍應生：………………
不是，大哥，你看起來倒是儀表堂堂的，戴著墨鏡摟著一個漂亮姑娘來，感覺非常裝逼走路都帶風。結果搞了半天你來酒吧不蹦迪不喝酒，就為了喝奶茶？！
能不能尊重一下成年人的夜生活！
紗夜往桌上放了一張10000円的紙鈔，輕言細語地說：「拜托你了，他確實很想喝奶茶。」
侍應生立刻答道：「奶蓋可能沒有，給先生多加一份布丁行嗎？」
五條悟特別樂意：「好呀，話說你們這兒還有沒有什麼甜品之類的？提拉米蘇，奶油大福，鯛魚燒也可以，一樣給我來一份吧！」
……酒吧哪裡給你找鯛魚燒？！
但是看在一萬円小費的份上，侍應生忍了！
「這個酒吧氛圍不錯，就是有點吵。」五條悟把他無處安放的大長腿往桌外挪了挪，隨意地蹺了一個二郎腿支起來，「紗夜醬以前來過酒吧嗎？」
紗夜搖搖頭，然後看了一眼他的那雙長腿，提醒道：「長期蹺二郎腿容易脊柱側彎。」
五條悟往她旁邊挪了挪，在旁邊舞池震耳欲聾的DJ打碟聲中好像是沒聽清：「什麼？」
「我說，長期蹺二郎腿容易脊柱側彎，到時候去做脊椎手術會很麻煩的。」紗夜也微微提高了音量。
「什——麼——啊——我——聽——不——清——」
紗夜：？
你都會飛了，連這點耳力都沒有嗎？
她只好貼到五條悟耳邊，盡量大聲地說：「別——蹺——二——郎——腿——」
五條悟笑意盈盈地捂住耳朵，半真半假地抱怨：「真是的，紗夜醬明明這麼小，老氣橫秋管這管那的好像媽媽一樣。難道把你做出來的人給你設定了『媽媽型機器人』的程序嗎？」
「不是哦。」紗夜認真地糾正，「我只是覺得你這樣會損害健康，對於可能會造成不良後果的事情我都有責任予以提醒和制止。」
侍應生把一碟紅絲絨蛋糕放到五條悟面前。他沒客氣，用小勺挖了一大塊送進嘴裡，感覺咀嚼的時候渾身都在冒幸福的泡泡，就連紗夜都能解讀得出來。
「其實擁有感情的咒骸我也見過，我有個學生就是這樣的。將咒術核心放入棉花娃娃的身體裡，這樣一個變異咒骸就誕生了。除了外形和人類不同，他能夠和其他人正常相處，該有的喜怒哀樂也一應俱全。」五條悟叼著勺子把上面沾著的蛋糕渣舔掉，露出一截粉紅的貓貓舌尖，「紗夜又是怎麼樣被制造出來的呢？我很好奇，不過如果你覺得不合適也可以不說。」
紗夜稍稍有些為難。
「確實有些不太合適，只是我也不知道現在能不能……」她無意識地揉搓今天披出來的風衣外套的下擺，「但是上次我對夏油先生透露了一些，不告訴五條先生也不太好……」
「為難就不要說了，沒關系的。」
五條悟放棄得也很輕易，他一只手撐著下巴，另一只手捏著小勺，一刻不停地往嘴裡送著小蛋糕：「不過，話說起來，我點了一杯奶茶，紗夜醬好像什麼喝的都沒有，感覺很不公平。你要不要也來一杯飲料？」
紗夜無可無不可，於是五條悟對那位已經飽受折磨的侍應生又招了招手：「你剛才不是說今天有果味雞尾酒嗎？度數高不高？」
侍應生小心翼翼地說：「度數可以調節……」
「紗夜醬以前應該沒怎麼喝過酒吧？」他問。
紗夜搖搖頭：「我之前上班的公司下班之後會有同事聚餐，那時候我嘗過幾次清酒和啤酒，喝了一大瓶下去也感覺沒有什麼特別。」
「哦哦，看來我們紗夜醬的酒量很大嘛！」五條悟贊賞道，「那就來杯低度酒吧，要是一會兒喝起來和果汁差別太大我會投訴你們店虛假宣傳。」
侍應生：？？？
剛才這位小姐不是說自己酒量好嗎？！
他今天真是倒了八輩子大霉才接待了你們這一桌客人！
紗夜在桌上又放了一張1000円的紙鈔作為小費，侍應生的表情立刻變得比她親媽還親：「好的呢，我這就去跟調酒師說呢，二位親親稍等哦！」
五條悟對他離去的背影貓貓擺手。
「話說回來，我倒是沒想到紗夜酒量這麼好，你看起來小小一只，感覺像是喝一點就會醉倒的樣子。」白毛咒術師把吃空的蛋糕盤子往旁邊一推，又拉過來一碟奶油大福，「是因為你當初在被設計的時候就加入了很多酒精分解酶嗎？」
紗夜搖搖頭。
「醉酒歸根結底是因為酒精被吸收之後進入大腦，影響腦部神經工作。但我的大腦處理系統有著另一套運行方式，並不會受到多余的酒精影響，所以我喝多少酒都無所謂。」
「哦……原來如此，那這可真是很方便的身體構造呢！」五條悟一口就咬掉了半個奶油大福，嘴角沾了一點白，「也就是說，紗夜是不會醉的咯？」
紗夜篤定地點頭：「沒錯！」
……
「嗚嗚嗚中也，我們家中也肯定是被霸凌了，他還那麼小，那麼善良嗚嗚嗚嗚……」
五條悟頂著侍應生譴責的目光，努力想把被紗夜整個抱住的胳膊掙開：「這很正常，這很正常，只要是人都敵不過酒精嘛，哈哈哈……」
剛才那位小姐還說自己酒量很好的！
是不是你這個白毛墨鏡甜食男偷偷給她兌了烈度酒？！
果然這種跑到酒吧喝奶茶的家伙一定有問題！
侍應生偷偷縮到一旁虎視眈眈，紗夜把五條悟的胳膊當做自己的假面騎士抱枕還在嘰嘰咕咕：「平時他和噠宰一起睡覺的時候都睡得像一只很有安全感肚皮朝天的貓貓，剛才我在據點裡看到他的樣子卻像是縮在紙箱裡的流浪狗！我以前可是發過誓要給自己心愛的弟弟幸福的，要保護好他，跟他做最要好最要好的朋友，但是現在怎麼會變成這樣嗚嗚嗚……」
「紗夜醬，紗夜醬。」五條悟用碟子裡裝飾用的冰塊去蹭她的臉，「你不是說自己不會醉嗎？」
「對哦，我是不會醉的。」紗夜朦朦朧朧地偏過頭，本能地想避過那個冰冰涼涼的東西，「我現在醉了嗎？」
那不然呢？
你覺得自己現在很正常嗎？
「看來寄生在你體內的那個家伙已經把你侵蝕得很深了。」五條悟嘆了口氣，繼續去掐她的臉，「紗夜醬，你最近有沒有類似於生氣的感覺？」
「生氣？」她眼睛沒有焦點地看著桌上被喝完的空酒杯，「生氣是什麼感覺？」
「就是感覺心跳得特別快，腦袋發熱，有時候頭兩邊會微微發脹，呼吸也會不自覺地加快，做其他事情都不能集中精神——唔哦，好像戀愛的感覺也是這樣呢。」
紗夜驟然松開了五條悟的胳膊，認真地高高舉起了手：「我有！上次森醫生瞞著我來港口黑手黨工作的時候我就有這樣的感覺！」
舉手的姿勢簡直就是比著電視劇裡的三好學生做的。
「逐漸擁有負面情緒，醉酒，看來很快就要進行到下一步了。」
五條悟握住紗夜的手腕，很輕松地把她的胳膊掰下來：「好，回答得非常誠實，紗夜同學加十分！」
紗夜白皙的臉上透出驕傲的小紅暈：「謝謝五條老師！」
五條悟：……誒嘿。
等等，究竟多久沒有學生老老實實管他叫五條老師了？
「那，五條老師能不能告訴我，我為什麼會生氣呢？」紗夜沿用了剛才的稱呼，似乎是覺得這麼叫很好玩，「五條老師懂的東西很多，一定會知道原因吧？拜托拜托……」
五條悟不知道為什麼有了一種自己正在外面偷偷開補習班帶學生的感覺，而且補課費他還收得很貴，竟然要一大杯奶茶和一桌甜品！。
對不起了夜蛾校長，但是這個學生真的好乖啊！
「咳嗯，那紗夜同學要乖乖坐好聽講。」五條悟清清嗓子，「把老師的奶茶拿過來，老師要潤潤嗓子。」
臨時的課代表同學立刻捧起他的布丁珍珠雙拼奶茶：「老師喝！」
……這個學生真的好乖！
五條悟吸了一口奶茶，慢斯條理地把珍珠和布丁都吞下去之後，還沒等紗夜反應過來，他突然伸手在她腦袋上輕輕彈了一下。
「啪」
紗夜愣住了，就像是兜頭一盆冷水澆下來，原本臉頰上的潮紅還有難以言喻的混沌迷糊都瞬間隨著這個小暴栗消失殆盡。
酒醒了。
「原因很簡單，就是紗夜現在正慢慢獲得屬於自己的『靈魂』。」
酒吧舞池中的音樂依舊震耳欲聾，燈光昏暗，只有迪斯科球不停歇地折射朦朧夢幻的彩色光斑。但是剛剛從奇怪的醉酒狀態中恢復過來的紗夜卻覺得無比清醒，在嘈雜和閃爍的燈光變換中，只有叼著吸管的五條悟好像正在閃閃發光。
「靈魂……？」
「最近你是不是感覺到自己的情緒不受控制？平時用另一套系統處理的腦袋也奇怪地會被酒精影響，簡直是亂套了。」五條悟慢斯條理地舉例子，「但人類就會是這樣，情緒會奇怪地立刻湧上來，酒精進入血管後就會做出平時根本難以想像的舉動。這一切都是擁有靈魂的人類會做的事，既然你也會做，那就代表你也能夠擁有靈魂。」
紗夜呆呆地坐著，一時之間難以消化這個信息。五條悟也沒來得及給她做心理疏導，因為他的手機響了。
「唔，有新的情況呢。」
叼著吸管的白毛咒術師把杯底的最後兩顆珍珠吸了上來，紗夜瞥見他手機屏幕上的短信界面一晃而過。
「擂缽街出現了咒靈，應該又是港口黑手黨那幫家伙投放的咒物所致，我要去看看。紗夜醬一起嗎？」
紗夜點頭，跟著他站起身：「讓我變身之後跟你一起去吧。」
侍應生立刻蹭了過來：「小姐，先生！買單——」
五條悟隨手從衣兜裡摸出幾張萬元大鈔：「不用找了。」
紗夜和侍應生非常同步地瞪大眼睛。
「謝謝先生——」
「你不是說讓我請客嗎？可你明明這麼有錢——」
五條悟偏過頭，從滑下的墨鏡上方對紗夜眨了眨那雙水盈盈亮閃閃的藍色大眼睛。
「因為我覺得紗夜請客的樣子很好玩呀？點單的時候你的表情真的是可愛死了，下次我還想多看看呢！」
紗夜：………………
就當她剛才沒誇這位人民教師吧。
「可是五條先生，你剛才還沒說我為什麼突然就開始擁有『靈魂』了呢。」
五條悟推開酒吧的門，重新走進橫濱寂靜的夜：「你要叫我『五條老師』我才會告訴你哦。」
你這家伙……
「五條老師。」紗夜順從地改口，「請五條老師告訴我吧。」
五條悟：「我不知道哎。」
紗夜：…………？？？
哈？！
不是，那剛才那句「五條老師」是你白嫖的嗎？！
姐姐我啊，是真的要生氣了！！！
五條悟笑著雙手插兜在前頭飛跑，紗夜鼓著臉在後面追。二人的方向非常一致，都指向一公裡外的擂缽街。
不知道什麼的當然是騙人的啦，聰明的五條貓貓可是什麼都知道哦！
只是為了不打草驚蛇，在紗夜面前不能說出真正的理由罷了。
不然，那位至今不見廬山真面目的特級咒靈也許會狗急跳牆做出什麼也不一定。
是啊，其實那個破娃娃身上的特級咒靈選擇的宿主……
是沒有靈魂，只有軀殼，所以最適合隱藏的人造人，桐生紗夜。
第18章
擂缽街醒了。
凌晨兩點，就算是再有精神頭的孩子也都鑽進了被窩，這裡本該只聽得見蟲鳴和損壞路燈的「劈啪」電流聲。
但是有人闖了進來。
「那是，什麼……」
紗夜的紅瞳中映出了火光，還有一只奇形怪狀、樣貌醜陋又恐怖的怪物，它此刻正站在據點的屋頂上四處嗅聞，似乎是在尋找活人的蹤跡。
「是咒靈，目測大概是二級。」五條悟垂眸看了紗夜一眼，「咒靈留給我，紗夜醬去救人？」
「橫濱假面」整了整腰帶：「沒問題！看我的！」
「等等。」五條悟突然叫住她。
紗夜偏回頭：「五條先生還有什麼要囑咐我的嗎？」
「也不是什麼囑咐，只是想提醒你一下。」戴著墨鏡的白發青年抬手做了一個動作，「一般假面騎士在出陣前不都會說一句屬於自己的經典台詞嗎？比如『看我一命通關！』、『勝利的法則已經注定！』、『請好好看著吧，我的變身！』——之類的。紗夜醬有自己的台詞嗎？」
黑夜裡，穿著明黃色鎧甲的姑娘頭頂「叮」地亮起了一盞虛擬的小燈泡，就連她手裡捏緊的備用刀片都因為快樂而不受控制地被變成花朵。
「有，有的！只是之前一直沒有人問過，也沒有人有耐心聽。」
紗夜將一只手放在胸前，另一只手叉腰，面對著現場唯一的觀眾，也是唯一一個願意看她犯傻的「朋友」，強作鎮定、帥氣地喊出了屬於她的決勝台詞：
「以正義之名，橫濱的夜晚就由我來守護！」
在火光和混亂的正中心，有人心有所感地抬起頭。
「怎麼了嗎，森醫生？」廣津柳浪問。
「唔，沒什麼，就是有點困了。」森鷗外背著手搖搖頭，把手機悄無聲息地塞回褲兜，「你們還要抓多少人？」
廣津柳浪看向其余黑蜥蜴的成員，他們每個人手裡幾乎都抓著一個孩子，把這群從睡夢中驚醒的小獸牢牢鉗制住，在又哭又踢的掙扎中將他們押上了車。
「這些大概就夠了。」他扶了一下單片眼鏡，「只可惜沒抓到羊之王。」
森鷗外眉頭一挑：「那孩子沒和他們在一起？」
「據說是吵架了，羊之王賭氣跑到別的據點去住，至少我們的人現在還沒搜到他。」廣津柳浪低頭看了一眼其他隊員發給他的消息，「但是，只要這些小孩還在我們手上，羊之王遲早會現身。」
森鷗外點點頭，半晌後又搖頭：「只是沒想到，第一次和你們一起出任務就是來抓小孩子啊……本來以為會是什麼更加有趣也更危險的任務呢。」
廣津柳浪嘆了口氣：「這是首領的命令，我們遵守就是了。」
「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森鷗外抬手，晃了晃手裡的一個空盒子，「那這個呢？你剛才偷偷在街角丟掉的東西又是什麼？」
這回廣津柳浪投向森鷗外的眼神更加銳利，他審慎地就好像第一次認識這位私人醫生一樣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圈黑發男人，再開口時語氣很嚴厲：「你不應當抱有過頭的好奇心。」
「這是正常的趨吉避凶而已，我認為你也應該多為自己的處境擔心一下，忠誠的廣津先生。」
「這個東西不會對我們造成威脅——」
「但是一個會下令讓我們抓捕孩子、用詛咒無差別進行屠戮的首領卻可以。」
森鷗外說這句話的時候嘴角竟然還帶著笑，他的下一句低語讓廣津柳浪通體發冷。
「他的身體狀況非常糟糕，任何一個專業醫生都能做出這樣的判斷，恐怕老頭子沒有幾年好活了。你覺得，在他死掉之後，做出了種種瘋狂舉動的港口黑手黨又會走向何方？」
可怕的不是起了異心的森鷗外，此刻廣津柳浪發現，最可怕的是在心底他竟然也隱隱贊同。
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在難忍的一段沉默過後，對講機中傳來了黑蜥蜴其他成員的報告：
「羊之王出現了！」
廣津柳浪逃避似的立刻拿起對講機回復：「報告坐標，你們盡力拖延，我馬上趕過去！」
「等等、好像不只是羊之王，還有一個人——」
「『羊』組織裡別的小孩就不要提了！」
「不是小孩！」對講機那頭的聲音突然有些扭曲，「是、是——是『橫濱假面』！」
森鷗外的臉立刻垮了下來。
廣津柳浪頭疼地收起對講機：「我就知道這家伙肯定會來摻一杠子……森醫生，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你沒事吧？」
「我沒事。」森鷗外冷冷地說，「我只是碰巧很討厭某個以正義使者自居的義警而已。」
他和廣津柳浪分別跨上摩托車，在森鷗外那輛車的後座還乖乖坐著已經帶好了頭盔的愛麗絲。廣津柳浪撩起自己長衫的下擺，隨口問：「你也討厭？我們港口黑手黨的人都很討厭他，因為只要是晚上出來出任務就一定會被他阻撓，不少黑蜥蜴的成員都被他打過……森醫生又是因為什麼？」
森鷗外沒回答，他擰動摩托車把手的油門，「哧溜——」地就向著中原中也和橫濱假面所在坐標猛衝。
沒有超過3分鐘，他和廣津柳浪就到達了戰鬥現場。
在微弱的燈光映照下，羊之王中原中也的橙紅頭發十分顯眼，除了他以外，另一個顯眼的就是一身明黃色鎧甲的「橫濱假面」。不出所料，中原中也已經發現了港口黑手黨派人侵擾擂缽街，也發現了他的同伴被抓。憤怒的男孩似乎是剛從被窩裡爬起來，也沒穿上鞋，踏著一雙赤足就衝了出來：「可惡，可惡！！！你們這群混蛋！我要把你都——」
在飛身怒踹黑蜥蜴的羊之王身後，是小尾巴一樣手裡舉著什麼的橫濱假面。
「他拿著什麼？」森鷗外跳下摩托。
廣津柳浪扶了一下他的單片眼鏡，遲疑地辨認道：「好像是，鞋——？」
「鞋！鞋！你快把鞋穿上！」
「煩死了！」
中也的赤足顯然沒有鞋底的殺傷力大，在發現往常一踹就能解決的敵人還需要自己再補一拳後，中也拉長著臉轉身從橫濱假面手裡奪過了自己的鞋：「你這家伙來我們擂缽街干什麼？！」
就算被這樣惡聲惡氣地質問，紗夜也不氣惱：「我是來幫忙救人的。我看到港口黑手黨的人把一群『羊』的孩子抓上了他們的車，光靠你一個可能不行，所以我來幫把手。我可以幫你拖住港口黑手黨的人，你去追車，我看到有一輛車已經開走了。」
中也臉色稍稍一變：「你說的是真的？」
「我用『橫濱假面』之名起誓。」紗夜認真道。
不知道為什麼，中也對這個穿得像特攝片裡的怪人莫名就有些許親近感，雖然之前只在「羊」的成員口中聽說過這位會把犯事成員打一頓的黑夜義警，但中也覺得自己可以相信他。
「我去救人，這裡的敵人就交給你了。」中也頓了頓，「小心點。」
在離開前，紗夜又喊住他：「等等！」
「又怎麼了？」中也不耐地回頭。
「你把鞋穿上再走！」
中也：………………
「知道了，知道了嘛……」中也嘟囔著胡亂把腳往鞋裡一蹬，「我走了，你加油。」
「記得系鞋帶！！！」
中也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踉蹌了一下。
「怎麼比紗夜還愛操心啊，真是的！」
有一部分黑蜥蜴被中也吸引而去——其中包括了廣津柳浪。
「羊之王這小子的異能不容小覷，我去追他。森醫生，你——」
森鷗外向他揚了揚手：「橫濱假面交給我對付。可別忘了，我也是異能者啊。」
異能者？
紗夜閃過幾發黑蜥蜴成員的子彈，手掌一翻，一柄閃爍寒光的柳葉刀就出現在她的指縫之間。
「呀，今天有生面孔。」她距離森鷗外有些遠，在昏暗的燈光下沒看清他的臉，「怎麼，你們帶新人出來做的第一票任務就是綁架未成年？這格調也太低了吧，我還記得咱們第一次交手是在你們和偷.渡的外國異能者火.並呢！」
寒光一閃，鋒利卻脆弱的柳葉刀刀片頃刻間就來到了一名黑蜥蜴成員的脖頸後。但橫濱假面沒有直接下殺手，他只是狠狠地一刀扎進了這人的肩膀，然後輕巧地一折刀柄——刀片留在了黑蜥蜴的肩膀上，他如同流雲一樣輕巧跳開，然後用他人幾乎看不清的速度又翻出一片備用刀片。
對紗夜來說，港口黑手黨的武鬥派也是老相識了。從剛來到橫濱定居開始這幫人就總是在晚上和她起衝突，彼此之間對對方的實力和招式都心知肚明。
所以黑蜥蜴們也都清楚地知道，自己絕對打不過橫濱假面！
「森醫生，你小心一點，不要靠那家伙太近。咱們把他拖住就行了，等廣津先生抓住羊之王之後我們就立刻撤退。」一個從戰鬥最前方退下來的黑蜥蜴捂著還扎著刀片的胳膊提醒森鷗外，「那家伙是個怪物，力氣和戰鬥能力都超出常人，而且還有異能，光靠我們是絕對打不過的，我們試了兩年從來沒成功過。」
「是嗎？」森鷗外酒紅色的雙眼死死盯著那個在黑夜裡輾轉騰挪、戰鬥如同舞蹈的明黃色影子，「只是我總覺得，如果不試一下會有些不甘心呢。」
黑蜥蜴一愣，緊接著他就感覺到胳膊上一痛：「什——嗷！刀片！！！」
森鷗外直接從他胳膊上把那枚柳葉刀的刀片拔了下來，順手還丟給他一條創可貼：「去車裡拿杯水衝一下傷口，要是傷口比較深，晚上回去之後我給你打針破傷風。」
黑蜥蜴：謝謝森醫生，但是能不能不打針QAQ
沾了血的刀片被森鷗外捏在手指間仔細翻了兩面，沒有鏽跡，也不是奇怪的規格尺寸，當然也沒有做什麼特殊的淬毒處理——這只是一片普通的在醫療器材公司批發的柳葉刀替換刀片。
「竟然和我一樣用柳葉刀戰鬥……」
森鷗外冷哼一聲，把刀片丟在地上之後，狠狠地又踩上一腳。
「愛麗絲，要上了。」
紗夜把又一個黑蜥蜴踢下台階之後，眯起眼睛看向那個直直迎著她走來的一高一矮的「新人」。
不，那是……
「森醫生……」她脫口而出，「還有愛——」
——等下，等下，這個男人是怎麼回事？
你們港口黑手黨允許出任務的時候帶家屬嗎？！
「早就想會一會你了，橫濱假面。」森鷗外在距離紗夜大約十米外的地方停下腳步，手掌間也翻出了一柄寒光閃爍的柳葉刀，「未來的橫濱，不需要你這樣所謂的『黑夜義警』。」
在短暫的沉默後，紗夜盡力壓抑著怒氣開口：「我有個問題要問你。」
「說。」
「——你難道想要你女兒一起跟我打嗎？！」
「……啊，你說她？」森鷗外恍然，偏過頭看了一眼愛麗絲之後，他嘲笑地搖了搖手指，「和我之前對你猜測差不多，你這個抱著自我感動的正義信條的所謂英雄真是又傻又天真。」
「她不是我的女兒，是和我思想和感受相連的異能力！」
嘎嘣。
有什麼在紗夜腦袋裡斷掉了。
向她主動伸出雙手要抱抱的愛麗絲，像小兔子一樣衝過來抱住她大腿的愛麗絲，說著「最喜歡紗夜啦！」然後在她臉上啾了一下的愛麗絲……
森鷗外，你很好。
好就好在你是個臭不要臉的大騙子！
第19章
紗夜氣瘋了。
森鷗外好像也感受到了對面莫名其妙的怒意，他把這個理解為一個正常男人對合法蘿莉控的羨慕：「要一決勝負嗎，橫濱假面？我和黑蜥蜴的其他人可不太一樣，對上我，你的勝算並不一定大。」
「是嗎？！」紗夜把後槽牙咬得咯吱咯吱響，「那就讓我看看你究竟能糊弄到哪一步吧！」
兩柄柳葉刀，一柄在紗夜手中，一柄在森鷗外手中。
一柄像是餐刀一樣被緊緊握住，一柄就像是它其余的兄弟一樣，被外科醫生以絕對標准的手勢捏在拇指、環指間，示指抵著刀柄，寒芒向下。
紗夜衝向森鷗外的時候並沒有費心去尋找什麼所謂的「破綻」，在她眼裡森鷗外全身上下都是破綻。這位軍醫以前或許接受過一定的格鬥術和防身術訓練，但是在生來就為了戰鬥的紗夜眼中，自己一招就能取他性命——只是她下不了手而已。
「當！！！」
金屬相擊，森鷗外被震得差點脫手——對面究竟是個什麼怪物，力氣竟然這麼大！？
紗夜的這一擊還是稍稍留情了的，見森鷗外拿不穩柳葉刀，她非常果斷地在半秒之內讓刀柄換了一個方向，橫裡稍稍用力就挑掉了森鷗外的武器！
「這就是你說的勝算？」
森鷗外迎上看不見背後面容的頭盔，眼中閃過一絲譏誚。
「你可別忘了，現在是一對二。」
本能地感覺到不對勁，紗夜矮身向旁邊一避——一根粗到幾乎可以把人喉嚨捅碎的注射針頭從上一秒紗夜心髒所在的地方猛地穿過。橫濱假面狼狽地在地上翻滾了一圈，但是那兩個人並沒有放過她的意思。柳葉刀和有一個孩子一般高的巨大注射器齊齊向她攻來，而紗夜只能勉強招架——
正在攻擊她的，是愛麗絲！
「怎麼不還手了，橫濱假面？」森鷗外在愛麗絲突前攻擊的間隙持續用柳葉刀對橫濱假面進行突刺，「莫非你是一個真正的紳士，正人君子，對著小女孩兒下不了手？」
面對著愛麗絲沒有表情也沒有任何人性波動的臉，紗夜氣急：「難道你下得了手嗎？」
「當然可以。」森鷗外被紗夜大力的格擋磕掉了柳葉刀上的刀片之後，從腰帶上迅速抽換了一柄武器，「不然你以為她是什麼？難道是真正的小女孩嗎？」
紗夜拋撒出小鋼珠，踩著「赤燕」一躍而起，借力直接把愛麗絲手中的那根巨大注射器掀掉：「那你把她當什麼？！」
「她是我夢想中的小女孩，是我理想中的小幫手，是我卑劣的妄想，是我理智的結晶，是我的鎧甲和利劍——愛麗絲就是我！」
「盡力去傷害她！攻擊她！刺穿她！就像你想如何傷害我、攻擊我、刺穿我一樣！丟掉你偽善的面具，撕掉你故作正義的偽裝，好好看清自己，你就是個自以為能拯救橫濱的蠢貨！」
「我故作正義？！」紗夜從未受過這樣的羞辱，她一拳錘上森鷗外的肩膀，把他打得竟然徑直向後飛去，「我存活於世間的意義就是追求公平與正義，要是不再維護正義，我也就沒有存在的價值，這就是我所追求的東西！你身為橫濱罪惡的源頭港口黑手黨『武鬥派』的成員，又有什麼資格質疑我？」
這一下打得不輕，紗夜沒有收住力氣，森鷗外在受擊時就心中暗叫糟糕——從疼痛的程度來看，可能是骨裂了。
可惡，不愧是那個「黑蜥蜴」招架不住的怪物，竟然一拳就能……
「別打了。我說，都收手吧。」
黑蜥蜴其余成員警惕地向發出聲音的「羊」據點屋頂崩了一槍，但子彈被彈開了——白發的咒術師從陰影中走出來，他一只手插在衣兜中，另一只手裡竟然拿著一盒牛奶。
「你又是什麼人？」黑蜥蜴中有人質問。
「是你們絕對打不過的人。」五條悟懶洋洋地說，「按理來說，你們橫濱的這堆破事還輪不到我管，我也不想管。黑手黨火.並就該規規矩矩用拳腳，或者彈藥，魔幻一點用各種各樣的異能力，就算是把異能力變成小女孩我也管不著，這是個人獨特的醒脾，我身邊醒脾奇怪的朋友很多，誰也嘲笑不了誰。」
「但是你們錯就錯在觸碰了另一個領域的禁忌。」
森鷗外心中一動，他捂著幾乎動彈不得的肩膀和胳膊，在愛麗絲的攙扶下站起身：「你想如何？」
「趕緊走，也別再讓我發現你們企圖使用詛咒來掃除異己。」五條悟的目光透過墨鏡直直投注到森鷗外身上，「如果再讓我發現你們港口黑手黨在街上亂丟咒物……」
「嘭！！！」
一個黑蜥蜴驚恐地向旁邊跳開，距離他原本站立的地方半米遠處突然凹陷下去一個巨大的圓坑，就像是無形的神給予的警告。
「明白了嗎？」
五條悟輕柔地說：「明白了就快滾。」
「滋啦，滋啦——」
某個黑蜥蜴腰間的對講機響了幾聲，而後傳出廣津柳浪疲憊至極的聲音：「羊之王直接扛著車飛走了，任務失敗。還活著的人趕緊撤退，我可不想在明天多寫一份『橫濱假面』造成的傷亡報告。森醫生在嗎，現場要是有還能救的就讓森醫生救一下，聽到的人回復一下現場的傷亡情況！」
五條悟扭頭看向那個對講機發聲的黑蜥蜴，嘴角帶笑：「愣著干什麼，如實回復啊？」
「廣、廣津先生，現場沒有人死亡，只有一人輕傷……」
「是不是哪個倒霉蛋看到『橫濱假面』就一頭熱地衝上去找打了？是誰？」
那個黑蜥蜴在現場所有人的注視下結結巴巴地回答：「是、是森醫生本人……」
廣津柳浪：…………
啊？
不是，當初招人的時候他確定招的是醫療專員啊？！
「既然如此，我們就先撤了。」森鷗外像是沒聽到一樣，冷笑著對紗夜點了點頭，「但是在最後，我有個問題要問你。」
紗夜硬邦邦地問：「什麼？」
「你覺得怎麼做才能讓橫濱變好？」
拋下這個問題之後，他一瘸一拐地和剩余的黑蜥蜴一起撤退了。因為一條胳膊不能動，愛麗絲跳上了摩托車駕駛位，森鷗外滑稽地坐在她身後搭住小女孩的肩膀，留下了「轟——」的一路尾氣。
五條悟從屋頂上跳下，走到紗夜身旁：「你沒事吧？」
她按下腰帶解除武裝，突然泄了氣一樣往旁邊一倒。五條悟立刻接住她：「紗夜？！」
「……頭好痛。」她喃喃，「好痛，好難受。」
五條悟沒辦法地嘆了口氣，他拆開手裡那盒牛奶的包裝，把吸管的一頭戳到紗夜嘴邊：「喏，喝點牛奶吧，或許能緩解一下。」
紗夜咬住吸管頭，迷迷糊糊地說：「你應該給中也再買一盒，因為中也還要長高呢，我已經不用長了……」
「好，好，紗夜醬現在已經很完美很可愛了。」五條悟像是揉玉犬腦袋一樣揉揉紗夜有些蓬亂的銀色頭毛，「接下來要去哪兒？找你家小橙毛還是回家？」
紗夜用還能工作的部分處理器勉強思索了一番：「不能去找中也……深更半夜我出現在擂缽街很可疑，而且我好像沒有力氣變身了。回家吧，回家休息之後，明天再來把中也接回去……」
「是，是，原來你自己也知道出現在擂缽街很怪啊。」五條悟伸手把她扛了起來，「算啦，就當是回報你那天給我做的烏冬，五條老師今天就破例把你送回家咯。」
紗夜昏昏沉沉地叼著吸管念叨：「謝謝……五條老師……咕嚕……」
五條悟扛著失去意識的姑娘走在昏暗無人的街道上。他掂了掂她軟塌塌的身體，嘀咕：「啊，有件事倒是忘了跟你說了。今晚給我報信說港口黑手黨准備在擂缽街投放詛咒的人，其實就是你剛才用如來神掌一拳打飛的森鷗外。唉，森醫生實在是有點好心沒好報，回頭你打他的時候還是打輕點兒吧。」
紗夜回答不了。她垂著頭，發出了深長的呼吸聲，就像是在自己洞窟裡安然睡去的一只兔子。
-------------------------------------
太宰治今天不是被中也狂野的睡姿踢醒的，當陽光穿過窗簾照到他臉上時，他有些不習慣地翻了個身，然後皺著眉頭從被窩裡鑽出來。
沒人跟他搶被子，他竟然感覺不太適應。
拖著腳步開門去洗漱，廚房反常地沒有紗夜做飯的動靜。太宰治腳下一轉，走向紗夜的臥室：「紗夜是不是還沒起床？」
屬於孩子的小肉手在門上敲了兩下，還沒等敲到第三下，門從裡面被打開了。
五條悟探出頭來。
「呀，是你啊，卷毛小鬼頭。」五條悟沒戴墨鏡也沒用繃帶纏住臉，此刻他藍色的大眼睛裡頭霧蒙蒙的，罩著一層沒睡醒的水汽，「我和紗夜醬都還要再睡一會兒，你就自己先去找點東西吃吧。」
「嘭」，門又關上了。
太宰治站在門外呆若木雞。
「我是不是死了，在地獄所以才看到那個盲人大叔從紗夜房間裡出來？」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會痛，看來不是做夢——但是我不知道死了之後會不會痛哎！」
「你沒死，所以別說話啦，讓我們睡覺吧！」五條悟的聲音從房間裡悶悶地傳出來。
太宰治像一枚小炮.彈一樣衝向客廳。
「事態緊急，中也那個笨蛋又不在家，好像靠譜的人一個都沒有了！」太宰治踩著小板凳去夠電話，「想來想去唯一一個稍微靠譜點的也就是那個板著臉的貓控大叔……找到了，電話簿上第一行就是他的號碼！」
「叮鈴——」
剛把電話撥出去，門鈴竟然巧之又巧地響了起來。太宰治只好對電話那頭的銀狼先生說了一句：「稍等」，又從小板凳上跳下來去開門。
門外是吊著胳膊、黑眼圈濃重的森鷗外，還有黑眼圈同樣濃重的中原中也。
「搞什麼，青花魚，你慢死了。」中也抱怨道，進門之後直接甩掉了鞋，「你不會剛起床吧？紗夜呢？」
太宰治看向森鷗外用三角巾固定的胳膊，還沒等提問，森鷗外就也熟門熟路地進來換鞋：「我把中也送回來了。紗夜呢？她還在睡嗎？」
「紗夜她，她——」
「吵死了，不是說了我和紗夜要再睡一會兒嘛，小卷毛！」
五條悟穿著一件明顯有些短的T恤抱怨著從走廊那頭拖著腳走來，在那件白色的T恤上端端正正地印著平成以來的20名假面騎士，還有「假面騎士平成二十年應援限定」的字樣。
森鷗外，中原中也，還有太宰治，三個人臉上的表情是精彩紛呈地好看。
「那、那不是紗夜很寶貝的那件……」中也結結巴巴地說。
一直跟在森鷗外身後沒說話的愛麗絲面無表情，雙眼隱隱有變金的趨勢。
「唔啊，真是多虧了你一大清早就把小橙毛送來了，昨晚都沒怎麼睡吧，森醫生？」五條悟隨意地衝門口的四人揮揮手，「哦，小橙毛，我昨天遠遠地看了一眼你扛著卡車車廂飛來飛去的英姿，很酷哦！真的很酷哦！」
中也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嘿嘿，也沒什麼……」
太宰治用力地在背後掐了他一下，中也立刻繃住臉：「不對！不要以為誇我兩句就可以糊弄過去！你、你為什麼會在我家，又為什麼會穿著紗夜的衣服！你剛才、你剛才是從哪裡走出來的？！」
太宰治干巴巴地幫他解答：「從紗夜的臥室。」
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森鷗外似乎捏斷了什麼東西的聲音。
「是嗎，五條閣下，原來你是這麼理解昨夜我給你發的那條短信的意思的。」他輕柔地說，「我委托你為我清除污穢詛咒，守護應當守護的人，你就是……這樣守護的？」
半晌後，從太宰治沒有掛斷的電話聽筒裡，傳來福澤諭吉強壓怒氣的聲音：
「紗夜臥室裡，有別的男人？！」
在五條悟身後，已經被吵醒的桐生紗夜站在臥室門口，緩慢地向後蹭了一步。
「是啊，我應該就算那個『別的男人』吧。」五條悟眨巴眨巴眼睛，「具體的要不要讓紗夜醬親口給你們解釋？畢竟，她好像也已經醒了呢。」
第20章
紗夜也不知道怎麼解釋。
因為她根本不知道昨晚自己是怎麼回的家, 眼睛一閉一睜，自己就已經在被窩裡聽見門口開始修羅場——如果她真的意識清醒，她是根本不可能讓五條悟碰那件場販限定應援T恤的！！！
「啊呀，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誰讓紗夜醬把牛奶噴到我衣服上了呢。」五條悟把露出他一截腰的T恤往下拽了拽, 「順便一提我已經把襯衫丟到洗衣籃裡去了, 紗夜醬要記得不要機洗要干洗哦！」
「好！」她條件反射地答應了, 然後又在森鷗外和福澤諭吉橫過來的眼神中縮起脖子，「好，好個頭……」
「衣服這件事我姑且相信，那你又怎麼解釋今天早上出現在紗夜臥室裡？」掛了電話就飛一樣趕過來的福澤諭吉殺氣騰騰, 「你們有那麼熟嗎？我怎麼不知道紗夜認識你這號人？」
「嗚哇, 嗚哇，好凶, 好可怕。」五條悟打了個呵欠, 極其敷衍地應對,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著呢, 難不成你是紗夜的老爸, 她在幼兒園交了什麼朋友都要和你報備？」
福澤諭吉氣結, 轉頭竟然開始攻擊森鷗外：「你昨晚給他發的短信又是怎麼回事？！你和這家伙難不成是勾結好的？」
森鷗外也是氣不打一處來：「勾結什麼？找一個莫名其妙的盲人把他送進紗夜臥室？你真覺得我做得出這種事？！」
五條悟：「停停, 我不是盲人, 作為證明你們可以看我無敵可愛的眼神攻勢——」
「都聽我說！」
紗夜突然站起身，大聲地打斷爭吵：「是我讓他來的！」
一室寂靜，森鷗外和福澤諭吉都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一樣難以置信地抬頭望著紗夜，五條悟臉上的笑容也慢慢褪去。
「昨天半夜的時候我因為頭痛醒來，發現窗外有一只怪物，很像是五條先生和夏油先生說的詛咒, 所以我就給五條先生打電話了。」紗夜面不改色地撒謊，「五條先生很快就趕了過來，他祓除了詛咒之後，我因為擔心夜裡自己和噠宰的安全，就拜托五條先生在家住了一夜。」
「你給他打電話的時候大概是幾點？」森鷗外似乎是想起了什麼。
紗夜看了一眼五條悟，五條悟輕輕點了點頭，她說：「五條先生到我家的時候快四點了。」
時間對得上，四點的時候森鷗外和黑蜥蜴也已經從擂缽街撤走，五條悟有這個空余。
……只是為什麼詛咒會從擂缽街溜走，跑到紗夜家來？難不成是五條悟業務不精，把其中一兩只放跑了嗎？
「可你為什麼要讓他在臥室裡看守？」森鷗外雖然理智上知道應該，情感上仍然難以接受，「明明可以在客廳——」
「我以前被詛咒纏上過，而且我不認為出事之後從客廳再趕到臥室還來得及。」紗夜很不客氣地打斷了他，「我相信五條先生的人品，他毫無疑問地是一個負責又善良的好心人，昨天晚上他幫了我很大的忙，也守護了我一整晚，我很感激他。」
她把「善良」這個詞咬得很重，森鷗外的臉色稍變。
「……如果是這樣，那我沒有什麼問題了。」福澤諭吉對五條悟點點頭，「抱歉，剛才並不應該懷疑你。但是也請你諒解，你們昨晚的事確實有瓜田李下之嫌。」
五條悟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膀。
「以後如果有類似的事情，就算我對那種所謂的『詛咒』或許無能為力，但你也可以向我求助。」福澤諭吉又轉向紗夜，銀狼閣下的雙眼中沒有任何欺瞞，「我一定會第一時間趕到。」
紗夜微微翹起嘴角，心下有些安慰：「我知道，因為你也一直是這麼做的。我也很感激你，福澤先生。」
似乎在現場的三位成年男人裡，只有森鷗外從進門開始紗夜就沒給過他好臉色。
森鷗外其實確實是有點困惑的。
「昨天晚上我被上頭拖去出任務了，所以沒能察覺到紗夜家出的事。」森鷗外晃了晃被三角巾吊起來的胳膊，語氣竟然有點可憐巴巴，「而且我剛回去挨完罵就跑去擂缽街幫你把中也接回來了，中間一直沒休息，腦子有點糊塗，於是看到五條閣下就……」
愛麗絲也很配合地淚眼汪汪：「林太郎你的肩膀疼不疼啊？」
「還好吧，只是被壞人一拳打骨裂了而已……哎喲，哎喲。」
「壞人」紗夜面無表情地掀了掀眼皮：「聽說骨裂之後要少運動，我看森醫生還是在家裡靜養比較好，不要到處跑來跑去了。」
五條悟「噗嗤」突然笑出了聲，森鷗外帶著怨氣瞥了他一眼，繼續試圖用茶言茶語博得紗夜的同情：「黑蜥蜴他們的任務真的很難應付，昨天他們跑去擂缽街要綁架中也，我好不容易為中也拖延到了救出同伴的時間，結果遇到了『橫濱假面』那個家伙，真是倒霉透了。我這條胳膊就是被他——」
這下連福澤諭吉看向森鷗外的眼神都微妙起來，只有中也還被蒙在鼓裡：「原來昨晚是森醫生幫忙拖住了黑蜥蜴那幫人啊！謝謝你！不過昨天『橫濱假面』也幫了我，你們為什麼會打起來呢？」
紗夜涼颼颼地說：「可能橫濱假面就是看森醫生不順眼吧。」
森鷗外：……？
今天的紗夜怎麼陰陽怪氣的？！
五條悟簡直樂不可支，他像一條貓貓蟲一樣蹭到紗夜耳邊，低聲說：「人偶小姐竟然也學會損人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紗夜不動聲色地挪開了一些，果斷開始下逐客令：「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謝謝各位關心我，接下來也沒必要在這裡浪費時間了。我打算一會兒回去再睡一覺，各位還有什麼安排？」
福澤諭吉最有眼色地第一個站起身：「那我就不再叨擾了。」
「等等。」紗夜突然又想起來一件事，「為了慶祝噠宰和中也入學——」（兩個孩子的臉立刻垮了下來）「——我打算在周日晚上開一個入學派對，福澤先生和亂步有空嗎？」
福澤諭吉沒有怎麼考慮就點了頭：「有空，屆時我會和亂步一起來的。」
紗夜第二個看向森鷗外，眼神明確無誤地表達了一個含義：你怎麼還沒走？
森鷗外是真的不明白為什麼紗夜今天對他態度這麼惡劣。
莫非是五條悟告訴她自己參與了綁架「羊」的孩子、引誘中也出來的行動？
這倒也說得通！
不知道自己背了一口無形黑鍋的五條悟還在一旁悄悄和中也聊天（「你平時都喝什麼牌子的牛奶啊？」），森鷗外暗暗在心裡給他記了一筆，像往常一樣溫和地同紗夜道別：「那我和愛麗絲就先告辭了。愛麗絲，和紗夜說再見。」
愛麗絲一下子撲到紗夜懷裡，摟住她脖子甜甜地說：「紗夜再見~」
在被抱住的瞬間，紗夜有些僵硬。
「……愛麗絲再見。」
片刻之後，她的聲音也還是軟了下來。紗夜幫忙理了一下小姑娘金色的長發，猶豫幾秒後問：「周日晚上的派對，森醫生和愛麗絲願意來嗎？」
「好啊。」森鷗外欣然應允，「之前我不是已經答應了嗎？」
紗夜沒忘，她只是有那麼一瞬間想要反悔而已。
「我會准備好吃喝等大家來的。」她把森鷗外和愛麗絲送到門口，「既然胳膊受傷了，回去就好好休息吧。武鬥派的任務都很危險，森醫生還是少參與為妙。」
森鷗外換上鞋，微微笑了一下：「身不由己啊。」
這有什麼身不由己的，明明都是個人選擇。
紗夜沒有駁斥，她覺得從昨天在擂缽街見到森鷗外開始，自己的情緒就一直處於失控的邊緣，要是開口反駁了可能會更加難以控制。
回到客廳，五條悟已經自顧自地從冰箱裡拿了一瓶波子汽水趴在茶幾上「咕頓咕頓」地喝，太宰治和中也縮在房間的另一個角落，嘀嘀咕咕地交流昨夜發生在擂缽街的事情。
「五條先生。」紗夜叫了他的名字之後，稍猶豫了一下，「謝謝你。」
五條悟晃著玻璃瓶，瓶子裡的小玻璃珠和瓶壁相擊，發出「叮當叮當」的清脆響動：「紗夜醬要謝我什麼？」
「謝謝你在昨天晚上幫了我。」
她沒有明說，但是五條悟知道指的是把失去意識的紗夜扛回家這件事。
「作為報答，我要來周末的派對。」五條悟說。
這不是什麼很過分的要求，甚至紗夜原本就計劃著請他來。所以她欣然應允，還問了五條悟想吃什麼。
「那當然是甜、甜——的東西！蛋糕，冰淇淋，布丁！」大貓貓直接在地板上躺了下來，說到布丁的時候甚至高興到打了個滾兒，「布——丁！布——丁！焦糖的布——丁！」
太宰治向他投去有些嫌棄的眼神，把不明所以地中也往後扯了扯：「不要和傻子密切接觸，會傳染。」
還沒等中也說什麼，太宰治突然像是想明白了什麼一樣又把他往五條悟那兒一推：「不對，你已經是傻子了哎！算了，還是放你跟同類玩去吧，傻子貼貼~」
五條悟貓貓蟲一拱一拱地在地板上緩慢移動：「貼——貼——」
紗夜：……這樣的人真的能做好高中老師嗎？
那個學校的孩子該多不省心啊！
「唔，我也該回去好好補一覺了，就算是最強的五條悟大爺也會睡眠不足的嘛！」五條悟扒拉著茶幾站起來，抻長手臂伸了個懶腰，「嗚——啊。我走啦，周日再見咯，紗夜醬！有什麼緊急情況也可以給我打電話~」
應當也不會有什麼緊急事件吧，紗夜想，不過她還是在家門口的電話簿上記下了五條悟的手機號碼，端端正正就寫在夏油傑的手機號下面一行。
五條悟裝作沒看到上面那個名字是誰。
-------------------------------------
周六這天以凌晨驚心動魄的擂缽街大戰起始，但在桐生家的小房子裡卻像是過去任何一個懶洋洋的周末一樣平靜地結束。
中也和紗夜在上午補了一覺，吃過午飯後，中也獨自一人去了一趟擂缽街。「羊」的孩子們在昨天的綁架案之後也都嚇壞了，他需要去安撫那些可能正縮成一團嗷嗷大哭的家伙們，還要把事情跟他們講清楚。
「你是怎麼說的？」
吃晚飯前中也准點回來了，看起來和平時一樣，紗夜沒從他臉上看出什麼異常，但奇妙的是她竟然感覺到這孩子放松了許多。
「今早森醫生和我談過關於『羊』的問題，所以我就用森醫生的話講給他們聽。」中也呼了一口氣，在太宰治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把頭靠在了紗夜後背，「他們確實是因為我而壯大，但是又因為和他們自身實力不匹配的強大招致了災禍。我如果留在『羊』，禍患會比利益更大，因為我不可能面面俱到地守護住他們所有人，而且從港口黑手黨昨天的行動來看，外界已經意識到我的弱點就是『羊』的其他人了。」
紗夜把手伸到背後去，摸索著揉了揉中也的頭頂：「那，以後還有『羊』嗎？」
「不會有『羊』了。」中也悶悶地說，「也不再有羊之王。」
「我就只是中原中也而已。」
紗夜也輕輕嘆了口氣，笨拙地轉移話題：「後天你和噠宰就要去上學了，你們兩個商量一下都想買些什麼文具，明天我帶你們去買。」
中也：「我要一輛自行車！」
紗夜沒多想就答應了：「好。」
太宰治突然從廚房門口貓貓冒頭：「你們兩個是不是背著我干壞事呢？紗夜你不能只給蛞蝓買好東西！」
「我沒——」
「青花魚明明你之前自己說了不要自行車！」
「我可以拒絕，但是紗夜一定要問一問我想不想要！」
啊呀，啊呀，這就是撒嬌吧？
紗夜一手一個把兩個鬥雞一樣互瞪的小男孩摟在懷裡，然後一邊一個地在他們軟乎乎的臉蛋上親了一下。
「都會有的。」她安慰道，「只要我能買得到，我都會給你們買。」
兩個小朋友的臉迅速飆紅，反應也不太一樣。
中也又緊張又害羞，眼睛四處亂瞟，嘴裡驚慌失措地嘀咕著：「干什麼突然——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做種事情，就算你是紗夜也不可以……」
太宰治強裝鎮定，甚至轉過頭在紗夜臉上也啵唧了一口。
「這也沒什麼大不了嘛。」他甚至開始嘲笑中也。
中也瞪圓眼睛，不甘示弱地重重在紗夜臉上香了一下：「我也行！」
紗夜：？？？
不要把她當做互相比拼的道具啊你們這兩個臭孩子！！！
有本事就多親幾口！
桐生家在兩個小男孩一如既往的打鬧中結束了這個周六。像是飼養員一樣把家裡的小狗趕回房間睡覺之後，紗夜也疲憊地回到房間，「噗」一聲倒在床上。
好累。
明明昨晚並沒有受傷，以前自己在更加激烈凶險的打鬥脫身後第二天甚至還能正常上班，為什麼今天會累成這樣？
紗夜捂住胸口偏左的位置，在柔軟的肌膚和肋骨包裹下，心髒在響亮地跳動。
腦海裡那個黏膩的聲音沒有再出現，往常它總是會突然跳出來給她一個意料之外的解釋，但今天它一次都沒有響起過。
是因為，她已經逐漸開始擁有自己真正的「靈魂」了嗎？
想起五條悟說的關於「靈魂」的事，紗夜把臉埋在枕頭裡，悶悶地笑了起來。
她要擁有「靈魂」了，雖然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也許是因為她終於像是所長囑托的那樣，像一個真正的人類一樣在生活，但至少結果是好的，她要擁有「靈魂」了。
在擁有「靈魂」之後，她就和普通的人類沒有區別了吧？
到那時候，自己也許就能擁有向中也和噠宰坦白的勇氣，告訴他們自己真正的身世了吧？
紗夜抱著她的假面騎士抱枕，幸福地在床上打了一個滾兒。
真好啊！
要成為人類了，真好啊……
……
凌晨三點鐘。
漆黑一片的臥室裡，一個人影從床上坐了起來。被子從身上滑落，但她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只顧活動僵硬的手腳，然後慢慢地嘗試用雙腿支撐身體的重量，腳踏實地地在地板上站穩。
「咕……」
她從喉嚨裡發出了些許奇怪的聲音，仿佛是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一般，有個人掙扎著想要發聲。
「森……林……」
紗夜在臥室裡站了一會兒，然後就像是第一次學走路似的，搖搖晃晃地走出了房間。
她在走廊裡弄出了有些大的動靜。
太宰治本身睡覺就淺，中也因為早上補過覺的緣故也沒睡實，他們不約而同地被走廊上的聲音吵醒，兩雙圓溜溜的眼睛在黑夜中對視。
「……家裡不會進賊了吧？」太宰治小聲問。
中也卷著被子摸索到床邊，赤著腳去開門：「感覺不像。」
兩個孩子從門縫裡悄悄探出頭，並沒有怎麼費力尋找就在走廊上看到背對著他們歪歪扭扭走向客廳的紗夜。
「紗夜！」
紗夜停了下來，中也匆匆跑上前：「你在干嘛？是身體不舒服嗎，為什麼走路的時候垂著頭弓著背？」
他扶住銀發姑娘的一條胳膊，太宰治慢了一步，當他走到紗夜面前時，她正迷茫地眨巴眼睛，困惑於自己的處境：「我怎麼會在這兒……？」
「可能是夢游吧。」太宰治說，目光掃過紗夜身上的睡裙，「不過我之前倒是一直不知道紗夜會夢游。」
紗夜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夢游。她尷尬地笑了笑，然後把兩個孩子送回房間，摸不著頭腦地重新睡覺去了。
兩個男孩睡不著。
「喂，噠宰。」
「……干嘛。」
「我覺得那不是夢游。」
太宰治翻了個身，背對著中也：「為什麼這麼說？」
中也在被窩裡咬著大拇指：「……因為我看到了。」
「她剛才的眼睛，一直睜著。」
兩個孩子一夜都沒睡好。
第二天紗夜起床後一切如常，看到兩個男孩萎靡的樣子她還以為他倆半夜在被窩裡偷偷打游戲了。
中也試圖委婉地詢問她以前有關夢游的經歷，紗夜想了想，很理所當然地回答：「我在18歲以前都沒有出現過夢游的經歷。自己搬出來住以後就不知道了，畢竟家裡也沒有其他人能夠看著我。」
太宰治在桌子底下踩了中也一腳，示意他別問。
「你踩我干什麼？」
紗夜去廚房洗碗的時候，中也壓低聲音質問跑去門口翻電話簿的太宰治。太宰治「嘩啦啦」翻著紙頁，罕見地沒有對中也冷嘲熱諷。
「你自己也說了那不像是夢游，而且紗夜自己也對這件事不知情。」太宰治伸出小手，用手指一條一條對著上面的號碼，「那你覺得，不是夢游的話，她昨晚是在干什麼？」
中也張口結舌，憋了半天，憋出一個猜測：「可能是逗我們兩個玩兒……？」
「紗夜會做這種事嗎？」太宰治反問，「她恐怕都不知道什麼是開玩笑！」
「你把紗夜說得像是個沒有幽默細胞的木頭人一樣……」中也嘀咕。
太宰治撥了一個號碼，在接通前，他冷不丁說：「萬一她真的是木頭人呢？」
中也瞪著他：「紗夜哪裡像木頭人了？！紗夜是世界上最、最、最最最最好的人！她是軟軟的，香香的，而且還很熱乎，根本不是木頭！」
太宰治翻了一個白眼，不屑和傻子說話。
「喂，我是太宰治，紗夜托我給你帶個話……」
-------------------------------------
雖然兩個小鬼頭對上學這件事是百般不情願，但是他們卻都很期待入學派對。
派對代表著合法折騰，合法痛飲可樂，合法不好好吃白米飯、而是往肚子裡塞數不清的冰淇淋和糖果——
至少亂步是這麼理解的。
「我嗎，我不用上學哦。」亂步的臉頰被點心塞得鼓鼓囊囊，像一只倉鼠一樣哼哼唧唧地說話，「因為我已經畢業啦，畢業，畢業~哦，中也幫我拿杯橙汁！」
太宰治有點泄氣，他本來還想試著攛掇福澤諭吉送亂步去上學來著。
亂步和福澤諭吉當然是第一批到場的客人，或者說福澤諭吉本來就是打算提前來給紗夜打下手的。銀發劍士在廚房裡用他那雙拿太刀的手握住了菜刀，凝神靜氣地「咄咄咄」切著蔥絲，而紗夜忙著從烤箱裡把小蛋糕拿出來。
「叮咚——叮咚——咚咚——鈴鈴鈴鈴——有客人來啦！有客人來啦！有大帥哥客人來啦！」
福澤諭吉抬起頭：「你家換了門鈴聲？」
紗夜聽了一會兒，露出了一個尷尬的笑容：「好像不是門鈴聲，是……是五條先生在給門鈴配音。」
福澤諭吉：什麼毛病？！
紗夜把隔熱手套脫下，匆匆趕到玄關去給五條悟開門。
「鏘鏘——！」
白毛的咒術師一下子蹦了進來：「你可愛的五條老師來蹭飯啦！快，說歡迎我！」
紗夜沒忍住笑了：「歡迎五條老師！」
「……她是你的學生？」
一個陌生的男音在五條悟背後響起，五條悟往旁邊側了側身，露出一名規規矩矩穿著西裝的金發男子：「介紹一下，這位是特意從東京跑到橫濱打算把我抓回去的七海建人，是我可靠的學弟哦！雖然看起來古板又不近人情，但我向你保證他是個好男人哦！高中的時候他還會跟在我屁股後面喊：五條前輩五條前輩——」
名叫七海建人的男子面無表情地說：「沒發生過這種事。」
「啊呀，真是大人多忘事，明明就有！」五條悟掐尖了嗓子學，「『五條前輩，請教教我怎麼精准地控制咒力！』『五條前輩，請指教！』『五條前輩，女生宿舍在哪裡』——」
七海建人的臉又黑了一個度：「停止造謠，我完全有權利去起訴你侵犯我的名譽權。」
「但是你不能否認當初跟在我們——我屁股後面一口一個『前輩』『前輩』地叫吧？」
「沒有這種事。」
「我有證人哦！」
「請不要胡鬧了。」
「我真的有證人哦！只要一個電話就可以——」
「我作證。」
夏油傑依舊穿著他那件袈裟，在幾乎靜止了的五條悟和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的七海建人面前停下腳步，微笑著打招呼：「好久不見，七海。我記得你畢業之後去普通公司上班了？現在怎麼又會在這裡，悟帶你來的嗎？」
七海建人沉默了半晌後，禮貌地回應：「好久不見，夏油前輩。我從普通公司辭職回高專了。不過我並沒有受到邀請，是五條悟他在橫濱滯留時間太久，上面派我過來看看情況。」
「哦，原來如此。」夏油傑點點頭，「對了，我倒是有些印像，當年你和灰原兩個跟在我和悟身後叫『前輩』，不過大多是灰原在叫，你是沒怎麼出聲的那個。」
這話說完，三個人老相識竟然一個都不肯開口了。
紗夜有點尷尬。
最尷尬的是，她好像不記得自己有邀請夏油傑來參加派對啊？
難道是她忘了？
不應該啊，紗夜的記憶數據庫可是一次都沒出錯過！
「……都先進來吧，七海先生如果不嫌棄的話也可以參加，今天是我給弟弟入學舉辦的入學派對。」紗夜向後退了幾步，然後從鞋櫃裡往外拿拖鞋，「只是，為了准備菜品我要提前問一下，七海先生有沒有什麼忌口？」
七海建人低頭看著被五條悟踢到他面前的那雙黃色小熊毛絨拖鞋，語氣平板地說：「……沒有忌口，麻煩你了，小姐。」
紗夜對他笑了一下：「叫我紗夜就好啦，我叫桐生紗夜。」
五條悟幫腔：「是桐生戰兔的桐生（Kiryu）哦，不是《如龍》裡面桐生一馬的桐生，更不是鬼龍（Kiryu）！」
夏油傑微微笑起來，他非常習慣五條悟的這種奇奇怪怪的諧音冷笑話。出人意料的是，紗夜停下走向廚房的腳步，原地跳了起來，跳得還特別高。
「沒錯！就是桐生戰兔的桐生！」紗夜雙眼閃閃發亮，那副神情讓三人不約而同地都為了避光而眯了眯眼睛，「我最喜歡的假面騎士就是桐生戰兔啦！」
「因為戰兔的演員犬飼貴丈很帥嗎？」五條悟問。
紗夜搖搖頭。
「因為他在發現自己是被制造出來、好像什麼都不是的贗作之後，仍然願意去做正義的英雄。」她做了一個桐生戰兔的標志性動作，「這樣的戰兔，是我的榜樣。」
聽了這番解釋，各自知道一些內情的五條悟和夏油傑都心有所感地笑了笑，七海建人倒是一頭霧水地覺得這個女孩子喜歡假面騎士倒是很有特色。
「那麼，我去廚房繼續准備餐點啦！」紗夜蹦蹦跳跳地走回廚房，肉眼可見地因為討論了假面騎士而心情很好，「各位去客廳等一會兒就好，客廳也有點心！」
夏油傑看向五條悟：「桐生戰兔是哪個假面騎士？」
五條悟說：「是前幾年剛出的《假面騎士Build》的主角，你沒看過也正常。」
夏油傑確實有好幾年沒看《假面騎士》了，他繼續追問：「這個桐生戰兔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什麼叫『什麼都不是的贗作』？」
「桐生戰兔原本的身份是天才科學家葛城巧，因為擋了大反派的路，boss將他洗去記憶後修改面容，偽裝成路過的人將他撿走，給了他『桐生戰兔』這個身份，培養他作為假面騎士來達成自己毀滅地球的目的。」五條悟雙手插兜，踩著他那雙藍色貓咪的毛絨拖鞋慢騰騰往客廳走去，「名字是假的，臉是別人的，自己只是假面騎士腰帶使用者的一個替代……這就是被利用徹底的工具人桐生戰兔。」
紗夜不知道五條悟在給其他人科普自己的偶像，她哼著歌回到廚房，重新戴上隔熱手套去拿小蛋糕。福澤諭吉已經把蔥絲切好了，他靠著料理台看著白發姑娘踮起腳尖抽出托盤的背影，嘴角也微微帶著笑：「你怎麼這麼開心？」
「因為剛才五條先生發現我的『桐生』和桐生戰兔是一個『桐生』了！」紗夜的語調都高了半個八度，「這可是第一次有人發現！」
福澤諭吉提醒：「但我是第一個知道的。」
「對，畢竟我在研究所裡也沒有姓氏，大家都是『紗夜』『紗夜』地叫我，還是福澤先生提醒我要給自己取一個姓呢。」
紗夜吐了一下舌頭，福澤諭吉瞟了一眼就趕緊低頭，因為他感覺看到紗夜這樣可愛的小動作之後自己肯定會臉紅。
銀狼閣下究竟有沒有臉紅倒是沒人發現，因為最後一對客人也來了。
盡管紗夜已經做好了心理准備，但是在開門看到牽著愛麗絲的森鷗外之後，她的臉色還是變得微妙起來。
「歡迎。」她努力讓自己像往常那樣微笑，「森醫生快進去坐吧，一會兒就能開飯了。」
愛麗絲還是像往常那樣，與普通的、會跑會跳的小女孩沒有任何區別。她摟住紗夜的腰，非常親昵地蹭了蹭：「紗夜——」
紗夜發現自己還是沒有辦法抵抗孩子的撒嬌攻勢。她揉揉愛麗絲的頭毛，又搓了搓她的臉蛋，然後在森鷗外完全沒有幫忙意思的袖手旁觀中把已經爬到她身上的愛麗絲抱去客廳。
客廳裡已經滿滿當當坐了一沙發的人，太宰治在和夏油傑不知道說些什麼小話，中也意外地對新來的七海建人很感興趣，指著他夾在鼻梁上的眼鏡問那是什麼。可能這就是孩子可怕的直覺，七海和他冷硬的外表不同，對孩子實際上非常寬容，他直接把眼鏡拿下來給中也看了。
「為什麼你和盲人叔叔都要戴墨鏡啊？」中也問。
七海沒有問就知道盲人叔叔說的是五條悟，畢竟那家伙今天也戴了墨鏡，現在盤著腿坐在茶幾旁邊跟亂步搶點心的樣子特別像個為生計所迫的賣藝盲人。
「我們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東西，那些東西也能察覺到我們能看到。」七海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板，「為了避免讓它們提前發現，也為了避免不必要地激怒對方，我們會對自己的視線做一定的遮擋。」
中也戴上夾片眼鏡試了一下：「那為什麼和尚叔叔不戴？」
七海瞥了一眼夏油傑：「……因為夏油前輩很強，他沒有必要戴。」
「七海也很強，你也沒有戴墨鏡的必要嘛！只是你這家伙墨守成規，總是覺得這個有必要那個有必要，這個不該做那個又不該做的。」五條悟成功地搶走了盤子裡最後一只奶油大福，亂步氣得差點對他哈氣了，「不過，我戴墨鏡也不是出於七海解釋的那個理由哦？」
中也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盲人叔叔為什麼戴墨鏡？」
五條悟低下頭，讓自己的藍眼睛從鏡片上方露出來：「因為如果讓所有人都完整地看到我這張帥氣的臉，又會有多少女孩發誓為我終生不嫁呢？太罪惡了，我不能做這種缺德事！」
全客廳都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
「——菜來咯！」紗夜端著盤子打破了一室寂靜，「……你們怎麼都不說話？」
於是夏油傑就像是剛才五條悟根本沒逼逼一樣主動轉移了話題：「今天都有什麼菜？」
紗夜也沒懷疑，她把那一盤炸蝦放上桌，念念有詞地開始報菜名：「有水果沙拉，烤雞翅，煎魚，小肉丸子，魷魚圈，壽喜鍋，蔬菜湯，味增湯……」
亂步急不可耐：「甜點有什麼呀？」
五條悟也對她使用了小貓咪最厲害的眼神攻勢：「甜點有什麼呀？」
紗夜掰著手指又數：「烤布丁，磅蛋糕，蛋撻，還有中也的旺旺牛奶小方……」
「為什麼只給小橙毛啊！」五條悟叫起來。
紗夜責怪地看了他一眼：「因為中也要多補充鈣質盡快長高啊！」
搶了中也牛奶的家伙可不能再搶孩子的甜品吃！
五條悟噘著嘴坐回去：「人家也要長高嘛……」
夏油傑涼涼地說：「你再長就能直接轉到同公司隔壁《進X的巨人》片場了。」
五條悟：你剛才是不是說了什麼破次元壁的話？
夏油傑：沒有哦。
菜一碟一碟地被端上來，飲料除了果汁、碳酸飲料和牛奶之外，當然還有給成年男人們准備的清酒和啤酒。
紗夜很有自知之名地沒有給自己倒酒，她也給自己倒了一杯牛奶，每喝一口嘴唇上就粘上了一圈白花花的胡子，然後再伸舌頭小貓一樣舔掉。中也當然也沾上了奶胡子，但是他沒什麼舔掉奶漬的自覺，紗夜必須時不時去給他擦一擦。
「光喝酒有點太無聊了。」五條悟提議，「要不我們來玩點游戲吧？」
七海建人和夏油傑太了解這人的尿性，干脆就沒開口附和。但是中也傻乎乎地頂著白胡子問：「玩什麼？」
「玩……玩國王游戲！」
國王游戲規則很簡單，大家抽簽抽出代表自己的數字，在數字中混著一名國王，國王有資格指定任意數字做一件事。
太宰治用他今天下午買到的作業本上的紙做了幾根粗糙的簽，他們把簽投進一只杯子，然後按順序去抽。
第一輪抽中國王的果然是五條悟。
「我懷疑你作弊。」七海很不客氣地指出來。
森鷗外也用懷疑的眼神看著五條悟的，但是藍眼睛貓貓無辜地一攤手：「你們大家可都是看著我抽簽的，我能怎麼作弊呢？」
「你作弊的方法很多。」七海毫不留情。
最了解五條悟的夏油傑倒是什麼都沒說，只是在那兒笑。中也催促：「盲人叔叔快指定數字！」
五條悟捏著國王簽裝模作樣地想了一會兒，然後打了個響指：「那就抓一個人，講一講自己喜歡的人是什麼樣的吧！如果沒有喜歡的人，就說說自己的理想型，怎麼樣？」
中也特別高興地開始起哄，愛麗絲也好奇地嘰裡咕嚕轉起眼珠子打量餐桌旁的人，似乎是在暗自揣摩究竟誰那麼幸運會當眾被曝光暗戀對像。
餐桌旁有幾個人偷偷瞟了一眼紗夜，但是紗夜渾然不覺，只是盯著五條悟，好奇地等待他的指定。
「嗯……我要指定一個最倒霉的數字……那個倒霉的數字當然就是——」五條悟宣布，「四號！」
「四號！」
「哦哦哦，是四號！」
「四號是哪個？」
……
一個人慢慢舉起了手裡的簽。
「我是四號。」森鷗外說。
太宰治立刻幸災樂禍地笑起來：「蘿莉控醒脾大曝光！」
紗夜轉頭震驚地看向他：「你是從哪兒學會『醒脾』這個詞的？」
太宰治：「森醫生教的，嗯，都是他把我帶壞的。」
森鷗外：我沒有！
「我以前曾經覺得一個女孩子特別好，她確實是我心裡的某個參照。」森鷗外澄清，「只不過那個女孩子當時年紀比較小，所以我碰巧就更喜歡年紀比較小的女孩子了。」
五條悟「悄悄」說：「那不還是蘿莉控？」
森鷗外：蘿莉控吃你家大米了？！
「是什麼樣的女孩子呢？」紗夜用手撐著頭，紅瞳一眨不眨地盯著森鷗外問。
森鷗外看向她，微微笑了。
這個笑發自真心，似乎真的有那麼一點溫柔包含其中。
「她……是個很堅強，很善良，也很純真的女孩子。」
「十年前，那時候我還在做實習醫，學校把我派遣到一個研究機構做實習助理，我就是在那裡碰到那個女孩的。」
第21章
其實這也不是什麼非常感人悱惻的愛情故事, 甚至那種短暫生發的感情都僅僅只能稱得上是「興趣」而已。
稍有不同的只是森鷗外一直不能忘卻，因為那時的他還不曾是之後甘願赴身污泥而面不改色的「森鷗外」，只是心裡仍然有理想主義和些許清白善意的「森林太郎」。
「很難說我懷念和憧憬的是那個女孩，還是當年青春的自己。」森鷗外用沒被吊起來的那條好胳膊假裝擦了一下眼角, 「啊, 那時候我連縫合都不太熟練, 真是稚嫩又青澀呢！」
「誰要聽你懷念過去的自己啊！」五條悟吐槽, 「我們要聽小蘿莉的故事！」
亂步也笑嘻嘻地敲玻璃杯：「小蘿莉！小蘿莉！」
福澤諭吉趕緊把他摁下去，喜歡蘿莉這種事情還是只在森鷗外身上出現比較好！
「好，好，說說蘿莉的故事。」森鷗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目光迷離, 「唔，為了方便稱呼, 我就叫她『小黃』吧。」
桌邊所有人（甚至包括紗夜）都向森鷗外投去了不贊同的目光。
「誰會想聽一個女主角叫『小黃』的故事啊！」太宰治很不客氣地說, 「最起碼也要叫一個什麼, 『良子』啊, 『小花』之類的——順便一提良子是我常去的那家便利店的漂亮店員小姐姐的名字, 如果可以我願意和她殉情。」
森鷗外的講述被迫中斷了, 因為紗夜要對太宰治進行生命教育。
「抱歉啊, 森醫生你繼續, 繼續。」紗夜掐著太宰治的後脖頸向其余人致歉，小男孩嘟著嘴，貓咪一樣哼哼唧唧的。
「小黃這個名字確實不好，那就叫『花子』吧。」森鷗外從善如流地改了名字，「畢竟那個女孩的真實姓名也和『花子』一樣，是個柔美又可愛的好名字。」
初次見到花子, 是在訓練室的玻璃牆外。
研究所不是研究藥品和材料的，而是研究更為機密的軍事用具。其中就包括了花子，以及要應用在花子身上的武器。
「那是我們研究所最重要的實驗品，用以承載新式武器的『人形兵器』。」醫療部主管負責帶領實習生參觀，自然不能夠忽略這間訓練室，「她是所長采購來的武器適格者，從有自我意識開始就在研究所長大，可以說從身體到精神都被塑造成了我們想要的樣子。」
森鷗外——不，森林太郎的雙眼已經牢牢掛在了那個在訓練室中如飛鳥一樣輕盈騰挪的身影上，那個有著一頭飛揚的金發、昂然不懼的小小女孩此刻奪去了他的全部注意。
和她對戰的不是活人，而是機器。能夠發射激光束的機器人不知疲倦、精准狠辣地對花子展開攻擊，而花子也回以更加精准狠辣的破壞。她握著一柄幾乎比她還高的阿拉伯式長馬刀，開刃且鋒銳無匹，旋轉著切割下機器人的頭顱，然後一腳踹翻了連接著電源的機身。
她又贏了，毫無疑問的勝利。
花子抬手擦了擦汗，勝利過後她臉上也沒有什麼其余的表情波動，只是按部就班地把長馬刀放回武器架，幫工作人員收拾已經七零八落的機械殘骸。
當她直起腰來，轉身准備離開訓練室時，不知什麼時候，訓練室門口站了一個陌生的年輕人。
黑發青年穿著一身研究所裡統一配備的白大褂，三顆扣子都規規矩矩地系著，但他頭頂卻格格不入地帶著一頂筆挺的軍帽。
而他正在用花子讀不懂的眼神望著她。
「你受傷了。」
花子後知後覺地抬起胳膊，發現在近身時機器的激光束擦到了她的小臂，衣服直接被燒灼出一個破口，傷口處的血滴滴答答地已經洇紅了半截袖管。
林太郎從白大褂的衣兜裡摸出一卷繃帶：「我要給你包扎一下。」
「不用，只是小傷。」花子搖搖頭，「我身體的自愈功能很強大，睡一覺就能補好。」
但是林太郎沒有收手，他以不容置疑的姿態拉過花子的胳膊，先是用很大的力氣捏住她上臂壓迫動脈止血，然後用另一只手一圈又一圈地將繃帶纏繞在她的小臂上。
「你是誰？」花子抬頭望著他，絲毫不在意自己被捏得都開始漲紅的小臂。
「林太郎。」他說。
……
「哦，一個『綾波麗』一樣的女孩子。」五條悟換了一只手撐著頭，「所以你其實是有這種三無情結，喜歡這種在玻璃房裡被當做工具養大的姑娘？」
在場不少人臉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顯然是不知道誰是綾波麗。
「好吧，看來老二次元果然已經式微了。」五條悟委屈巴巴地咬住吸管，「其實人家喜歡明日香來著。」
森鷗外瞟了一眼五條悟：「雖然不知道你說的『綾波麗』是誰，但花子不是你指的那種沒有多余感情的女孩子。相反，她的情感很豐富，並且在那段時間裡給了我足以消解苦悶的快樂。」
「什麼快樂？」福澤諭吉突然問。
森鷗外微微一笑：「被一個純潔到純淨的孩子全心信任和崇拜的快樂。」
「所以你就把異能設置成這個樣子？金發，純潔，全心信任你？」五條悟指了一下愛麗絲，「哇，老哥，如果是真的話，那我願稱你為代餐之王。」
亂步也對著森鷗外豎起大拇指：「牛。」
但是餐桌旁有人坐不住了。
「異能？！」中也差點打翻了他的牛奶，「愛麗絲是森醫生的異能——我怎麼不知道？！」
太宰治嘲笑：「當然是因為你傻了！」
七海建人和夏油傑倒是沒太大反應，因為他們對所謂的「異能」並不怎麼關心。福澤諭吉也沒說什麼，他早就知道這件事。
在場似乎只有中也還有紗夜一個半人不知道了。
紗夜算半個，畢竟作為「橫濱假面」時她就被當面告知過，還引得她氣急攻心直接一拳把森鷗外的肩膀打成骨裂。但是「桐生紗夜」是不應該知道這件事的，所以她只能努力表演出驚訝的樣子，只是演技不太好，表情看上去很僵硬。
森鷗外也沒太在意，他把這種程度的僵硬當做了震驚的副作用，在觀察了一會兒紗夜的反應，確認她並沒有生氣之後，他暗中松了口氣。
「好吧，其實也不是個什麼很特別的故事，感覺和亨伯特·亨伯特的初戀回憶差不多。」五條悟撇撇嘴，「本來我還在想如果是抽到紗夜醬就好了。」
紗夜小聲說：「我沒有感情經歷，任何一個假面騎士主騎都可以做我的理想型，奧特曼的中之人也可以。」
最奇怪的是沒有人對這個回答感覺到驚訝。
全世界都知道你是假面騎士廚了！
「第二輪第二輪！」太宰治把簽條重新放回去打散，「和尚叔叔你能不能盯著點盲人大叔，我總覺得他有作弊的方法。」
夏油傑答應下來：「我盡量。」
五條悟嘴裡嘟囔著一些什麼「人家運氣好而已為什麼憑空污人清白」，伸手在簽筒裡隨意抓了一張。
國王簽。
「作弊了吧！一定是作弊了吧！」太宰治立刻彈了起來。
「沒有！傑和七海都盯著呢！」五條悟大聲辯解，「難道說我擁有與生俱來的幸運也是被人妒忌的理由嗎？我以為僅僅承擔起和年齡不符合的帥氣和強大就已經夠受的了！哦，順便，我指定1號和2號牽手直到下一輪結束。」
福澤諭吉一言不發地把「2號」簽放到桌面上，緊接著，森鷗外亮出了他的簽：1號。
「現在我也懷疑你作弊了。」森鷗外說。
五條悟爆發出一陣路過的小貓咪都會被震聾的笑聲，亂步和太宰治慫恿得起勁：「牽手！牽手！」
這對他們兩個來說都算是酷刑，森鷗外和福澤諭吉被迫和身邊人換了位置，兩個人挨著坐到了一起，然後像是要去親手摸屎一樣視死如歸地向對方伸出了手。
「要十指相扣！」五條悟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補充。
福澤諭吉對此的回應是用空出來的那只手將刀拔出了半截，然後五條悟嚶嚶地表示威脅小貓咪可恥，「勉為其難」地取消了十指相扣的要求。
第三輪游戲大家一致同意讓五條悟最後再抽。
但是直到五條悟抽之前，都沒有人抽中國王簽。
「呀，我又是國王。」五條悟自己都有些驚訝了，「今天這是靈異局嗎，事先聲明我這次可真的沒有作弊哦！」
還和福澤諭吉牽著手的森鷗外敏銳地抓住了漏洞：「也就是說你前幾輪作弊了？」
五條悟左顧右盼：「我有說嗎？我沒有哦！對了，這輪玩把大的，我要抽兩個人告白！」
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我選……3號對……7號表白！」
大家都帶著八卦的神情四處搜尋起來，紗夜第一個舉手：「我是7號。」
桌邊福澤諭吉的表情第一個出現微妙的扭曲，森鷗外借著地理優勢瞟了一眼他的簽——不是3號。
福澤諭吉當然察覺到了旁邊這個黑醫的小動作，他扭頭瞪了一眼森鷗外：你的簽還是我幫忙抽的呢，你也不是3號！
森鷗外嘲諷地彎彎眼睛：都是失敗者，誰也別笑誰。
沒有什麼人發現桌角落這一對老冤家的眉眼官司，因為真正的3號出現了。
「是我。」七海建人語氣平平地推出一張簽紙，「不過我沒有表白的經驗，一會兒也許要讓你們失望了。」
「噢噢噢噢噢噢——竟然是我們可愛的後輩娜娜米！」五條悟怪叫起來，「表——白！表——白！」
夏油傑倒是好心提醒了一下：「只是游戲而已，你說一句覺得可以提升女孩子好感度的話就行了。」
紗夜有點緊張，她揪著毛衣上的小球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七海看。七海也沒有表現出來的雲淡風輕，他重復地想去推鼻梁上的眼鏡，但手摸了個空之後才發現吃飯的時候他沒戴眼睛。
「桐生小——咳，紗夜小姐。」
七海努力地想了一下措辭。
「從今往後，我願意讓自己的下班時間只被你一人占據。你願意接納像我這樣並不有趣的人嗎？」
……
…………
「建人。」夏油傑說，「表白不是求婚，你的步子邁得太大了。」
看著整張臉都已經紅透的紗夜，福澤諭吉狠狠地把森鷗外的手甩掉。森鷗外也沒有心思和銀狼閣下對嗆，他非常心機地捂著自己骨裂的肩膀開始哼唧喊疼，五條悟則是把國王簽丟回了簽筒，琢磨著要不要下一輪真的作弊讓紗夜也對自己說上這麼一段。
好像全場只有中也還有點迷茫。
「他們在亂喊什麼？」中也問。
一直在埋頭苦吃布丁的亂步鼓著腮幫子回答：「只是一群大男人的思春期騷動而已。」
中也更迷茫了：「思春期也可以晚來嗎？」
「是啊，或許還有對津田健次郎的警惕吧。」亂步悄悄把福澤諭吉面前的那碟布丁也挪了過來，「畢竟哪個女孩子能拒絕對她表白的津田健次郎呢？」
今天的亂步桑也非常精准地看透了真相！
不愧是亂步桑！
所以亂步桑多吃兩份布丁應該沒關系吧？哼哼哼~
第22章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
一般而言上一句話都會放在動畫片欄目的末尾, 而小朋友們都會眼淚汪汪、非常贊同地點頭。
入學派對的結束不僅代表著孩子們需要收拾房間、上床乖乖睡覺，也代表著明天睜開眼睛之後他們就必須要背上小書包上學了。
太宰治和中也像兩個小可憐一樣擠在門口，哭喪著臉送別今晚的客人們。五條悟作為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和教育者自然應該承擔起責任對小朋友們宣揚一下上學的美好，於是他語重心長地：
「我們高專有很多大哥哥大姐姐平時閑著沒事可以接一些給小學生的作業代寫業務——哎喲, 傑是不是你打我？！」
正在和紗夜寒暄的夏油傑訝異：「我嗎？」
森鷗外毫無愧疚之意地敷衍打了個招呼：「不好意思, 剛才活動胳膊的時候不小心打到了你的頭。哎喲, 我的肩膀哎——」
門口擠作一團, 太宰治和中也哀嘆著自己的自由時光即將逝去，亂步同情地從兜裡摸了兩塊牛軋糖分給他倆，嘀嘀咕咕地分享了一些諸如怎麼逃課和糊弄老師的方法，福澤諭吉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假裝沒聽到。
「聽說你昨晚夢游了。」
夏油傑和紗夜並不是在簡單寒暄, 他開門見山地就問了這個問題, 紗夜一怔，反應過來或許這就是夏油傑今天不請自來的原因。
「是你們家的小猴子告訴我的。」夏油傑看出了紗夜的疑惑, 微微笑了笑, 「他們都很關心你。」
「是的, 確實有這麼一回事, 我覺得可能是因為這幾天太累了。」紗夜不太好意思, 「其實也沒什麼……」
夏油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突兀地轉移了話題：「我可以借你家洗手間用一下嗎？」
紗夜沒懷疑什麼, 去給他指路：「這邊這個房間……」
在夏油傑指間, 代表詛咒的黑氣一閃而過。五條悟瞟了一眼，沒有理會，繼續趁森鷗外沒有還手之力去捏愛麗絲的臉。但是七海建人也看到了，他猶豫了一下，沒多說什麼，只是在離開前給紗夜遞了一張自己的名片。
「我也是咒術師, 如果你認為身邊的情況異於往常，也可以聯系我。」七海在眼鏡的遮掩下又看了一眼緊閉著門的衛生間，「尤其要注意家中的異常情況。」
紗夜沒聽出七海的弦外之音，她只是覺得面前這位一絲不苟的先生不僅聲音好聽，人也善良，就算是尾崎紅葉都挑不出這人的缺點來。
嗯，回頭可以找個機會把他的名片塞給紅葉姐！
七海建人：？
「我們走啦！」門口的眾人吵嚷著（主要是五條悟在吵嚷）向紗夜告別，「也祝小家伙們學業有成！」
中也嘀咕了一句：「能有成到什麼地步啊，難不成指望我倆考上東京大學嗎……」
太宰治：「我也許可以，但是你肯定不行。」*
（*注：歷史中的太宰治上的是東京大學的前身東京帝國大學法文系，而中也畢業於東京外語專修科法語部）
中也：大專人怎麼了？！
大專人照樣能寫出《山羊之歌》！！！
都是文豪誰還看不起誰了？！
「人間失格」和「污濁了的憂傷之中」在屋裡爭奪東大資格，屋外，五條悟罕見地多等了一會兒，等到了最後一個出來的夏油傑。
「你在紗夜家裡放東西了？」五條悟問。
夏油傑微笑著反問：「你不也對紗夜動了點小手腳？」
「只是讓她能夠在被附身的情況下讓自主意識覺醒罷了，並不能徹底遏制特級咒靈的行動。」五條悟倚在電線杆子上，手無意識地在摳上面的小廣告，「你呢，你放了哪只小東西進去？」
「起監測作用的小咒靈，力量和蠅頭差不多。」夏油傑淡淡地說，「不用擔心我會對她做什麼。」
這句話是對五條悟身旁的七海建人說的。
「是嗎？我還以為你會對她被咒靈的負面情緒污染這件事感到惱火呢。」五條悟一眼就看出來夏油傑之前的算盤，「你打算怎麼把那只咒靈從她身體裡揪出來？」
夏油傑籠著袖子，慢悠悠地繼續向前走：「收獲要在果實成熟之後，我以為這個道理你也懂。」
五條悟聳了聳肩膀，隨手把他剛才摳下來的小廣告塞進了七海手裡。
七海看著那張「專治加班過勞禿頂」的植發廣告，默不作聲地把它揉成了團。
五條悟，真有你的。
-------------------------------------
凌晨三點，桐生家的走廊上又響起了腳步聲。
太宰治在臥室門被打開的那一刻就醒了，他警覺地從被子縫隙裡睜眼張望，借著窗簾縫隙中透出的微弱路燈光芒，看清了那個「入侵者」。
又是半睜著眼睛、形似夢游的紗夜。
紗夜拖著腳步，慢悠悠地來到了兩個孩子的床前。太宰治屏住了呼吸，後背竟然開始出冷汗了——這副半夜有個人站在床頭直勾勾盯著自己看的場景真的很鬼片！！！
中也這個沒心沒肺的小橙毛還在呼呼大睡，太宰治則是暗暗往床邊挪了挪，決定一會兒要是這個不太正常的紗夜做出了什麼攻擊性舉動，他就，他就——
就跳窗逃跑！！！
逃跑雖然可恥但是有用！
紗夜動了。
太宰治整個人繃成了一張弓，隨時准備彈起來。但是紗夜並沒有攻擊他，她只是往他們兩個的床頭上放了一樣東西，然後就遲緩地轉過身，拖著腳步慢慢又走出了臥室。
……她是來干什麼的？
臥室外的腳步聲消失後又等了十分鐘，太宰治才冷汗涔涔地坐起來開燈。中原中也被驟然亮起的燈光刺激到了，半夢半醒地嘟囔了幾句，把臉埋進被窩裡又打起了小呼嚕。
太宰治看清了床頭那樣被塞過來的東西是什麼了。
是一張十年前《假面騎士》的收藏碟片。
-------------------------------------
一夜沒睡好的太宰治決定在上課的時候睡覺，這件事紗夜不知道。她也完全沒察覺自己昨天晚上夢游去了孩子們的房間給他倆塞了一張《假面騎士》的碟（經太宰治一夜沒睡的鑒定他認為這不是盜版碟，謝謝你紗夜）。
她就像是每一個送自家孩子第一天去上學的家長一樣，有點緊張又歡喜地忙了一早上，做早餐，幫忙整理書包，給孩子們理一理校服的領子，囑咐他們如果被欺負了一定要回來告訴她，在學校打架千萬別把同學打殘——
「知道了！」中也在門口磕磕小皮鞋的鞋跟，不太習慣地撥弄了一下頭頂的小海軍帽，「我們出門啦！」
太宰治掂掂不太重的雙肩小背包，頂著一對黑眼圈擺手：「走了，紗夜拜拜。」
紗夜把他倆一直送到街上，依依不舍地看著兩個孩子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好欣慰，但是也好不舍得啊！
嚶！
「你家那兩個小子去上學了？」紅葉在午休的時候問，「以後你是不是還要去開家長會？」
紗夜剛和紅葉一起在食堂吃過了午飯，現在肚子飽飽的，正癱在自己的辦公椅上慢慢消化。她扭過頭，雙眼閃閃發亮地看向坐在榻榻米角落的紅葉：「是的！我現在非常期待家長會那一天！」
尾崎紅葉抬起頭，臉上卻全無笑意。
「我聽說……你其中的一個弟弟，學籍登錄用的名字是『中原中也』？」
紗夜眨眨眼睛：「……對。」
「和首領想要抓住的『羊之王』同名又同齡呢，這可真是巧合啊。」
——紗夜的心狠狠向下一墜。
「我不會揭發這件事，但是恐怕目前也有人發現了，首領知道也只是時間問題。」尾崎紅葉輕輕嘆了口氣，「我不知道那孩子究竟是怎麼成了你孤兒院的弟弟……但是紗夜，在首領的手底下，你是保不全他的。」
「可是……」紗夜小聲地抗辯，「中也他已經不再是羊之王，『羊』組織也解散了，首領想要占領擂缽街的話現在會非常輕易。他沒有理由再去抓——」
「羊之王很強，而且他打敗過港口黑手黨不止一次，光這兩個理由就足以讓首領下定決心得到他。」尾崎紅葉冷峻地說，「我比你更了解首領，那個男人對待想要的東西從來不會循序漸進溫柔捕獲，他得不到的東西是必須要毀掉的。」
紗夜原本飯後昏昏欲睡的困意如今全部被這一席話驅散，她呆呆地癱坐著，因為血液都集中在胃部參與消化的緣故，大腦也幾乎轉不動了。
「想要平安地保住一家人的性命，你只有兩個辦法。」紅葉苦澀地給出建議，「第一是主動把你弟弟送出去，送到首領手上，以他的能力說不定成年之後還能當上干部。第二是……」
紗夜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
「……逃，今晚回去就帶著孩子們逃，不要乘坐公共交通工具，走小路立刻離開橫濱。」
說完之後，紗夜那邊半天沒有動靜。紅葉以為她被嚇壞了，但是轉頭一看，發現白發姑娘竟然已經閉上了眼睛，沉沉地歪在座椅上一動不動。
這是被嚇昏過去了嗎？
紅葉被驚了一跳，她起身想要去掐紗夜的人中，但還沒伸出手觸碰到小會計的臉頰，紗夜的雙眼突然「呼」地又睜開了。
紅瞳空洞洞的。
「原來你沒暈。」紅葉松了一口氣，「你先好好想一想對策吧，不要急。如果我能幫忙的話，我一定會盡力。」
紗夜一言不發地站起身，拎起包就向辦公室門外走去。
「喂，現在還在上班——」紅葉的聲音被阻隔在了辦公室門板後，「——那我就當你請過假了！」
混混沌沌。
怒火中燒。
要阻止他把中也從自己身邊帶走。
要守護自己好不容易才再次擁有的家庭。
要守護橫濱的正義。
……
…………
「紗夜？」
森鷗外在電梯裡看到一個絕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你來這兒干什麼？」
這是港口黑手黨的秘密地下堡壘，也是首領的辦公地點和起居地。老頭子不想讓組織裡的更多人知道自己病重，於是選擇將自己的病軀隱藏在這裡，每天只和些許心腹還有干部接觸。
包括森鷗外這名私人醫生。
電梯停在這裡，地下第七層，底層文員桐生紗夜並不應該知道也絕不可能找到的地方。而紗夜就站在電梯的廂體內，雙手插在口袋裡，雙眼直勾勾地望著前方。
「紗夜？」見她沒有回答，森鷗外又問了一聲。
似乎是對自己的名字有反應，紗夜慢吞吞地轉過頭看向森鷗外，然後又像是找到了什麼新奇玩意兒一樣盯住他的臉。森鷗外見狀直覺不太對勁，立刻走進電梯，按下了關門鍵。
「你來這兒是來找我的？」他按下了通往食堂樓層的按鈕，「你從哪裡知道該怎麼到這兒來，尾崎告訴你的嗎？」
紗夜沒回答，她只是繼續直勾勾地盯著森鷗外看，放在衣兜裡原本不動的雙手突然開始不安地掏摸起來，似乎是要尋找什麼東西。
「沒有帶在身上……」她模糊不清地嘀咕道，「那個東西……那個……要給林……給你的……」
森鷗外轉過身：「什麼？」
紗夜的頭垂了下去，在電梯到達食堂的時候，她恍然醒來一般又把頭抬了起來：「我這是怎麼了？」
森鷗外站在電梯的另一個角落靜靜看著她，當電梯門因為長時間無人出入而即將關閉時，他突然上前一步，湊到了紗夜耳旁。。
「你剛才到首領所在的秘密樓層去了。」他壓低聲音，呼吸噴在紗夜的耳廓，「你不記得了嗎？」
紗夜的耳朵尖兒迅速紅了。但她無暇理會自己身體的這點奇怪的小小變化，因為她摸到了自己衣兜裡剛才一直握著的那樣東西是什麼了。
是一柄已經卡好了刀片的柳葉刀。
她剛才又夢游了，在夢裡，她想要殺死首領。
見紗夜一直沒說話，森鷗外輕輕嘆了口氣，沒繼續追問。但他依舊貼著紗夜的耳朵，又問了另一個問題：「你剛才說有個要給我的東西沒帶在身上？是什麼？」
紗夜一怔。
「……啊，是樣小東西，沒什麼要緊的。等下次我記起來再給也一樣。」她撒謊道，聲音卻有點顫抖。
森鷗外猶疑地看向她的眼睛，但是紗夜移開了目光，拒絕和他對視。
「好吧，那我等紗夜下次有機會再給我。」森鷗外妥協，「都到食堂了，要不要一起再去喝杯茶？」
紗夜立刻拒絕道：「不用了。我身體有點不舒服，一會兒去給紅葉姐請假之後就打算提前回家休息。」
森鷗外聳聳肩：「好吧，回去好好休養，我有空帶愛麗絲再來看你。」
她飛快地逃出電梯，走向辦公室的腳步越來越快。
——夢游已經嚴重到這種地步了嗎？
——萬一她沒有碰上森鷗外，而是直接在夢游狀態下闖進去了怎麼辦？
——她究竟為什麼會在夢游的時候做出這種事？！
——而且，為什麼夢游時的她，會把自己埋藏在心裡整整十年的事情又說了出來？
紗夜再一次伸手摸向衣兜，不出所料地並沒有摸到那一張薄薄的紙片。
她想要給森鷗外的東西其實只是一張紙罷了。
十年前沒能給出去的，一張能夠挽留住某個人的「承諾書」。
第23章
紗夜18歲從研究所逃出來的時候, 身上只帶了幾樣東西。
寫著所長舊友「福澤諭吉」聯系地址的紙條，所長偷偷塞給她的變身腰帶，還有就是她匆忙回到自己房間拿走的、存放著自己零碎收藏品的小鐵盒。
小鐵盒裡的東西並不貴重，大概就是碟片, 在干脆面裡開出來的稀有卡, 研究所工作人員逢年過節給她的賀卡, 幾顆所長送的她不舍得吃的糖……
還有那張已經泛黃了的「承諾書」。
紗夜從衣櫃的暗格裡把小鐵盒找了出來。兩個孩子還沒放學, 她得以一個人清靜地獨享回憶的時刻。小心翼翼地把原本是餅干盒的鐵盒蓋子掰開，紗夜就像還是當初那個蜷縮在宿舍角落裡悄悄清點自己寶物的小姑娘一樣，帶著懷念一樣一樣地翻檢起來。
碟片不知道還能不能被最新款的影碟機讀取，所謂的稀有卡現在看來也只是幾張印刷褪色的硬卡紙而已。賀卡被整齊地墊在盒底, 糖果當然早就不能吃了, 而「承諾書」在所有東西的最下頭，這幾年紗夜基本都沒有拿出來看過。
她一樣一樣地把東西拿出來, 翻看了每一張賀卡, 回憶了一番那些工作人員的名字和樣貌, 然後意識到和他們分別雖然僅僅只有兩年, 但是自己卻已經和當初那個只知道遵守指令的人造人少女判若兩人了。
賀卡的最後一張也被拿了出來, 在盒底靜靜躺著的, 就只有那張被疊成巴掌大的「承諾書」。
紗夜盯著承諾書, 半晌之後, 才慢慢地將手放了上去。
恐怕，這張紙是永遠都送不出去了吧。
-------------------------------------
「承諾書？」
冰川所長低頭看向黏上自己的小尾巴，失笑問道：「紗夜怎麼突然想要寫承諾書？」
十歲的紗夜還是個一米四都不到的小蘿蔔頭，因為冰川所長擔憂魔術師根據她的白發紅瞳特征進行追查，就做主給她把白發染成了金色。雖然紗夜本人懵懵懂懂沒有任何意見，但是冰川所長每次在給她補色的時候都會暗暗擔心這孩子將來會因為頻繁染發而禿頭。
不過這也是很久以後需要考慮的事情了。
現在的紗夜仍舊是個從來沒有煩惱和憂慮的漂亮實驗體, 每天作息十分規律，上午上文化課，下午進行體術訓練，晚上自由活動時間。原本冰川所長在晚上會讓她去看一些益智的幼教動畫片，但是在那個實習生的提議之下，現在紗夜的教育視頻被換成了特攝片系列，而且看起來效果還不錯。
「我長大之後就會去做正義的英雄，對吧？」小小的紗夜揪住冰川所長的衣服下擺，認真地問。
冰川所長也認真地回答：「沒錯哦，我們紗夜存在的意義就是要做守護正義的英雄。」
「但是，在《假面騎士》裡面，那些假面騎士都有好多同伴。」紗夜的紅瞳異常清澈，如同春日小溪水一樣可以一眼望到底，「我好像沒有別的同伴了，荒醬又一直在睡覺，所以我想要給自己招募一個同伴！」
雖然研究所一直在盡力好好撫養紗夜，盡可能為她提供最好的生活條件，但是所裡卻唯獨不可能為她提供一個同齡人玩伴。一直昏睡不醒的荒霸吐是從別的研究所轉移過來的，他們費了好大的力氣也沒能喚醒那個男孩。愛因茲貝倫人造人也不是什麼在超市裡隨隨便便就能再買到的東西，上頭還一直沒放開對人形兵器的限額……
冰川所長腦中的心思飛快地轉了一圈，面上仍然和藹：「紗夜想要招募哪位同伴？」
「我想招募林太郎！」
紗夜的雙眼閃亮亮的，這個回答也並不讓冰川所長意外。
那位實習軍醫是個圓滑又很懂人情世故的年輕人，腦子很聰明，更難得的是他一來就和紗夜打成了一片。每天晚上紗夜都要拽著他一起看《假面騎士》，有天還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跟負責訓練的老師說自己想換一種武器，把阿拉伯長馬刀換成柳葉刀……
「啊，原來是林太郎。紗夜想要讓他做你的戰鬥同伴嗎？可是我看他也不太會打架呀。」冰川所長熟練地哄起了小孩。
紗夜搖搖頭：「不是的，我知道林太郎不能打架，所以我想請林太郎做我的後勤醫師。這樣以後就算是我在戰鬥中受了傷，回到家的時候也能有人給我治療了。」
冰川所長稍挑了挑眉，片刻思忖後，他把那句「紗夜以後恐怕是沒有辦法擁有自己的家了」咽了回去。
何必破滅孩子的夢想呢？
「好，那紗夜可要認真寫一份『承諾書』了。畢竟只有誠意十足才能招募到志同道合的同伴。」所長揉了揉紗夜的頭毛，「需要我幫忙給你整理一下寫作格式嗎？」
紗夜的小腳丫子一踮一踮的：「要！」
「那麼，紗夜要好好記住了。開頭你就這麼寫：本人紗夜，系正義的英雄，在此鄭重向林太郎承諾……」
……
「上頭剛才下來的調令，我今晚就要走。」森鷗外找冰川所長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謝謝冰川先生的照顧，您在這份實習證明上簽個字就行。」
冰川所長有些愣：「……這麼急？」
「是，緊急調令，學校裡有事兒需要我馬上去做。」森鷗外笑了笑。
冰川所長仔細地掃了一眼實習證明，從衣兜裡拿出筆正要簽名，突然又想起來一件事。
「你不用去和紗夜告個別嗎？」
森鷗外垂下目光：「去找過，但是紗夜已經睡了，我想還是不要把她弄醒吧。」
「……嗯。」冰川所長把簽過字的實習證明遞還給森鷗外，「以後有機會可以回來看看，我們這兒也一直缺專業的醫療人員，你要是想應聘的話我隨時歡迎。」
森鷗外禮貌地點點頭：「承冰川先生好意。」
冰川所長望著森鷗外走出他的辦公室，憂慮地捏了捏眉心。
送走一個實習生當然不是什麼讓人憂慮的事情，他憂慮的是紗夜明天早上發現森鷗外走了之後的反應。
這次應該是紗夜第一次經歷失去重要的人吧？
她會因此覺醒一些正常人類的情感嗎？
-------------------------------------
「我和青花魚不在一個班！」
「今天的課都蠻無聊的，不過體育課還挺有意思，蛞蝓跳高作弊跳了一個三米，體育老師說要把他送去體育少年班將來參加東京奧運會。」
「我那是沒剎住！重力管不住我——都是重力的錯！」
「哦，行。對了我在學校就把作業寫完了。某些人要是想借我的作業參考，今晚就必須要叫我一聲哥。」
「……」
紗夜看向中也：「你會叫嗎？」
中也梗著脖子嚴辭拒絕：「我是有尊嚴的人，絕不會為了區區一次作業喪失輩分上的優勢！」
「哦，兩歲小孩的輩分優勢。」太宰治嘲笑道，「不過我很好奇，國文課本上的字你都認得全嗎，小文盲？」
「認字！……片假名而已，照著念……能叫文盲嗎！」
太宰治點點頭：「別的不說，看來你《孔乙己》學得不錯。」
紗夜眼疾手快地往他倆嘴裡一人塞了一只炸蝦堵住，成功獲得了片刻清靜。
吃完飯之後太宰治是快樂地繼續打游戲去了，中也委委屈屈地坐在飯桌上拿出了作業本，眼巴巴地盯著紗夜：「姐姐……」
紗夜義不容辭地往他旁邊一坐：「輔導作業是嗎？我來！」
中也翻開課本，小聲說：「其實今天的課我也沒太聽懂……」
……
剛給首領打過鎮靜針的森鷗外接到了一個電話。
「喂，那個……森醫生……」
森鷗外有些意外：「怎麼了紗夜，你出什麼事了嗎？」
「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森醫生你文化水平比較高，什麼國文、數學和英語學得都挺不錯的？」
森鷗外失笑：「大學文憑是有的，只是不知道你這個『文化水平高』的衡量水准是什麼了。」
「也不需要太高。」紗夜哼哧哼哧地說，「就是中也他們今天作業裡面有個數學問題我不太會。」
森鷗外一想，小學數學而已，也是信心滿滿：「什麼題，你說吧。」
「7-11便利店的水果糖買一包100円，買五包400円，買九包700円，太郎的錢最多可以買50包，次郎的錢最多可以買500包，次郎的錢比太郎多多少？」
森鷗外：………………
森鷗外：「……我覺得，呃，這個……」
森鷗外：「……次郎為什麼要買這麼多糖？」
紗夜：「我也不知道，這肯定要蛀牙。中也你不能學次郎！」
中也：「……哦。」
森鷗外在已經酣睡上的首領床邊坐下，拉過一張藥品說明書開始算題，算了大概十分鐘之後總算得出了答案，電話兩頭都出了一身的汗。
「對了，森醫生，還有一道。」紗夜翻過一頁，「次郎和太郎分別從學校和家裡出發，次郎的速度是每小時3公裡，太郎的速度是每小時2公裡，他們家的狗狗大吉和次郎一起出發，在次郎和太郎中間折返跑……」
森鷗外沒忍住：「這次郎和大郎的事兒怎麼這麼多！家長不管管嗎？！」
「就是啊，這倆孩子也太能折騰了。」紗夜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森醫生你會嗎？實在不行我打電話問問五條先生？他不是中學老師嗎？或者打電話給福澤先生，讓他問問亂步？」
森鷗外：…………
真男人不能說不會！
好不容易又搞定了這道相遇問題，紗夜又翻了一頁：「次郎家又有題了，次郎在浴缸裡放水——」
森鷗外「豁」地站起身：「我直接來你家吧，你倆先做國文和英語，數學等我來了在寫，行嗎？」
紗夜松了口氣：「那可真是太好了。」
森鷗外往外走的時候剛好碰上廣津柳浪。廣津柳浪稀奇地問：「森醫生不陪護首領了嗎？」
「首領睡下了，一切指標正常。」森鷗外把寫滿運算草稿的藥品說明書往白大褂兜裡塞。
「那森醫生你這是……」廣津柳浪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時間，「這也不是吃晚飯的時間了，要睡覺也太早。你是打算去酒吧喝一杯？」
森鷗外疲憊地說：「都不是，我回家輔導孩子寫作業。」
廣津柳浪：？
廣津柳浪：？？？
廣津柳浪：合著您家愛麗絲不光要試穿小裙子還得上學是嗎？！
禁止迫害異能力！
花了半小時的時間，森鷗外敲響了桐生家的門。紗夜和中也像是得到救星一樣趕緊去把他還有愛麗絲迎了進來，一大一小把高材醫學生牽到攤了滿滿一桌作業本的餐桌前，用極其相似的眼神眼巴巴地盯著他看。
森鷗外拒絕不了。
「都有哪些不會？」他咳嗽了一聲，在桌前坐下，拖過一本習題冊看，「英語……英語怎麼還有不會的？」
紗夜尷尬地說：「英語我只會一些《假面騎士》裡出現過的單詞，比如什麼『best match』、『perfect kingdom form』之類的……」
森鷗外：你連這種詞都知道，為什麼不會一般過去式啊？！
紗夜：語法我全忘了呀！！！
太宰治打了一會兒游戲，覺得無聊，叼著棒棒糖晃過來看了一眼哼哧哼哧奮戰語數英的三個人，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一幕很像電視劇裡的一家三口。
那不行，貼心寶貝太宰治才是這個家裡的孩子！
於是中也的作業完成進度又被拖慢了，因為他旁邊坐了一個不停在嘰嘰喳喳說「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真有人連這種題都不會做啊？」的家伙，最終中也忍無可忍聲稱不把太宰治打一頓他寧可明天不交作業。森鷗外把數學作業解決完了已經是精疲力竭，他直接把中也薅到身邊，強行把孩子按下來講題，還威脅他說如果不乖乖聽話，明天他就把中也在家穿著毛絨小熊睡衣睡得流口水的照片打印出來貼到他們學校門口。
中也老實了。
太宰治想到自己可能也有什麼穿著毛絨貓咪睡衣睡得流口水的照片在森鷗外手裡，也老實了。
早這樣不就得了嗎！？
解決完作業之後森鷗外是一點留下的心情都沒有了，他萬萬沒想到輔導孩子寫作業會比跟首領周旋還累。紗夜把明顯憔悴了許多的森鷗外送到門口時，躊躇了片刻。
森鷗外看出來她有話想說：「怎麼了，紗夜？」
「我……有個東西想給你。」
森鷗外沒太在意：「是什麼？」
她的手觸及口袋裡的紙片，突然又遲疑了。
「……給你，我滿滿的感謝。」
紗夜伸出雙手，對森鷗外比了一個心：「以後可能還是要繼續麻煩你幫忙輔導中也的功課了。」
森鷗外：………………
能看到這個比心，今晚也值啊！
臨走前森鷗外也還沒有忘黑了福澤諭吉和五條悟一把，什麼「福澤諭吉沒怎麼上過學就去做暗殺劍士了，小學奧數題他肯定不會」（福澤諭吉：造謠，我起訴你）、「五條悟就不是個正經人他肯定會把孩子帶歪」（五條悟：胡說！你看憂太他們成長得多健康啊！）之類的，紗夜聽得一愣一愣，茫然點頭。
「……好啦，那我就不繼續叨擾了。」森鷗外緩了一口氣，「明天見，紗夜。」
紗夜向他和愛麗絲擺手：「明天見，森醫生。明天見，愛麗絲。」
在關上門之前，森鷗外回過頭又問了一句：「你的身體……真的沒問題吧？」
紗夜擠出笑容：「沒問題！我一直都很健康哦！」
森鷗外沒再說什麼，他點點頭，溫柔地笑笑，轉身就不再回頭了。
紗夜又想起了自己寫著寫著睡著了，趴在承諾書上醒來時，被告知林太郎已經離職的那個早晨。
從分別之後，小小的紗夜就一直想著，要是還能遇到林太郎，一定要把承諾書給出去，讓他成為自己的伙伴，兩個人從此並肩為正義戰鬥永不分開……
剛才究竟為什麼猶豫了呢？
是因為自己在重逢後沒能第一時間認出林太郎？
是因為當年拿著《假面騎士》碟片笑眯眯地對自己說「不如我們來看看這個」的林太郎變成了會咬牙切齒冷笑著說「我最討厭橫濱假面」的森鷗外？
還是因為……
她發現林太郎可能不像自己一廂情願所想的那樣，這位森鷗外並不想成為「正義的英雄」呢？
紗夜茫茫然地關上了門，總覺得自己此時的心境很奇怪，空落落的，又有點疼。
「是他變了，還是我變了呢？」她低語道。
[是你變了。]腦中的那個聲音說。
[你意識到了人心的詭譎，信任的脆弱，情感的易逝，所以你猶豫了，遲疑了，開始無意識地保護起自己了。]
[這是好事啊，可愛的人偶女孩。]
[這代表著你離你曾經憧憬的人類又更近了一步。]
[歡迎成為醜陋的人！]
真人笑著說。
第24章
紗夜的夢游症並沒有得到明顯的改善。有好幾天太宰治還是會在半夜發現有個人站在自己床頭, 非常執著不懈地往他枕頭下面塞《假面騎士》碟片。
他背著紗夜給五條悟和夏油傑都打了電話，兩個人得出的結論都差不多。她應該是受體內寄生的咒靈影響，在睡夢中會受到自己本能欲望支配，做出自己潛意識中想要做、但是現實中又被理智壓抑住的事情。
「她做什麼了, 半夜來打你屁股嗎？」五條悟還多問了一句。
太宰治說：「她連續一個禮拜給我安利《假面騎士》。」
五條悟：？
最終還是夏油傑比較靠譜地給了一個解決辦法。也許是這幾天他在橫濱抓了好幾只咒靈心情比較好, 在電話裡他對小猴子的語氣也很和緩：「你為什麼不當著紗夜的面看一看《假面騎士》呢？」
太宰治捂著電話, 回頭看了一眼氣氛壓抑的客廳。
今天好學生太宰同學當然也是在學校就迅速解決了所有作業, 紗夜和中也照舊圍坐在餐桌旁，各自愁眉苦臉地對著習題冊咬筆頭。
「你說得對，既然她想讓我看，那我就看吧。」太宰治嘆了口氣, 「……話說, 和尚大叔你能不能給我推薦一部你覺得比較好看的《假面騎士》？」
夏油傑：？
夏油傑：我奉勸某些小猴子不要蹬鼻子上臉！
「啊，這個, 《空我》、《W》什麼的都不錯……」
掛掉電話之後, 太宰治徑直走到客廳電視機前, 把紗夜的碟片冊抽了出來。紗夜剛算出來一道追及問題, 聽到自己寶貝谷子被動的聲音之後就立刻扭過頭：「噠宰？」
「我想找一部《假面騎士》看看。」太宰治平靜地說, 「紗夜可不可以給我推薦一部入門作？」
中也咬著鉛筆杆從自己的英語作業上抬頭, 然後他就驚愕地發現自己旁邊那張椅子上的人消失了！
「紗夜呢？」他問
太宰治：「……衝回房間了。」
大概五六秒, 紗夜又腳底打滑地衝回了客廳, 就像一只奔逃中的興奮貓咪：「看這部！這部這部這部！」
「好，好的。」太宰治縮了縮脖子，伸手接過紗夜手裡的碟片，「這是哪一部？」
「是我十歲的時候看的第一部 《假面騎士》！」紗夜直接盤腿坐在了太宰治身旁的地板上，扒著沙發就差搖動背後的虛擬尾巴了，「當年我第一次看的時候就好像進入了一個嶄新的世界一樣, 好像自己的夢想終於有了一個具現化的體現！怪不得林太——」
紗夜噎住了，然後迅速轉移了話題：「總之你看一看嘛！這還是當年我拿到的第一張碟片呢，是非常珍貴的寶物！」
太宰治翻過來翻過去地打量了一圈這張塑料外殼都已經發黃了的碟片，點頭應下了：「好，那今晚就先從這張碟片開始看吧。」
中也在餐桌旁哀嚎起來：「我也想看電視——」
紗夜只好趕緊回去哄他：「趕緊寫完作業咱們就能看了！」
太宰治拆開碟片，拿出那張上頭有些細微劃痕的CD。襯在塑料外殼裡面還有一份劇情簡介，他也拿出來仔細看了，然後發現上面有些筆跡，稚嫩的和潦草的混在一塊兒，就像是一對在上課時在課桌上亂塗亂畫的同桌一樣寫了點亂七八糟的東西。
稚嫩的筆跡：【假面騎士紗夜，變身！】
潦草的筆跡：[假面騎士紗夜，身高一米四五，體重35kg，得意技：阿努比斯之斬]
【武器：長刀「阿努比斯」，是一把能夠奪走人理智的怪刀，但是在假面騎士紗夜手上能夠發揮200%的力量（林太郎幫我想想還可以加什麼帥氣的設定）】
[已經足夠帥氣了！衝啊，假面騎士紗夜！]
【耶！衝啊！假面騎士紗夜和她的伙伴林太郎！】
紗夜沒發現太宰治找到了她的小秘密，她忙著給中也的英語作業檢查拼寫錯誤。太宰治不動聲色地把角落裡填滿字跡的劇情簡介塞進衛衣的口袋，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把CD放進影碟機。
……紗夜小時候，其實和森鷗外認識？
那為什麼他們現在彼此相處起來有時候還是那麼僵硬？
聰明的噠宰劉星轉了轉眼珠，心裡自顧自地判斷：
嗯，一定是老森頭的錯！絕對是他的錯！
紗夜怎麼可能出錯呢？
森鷗外：？
-------------------------------------
立竿見影地，從太宰治開始看《假面騎士》的那一天起紗夜的夜半夢游就停了，小家伙倒是舒舒服服地睡了幾天好覺。
但是很快，兩個孩子的好日子也要到頭了。
「家長會？」尾崎紅葉愣了一下，「你家孩子不是剛入學嗎，怎麼這麼快就要開家長會了？」
「因為他們是半路入學，正常學期其實已經過去一半了。」紗夜有點憂愁地翻找著手機通訊錄，「噠宰和中也不在一個班，我只能給其中一個孩子開家長會，還得再找一個人去幫忙。」
尾崎紅葉問：「這個會什麼時候開？」
「就在今天下午。」紗夜嘆了口氣，「我剛才問了福澤先生，他今天下午要去辦什麼許可證，沒有空。」
「啊，今天下午我碰巧也有事兒。家裡要重新鋪榻榻米，下午我得回去監工。」紅葉說，「你還有別的朋友可以拜托嗎？」
紗夜撥出了第二個電話：「有吧……喂，森醫生？」
今天好像是什麼特別的「所有人都沒空」日，森鷗外今天下午要給首領做腸鏡「老爺子便秘了三天，我得看看是不是腸梗阻」（尾崎紅葉不知道為什麼在旁邊咬牙切齒地獰笑起來）；五條悟說高專叫他回去一趟，不回去就把年終的點心獎勵扣光；七海建人今天也是很普通地在上班除靈，日程表排得很滿……
「給太宰治開家長會？」夏油傑愣住了，「你怎麼會想到來拜托我？」
紗夜也很無奈：「我沒有別的朋友了……」
「……幾點，在哪兒？」夏油傑沒有意外地發現自己似乎也拒絕不了紗夜的請求，「事先說明，我不會在學校裡面待太久，我對小猴子大猴子教師猴子什麼的都過敏。」
紗夜連忙說：「時間不會太長的！森醫生說他給首領通開堵塞腸道的排泄物就立刻趕過去！」
夏油傑：……停，我對這種話題更過敏。
「找到啦！夏油先生願意去！」紗夜掛掉電話之後異常雀躍，「太好了，這可是噠宰和中也的第一次家長會，絕對不能讓他們在教室裡沒有家長陪！」
紅葉照舊警惕地盤問起來：「那個夏油是什麼人？」
紗夜：「是個和尚先生。」
紅葉：哦，是和尚啊，那沒事了。
……不，等等，和尚也要注意！日本和尚也是能娶老婆的！！！
紗夜於是再一次擴寬了知識面，被尾崎紅葉科普了一堆和和尚談戀愛的故事（「比如石原O美演的那部《朝五晚九》講的就是和尚——哦那部片子蠻好看的，你看過嗎？」），並且順便還聽了一耳朵同樣身為宗教人士的神父也不靠譜雲雲。
捱到下午兩點，紗夜提前給紅葉告了假，拎起小包就衝向了學校。
中也和太宰治都在教室裡乖乖等著。她先去找太宰治說明了一下一會兒夏油傑回來給他開家長會的事，太宰治意外地接受良好。
「我還挺喜歡那個和尚大叔的。」太宰治擺擺手，「既然他答應你了，那今天他就一定會來，不用擔心，你先去蛞蝓班裡看他吧。那家伙情感脆弱，找不到姐姐說不定會哭呢。」
紗夜：……我覺得羊之王還不至於脆弱到這個樣子。
不過她確實也更加擔心中也一些，因為中也的文化課基礎比較薄弱，說不定老師會找她談一些關於怎麼針對性補課的事情。所以紗夜很快就抓著小包來到隔壁中也的教室，在一群熙熙攘攘找座位的家長中找到了一頭熟悉的小橙毛。
剛在中也身旁坐定，紗夜的手機就接到了一條短信。
「太宰治的教室怎麼走？」
「小學部四年級-A斑，三樓右手邊走廊的第一間教室。」
過了一會兒，那頭發過來一條回復：「好」
紗夜把手機重新揣回衣兜，但還沒過半分鐘，有一條短信發了進來。
「小猴子的教室是哪一間？」
紗夜：？？？
啊？剛才那條短信不是夏油傑發的嗎？
她趕緊折回去翻消息記錄，結果驚愕地發現：
上一條短信是七海建人發的！！！
不是，七海先生不是下午還要上班除靈嗎？！
紗夜匆匆回復了夏油傑之後，趕緊去問七海：「七海先生今天也要來？你的事情忙完了嗎？」
「嗯，稍微趕了一下進度，提前結束了。畢竟你的委托優先級更高。」
紗夜瞪著這條回復，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還沒等她想明白，有一條短信蹦了進來：
「紗夜醬！我偷偷從東京溜回來啦——Surprise！哦對了，我搭了七海的便車，我倆一會兒一起去開會，到時候我就說我是阿治的姐夫，七海是阿治的舅舅，你看怎麼樣？」
紗夜：不是——怎麼就姐夫了？！
還沒等她阻止，最後一條短信來了。
「我給首領吃了一包瀉藥，他的便秘立刻痊愈，腸鏡不用做了。我現在已經在學校門口，放心，太宰君會有家長來給他開會的。」
紗夜茫然地抬起頭，講台上，中也的班主任已經微笑著准備講開場白了。
等等……
那這麼說，太宰治就有，五個家長來給他開會？！
這算怎麼回事啊？？？
-------------------------------------
五條悟一雙長腿橫在走廊上，旁邊圍著一圈女性家長和女同學。他笑眯眯地跟她們寒暄：「是啊，沒錯，我是阿治的家長。」「哈哈，我也知道我很帥，謝謝這位太太，你也很美麗哦！」「我很年輕？對啊，我不是阿治的爸爸，硬要說的話我和他的姐姐很有關系哦！」
太宰治對坐在他另一邊規規矩矩穿著西裝的七海說：「我寧可你自稱我姐夫。」
七海扶了一下他換上的平光眼鏡：「……我想，最好還是不要在和我紗夜小姐的關系上說謊。」
「好了好了，各位家長！」太宰治那位看起來就很憔悴的班主任在講台上用力拍手，「家長會要開始了，請各位回到座位上去！太宰治的爸爸——呃，哥哥——呃，不是——」
五條悟貼心地提醒：「是和阿治沒有血緣關系但是和他姐姐關系匪淺的五條大帥哥。」
班主任：…………
班主任：「……太宰治的家長，也請你不要說話了！」
五條悟委委屈屈地嘟起嘴，把一雙大長腿蜷回小學生的課桌下面，逼得被夾在他和七海中間的太宰治不得不分了一半屁股坐到了七海腿上。
「我們四年級A班的家長會馬上就要開——這位家長，你是？」
教室門又被推開，一個穿著袈裟的長發青年出現在了門口。他細長的雙眼掃過教室，然後凝固在了夾心餅一樣擠在太宰治課桌後的三個人身上。
夏油傑：………………
五條悟&七海建人：………………
「請問你是哪位同學的家長？」班主任又問了一遍。
夏油傑：「………………我是太宰治的家長。」
全班齊刷刷地看向五條悟他們。
「嗯，嗯……那就請搬張椅子坐到太宰同學身邊吧。」班主任哪見過這場面，他擦著冷汗勉強答下去，「好，那我們繼續。我們四年級A班的25名同學在這半個學期——」
「嘭。」
全班的同學和家長包括班主任都目瞪口呆地看向那個面無表情推開門的男人。
「開會。」福澤諭吉言簡意賅地說，「太宰治在哪裡？」
班主任看向銀狼閣下腰上始終不摘下的佩刀，又看了一眼他袖口疑似血跡的暗紅色斑點，僵硬地咽了一口口水。
「在，在那邊……」
福澤諭吉看向表情扭曲地擠坐在一起的五條悟、夏油傑、七海建人還有太宰治，一向古井無波的臉也微妙地變了變神色。
最終太宰治把自己的座位讓給了福澤諭吉，而他坐到了五條悟腿上。
對此噠宰同學感覺很不高興。
班主任努力給自己催眠，讓自己忽略那邊奇怪的一大坨男人一家，聲音發抖地繼續開會：「四年級A班在今年的春季學期……」
「嘭！！！」
還有完沒完了！！！
怎麼還有家長遲到啊！！！
「啊，抱歉，剛才我走錯教室了。」森鷗外牽著愛麗絲，非常禮貌地道歉，「四年級A班，這次我應該沒找錯吧？我是太宰治的家長，我們家太宰君在哪兒呢？」
也許是班主任的表情太過一言難盡，又也許是班級角落裡那一坨男人太過醒目，森鷗外就像是被磁鐵吸引似的轉過頭去，第一眼就看到了仿佛擠在雞窩裡的長頸鹿似的四個成年男人和一個坐在五條悟腿上拉長著臉的太宰治。
森鷗外：………………
在他給首領下瀉藥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
這幫人究竟都是以什麼名義來給太宰治開家長會的？！
難不成五條悟其實是太宰治真正的生父——
「雖然不知道森醫生在想什麼，但是我覺得應該不會是什麼好東西。」五條悟立刻打斷了他的思緒，「趕緊找張椅子過來坐下吧，我們這些太宰治家長已經耽誤開會很久了。」
班主任：你們也知道耽誤開會啊！！！
森鷗外沒說什麼，他把班主任的椅子拖走（班主任敢怒不敢言）拉到福澤諭吉旁邊坐下，讓愛麗絲坐在了他腿上，就像是太宰治坐在五條悟腿上一樣。
五個成年男人，兩個未成年孩子，這一幕真的很像某種很古怪的家庭倫理劇拍攝現場。
還是彩虹版本。
講台上痛失座椅的班主任絕望地想：
當初這個太宰治入學的時候不是在學籍上填的親屬只有一名「姐姐」嗎？
這幫奇形怪狀的男的究竟都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或者說——
太宰治的姐姐，你究竟有多大的能耐給太宰治一口氣找了五個姐夫啊？！
隔壁看著中也42分考試卷的紗夜：阿嚏
第25章
說實話, 擠在一起的這五個男人裡面，真正有開家長會經驗的其實只有夏油傑一個。
其余的森鷗外五條悟這幫人其實都只是為了幫紗夜的忙硬著頭皮來的，坐在教室裡開始聽班主任講話的時候一個一個思緒放飛，根本沒認真聽。只有七海建人拿了一支筆在太宰治的練習本上記一些講話重點, 打算一會兒讓太宰治帶回去, 拿給紗夜看。
「這次考試, 我們班同學大多數都有所進步, 其中一位同學更是全科滿分，獲得了全年級第一的好成績。」班主任對著成績排名表念，「這位同學就是——」
「太宰治！」
全班的同學和家長都稀稀拉拉地鼓起掌來，而五條悟驕傲地挺直了背, 連帶著讓坐在他腿上的太宰治顯得還更高了些。
「沒錯, 是我家孩子。」森鷗外謙虛地對旁邊一位羨慕的家長說，「每天晚上我都會輔導他學習……唉, 聰明是聰明, 但是孩子用功也很重要！你說這孩子？這是我小女兒, 比太宰君還要聰明, 她以後肯定也是能門門滿分的。」
太宰治：你可要點臉吧！
「這次我們還安排了太宰同學給大家分享學習經驗。」班主任干巴巴地宣布, 「讓我們歡迎太宰同學！」
看五條悟那拍手的勁頭, 不知道的還以為上去的不是他朋友家的弟弟, 而是伏黑惠考上哈佛了呢。
太宰治拿著早就准備好的演講稿從五條悟腿上跳下去, 坐在五條悟旁邊的夏油傑不得不把他舉起來遞給福澤諭吉，福澤諭吉又把他遞給坐在最外面的森鷗外，這樣一個接一個的將孩子傳到了走廊上。
愛麗絲甚至都扶了一把手。
太宰治假裝剛才那個被抱來抱去搬運的小孩根本不是自己。他把自己的校服襯衫往下扯了扯，雄赳赳氣昂昂地登上講台，環視了一圈教室裡抬頭望著他的學生和家長（並且假裝沒有看到角落裡那擠作一團的五個男人），然後從衣兜裡拿出了兩張寫得密密麻麻的演講稿。
……好家伙, 原來是有備而來！
「叔叔阿姨，各位同學，大家好，我是太宰治。」
這個開頭倒是十分中規中矩，太宰治拿著從作業本上撕下來的兩張稿紙念得不說是聲情並茂那也不能說是有氣無力，至少森鷗外心裡覺得孩子沒給自己丟人。
「來到這個班級雖然只有短短一個月，但是在老師的教導、還有各位同學的幫助下，我獲得了非常良好的成績。為了回報各位，我會分享自己的學習經驗，幫助大家共同進步。」
太宰治頓了頓，迎著台下諸位家長渴望期盼的眼神，他說：
「我的經驗就是——」
不少家長捅了自己家孩子一下，讓他們趕緊好好聽。
「——多看《假面騎士》！」
……
班主任：……？
「沒錯，正是《假面騎士》讓我獲得了今天這樣的好成績！」太宰治慷慨激昂地說，「《假面騎士》是什麼？只是一部講述正義擊敗邪惡的英雄特攝片嗎？不！它是對人生具有重大指導意義的經典劇集！」
他突然指向台底下一位同學：「守則！我問你，《假面騎士》的『假面』是什麼意思？」
守則同學慌亂中答道：「是、是他們變身之後穿的皮套？」
「假面騎士的『假面』是給他們帶來無窮力量的工具，也能夠遮掩住他們原本的正常人身份。但是諸位想想，為什麼假面騎士在獲得了力量的同時還要遮上自己的面孔呢？是因為長得醜嗎？」
守則同學回答不了。
「並不是，而是因為他們的力量會招致更多的禍患，讓更多的邪惡之徒盯上他們，甚至會累及家人朋友，最終失去正常平靜的生活。」太宰治根本沒有看他的演講稿，而是用他往常那種非常氣人的吊兒郎當的語氣繼續說，「守護正義的英雄反而沒有好下場，許多假面騎士更是落得一個犧牲自己的結局，這不正說明了世界本來就不是美好圓滿的？人生難不成就是在這樣堆滿了垃圾惡人和得不到好報的善人勉力支撐下混混沌沌地捱過幾十年？」
班主任已經傻了：不是，這，這和學習經驗有什麼關系？！
太宰治搖搖頭：「在觀看《假面騎士》的短暫時光裡我學到一件事……越是煞費苦心地想要參破人生的意義，想要找到試卷上問題的答案，就越會發現人的能力是有極限的，人生也毫無意義……」
「除非，超越人類。」
五條悟緩緩摘下墨鏡，用他煙藍色的大眼睛死死盯住太宰治。
班主任顫抖著嘴唇問：「你究竟想說什麼？」
太宰治冷笑一聲，突然扯開校服外套，露出他系在腰間的那條正版玩具腰帶：「——我不做人啦，紗夜！！！」
「假面騎士，變身！！！」
………………
「隔壁教室怎麼亂哄哄的？」
四年級B班的家長會中規中矩地繼續進行，紗夜剛才還在小聲安慰中也說考試成績並不代表一切，結果隔壁教室就傳來了非常奇怪的哄鬧聲。B班的班主任不得不讓各位家長和同學稍候片刻，急匆匆地小步到隔壁去看個究竟。
大約兩分鐘後，中也的班主任回來了。
「不是什麼大事……」但是她的臉色也不太好看，「我要去叫一下教導主任，所以拜托各位再等一會兒了。」
紗夜想起隔壁是太宰治所在的A班，不由得多問了一句：「老師，隔壁究竟發生什麼了？」
班主任支支吾吾：「也沒什麼，大概就是，嗯，大約，可能……」
「……有個學生說要成為假面騎士，所以吃了一顆有毒的蘑菇。現在他好像眼前看到了跳舞的小人，揮舞著他姐夫的刀說要成為假面騎士Saber……之類的。」
班主任在臨走前又補充了一句：「不過他的幾個姐夫已經把他按住了，不用擔心，除了發現他的姐夫們都帶著管制刀具以外沒什麼大問題。」
紗夜：………………
太宰治你究竟做了什麼啊太宰治？！
不對——
那幾個家伙來開家長會為什麼還帶刀？！
所以究竟是誰讓太宰治把刀偷偷拿走了？！
這場家長會終究還是沒能繼續開下去，A班的家長和同學都被嚇得跑到了走廊上去，教室裡就剩下差點暈厥過去的班主任，還有按住太宰治四肢的其余四人，准備催吐的森鷗外。
「太、太宰同學的姐姐！」班主任看到紗夜來了之後立刻哆嗦著上前告狀，「你弟弟他——！」
紗夜壓根兒沒理他，而是徑直上前去查看太宰治的情況：「怎麼樣了森醫生，噠宰還好嗎？！」
「催吐及時，應該不會中毒太深，但之後還是得趕緊送去洗胃。」森鷗外扒開太宰治的眼皮看了看，「你要是信得過，我現在就帶他去港口黑手黨，那裡的醫療器械齊全。」
還沒等紗夜出聲，福澤諭吉就立刻質疑：「為什麼要把孩子帶去港口黑手黨？不能直接去附近的醫院嗎？」
「太宰治是沒有經過正規手續收養的孩子，而且你們誰也說不清毒蘑菇是哪裡來的，無論哪一條都足夠剝奪紗夜的撫養權了。萬一醫院有人想要干涉，直接報警了怎麼辦？」森鷗外冷笑一聲，「先不提太宰君的小心思，最起碼紗夜是不想就這樣失去他的。」
紗夜松開剛才已經被自己咬出血痕的下唇，決斷道：「去港口黑手黨吧，拜托你了，森醫生。」
「不會有事的。」森鷗外輕松地把昏迷過去的太宰治抱起來，「你和中也就不要一起來了，醫療部離首領住處近，被他或者他身邊的人發現我們之間關系緊密不是什麼好事。」
夏油傑突然抬手撣了撣自己的僧袍，五條悟往他那兒瞥了一眼，沒說什麼。
「抱歉，紗夜小姐。」七海建人向紗夜微微低頭致歉，「我沒有看好太宰同學，他在上台前把我攜帶的短刀偷走了……是我照顧不當。」
「不是你的錯，噠宰那孩子在撬鎖偷盜方面很有天賦。」紗夜疲憊地找了張課桌坐下，「我只是想不通他為什麼要在今天鬧上這一出。」
福澤諭吉在心裡應該是有所猜測，但是他最終沒有開口。
中也的臉色也很難看，他心中也擔憂太宰治的情況，但是話一說出口就帶著埋怨：「這家伙一直就這樣，稍微看不住就會琢磨各種方法自殺，我倆一起洗澡的時候他都會借著比賽憋氣的名頭打算把自己溺死……說不定那朵毒蘑菇他已經藏在身上好久了，就打算找一個轟動的時刻當著許多的人的面吃下去呢！」
五條悟若有所思地望著走廊上那些嘀嘀咕咕的學生家長，自言自語道：「既然是自殺，為了成功率當然要找一個僻靜無人的地方服毒才好。為什麼他要在明知道森醫生在場的情況下吃毒蘑菇？」
夏油傑幾乎是立刻明白了五條悟的意思，他同情地回頭看了紗夜一眼，而紗夜還面帶茫然。
「……他本來就沒想自殺成功，做出這種事情只是想要達成某種目的罷了。」福澤諭吉黑著臉為紗夜解釋。
紗夜問：「他有什麼需要靠吃毒蘑菇才能達成的目的？」
「比如，在家長會這種公開場合自殺，以求讓家長們逼迫校長把他開除……之類的？」五條悟輕飄飄地猜測道。
但是現場所有人都覺得，恐怕事情的真相還就是這樣。
「順便一提。」夏油傑嘆了口氣，拍了拍紗夜的肩膀，「雖然剛才小家伙速度太快我沒怎麼看清，但是從形狀和花紋上來看……那朵蘑菇，應該不是什麼毒性很強的毒蘑菇，只是為了偽裝成毒蘑菇而外表被塗了一層紅色的食用色素罷了。」
也就是說，剛才太宰治的所謂中毒表現都是裝的。
煞費苦心做出這場戲的原因也十分簡單：
他不想上學。
-------------------------------------
「你中毒了。」
「我裝的！」
「我親眼看到你吃了毒蘑菇，還說眼前有小人在跳舞。」
「那是假的毒蘑菇！」
「你怎麼能證明那是假的？為了保險起見，我必須要給你洗胃。」
太宰治被森鷗外死死按在床上，兩條腿奮力地又蹬又踢：「我都說了我是裝的——不要洗胃！不要給我打麻醉！」
「騙人的小孩就是要付出一定的代價。」森鷗外笑吟吟地從愛麗絲手裡接過灌滿了麻醉劑的注射器，往太宰治的胳膊上比劃，「讓我想想，一會兒讓你睡上多久比較好呢？等你睡著以後，究竟要怎麼處理壞小孩？在臉上畫個豬頭？給你掛上一個『對不起紗夜我以後再也不敢了』的牌子合影？還是趁機多拍一張你伸著舌頭流口水睡覺的照片？」
「你這家伙心都黑了！」太宰治努力避開針頭，「我……我跟你談個條件！」
森鷗外好奇地問：「你都成我砧板上的魚肉了，還有什麼資格和我談條件？」
「因為我能幫你做到你一直想做的事情！」
「我想做的事情你幫不了我。」森鷗外搖搖頭。
「是另一件！」
除了取代首領，還有哪件事這孩子能幫到他森鷗外？
黑醫也有些好奇了：「什麼事？」
太宰治：「我能讓你成為今天去開家長會的那五個人裡唯一一個真正的姐夫！」
森鷗外：……………………
「賣姐求榮，我看你還是欠收拾。」森鷗外把太宰治翻了一個個兒，「不打針了，今天打屁股！」
太宰治：！？
森東海！你不是打孩子的人設啊森東海——我要找桐生劉梅告狀！！！要告狀！！！
第26章
十四歲的太宰治碰上森鷗外都尚且要閉口不言乖乖做一個篡位見證人, 更何況是差點被扒了褲子打屁股的十歲太宰治。
小兔宰治嘰哇亂叫好不容易吵得森鷗外放棄了揍他屁股的懲罰，等黑醫一松手，他就一骨碌坐起來，護著自己的外套口袋大聲說：「我是認真的！而且你不是也喜歡紗夜姐嗎, 為什麼惱羞成怒要打我？」
森鷗外沒有承認, 他只是反問太宰治：「你來幫我追紗夜, 對你自己而言會有什麼好處？你究竟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麼？」
「你今天鬧這一出, 無非就是不想繼續上學罷了。除非紗夜帶著尾崎紅葉殺到校長室，或者你自己能夠容忍班級同學的可以冷遇，否則退學計劃是板上釘釘會成功。那接下來，退學之後你真正想做的又是什麼？」
太宰治笑了：「不愧是森醫生, 果然還是和你聊天有意思。你是聰明人, 而且是能夠尊重我這個孩子的聰明人，所以我選了你做盟友。」
森鷗外挑起眉毛：「你給自己選定的未來盟友的報酬就是把紗夜許諾出去？」
「當然不是, 我不會干涉紗夜的感情, 只是會稍微提供一些珍貴消息罷了。」太宰治在手術床上晃蕩他的一對小短腿, 「森醫生不妨聽聽我的條件, 再聽聽我的報酬。」
愛麗絲突然一聲不吭地走向門口, 森鷗外面不改色：「愛麗絲幫我們看著呢, 這裡很安全, 你說吧。」
「有人摸到我們學校裡去找中也了, 不知道是不是你們港口黑手黨的人，不過我覺得也差不多。」太宰治正色道，「那個笨蛋隱約察覺到一點，但是我倆都沒跟紗夜說，畢竟說了之後她也沒有辦法，可能還會加劇她的夢游症。」
森鷗外沉默不語。
「中也那邊也麻煩你想個理由, 讓他至少不要被那些人帶走。雖然我覺得以那家伙的力量，除了我以外沒有別人制得住他，但是以防萬一，出了事紗夜也會傷心。」太宰治還沒變聲，但是他用清亮的童音有條不紊地做出不少大人都難以決斷的謀劃，「至於我，多虧了你今天直接把我帶到港口黑手黨來，不如咱們就以此定個名分，今後我就留下來給你當小幫工吧。」
「你要加入港口黑手黨？」森鷗外輕聲問。
太宰治一歪頭：「你都能加入，我為什麼不行？」
森鷗外：「因為港.黑不收小學肄業生。」
太宰治：………………
你沒完了？
有醫學專業文憑了不起？！
「……做個小幫工也不是不行。」森鷗外妥協道，「不過你得想清楚，進來之後出去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等首領死了，我和中也不就可以繼續回去上學了嗎？紗夜也不用每天擔驚受怕，說不定還能漲工資呢。」太宰治無所謂地一攤手。
森鷗外眼神一凜。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當然知道。」太宰治一笑，「老人家歲數大了，隨便一場意外都能奪走他的性命，就算明天死掉又有什麼問題？」
「問題在於他還沒有指定的、眾人沒有異議的繼承人。」森鷗外沉聲道，「一旦他意外死去，港口黑手黨必定會生亂。」
太宰治似笑非笑地盯住森鷗外：「沒有指定的繼承人？那也就是說，港口黑手黨裡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試試看咯？」
森鷗外心中微微一動：「你想說什麼？」
「……我心裡倒是有個下任首領的好人選。」太宰治笑眯眯地說。
莫非這小子看出來什麼了？森鷗外神色微變，手暗暗抓住了自己衣兜裡的柳葉刀。
「你覺得我來當港口黑手黨首領怎麼樣？」
森鷗外：……………………
他一言不發地開始解自己的皮帶，看出這家伙要揍孩子意圖之後太宰治跳下手術床拔腿就跑——
竟然想跳過前置劇情直接進IF線，這孩子真的不收拾不行了！
「別打！別打！我的報酬還沒說呢！」太宰治特別靈活地繞著手術床跑，「我這兒有個好東西給你看！」
森鷗外也沒有真的把皮帶解下來，他找准時機，直接堵住了繞床跑的小兔宰治，單手就把他拎了起來。
「好東西在哪兒呢？」他問，「不會是你腰上那條從紗夜櫃子裡偷出來的寶貝玩具腰帶吧？」
「不是！」太宰治在半空中撲騰，「腰帶我還要還回去，這個寶貝你倒是可以留著。你摸一下我的外套口袋，裡頭有張紙。」
森鷗外用空著的那只手去摸，果然摸到了一張紙。
「是你的學習經驗演講稿嗎？」他問。
「你看一眼就知道了！」
森鷗外不以為意地把那疊紙從太宰治的衣兜裡取出來，但是當他看到那張已經發黃的劇情說明、還有角落裡零零散散的筆跡後，黑醫的臉色變了。
「你這是從哪裡——」
「花子就是紗夜，對嗎？」太宰治迫不及待地問，「紗夜知道你就是林太郎嗎？」
「……」
森鷗外一時怔然無聲，他把太宰治輕輕放下之後，伸手把劇情說明攤平在手術器械台上，借著無影燈細細看了起來。
「我不確定。」他說，「你莫非想要幫我試探？」
太宰治點點頭，又搖搖頭：「光是試探又怎麼夠？那一定要讓紗夜想起你們兩個的美好過往、然後把過去的回憶轉化成如今的感情才行啊！」
森鷗外一時無語：「……你小小年紀怎麼懂得這麼多？」
太宰治自信地說：「那當然都是從《假面騎士》裡學會啦——騙你的，我是天才，天才當然什麼都知道。」
森鷗外：拳頭硬了！！！
「大人之間的事情你少摻和，什麼感情不感情，你現在理解不了。」他伸手把太宰治剛才偷偷藏在自己衣兜裡的繃帶卷拿了出來，「明天開始跟我一起在港口黑手黨上班，跟在我身邊做小助手。記住，在這兒一定要少說話多觀察，見到首領之後盡量能不開口就不開口，聽懂了嗎？」
「懂了哎。」太宰治乖巧點頭。
森鷗外隨手把繃帶扔進藥箱：「懂了就走吧，回家吃飯。我順便幫你向紗夜求求情……上次因為我來港口黑手黨工作，她就生了氣。這次我把你也拐過來，說不定我們兩個都要遭殃。」
「最可能是只有你遭殃。」太宰治雙手插兜，晃悠著走向門口，「紗夜才不舍得對我發火呢~」
森鷗外：……他能現在就宰了這小子嗎？
太煩人了！！！
-------------------------------------
太宰治開始偶爾不回家吃飯，也不回來住了。
紗夜甚至有時候會在港口黑手黨看到他。小小一個的黑色卷毛亦步亦趨地跟在森鷗外身後，臉上、脖子上和手腕上都纏著繃帶，板著一張小臉看起來陰郁無比。
就算看到了紗夜，太宰治的反應也很冷淡，只是稍點了點頭，甚至都還不如旁邊森鷗外的微笑真摯。
她明白太宰治想做什麼，正因為知道他想要靠自己的能力努力來守護這個小小的家，紗夜才越發痛恨自己的無力。
很快，中也也不去上學了。紗夜在下班路上偶然看到背著書包的中也放學回家，她剛想上前去和自家孩子打招呼，但很快她就困惑地看向中也剛才的來處——那不是學校的方向。
中也是從擂缽街走出來的。
紗夜站在路口，呆呆望著中也穿著手肘處有帶血漬破口校服的背影消失的巷口，突然感覺一陣頭暈目眩。
「我恨他。」
[你恨誰？]那個聲音循循善誘。
「我恨首領。」
[為什麼？]
「他殺掉了紅葉姐的男朋友，現在還想抓走中也，逼得他逃學。噠宰為了保全我們，自己主動去港口黑手黨了……他們都還那麼小……」
[那你又能做什麼呢？]
「……」
[被作為『人形兵器』培養長大的桐生紗夜，橫濱夜晚的正義使者『橫濱假面』，你不應該為了守護自己的家庭做些什麼嗎？]
「……我能殺了他。」
[那麼。]真人暢快地笑了起來，[去做吧，我會為你指路。]
殺人無疑是人類所有惡行中最為不可饒恕的一種。但是當紗夜在一片混沌與清明交錯的恍惚裡再一次走進通往港口黑手黨地下的電梯時，她卻從實施這樣罪惡行徑的計劃中生出了一種快樂。
「殺人是一件快樂的事嗎？」她問身體內那個仿佛無所不知的咒靈。
[是的，因為人類憎惡人類。]真人道，[怎麼，作為『人形兵器』被撫養長大的你沒有殺過人？]
「沒有。」紗夜解開了她襯衣最上面的一顆扣子，「因為我還沒來得及被投入使用，研究所就破產了。」
[現在體驗一番還不遲。]真人咯咯地笑了起來，[讓我們先去弄把趁手的武器吧！]
後勤倉庫的看守員看到紗夜的時候還有些疑惑：「桐生小姐還沒下班？你來倉庫有什麼事嗎？」
「我想借一把太刀看一看，後勤部今年的報表上關於武器采購的記錄有一點問題，我想核實一下這些刀具的生產商究竟對不對。」紗夜面不改色地找了一個借口，「拿一把就行，我回去登記一下，明天就還。」
可能是紗夜日常的偽裝做得太好，看守不疑有他，把還沒出過鞘的太刀遞給紗夜的時候，還很親切地問她需不需要幫忙拿去財務部，因為刀比較沉。
「沒關系，謝謝你。」紗夜單手就把刀扛到了肩頭，臉上擠出一個僵硬的笑，「我走了，再見。」
身後，那位看守還殷勤地喊：「今年我們後勤部的禮品單報銷也拜托財務科的各位了！！！」
紗夜沒有回頭，她的腳步越來越快，理智也越來越難控制住身體。
殺掉首領！
黃昏的橫濱，港口黑手黨大廈的玻璃幕牆反射著橙黃色的暖光。
中原中也打開家門換鞋，一邊疑惑紗夜怎麼下班遲了，一邊搜腸刮肚想理由准備把校服破口的事情圓過去。
五條悟推開甜品店的門，愉快地伸出手：「剩下的點心給我全部打包！」
夏油傑站在某處不知名的無人小巷中，手裡拿著一枚咒靈黑玉，默默地吸了一口另一只手中的奶茶，打算就著奶茶把這只咒靈吞下去。
福澤諭吉正帶著亂步看房子，未來的偵探社需要一處合適的辦公地點，但是這位房東似乎並不願意把空置的另一層樓打折租出來。
森鷗外在屬於自己的辦公室裡寫病歷，太宰治對著鏡子正在嘗試另一種蒙眼的繃帶捆綁法，愛麗絲趴在森鷗外膝頭打著瞌睡。
……
在這個沒有人覺得會發生什麼的傍晚，紗夜帶著一柄太刀走出了電梯，來到了首領所在的地下樓層。
正在等著電梯開門的蘭堂愕然叫住她：「桐生小姐？你怎麼會來這裡？」
蘭堂出院了，托醫生們悉心治療的福，被中也打斷了四根肋骨全身、多處粉碎性骨折的他目前還能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當然，他的頭頂還戴著那頂紗夜幫忙找回來的帽子。
紗夜面無表情地轉過頭看他一眼，然而她殘存並不多的理智已經不能承擔起編理由的責任了。
礙事的人，全部殺掉。
只一瞬，蘭堂就覺得身上的寒意更甚——幾乎是不假思索地開啟了異能力，但是當蘭堂轉身想要尋找攻擊來自何方時，一道銀色的刀光直取他的面門！
「桐生紗夜，你想干什麼？！」
蘭堂驚駭地矮身避過一道削掉了他大片頭發的斬擊，而紗夜毫不遲滯地使出下一招，太刀如同她手臂的延伸一樣，靈活地在空中立刻轉彎，再次砍向蘭堂的脖子！
【異能力·彩畫集】
金色的亞空間方塊瞬間於走廊中展開，隔絕了電梯和走廊盡頭的房間，將紗夜和蘭堂二人禁錮其中。而紗夜剛才的那一下斬擊也根本沒有挨到蘭堂——在亞空間裡，蘭堂是近乎無敵的。
「你察覺到了？」長發的歐洲人扶住帽子，高高地借由亞空間立方體飛上半空，「果然，森鷗外那家伙還是看穿了我的小動作。你和他又走得那麼近，那家伙將這些告訴你來獻媚也是可能的。」
紗夜抬頭望向半空中的蘭堂，混沌的腦中勉強抓住一絲清明——什麼小動作？
她不是特意來殺蘭堂的呀？
「你是保不住荒霸吐的。」蘭堂憐憫地、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我把荒霸吐的能力和所在地都告訴了首領，那個老頭雖然快死了，但是在死之前也是一把好用的刀，等他幫我控制住了荒霸吐之後再死也算是死得其所。僅憑你的能力是不可能和港口黑手黨這個龐然大物對抗的……就算殺了我也沒用。」
隱隱地，透過制服白襯衫，紗夜的胳膊上有瑩藍色的紋路閃爍。
「是你干的。」紗夜復述。
「是我干的。」蘭堂確認，「但你又能如何？一個藏匿了羊之王的財務科底層小文員，某日突然來到首領住地企圖強殺干部候補……今日你在這裡就算贏了又能怎樣？更何況你贏不了！」
紗夜依舊抬頭望著蘭堂，但是緩緩地，她臉上露出了一個不屬於那個溫柔善良小文員的獰笑。
「她或許贏不了。」真人低語，「但我可以。」
第27章
不對勁！
蘭堂在看到紗夜臉上露出那個詭異的笑容之後, 寒毛倒豎，不用看都知道自己胳膊和後背上起了一大片雞皮疙瘩。
什麼意思？什麼叫「她或許贏不了但我可以」？
難不成桐生紗夜她……
她是人格分裂？！
「啊呀，沒想到你是那種自信過頭的人，會在轉機稍縱即逝的戰鬥中走神呢。」真人嗤笑著亮出空空如也的左手, 一簇青藍色的渾濁火焰從手臂上瑩亮的回路中源源不絕地彙聚到他掌心, 「不過沒關系, 今天我會教會你『尊重對手』這一課。」
蘭堂捏出小亞空間立方, 如同太空中驟然受力的空間站碎片一般瞬間擊向真人：「胡言亂語！在我的亞空間裡沒有人能夠打敗我！」
「怎麼就是胡言亂語了呢？」
真人反手用太刀接連劈開亞空間立方，但他偏偏漏了其中一只。蘭堂臉上勝利的笑容還未揚起，真人以那只咒力流動的左手突然牢牢地將亞空間立方握在了掌心！
「人偶小姐無人匹敵的體術，再加上我灌注在她枯竭回路中的澎湃咒力……」
亞空間立方在蘭堂驚恐的眼神中也燃起了那種危險的青藍色焰火, 配合上真人始終笑著的臉, 這一幕仿佛恐怖片中的女鬼索命。
「來吧，繼續攻擊我吧, 這還是我第一次擁有身體自由行動呢, 當然要盡興玩個夠啦！」真人松開了那枚立方塊, 它順從地飄浮在真人身旁, 就像是一顆受重力吸引而環繞公轉的衛星, 「再來點！我還想用這些小方塊搭積木來著！」
蘭堂從來沒見過有人能夠在進入他的異空間後還能反客為主, 他略慌亂地伸手指向天花板：「口氣不小！能夠掌控一枚小亞空間又如何, 你能把超過你身體大小的亞空間也控制住嗎？！」
真人垂下右臂, 太刀的刀尖被隨意地拖在地上。他略好奇地抬頭看了一眼頭頂那塊幾乎有一塊巨型大理石石料體型的亞空間立方，然後毫不在意地聳了聳肩膀。
「說起來，你們這些異能力者雖然比普通人類強一些，但歸根結底也還是人類而已。」真人搓了搓紗夜垂在肩頭的白色發絲，然後很滿意地點點頭，「我喜歡長頭發……回頭捏自己身體的時候也一定要有人偶小姐這樣的頭發。唔, 剛才說到哪兒了？哦對了，異能者……」
他微微一抬手，蘭堂驚愕地發現那塊他根本還沒觸碰到的立方塊竟然直接懸停在了半空！
「你們異能者有一個地方很有趣，那就是異能力和自身的關系。雖然和咒力的體系不同，但是我可以肯定你們的異能力和自身的精神力有關。」真人對著蘭堂微笑，紗夜那張漂亮的臉襯著這個笑嬌艷又瘆人，「所以說……只要接觸到你們的異能力，就能觸碰到你們的靈魂。」
「謝謝你啊，蘭堂先生，這次贏得太過輕易，我可連汗都沒出呢。」
從身體內部傳來根本難以想像的撕裂痛楚，蘭堂張開嘴想要大喊，但是此時根本一點聲音都發不出。
「彩畫集」異能力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被解除了，真人慢吞吞地走到因為身體構造改變而痛到跪地抽搐的蘭堂身邊，毫不在意地用鞋尖踢了踢他的後腦勺。
「喂，你好像有點反應過頭了，僅僅憑借觸碰異能力這點程度還不能對你的靈魂進行什麼大型改造，你只是機體稍微被我用咒力灼燒過一遍而已。」真人蹲了下來，和蘭堂視線齊平，就像是往螞蟻窩裡灌了水之後還好奇地把土掘開觀察溺死螞蟻屍體的孩子，「很痛？真的有那麼痛嗎？你不會是裝的吧，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黑.手.黨怎麼也這麼怕痛啊，太丟人了吧！」
要不是痛到連聽都聽不清，蘭堂肯定要拽著真人的腳把他拽到滑倒再打一頓。
普通人的靈魂連被觸碰到都會感覺到惡心而難以支撐，更何況是被特級咒靈的咒力灼燒呢？
「好吧好吧，人偶小姐似乎還蠻討厭你的。但是如果不是你這家伙太弱，我也不可能被解放出來啊。這麼說來，其實你算是我的恩人呢！」真人恍然大悟地一拍手，「人類在這種時候應該做什麼呢？報恩，是這個詞吧，報恩！這可是人類的優良品質，互幫互助，有恩必報——啊，真是溫暖到我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呢。」
蘭堂抽搐著擠出破碎的詞句：「你……不是……桐生……」
「當然不是啦！我和人偶小姐難道有那麼相似嗎？」真人像是被冒犯到的高中女生一樣尖叫起來，「人偶小姐那麼無聊，不會生氣也不會悲傷，甚至還不會開玩笑——畢竟人類大多數的玩笑是建立在對他人的冒犯上的，她不會諷刺也就只能學學諧音梗了嘛，但是諧音梗可是最低級的！」
他伸手戳了一下蘭堂頭上已經歪掉的毛絨耳罩：「喂，你說我現在應該怎麼辦呢？人偶小姐想要除掉你，但是我卻要報恩，好矛盾啊！你能幫幫人家嗎？」
還沒等蘭堂回答，真人就自顧自地捂住嘴：「啊，人家忘掉了！人家可是『人之惡』的集合體啊，為什麼要傻乎乎地體現人類的美好品質呢？我真傻，真的，誒嘿~」
走廊震動起來，是首領的心腹保鏢們察覺到異樣動靜趕來增援的腳步聲。真人不緊不慢，似乎真的在認真考慮該怎麼處置蘭堂。
「你想要得到人偶小姐的寶貝弟弟，所以屢次三番從中作梗，慫恿首領去把中原中也吸納入港口黑手黨對嗎？」真人撿回他剛才丟在地上的太刀，「那就這樣吧！人偶小姐沒了一個弟弟，那就把你變成他的另一個弟弟補償給她好了！」
蘭堂驚恐地看著真人又向他伸出手：「會稍微有點痛，你要忍住哦。如果要是再哭出來，我就直接把你殺掉啦。」
不，不要——
你不要過來——
「什麼人在那裡！」
「你要對蘭堂先生做什麼？！」
真人掀起眼皮，無聊地掃了一眼走廊另一頭。
「啊，這時候我倒是可以和人偶小姐共情了呢。」他站起身，「你們港口黑手黨的這幫打手啊……」
像蒼蠅一樣，真討人厭。
……
「太宰君有沒有聽到什麼動靜？」
森鷗外放下筆，凝神靜聽。太宰治窩在他辦公桌對面的老板椅裡頭打游戲打得入神：「什麼？沒有啊，我只聽到了我要通關的聲音——馬上我就可以超過亂步的記錄了！」
「首領那裡有戰鬥的聲音。」私人醫生站起身，愛麗絲立刻黏了上來，從桌上的器材盒子裡抓起一把柳葉刀遞給他，「我要去看看，太宰君也一起？」
「誒——可是我快要通關了——」太宰治拉長聲音撒嬌，「等會兒嘛，再等會兒等會兒嘛——」
「這招對紗夜有用，對我沒用。」森鷗外鐵面無情，「這層樓的隔音做得非常好，如果連我們都能聽到的話，那說明響動非常大。必要的時候我要借用你的異能，太宰君，把游戲暫停一下回來再打。」
太宰治噘著嘴把掌機放下：「真是的，我還以為跟著你能學到一點對自殺有用的醫學知識，沒想到每天就是陪著你料理老頭，還要操心老頭的安全問題……」
「因為那個老頭只能死在我手上。」森鷗外似笑非笑地擰開門把手，「或者說太宰君希望首領被一個我們意料之外的人殺死，然後讓港口黑手黨還有橫濱卷入混亂？」
「知道啦——」太宰治慢騰騰地蹭上來，「走吧走吧，讓我們看看這回那個老頭究竟又要作什麼妖。」
沒有人。
走廊上沒有人，只有散落在地板上的彈殼，匕首，零零碎碎的小東西，還有一只蘭堂整天都帶著的毛絨耳罩。
仿佛剛才那嘈雜喧鬧戰鬥聲不存在一樣。
森鷗外意識到了什麼，他立刻伸手將太宰治往電梯口推了一把：「快去通知黑蜥蜴——不，在通知黑蜥蜴之前先給五條悟打個電話！」
太宰治沒有猶豫，轉身就跑。森鷗外握緊了柳葉刀的刀把，快步走向一片漆黑的走廊深處。
到處都掉落著保鏢身上的小東西，但是走廊一片寂靜，就連警報聲都沒有響起，好像那些戰鬥力強大到可以直接對抗警視廳的保鏢都只是瞬間消失了一般。
能夠做到這點的人究竟強大到什麼程度？
森鷗外心中的弦繃得越來越緊，愛麗絲已經警覺地走到了他的身前，二人又輕又慢地走到了唯一傳出響動的門前。
這是首領的臥室。
門沒關，虛掩著，所以森鷗外非常輕易地就能從門縫裡看到那個站在首領床前的人。
就像是重逢那天的深夜一般，昏暗的房間裡只有床頭的小燈映照出她的身影，而最為奪目的是她月色一樣的銀發。「桐生紗夜」對著首領微微彎下腰，目不轉睛地仔細觀察著這個吃了藥睡去的老頭的臉，一綹頭發隨著動作輕輕地蕩到了被單上。
「要把他弄醒嗎？」真人問。
紗夜的意識慢慢地浮到上層，真人了然：「哦……你有問題想問，好，那我替你問吧。」
說完他就一巴掌拍上了首領的臉！
「醒醒，老頭。」他毫不留情地說，「紗夜大姐頭要問你問題。」
首領懵逼地睜開眼睛，對上紗夜的臉之後他駭了一跳。
「你是誰，你是怎麼進來的？！」
「啪！」
真人又抽了他的腦門兒一下：「不要用問題回答問題，乖乖聽我們紗夜大姐頭說話！為了不讓你胡言亂語，讓我先把你的嘴縫上……哎，這樣就好多了。」
當他向後退開一步，森鷗外看清首領的臉時，即使是見慣了殘肢斷臂的前軍醫也覺得身上一陣惡寒。
首領的嘴直接消失了，自這張臉的鼻子以下都是一片平整的肌膚。
「聽好了，這就是紗夜大姐頭的問題……雖然在我看來非常可笑。」真人搖了搖頭，「她想問你——」
掙扎著拼出了些許詞句，不同於那個仿佛鼻涕蟲在手背上爬行一樣的令人心生惡感的聲音，森鷗外意識到接下來這個說話的才是真正的紗夜。
「我的夢想是成為守護正義的英雄，英雄就是見到邪惡就與之作戰的勇者，我一直也都是這麼做的。你率領的港口黑手黨就是橫濱最大的邪惡源頭，你是惡中之惡，想要讓橫濱和平安定就必須要打倒你們……我一直都是這樣想的。」
紗夜垂著頭，首領伸手似乎是想要反擊，但是真人仍然控制著紗夜的身體，非常輕易地就將太刀抵到了首領的脖子上。
「但是曾經帶我看到何為『英雄』的那個人卻否定了我的夢想……他說，想要真正地守護橫濱，需要一個人能夠將自己置身於污泥之中，用自己已經漆黑的雙手給巨獸套上籠頭，讓行惡的力量為自己的心意所用。」
紗夜的聲音越來越小，森鷗外攥住門把手的手指節泛白，他全神貫注地聽，聽她接下來的話。
「我其實也知道，他其實還是當初那個帶我一起暢想如何作為英雄作戰的那個人，是那個會教我怎麼用縫合線翻花繩的人，是溫柔的……溫柔的林太郎……」
太刀在首領脖子上劃出了一道小小的傷口，一滴血珠滲了出來，但是紗夜毫無所覺。
「但是我不明白，為什麼他不能像我一樣，只要繼續做英雄就好了，繼續做打倒邪惡、永遠正義清廉的英雄就好了！他偏偏要主動走到邪惡的陣營裡，把自己染成和你們一樣的顏色，背負起所有人對邪惡的恨意、想要守護那些並不明白發生了什麼的人——」
「明明他也可以成為英雄，明明我只差一步就可以邀請他和我一起做英雄了！」
首領喘著粗氣，額頭青筋怒張，顯然聽不懂這個姑娘到底在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也驚駭於保鏢長時間的缺位。
紗夜始終垂著頭，沒有人能看清她的臉色，但是很快，真人就又奪回了控制權。
「你們都該感謝我，如果沒有我，人偶小姐可不會有這個能力思考這麼細膩的問題。」他得意洋洋地偏過頭，看向門口，「你們也偷聽了很久啦，是時候出來回答一下人偶小姐的問題了吧？」
森鷗外沉默地向後退了一步，一個真人意料之外的人率先邁步走進房間。
「作為咒靈，你的話多到讓人覺得惡心了。」夏油傑拍拍纏繞在他脖頸上那個臃腫咒靈的頭，「學學醜寶，他除了『爸爸』之外別的都不怎麼叫。」
真人的臉沉了下去。
「詛咒師。」他的掌心燃起咒力的青藍色火焰，「你以為憑你一個就能打倒我？」
夏油傑眨眨眼：「並不，因為小猴子那家伙為了以防萬一還多叫了幾個人。」
一顆白色的毛絨腦瓜從門外探了出來。
「恭喜你，你是這十年內唯一一個能夠讓我們兩個聯手打擊的咒靈。」五條悟還鼓了鼓掌，嘴角的奶油渣還沒來得及擦掉，「為了慶祝難得的『最強合璧』，你要不要重視一點，出來用自己的身體和我們打？」
真人冷笑一聲：「好啊，我到要看看被吹噓成『最強』的五條悟究竟是不是個名不副實的廢物呢。」
紗夜的身體向後倒下，咒靈的實體在原地凝結。特級咒靈真人在橫濱的罪惡中心初次露出了他的獠牙——
當然，也是最後一次。
第28章
真人的長相就如同他寄宿的那只布偶娃娃一樣, 雖然美，但是看著讓人感覺毛骨悚然。
「是擁有智慧的特級咒靈，之前還都沒有怎麼遇到過……小心。」夏油傑後撤一步，提醒門口的兩個普通人, 「猴子離這裡遠一點, 我不想一會兒還要顧忌人質。」
森鷗外死死盯著倒在首領床邊的紗夜沒有回答, 倒是太宰治撇了撇嘴：「和尚大叔真是嘴巴壞……那你們兩個一定要把紗夜救出來！」
五條悟上前兩步, 站在和夏油傑並肩的位置，隨意地在身後向他們兩個擺了擺手：「好，好，接下來你們只要看好最強的戰鬥表演就行了。」
森鷗外沒有猶豫, 他轉身就走。太宰治匆匆跟上他：「你要去干嘛？」
「繞到房間另一頭去, 把牆炸開，救紗夜。」他言簡意賅, 「你也給中也君打過電話了吧？他什麼時候到？」
「應該快到了。」太宰治一路小跑, 「那家伙有自行車, 趕路一向很快……咱們要上哪兒砸牆？」
「走廊拐角那頭有個配電室, 一會兒你也要幫忙。」
「好嘞——哎對了, 剛才紗夜說的那個教她用縫合線翻花繩的人是你吧？沒想到你追女孩子的時候倒還懂一點浪漫——愛麗絲！不許攻擊盟友！」
森鷗外懶得理太宰治的小碎嘴, 他踩著走廊上散落一地的零碎匕首彈殼大步流星, 卻意外地在經過電梯時碰到了熟人。
「森醫生？」
「——福澤閣下, 你是怎麼進來的？」
福澤諭吉幾乎成了一個血人，身上鼠灰色的和服已經被染成了暗紅色，圍巾都在濕漉漉地往下滴血。他提著太刀還沒回答，森鷗外就立刻意識到自己也並不需要一個答案了。
「太宰治給我發了短信，在門口我又遇到了中也。」福澤諭吉走出電梯，這時候森鷗外才發現他身後還跟著一個橙毛的小個子, 「紗夜究竟怎麼了？」
「她被困在首領的臥室裡，那個寄生在她身上的咒靈正在和五條悟他們戰鬥。」森鷗外快速地解釋了一遍，「我正要去首領臥室的另一頭把牆砸開，從另一頭進去，至少把紗夜先救出來。」
中也熟門熟路地蹭到了太宰治身旁，伸手就去揪他纏在臉上的繃帶：「紗夜怎麼了？那個咒靈又是怎麼回事？」
「一會兒再給你解釋。」太宰治嫌棄地避過他的小手，「話說福澤大叔，你闖進來的時候究竟殺了多少人？我怎麼一點血腥味都聞不到？」
福澤諭吉稍愣：「……啊，沒殺人。」
森鷗外也有些訝異：「那這些紅色的……」
「有個家伙說著什麼『今天我要試試用西紅柿做炸.彈』之類的東西，往我身上丟了很多會炸開的西紅柿……幸虧中也用異能力幫我把攔路的人都丟開了。」福澤諭吉嘆了口氣，「這套衣服不能要了，回去之後再怎麼洗都會招蟲子。」
森鷗外：……哦。
救援小分隊跑去砸牆「大錘80小錘40」不提，首領臥室裡的戰鬥早就打響了。
真人的戰鬥方式聞所未聞，他用類似於召喚師的方式將早早就收集起來的小人干一個一個地擲出，戰鬥力雖然還值得商榷，但是對五條悟和夏油傑造成的精神衝擊卻是巨大的。
造型奇形怪狀的怪物雖然對於這兩位特級來說根本就是一刀一個的菜雞，但是在發現它們都是還沒死去的人類之後，就連夏油傑都有點憤怒了。
「這家伙我就不給你留著吃了，它不能繼續存在下去。」五條悟掀開眼罩，迅速用「茈」解決了三只變形人，「喂，你是不是還沒見過我的領域？要不要今天正好體驗一下？」
真人還反應了一下，花了一兩秒才發現五條悟根本不是對他，而是一直自顧自地對著夏油傑絮絮叨叨。
「……我說，你們的無視可是會讓我很火大啊。」
淺藍色長發的咒靈掏向衣兜，本來想再拿點人干存貨，但掏了個空。
啊，剛才走廊上跑出來阻攔的保鏢已經全部用完了。
他自然而然地開始尋找普通人作為自己的人干補充——哦，對了，身後的床上不是還睡著一個老頭嗎？
「你在找誰？」
又一個「茈」在他腳邊炸開，就像是戲耍一樣讓真人不得不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五條悟身上。還沒等真人回答，夏油傑就嘲諷地一指他身後：「如果你是想把那只老猴子抓過來利用，那可就晚了一步。」
因為紗夜早就醒了。
在真人離開她身體的那一瞬間，處於半夢半醒狀態的紗夜就立刻奪回了控制權。她對剛才自己的行為記得不太真切，所以在恢復意識的頭幾秒還有點懵，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上一秒還在下班回家路上，下一秒就趴在一個臉色很臭瞪著她的老頭床前。
五條悟夏油傑他們三個開始乒乓打鬥起來，而紗夜在嘈雜的背景音中小心翼翼地問：「那個……請問您是？」
首領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開口就想要罵人，結果因為喘氣太急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發出了驚天動地的一串咳嗽。紗夜趕緊去拍拍他的背：「慢點慢點……別急，我不是壞人，你別怕。」
首領：你說這話你自己相信嗎？！剛才拿刀架我脖子上的是誰啊？！
想到這兒，首領倒是心念一轉。他伸手指向紗夜伸手打成一團的真人和夏油傑，裝作虛弱地說：「他們闖到我的病房……」
趁紗夜回頭，他迅速將手伸向床邊紗夜帶來的太刀，打算立刻在此地將她了結！
——就在他即將觸碰到刀柄的那一刻，一只纖細白瘦的手不急不緩地將太刀取走了。
「這兒似乎不是你的病房，而是你的臥室吧，首領大人。」
太刀重新被架在了首領脖子上，根本沒有受騙回頭的紗夜舉著刀，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雖然我忘了自己究竟是怎麼到這兒來的……但是我還記得自己在失去意識前究竟想的是什麼。」
首領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你想干什麼？你想脅迫我得到什麼？！你……是港口黑手黨的人，還是其他組織的人？」
紗夜的表情冷了下來：「我不想脅迫你，我也沒有什麼非得要脅迫你才能得到的東西。我只是產生了針對於你的恨意，恨你恨到想要殺死你罷了。趁我的恨意還沒有完全消退，我勸你乖乖閉嘴，不要再激怒我，我不想因為你這種爛人背負上一條人命。」
首領掙扎著還想說話，但是看到「茈」爆炸的地點越來越接近床鋪，紗夜本能地意識到自己不應該在這種危險的地方待太久。
「站起來，從床上下來。」紗夜用沒拿刀那那只手很輕松地拎起了首領的後頸皮，「我帶你退到安全的地方去。」
首領本來想斥責她的失禮，但是當紗夜單手把他像是提一根小蘿蔔一樣從被窩裡拎出來之後，老頭兒很識時務地乖乖閉嘴了。
刀依舊架在首領的脖子上，和他的頸動脈只有薄薄的一層皮膚和結締組織相隔。老頭兒在被紗夜拎狗一樣拎到牆角的路上一直在絞盡腦汁地想，琢磨自己究竟什麼時候惹到了這樣一個戰鬥力強大又對他滿懷怨憤的姑娘。他從自己還沒得糖尿病的時候開始想起，一直想到自己上禮拜找了個茬扣光了黑蜥蜴的年終獎都還沒想到什麼線索。
「我得罪的人太多了，你還是給一個恨我的理由吧。最起碼我也要知道自己究竟是為什麼死。」老頭罕見地服軟了。
紗夜把老頭在牆角處放下，拿刀逼著他坐下來之後，冷冷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我恨你是因為你傷害了我的朋友和家人，逼迫他們不得不違背本心，放棄了本可以得到的幸福生活。但我要除掉你的理由不是因為我恨你，正義的英雄不應該為了私人恩怨殺人，我如果要除掉你，那也只能是因為大義。」
「你是破壞橫濱和平的罪魁禍首，如果某天我要殺死你，這就是理由！」
首領驚愕地瞪著紗夜，半晌後，他竟然哈哈大笑起來。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明白你剛才為什麼會跑來問我那些糊裡糊塗的問題了！你這個蠢貨，天真的蠢貨，真是難得一見的正義的蠢貨！哈哈哈哈哈哈哈！」
紗夜沒有氣惱，她警惕著戰局的變化，同時也繼續用太刀逼迫首領乖乖坐好：「什麼問題？我不太記得了，你能復述一遍嗎？」
首領搖了搖頭，嘲諷地笑道：「小丫頭你剛才跑過來胡言亂語了一通，大致意思也就是自己想做正義的英雄，規規矩矩遵守正義之道清除我們這些邪惡的黑手黨；但是你的好朋友卻自甘墮落地加入了我們，想要通過內部掌權的方式約束黑手黨的行為。中間還夾雜了一些幽怨的嘮叨我就不贅述了，總之你就是不理解你們之間的分歧，也不明白究竟誰對誰錯，是嗎？」
紗夜沉默了片刻，輕輕點頭：「……是這樣。」
「無所謂對錯，因為這個世界同時需要你們這樣的人。」首領嗤笑一聲，「雖然不知道你究竟是誰，但擁有這種可笑天真理念的家伙在橫濱也不少，最讓我頭疼的就是那個『橫濱假面』……不過你應該不是他，那家伙是個男的。如果『橫濱假面』的頭盔下頭是你這樣的漂亮臉蛋，黑蜥蜴那幫混小子估計都不舍得揍。」
紗夜噎了一下，最終還是沒吱聲。
「如果你們是想維護橫濱的和平，那確實是做到了。拿橫濱假面那家伙舉例子，雖然他張揚又討人厭，屢屢破壞我們的計劃，但是自從橫濱假面出現之後，我減少了會波及到平民的戰鬥計劃，就是因為對他有所忌憚。從這一點來說，你的想法並沒有錯。」
首領咳嗽了一聲，望向了他床頭的小藥櫃，眼神變得凶狠起來：「至於你說的另一個人，你的那位好朋友……他也沒錯，甚至對於我來說，最有可能動搖港口黑手黨的就是他這種想要往上爬的內鬼。一旦我知道他是誰，我肯定會除掉他……」
紗夜一聲不吭地用刀背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腦袋。
「你這小丫頭怎麼還急眼呢！」首領痛得一縮脖子，「我只是虛擬語氣……我又不知道你那個朋友是誰！」
「你知道。」紗夜冷冷地說，「你剛才的眼神不對，你猜到他是誰了。」
首領抬頭看著紗夜，嘴角抽搐了幾下，最終還是沒能笑出來。
「你想為了保全他，在這裡殺了我嗎？」老頭此刻就像是一只垂死的獅子，目露凶光隨時可能撲上來撕咬她的喉嚨，「我要是今天在這裡死了，港口黑手黨必定會因為無人繼承而大亂，橫濱也會大亂！這就是你想要的和平嗎，正義的英雄？」
紗夜怔怔地低頭看著老首領，隔著半個房間的真人也發現了他們二人的消失，回頭開始尋找。
就在這時，首領後背所靠的牆壁突然破裂！
「紗夜——」中也從牆壁的破洞裡一往無前地衝了出來，「我來救你啦！！！」
「還有我！別忘了我！假面騎士繃帶人！」太宰治腳底打滑地險些沒剎住車，「——啊，紗夜呢？」
滿身番茄汁的福澤諭吉敏銳地感知到牆角處的絲縷殺氣，他立刻回身拔刀，撞見的卻是正在從碎磚瓦礫裡徒手扒拉著什麼的紗夜。
「你沒事吧？」他立刻上前一步，「你在干什麼？」
紗夜抬頭匆匆掃了救援小分隊們一眼，低頭繼續奮力刨土：「謝謝你們來救我，但是首領他被埋在下面了！」
中也趕緊用異能力把剛才被他炸開的瓦礫扒拉開，然後和紗夜一起合力把一個被壓得都翻白眼了的老頭拽出來。
「雖然之前恨你到想殺了你，但是我想明白了，你現在還不能死！」紗夜把首領扶到地板上躺好，然後伸手開始下死勁兒給他按壓胸部做緊急救援，「至少在紅葉姐或者森醫生把你擠掉上位之前你不能死！給我活！！！」
福澤諭吉&森鷗外：………………
福澤諭吉轉頭問太宰治和中也：「紗夜最近受什麼刺激了？」
太宰治抬頭望天：「嗯……可能……因為我退學了？」
中也低頭看地板：「嗯……可能……因為我逃學了？」
福澤諭吉：…………
首領在肋骨被按斷之前趕緊醒了過來：「沒死沒死沒死呢——別按了！別按了！再按我真要死了！」
那頭五條悟突然大聲喊了一句：「我要開領域啦！要是小朋友想進無量空處體驗一下的可以跟我說，限時免費哦！」
沒有人想體驗！
紗夜趕緊拖起首領就跟著森鷗外他們往屋外跑，首領被拖在地上「哎哎」地叫：「關懷一下老人！關懷一下！地上這還都是碎磚和鐵茬子——咦，小朋友，我看你眼熟，咱們是不是以前在哪兒見過？」
太宰治一指自己：「我嗎？今天上午我還跟著森醫生一起給你打針呢，我就是給你扎了兩針還沒找到靜脈的那個小實習醫生你忘了嗎？」
首領：那我肯定不能忘了你，小兔崽子！
「不，我說的是他。」首領的手指向的是中也的背影，「那個小橙毛很面善，他也是港口黑手黨的嗎？」
紗夜突然手臂一使力，直接把首領提了起來，威脅地在半空中就像是甩拖布一樣掄了一圈。撤回到安全區域的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首領七葷八素地被放下干嘔，而紗夜大聲地警告他：「中也永遠也不可能加入港口黑手黨！不許打他的主意！」
「中、中也——嘔——」老頭扶著牆壁站都站不穩，「我想起、想起來了……他是那個羊、羊之王——」
眼看著紗夜伸手又要去揍他，森鷗外趕緊抓著紗夜的胳膊把她攔了下來：「別打了別打了，他現在被我們控制在手裡什麼都做不了，要是把他打殘了反而麻煩。」
紗夜仍然瞪著首領，而首領稍微緩過來一些之後並沒有去看中也，他抬頭望向紗夜，表情很奇怪。
「……我知道你是誰了。」他呆呆地說。
紗夜突然心裡一緊。
難道是自己剛才教訓老頭的動作太出格，暴露出作為「橫濱假面」時期的些許招式了嗎？
「你是那個，很有名的那個——」首領伸手指向紗夜，干枯的胳膊都有些發抖，「廣津柳浪他們聊天的時候提起過你，蘭堂也說過……你是財務科尾崎手底下那個漂亮女孩子，他們說森醫生在追你！對上號了，怪不得你說他是你的朋友！我以前竟然沒有發現財務科藏龍臥虎！」
紗夜松了口氣之余，伸手又狠狠拍了一下首領的後腦殼：「這一下我是替紅葉姐打的！你這幾年完全沒心思好好整頓經營，我們每天都要處理一通爛賬，從上到下無論誰都伸手隨便撈錢，表根本對不上！不要把心思都放在武鬥上，你小心明年給黑蜥蜴的工資都發不出來！！！」
她自動忽略了「森醫生在追你」這句話，現場也沒人想提醒。
「你是港口黑手黨的員工，你明明是我的下屬，剛才為什麼提起『加入港口黑手黨』就好像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一樣？」老頭想通之後突然又有了氣勢，「你有什麼立場嫌棄港口黑手黨？」
紗夜怒目又用刀背狠狠敲了他一下：「我是你們兼並了普通公司之後被強行升職征調來的！你以為我想來港口黑手黨嗎？要不是要掙錢養家買假面騎士周邊，我早就辭職不干了！」
老頭梗著脖子還想說什麼，下一秒，他的眼神突然呆滯起來，整個人踉蹌著向後倒去。
「我把他腦子打壞了？」紗夜立刻慌亂地回頭找森鷗外求助，「怎麼辦？他會死嗎？」
森鷗外抬頭瞥了一眼拐角處驟然出現又消失的一閃怪異光暈，那是首領臥室的方向。他扒開首領的眼皮看了看，簡單做了一下查體，說：「應該不是腦溢血，他現在陷入的像是某種譫妄狀態，不能集中注意力，但是又沒有什麼別的譫妄的臨床表現……他可能是被五條悟那幫人的打鬥波及到了。」
「那個什麼『無量空處』？」中也回頭也張望了一圈，「為什麼我們沒有中招？」
森鷗外的嘴角扯了扯：「可能是五條悟故意這麼做的……先不說這個，你們還是想想一會兒要怎麼從港口黑手黨走出去吧。」
太宰治很自然地接話：「簡單，就說蘭堂拿給首領的咒靈失控反噬，我們都是來救助首領的，而首領的保鏢都為了保護首領死掉了……我們還有人證，足足7個！」
「可是首領不會接受這個理由的吧？」中也問。
森鷗外垂眸看向首領，過了一會兒，他慢吞吞地說：「……他會的。因為我們今天所表現出來的武力可以直接威脅到他的性命，除了暫時同意我們的條件，他沒有別的選擇。」
「如果他非要反抗、想要派人抓你和紗夜呢？」中也還是憂慮。
森鷗外輕輕笑了一聲：「那我就讓他根本沒有這個機會反抗啊。別忘了，我可是有各類安定藥物的處方權呢。」
福澤諭吉心情復雜地看了一眼森鷗外。
這家伙上的醫學院……沒有開設醫學倫理課嗎？
果然，學醫救不了橫濱人！
第29章
就在臥室外的幾人三言兩語定下了今天這一出鬧劇的性質時, 臥室內的戰鬥也接近尾聲了。
真人在「無量空處」中根本難以支撐，五條悟輕輕松松地將雙手插進衣兜，偏頭看了一眼夏油傑。
「干什麼？」夏油傑雖然立刻猜到了五條悟想說什麼，但他還是多問了一句, 「你為什麼不自己動手？」
「我剛吃完甜品, 親自干這種事會吐出來的嘛。」白毛大貓咪吐了吐舌頭, 「你有那麼多咒靈收藏, 隨便放一兩個出來都能讓他生不如死，舉手之勞啦。」
夏油傑動了動嘴唇，最終他召喚出了兩只一級咒靈，無奈的話語被淹沒在鬣狗一樣的咒靈的咆哮聲中：「……你是不是忘了我們現在是敵對關系？不要再這樣撒嬌了。」
真人呆滯地消化著海量的信息, 就算身體被炙灼、撕咬、吞食、切碎, 他也沒有這個能力去反應了。
「解決掉這家伙之後，你要去哪裡, 還回你的盤星教嗎？」
「……不然呢？」
「不和我再去吃個飯什麼的？我可以給硝子打個電話, 她最近也不忙。」
夏油傑沉默了片刻, 兩個人就像是看電影一樣無所事事地望著被撕扯得不成人形的真人, 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
「你知道愛因茲貝倫嗎？」他突然問。
五條悟聳了聳肩：「那是什麼？什麼外國的木魚品牌嗎？」
「那是制造了紗夜的魔術家族的名字。」夏油傑微微嘆了口氣, 「我想……或許我可以改變一下今後的計劃了。」
五條悟：「咋的, 你要找到紗夜娘家去提親啊？」
夏油傑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背過去。
「……不是！」他又氣又無奈, 「我想去拿到制造人造人, 乃至於把人類改造成紗夜那樣人造人的方法——倒是你，你對紗夜的關心已經超出了應有的範圍，你又是怎麼想的？獲得了感情的人偶小姐目前可是迫切需要有人教會她什麼是『戀愛的負面感情』啊。」
「不用啦，把這個縫合怪處理掉之後我還得回高專，東京和橫濱雖然離得近，但也還是異地, 異地戀很苦悶的。」五條悟聳聳肩，「反正緣分到了自然會水到渠成，我看現在也沒什麼強勁的競爭對手，不如徐徐圖之啦。」
夏油傑笑出了聲，他一指身後：「那邊可是有兩個近水樓台的情敵哦？」
「一個鋸嘴葫蘆一樣在必勝局的情況下熬了兩年一無所得，一個有著當面對紗夜否定她立身理想的翻車記錄，你覺得他們當中哪個人能威脅到我？」五條悟咧開嘴，「你呢，你對獲得了感情、慢慢學會真正歡笑哭泣的人偶小姐就沒點想法？」
夏油傑沒有回答，在他們兩個收回了咒靈和領域、准備踩著真人的一地碎骸走出臥室前，詛咒師咳嗽了一聲。
「東京有家茶餐廳……美美子她們說他家的舒芙蕾很不錯。」
五條悟轉頭看向這位舊友，臉上的笑容收也收不住。
「那這次就麻煩教祖大人請客啦！」
…………
「解決了？」森鷗外看向並肩從臥室裡走出來的五條悟和夏油傑，五條悟隨意點了點頭：「嗯，以後紗夜醬就再也不會夢游了。」
紗夜松了口氣，真心誠意地向在場各位深深鞠了一躬：「謝謝……謝謝大家，我給大家添麻煩了。」
「沒事，要說麻煩……其實也是我們放任的結果。」五條悟撓撓臉，「當初為了不驚動那家伙，我故意誤導你們說被附身的是森醫生，搞得那家伙越來越壯大，最後造成了這樣的局面。」
中也這才茫然地反應了過來：「……被附身的不是森醫生？！但是當初五條大哥不是說森醫生身上負面情緒最濃，最適合嗎？！」
其他人：…………
啊，忘了這兒還有個小傻子。
「確實不是森醫生，是我。」紗夜歉意地絞著手，「因為我……我其實……」
她咬住下嘴唇，抬眼先是快速地掃了一圈幾個大人，然後看向了太宰治和中也。
「有件事我一直瞞著你們。一開始不說是因為害怕被人追查到，被附身之後不說是因為……因為我覺得羞恥，害怕你們知道之後會覺得不安，甚至，甚至瞧不起我……」
太宰治似乎明白了什麼，但是中也依舊一臉茫然，更加困惑：「啊？什麼事？我……我是不可能瞧不起紗夜的！你是我的家人，無論如何我都會站在你這邊！」
紗夜快要哭出來了：「謝謝你，謝謝你，中也。我……其實我……」
「——我不是人類。我是一個仿品，一個模仿人類制造出來的仿制品，在情感上有缺憾的人造人。」
說完之後，她用力喘了一口氣，就像是不能承受一樣小心地覷了一眼兩個孩子的臉色，然後又偷偷地抬頭看了一眼森鷗外和福澤諭吉。
在短暫的愣怔後，中也出乎意料地第一個表態：「這有什麼的！我兩年前才醒過來獲得意識，說起來我可能也不是人，我怎麼會嫌棄紗夜！」
太宰治乖乖地湊上去貼住紗夜的一側，伸手環住她的腰：「你其實比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類都要好了，像我這樣的人都願意在你的家裡嘗試著活下去，你就算是變種人又怎麼樣呢？紗夜就是紗夜，最好的紗夜，我最喜歡紗夜了。」
中也有樣學樣地立刻表決心：「我也是！我最最最最喜歡紗夜了！」
「啪嗒」
一滴液體從她的眼眶裡滴落，夏油傑驚愕地看著那攤迅速被地毯吸收的暗色水痕，然後抬起頭，神情復雜地緊緊抿住了唇。
她哭了，桐生紗夜，愛因茲貝倫制造出生來就無血無淚的人造人，在咒靈離開身體之後依舊記住了感情的運作方式，此刻正像一個真正的人類一樣，因為決堤的情緒生來第一次哭泣。
兩個孩子早就貼了上去，一邊一個環住她的腰，如同歸巢的兩只小狗用臉蛋去蹭她。紗夜沒有邊哭邊說話的經驗，她為了不被哽咽影響自己要說出口的話，甚至還鼓起腮幫子刻意憋了幾秒的氣，但是很快就發現這樣沒用。
「我……我怎麼哭了。」她努力伸手去擦掉眼淚，「我好像壞掉了，那個，可能是冷凍液之類的東西漏了出來……沒有人會修這個，怎麼辦，怎麼辦才好……」
夏油傑伸手在五條悟背後用力捅了一下，五條悟「嗷」地一聲跳起來：「你干嘛！」
夏油傑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她哭了！」
「哦，哦哦，對，女孩子哭了之後要……哎，要干嘛來著……硝子之前哭的時候要遞煙，歌姬哭的時候要把她哭得眼睛紅腫的醜樣拍下來，紗夜哭了我應該……一手遞煙一手拍照？」
夏油傑：？
夏油傑：兄弟，難怪這十年你還找不到對像！！！
真是白瞎了你這張帥臉！
森鷗外早就一個箭步衝了上去，摸摸自己的口袋想找紙巾給紗夜擦。福澤諭吉暗暗瞪了他一眼，但是他發現自己身上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遞給紗夜——手帕倒是有，但是早就被番茄汁浸透了。
紗夜抽噎地拒絕森鷗外最終遞過來的一卷繃帶（太宰治：Hello你認真的嗎，不要的繃帶可以給我！），伸手進自己的口袋：「我，我帶餐巾紙了……嗝。」
她從衣兜裡摸出了一張紙，森鷗外看了一眼這張微微泛黃、看起來好像是從什麼本子上撕下來的稿紙，苦笑一聲：「似乎這個也不能用來擦眼淚。」
紗夜盯著這張紙半晌沒出聲，眼淚卻默默地越流越多。
「這是……這是給你的。」
太宰治抬起頭，有所明悟地看著紗夜把這張稿紙遞給森鷗外，而森鷗外這次是真的沒想到：「給我的？」
紗夜眼眶紅紅，但是被淚水洗滌過的紅瞳分外地亮：「嗯，給你的，是紗夜要給林太郎的東西，你一定要收下。」
森鷗外張了張嘴，沒發出什麼聲音，但還是接過了這張被疊了四折的稿紙。而五條悟也終於從口袋裡找到了在甜品店順手拿走的餐巾紙，貼心地蹭過去給紗夜擦臉：「好啦好啦，現在你知道人類的哭是怎麼回事了吧？以後要是又有今天這種漏冷凍液的情況不要慌，給我打電話，你的五條大帥哥會修！我會非常可靠地把懷抱借給你哦！」
紗夜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然後又看向夏油傑：「抱歉，夏油先生，我好像……已經不是你要找的那種沒有負面情緒的完美的人了。」
夏油傑微笑著輕輕搖了搖頭。
「這樣也好。」他說。
「歡迎來到人類喜怒哀樂俱全的世界。」
-------------------------------------
森鷗外沒有送紗夜回家。
他自始至終都守在首領的房間裡，在老頭脫離了「無量空處」的影響、眼見著要恢復意識的時候，這位私人醫生立刻給他補了一針麻醉。
福澤諭吉和中也下來救援的時候破壞了電梯，所以港口黑手黨的干部們趕來的時候紗夜他們已經撤走了。面對著損毀嚴重的地下樓層，昏睡不醒的首領，他們不得不勉強接受了森鷗外的解釋。
「我早就提醒過首領，那個蘭堂提供的所謂『咒靈』並不可靠！」一個干部憤憤地開始放馬後炮，「這下『咒靈』反噬了，蘭堂也死了，為此付出了代價！」
另一個干部則是憂慮首領的身體狀況：「森醫生，首領沒受傷吧？你檢查過了嗎？」
「檢查過了，首領受了驚嚇，所以我給他吃了點安定助眠的藥。」森鷗外微微低頭，「但是……不好說。畢竟『咒靈』這種東西我們都不太了解，除了蘭堂還有他請來的所謂詛咒師，誰也不知道這東西對首領的影響會體現在什麼方面，又會什麼時候表現出來，只能靠今後繼續仔細觀察了。」
干部們搖頭嘆氣著終於又紛紛離開了臥室。
在角落的陰影裡，一個剛才始終沒有出聲的人最後一個走了出來。
「老頭子真的在被嚇昏過去之前真的說了要恢復我的干部候補身份？」尾崎紅葉問。
森鷗外用眼神示意她走上前來，尾崎紅葉款款移步，慢悠悠地在距離床鋪一米遠的地方停住。
「他沒說過。」森鷗外緩聲道，「是我編的。」
尾崎紅葉盯住森鷗外的臉：「你想干什麼，森醫生？」
「我想和你做個交易。」他微微笑了一下，「你很重視紗夜，我也是。你恨首領，我也想除掉他。我們的利益是一致的，為什麼不能合作呢？」
紅發的女人眯起眼睛，身後一個金色的影子若隱若現：「你想……？」
「剛才我在各位干部面前宣布了你已經代替死掉的蘭堂恢復了干部候補的身份，無論他們信不信，這就是事實了，因為老頭子沒有辦法反駁。」森鷗外慢悠悠地從床頭的藥盒裡拈起一把柳葉刀，「干部候補尾崎紅葉小姐，我想請你見證一件事。」
下刀對森鷗外來說已經是一件熟練的事情了。從本科學會持刀以來到今天，在屍體上，在練習用模型橡膠上，在傷員身上，在敵人身上……
他手中的刀救過不計其數的人，也殺過不計其數的人。
如今只是在他早就浸透了鮮血的手上再多添一劃罷了。
「首領因為咒靈的襲擊，身體衰竭死亡。在死之前，傳位於我——」
頸動脈的鮮血飛濺到了黑發男人的臉上，而他仿佛毫無所覺，臉上的笑容溫柔如同對著情人，另一只手甚至就那樣隨意地插在白大褂的衣兜裡，無意識地撥弄著一張稿紙的紙頁。
「從今天起，我就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了。」
染血修羅一般的森鷗外柔聲下令：「現在，你可以去告訴其他人這條喜訊了，見證人。」
尾崎紅葉遲遲不動。她定定地看著被鮮血逐漸洇透的被單，唇角控制不住地一直在抖。
「……我只有一個問題。」
森鷗外輕輕地把柳葉刀扔進醫療垃圾桶：「說吧。」
「你想讓我怎麼通知紗夜呢？」
「唔，你就說……」
森鷗外的手撥弄紙頁的聲音越來越大，尾崎紅葉都能聽到些許「啪啪」的折動聲。
「……就說首領因為受到咒靈戰鬥波及，全身器官衰竭急病去世。干部們為了爭奪首領的位置進行了亂戰，港口黑手黨上下都很不安全。」
兩個人的眼神短暫接觸了一瞬，森鷗外率先移開了目光。
「我會把她調離本部，就說這是你的布置，讓她避開紛爭。」
「不要讓她知道現任的首領是我。」
畢竟，現在的森林太郎已經接受了紗夜的「承諾書」。她向他承諾會與他同行，一起成為守護正義的英雄。那麼森林太郎又該怎麼回報這樣的承諾呢？
他只能繼續小心翼翼地，為那個電視機前雙眼閃閃發光的姑娘守護一個夢。
第30章
「桐生紗夜, 恭喜你，你升職了。」
紗夜在做早飯的時候接到了紅葉的這通電話，她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走出廚房大聲問：「你說什麼？剛才我在做飯沒聽清！」
紅葉站在基本被搬空一半的財務科辦公室無奈地重復：「我說, 你升職了。」
「升職？！」紗夜嚇了一跳, 「為什麼, 難道你又要被處分了, 然後首領讓我頂替你的位置嗎？」
尾崎紅葉覺得好笑：「當然不是，不過我確實也不在財務科呆著了。你還不知道吧？老首領死了，現在組織裡正在更換首領，所以我作為穩定組織的力量重新成為了干部候補。作為干部候補的權利之一, 我有人事舉薦權, 所以我舉薦你去港口黑手黨下屬的普通企業做經理了。」
紗夜輕輕地倒吸一口涼氣：「……經理？」
「唔，是經理嗎？我不太懂普通企業的職位劃分, 總之從今天開始你就是那家企業的頭兒了, 以後你說什麼他們都必須聽。」紅葉把手機從臉頰邊挪開了一些, 指揮過來搬東西的工人, 「——這個茶幾你們要小心一點搬, 千萬不要磕壞了。啊, 小紗夜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紗夜思來想去, 她的問題太多, 一時之間竟然找不到一個好次序來問。
「呃……我可以問一下自己被分配到什麼企業去了嗎？」
「是一家醫藥企業，回頭我把企業名和地址發給你。」紅葉沒太在意，「你今天可以先去看看，要是覺得這家公司不好的話咱們還可以換，你跟我說一聲就行了。」
紗夜心驚膽戰：「這樣真的沒問題嗎？紅葉姐，干部候補的權力真的這麼大？我會不會給你添麻煩了？」
尾崎紅葉心說現在罩著你的可不單單只是自己這個干部候補, 而是港口黑手黨的新任首領。但是這話她可不能說，她只能勉強安慰，讓對面安心：「……是的，干部候補的權力很大，而且上頭根本不會在意下轄企業的經營權，他們最近忙著處理更換首領的事情呢。」
「首領……真的死了？」紗夜試探性地問。
「嗯，詛咒襲擊嘛，他本來年紀就大，身上還到處都是病，這麼一嚇當晚就不行了。」紅葉面不改色地按照森鷗外的囑咐扯謊，「這家伙沒有指定的繼承人，所以現在組織裡為了接任的事情鬧得一團亂。所以把你調出去也算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
餓著肚子沒等到早飯的太宰治悄悄溜到廚房，看到的就是紗夜站在廚房門口對著電話那頭的某人鞠躬：「謝謝你的關照！你對我真是太好了！」
紅葉干笑幾聲，應付幾句之後掛掉了電話。
真正為紗夜著想的可是另一個家伙啊。
「怎麼了？」太宰治像小尾巴一樣黏在紗夜身後也進了廚房，「我聽到你們在說『首領』……之類的東西，那老頭兒出事了嗎？」
紗夜心不在蔫地重新打開電磁爐：「他死了。」
太宰治眨了眨眼：「……他真的被你打出腦溢血了？」
「紅葉姐說他是被詛咒波及死的。」紗夜用木勺把雞蛋慢慢卷起來，最終卷成蛋包飯上面金黃蓬松的煎蛋餅，「我不確定是不是因為我下手太重才……不過現在人也已經死了，死無對證，只是希望他們組織裡的大混亂不會波及到你和森醫生吧。」
太宰治聰明的小腦瓜迅速開始根據「首領暴斃」進行推演，當他和睡眼惺忪的中也一起坐在桌邊，拿起勺子開始吃蛋包飯的時候，他已經做出了好幾種可能性的推斷。
「我今天先去那家醫藥公司看看，就不和噠宰你一起去港口黑手黨了。」
紗夜整理好她的小挎包，在出門前按照慣例給兩個孩子臉上親了親：「中也你要好好上學，不能再逃課了！噠宰你今天要好好跟在森醫生身邊，不要亂跑，如果港口黑手黨形勢不對就趕緊回家，知道了嗎？」
「知道了——」兩個孩子異口同聲地拉長聲音回答，「紗夜拜拜——」
紗夜笑著關上門，轉身走向馬路的時候感覺從心底到整個身體都輕飄飄的，前段時間壓在心頭的焦慮一掃而空。
寄生於她的詛咒死掉了，禍亂橫濱的黑手黨頭頭也死了。她的孩子們暫時可以回歸普通的日常生活，她本人也擁有了十幾年以來最為渴求的正常人的情感，就連那張「承諾書」都給出去了……
對於現在的桐生紗夜來說，還有什麼可以煩惱的事呢？
……
好像確實還是有的。
「那邊那個白頭發的！停一下！！！」
紗夜困惑地左右張望了一圈，在發現周圍似乎就只有她一個白頭發之後，她轉身尋找起那個出聲叫住她的女孩。
「果然是紅色眼睛哎。不過她和太太和伊莉雅長得都不一樣，你確定她是愛因茲貝倫嗎？」
「愛因茲貝倫又不只造一種人工生命體，當初我還見過伊莉雅身邊的兩個女僕，她們就是另一種——不要跟我聊天啦，你這個碎嘴的小家伙！那個人已經找到我們了！」
就在她們拌嘴的時候，紗夜已經悄無聲息地來到了這兩個人面前。
「請問……你們剛才是在叫我嗎？」紗夜禮貌地詢問。
她面前這兩個人的反應迥然不同。其中一位黑發藍眸，穿著一身看起來就很昂貴的呢子大衣，在發現紗夜不知何時幽靈一般冒出來的時候驚了一跳，然後難以抑制地生起氣來：「她怎麼能夠在接近的時候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藤丸你都沒有警戒的嗎？」
「我警戒了啊，她一靠近我腦子裡就有一個美女雷達在『嗶啵嗶啵』瘋狂響動，不過因為凜前輩你本身也是大美女，所以我的美女雷達是日常失靈狀態，也就是說你干擾了我的警戒。」那個叫藤丸的橙發姑娘一本正經地這麼說，然後衝紗夜彎起雙眼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嗨！我是藤丸立香，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和這位凜前輩都是你們愛因茲貝倫的老朋友了。你呢？」
紗夜一頭霧水：「……愛因茲貝倫？那是什麼？你們二位認識我嗎？」
「你看，她開始裝傻了。」那個叫凜的黑發女孩卷起袖子，伸手比出一個「手.槍」的手勢對准了紗夜，「我早就說過藤丸你太容易輕信別人，像這種作惡多端的家伙就應該立刻制服——」
一團令人不安的青藍色光束在凜的指尖彙集，紗夜本能地感覺不妙。
「你們究竟是——」
「陰炁彈！」
一發幾乎和子.彈相同速度和殺傷力的「詛咒」擦著紗夜的臉頰飛了過去，因為她的即使閃避並沒有擊中，但是她身後的路燈卻因此遭了殃——金屬的路燈架立刻被打出了一個中空的彈孔！
這家伙是來真的！
「戰鬥本能非常出眾，看來她是經歷過長期訓練的，我們絕對沒找錯人。」凜騰出雙手，一個箭步上前就企圖對紗夜進行擒拿，「藤丸，輔助我！」
「好，好——」藤丸立香一個激靈，從衣兜裡立刻掏出了兩支熒光棒，「讓我來為你送上最強的應援吧！凜前輩，加油！凜前輩，加油——」
「我讓你輔助我進行戰鬥不是讓你聲援我！！！」凜和紗夜交上手之後還有余裕吐槽，「你這家伙最近是不是又看了什麼奇奇怪怪的偶像企劃了？我早就說了像你這樣沉迷二次元是沒有好下場的哦！我們時鐘塔也沒有偶像制作科這種學科你在志願填報表上填的都是什麼狗屁東西——可惡，這家伙很強，藤丸你趕緊過來幫忙！！！」
紗夜和面前這位大小姐過了幾招之後立刻認真了起來，因為凜是一個絕對不容小覷的對手。她的體術是經過正規訓練的八極拳術，八極拳本就是以殺人為目的的武功，用在此刻並不准備留情的凜手上更是殺意頻現。
要在大街上暴露自己的武力值嗎？
會被港口黑手黨的人發現嗎？
紗夜內心紛亂，原本可以輕松應對的她此刻竟然被凜打得只能被動防御。纏鬥之下，凜也意識到對面只是一味抵擋，但她分明有余力攻擊，只是並沒有出手罷了。
「我想這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紗夜匆忙地把一個差點被卷進來的路人推開，還有余力扶了一把自己即將掉下來的小挎包，「之前我並不認識二位，也不記得有做過對不起二位的事情。如果是我家的那兩個弟弟闖了禍，我願意進行賠償，只是希望二位能夠把事情講清楚——」
「你還有弟弟？」藤丸立香好奇地瞪大雙眼，「愛因茲貝倫家不是只做女孩子嗎？他們終於改變方針願意做白頭發紅眼睛的小正太了？我可以！！！」
「你可以個頭！！！現在不是你醒脾放出的時候！！！」凜罵道，「需要回收的人造人又多了兩個小的難道是值得人高興的事情嗎？小男孩之類的你回到你的迦勒底不是到處都是？！」
藤丸立香噘起嘴：「不一樣，那不一樣！白毛紅眼的正太我還沒有見過……」
紗夜見縫插針地回答：「我的弟弟和我沒有血緣關系。不過這兩位小姐，你們提到了人造人——難道你們知道我的身世嗎？」
「我們正是為了你的身世而來！」
遠阪凜在藤丸立香的掩護下後撤兩步，然後亮出了一枚和紗夜瞳色別無二致的紅色寶石，瞄准了她的心髒——
「奉時鐘塔之命，遠阪家家主前來回收外流的愛因茲貝倫人造人！」
……
「那個，凜前輩，你忘了介紹我……」
藤丸立香有點委屈地在背後扯扯遠阪凜的大衣袖子，凜蹙著眉頭往回扯了扯：「你自己說詞兒也是一套一套的，你自我介紹不就夠了嗎？」
「人家想聽凜前輩介紹我嘛。」立香嘴上這麼說，身體已經精神頭十足地擺出了一個戰鬥番當中主角會擺出的帥氣定格pose，「嘿呀！而在下就是2016年限定版人類最後的御主，迦勒底的土皇帝，一發十連抽出雙黃蛋的究極歐氣之人，聖女貞德的戰友，尼祿皇帝的粉絲團副團長，德雷克船長的心腹海賊——」
紗夜無語地看著遠阪凜回頭去掐立香的臉：「你再廢話？你再廢話？！」
「抱歉，我有些不理解『回收』的意思。」紗夜不得不打斷了她們兩個的扭打，「畢竟我又不是什麼貨物，你們『回收』了我之後想要對我做什麼呢？」
遠阪凜立刻回身，她手上那枚紅寶石仍然不偏不倚地對准著紗夜的心髒。
「——當然是銷毀。」她說。
第31章
銷毀。
所長曾經最恐懼的事情果然發生了——只不過前來回收銷毀紗夜的並不是愛因茲貝倫本家的人, 而是自稱來自於「時鐘塔」的兩個姑娘。
當初紗夜在研究所的時候，所長就未雨綢繆地將人造人標志性的白發染成了金色，防止外界因為這個認出來。事實證明所長的行為非常正確，離開研究所之後一直沒染頭發的紗夜果然因為白頭發被發現了——
「別跑！！！我叫你別跑！！！」
「凜前輩她不是傻瓜她聽見你這麼說肯定會跑啊——哦哦哦, 紅燈了, 凜前輩快停下等紅燈！」
「等個屁紅燈啊你這孩子是不是腦子有點問題！——往後面退一點, 車來了會撞到你, 笨蛋藤丸！」
「哦哦哦凜前輩再罵罵我！」
紗夜可不會傻傻地留在原地讓她們兩個抓住自己，她趁著凜第一發寶石魔術射擊不中的間隙立刻逃竄。就在這時，從人群裡突然伸出來一只手，抓住紗夜的手之後借著自己熟悉橫濱地形的優勢在車流和人群的掩護下左衝右突, 迅速鑽進小巷。
穿過狹窄的小商店街, 紗夜被面前那人牽著步履不停地向前走。他的手很寬大，幾乎能把紗夜的手整個兒包在掌心裡。不知是因為運動過度還是因為緊張, 他的手微微有些潮濕, 但是攥著紗夜攥得很近。
「福澤先生。」紗夜輕輕叫他, 「你怎麼會在這裡？」
福澤諭吉沒有說話, 他牽著紗夜拐入一處街角的磚樓, 走入磚樓空置已久的樓梯間後才有些戀戀不舍地松開了手。
「來辦事的時候剛好遇到。」他悶悶地說, 「那兩個人是怎麼回事？」
紗夜嚴肅起來：「她們是來回收我的, 應該是我出身的魔術家族那邊的人。也許是我最近在橫濱的事情被有心人發現, 傳到她們那邊去了。」
福澤諭吉是紗夜以前所在研究所所長的舊友。當初在研究所倒閉的時候，為了避免紗夜被前來並購研究所的企業買走，冰川所長偷偷將紗夜送出了研究所，將她托付給了福澤諭吉。因此福澤諭吉也知道一些關於紗夜人造人身份和「橫濱假面」的事情——這有時候也讓他在面對啥也不知道的森鷗外時莫名有底氣。
森鷗外：？
「那你現在准備怎麼做？」福澤諭吉低頭問她，從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紗夜頭頂心的小發旋兒，「需要我幫忙處理掉她們兩個嗎？」
紗夜略思索了一番, 搖了搖頭：「暫時不需要。只是……福澤先生，你最近是和亂步一起開了一家偵探事務所，對嗎？」
福澤諭吉點點頭，一指樓上：「就在上面，只是目前還沒裝修好。」
「那麼，我可不可以向偵探社正式提出委托？」
紗夜抬頭看向福澤諭吉，認真地用雙手遞出一枚她在混亂中撿到的破碎紅寶石：「我，桐生紗夜，想要委托偵探社從遠阪凜、藤丸立香二人身上入手，代為調查我的身世。」
福澤諭吉也肅容以對：「我代表武裝偵探社接受桐生小姐的委托。」
「叮當」，紅寶石碎片落入福澤諭吉的掌心。
「對了，我還有個問題。」紗夜說。
福澤諭吉從和服的內袋裡取出手帕准備將紅寶石包好：「什麼？」
「第一次委托費可以用『開業酬賓』這種理由打折嗎？下個月橫濱有假面騎士的cafe活動，我要攢點錢買周邊。」紗夜的眼神亂瞟。
福澤諭吉：…………
他無奈：「不收你委托費用，如果真心想要感謝，今晚你可以請我們去家裡吃飯。先不說這些，亂步他就在樓上，我們先去找他分析一下吧。」
武裝偵探社日後的辦公地點現在還只是一片空蕩蕩的毛坯房，福澤諭吉只搬來了幾樣必要的家具，而亂步此時就躺在其中唯一的沙發上「哢擦哢擦」地吃薯片。
「啊——是紗夜和社長！」亂步像貓咪一樣慢騰騰地挪了一下身，從沙發邊緣垂下他油乎乎的爪子，「紗夜今天不上班嗎？」
「我是來委托名偵探進行調查的。」紗夜立刻習慣性地摸向自己的小挎包，給這位貓貓習性的偵探尋找糖果，「亂步今天有空嗎？」
亂步立刻坐了起來，在沙發上磨蹭得亂蓬蓬的頭發亂七八糟地支棱著：「有啊！是什麼案子？是什麼是什麼？你先不要說，讓我猜猜看——你想讓我找到你們港口黑手黨的新任首領是誰對不對！其實很好猜哦！你只要支付給我一包棉花糖夾心的大福就可以了！」
紗夜：…………
啊，這，你們武裝偵探社的業務範圍這麼廣嗎？！
「不是這個，我是想……」
紗夜只好把今天早上她在上班路上碰到的兩個奇怪女孩子的事情復述了一遍，福澤諭吉遞給亂步那包裹在手帕裡的寶石碎片。亂步捏起一片相對比較大的碎片，對著陽光仔細地觀察起來。
「她們真的在打鬥的時候拌嘴嗎？」福澤諭吉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紗夜點點頭：「而且那個叫藤丸立香的女孩子壓根兒就沒有參與戰鬥。」
「是兩個笨蛋呢。」亂步把寶石放回手帕上，「大致的情況我已經了解了……紗夜你想要我從她們身上尋找到線索來了解自己的身世，對嗎？」
紗夜確認：「是的。」
亂步一個鯉魚打挺蹦回地面上，從自己的大衣兜裡摸出一只眼鏡盒後，特別興奮地擺出了假面騎士變身的專屬pose：
「那就讓名偵探開啟異能力為你辦案吧！」
紗夜：？
你小子什麼時候也開始看卡面來打了——不對不是這個問題——你小子什麼時候也有異能力了？！
「是社長激發了我的異能力！」亂步取出眼鏡，就像是假面騎士按下腰帶那樣慎重，「看好了，我就要戴上了！戴上眼鏡之後我就能使用我獨一無二的異能——」
【超推理！】
哦，噢噢噢噢——異能力發動了！好炫目！好刺眼！是異能力啊啊啊啊！！！
……
福澤諭吉無奈地掰著紗夜的肩膀把蹲在地上蜷成一團的她拉起來：「沒有閃光，亂步的異能力不是那種花裡胡哨類型的。」
但是亂步顯然對紗夜的配合表演非常滿意！
名偵探同學得意洋洋地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大聲說：「我已經全部推理出來啦！」
紗夜抬起頭，震驚道：「一戴上眼鏡就立刻推理出來了嗎？！好厲害！真的好厲害！這是何等強大的異能力啊！」
亂步高興壞了，小貓咪的尾巴簡直要翹到天上去。他仰著頭，盡量保持著名偵探形像地向窗外指了指：「不要過多長時間，你一會兒去商店街上轉兩圈，她們兩個應該會飢腸轆轆地站在某家餐館門口，到時候你只要上前去用食物引誘她們就能很輕易地獲得情報啦！」
紗夜更加震驚了：「名偵探是怎麼推理出來的？」
「很簡單，因為她們兩個是笨蛋嘛。」亂步重新抱起了他放在沙發上的薯片，「如果我沒記錯，紗夜你遇到她們兩個的地方距離擂缽街不遠，是『羊』那幫小鬼的活動範圍。他們在矮腳橘貓（紗夜：那是誰）離開之後就一直只能做一些偷偷摸摸的勾當，看到那個大小姐拿出寶石肯定不可能只是干看著。大概不出半個小時，那兩個人就會發現自己身上的錢和寶石全部都被偷了。」
紗夜：「哇！原來如此！」
得到肯定的亂步情緒高漲地繼續推理下去：「根據我的判斷，這兩人並不是那種窮凶極惡的匪徒。你只要在她們餓著肚子又沒錢吃飯的時候從天而降、拯救他們的胃，她們就會不情願但是很感激地為你提供情報啦。」
紗夜趕緊為名偵探獻上雷鳴般的掌聲：「好棒！亂步好厲害！那我現在就去商店街找找她們！」
亂步從薯片袋裡掏出一把薯片，滿足地繼續吃起來：「去吧去吧，哼哼，得到情報之後記得要回來彙報給我哦！」
人造人小姐已經衝出去了，只聽得見她模模糊糊的應答：「我會的！」
福澤諭吉嘆了口氣，亂步躺回到沙發上，晃著腿問：「社長不追上去幫忙嗎？」
「……我需要追上去嗎？」福澤諭吉有些猶豫。
亂步「騰」地又坐起來：「當然要啊！不這樣怎麼能讓紗夜感受到你的心意呢！」
福澤諭吉抿了抿唇，本來就不苟言笑的殺手臉上表情更加恐怖了一些，但是亂步看出來他只是在糾結——追上去真的好嗎？會不會太不含蓄了？
亂步：你再含蓄就真的要讓別人捷足先登了啊社長！！！
你沒看到現在就連第十章 才出場的五條悟的股價都比你高嗎？你可是第一章比森鷗外還先出現的啊！！！
福澤諭吉：你剛才是不是說了什麼破次元壁的話？
亂步：沒有哦。
福澤諭吉最終還是下樓去了，而紗夜的速度比他更快，顯然也更幸運。因為她沒走出兩條街就發現了那一對笨蛋搭檔站在一家定食店門口拉拉扯扯。
「嗚嗚嗚我想吃咖喱豬排飯！我想吃！」
「吃什麼豬排飯，我看你像豬排飯！」
「凜前輩，你要不用你剩下的寶石換飯吧？我剛才聽到你的肚子也叫了。」
紗夜看到那個叫遠阪凜的女孩子眼神飄忽起來：「我……我的寶石……都沒了——你不是也有聖晶石嗎？用那個換飯啊！」
藤丸立香理直氣壯：「普通人哪知道聖晶石的價值啊，而且還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不可以用掉聖晶石！等到我們都快要餓死的時候才能拿出來進行召喚，而且要把凜前輩你放到召喚陣上去！」
遠阪凜瞪圓眼睛：「為什麼？」
「可以用凜前輩你作為觸媒召喚可以給我們做飯的紅A媽咪！」
遠阪凜掐住立香的小肉臉：「在說什麼胡話呢你這孩子——而且說過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前輩！」
「那要叫你痕麼？」立香被掐住臉之後說話都含混不清起來，「我可以叫你艾蕾老婆嗎？笨蛋女神伊什塔爾之類的也行，但是果然我還是喜歡艾蕾醬——」
在遠阪凜打死立香之前，紗夜趕緊出面了。
「二位是……想要吃飯嗎？」她有些緊張，隨時准備在遠阪凜出手攻擊之前拔腿就跑，「如果不嫌棄，我可以請客。」
還沒等凜表態，立香就頂著還帶著紅印子的臉蹦起來：「愛因茲貝倫小姐要請我們吃飯！好耶！我要吃咖喱豬排飯！！！」
「你是怎麼在絲毫沒有警惕心的情況下完成冠位指定的？」遠阪凜都快氣得冒煙了，「對面可是那個窮凶極惡的人造人，你就不怕她把你拐到小巷子裡殺掉嗎？不許跟她一起去吃飯！」
咕。
遠阪凜的肚子也響亮地叫了一聲。
凜：……
「凜小姐要吃什麼？」紗夜問。
遠阪凜：「蛋包飯，飲料要紅茶，要是被我發現你在飯裡下毒你就死定了。」
第32章
遠阪凜在走進紗夜家門的時候渾身繃緊, 好像走廊上隨時會衝出來一個巴薩卡一樣，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還把立香護在身後擋得嚴嚴實實。
雖然她完全擋不住立香就是了。
但是紗夜家和她出門前沒什麼兩樣，太宰治嘴上答應了要去上班但其實他又鑽回了被窩裡, 中也更是直接逃課, 窩在沙發裡聚精會神地看賽車節目, 在紗夜殺了個回馬槍開門的時候嚇得從沙發上滾了下來。
「紗夜你怎麼回來了！」他手忙腳亂地爬起來, 「我……我能解釋！今天，今天我生病了所以請了假，但是看了一會兒電視我的病就好了！」
紗夜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還沒等她回答, 立香就悄悄在她身後探出一顆橙毛腦袋, 惡魔低語：「這小子在撒謊，他就是不想上課, 逃學在家看電視……哼哼哼, 對壞孩子可一定要懲罰哦！懲罰, 懲罰, 罰他今晚不許吃豬排飯, 只能眼巴巴看著我吃一碗又一碗……」
中也同樣看見了紗夜身後的立香和凜, 這個矮一點的橙毛歪歪腦袋和立香對視了片刻, 大橙毛也好奇地看著這位小橙毛。過了一會兒, 中也抬頭問：「這家伙是你給我撿回來代替青花魚的姐姐嗎？雖然從外形上我們兩個有相似之處，但是這家伙好像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我可不可以退貨？」
立香：？？？
凜趕緊拉住了處在暴躁失控邊緣的某位迦勒底御主，而紗夜也成功地將注意力從逃學上轉移開：「不是，她們兩位是今天來家裡吃飯的客人。這位是遠阪凜，這位是藤丸立香……我也給你們介紹一下, 這是我弟弟，中原中也，裡頭那個剛睡醒跑出來的黑毛是我另一個弟弟太宰治——噠宰你今天不用去上班嗎？」
太宰治毫無逃班被抓的愧疚和慌亂，段位比中也高上許多。他頂著睡亂的一頭卷毛蹭到紗夜身旁，貓貓蟲一樣黏住她的一條胳膊不放：「我去看了一眼，但是森醫生他好像沒有什麼地方需要我幫忙，所以我就回來繼續睡覺啦。紗夜紗夜，我早飯沒吃飽~」
旁邊立香因為小男孩的撒嬌整張臉都被可愛到皺了起來，紗夜倒是見怪不怪。她熟練地伸手把太宰治翹起來的幾撮毛毛撫平，拖著掛在她胳膊上的賴皮鬼走向廚房：「噠宰想吃什麼？遠阪小姐要吃蛋包飯，藤丸小姐要吃豬排咖喱飯，噠宰你呢？中也餓不餓，要不也吃一點？」
「嗚哇，你這家伙太狡猾了，竟然第一次上別人家裡來就獅子大開口要吃豬排咖喱飯，真是不知道什麼叫合理社交距離呢。」太宰治看向藤丸立香，微微眯起眼睛，「話說回來，二位是怎麼被紗夜撿到的？難不成黑色頭發這位是在投水自殺的時候被紗夜撈起來，橙色頭發這位是流落在外的笨蛋未成年組織首領？」
凜&立香&中也：？？？
一句話內涵了三個人，這引戰功力除了太宰治也沒誰了。
「才不是！我們是來——是來——是來考察這個紗夜的！」凜在面對小孩的時候說不出什麼針鋒相對的話來，「但那個橙色頭發的確實是笨蛋也沒錯……」
藤丸立香受傷地捂住心口：「唔哦！竟然被凜前輩說成是笨蛋了！嗚嗚嗚但是凜前輩罵人的時候也好可愛，請你再多罵兩句吧！」
「你這家伙不要隨時隨地擺出一副痴女面孔啊！回你的迦勒底找那兩個女神去！！！」
太宰治和中也對視了一眼，心中不約而同地解除了陌生人警報。
好像確實是兩個笨蛋呢。
紗夜來到廚房，凜依舊保持著警惕，因為她害怕紗夜接觸到刀具後會抄起一把菜刀反殺，所以這位魔術師小姐拉著立香跟上來進行監督。立香嘴裡絮叨著「她應該不會往菜裡放鼻屎的」之類的話，好奇心十足地湊到紗夜身旁看她開始腌豬排：「你們人造人平時也會這麼普通地生活嗎？上班上學，做菜燒飯——哦，你的圍裙是奧特曼！」
紗夜拎起圍裙給她看：「是啊，是迪迦。」
立香吱哇叫起來：「迪迦！你也喜歡迪迦嗎？我看到你家有好多假面騎士的周邊，是你喜歡還是你的兩個弟弟喜歡？」
紗夜敲了一枚雞蛋在碗裡：「是我喜歡哦。」
「人造人竟然喜歡卡面來打！你喜歡《假面騎士01》嗎？你會覺得修瑪吉亞是同類嗎？」
聽到「人造人」這三個字之後太宰治立刻警覺起來，他和中也暗暗對了個眼神，然後一左一右蹭到立香和凜的身邊，抬頭用小男孩專用的「閃亮亮可愛攻擊！」狗狗眼盯住她們：「立香姐姐，你是做什麼的呀？」「凜姐姐穿得好漂亮，你是女明星嗎？」
立香&凜：……唔哦！
是可愛的小男孩！！！
「我是魔術師哦！」立香挺起胸膛，「也是曾經拯救了人理的救世——嗚啊！凜前輩為什麼打我！」
遠阪凜瞪她一眼，然後湊到她耳邊低語：「不能對無關人士透露關於魔術的事情！」
立香委屈：「可是之前不是凜前輩主動向紗夜自我介紹過了嗎？」
「她這個人造人當然知道魔術的事情！」
紗夜擰開電磁爐：「我不知道。」
立香：……
凜：…………
暴露了！
「你不知道自己是人造人嗎？」立香問。
「我知道我是人造人，但是我從有記憶開始就在研究所了。研究所的大家也不太了解我的來歷，他們只知道我是從黑市上被買來的，銷售渠道保密。」紗夜倒油，然後把裹上面包糠的豬排下鍋，「難不成我們這一批人造人有什麼缺陷，所以需要你們來回收銷毀嗎？」
回收！
銷毀！
太宰治愣住了，中也更是直接原地蹦了起來：「回收銷毀？！你們想對紗夜做什麼？！喂噠宰，准備戰鬥，我來拖住這個看起來聰明一點的，你拖住另一個！」
什麼叫看起來聰明一點的——等等這兩個人裡面真的有人長了聰明相嗎？
凜：那當然說的是我啊！是我！！！
「不要打架！」立香立刻展開雙臂護住了正在煎的豬排，「就算是打架也要等到吃完飯——而且，凜前輩，我覺得這件事有疑點，你不覺得嗎？」
遠阪凜抿了抿嘴唇，她偏過頭看了一眼一邊煎豬排一邊好言安撫兩個孩子的紗夜，嘀咕：「確實有點。」
「……那就等吃完飯再說吧。」
……
「再來一碗！！！」
立香一抹嘴，端著空碗就像是梁山好漢一樣舉到紗夜面前：「我還想吃！」
「你已經吃到第三碗了，別吃了行不行？」凜在吃完自己那份蛋包飯之後就無奈地托著腮看大胃王香香胡吃海塞，「你昨天還在跟我嚎說想找男朋友，沒有多少男孩子喜歡你這樣的豬頭女孩啦。」
「我只是吃得稍微有點多罷了，而且這都是當初在迦勒底被衛宮大哥養出來的！」立香振振有詞，雙手接過紗夜給她盛的一碗新飯，「衛宮大哥要是做飯不那麼好吃我也不會被養得飯量這麼大，衛宮大哥做飯好吃是因為士郎做飯好吃，士郎做飯好吃是因為年輕的時候他要給你們這幫人做衛宮家今天的飯，而每播出一集《衛宮家今天的飯》就有一個凜前輩沒有搶到雞蛋——」
凜：？？？
凜：這和我沒搶到雞蛋又有什麼狗屁關系？！
「當初我也吃了一段時間Archer做的飯，我怎麼沒有變成大胃王？歸根結底還是你吃東西沒節制！」凜看向紗夜，「下一碗不可以再給她盛了——喂，我說，你這有求必應的家伙脾氣也太好了吧？和伊莉雅那個小家伙真是完全不一樣，倒是很像她身邊那兩個女僕。你難不成一直都是這樣到處做好事撿人回家喂飯嗎？」
噠宰：是啊。
中也：沒錯啊。
森鷗外：是這樣的。
「也沒有到處撿人……」紗夜撓撓下巴，「只是最近撿人的頻率稍微有點高而已。對了，遠阪小姐你說的伊莉雅是……？」
遠阪凜喝了一口紗夜泡的紅茶，嘆了口氣。
「也許我們真的找錯人了。」她放下茶杯，正色道，「重新認真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遠阪凜，這位是藤丸立香，我們接受了時鐘塔的委托，正在追查回收從已經關閉的愛因茲貝倫城堡中外流的愛因茲貝倫人造人。」
兩個孩子紛紛抬頭看向紗夜，而紗夜微怔：「……我是愛因茲貝倫？」
「你毫無疑問是個愛因茲貝倫，這一點從外形上能夠確認。」遠阪凜點點頭，旁邊腮幫子鼓鼓囊囊的立香也咕嚕咕嚕地說：「是的！我以擁有過天之杯、魔法少女伊莉雅和志度內的御主身份起誓——我這絕對不是在曬卡哦！不是哦！天之杯是活動贈送從者，伊莉雅和志度內都是因為當期UP的時候我正好石頭多——哎喲，凜前輩你又打我QAQ」
遠阪凜收回手，裝作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其實我們不是為了你愛因茲貝倫的身份來的。雖然目前窺伺愛因茲貝倫人造人制作技術的人非常多，被外界發現你的存在也很麻煩……但你毫無疑問正在作為一個人類生活，我沒有這樣的權力，也不可能鐵石心腸地奪走一個認真生活的人類的性命。」
紗夜的嘴角微微翹起，她不由自主地為了凜口中那句「人類」而高興。
「那你們是為什麼來找到紗夜的呢？」太宰治問。
「時鐘塔得到消息，有一名愛因茲貝倫人造人正在普通人社會中殺人。」凜嚴肅地說，「據不完全統計，從上個月開始，她已經殺了數十人，都是某家武器研究所中的員工。」
「碰巧前段時間有個人透露在橫濱有一個疑似愛因茲貝倫的白毛紅眼女孩子，所以我們就找來啦。」立香咽下最後一口飯，滿足地拍拍自己鼓起來的小肚皮，「不過，從紗夜你家裡的情況來看，似乎你已經在橫濱定居很久了，和那個人造人大開殺戒的時間對不上。她是在上個月才殺光研究所的人逃出來的，你上個月在做什麼？」
紗夜的眼神呆滯，只能本能地應答：「我……上個月在……在給噠宰和中也找學校……」
太宰治扯了扯凜的袖子：「那家研究所在哪裡？」
「在東京，不過橫濱和東京距離不遠，當天可以往返，所以我們還不能排除紗夜的嫌疑。」凜從包裡掏出幸運地沒被偷走的一個文件袋，抽出一張紙，「之前你提到了研究所，我懷疑這家研究所和你之前待的研究所有聯系。你來辨認一下，這上面的研究所的員工裡有認識的嗎？」
得益於人造人對自己身體的強大控制能力，紗夜在接過紙的時候並沒有顫抖。
但她在看到受害者名單上那些熟悉的名字和相片後，發聲系統徹底失靈了好幾分鐘。
「……有。」
紗夜伸出手，緩慢地點上最上面那個名字，以及她從有記憶以來就默認為自己父親的那張笑臉：
「這是冰川所長，把我養大……給了我名字，讓我從001號變成『紗夜』的……冰川所長。」
「這是吉川先生，後勤部的主管，他每次采購前都會來問我想吃什麼零食……還會特意給我買有假面騎士食玩卡的泡面和泡泡糖。」
「這是古元老師，醫療部的負責人。他本來只是一個醫生，但是為了修理我，他學了好多關於機械和人工智能的技術，林太郎以前做實習生的時候就一直跟著他跑來跑去……」
「這是小原叔，食堂負責人。我剛開始活動那段時間他不知道我能吃什麼，還用汽油兌了果汁給我送來，搞得那段時間房間裡都是汽油味兒……」
這些都是當初研究所被拆分的時候跟著冰川所長離開的人。
兩年前，因為政府高層變動，一直以來受政府補貼的研究所面臨資金斷鏈、破產倒閉的風險。為了使研究能夠繼續支撐下去，冰川所長不得不接受外界企業的注資，但是同樣也面臨著需要變賣部分財產和被並購部門的選擇。
作為實驗品，就算是一直被當做一個正常的女孩子被研究所上下悉心呵護著養大，紗夜在賬面上仍然被登記為「資產」。
而資產是可以被收購的，更何況是紗夜這樣稀有且實用強大的「人形兵器」。幾乎所有前來並購研究所的企業都想要得到她。
「快走吧，紗夜。」冰川所長把她塞進了負責運送貨物的卡車車廂，「記住那個人的電話，他會在橫濱等你，我已經拜托他好好照顧你了。福澤是我的老朋友，他很可靠，你可以信任他。」
當時頭發還是金色的紗夜茫茫然地坐在一堆被賣去橫濱的機械器材當中，少女從未離開過研究所，而她對自己未知的前途也毫無概念。抱著被冰川所長扔進來的包裹，紗夜問：「我以後還能回來嗎？」
「……不知道，或許能再見吧。」冰川所長說，就像是以前每一次摸著她的頭時綻開笑容，「到橫濱之後，可要好好學著做一個人類啊，紗夜。」
「我希望你以後能夠作為一個人類生活下去，普普通通地，像正常出生的人類女孩一樣生活。」
卡車車廂被冰川所長用力關上，紗夜看到的，就是在最後一線光當中他模糊的笑顏。
那時候的紗夜還不明白該如何才能「像一個普通人類女孩」一樣。在福澤諭吉打開卡車的車廂，初次注意到那個蜷縮在角落裡的人造人女孩時，她還在想著：普通人應該怎麼繼續做正義的英雄呢？難道她要開始做橫濱的假面騎士了嗎？而且所長好像在包裹裡放錯了腰帶，這條醫療用的「黃金體驗」腰帶不是她一直使用的那條「阿努比斯」啊……等下次見到了所長，一定要把腰帶換回來！
沒有下次了，冰川所長死了。
他再也見不到現在會哭會笑，會羞恥，會生氣，會嘗試著說諷刺笑話的紗夜了。
「抱歉，我好像……又開始漏冷凍液了。」紗夜抬起手匆匆用袖子擦掉眼淚，「自從被真人寄生過後我的淚腺閘門就有點松動，如果是古元老師應該會幫我修理一下，但是古元老師他……所以以後我只能找森醫生了，但是森醫生可能也不會修……哎，奇怪，冷凍液怎麼漏了這麼多？停不……停不下來……」
立香小心翼翼地給紗夜遞上一條手帕：「你要不要喝點冷凍液，把流失的補回來？你家還有冷凍液嗎，我幫你去拿？」
「她這是在流眼淚啦，只是可能不太習慣哭泣而已。」凜用胳膊肘拐了立香一下，「這種時候你應該倒茶，倒茶！」
太宰治早就把茶杯遞了上去，紗夜接過手之後，紅著本來就已經是紅色的雙眼抬起頭，看向凜。
「這個凶手人造人，是誰？」
「根據我們在研究所找到的備份資料，她是兩年前這家研究所開始培養的『人形兵器』，從照片來看和你長相十分相似，也是一個愛因茲貝倫。」凜掏出第二張紙，「只是上個月好像出了什麼岔子，這家伙屠殺了研究所之後逃跑了，目前下落不明。」
「也許是紗夜的姐妹呢。」立香小聲說。
「不。」紗夜的咬肌微微顫動，「她不是我的姐妹。」
是此生絕對要殺死的仇敵。
第33章
凜沒搞明白事情是怎麼發展到現在這狀況的。
她本來只是和笨蛋後輩一起來出個任務, 沒想到莫名其妙就在街頭被偷走了錢包，莫名其妙被任務目標撿走去她家裡吃飯，結果吃著吃著她發現任務目標其實不是任務目標而是目標相同的同伴，現在這個同伴還處於長時間的低潮自閉期, 而她的弟弟還有陸續趕來的追求者都對她和立香怒目而視——
不是, 她只是來完成任務而已！又不是故意要把紗夜搞哭的！！！
再說了她也有安慰過紗夜！認真安慰過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獲得凜凜的安慰！！！
立香：沒錯, 凜凜的安慰可是稀有掉落物哦！我都沒有得到過太多, 只是之前總戳艾蕾醬讓她紅著臉給我說羈絆五語音這樣子——唔哎，凜前輩不要揪我耳朵啦！
原本約好今晚來吃飯的福澤諭吉和亂步自然是來了，在港口黑手黨忙著收拾新辦公室和處理不服氣下屬的森鷗外也被太宰治一個電話叫了過來，匆忙到甚至忘了把紅圍巾取下來。
於是那條屬於首領的紅圍巾被他裹到了愛麗絲脖子上。
愛麗絲：？
纏著紅圍巾的愛麗絲搖搖晃晃地跑去抱住紗夜的胳膊, 為了從太宰治、中也和亂步手裡搶到擁抱紗夜的位置, 她還很努力地用異能飛起來了一點，差點沒被太宰治小心眼兒地擠出去。
「你們是來通知紗夜壞消息的那兩個魔術師？」森鷗外打量著縮在餐桌旁的凜和立香, 「你們是怎麼找到紗夜的呢？」
立香小聲說：「是你們橫濱有個叫『蘭波』的線人聯系到了時鐘塔……」
「蘭堂？」森鷗外挑起一根眉毛, 「原來是他。他已經死了, 就在昨天, 因為話多死的。」
凜看了看那個從進屋之後就沒怎麼說過話的冷臉銀發劍士, 再看了看雖然笑著但是眼中一派冷漠、身上還有殘余血腥味的森鷗外, 總覺得這幫人好像比紗夜更加有嫌疑！
不要再用那種殺氣騰騰的眼神看她們兩個了, 人又不是她倆殺的！！！
「我……我想給紅葉姐打個電話。」紗夜在止住眼淚後勉強緩了過來, 「接下來我應該不會去她安排的新公司上班了，因為我要和遠阪小姐、藤丸小姐一起去追查凶手的下落，為所長他們復仇。」
「你要辭職？」中也在短暫愣怔後問，「那，你的存款還夠支撐日常開銷嗎？畢竟你除了水電費用之外還要交我的學費，不如我還是退學——」
紗夜拉下臉：「不行, 你給我乖乖回去上學。」
中也：嚶
「開支方面你不用擔心。」森鷗外開口，「港口黑手黨可以批准帶薪休假，你只要申請休年假就可以一邊領工資一邊追查那名凶手的下落了。」
「帶薪休假？」太宰治很感興趣地抬起頭，「我也可以申請帶薪休假嗎？」
森鷗外委婉回絕：「這是正式員工才有的福利哦。」
太宰治：「所以我現在還是臨時工對嗎？你沒給我正式編制？」
森鷗外點頭：「對。」
太宰治看了一眼愛麗絲脖子上的紅圍巾，張口就說：「紗夜，你知道嗎？其實紅圍巾在港口黑手黨代表首——」
森鷗外立刻笑眯眯地伸手捂住太宰治的嘴：「今天回去我就把你加到正式員工的編制裡，享受普通員工的一切正常待遇。」
紗夜有些茫然：「紅圍巾怎麼了？代表什麼？什麼『首——』？」
「首，首……代表這人手巧。」森鷗外成功地糊弄了過去，「咳，這不是什麼重點。」
亂步和福澤諭吉向他投去質疑的目光。
趁紗夜沒細想紅圍巾的事情，森鷗外立刻轉移話題：「你准備去東京待多長時間？在你出門期間，太宰君和中也君要不要到我家來住？我可以代為照顧他們兩個。」
福澤諭吉本能覺得不對，出言質疑：「你一個人能照顧得過來三個孩子嗎？」
「我都能同時顧及三台手術，三個孩子又怎麼會看不過來呢？」森鷗外不軟不硬地頂了回去，「倒是福澤閣下最近一直忙於處理新開業的偵探事務，沒有什麼可以照顧孩子的時間吧？」
「還好，畢竟我們事務所接的第一單委托就是協助紗夜探明她的身世，所以我會跟著她一起去東京。」福澤諭吉不急不忙地砸下大雷，「聽說港口黑手黨最近情況更加糟糕，森醫生應該無暇離開橫濱幫忙吧？如果你願意照顧孩子們那是再好不過，相應地，我會好好照顧紗夜，就像是她剛來到橫濱的時候一樣。」
兩個男人目光在空氣中交錯，一時間殺氣滿溢，夾在當中的立香和凜縮在一起微微顫抖。
「這兩個人怎麼說話這麼恐怖……」
「這就是修羅場啊凜前輩！以前你們幾個人分布在校園的不同地點看士郎哥跳高其實也算是——誒，這是不能說的內容嗎？好吧我知道了，凜前輩不要掐我嗷嗷嗷嗷嗷！」
太宰治和中也早就習慣在紗夜身邊出現的這種修羅場了，他倆甚至有閑心開始閑聊：「福澤先生怎麼突然開始能夠懟回去了？」「可能他也惡補了一些戀愛技巧吧。」
加油啊，福澤先生！
紗夜和凜她們兩個很快就商議好了出行計劃，明天就動身前往東京的研究所案發現場進行調查。中也和太宰治今晚先被森鷗外領回去，和日常用品一起被打包的還有中也的書包。
「請務必督促中也好好上學。」紗夜把小書包交到森鷗外手上的時候，眼神就像當初她把承諾書遞上時一樣認真又殷切，「這孩子雖然成績不太好，但是老師說了，他態度很端正，也願意用功，如果好好教育的話說不定能考上大學！」
中也默默地往太宰治身後縮了縮，愛麗絲悄悄地又把他推了出來。森鷗外接過書包，紫紅色的眼睛掃了一眼某個苦著臉的小橙毛，保證道：「我會監督他去好好上學的。」
太宰治發出了一聲嘲諷般的輕笑。
「哦，對了！」紗夜想起來什麼，「如果森醫生你那邊工作不忙的話，可不可以讓噠宰也和中也一起回去上學呢？我覺得比起提前工作，還是讓他多享受幾年快樂的校園生活比較好。」
這回是中也沒繃住笑出了聲，太宰治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森鷗外輕飄飄地也答應下來：「當然好，我會讓他們擁有一個沒有缺憾的童年的。」
凜小聲和立香咬耳朵：「在他們眼裡，沒有缺憾的童年究竟是什麼樣的啊？」
立香：「你的童年我的童年好像都一樣，小小肩膀大大書包上呀上學堂？」
凜：？
凜：「我怎麼覺得你這孩子的童年跟我們都不太一樣？」
當立香唱到：「媽媽呀可不可以讓我有個可以完全放松的角落！放松的角落有許許多多漫畫和我最愛最炫的羅納爾多！」的時候，紗夜已經出門把家裡的這群客人都送出了門，此時整個桐生家就只剩三個女孩子面面相覷。
「那個……我去收拾一下客房，二位可以先去洗澡。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先好好休息吧。」紗夜面對立香她們的時候，還因為剛才的失態感覺有些不太好意思，「如果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請盡管跟我說。」
凜本來想道謝，但立香突然高高舉起了手。
「有！有件很重要的事需要紗夜親幫忙！」
凜看起來比紗夜更加茫然：「你有什麼事要幫忙？」
「我想要找一些比較特殊的東西。」立香開始掰手指，「比如寶石融化後的液體，雞血，豬血，人血，或者任何和魔法有著關聯性的介質物。」
凜瞪圓眼睛：「你想進行英靈召喚——？可這裡一沒有聖杯二不是特異點，就連靈脈可能都不會從這裡穿過，你用什麼進行召喚？」
立香把手伸進自己的裙子（凜捂住眼睛尖叫：「你在干什麼啊你這個大笨蛋——」），然後從打底褲的貼身暗袋裡摸出了一枚閃閃發光的金卡片。
「我藏了一張呼符，是上次打聖誕高難本的時候剩下來的。」她說，「用來進行一次召喚也足夠應對目前的事態了吧。」
紗夜依舊不明真相：「血……血之類的東西，我盡力去弄一點吧。只是寶石溶液可能不太方便……」
「如果能夠弄到寶石溶液是再好不過的，畢竟介質越好，召喚出的英靈屬性越強，只是——喂，立香！」凜柳眉倒豎，「對付一個人造人而已，有必要召喚英靈來對付嗎？」
「有必要啊。」立香說，「因為我和凜前輩都很有可能在關鍵時刻掉鏈子，這是為了以防萬一嘛。」
凜：……
竟然不，不能反駁？！
「那行吧。」凜妥協了，「你提供呼符作為觸媒，紗夜去找介質，我來畫召喚陣……只是聖遺物要怎麼辦？萬一不明不白地胡亂召喚出一個不聽指揮的Berserker，那不就浪費一張呼符了嗎？」
立香：「有你和紗夜這個愛因茲貝倫在，難不成咱們會召喚出衛宮家以外的什麼人嗎？」
凜：？？？
難不成某位紅色的弓兵這次要同時受兩位御主折磨了？
看了一眼自己干干淨淨的手背，凜看向立香：「這一次是由你來進行召喚，目前也只有你有這個能力，人類最後的御主。所以，如果召喚出真的是Archer那家伙，你不要有心理負擔地直接對他下命令吧。」
仍然屬於迦勒底的開位御主眨了眨眼睛。
「Archer是哪位？」她困惑地問，「凜前輩說的是一身紅衣服的衛宮媽咪？還是一身黑皮的衛宮媽咪？還是哈哈哈哈哈哈的人類最古路燈王？和你們冬木有因緣的Archer還挺多呢！」
凜：…………
所以你這家伙為什麼這麼執著於管Archer叫媽——差輩了！真的差輩了！這樣子會有不著調的人引申開來玩弄倫理梗的！！！
「而且我想召喚的其實是千子村正爺爺！」立香的雙眼閃閃發光，「露出大半條結實的手臂，認真嚴肅一絲不苟、卻又會摸摸我的頭給我做飯團的年輕帥氣老爺爺——凜前輩凜前輩，你說咱倆能不能讓村正爺爺跳高試試啊？」
凜：紗夜你離遠點，我怕一會兒打孩子的時候有血濺你身上。
紗夜離開家門去尋找寶石溶液的時候一直憂慮把這兩個人留在家裡會把整個桐生宅都燒掉。
但是房子被燒掉只是隱憂之一，真正讓她發愁的是所謂的「寶石溶液」究竟要去哪裡找？
從她有意識以來，見到過寶石的次數也都寥寥無幾，除了晚上夜巡時去賭場阻止港口黑手黨的人打群架那次……
等等，賭場，港口黑手黨？
紗夜頭頂有一枚小燈泡「叮」地亮了起來。
第34章
森鷗外領著兩個孩子回了一趟港口黑手黨。
作為新任首領, 現在他要干的活真是多到數不清，簡直都想把貓咪的爪子都借來幫忙了。所以對於他來說，太宰治和中也簡直就是現成的兩個小勞動力，更別提其中一個聰明腹黑到他一個成年人都有些警惕, 另一個則是目前橫濱可能存在的最強戰力。
不過他今晚倒沒有喪心病狂到拉著兩個孩子幫他布置一晚上的辦公室, 森鷗外只是從愛麗絲脖子上重新取回紅圍巾, 戴上之後慢悠悠地領著中也和太宰治在組織裡走了一圈, 讓不少人看到曾經讓前任首領求而不得的「羊之王」此刻乖乖地背著小書包走在他身後。
「咱們這位新首領可真是有手段啊。」人群中不乏竊竊私語，「明明之前只是前任首領的私人醫生，卻立刻拉攏了這麼多助力，就連那個最不好搞定的尾崎紅葉都……」
「噓, 小心點, 命不要了？你不怕尾崎，我還怕呢！」
「誰不怕尾崎？但我就是怨念, 為什麼新任首領整頓組織要從財務科先開刀啊, 其他人都說紗夜小姐因此被調走了……」
「得了吧, 就算她沒被調走你也追不上！」
太宰治突然轉過頭, 對發出聲音的那兩個人似笑非笑地掃了一眼。
兩個人高馬大的黑手黨大哥立刻噤聲, 直到森鷗外一行人走進首領專用的走廊才松了一口氣。
「你怎麼連那個小鬼頭都怕啊？」
「那可是新首領的左右手, 聽說也是個有異能力的狠角色, 還在做前任首領的醫療護理員時就敢在老首領手上扎針眼兒！」
「哇, 那確實狠……」
太宰治不知道自己的形像在港口黑手黨內部已經傳得不太像樣，不過就算知道了他也不會在意。畢竟「冷血針魔太宰治」聽起來總比「年紀第一太宰治」要酷嘛。
他們兩個跟著森鷗外來到了他現在的辦公室。
這間曾經屬於上一任首領的辦公室現在已經被森鷗外布置成了他喜歡的模樣，地上鋪上了一層厚厚的地毯，正對著大落地窗的室內擺放有楠木的辦公桌和高背扶手椅，在扶手椅的另一邊還放著兩把小椅子，一看就知道是給太宰治和中也准備的。
「以後你們兩個放學之後就來這裡寫作業, 寫完作業就幫我處理一下工作文件。」森鷗外把中也的小書包放下，「處理文件不會很難，大致就是幫忙歸類整理，我想以你們兩個的能力都能做得來。」
已經成為了港口黑手黨編制員工的太宰治沒什麼疑問，但中也慢騰騰地舉起了手：「……我有個問題。」
森鷗外對他微微一笑：「怎麼了，中也君？」
中也：「其實我因為這幾天逃課次數太多，被學校通知找家長了，明天就要去。紗夜去不了的話，森醫生你能不能替她去啊？」
森鷗外：……？
尾崎紅葉被首領辦公室的內線電話叫到樓上的時候還有點摸不著頭腦，當她推開首領辦公室的門，看到紗夜家的兩個孩子趴在首領辦公桌上寫作業的時候，茫然更甚。
不是，這是……這是怎麼回事啊？
咱們港口黑手黨換了新首領之後要轉型做小學生晚托班嗎？
「尾崎，明天的日程需要更改一下了。」森鷗外坐在他的高背扶手椅上，捏著一張股權轉讓書正在細細地讀，「我明天下午有事，和賭場談判的時間必須更改。」
紅葉努力不讓自己的眼神往咬鉛筆頭的兩個男孩身上瞟：「可是接下來一周您的日程都非常緊湊，如果想要在賭場被賣出前簽訂協議，能夠用來談判的時間也只有今晚……」
森鷗外暗中磨了一下後槽牙，還沒等他答復，中也悄悄用小手指頭戳了一下他的胳膊。
「森醫生，我這兒有道題不會。」
森鷗外：「……太宰君，你教一下中也君。」
太宰治不干：「我不，蛞蝓太笨了，我講題他聽不懂！」
中也立刻對太宰治怒目而視：「那是因為你根本不肯好好講！你總是說『套一下公式這樣那樣就出結果了』，這樣我怎麼聽得懂！」
森鷗外低頭去看題：「雞兔同籠問題不是很簡單嗎，你設雞的數量是X——」
中也：「我們老師不讓用方程式！」
森鷗外：………………
於是尾崎紅葉看著她的新任首領抬起頭對她假笑了一下，說：「抱歉，尾崎，你先稍等兩分鐘。」，然後低頭用他在百億大單上簽名的鋼筆在小學生習題冊上寫寫畫畫，「我們先假設籠子裡全是雞——」
尾崎紅葉：………………
把港口黑手黨交到這種人手上，真的能行嗎？
不得不說森鷗外確實是個有教育天賦的人，他講過一遍之後中也就會做了，港口黑手黨的新首領也得以和心腹下屬繼續談論關於怎麼談判收購賭場的問題。
「談判時間可以更改，只是您的護衛數量可能會不足。」尾崎紅葉說，「因為原定計劃是在明日進行談判，所以您的護衛基本都把明天下午的時間空了出來，今夜他們都有別的工作。我倒是可以和您一起去，只是我擔心我一人會不夠，畢竟准備和您競爭的另一個組織也有強大的異能者。」
中也抬起小腦袋瓜：「什麼，是需要打架的事情嗎？我可以去我可以去！」
森鷗外想到紗夜的囑托之後立刻把他的橙毛小腦袋又按了下去：「你先把作業寫完再說。」
太宰治在旁邊嘻嘻竊笑，中也用鉛筆頭去戳他。
「關於護衛的問題，我會繼續去幫您尋找解決方法的。」尾崎紅葉欠了欠身，「妾身暫退。」
森鷗外笑道：「辛苦你了，尾崎。」
「這是屬下應該做的。」尾崎紅葉在關門前也對森鷗外展露出了一抹短暫的笑意，「畢竟妾身可是已經綁在您這艘船上了，不同舟共濟又能怎麼辦呢？」
當准干部的腳步聲遠去直至無聲後，森鷗外察覺到身旁出現了兩道令人根本難以忽視的炯炯目光。
「怎麼了？」他無奈地問。
兩個孩子立刻大聲地一齊問——
中也：「她說自己是你的下屬哎，難不成你現在變成財務科的主管了嗎？」
太宰治：「什麼叫『綁到你這艘船上』了？難不成你要劈腿？你不想做我姐夫了嗎？」
森鷗外：………………
這兩個孩子怎麼一個傻過頭一個精明過頭，紗夜平時一直在養育的就是這兩只這樣的小崽子嗎？！
也太難帶了吧！！！
「尾崎選擇擁護我做首領，作為回報，我會提拔她成為干部候補。今後五年內她就能成為干部了，我們是一個利益共同體。」森鷗外不得不向兩個孩子分頭解釋，給太宰治講完就給中也講，「我現在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也就是說這棟樓裡的所有人都是我下屬——是，那個總想把你抓過來的老頭死了，被嚇死的，死之前他把位置傳給我了——沒有，我怎麼會濫用職權以加薪來要挾紗夜和我在一起呢？你少看那種狗血電視劇！」
好不容易監督著兩個孩子把作業寫完，心力交瘁的森鷗外把他倆送到已經安排好的住處，然後坐上了專車前往他想要收購的賭場。
「……你為我找到了一個護衛？」
在即將到達賭場前，森鷗外接到了紅葉打來的電話。
「沒錯，是個足夠強大，絕對能保護您安全的護衛。他索要的報酬也並不多，只是3枚紅寶石。」
森鷗外察覺到紅葉的語氣有點不對。
「這並不是什麼很過分的報酬要求，他要的話，給他就是了。」他透過遮蓋了一層防窺視塗料的車窗往外看，「讓你心生猶豫的究竟是什麼，尾崎？」
沉默了小半晌後，紅葉答道：「這個人是自己主動湊上來的，因為他目前缺錢用。只是我聽說之前他和港口黑手黨多有衝突，和首領您也曾經戰鬥過，所以……我並沒有透露您的身份，只是說讓他來護衛我們的談判代表。」
森鷗外隱約猜到了一點：「是個和港口黑手黨有過恩怨的人？你覺得他可信嗎？」
「可信，因為他人品很好，全橫濱都知道。」紅葉這回沒有猶豫，「如果您不介意的話，一會兒我會領著他來見您。」
森鷗外想了半天沒想出來有誰是全橫濱都交口稱贊的人品好，他只知道全橫濱最煩人的家伙是橫濱假面。
「那就讓他試試吧。」森鷗外說，偏頭看了一眼安安靜靜坐在他旁邊的愛麗絲，「至少，我也不是沒有自保能力的。」
……
「森先生，請這邊來。」
紅葉在停車場帶著港口黑手黨原有的護衛們簇擁著森鷗外下車，為了保密他的身份，她還特意更換了稱呼。森鷗外拉著愛麗絲的小手從車裡鑽出來，目光掃過一圈整整齊齊的一排黑西服護衛，然後疑惑地對紅葉挑起了一根眉毛。
也沒見到有生面孔啊。
紅葉微笑著指了一下上方，停車場的通風管道。
一個熟悉的明黃色身影坐在通風管上，雙腿並攏，雙手都因為驚訝而絞在了一起，似乎是完全沒想到自己要護衛的目標是一位老熟人。
森鷗外也沒想到。
「自詡為正義代表的橫濱假面什麼時候也要為三枚紅寶石折腰了？」他輕笑一聲，「我想你應該更新一下自己的人設了吧，收人錢財辦事之後可就不能自稱英雄，該改叫『佣兵』，橫濱假面。」
在橫濱假面明黃色的頭盔後，紗夜糾結到五官都皺了起來。
港口黑手黨換了新任首領之後，森醫生竟然也升職了嗎？談判代表，聽起來好威風啊！不過今晚他出現在這裡，那兩個孩子有人看管嗎？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
從人設上來說，橫濱假面應該是討厭森鷗外的呀！
正如同森鷗外討厭橫濱假面一樣！
那她、那她應該怎麼表現才好？
在外界看來，橫濱假面長時間的沉默顯然代表了惱火。森鷗外冷笑一聲，本打算對紅葉說算了，但「呼」地一聲，橫濱假面在通風管道上站了起來。
「現在的你並非在做惡事，所以我並沒有阻止你的立場，也沒有拒絕合作的意義。」蒙面的假面英雄用他清冽的男聲如是說，內容雖然有一半是糊弄人的詭辯，但聽起來就是有一股浩然正氣，「雖然我們之前有矛盾，而且我如今也還是看你很不順眼，但只要承諾了在今夜保護好你，我就一定會守諾。」
一個黑西裝的港口黑手黨成員突然湊上來對森鷗外說了幾句什麼，森鷗外神色不變，沒有經過怎麼思考，他抬頭對橫濱假面說：「那就趕緊下來，站到我後面去。哪裡有保鏢比主人還盛氣凌人的道理？」
橫濱假面立刻身手矯健地從通風管道上翻了下來——
好耶，寶石溶液有著落了！！！
尾崎紅葉在橫濱假面搖晃著不存在的狗狗尾巴湊上來之前，先他一步輕輕問了一句森鷗外：「出什麼事了？」
「對方帶了3個異能者來，他們的能力比較棘手。」森鷗外幾乎不動嘴唇地說，「暫時忍耐一下吧，那個中二笨蛋對我來說，有用。」
紗夜在他背後突然出聲：「我聽見你叫我中二笨蛋了。」
森鷗外：……
森鷗外神色鎮定：「你聽錯了。」
一定是聽錯了！！！
第35章
保鏢需要做到什麼？
「保證目標的人身安全！」
沒錯, 橫濱假面同學答對了，加五分！
所謂保鏢，就是為雇主提供極其完備的保護服務，使雇主的身心都不受到外界的損害, 把對方當做嬰兒一般好好呵護！
所以！今天的橫濱假面也就是森鷗外保姆一樣的角色呢！
「……話是這麼說沒錯, 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和我貼得這麼近呢？」
紗夜渾然不覺, 她還踮了踮腳尖, 努力讓自己把森鷗外整個人都擋住了：「請小心，森先生。我們已經完全進入了對方的勢力範圍內，在我們面前的幾人當中也有可能是異能者的敵對人士。所以，為了您的人身安全考慮, 請好好地在我身後站好, 有必要的時候您可以縮成一團被我抱著逃走的！」
那就真的不用了！！！
你自己沒有一點自覺嗎？這種話說出來好讓人誤會啊！你可是個男的啊！！！
會議室內，賭場目前的所有者和想要和森鷗外競爭的另外一人都已經到了。他們都愣怔地看著傳說中那位橫濱黑夜的守護者「橫濱假面」出現在會議室門口, 以一種該說是笨蛋還是認真負責的態度努力將森鷗外完全置於他的保護之下。
「抱歉, 我們來晚了。」尾崎紅葉作為下屬先替森鷗外開口, 「我們老板的這位新保鏢有些太過緊張, 請各位多多包涵。」
「沒想到傳說中的『橫濱假面』也會承接私人安保業務, 真是讓人驚訝。」那位今天需要紗夜特別警惕的競爭者輕笑了一聲, 在他身後站著的三名戴著項圈的護衛則一個都沒笑, 「看來森先生可真是有錢啊, 請問您是用了多少財產才能打動這樣一位剛正不阿的英雄來為你私人服務呢？」
森鷗外還沒開口，紗夜就搶先回答了：「今天我只是暫時充當他的護衛。不過在我工作期間，請各位就不要打我雇主的主意了，因為你們是不會成功的！——森先生，你這邊坐。我檢查過了，這個位置他們很難直接攻擊到你, 除非是來自於地板下面的攻擊——如果你真的被攻擊了，我也會第一時間把你送去醫院的，不過我不會墊付醫療費用這點還請你注意。」
森鷗外：………………
他後悔了，真的。
現在他可以把這個黃兮兮的大笨蛋直接轟出去嗎？
「這都是無關的瑣事。」森鷗外堅強地笑了笑，「言歸正傳，小林先生，那位就是這次希望和我一同競價的……A先生嗎？」
「是，是的。」賭場老板小林先生用袖子擦了擦腦門兒上的汗，「這位A先生之前就是我們賭場的常客，手裡持有我們賭場的一小部分干股。在股權變動之前他就多次提出可以接手賭場——」
「是嗎，那麼A先生大致想要付出多少來接盤呢？」森鷗外的視線移向穿著高定西裝、手裡一直把玩著一枚亮閃閃寶石的A，「既然小林先生沒有一口答應下來，而是邀請了我來和您面談，那就說明您的出價並沒有讓小林先生滿意吧？」
A搖了搖頭。
「說到錢，其實讓我拿出多少都可以。錢對我來說不是什麼大問題，只要我想，我甚至可以買下半個橫濱……」
森鷗外微妙地感覺身後某位黃色的保鏢打起了精神。
「但讓小林先生如此猶豫不決的，不正是森先生你背後的港口黑手黨嗎？」A微微一笑，「作為港口黑手黨的談判代表，我想森先生你應該再清楚不過了，小林先生只是畏懼你們的暴力罷了。畢竟比起錢，生意人還是更想讓自己能夠好好活下去啊。」
小林先生好像出汗出到要脫水了。
「那麼，今天小林先生請我們二位到這邊來，是想聽我們各自出價，然後再進行挑選嗎？」森鷗外看向一腦門兒大汗的賭場老板，「論金錢實力，恐怕我們港口黑手黨並不能像是A先生一樣一身輕松地將全部身家都賭上，畢竟我們還要養一整個大樓的人，方方面面的商業投入、關系疏通都需要錢，如果你想讓我們來像是拍賣一樣競標那可就打錯主意了喲？」
明明一直在笑著，說話的時候也沒有刻意使用壓迫感的語氣詞，但紗夜無端覺得此時的森鷗外很可怕。
對面那位小林先生的失態也就能令人理解了。
「不，其實小林先生之前就已經決定拒絕我，將賭場賣給港口黑手黨了。」A坐直了身體，「今天這場會面，是我拜托他安排的。」
森鷗外眯起眼睛：「你想見我？」
「是啊，我想見見在更換了首領之後，第一次開始接觸外界的情況下港口黑手黨派出的談判代表。」
A的眼睛在望向森鷗外後，又慢慢轉向他身後那個渾身肌肉似乎一直處於緊繃狀態的家伙。
「更幸運的是，我還見到了橫濱假面先生。我可是一直對你感興趣啊，今天見到之後，沒想到你竟然比我想像得更加有趣呢！」
沒來由地，森鷗外的眼皮在紗夜反應過來之前先跳了起來。
而紗夜剛才一直像是一只在自己領地發現入侵者的狗狗一樣，在頭盔後面瞪著A身後那三個戴著項圈的異能者。在他說出對自己感興趣這種話之後，她反應慢了一拍，過了好幾秒還訝異地回應：「……我？為什麼想要見我？」
「是啊，當著競爭對手的面，衝對方的保鏢說出『我可是對你很感興趣哦』這種話……我可不能裝作沒聽到。」森鷗外調整了一下坐姿，微妙地擋在了紗夜前面，「先說說看你為什麼想要見我吧，A先生。你對港口黑手黨有什麼想法嗎？」
A沒有在意森鷗外突然尖銳的語氣：「沒錯，我確實對港口黑手黨有想法。聽說貴會前段時間更換了首領，最近的發展方針也和之前不同，讓我看到了一絲可以合作的希望呢。」
森鷗外挑眉：「合作？」
「是啊，小林先生說得沒錯，作為生意人，比起錢還是更想要命。而和你們港口黑手黨合作的話，那錢和命不就都可以得到保障了？」
紗夜在頭盔的掩飾下默默撇了撇嘴。
才不呢，進了港口黑手黨之後工資也沒有特別高。
沒看到她現在為了三顆寶石都要跑來做兼職了嗎？
沒人能看到她頭盔下的表情，不過對於A來說，「橫濱假面接受雇佣」這一舉動的意義可比他的真實情緒更為重要。
「我願意和貴會進行合作，提供資金和貴會一同進行投資，也可以提供目前我手上在橫濱的資源和貴會進行整合。」A說完之後，轉向紗夜，「除此之外，我還有個私人請求。請問二位可否告訴我，雇佣一次『橫濱假面』的代價是什麼？我對這樣強大的保鏢可是相當垂涎呢！」
森鷗外本能覺得不好，但是在他阻止之前，紗夜已經沒什麼警惕心地開口了：「一次三枚紅寶石。」
全場寂靜。
「三、三枚紅寶石？」A愕然，「有成色和大小的要求嗎？」
紗夜的反應慢半拍，在尾崎紅葉和森鷗外的瘋狂眼神暗示中後知後覺地說：「沒有……有……有吧……？有嗎？」
森鷗外一錘定音：「有哦，是非常珍貴又珍惜的紅寶石。等回去之後尾崎就會給你拿過來。」
才不是！他本來只想隨隨便便挑三顆塞過去的！
A笑出了聲。不知道為什麼，紗夜總覺得森鷗外比剛進入房間時更加警覺，而對面的A看向她的眼神更加奇怪了，那個留著土氣齊劉海的家伙竟然還越笑越大聲。
「三枚寶石……竟然只是三枚紅寶石！」
紗夜彎下腰，悄悄問森鷗外：「我只要了三枚紅寶石很丟人嗎？」
森鷗外本來想轉身瞪她，但最後還是艱難地忍住了：「不是你的問題，是那家伙有病。」
紗夜恍然點頭：哦……原來是A有病，怪不得！
「橫濱假面，從兩年前你突然出現在橫濱，我就開始關注你了。」A擦掉笑出來的眼淚，「我關注著你每一次出現，看你調停糾紛，制止黑手黨對平民的騷擾，逮捕深夜的飆車族，甚至還敢直接對上橫濱公認最強的武鬥派『黑蜥蜴』……你很強，也許橫濱沒有人比你更強了，甚至只要你願意加入任何一個組織，那個組織都有可能成為下一個橫濱最大的勢力，這就是你的價值所在。」
紗夜的眼神犀利起來了。
唔……
A這家伙原來是她的痴漢啊！
「你知道嗎，不少勢力都想要招徠你。但因為你過於神出鬼沒，而且表現出來的個人英雄主義特質太強，所以根本沒有人能找到地方入手——如果一個人除了正義以外別無他求，那究竟有什麼能夠誘惑到他呢？」
紗夜心說：假面騎士周邊。
A的笑容越發燦爛：「所以，今天我看到你出現在這裡之後，喜悅之情甚至超過了即將達成和港口黑手黨合作。當聽到你說只要三枚寶石就可以讓你充當你最厭惡的港口黑手黨成員保鏢，我更是high到——」
紗夜不受控制地舉起手：「你要是敢用小野大輔的聲線說『我真是high到不行啦』，我可能會用這套鎧甲做出一些自己都說不好的過激舉動哦？」
A：？
為什麼啊？！
紗夜：不知道，但好像我身上這套鎧甲不太願意……你說對嗎，「黃金體驗」？
黃金體驗：木大。
「那麼，讓我來做出一些嘗試吧。」A識相地沒再觸碰黃金體驗的底線，他伸出手，身後一位脖子上套著項圈的異能者立刻伸手進懷中，紗夜和森鷗外的其余保鏢們立刻戒備起來——但那個異能者只是拿出了一個小布袋放到了A手裡。
在會議室明亮的燈光下，A敞開了袋口，露出裡面琳琅滿目的滿滿一袋璀璨寶石。
「這是定金。」A微笑著看向紗夜，「如果你願意成為我的下屬，那麼等待你的會是堆滿這一整座屋子的寶石。」
森鷗外的指甲在袖子的遮掩下刺入了他自己的掌心。
紗夜愣愣地看著那袋寶石沒說話，見她沉默，A又拍了拍手。
這回，他身後的異能者搬出了一個裝滿金條的手提箱。
「你今晚可以都拿回去。」A說，「是不是還不夠？沒事，你開個價吧。」
紗夜沒回答，她低下頭，看向不知道為什麼從剛才開始就一直保持著沉默的森鷗外。
「森先生……不說些什麼嗎？」
森鷗外一動不動：「你認為我該說些什麼？」
「就是，類似於讓我好好工作，不要被錢鬼迷了心竅跑去對面之類的……那些正常的雇主會對保鏢說的話吧？」
森鷗外慢慢側過頭，葡萄酒紅的雙瞳嘲諷地看向紗夜：「我開口讓你留在我身後，難道你就會聽？我們之間難道是這種言出必行的穩定關系嗎？」
「是啊，我也聽說了。上個月橫濱假面可是與森先生在擂缽街爆發了一場大戰呢。森鷗外先生要協助港口黑手黨對擂缽街的孩子進行綁架，而正義的橫濱假面自然不能坐視不理，似乎森先生還開口對橫濱假面進行了非常過分的嘲諷？」A看向森鷗外的胳膊，「你的骨裂恢復得怎麼樣了，森先生？」
「不勞您關心，現在至少也能夠親自動手殺人了。」
紗夜不理解。
「可是，之前我們約好了吧？我保護你一晚上的安全，你給我三枚紅寶石——」
「如果是會被對方錢財打動的人，無論我說什麼他都會走。」森鷗外打斷了紗夜的話，「如果是願意遵守諾言的人，就算我一言不發他也不會離開。所以，我把選擇權交給你。」
這確實超出紗夜的理解範圍了。
以前在電視劇裡面，如果兩方都想要拉攏一個人，在對面開出籌碼之後，另一個陣營一定會試圖挽留一下的。至少說一些「他是在騙你！你過去不會有好下場！」、「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你要做背信棄義的小人嗎！」……之類的話。
但為什麼森鷗外從一開始就表現出一副徹底不管不問的樣子，隨便她的去留呢？
如果她真的如同「橫濱假面」表面上表現出來的那樣，對港口黑手黨以及交手過的森鷗外討厭至極的話……在被A收買之後，第一個遭殃的就會是森鷗外本人啊，他今天甚至都可能走不出這間會議室，再沒有辦法回去給中也輔導功課了。
以森鷗外的聰明，他不可能意識不到這一點，那他為什麼都不會為自己的安危再努力一下呢？
「是不是因為……」紗夜用自己並不聰明的小腦瓜努力分析出了一個結果，「其實從一開始，森先生你就不信任我，也不認為我會選擇你？」
森鷗外沉默地抬眼看向橫濱假面，手指摩挲著袖口內側隱藏的柳葉刀刀片。
「既然不相信我會堅定地保護你，那為什麼一開始要雇佣我？」她問。
「因為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尾崎紅葉開口，「不過橫濱假面先生，請你也不要太過妄自尊大。就算是你反水到了另外一方，以妾身的能力對付你們也是綽綽有余，至少能夠撐到援兵到來。」
紗夜了然地點點頭。
「原來如此。」她說，「我明白了。」
「我想要紅寶石，其實剛才開價要三顆是因為害怕自己漫天要價反而會接不到單子，其實紅寶石越多越好，質量越上乘越好。」
A從布袋子裡挑出一枚鴿子蛋那麼大的紅寶石：「像這樣的？」
紗夜點點頭：「沒錯，像這樣的。」
森鷗外已經用持弓式握法在袖中握緊了柳葉刀刀柄。
A的身體微微前傾，將布袋的開口又扒開了一些，好讓紗夜看清裡面的其余寶石：「所以……你要過來嗎，橫濱假面先生？」
紗夜向前踏出一步，走到了森鷗外面前。
「不了。」她說，「我還是選擇森先生。」
語畢，橫濱假面轉過頭，也不管背對著A會不會遭遇攻擊，鏗鏘有力地對森鷗外說道：
「就算你不相信我、覺得我隨時有可能背棄你也好，但既然作出了承諾，我就會遵守到底。森鷗外，你給我聽好了——」
面對愕然的森鷗外，紗夜大聲地喊出那句她一直非常想說的話：
「像你這種自顧自認為沒有人值得信任、沒有人會選擇自己，所以一聲不吭就跑去做各種讓人誤會的奇怪事情、選擇獨自背負一切的家伙，才是中二大笨蛋！！！」
她喘了一口氣，趁現場所有人都被她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時候，又超超大聲地重復了一遍：
「森鷗外是中二大笨蛋！！！」
……
A：…………
尾崎紅葉：………………
森鷗外失語半天之後，勉強擠出一句：「這是報復嗎？」
「是的，這是報復。」紗夜哼了一聲，然後轉身重新面對A，惡聲惡氣地說，「既然不想收購賭場，那你們為什麼還不走？難道是想在挖角失敗後繼續嘗試威脅到我雇主的人身安全嗎？」
在橫濱假面身後，尾崎紅葉突然「噗嗤」笑出了聲。
「看來閣下您是被人擔心了呢。」她掩口笑道，「沒想到您也有這一天。」
森鷗外苦笑：「比起被這個討厭的笨蛋英雄，我倒是更想被紗夜這樣擔心啊……」
紗夜的耳朵動了動：「你們又在說什麼？」
「和你沒有關系。」森鷗外立刻說，「好好履行你身為保鏢的責任，把那群暴發戶轟出去吧。我要和小林先生簽協議了，無關人士可不能在場。」
紗夜在頭盔下撇了撇嘴。
什麼嘛，明明就有提到她的名字。
作者有話要說：
紗夜是狗狗性格，其實她很喜歡操心，也喜歡被人需要，所以她對照顧雙黑其實是樂在其中
一直以來，無論是老森頭、福一統還是五條悟那幫人，他們在面對平日裡的紗夜都是盡量想要讓她什麼都不知道地被他們保護，也就是說都是他們給予紗夜，紗夜能夠給予他們的很少
紗夜其實沒有那個能力分析這種感情問題，她只是覺得不太對勁。今天作為橫濱假面的時候她就是突然「咻」地想通了——因為這個場景很特殊，她身為橫濱假面其實是可以左右當時形勢的，她有自由反水的機會和理由，無論她加入哪一方都行，而對於對面都是極大損失。在這樣的情況下森鷗外在必須要開口挽留她的情況下並沒有挽留，因為老森頭本質是獨狼，這家伙從來不會輕易信任別人，謀劃的時候也都做好了被背叛的准備。
紗夜意識到森鷗外不信任自己，覺得自己會背叛的時候，很自然地覺得不高興了
「我也想要保護你，你是能夠信任我的」，其實這種想法已經不能夠算是橫濱假面了，這是摻雜了桐生紗夜的情感。
不明所以的老森頭：？
老森頭：我被一個我討厭的男的撩了？我嘔哇！
第36章
雖然被以牙還牙地罵作「中二大笨蛋」了, 但森鷗外自認為自己心胸開闊（不少人對此保留懷疑意見），所以並沒有克扣紗夜的工資。在護衛著森鷗外回到港口黑手黨附近，和前來保護森鷗外最後一程的保鏢們進行交接後，森鷗外給橫濱假面遞上了一個小袋子。
「雖然不知道你要寶石干什麼, 但我還是給你挑了三顆比較好的。」他搖下車窗, 抬頭看向站在車外扒開布袋子清點數目的橫濱假面, 「還是那句話, 你我都心知肚明我們討厭彼此，但港口黑手黨隨時歡迎你的加入。」
紗夜查看了紅寶石的成色之後，沒理會森鷗外意有所指的招募，而是問了另一個問題：「什麼叫『比較好的』？你沒有把最好的給我嗎？」
森鷗外：……
你這就有點蹬鼻子上臉了哈。
「最好的我留著另有他用。」森鷗外按下按鈕讓車窗升上去, 他是一點都不想再看到這個傻兮兮的笨蛋英雄了, 「要是覺得不夠，歡迎來給港口黑手黨投遞簡歷, 我們支持用實物結算工資。」
橫濱假面驟然出手, 他卡住了車窗, 震驚地把頭湊過來：「什麼？支持用實物結算工資？那這樣不會對你們的財務工作造成很大的麻煩嗎？！」
森鷗外：……呃？
「你還沒加入就開始關心我們的財務工作了？」他冷笑道, 「請閣下盡量克制自己多管閑事的本能, 希望在下一次關於戰鬥損失的報告上不要再出現你的名字。因為如果你再阻撓我們港口黑手黨的行動, 我們就要把你列入物理性消滅的黑名單了。」
紗夜有點懵：「什麼, 什麼是物理性消滅的黑名單？」
「就是今天我把你列上, 明天你就會物理性地不存在於世間的黑名單。」森鷗外伸手，一根一根手指頭地把紗夜的手指掰開，「好了，趁我還沒有打定主意，快點消失吧。」
望著即將絕塵而去的專車，紗夜一面琢磨為什麼森鷗外在換了新首領之後職位好像比紅葉還要高, 一面對車子大喊：「如果你那邊還有更好的紅寶石請一定要聯系我啊——」
喊完之後，紗夜突然反應過來：等等，森鷗外好像沒有渠道能聯系到橫濱假面哎？
而在車後座攤平的森鷗外冷哼一聲。
最好的紅寶石他要留給紗夜做首飾，怎麼可能不明不白地就給那種討厭的中二笨蛋？
拿著小袋子准備回家的紗夜：哈啾！
森醫生是不是又在背後嘮叨橫濱假面了？
-------------------------------------
「寶石拿到啦——」
擠在沙發上用主機打雙人俄羅斯方塊的兩位御主一下子蹦了起來：「哦哦，寶石！」
立香歡天喜地地把寶石從小袋子裡倒出來，而凜拿起一顆對著台燈檢查成色後疑惑問道：「深更半夜的你上哪兒搞來這麼好的紅寶石？」
紗夜把外套掛到門口的衣架上，老老實實地說：「出去接了個活。」
立香和凜像兩只土撥鼠一樣捧著寶石震驚地抬起頭：「接活，什麼活？！」
「保鏢啊。」紗夜不理解她們兩個此刻的猙獰表情，「我去給某個大人物做了安保……話說回來，這些寶石夠嗎？」
「夠，夠了。」凜把寶石都倒在她的掌心，「麻煩你找一塊可以讓我們灑上寶石液體的地面，出去到庭院裡也可以，我們要開始畫召喚陣來召喚英靈了。」
紗夜小尾巴一樣跟在兩位魔術師身後來到庭院，她們選了一塊空地，似乎是之前太宰治和中也埋過什麼東西的地方。
「首先是把寶石融化成溶液……這種事對普通人來說需要超高溫，但是對凜前輩來說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簡單哦！」立香不知道為什麼很驕傲地伸手介紹，「畢竟凜前輩可是在烏魯克都有名的敗家——唔噗！」
凜收回拐了立香一下的胳膊，若無其事地像是緋紅女巫一樣將殷紅的寶石於手掌之上翻騰撥弄：「廢話少說，咱們快點開始繪制召喚陣吧！」
魔術師的召喚陣是堪稱工藝品的美術大作。凜用手指頭沾上寶石溶液進行繪制的時候，紗夜和立香就像是兩個圍觀大佬作畫的毛絨菜雞，挨挨擠擠地在她身後伸長脖子驚嘆地看。
「真復雜啊……」
「好漂亮哦……」
「這樣一定能召喚出很強大的從者的！」
「能……能的！」
立香看了一眼紗夜：「你是不是不知道什麼是從者啊？」
紗夜老老實實地點頭：「嗯。」
「所謂從者就是手游裡面的卡牌之類的東西，抽到五星人權卡就可以平趟副本，但是如果非氣衝天像是我們某位御主一樣忘了准備聖遺物隨隨便便就把自己同學的未來黑皮版本抽出來就——凜前輩你為什麼能夠用後踢腿攻擊我啊！！！」
凜沒有解釋自己為什麼無緣無故就撅蹄子踢人，但是紗夜覺得一定是因為立香剛才逼逼的話裡有戳了她雷點的部分，因為太宰治就經常因為這種事情被中也撲過來扭打。
大概花了20分鐘，遠阪凜終於把召喚陣畫好了。
「那麼，我們現在就把觸媒放進去吧。」
立香把那片被稱作「呼符」的金色鐵片放到了召喚陣正上方，此刻，由寶石溶液繪制而成的精妙大陣於月光之下閃爍著淡紅色的螢彩，仿佛有意識一般和呼符交相感應起來。
「你還記得召喚從者的咒語嗎？」凜問立香。
立香罕見地嚴肅起來：「當然記得了。」
凜點點頭：「那麼就由你來進行召喚吧。」
召喚從者的儀式並不像是紗夜腦補的那樣復雜，藤丸立香只是站到了召喚陣前，雙手合攏，喃喃地開始念一些聽起來好像挺像那麼一回事兒的咒語。
「汝為三大言靈纏身之七天，自抑制之輪而來，天秤的守護者啊——」
紗夜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擾亂了這一神聖的儀式。
「——我是沒有氪金但是也想一發出貨的立香香，她是總掉鏈子但是很厲害也很可愛的凜凜，你來做我的從者，我來喂你吃狗糧和聖杯，最後一句是什麼來著我有點忘了但是凜前輩在看著所以我要編一句像樣的出來……」
紗夜：……但是你的凜前輩好像已經聽見了。
遠阪凜的拳頭攥得都能聽見骨節的摩擦聲，但估計是為了不妨礙召喚儀式的進行，她把揍立香的計劃往後推遲了一點兒。
「——總而言之，且應此理，或者是豈有此理，反正就是什麼什麼理，響應吾之召喚！」
在立香最後一聲命令下，召喚陣光芒大盛，平地突然狂風大起，迷得三個女孩都一時睜不開眼睛。隱隱地，紗夜聽到了半空中傳來一陣書頁的翻動聲，還沒等她抬頭查看，就聽見立香大喊一聲：「出現了！有人影！」
沒錯，在光芒之中，一個清瘦的身影慢慢顯現出來。紗夜眯起眼睛，努力分辨，大致看出這個高個兒寬肩的人應當是個青年男性，而且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有點眼熟……
……
黑發的青年從召喚陣中走出，他掀起自己唯一露在繃帶外那只眼睛的眼皮打量了一圈個個張著嘴呆滯地盯著他看的三個姑娘，十分頹廢地嘆了口氣。
「好煩啊……真是超——煩人。本來跳下去就可以一了百了的，沒想到偏偏書那東西又……」
紗夜伸手指向他，說話都結巴了：「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立香立刻接話：「噠噠噠噠……我知道了，他是機.關.槍！」
「才不是呢！」凜終於如願以償地錘上立香的小腦殼，「這家伙咱們今天才剛見過，你忘了嗎！」
「啊，看來你們似乎認識我。」黑發青年輪番打量了一圈三人，最後看向紗夜，「這位小姐好像對我的出現格外震驚，不過我不記得自己見過你，在任何世界都沒有。」
紗夜要找回自己正常說話的能力似乎還需要一點時間，青年聳了聳肩，模仿著紳士一樣微微欠身鞠躬：
「夜安，各位無事生非將我召喚出來的小姐。鄙人，太宰治Alter，在戰鬥方面一無是處的一位從者，還請各位盡快搞定手頭的事情，讓我愉快地回到幽冥地府去。」
「噠宰——！！！」紗夜終於嚎出了聲。
太宰治Alter一歪頭：「沒錯，這樣叫我就可以了——小姐？小姐？！」
立香根本沒來得及拉住她，眼睜睜看著紗夜一路衝向太宰治Alter，然後踮起腳尖驚愕地去掀他臉上的繃帶：「你為什麼用繃帶把眼睛遮起來——你瞎掉了嗎？！是誰干的？？？可——不對，你明明沒有瞎，那為什麼要用繃帶把眼睛纏住？！」
太宰治Alter用手按住紗夜的肩膀，但這仍不足以阻止一個看到長大的弟弟之後陷入狂化狀態的愛因茲貝倫：「為什麼噠宰會從這個召喚陣裡冒出來——你今晚不是和森醫生一起回去寫作業了嗎？難道說有什麼異能者把你變大之後塞進——」
立香和凜一邊一個地奮力把紗夜拖了回來：「不是的紗夜！你聽我們解釋！」
「和森醫生一起回去寫作業……？」太宰治Alter玩味地琢磨著這句話，「哦，原來你認識森醫生，也認識這個世界的我啊。不過作業什麼的，從14歲之後我就沒再寫過了，真是好懷念的名詞。」
立香在紗夜耳朵邊緊急灌輸關於英靈的知識，諸如可以從未來也可以從別的世界被召喚而出的守護人理的英雄……之類之類，但紗夜只聽得進一句話：「也就是說，這個從別的世界來的噠宰，從14歲開始就輟學了？！」
立香：你的關注點怎麼總是這麼清奇啊？！
「不，不行，就算是別的世界的噠宰，也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紗夜從衣兜裡掏出手機，顫抖地撥通了一個號碼，「竟然14歲就輟學了，那可是要讀初中的年紀……喂，森醫生，你睡了嗎？」
太宰治Alter立刻豎起了耳朵。
「啊，還沒呢。」在首領辦公室處理文件的森鷗外揉了揉眉心，嘴角微微笑起來，「怎麼突然想起來要給我打電話？出什麼事了嗎，紗夜？」
「沒出什麼事。」紗夜盡量讓自己鎮定下來，「我就是想問問，噠宰和中也他們兩個睡了嗎？」
太宰治Alter；……？
這裡有中也什麼事？
「睡了，我看著他們兩個把作業寫完，然後讓他們喝了牛奶以後再睡的。」森鷗外說。
紗夜松了口氣：「那太好了，多謝你還記得讓中也喝牛奶這件事，這孩子自己有時候也會忘記喝，或者被噠宰偷偷把他那份牛奶喝掉……」
太宰治Alter：？？？
「嗯，沒別的什麼事，就是在臨走前還有點不放心。」紗夜看向已經比她高出半個頭的太宰治Alter，眸中滿是擔憂，「請一定要好好讓那兩個孩子回去上學啊，拜托了，森醫生，這真的很重要！」
「會的，我會好好盯著他們兩個。」森鷗外承諾道。
紗夜相信森鷗外的承諾，稍微寒暄幾句之後，在掛電話之前，森鷗外突然問了一句：「對了，紗夜，你喜歡紅寶石嗎？」
紗夜：「……啊？」
「就是和你的眼睛顏色一樣的紅寶石。」森鷗外看向落地窗外的橫濱夜景，「我今天去協助清點港口黑手黨財務庫的時候，看到了一枚非常好看的紅寶石。雖然不及你的眼睛耀眼，但我覺得如果把它做成項鏈一定很襯你。不過我有點拿不定主意，你是喜歡項鏈多一些，還是喜歡戒指多一些？」
紗夜沉默片刻，問：「那枚紅寶石……是港口黑手黨最好的紅寶石嗎？」
森鷗外有點訝異，但還是回答：「至少我沒看到比它還好的了。」
「……我不太喜歡首飾。」紗夜的語氣陡然微妙起來，「森醫生還是不要為我花那麼多錢了，畢竟那種好東西依舊是組織的所有物，除了首領和干部，別人想要獲得都要付出一定的代價，你還是省點錢給自己多買幾件衣服吧。我看你總是穿著同一件白大褂，給愛麗絲買了紅圍巾之後都不舍得給自己買一條，怪讓人心裡不好受的。」
太宰治Alter看起來欲言又止。
啊，紅圍巾，啊這……
「好吧。」森鷗外忍住笑，「我會給自己多添點衣服的。紗夜去東京之後也要小心，盡快調查完畢之後，回到橫濱還可以和噠宰中也他們一起過聖誕節。」
紗夜點頭：「好的！」
掛了電話，紗夜長出一口氣，然後看向用復雜眼神望著她的太宰治Alter。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這個世界裡面領養了太宰治的姐姐，桐生紗夜。」她認真地伸出手，「不用擔心，我已經成年了，也有正當職業，是在港口黑手黨的財務科做職員——雖然目前正在帶薪休假，但是我還是可以養活噠宰的！」
太宰治Alter回憶著剛才他從電話裡聽到的勁爆內容，憋住笑，也伸出手：「那麼，我也自我介紹一下吧。我是來自平行世界的太宰治，今年22歲，也算是有正當職業……」
紗夜的眼睛立刻像紅寶石一樣閃亮起來：「真的嗎！就算你初中輟學也有單位願意要你嗎！太好了！」
「是啊，畢竟那個單位也不看學歷，只看實力嘛。」太宰治Alter的笑容不知為何陰冷下來，「很巧，我也和你一樣在港口黑手黨工作。」
「在我死掉之前，我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
第37章
在被召喚出來的第一個小時, 太宰治Alter就被紗夜扒下了繃帶。
在被召喚出來的第二個小時，太宰治Alter被紗夜塞了一肚子蟹肉蓋飯之後塞進了浴室。
在被召喚出來的第三個小時，太宰治Alter穿著一套之前五條悟穿過的假面騎士二十周年應援衫捧著一杯熱牛奶被塞進了兩個男孩的臥室。
「早點睡, 晚安！」紗夜干脆地關了燈, 「明天早上我們要早點出發去東京, 噠宰你記得定一下鬧鐘, 如果有想吃的早飯可以直接跟我說——不過我家的那個噠宰還是比較喜歡吃巧克力煉乳吐司, 你喜歡嗎？」
太宰治Alter張口欲言, 最終還是端著牛奶杯應下來：「嗯, 我也喜歡。」
「那就好。」紗夜笑起來, 「睡前記得把牛奶喝掉——對了, 我想問一下，在你那個世界也有中也嗎？」
太宰治Alter瞥了一眼房間門上貼著的幾張摩托車貼紙，點頭：「有。」
「那他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有多高？」紗夜迫不及待地問。
太宰治Alter：……
呃, 其實, 這事兒吧……說起來還挺悲傷的……
「他還能長。」太宰治Alter答非所問, 「只要在青春期的時候多補充點營養, 多曬曬太陽，打打籃球，還是可以長高的。」
紗夜沒聽出太宰治Alter的弦外之音, 高高興興地點點頭：「我也這麼想！我們中也長大之後要是成了一個高高瘦瘦的帥小伙, 那該多好啊！」
太宰治Alter：帥是挺帥哈，就是不高
但這種事就沒必要讓紗夜知道了。
休整一晚, 第二天用過早飯，從桐生家出發的四人並沒有攜帶多少行李物品，輕裝簡行地前往偵探社和福澤諭吉二人彙合。
非常湊巧的是，一輛黑色的轎車和他們一行人在十字路口擦身而過——步行的四人沒有察覺, 但車後座上一個被送去上學的孩子卻是發現了什麼。
「喂，噠宰，你這家伙有沒有哥哥什麼的？」
扒著車窗像外出兜風的狗狗一樣往外看的中也突然問了一句，和他並肩坐在後座抱著書包的太宰治立刻警惕起來：「沒有……你這家伙莫非是想要做我哥哥？我告訴你，無論從心智成熟度上還是身高上來看都應該是你叫我哥哥！」
中也轉頭回來惡狠狠地瞪他一眼：「我不是要占你便宜！是剛才我在街上看到一個男的，穿著一身黑風衣，高高瘦瘦，長得和你很像。」
太宰治無所謂地聳聳肩：「可能是巧合？畢竟世界上因為偶然長相相似的人有很多，比如某位本國漫畫家和外國的一位武打明星就簡直一模一樣。」
中也：啊，那是誰？
噠宰：可能是某位不老妖精和戰鬥之狼之類的吧。
被森鷗外強行塞上專用校車的中也驚鴻一瞥看到的的確是太宰治Alter，他的身份在福澤諭吉那裡也引起了這位武裝偵探社社長的注意——
「你是另一個世界的太宰治，因為沒有被紗夜撿到養大所以長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亂步的雙眼都因為好奇睜開了一條縫，「誒，誒誒？那我真的很好奇你究竟在成長過程中經歷了什麼……話說那個世界的你也認識我們嗎？」
看著面前這位笑意完全到不了眼底、肩頭隨意搭著一條紅圍巾的成年太宰治，福澤諭吉腦子裡突然冒出了一個荒謬的念頭：
這孩子的氣質怎麼這麼像森鷗外呢？
「沒錯，森先生是我的老師。」太宰治Alter在和大家一起坐上福澤諭吉安排的車之後如此回應亂步的問題，「是他將投河的我救下帶進了港口黑手黨。」
坐在最後一排的紗夜眼神突然犀利了起來！
「然後你就在港口黑手黨一步一步混到了首領的位置嗎？」亂步嘖嘖地咂舌，「真不知道我們這個世界的噠宰會走到哪一步啊……」
「不會的！」紗夜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噠宰會繼續讀書，等到大學畢業之後再考慮要不要在港口黑手黨就業！」
太宰治Alter瞥了一眼後視鏡裡緊張得要命的紗夜，輕描淡寫地給她補了一刀：
「對了，我那個世界的中也從來沒上過學，和我一樣十四五歲的時候就去港口黑手黨打工了哦。」
不知道為什麼，背著書包並肩走進校門的太宰治和中也齊齊打了個冷戰。
凜有點不知所措地攬著紗夜的肩膀安慰一下子心碎的操勞人造人，而立香作為御主伸手在太宰治Alter肩膀上責備地拍了一下：「你怎麼盡哪壺不開提哪壺——咱們來聊點有意義的！作為從者，你有什麼戰鬥手段？」
太宰治Alter聳了聳肩：「異能力？不過我的異能力在戰鬥中沒有什麼特別大的作用，我本人也很久沒有親身上陣戰鬥了，所以在戰鬥方面你們最好不要指望我。」
立香也有點緊張起來了：「那，你的異能力又是什麼樣的？難不成是輔助類的技能，比如給同伴加NP、加魔放——也就是能夠給隊友加增益狀態？」
「抱歉，我也不是你們游戲玩家口中說的『拐』哦。」太宰治微微一笑，「硬要說的話，我像是那種整活雜技隊裡面的核心角色，能力是無效化對方的異能力……還必須要親手接觸到對方才行。」
久違地，立香感受到了抽卡墜機的痛苦。
「你們想要換一個戰鬥能力更強的家伙來也行。」太宰治Alter不以為意，「甚至說我特別歡迎你們擁有這樣的想法，畢竟我本來就不太樂意還被拽來拽去參與各種紛爭。如果御主沒有異議，我現在就換一個戰鬥力更強的人過來？」
立香有點懵：「換？要怎麼換？你難不成要自己遣返自己回英靈座上嗎？但是這樣一來我只能得到金方塊，拿不到新的呼符重新抽卡——不是，重新召喚從者了呀！」
太宰治Alter微微一笑：「並非遣返，只是為你顯現我靈基的另一個側面罷了。」
除了立香之外，車裡的其他人都沒有理解太宰治Alter的意思，只有立香隱約猜到了什麼。
「你是復合從者？」她問，「類似於瓦爾基裡那種，三姐妹共用一個靈基？」
「差不多。」太宰治Alter身上微微散發出金色的光點顆粒，「不過我需要糾正你一點，我們並不是三姐妹……我們只是一群在橫濱撕咬、掙扎，最終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何去何從的流浪犬幻靈罷了。」
在太宰治Alter的身影即將完全被金光籠罩之前，書頁的翻動聲再一次響起，太宰治Alter也帶著笑意說了一句：
「接下來就拜托你啦，好好幫助他們吧，芥川。」
金光散去，取代原本那位太宰治的，是一名沒有眉毛，面無表情卻全身肌肉僵硬的黑發青年。
……
「你誰呀？」亂步問。
第38章
芥川龍之介, 港口黑手黨首領直屬武鬥派「黑蜥蜴」的頭目，橫濱的禍犬，新代「雙黑」。
此刻正夾在一堆女孩子當中, 僵硬地被據說是這個世界的太宰先生的養姐戳眉毛。
「也就是說, 你和剛才那個太宰治Alter也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你那個世界的太宰治並沒有成為港口黑手黨首領, 而是去了武裝偵探社？」亂步已經完全不管什麼安全帶了, 他整個人都扒著車座位直接面朝後排, 雙眼完全睜開, 「——太宰治那個小鬼頭在今後會成為我的同事！」
芥川對武裝偵探社的人都沒有什麼好臉色, 他仍然耿耿於噠宰桑跳槽的事情。但小禍犬現在卻也沒有這個心思去嗆亂步, 因為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於紗夜——紗夜的手機屏幕上！
因為他好像在這個女人的手機鎖屏圖片中看到了一個疑似幼年噠宰桑的人！
「芥川先生是什麼時候認識我們家噠宰的呢？」紗夜好奇地問, 「還有，芥川先生你的聲音我總覺得十分耳熟，莫非咱們以前在哪裡見過？」
芥川的眼神就像是貓咪盯住了牆上的小紅點兒, 眼珠子圓溜溜地看著紗夜的手機屏來回轉：「是……是在噠宰桑18歲的時候……」
「啊, 那也就是8年後！」紗夜恍然, 一下子按開了手機, 「看來未來的噠宰還是可以找到正經工作的……話說芥川先生，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盯著什麼，我的手機上面有奇怪的東西嗎？」
此刻比較奇怪的是芥川, 他蒼白的臉上突然升起了兩團微妙的紅暈。
「真、真的是十歲的噠宰桑——！！！」
紗夜被猛地把臉湊到手機屏幕前的芥川嚇了一跳：「哎, 哎，是的, 這是噠宰和中也入學那天我們在校門口拍的合照。話說，芥川先生你和噠宰的關系很好嗎？」
「看起來這已經不是關系好的程度了。」立香小聲嘀咕，「要不是顧忌形像，我覺得這家伙能湊上去把你屏幕舔壞。」
最好不要這樣！！！
不知道為什麼, 可能是因為天下的家長都覺得喜歡自己家孩子的絕對不是壞人，明明芥川龍之介這家伙幾乎都要把「老子很凶老子會殺人」寫到臉上了，紗夜還是出乎意料熱情地湊過去和他分享起了自己手機相冊裡關於太宰治的照片，然後和芥川兩個人紛紛交替地開始吹她家孩子的彩虹屁——甚至在某些時候芥川吹得比紗夜更勝一籌！
可惡，在宰廚廚力放出這件事上，目前不得不承認還是你芥川比較強！
明明在主線劇情剛開始的時候還凶巴巴地說「我只是港口黑手黨的走狗」之類的話，每天都在嘀嘀咕咕什麼「武裝偵探社真的太討厭了人虎也太討厭了」，但紗夜一答應今晚會在和家裡孩子視頻的時候拉芥川一起來看太宰治，芥川這家伙就好像距離把自己打包塞進紗夜家做第三個小孩只剩微妙的一點理智在死死抵抗。
不，不能喪失理智，他可是一個成熟的大人了，不能像小孩一樣擠到噠宰桑旁邊跟他一起喝熱牛奶——
等等，和噠宰桑一起喝熱牛奶，還有這種好事？！
芥川龍之介，起飛！！！
[森醫生，這兩天你如果有空，可不可以幫忙調查一下一個名叫『芥川龍之介』的孤兒？]
在開會的時候，森鷗外低下頭去，拿出手機，然後心裡帶著點小雀躍地戳開了備注為「紗夜醬~」的聯系人的短信。
誒，芥川龍之介？
[怎麼了？這個人和你要調查的案子有關嗎？]
很快，紗夜就回復了森鷗外的短信。
[不是，只是我覺得，也許我可以給噠宰他們再添個弟弟，因為他好像特別想要加入我們家。]
森鷗外：？？？
什麼東西啊？！
這是什麼奇怪的理由啊？！
那他也很想加入紗夜家，以老公名義加入，請紗夜務必批准通過！！！
福澤諭吉：滾啊！
-------------------------------------
中午時分，調查小隊一行人也來到了研究所遺址。
研究所是一個位於東京郊區和許多工廠廠房混在一處的獨立建築，從外觀上來看似乎也是從工廠廠房改建而來的。因為內部仍然存放有許多不宜公開的資料的緣故，研究所的大門上了鎖，除了警察沒有人能夠進入。
但這對芥川來說根本不是問題。
【羅生門】！
黑外套化作的利刃輕而易舉地砍斷了鎖鏈，而芥川非常習慣地雙手插兜走在所有人的前方，「羅生門」布刃展開，猶如幾條手臂一樣將眾人護在身後。
「我感覺這個從者還挺可靠的。」凜和立香頭碰頭地在嘀嘀咕咕，「身先士卒走在第一個，還記得要保護同伴，紗夜她弟弟未來有這樣一個崇拜者一定很幸福。」
紗夜聽到之後，轉頭對她們倆笑笑：「我也覺得是這樣！」
主世界噠宰：……你覺得有什麼用，我要我覺得:(
先不說芥川有沒有聽到來自於不明真相親友團的嘉獎，他在進入研究所之後，很快就被福澤諭吉攆了上來，二人分別警惕研究所的東西兩個方向，步步小心地向內部移動。
「咱們要不要拆分成兩個小隊，分頭行動？」立香提議。
大家都比較贊同，於是他們按照戰鬥力的高低將六人分成了兩個三人小隊，紗夜的隊友分別是芥川和立香——其實她想說明自己的戰鬥力也許是這群人當中最強的，但是沒多少人相信。
其實小隊的配置也還算合理，在沉默寡言的芥川和不太會社交的紗夜中間安排了一個什麼梗都能接的立香，至少他們這一隊不用擔心會有什麼冷場的尷尬問題了。
「這個房間裡全都是血，看來他們是在辦公的時候被直接殺害的。」立香用她手腕上一條手環自帶的手電筒照亮了牆角處已經變成暗紅色的血跡，「但我有一點覺得很疑惑，為什麼走廊上有像征著屍體的白色劃線輪廓，幾乎每個房間裡面也都有？門口的屍體反而不那麼多？」
紗夜的眼神難以從血跡上移開：「……這有什麼奇怪之處嗎？」
「確實很奇怪。」芥川彎腰仔細地觀察了這間辦公室的門鎖，然後答道，「因為，如果像你們所說，凶手只有一個人的話，那她不可能做到在開始殺人的時候不驚動研究所裡的其他人。」
除非研究所裡的人都是瞎子和聾子，否則在辦公室裡的他們不可能察覺不到走廊上有人被很明顯的血液噴濺的方式謀殺。但從研究所大門口到幾乎最深處的辦公室，幾乎每個辦公室內都有代表死者的白色輪廓線，就仿佛他們一個個乖巧地都在辦公室內好好待著，就等著凶手敲門一樣。
「門鎖有被破壞的痕跡，幾乎每扇門都被破壞過，金屬鎖舌被某種銳器一切兩半了。」芥川說出了他的觀察結論，「所以……凶手犯案的方式，其實也很簡單。」
立香的眉頭也蹙了起來：「同時也很匪夷所思。」
紗夜只覺得口干舌燥：「……什麼？」
「她把每一間辦公室的人都先鎖在了屋裡，然後再一個一個開門去殺。」
紗夜驚愕難言。
「匪夷所思之處就在於，很明顯，在凶手鎖門和殺人的時間段中，每個人都好好地待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但凶手這種擾亂他們工作秩序的行為並沒有引起他們的反抗。」立香走到辦公桌前，伸手翻動一本被血浸透了紙張的筆記本，「當然我還有另一個解釋，那就是凶手通過煙霧報警器向研究所釋放了某種催眠氣體……但是根據我們拿到的資料來看，法醫並沒有在屍體中找到相關的藥品殘留。」
她還有半句話壓在舌頭底下沒說出口。
——每個人都是被活活砍死的。
但是紗夜已經猜到了，她輕聲補完了立香和芥川的推理：「也就是說，那個人是利用了研究所上下對她的信任，假裝是在和大家玩游戲，借此機會將所有人關在了房間裡進行犯罪？」
立香都不忍心點頭了，但直男芥川卻面無表情地認真肯定：「是的，我也覺得是這樣。」
這個就算擁有最佳捧哏的小隊也罕見地冷場了。
半分鐘後，紗夜自己主動從負面情緒中掙脫，用手背抹了一下臉：「……走吧，我們去別處看看。這家研究所和我長大的那家在布局上有很多相似之處，也許我們可以找到凶手的房間，還有存放了她相關資料的檔案室。」
立香和芥川立刻跟上。
比起凶手的房間，他們第一個找到的是檔案室。不出所料，幾乎所有櫃子都空了，紙質資料和硬盤之類的東西都被之前搜查的人搬走，只給他們留下了一些無關緊要的消防圖紙之類的東西。
「所長那兒也一定有資料備份。」紗夜強打起精神，「咱們可以去一趟所長室，那兒離這兒不遠。」
「所長室的資料不會也被搬走嗎？」立香擔憂地問。
紗夜答：「所長是個很謹慎的人，為了確保重要東西的安全，他會准備很多套備用措施。」
和紗夜記憶中一樣，所長室依舊設置在了檔案室附近，同時也讓她松了一口氣的是，所長室裡沒有血跡。
「電腦……電腦還能開機。」立香立刻撲向了最有可能備份有資料的電子設備，「但是開機需要密碼，我聯系一下迦勒底，如果達芬奇親在線的話應該可以——喂，喂，達芬奇親你在嗎？」
所長室書櫃上的書有一部分沒了，剩下的都是一些零零碎碎，關於烹飪、育兒、手工制作的雜書，紗夜甚至還看到了幾本當初所長買給她，但是她逃亡橫濱時卻忘了帶走的假面騎士漫畫。
「桐生小姐。」芥川叫她，「你知道所長的電腦八位數開機密碼嗎？」
紗夜轉過身，恍惚應道：「不……但我可以試試。」
所幸這台電腦沒有密碼錯誤多少次就格式化的保險設計，紗夜先上手嘗試，立香那邊也在向迦勒底求助，將她的手環掰下來插入USB借口充當密碼破譯器進行解析。
紗夜試的第一個組合是冰川所長的生日。
密碼錯誤。
「你們所長有家人嗎？」立香問。
紗夜搖頭：「沒有，沒有妻子也沒有孩子。」
「呀……這就有點棘手了。」立香咂咂嘴，「那，他最重視的東西是什麼？」
紗夜想了想：「研究所？」
於是第二個組合是研究所的成立紀念日。
密碼錯誤。
「會不會是字母？」芥川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比如某樣東西的拼寫之類。」
紗夜又輸入「研究所」「變身腰帶」「新型兵器」「阿努比斯」「黃金體驗」「荒霸吐」等等和研究所的實驗相關的名詞，但都顯示密碼錯誤。
「八位之內的數字密碼破譯器都已經試完了，密碼只有可能是字母，或者是字母和數字的組合。」立香提示紗夜，「你有沒有什麼新思路？」
紗夜茫然地搖搖頭，她實在是想不出來。
「如果用密碼破譯器進行分析，距離全部分析完畢還有十分鐘，咱們可以先在這個房間別的地方搜查一下。」立香退而求其次，「我檢查辦公桌，紗夜和芥川你們呢？」
「我去檢查書櫃下面的壁櫥。」芥川說。
紗夜被分配到的就是翻看書櫃上僅存的部分雜書了。
鬼使神差地，她先伸手向那幾本被小時候的她包上封皮的假面騎士漫畫。有些書角因為她時時翻看都有點微微卷曲，在某一頁可能還夾著一片壓平的巧克力錫箔糖紙，每一本的扉頁也都有她稚嫩筆跡留下的所有證明：
「紗夜的書」
在這行字下面，有人也同樣認真地寫了一行字：
「冰川中智暫為保管」
鼻子發酸，眼眶濕熱，胸口也悶悶的……
擁有人類的全部情感，原來是這種令人痛苦的感覺嗎？
這就是所長所希望的，她曾經追求的，成為擁有靈魂的人類才能體驗到的情感嗎？
為什麼不曾有人告訴她，在從人偶變為人類之後，她反而更加不快樂了？
冰川所長……如果你還活著，能不能告訴她為什麼？
「滴」
「解析結果出來了！」立香撲回電腦前，「好快……原來他設置的密碼果然是八位純字母啊。」
紗夜望向在看到密碼之後就突然失語的立香，為了憋回眼淚眨了眨眼睛。
「密碼是什麼？」她問。
芥川也湊到了電腦屏幕面前，一字一頓地念出那八個字母：
SAYOFREE
sayo free
紗夜，自由。
第39章
日奈。
犯人的名字叫日奈。
凶手並沒有刻意隱瞞自己的身份, 她沒有銷毀任何自己留在研究所的東西，所以當亂步他們那一隊找到日奈曾經居住的房間時，很輕易地就從房間裡的遺留物品上判斷出了她的身份。
人造人, 日奈, 身體年齡16歲, 心理年齡未知, 是研究所在失去了第一個武器適格者紗夜後的第二任武器適格者。
從紗夜離開研究所來到橫濱開始計算, 日奈在這裡頂多生活了兩年。
日奈的房間和紗夜的房間完全是兩個風格。當初紗夜在研究所居住時, 房間裡滿滿當當的, 床上是奧特曼的大玩偶抱枕, 書架上是假面騎士漫畫和幾個研究所工作人員給她捎來的扭蛋玩具, 牆壁上是花裡花哨的特攝海報和貼紙，看起來反倒像是一個中二期小男孩的房間。
而日奈的房間像是酒店賓館。干淨，整潔, 仿佛根本沒有住過人。
「我們對這裡搜查一番吧。」凜提議, 「應該能找到一些警察來不及帶走的線索。」
大家都沒有什麼異議, 芥川也默默自覺走到了書櫃旁開始翻找。
紗夜坐在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的床鋪上, 她還沒從自己的情緒衝擊中緩過來，有些茫然地盯著大家忙碌起來的背影看。福澤諭吉在書櫃旁本來和芥川一起尋找可能帶有字跡和夾層的書，但是看到紗夜現在低落的狀態, 他有些躊躇, 翻書的動作都慢了下來。
芥川瞥了一眼這位比他印像中的偵探社社長年輕很多的銀發劍士，又通過書櫃玻璃的反光看了一眼紗夜, 若有所思地琢磨了一陣。
莫非……
莫非，福澤諭吉覺得紗夜坐在那裡摸魚不好？
唔，這種猜測很有道理，畢竟在他們港口黑手黨裡面消極怠工的人是要受懲罰的！
武裝偵探社的社長喲, 不要有什麼顧慮！你可以直接走過去告訴她：
趕緊起來干活！
福澤諭吉：……
他怎麼覺得旁邊這男的在想一些奇奇怪怪不太對頭的事情。
忽略芥川微妙的眼神，福澤諭吉在心裡給自己打了打氣。過去無數次把貓咪嚇跑的經歷讓「銀狼」先生對自己的親和力沒什麼自信，他總覺得自己過去安慰紗夜的話可能會把她也嚇到。但是現在紗夜失魂落魄的樣子他以前從未見過，如果現在不去安慰她的話，那他還算什麼男人！
你算什麼男人~
算什麼男人~
眼睜睜看她走卻不聞不問~
……
福澤諭吉：？
難道是他把自己的內心BGM唱出來了？！
凜一把捏住立香的嘴巴，像是捏一只小鴨子的扁嘴一樣，歉意地對福澤諭吉說：「對不起啊，這孩子就是喜歡莫名其妙開始唱歌……喂你這家伙，大家都在認真搜查呢，你在唱什麼亂七八糟東西啊！」
立香「嗚嗚」地掙扎：「是周董的歌！是周董的歌！才不是什麼亂七八糟！我再給你唱一首：窗外的艾蕾，在和伊斯塔鬥嘴，賢王說這一句，很有烏魯克的感覺~」
芥川用智慧的眼神無動於衷地旁觀遠阪凜暴打自己的御主。
這兩個女人果然已經瘋了。
紗夜感覺到身旁的床鋪向下陷了一點，她轉過頭去，發現是福澤諭吉終於下定決心坐了過來。
「要是覺得難過的話……你可以對我說。」銀狼閣下認真地看著紗夜的雙眼，「雖然我不太擅長安慰人，但只要你需要，我隨時都可以傾聽。」
紗夜有點想對福澤諭吉感激地笑一下，但是她臉上的表情似乎比哭還難看。
「其實我到現在還不能很准確地分別各種負面情緒，我剛才只是一直在思考一件事。」
「什麼事？」
「從我有意識開始，研究所的各位就告訴我，我是被他們買來用於承載新式武器的實驗體，是個天生就沒有親緣關系的人造人。」紗夜輕輕道，「我不覺得這是什麼悲傷的事情，就像是螳螂生來就沒有父親，沒有親人就是身為人造人的我的天生屬性，無法更改，只能接受。」
福澤諭吉沉默地聽著。
「來到橫濱之後，我第一次擁有了屬於我的家人，還有和家人一樣會關心我的朋友。」紗夜的嘴角微微勾了起來，「所以我也體會到了作為一個擁有親人的人類是多麼幸福，也生出了『想要成為人類』的想法。現在的我應該就是所長他曾經期待的那樣，和普通人類一樣自由幸福地活著。」
福澤諭吉點點頭，溫聲道：「你確實做到了。」
紗夜的語氣又遲疑起來：「但是……今天我看到所長的開機密碼時，我突然發現，其實有些東西我在研究所時就擁有了。只是曾經的我太遲鈍，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之前得到的究竟是怎樣珍貴的東西……」
搜查書桌的亂步突然叫了起來，好像是查到了什麼重要線索。房間裡其余人都圍攏過去，只有福澤諭吉和紗夜還並排坐在床鋪上。
「家人，其實我從一開始就擁有了。」
不管購買她的初衷如何，也不管他們之間究竟有沒有血緣關系。
為她取名，給她提供盡可能舒適優越的生活條件，將她教育成一個正直善良好孩子的冰川所長，為了她的安危親手將她推上卡車的冰川所長，即使在她離開後依舊擔憂她安危、將電腦開機密碼設置為「紗夜自由」的冰川所長……
一直，都是把紗夜當做女兒來看待的。
「福澤先生，我的父親死了。」紗夜茫然地說，「可為什麼到今天我才發現這一點呢？」
「現在發現也並不遲。」福澤諭吉伸出手，輕輕地握住紗夜冰涼的指尖，「而且，冰川他也一定知道你將他當做父親看待，他一定知道的。」
紗夜沒有將手抽出來，只是任由福澤諭吉握著：「所以我在想，像所長這樣能把實驗體當做親生女兒對待的好人，為什麼會被另一個實驗體殺掉呢？」
人造人小姐的紅瞳此刻宛若復仇火焰一般熊熊燃燒。
「問題必然出在那個叫日奈的實驗體身上。」
-------------------------------------
名偵探亂步桑找到的線索果然是決定性的。他翻出了人造人日奈的地理課本，然後發現她在日本地圖上圈出了一個地名。
「我家在這裡」
凜辨認出了那個地點：「是冬木市。」
「那是哪裡？」芥川問。
「是我的老家，也是愛因茲貝倫的一個據點，這個人造人在離開研究所之後有可能去過冬木。」凜從衣兜裡掏出手機，然後甩給立香，「幫我發消息給埃爾梅羅二世老師，就說我們要去一趟冬木做些掃尾工作，問他要不要來。」
亂步看向開始啪啪敲字的立香：「為什麼她要把自己的手機交給你來使用？」
「因為凜前輩到目前為止也只會用手機打電話。」立香頭也不抬地說。
凜微笑著在衣服底下掐了立香腰上的小軟肉一把。
忽略立香過於誇張的叫喊聲，紗夜問凜：「我們下一步要去冬木市看看嗎？」
「畢竟我們也沒有其他線索了，而且冬木說不定也留存有關於你身世的蛛絲馬跡。」凜解釋道，「如果從你來到研究所的時間計算，那你流落到市場上和冬木最後一次聖杯戰爭結束的時間點對得上。」
將人當做一樣物品來談論不是什麼稀松平常的事情，福澤諭吉本能地感覺到一絲不適，但紗夜看起來絲毫不在意。她小時候就已經習慣了將自己作為物品來看待，很認真地順著凜的思路往下想：「你的意思是，我有可能是從冬木被賣出去的？」
「沒錯。」凜點頭。
紗夜干脆地決定：「我和你們一起去冬木。」
福澤諭吉慢了半拍：「……我也去。」
芥川的表態更讓人無語：「我沒有其他選擇，即使我很想現在就回到橫濱去看看十歲的噠宰桑。」
紗夜只好安慰她：「辛苦你了，芥川先生。等我們調查完畢之後，我會帶你回橫濱一起見見噠宰的。」
芥川：「好，殺掉那個人造人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也不必這樣突然就雞血起來！
所有人都同意下一站前往冬木，但是很快立香就問了一個更加現實的問題：
「我們怎麼去冬木，坐新干線嗎？」
……怎麼感覺，人造人、英靈、魔術師、劍士和偵探一起擠火車，怪怪的。
「好耶，可以吃火車便當啦！」亂步第一個歡呼起來，「火車便當！」
嘛……感覺大家還是挺樂意的。
那就，搭乘新干線前往風景如畫和平美麗的冬木市吧！
衝衝衝！
第40章
森鷗外給紗夜打電話的時候, 她正跟在遠阪凜身後，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中穿過冬木市郊外的樹林，前往隱藏在森林中的愛因茲貝倫城堡。
「你已經找到芥川了？」
森鷗外在辦公室打電話, 望著落地窗外的橫濱市景, 心情不錯：「嗯, 很容易就能找到。那孩子是個異能者, 確實如你所說是個孤兒, 和他妹妹相依為命。」
紗夜一怔：「他有妹妹？」
森鷗外說：「是的, 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 我覺得她應該很適合那種森女系的小裙子——啊呃！愛麗絲醬怎麼了？你怎麼突然打我——啊！是我說錯話了嗎？！」
紗夜：……
原來愛麗絲也是一個毒唯啊。
「找到就好。」紗夜松了口氣, 「我們這裡發現了新的線索, 凜小姐在帶著我們去愛因茲貝倫人造人曾經在日本建造的城堡，所以我還要在冬木市耽擱幾天……不過我會盡量趕回來和你們一起過聖誕節的！」
聖誕節啊……
「橫濱也開始下雪了。」森鷗外看了一眼他辦公桌上的日歷，「等你回來, 我們應該能度過一個比較愉快的白色聖誕節。」
凜在前方停了下來, 徒手摸索半空中一個看不見的屏障, 紗夜他們也紛紛駐足。其他人因為低溫臉色都不是很好看, 芥川本來就病懨懨的臉色看起來更加蒼白，只有紗夜因為體質特殊對冷熱沒有太多特殊感覺，神色如常地繼續和手機中的森鷗外聊天。
「港口黑手黨會放聖誕節假嗎？我有點擔心你們那天沒法休息, 這樣我就只能在聖誕節後再約紅葉姐一起出去逛街了。」她問。
剛剛還給紅葉布置了一堆在12月25日工作的港口黑手黨黑心首領面不改色地說：「放, 放假的。我可以幫你問問尾崎她那天有沒有空。」
那就再給她添加一個「聖誕節陪紗夜逛街」的任務吧！
「那太好了！」紗夜的喜悅難以掩飾，「看來現在新換的這位首領是個好人, 我聽紅葉姐說，在前代首領還在的時候他們可是全年365天無休，元旦都不放假呢。」
其實也沿用了全年無休工作制的森鷗外虛情假意地吹捧起自己：「是的，現在的這位新任首領確實為人不錯。」
「這樣森先生你的工作能好做很多, 橫濱也能稍微安定一些了。」紗夜看著凜解開了布置在森林裡的魔術屏障，招呼著眾人上前，「我這邊不能繼續聊了，等我回到橫濱再說吧。再見，森先生！」
「再見，紗夜。」森鷗外的嘴角勾起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笑意，「我已經開始為你准備聖誕禮物了，很期待到時候你看到它的反應。」
福澤諭吉察覺到紗夜掛電話的時候表情僵硬了一瞬。
「怎麼了？」他問，「森醫生在電話裡說什麼不好的事情了嗎？」
紗夜看起來有點心虛：「沒……說的都是好事。」
「那是怎麼了？」福澤諭吉的表情越發嚴肅，「難不成他對你說『今晚月色真美』之類的話嗎？」
這更沒有！
而且你倆也不要隨隨便便偷夏目漱石老師的梗啦！
「森先生說要送我聖誕禮物，但我發現我還沒有開始給其他人准備。」紗夜輕輕嘆了口氣，「距離聖誕節已經不到一個禮拜了，時間緊迫。」
福澤諭吉沒接話，紗夜疑惑地望去，發現銀狼先生用力板著臉，但是耳朵尖兒已經全紅了。
你們人類真的好奇怪，為什麼在這樣的冰天雪地裡也能機體過熱？
「我會好好期待你送給我的聖誕禮物。」福澤諭吉一字一頓地說。
紗夜懵懂地點頭，凜在前面呼喚她趕緊過來看一樣東西，她於是向福澤諭吉擺擺手之後加快腳步向前，在旁邊偷聽很久的亂步趁機湊了上來：「之前紗夜是不是沒有給你送過聖誕禮物？」
福澤諭吉：「我以前不過聖誕節。」
「但是從今年開始要過了，對吧？」亂步笑嘻嘻的，「你還打算送假面騎士周邊嗎？」
「……不了吧。」福澤諭吉頓了頓，「還是要送點有意義的東西。」
總不能被森鷗外那家伙比下去。
紗夜小跑幾步來到了凜身旁，在大冬天依舊穿著短裙的凜看起來也不覺得冷，她伸手指向樹林的另一頭，讓紗夜看積雪杉樹的最上方：「現在已經可以看到城堡了。」
冬木的雪之堡已經關閉了十多年，夢想破滅的人偶們主動選擇了毀滅自身，將它們美麗精致的造物遺留給了人間，留下了讓人類瘋狂追尋的星屑般的遺產。這矗立於冬木市郊外的雪之城堡正是人類想進入卻無法的人偶小屋，他們只能想像裡面留存著怎樣神奇精妙的魔術，在屏障外無望徘徊。
「你對這裡有印像嗎？」立香問紗夜。
紗夜很努力地在自己的記憶中檢索了一番，但除了動畫裡的睡美人城堡，她並沒有在現實中看到過類似的地方。
「沒關系，進去看看就知道了。」凜撥開一根因為積雪而低垂的枝條，「走吧，不用太小心陷阱。因為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上一個造訪這裡的活人應該是我。」
過了一會兒，她又似乎想起來什麼，補充了一句：「還有埃爾梅羅二世老師……不知道他能不能趕得過來。」
一路上，紗夜也從凜和立香那裡七嘴八舌地聽說了一些有關於「愛因茲貝倫」的事情，自然也慢慢了解到那個埃爾梅羅二世究竟是誰。
愛因茲貝倫這個家族，一整族都是人造人。他們是由追求「第三魔法」的魔術師制造出來的用於達成目的的道具，但在魔術師們發現他們似乎永遠完成不了「第三魔法」之後，他們拋棄了人造人們四散而去。但人造人們卻繼承了魔術師的夢想，努力想要實現傳說中的「天之杯」——
「第三魔法：靈魂的物質化，通俗來講就是讓全人類可以脫離□□憑借靈魂活著，不用吃喝代謝，不受肉身束縛，不必經歷生老病死，從而獲得無窮無盡的力量。」凜如此解釋道，「整個冬木市傳承百年的聖杯戰爭儀式其實也是為了實現第三魔法而存在的，只是到最後都宣告失敗了。在冬木最後一次聖杯戰爭結束後，愛因茲貝倫的本家也認定了他們選擇的道路是一條死路，所以放棄了冬木，在德國的本家城堡也封閉起來，從此再也沒有關於他們的消息傳出。」
「近幾年零星的消息就是偶爾會有人聲稱他們偷偷進入了愛因茲貝倫城堡拿到了人造人制作技術，不過每一次時鐘塔都會發現那些人只是在拿著不入流的皮毛在吹牛。」立香掰著手指數，「唯一確實按照愛因茲貝倫的方法做出過人造人還鬧出了大動靜的只有某個特異點的千界樹家族……他們家後來怎麼樣了來著？」
凜皮笑肉不笑：「你不是心知肚明嗎？」
「哦，在特異點被我和齊格他們打爆了。」立香驕傲地挺了挺自己的小肚子。
從立香手腕上的手環裡傳出一個男人嘟嘟囔囔的抱怨聲，紗夜詢問地看去，立香鎮靜地按下靜音鍵：「沒什麼，是我們的胖所長，那家伙所在的魔術名門穆吉克家族碰巧也從愛因茲貝倫家得到了一些技術，因此很想在煉金術上和紗夜比拼比拼。」
紗夜失笑：「可是我根本不會魔法呀。」
「不，你會。」立香說。
紗夜心念一轉，突然想起了什麼。
「……你對後面那位男子施加了愛之魔法。」立香深沉道。
紗夜：……
凜：…………
凜：「對不起對不起，我家後輩確實有時候是這樣的——喂你這迦勒底笨蛋不要衝著城堡一邊傻笑一邊狂奔，給我回來下跪謝罪啊喂！！！」
「你追我！」立香撒丫子在雪地上像一只橙毛雪橇犬一樣哈啦哈啦快樂奔跑，「如果你追到我！我就讓你！」
凜要瘋了：「這都什麼陳年老梗了你還拿出來說，你們迦勒底的時間凝滯了一年難不成梗的更新速度也跟不上了嗎？我追上你我不僅要把你嘿嘿嘿我還要把你的耳朵擰下來！」
啊，那一年，魔術師們在雪地裡的奔跑。
那是她們壓根兒不可能逝去的青春。
還有感冒。
紗夜看著逐漸快要消失在雪地裡追逐的兩個背影，心裡琢磨著一會兒回他們借住的遠阪家之後要給大家煮一下姜湯。
很快，藤丸立香就停了下來。
「等一下，凜前輩。」她站定在齊腳踝深的雪地裡，伸手向後招了招，「你慢慢走過來看……這裡是不是一串腳印？」
遠阪凜踩著立香的腳印走到她身後，探出好奇凜凜頭。
「而且還是新鮮的足跡。」凜伸手向腰間，打開了她盛放寶石的小皮匣，「提醒後面那些人，准備戰鬥。」
第41章
愛因茲貝倫城堡很久沒有新的訪客了。遠阪凜推開大門, 凜冽的寒風吹動了房間內大理石地板上積起的一層薄灰，失去了兩位女僕的城堡如今並不適合人居住，但總有人想要從這裡得到一些什麼。
一樓大廳已經被毀壞得不成樣子, 中間的地板陷下去一處巨大的空洞, 無數用尖銳物器扎出的損毀痕跡布滿地面, 紗夜眼疾手快地拉住差點踩空崴腳的亂步, 小心地把少年帶回自己身邊。
「之前是什麼人在這裡戰鬥過？」芥川問, 「這些損毀是用什麼方式制造出來的？」
遠阪凜繞過破碎得不成樣的大廳, 貼著牆走向樓梯：「十幾年前, 神代的兩位頂級從者在這裡大戰了一場。說實話, 如果不是愛因茲貝倫修建的城堡足夠結實, 可能在那一場大戰過後這裡就已經變成廢墟，我們也沒有什麼機會來這裡尋找被保存好的線索了。」
藤丸立香的解釋更加生動形像一點：「當時大概就是，一個金閃閃的王站在路燈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雜修雜修地咻咻咻, 另一個筋肉巨人吼吼吼吼吼地揮舞斧頭, 雜修——吼吼——雜修——這樣打來打去。」
紗夜：……對不起, 是不是我的理解力有點問題，我完全沒聽懂。
凜：你的理解力沒問題。要不是當時我親眼看到過，現在我也聽不懂。
亂步小心避過地上的坑洞, 福澤諭吉斷後警戒。名偵探從披風下面掏出他的超能力眼鏡, 早早地戴上，從眯眯眼的縫隙裡打量這座內部被毀壞得差不多的城堡。
「外面的腳印應該是在一日之內留下的, 甚至可能距離我們到這裡的時間不足半天。」他嘀嘀咕咕地推理，扶著樓梯扶手小心上樓，「房間裡沒有什麼明顯的新鮮痕跡，但是這裡本來就不是容易留下足跡的地方, 而且那個人造人還極有可能會掩蓋自己的行蹤……」
「怎麼樣了，名偵探，你推理出什麼了嗎？」立香探頭問。
亂步跟著走上了二樓，站在最上一級台階俯瞰不成樣子的大廳，然後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顯得有些陰暗的二樓走廊。
「那個人造人可能和我們一樣，都在城堡裡。」
一股冷風從窗縫裡吹進來，吹得在場的人都一激靈。
「這不就成了某種類似大逃殺的場景了嗎？」立香搓搓自己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在場有沒有人擁有類似於『探知』之類的技能，可不可以搜索一下日奈那家伙究竟在哪兒？」
芥川沉默地喚出了他異能。
【羅生門】！
黑色外套化作水一般的幾股觸手，貼著地面窸窸窣窣地延展開來，就像是迷宮中用於判別方位的毛線團被小貓爪子驅趕著一樣蹦噠噠地四散去了。芥川接觸到紗夜疑問的眼神，垂眸解釋了一句：「我讓它去探探路。」
說完之後，橫濱的禍犬就又跨過眾人走到了隊列最前，儼然一副保護者的姿態率先走向走廊深處。
「真可靠啊。」紗夜小聲感慨，「看來我們家噠宰在未來教出了一個很棒的孩子呢。」
芥川聽到了。
芥川紅著耳朵走得更快了！
愛因茲貝倫城堡二樓的房間內部裝潢也都是不折不扣的歐式風格，但進行搜索的眾人並沒有把注意力放在裝修上，他們每推開一個房間，觸目所及的就是被粗暴檢索、家具被推倒、牆壁被鑿穿、瓷磚被撬開的破壞場面。
很顯然，有人在他們之前就已經在這裡進行了大搜查。
亂步伸出食指摸了一下翻倒的書櫥，然後給我們展示他灰了半邊的指腹：「不是日奈做的，闖入這裡的人比我們來得都要更早。」
凜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她快步走到被撬開的瓷磚旁查看，發現上面也積了一層不容忽視的灰垢後，她咬牙問：「什麼人能突破愛因茲貝倫的結界進來？」
「魔術師。」立香放下她剛才舉到耳朵旁的手環，回答了凜的問題，「想要拿到愛因茲貝倫技術的魔術師當然會想盡一切辦法闖入。現在有目的也有手段進入這裡的群體也只有魔術師們了。」
立香說的顯然是對的，在之後的幾個房間裡，凜搜查到了使用過魔術的痕跡。
闖入者們顯然在一開始還比較小心翼翼，擔心自己會留下線索被人順藤摸瓜。但在第三個房間開始，他們就肆無忌憚起來，凜甚至在牆角發現了一點殘存的使用魔術過後留下的朱砂。
「他們不怕被抓到嗎？」紗夜不解。
亂步嫌棄地繞過傾倒在地上的一罐已經蒸發殆盡的福爾馬林胚胎標本，隨口推理：「就算是搜查到他們又怎麼樣？既然他們敢如此囂張，那就說明這幫家伙已經給自己找好了退路，說不定連找到東西之後的銷路都想好了。」
說完之後，屋裡反應過來的人齊刷刷地看向紗夜。
紗夜在短暫的茫然過後也反應過來：「亂步認為我是被他們從這裡賣出去的？」
「在迦勒底的資料中，除非是某個特異點獲得了部分愛因茲貝倫資料的千界樹，又或者是某位魔偶制造大師的英靈再生，不然在愛因茲貝倫以外，沒有魔術師能制造出像你這樣的人造人了。」立香幫亂步把那攤已經腐臭的爛肉用腳尖踢開，「在德國的愛因茲貝倫城堡防範嚴密，而且早已關閉，想要突破就只有在冬木且無人看守的這一處城堡可以作為目標。」
只要獲得了足夠的線索，就算是藤丸立香這樣的普通人也可以推理出事件的原貌。
很快，直接證據也來了。
城堡的二樓走廊盡頭是直通塔樓的旋轉樓梯，亂步輕而易舉地在樓梯上發現了腳印。一共兩位成年男性的足跡，一前一後上樓下樓，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人造訪的跡像。
紗夜出人意料地繞過芥川走到了最前列。
「走吧，上樓。」
福澤諭吉默不作聲地來到她身後，跟從著她的步調一步一步踏上旋轉樓梯。
一行六人在這種有些沉重的氣氛中等到了紗夜推開塔樓大門的那一聲「吱呀」。
福澤諭吉走到和紗夜並肩的位置，手緊握著刀柄，大拇指抵著刀鍔，隨時准備出鞘迎敵。
但是沒有，塔樓這間昏暗的圓形房間裡沒有活人。地上散落著肢體零件，灰塵在微光下紛紛揚揚仿佛窗外的飛雪，門外的光芒瀉了一縷照映到室內，照亮了地板上一個球形物體的真容。
紗夜臉色分毫不變，但福澤諭吉的手背上爆出了青筋，隨後跟來的其他人也一個個霎然變色。
那是一顆和紗夜的臉一模一樣的頭顱。
紗夜第一個走進塔樓，她彎腰從地上把那顆頭顱捧了起來，拍掉上面的灰塵，然後翻轉過頭查看顱底和脖頸的連接面，仔仔細細地，就像是檢查報表上的錯誤一樣認真。
其余人也陸續走進房間，亂步找到了燈，芥川收回放出的羅生門並打開了天窗，凜和立香開始收攏地上散落的肢體，然後毫不意外地發現這些都是人造人的零部件。
將頭顱放回積灰很深的木桌台上後，就像是冥冥中獲得了指引一般，紗夜走向了房間角落。在燈光都無法完全照亮的這個角落擺放著兩個兩米高的大櫃子，紗夜愣愣地注視著這兩只用奇怪的特殊材料制成的高櫃，伸出手，摸上了其中一只的櫃門，然後拍掉了櫃門上標簽所附著的灰塵。
「天之服備用件01」
旁邊那架櫃子上的標簽自然就是「天之服備用件02」了。
紗夜打開「天之服備用件01」的櫃門，兩架櫃子的櫃門都沒有上鎖，被洗劫過後自然地虛掩著。裡面當然沒有人，也沒有任何東西，只有用於給人造人傳輸必要動力材料的管道委頓地垂落在地，因為其中之一的「備用件」就站在它面前，內心意外平靜地又打開了第二扇「02」的櫃門。
「02」的櫃子給了她意外驚喜，因為在「02」的櫃門背面貼了一張有些過於嶄新的紙，潔白得就像是剛從作業本上撕下的稿紙，上面用簽字筆的碳素墨水歪歪扭扭地寫了幾行字。
紗夜把這張用透明膠帶貼上去的稿紙扯了下來。一直注意著紗夜動向的福澤諭吉很快就也趕來，站在她身後，稍稍踮起腳尖越過紗夜的肩頭去讀稿紙上的內容。
「親愛的紗夜姐姐」
只是看到抬頭，福澤諭吉的瞳孔就微微縮了一瞬。
「她知道你會來？」他低聲問。
紗夜沒有回答，只是繼續看了下去。
「親愛的紗夜姐姐：
我終於從研究所出來了，花的時間比預計要短，因為研究所的那些人都是笨蛋。我不知道你當初是怎麼在這種地方忍耐了十幾年才逃出生天的，但至少我現在和你一樣自由了。
這是我在研究所就寫好的信，因為我不知道我們的家裡有沒有紙筆。雖然時間上會有一點提前，但內容都是一樣，並不會改變的，因為我從被激活後就心心念念地只想要做這幾件事。
我想要離開研究所，我想要找到你，我想要找到我們的家，我想要和其他一樣的兄弟姐妹們在一起。
冰川告訴我，他查到了我們的家在冬木，也告訴我你在橫濱過得很好。但是對不起，我沒有先去橫濱找你，我先去了冬木，因為比起找到你，我對自己的本源更加渴望。
於是我出發了，我去了冬木。如果你能看到這封信，說明我已經來過了我們的家，並且動身前往橫濱找你了。我希望你也能回到橫濱，和我重逢。
畢竟，你也許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同類。用冰川那家伙的話來說，你是我唯一的姐姐。
——From：日奈·愛因茲貝倫」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要……回橫濱……准備BOSS戰了……
原本的設定裡紗夜是伊莉雅那兩個女僕的備用品，她和日奈對應的是莉潔莉特和塞拉。紗夜的魔術回路比較貧瘠但是身體機能很出色。
啊，我果然不太適合正劇。尤其是找尋身世這一部分好虐好虐，寫搞笑會很不合時宜，我自己寫著有時候都會覺得：我寶紗夜是不是太慘了，這樣好嗎？
不過紗夜不覺得自己慘，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人偶，這也是紗夜最美麗的地方。
老森頭趕緊把家收拾收拾紗夜要回來了！
第42章
森鷗外好像在街上看到了紗夜。
成了港口黑手黨首領之後他多了一樣興趣愛好, 那就是重新披上白大褂、胡子拉渣地帶著愛麗絲去街上亂逛。大多數的港口黑手黨底層人員不認識他，在和邋遢的醫生大叔擦肩而過之後也不會意識到自己剛才忽略了怎樣的一位大人物，而森鷗外也能繼續享受和愛麗絲一起逛街買小裙子的幸福時光——當然, 成為首領之後不缺錢讓他更為幸福了。
在去接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上學之前, 今天的森鷗外還有半個小時的自由逛街時間。
逛街, 什麼都不用多想, 只需要逛街。看到童裝店就進, 頂著店員「這怕不是個變態吧」的眼神給愛麗絲拍照, 隨心所欲地兩只手都提滿紙袋子然後還要給愛麗絲遞冰淇淋, 完全不用考慮這家店鋪的選址是否妨礙了隔壁港口黑手黨旗下產業的生意, 也不用考慮那個路口虎視眈眈的流氓是否是別的組織的打手, 逛街的森鷗外就只是森鷗外，一個擁有大把金錢想要享受人生的普通男人，一個被賣花小姑娘攔下之後, 笑眯眯買下一捧紅玫瑰, 想要送給即將歸來心上人的普通男人。
「明天就是聖誕節, 紗夜也要回來了。」愛麗絲對寒冷的空氣哈出一口暖霧, 「林太郎什麼時候准備對紗夜告白呢？」
這倒是個很嚴肅的問題。森鷗外基本上每次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都會露出一副有些微妙的表情，上次他在辦公室罕見走了神，等回過味兒來的時候來送文件的尾崎紅葉問他是不是又想殺人了。
森鷗外：啊我的表情有那麼恐怖嗎？
尾崎紅葉：基本是以命換命的那種恐怖哦。
表白就有那麼難嗎！
「挺難的吧, 畢竟林太郎你都殺了一個首領了還沒表白, 那比起做港口黑手黨首領，還是表白難。」
愛麗絲！你怎麼在輕描淡寫間就給尊貴的港口黑手黨首領如此沉重一擊！
老父親失意體前屈, 在大街上當眾嚶嚶：「就是很難嘛！」
「不難的！」愛麗絲雙手叉腰，「林太郎你可以提前練習一下！」
森鷗外問：「怎麼練習？」
愛麗絲：「對著紗夜的照片練習。」
森鷗外：「那不就跟對著紙片人說『老婆我好愛你』的死宅一樣沒有區別嗎？」
愛麗絲：「林太郎你覺得天天追在小女孩屁股後面說『穿這件衣服給我看看嘛！』在周圍人的眼裡比死宅要好一點嗎？」
今天的愛麗絲給了他太多沉重一擊！噗咳！！！
「啊，我好傷心，傷心到眼前出現了重影……」森鷗外非常熟練地演了起來, 捂著額頭搖搖欲墜，「怎麼回事，為什麼我現在看到的所有人都長著紗夜的臉……」
愛麗絲：……
森鷗外發覺自己的表演沒有得到小姑娘往常的嘲諷，不由得偷偷睜開一只眼睛：「怎麼了，愛麗絲？」
「林太郎。」金發姑娘扯下他的手，冷靜地指向馬路另一頭的人群，「你看那個人，好像真的是紗夜。」
醒目的白色長發在人群裡一閃而過，在人與人的間隙中森鷗外瞥見了一雙赤紅的眼睛。
「她回來了？」森鷗外罕見地一怔，「但是昨晚在電話裡她說——」
等等，莫非紗夜昨天是在騙他，其實她想提前回來給他一個驚喜？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罕見地犯了傻，能讀到他內心想法的愛麗絲一蹦三尺高：「林太郎別傻啦！紗夜壓根兒不會說謊！」
「唉，對，紗夜干不出這種事。」他迅速恢復了清明，「所以那個剛才過路的人是怎麼回事？」
紗夜可不存在所謂的「孿生姐妹」，但人造人卻有可能擁有同一批次的「產品」。
森鷗外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調一批人，嚴密監控商店街區域……給我找一個白頭發的女人。」
「對，長得和桐生紗夜一模一樣——不是，她不是紗夜。」
「不是，說了她不是紗夜，我知道紗夜在哪裡！」
電話那頭的尾崎紅葉：？
你吼辣麼大聲干嘛？
-------------------------------------
紗夜在返程路上買了一卷紅色的羊毛毛線。車在公路上行駛，亂步把頭靠在福澤諭吉肩上睡著了，紗夜和立香、首領太宰治坐在最後一排，立香學著亂步的樣子靠在紗夜身上，紗夜數著針，用紅毛線在織著什麼東西。
「你們要回橫濱了？」首領宰問。
芥川龍之介在上車之後因為顛簸不知不覺也睡著了，在他失去意識後首領宰的靈基取而代之，非常自來熟地還湊到紗夜面前問她在織什麼。
「是，殺害研究所百人的凶手逃到橫濱去了，我要和紗夜一起去把她緝拿歸案。」立香把腦袋窩在紗夜的頸窩裡，「你又是為什麼突然跑出來了？」
首領宰聳聳肩：「芥川君身體不好，我暫時代班。」
紗夜回憶了一下芥川用「羅生門」把研究所的所有能找到的電腦主機拎上車、還有一腳踹開鎖上的辦公室門的樣子，怎麼也無法相信芥川「身體不好」。
「那個黑頭發的女孩子呢？她不和你們一起去橫濱？」首領宰打量了一圈車內的人員構成，敏銳地察覺到有減員。立香回答：「凜前輩說她要去請幫手，好像說是可以克制那個人造人還什麼……我問了她也沒說是誰，神神秘秘的。」
魔術師的世界就是這樣由許多謎團構成，就像現在紗夜也還沒明白為什麼和自己同樣配置的日奈會做出屠殺研究所的行為。
一樣的型號，一樣的撫養人，一樣的生長環境，接受的也是一樣的教育……
一片晶瑩突然撲到了車窗上，又很快在車內溫度的烘烤下化成一滴水珠。很快，無數片相同的晶體繼續紛揚而下，福澤諭吉也抬起頭，平靜地看向窗外。
下雪了。
聖誕節，很快就要到了。
「看來我要在橫濱和紗夜一起過聖誕啦！」立香伸了一個小懶腰，「這次聖誕節不用刷無限池了，好耶！」
首領宰：「無限池是什麼？」
立香：「就是一種沒日沒夜肝副本然後換取各種資源的活動，唯一值得高興的是運營會送穿著迷你聖誕短裙的美少女四星從者——有時候是美少年。」
首領宰：「哦，如果你想要下副本換資源，我個人建議你去強攻ACE的賭場游輪，保證收益豐厚。」
立香眼睛亮了：「那是什麼地方？」
紗夜謹慎地把立香往自己懷裡攬了攬：「你別教唆她做什麼危險的事情。」
「我沒有——」首領宰拖長了聲音，「我給她的已經是非常安全的青少年簡單難度的建議了！」
立香探頭：「那什麼是困難難度？」
首領宰：「打劫武裝偵探社。」
福澤諭吉警覺扭頭，首領宰立刻補充：「但是他們很窮根本沒有幾個錢。」
紗夜眨眨眼睛：「福澤先生現在缺錢嗎？」
「不缺。」福澤諭吉馬上說，「別擔心，根本不缺。」
勒緊褲腰帶，他的存款完全足夠買房裝修然後把紗夜娶回家！
「那地獄難度是什麼？」立香接著問。
首領宰微微一笑：「當然是打劫我們港口黑手黨了。」
紗夜的眼神微妙地有些偏移。
「是嗎！」立香完全沒察覺，「紗夜紗夜，你是在港口黑手黨工作的對吧？你們的安保有那麼周全嗎？」
紗夜：「……沒吧？」
立香：「啊？」
「就，也……一般……？」她手上織毛線的動作片刻不停，「反正我衝去地下秘密樓層毆打老首領的時候挺順利的，沒碰上什麼阻礙，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刀已經架到他脖子上了。」
首領宰：……
每個世界的太宰治都注定要被殺掉老首領的人領養是嗎？！
「我沒殺他啊。」紗夜訝異道，「我只是威脅了他一通然後拎著他的脖子在半空中掄了兩圈而已，最後我把他又放回床上還蓋好被子了，真的。」
「……那他不是還是死了嗎？」
「對啊，老年人不經嚇，森醫生說他是因為什麼感染什麼交叉……死的。」紗夜不是很在意地繼續數針，「立香你要是想去港口黑手黨的話我可以帶你去，我跟樓裡大部分人都認識。」
別凡爾賽了姐姐！除了你別人都做不來！
但立香的眼睛「噌」就亮了：「真的嗎？我明天就有空！」
這孩子怎麼真的蹬鼻子上臉了呢！
令人欣慰的是，這段越來越滑向危險深淵的對話及時被電話鈴聲打斷了。紗夜把手裡織了一半的毛線往腿上一擱，從衣兜裡掏出手機後，不自覺地稍稍彎了一下眼睛。
首領宰打量著她的神色，問：「是誰？」
「是森醫生。」紗夜按下接聽鍵，「可能是噠宰和中也那兩個孩子又逃課了吧。」
想到他倆逃課你為什麼會笑啊？
「喂，森醫生。」紗夜接起電話後輕快地開始絮絮叨叨，「嗯，我現在在車上，今天晚上就能到橫濱啦。我給你們准備了聖誕節禮物——你也給我准備了是嗎？謝謝你！」
在小段寒暄過後，森鷗外迅速切入了正題。
「有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在橫濱出現了？」
紗夜的表情凝固住，電話那頭森鷗外還在輕聲安慰：「我已經派……拜托尾崎派人去調查了，應該很快就能有一個結果。」
「你是在哪裡看到她的？」紗夜近乎耳語地輕聲問。
「在商店街。」森鷗外答道，「我和愛麗絲逛街的時候看到的，那個人一閃而過，但我們兩個都能確定她和你長相相同。」
紗夜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另一個衣兜，那裡面一張被折疊起來的稿紙用它硬質的折角抵住她的指腹。
「日奈來橫濱找我了。」她說。
「日奈是誰？」森鷗外問。
幾秒沉默。
「她是……」
紗夜眼中烈火燃起：「我的殺父仇人。」
即使同樣身為愛因茲貝倫的人造人，但有的人造人並不配成為她的家人。
第43章
森鷗外在紗夜家門口等到了那輛滿載而歸的車。
福澤諭吉下車之後一看到森鷗外臉就拉了下來, 但紗夜帶著她的行李小包跳下來之後，對著森鷗外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森醫生！你怎麼在這兒等著？外頭很冷，快進去吧。」
「還好, 我覺得沒什麼。」森鷗外也笑著迎上去, 「太宰君和中也君已經在屋裡了, 我買了點吃的, 你今晚先別做晚飯, 歇一歇吧。」
福澤諭吉的眼刀立刻從紗夜身後飛了過來。
黑心醫生口蜜腹劍！
森鷗外微微挑眉：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啊？
在福澤諭吉拔劍砍人之前, 一襲黑色風衣的太宰治跟在立香身後下了車。他理了理自己脖子上的暗紅圍巾, 順理成章地將目光放到了站在小院門口的森鷗外身上。
森鷗外在一輪交鋒勝利後有些得意地移開視線, 但是當他看到首領宰之後, 他臉上的雲淡風輕瞬間裂開。
「他，他難不成是——」
紗夜連忙想要解釋：「他其實是——」
「——是太宰治的親生父親？」
首領宰：……是嗎，現在輪到我喜當自己爹了？
很顯然, 森鷗外的思路已經完全跑偏：「你是想要回來帶走太宰君的嗎？在你放任那個孩子離家出走自尋短見之後？」
首領宰：「不是, 你看看我這張臉, 像是滄桑到可以生小孩的年紀嗎？」
森鷗外恍然：「哦……你是他的哥哥！」
首領宰：…………
這就是戀愛使人盲目？
「不是爸爸也不是哥哥, 我就是太宰治。」首領宰沒辦法地嘆了口氣，「具體的等進屋了再解釋吧。」
愛麗絲偎到紗夜身旁，嘰嘰喳喳地推著她進房間, 而森鷗外向後錯開一步, 哭喪著臉看自己的「小女兒」強占先機把他擠開，更緊接著, 首領宰輕笑一聲和他擦肩而過。
「沒想到你這孩子果然當上了首領。」森鷗外輕輕說。
首領宰微微側目：「你從這麼早就開始提防這個世界的『我』了？」
「提防？真是的，你就不能往真善美的方向想嗎？」森鷗外轉過身，用手裡拿著的報紙卷兒抵住都比他高的青年的後背，推著他向屋裡走, 「我倒是想要太宰君接過我的衣缽呢，只是紗夜肯定不會同意。順便一提，現在紗夜可還不知道我目前的職位，我也希望這件事不要從你口中泄露出去哦。」
首領宰心念一轉：「你打算用什麼交換我的守口如瓶？」
森鷗外微笑：「我能讓那兩個小崽子到點乖乖睡覺不來煩你讓你講所謂的『未來的故事』就是最大的交換了。」
首領宰：……這算哪門子交換？
森鷗外：你想讓十歲的你自己和十歲的未來看不順眼的搭檔掛在你身上嘰嘰喳喳交替問你中學去哪兒上的以後工資多少怎麼能多快好省地逃課怎麼利用異能作弊拿第一什麼時候能攢夠錢買到自己的第一輛摩托車的話你就盡管試試看好了。
哦，順便一提，中也還有可能問你怎麼解二元一次方程。
畢竟俗話說，十歲男孩狗都嫌，得虧撫養他倆的紗夜是個負面情緒少的人造人，換一個普通人類能煩到把這倆孩子分開一個扔到南極一個扔到北極去。
主世界的森鷗外：哈哈我就是這麼做的。一個扔去集裝箱一個扔去外國出差，非常完美！
紗夜：？
首領宰和森鷗外在屋外沒有耽擱太久，他們僅僅慢了一步回到房間，而客廳裡已經傳來太宰治和中也快樂的大呼小叫聲了。
……當然主要是中也在大呼小叫。
首領宰在門口靜靜地聽，聽那個還沒變聲的自己一邊嫌棄中也的過度興奮，一邊又纏著紗夜問東問西。
「我們放假了！期末考試的成績也出來了！紗夜你看，這是中也的成績單！」
「啊！臭青花魚你什麼時候把我的成績單——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
「中也！你進步了！上次你還是全班墊底，這回你竟然變成倒數第十了，真棒！來，讓姐姐抱一下！」
森鷗外把門關上，拍掉肩頭的落雪，詫異地問站在鞋櫃前不動的首領宰：「怎麼不進去？你不換鞋嗎？」
首領宰張口欲言，森鷗外卻懂了：「紗夜家的拖鞋都是這個風格，毛絨絨帶小動物的，我也在穿。」
首領宰低頭，發現森鷗外非常熟練地套上了一雙粉紅小狗毛絨拖鞋。
……你不覺得，港口黑手黨的兩位首領在這間小房子裡穿小動物毛絨拖鞋是一件很荒誕的事情嗎？
森鷗外：我不覺得啊？
首領宰：因為你這個家伙已經完全被小動物毛絨拖鞋馴化了！
這個世界太過神奇，即使是通過「書」閱覽了無數平行世界太宰治故事的首領宰都不確定自己曾經讀到過這種奇怪的森鷗外穿著毛絨小動物拖鞋輔導中原中也解二元一次方程的世界。
那麼，究竟是從哪裡出了問題？
「森醫生，太宰先生！」紗夜在客廳叫他們了，「快來快來，你們要喝熱可可嗎？」
首領宰發現森鷗外臉上露出了一種他之前在他的那位「森醫生」臉上很少出現的微笑。
「走吧。」森鷗外說，「不然紗夜該等急了。」
果不其然，首領宰露面的那一剎那，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兩個小子直接石化了。
「喂，青花魚。」中也用極輕的聲音問，「他是不是你爸爸？」
首領宰：……你這家伙為什麼能和森鷗外說出來一模一樣的話？！
孩子養久了就算沒有血緣關系難不成也會越來越相似嗎！
「我，他……他比我爸帥……」太宰治呆滯地看著首領宰，「可是……我沒有你這個哥啊？」
首領宰雙手插兜，淡淡地說：「你現在有了。」
太宰治：？
有你這樣強行做人家哥哥的嗎？！
「紗夜，他是誰啊！」太宰治立刻轉頭求助，「你認識他嗎？」
紗夜坐在沙發上有點困得睜不開眼睛，聽到太宰的問題她勉強打起精神：「他是藤丸小姐召喚出來的從者，另一個世界已經長大了的你。」
首領宰沒什麼拘謹地在小時候的自己旁邊坐下，無所顧忌地好好打量了一圈嬰兒肥尚未褪去的未來港口黑手黨首領和未來港口黑手黨干部，這兩個孩子都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他，手裡捧著熱氣騰騰的熱可可，表情出奇地一致。
「我的熱可可呢？」首領宰問。
紗夜起身想給他倒，但首領宰已經不客氣地從小時候的自己手裡抓過了馬克杯：「小孩子晚上少喝甜的，小心蛀牙。」
太宰治臉色一變，中也在旁邊很不客氣地嘲笑起來：「惡人自有惡人磨，你被長大的自己欺負了，哈哈哈哈哈！」
首領宰隨手把中也手裡的熱可可也拿走了：「喝牛奶去，未來的你也沒長多高。」
笑容僵在臉上的中也：…………
紗夜艱難地把兩個准備跳起來提前進行雙黑混合打的孩子摁住：「好了，好了，我給你們再去倒一杯……」
一直蜷在福澤諭吉身旁打小瞌睡的亂步突然驚醒，他眯縫著眼睛看了一眼鐘，然後打了一個貓咪一樣的小哈欠：「馬上就是零點了……聖誕節快到了呢。」
「這是這幾年來我過的第一個沒有無限池活動的聖誕節！」立香感慨道，「我要給瑪修打個電話，她在迦勒底應該會想我吧。」
紗夜揉揉眼睛，她環顧一圈和平時沒有什麼區別，只是匆匆揭掉了防塵布的客廳，有些歉意地說：「對不起啊，今年我沒來得及把家裡裝飾一下，現在好像也沒什麼過聖誕節的節日氛圍。」
「別在意。」森鷗外起身，從窗簾後面拖出一顆噗嚕噗嚕不停往下掉松針渣子的聖誕樹，「我已經幫你提前准備好了。」
紗夜：？
太宰治和中也似乎也知道聖誕樹的事兒，他們兩個拿到新的熱可可之後消停了一會兒，看到森鷗外拖出聖誕樹後都從沙發上一起跳了下來，然後從他們各自的秘密地點拿出了他們藏匿已久的禮物盒，堆放到了聖誕樹下。
「交換禮物！」愛麗絲宣布，「我也有禮物要送給紗夜！」
紗夜有點不太好意思地把她的毛線手提袋也拿了出來：「我給你們准備了一些，就是有些簡陋。」
孩子們不再關注森鷗外往聖誕樹下搬運的小盒子，紛紛湊到紗夜身前來：「我們可以看嗎？」「現在可以拆嗎？」
「現在不行！」亂步很有大哥哥樣地把他倆拉開，「一定要到聖誕節鐘聲敲響後才能交換禮物！」
於是大家都眼巴巴地看向時鐘，在心裡一齊小聲默念：
聖誕節，快快來！
在期待節日的氣氛下，紗夜反而有些不太好意思跟森鷗外詳細講述她外出這一行的詳細情況了。
雖然他們每天都會通電話，紗夜也會簡單講一下今日收獲，但來到研究所看到滿地血跡的驚怒、在愛因茲貝倫城堡發現空櫃子的玄妙……諸如此類的人造人頭一回體會到的復雜情緒都需要面對面描述敘說。
森鷗外也察覺到了紗夜的欲言又止。 他望著紗夜用眼神詢問她是不是有話要說，紗夜竟然看懂了這種通過表情傳遞的微妙肢體語言，她輕輕搖了搖頭，然後微笑地指了指那棵聖誕樹。
等到聖誕節過去之後再說吧。
零點鐘聲在孩子們的小聲倒數後不折不扣地准時敲響，亂步作為心理年齡和中也差不多的小孩第一個快樂地喊了起來，然後他和中也一起撲向聖誕樹下的禮物堆：「零食！」「摩托小模型！」
森鷗外悄悄從背後攥緊了他准備好的紅寶石項鏈，表面上裝作若無其事地轉向紗夜：「來交換禮物？」
福澤諭吉把他准備的禮物塞給亂步之後也在向紗夜這邊走來，森鷗外暗暗瞟了一眼競爭對手的位置，然後果斷伸手推了一把太宰治。
太宰治立刻明白了森鷗外的意思，但這小子從來不干虧本買賣，他指了一下依舊坐在沙發上紋絲不動看好戲的首領宰，森鷗外承諾似的點點頭，然後他就看著自己的小助理迎面纏上了福澤諭吉：「福澤先生，你有沒有給我的禮物啊？」
森鷗外在心裡滿意地偷笑，紗夜把兩人的眉眼官司盡收眼底，雖然沒法透徹理解，但她隱約也察覺到了什麼：「你和噠宰剛才在交流什麼？」
「我讓他去要自己應得的東西。」森鷗外毫不害臊地說。
首領宰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熱可可，心裡回憶了一番他那個世界跑去做孤兒院院長的前任首領音容笑貌，然後微微地有些替孤兒院的孩子們感到同情。
紗夜沒有深究，她的耳朵尖兒有點紅，然後磨磨蹭蹭地從手中的包裹裡拿出一疊紅色的針織品。
「這個是我在冬木就開始織的，花紋可能織得不太好。」她把針織品雙手遞到森鷗外手上，「之前我看到你只給愛麗絲圍了一條紅圍巾，你自己沒有，這樣冬天脖子會容易冷的。我覺得你很適合這樣的紅色，所以就照著愛麗絲那條的樣式也給你織了一條……」
森鷗外看到紅圍巾的時候表情就已經不對了，原本感動的微笑僵在了臉上。
怎、怎麼回事？！
為什麼偏偏要送他紅圍巾？！
難不成紗夜知道他現在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了？！
看到這一幕的首領宰差點把熱可可笑得噴出來。他立刻拖長了聲音，陰陽怪氣地助攻：「呀，這可是紗夜小姐的一番心意呢，森先生你為什麼不把圍巾圍上給她看看合不合適？」
森鷗外：…………
果然，無論是哪個世界的太宰治都很煩人！
在紗夜殷切的眼神中，森鷗外僵硬地把紅圍巾圍上了。在圍巾的末端上他看到了紗夜所說的「花紋」，那是一個神似森鷗外的小大頭娃娃，從發際線到皮笑肉不笑的唇角弧度都十分還原，首領宰在旁邊已經笑得好像都要第二次自殺成功了。
「以後你就圍著這個去上班吧！」紗夜心滿意足，「可以嗎，森醫生？」
森鷗外：……
森鷗外：……好。
————————————
港口黑手黨地下常識：
·首領的標志是一條暗紅色的長圍巾
·從第X任首領森鷗外開始，各位首領開始自行定制圍巾花紋。例如森鷗外就格外喜歡帶著他自己頭像的圍巾，頗有童趣
·在背後嘲笑首領圍巾花紋的人會被滅口，請格外注意
第44章
2017年12月24日就樣在鐘聲中看似平靜地過去了。
森鷗外收到了一條飽含關懷也瘋狂暗示了掉馬的紅圍巾, 紗夜也同樣收到了屬於她的禮物。
除了那條被她覬覦但最後兜兜轉轉又來到她手上的紅寶石項鏈，森鷗外又給她送了一份讓她心中掀起驚濤駭浪的禮物。
「一套《蝙蝠俠》漫畫。」森鷗外抱起一個很沉的大盒子，裡面沉甸甸地裝滿了漫畫冊子, 「你似乎沒怎麼看過美國超級英雄相關的作品, 所以我挑了一套《蝙蝠俠》, 我猜你會喜歡。」
紗夜連忙把紅寶石項鏈放到一旁, 雙手去接漫畫：「我確實沒怎麼看過《蝙蝠俠》, 森醫生為什麼挑中了個超級英雄呢？」
「哦, 大概是因為蝙蝠俠家伙的一些特質吧。」森鷗外小心地在確認紗夜拿穩了之後才松手, 「蝙蝠俠是擁有雙重身份的黑暗騎士, 盡力掩藏著自己的身份守護著他的城市——紗夜你怎麼了, 臉色好差，是身體不舒服嗎？」
紗夜干笑一聲，腦內的警報尖利地持續響起, 就像是被人踹了一腳的電動車「滴嘟滴嘟滴嘟滴嘟嗚哇嗚哇嗚哇」, 處理器迅速開始運轉, 逐條分析森鷗外送給她《蝙蝠俠》的用意。
已知：蝙蝠俠白天是韋恩集團的總裁, 晚上是哥譚的黑暗騎士
又知：橫濱假面白天是港口黑手黨的會計，晚上是橫濱的夜巡假面騎士
問：森鷗外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
「你不喜歡嗎？」森鷗外樣敏銳的人一下子就抓住了紗夜情緒變化的重點，「你不喜歡超級英雄漫畫？」
「啊, 嗯……」紗夜有些錯亂, 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不是不喜歡, 就是以前我沒怎麼看過……」
太宰治和中也分享了一下他們各自得到的禮物，中也收到了一套不知道誰送的習題冊，他抓著那套書滿房間找可能的送禮人，然後兩個孩子就發現了聖誕樹下抱著漫畫有些無措的紗夜。
「紗夜！我也有東西要送給你！」
他們熟練地一左一右將紗夜簇擁起來, 太宰治瞥了一眼森鷗外，用眼神詢問：你剛才干了什麼？
森鷗外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他沒干什麼啊。
太宰治向紗夜那裡輕輕一擺頭：那紗夜為什麼看起來不太高興？
森鷗外沉思：莫非她比起DC更喜歡漫威？
福澤諭吉找准機會也拿著他的禮物盒子走了過來，他掃了一眼陷入沉思的森鷗外，一句話都沒跟黑發醫生說，腳步卻更加輕盈，後背也不由自主地更挺拔了。
叫你瞎揣摩紗夜的心思，下踩雷了吧！
森鷗外：個萬年單身老貓奴的眼神是什麼意思？！
首領宰紋絲不動地坐在沙發上將客廳裡微妙的修羅場盡收眼底，他微笑著移開視線，看向開始飄雪的窗外。
個世界，似乎是一個在悲劇的底色上綻放出溫柔花朵的奇妙世界啊。
-------------------------------------
12月25日的聖誕節是在一片銀白大雪覆蓋下到來的。
紗夜沒怎麼睡好，她總覺得那套《蝙蝠俠》另有深意，處理器即使在深夜也還在斷斷續續地調用內存分析，就像是一台持續發熱嗡嗡作響的電腦一樣讓人造人小姐煩惱。
在反反復復醒來又淺眠的一夜過去之後，紗夜還是按照自己體內的規律鬧鐘在清晨起床了。房子裡靜悄悄的，無論是兩個孩子還是寄宿的立香、首領宰都沒醒來。紗夜輕輕地仿佛幽魂一樣在房子裡來回，洗漱，准備早餐，查看手機中積存的未讀信息，給朋友們回信……
對啦，朋友們。
紗夜披上毛衣，雖然人造人小姐對溫度的感覺有些遲鈍，但低溫也會對機體造成損害。她輕輕游蕩到庭院中，冬日的清晨天光還未大亮，太陽沒有升起，天邊仍然掛著幾顆閃爍的晨星。踩上嘎吱作響的薄薄積雪，一條一條地看為數不多、但令她真正高興起來的信息。
尾崎紅葉並不喜歡聖誕節，對於她樣傳統古典的和風美人來說，12月25日只是個普通的日子罷了。但她還是給紗夜發了祝福短信，順便還問她有沒有什麼出游逛街計劃。
今天並沒有什麼出游計劃。紗夜如實回了，但紅葉似乎也還沒有起床，所以沒有立即回復，於是紗夜開始看其他人發來的信息。
除了紅葉，紗夜另外兩個可以稱得上朋友的就是之前在「真人事件」中認識的五條悟和夏油傑。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兩個一前一後、時間緊湊地給紗夜發了祝賀節日的短信，五條悟抱怨了一番紗夜怎麼去東京也沒記得找他，夏油傑則是給她拍了自己身在德國的照片，他說自己正在尋找「愛因茲貝倫城堡」，然後單方面答應了會給她寄來自柏林的明信片。
「看來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呢。」紗夜覺得樣沒什麼不好，「至於東京……等下次有機會再去找五條先生一起玩吧。」
街道上靜悄悄的，是黎明前依舊深沉的最後一小時的夜色。紗夜在料峭寒風中環顧了一圈她的小院，在心裡默默劃定了一片上午和孩子們堆雪人的區域後，她攏了攏毛衣，准備進屋再睡一個小小的回籠覺。
「嗡、嗡——」
手機震動了起來，紗夜訝異地低頭，她沒料到麼早竟然會有人打來電話。來電顯示沒有備注，是一個陌生號碼。紗夜按下綠色的接聽鍵，將手機湊到耳邊，輕輕地問了一句：「你好？」
兩三秒內，紗夜沒有得到回應，但聽筒裡傳來了另一個人的呼吸聲。她有些疑惑地又問了一句：「請問您是？」
「還是我們第一次說上話呢，姐姐。」對面柔聲說，「你的聲音和我推斷得一模一樣，我真的很高興。」
紗夜的眼神驟然變了。
「日奈。」她低聲叫出個名字，「你給我打電話做什麼？你在哪裡？」
「當然是來祝姐姐節日快樂的。不過我沒想到姐姐你竟然知道我的名字，我更高興了！」和紗夜的聲音有七八成相似的少女聽起來確實情緒昂揚，「我現在在橫濱，和姐姐你在同一個城市裡！說不定咱們會在某條街上偶遇呢，你覺得不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嗎？」
一點也不奇妙。
紗夜盡力壓制開始嗡嗡發熱的處理器，負面情緒此刻似乎要從腦袋裡溢出來了：「你來橫濱找我做什麼？」
「當然是為了親人團聚，你是我在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親人了，我難道不該來嗎？」日奈的聲音漸漸變調，「不過幾天我調查了一番，似乎姐姐你在裡過得不錯，不僅給自己編造了一個姓氏，還找了工作，努力混進了人類社會……」
「最讓我傷心的是，你好像擁有了一個新的家庭。」
紗夜望著依舊黑暗深沉的天際線，用自己從未有過的冷淡的聲調問：「和你又有什麼關系？」
「當然有關系了，因為你根本不是人類，你是一個人造人，只有我才能稱得上是你的親人！你不會真的被冰川那家伙的理論洗腦了，滿心以為自己能成為人類吧？那家伙就是個理想主義的蠢貨，把我們當成實驗品買來，將我們當做實驗品使用，卻給我們灌輸人類的教育！他想做什麼，讓我們永遠向著『成為人類』個目標努力奔跑，然後在發現自己永遠成功不了的時候崩潰自毀嗎？」
家伙和自己根本不是一路人。紗夜意識到一點後，立刻放棄了和她理性溝通的想法，人造人的分析組件瞬間拼湊出好幾套解決問題的方法，曾經作為「人形兵器」被培養起來的紗夜熟練地開始套話：「我覺得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沒錯，你是我僅剩的有相同經歷的人造人同胞了，我也不希望我們因為些事情分道揚鑣。你在哪裡？我能來找你嗎？」
「我……」
電話那頭窸窸窣窣地響動了一陣，日奈似乎是在平復自己的心緒。紗夜不期然地心間又升起了一點疑惑：
明明她們是同一型的人造人，為什麼日奈的情感豐富程度和經歷了被咒靈附身的她一樣？
難不成日奈也被真人寄生過？
「我在港口黑手黨。」
紗夜悚然一驚。
「他們都把我認成了姐姐你，所以我很容易就進來了。」日奈甜甜笑道，「沒想到姐姐你是在種地方工作，是重操舊業，拿著你的『阿努比斯』為他們衝鋒陷陣，掃清敵人嗎？哦，等等，姐姐你離開的時候拿走的腰帶並不是『阿努比斯』，而是沒什麼用的治愈型腰帶『黃金體驗』，『阿努比斯』可是在我手上呢。」
「你去那裡做什麼！？」
「當然是看一看姐姐你的工作環境，順便找一下那個似乎和你關系匪淺的『林太郎』。」日奈慢悠悠地說，「冰川跟我說過，那家伙當初給姐姐你帶了一些特攝片的碟片，從此你就愛上了假面騎士，武器的開發方向也因此發生了重大改變，將『箭頭』改成了『腰帶』……唔，姐姐你莫非和那家伙發展出了人類的感情，就是被稱作『戀愛』的？可別告訴我是真的呀，那我可要笑掉大牙，也會深深嫉妒了。」
「呀，前面有個人，我去問問看他知不知道林太郎——哦，現在那位先生似乎已經改名了吧？叫什麼來著，森鷗外？」
「你好你好~請問你知不知道森鷗外先生在哪裡呢？嗯，沒錯，我是桐生小姐，聖誕節快樂！我找森鷗外先生有些事情，需要當面跟他談一談——」
紗夜的耳邊嗡嗡作響。她機械地轉身走回屋內，手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掛斷了電話，墜落到毛衣的衣兜裡不再震動發聲。不需要睡眠的英靈首領宰聽到紗夜回屋的動靜後也從客房裡走出，稍有些疑惑地望著臉色奇差的紗夜：「怎麼了？」
「太宰先生。」紗夜的處理器仍然能夠條理分明地組織語言，「早上好，我想拜托你做一件事。」
「請說。」首領宰輕輕頷首。
「我一會兒要出門一趟，如果有人上門拜訪，請告訴他們明天再來。如果是福澤先生拜訪或是打電話來，請你告訴他我去港口黑手黨辦事，如果我在今天太陽落山之前還沒回來，那就拜托他去港口黑手黨找我。」
首領宰幾乎是立刻意識到出了什麼大事：「港口黑手黨發生什麼了？森先生那家伙又要折騰什麼？」
「如果是噠宰和中也問起我去哪裡了，你就說我和森醫生一起去看電影了。」紗夜完全不停頓地繼續囑托，「如果有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來家裡，請你務必在開門前問一個問題：」
「假面騎士build中，犬飼貴丈飾演的角色有三個名字，請問字數最短的那個名字是什麼？」
首領宰：？
紗夜衝進了自己的房間，然後拿著一個黃色鑲嵌有一枚金屬箭頭的腰帶又衝了出來，首領宰連忙攔住她：「答案是什麼？」
「答案是葛城巧，犬飼貴丈飾演的角色那三個名字分別是桐生戰兔、佐藤太郎和葛城巧。」紗夜快速地講完辨別要點後就拿著腰帶向外走去，「拜托你了，太宰先生，請一定守護好噠宰和中也！」
首領宰臉色幾度變幻，在看著紗夜外套都沒穿地衝出家門後，他來到門廳，略加思索幾秒，拿起了電話。
「你好，裡是港口黑手黨的專線客服，工號23——」
「轉內線42號。」首領宰打斷了對面。
客服在稍愣後確認了一下：「請問確定要轉接個號碼嗎？」
「確定。」
「抱歉，我們需要在轉接前先確認一下您的身份——」
首領宰微微嘆了口氣，然後他清了清嗓子，掐尖了聲音：「我是太宰治，我要找森醫生，今天的作業裡面我又有題不會了……」
客服：………………
客服：「好的，請太宰先生稍等，裡馬上為您轉接內線42號。祝您學習生活愉快。」
幾秒嘟嘟聲後，電話那頭有人接了起來，聲音帶著濃厚的鼻音和倦意：「太宰君？麼早有什麼事嗎？」
「紗夜帶著武器去港口黑手黨了，有急事，似乎是和另一個人造人有關。」首領宰立刻恢復了原本的聲線，「她囑托我看好家裡，因為她確信有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會冒充她的樣子出現。」
森鷗外沒有絲毫猶豫地在桌面上另一台電話上按下一串號碼：「好，我會馬上讓人去查的。你留在家裡看好孩子，我——」
「順便提醒你一句，森先生。」首領宰頓了頓，「你要做好失去一切的覺悟。」
「今天的情況會非常復雜，可不是你能輕易能用幾句謊話就能糊弄過去的了。」
拿著腰帶的紗夜，傳說中的「橫濱假面」，自稱為普通醫生的港口黑手黨首領……
究竟誰的謊話會被戳破呢？
第45章
港口黑手黨總部門口的守衛覺得自己有些倒霉。聖誕節明明是個應該和女朋友約會逛街纏纏綿綿的大好節日, 但他卻在排班表上剛好輪到在這一天執勤。
他背著手站在門口，黑色的大墨鏡遮住了他的半張臉，卻遮不住他的憂郁。
「早上好！」
守衛從恍惚中回神, 盡職盡責地伸手攔下來人：「出入請提交證明！」
大門另一頭的執勤兄弟笑道：「你是不是沒睡醒？這是桐生小姐, 全樓都認識她, 要交什麼證明！」
守衛拉下墨鏡看清了他攔下的少女的臉, 慌忙向後退了一步：「對不起, 我剛才沒認出來。早上好, 桐生小姐！好久沒看到你來總部上班了！」
「早呀, 節日快樂。」白發紅瞳的姑娘笑眯眯地對他揮揮手, 「我想問一下, 森鷗外先生今天來上班了嗎？」
「首領？」守衛有些茫然，「抱歉，桐生小姐, 首領的行蹤不是我這個級別的人可以打聽的。或許您可以去問問尾崎干部。」
日奈眸中紅光一閃而過：「首領……我明白了, 謝謝你們呀。」
「桐生小姐今天好活潑。」在白發女孩走遠之後, 兩個守衛說起了悄悄話, 「以前她都不會像這樣笑得這麼開朗，但是我覺得無論是微微笑的桐生小姐還是露齒笑的桐生小姐都很好看！」
「其實我聽說，首領之前在還沒當上首領的時候就喜歡……」
「嗯嗯我也聽說過, 其實樓裡很多人都暗戀過桐生小姐, 只是之前因為害怕尾崎干部都不敢表露出來，現在是因為害怕首領……」
「哎, 今天桐生小姐是主動要去找首領的，你說咱們是不是很快能拿首領的結婚紅包了？」
「你想什麼呢你！有點出息吧！結婚之前要先訂婚，訂婚也要發紅包，而且還要放假！放婚假！」
兩個被獎金紅包和調休放假搞瘋的社畜開始暢想首領結婚當天的福利發放, 還沒等他們想到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一身小白西服當花童那裡，一抹明黃色的身影就在他們視線裡越衝越近。
「你看，那邊好像有個cos橫濱假面的家伙哎。」
「嗯嗯，沒錯，身上這套裝備都挺還原的，要不是他在早上出現，我還真的以為他是橫濱假面。」
「……他怎麼越來越近了？」
明黃色鎧甲的橫濱假面灑出一地鋼珠，毒藤猶如波浪一般翻滾卷起，托舉著她以不可阻擋之勢向大門內衝來！
「那是真的橫濱假面！」守衛慘叫起來，「拉警報，快拉警報！」
「橫濱假面不是只在夜晚出現嗎？！現在這都已經是早上了！」
「但是冬天天亮得晚啊！！！」
紗夜根本沒有理睬這兩個裝飾作用大過實用功能的守衛，她在毒藤的包裹下一路衝進大樓內部，然後操縱毒藤卷過電梯前一個看著眼熟的工作人員沉聲問：「你有沒有看到桐生紗夜？！」
「桐、桐生小姐她、她剛剛——」
橫濱假面宛如一柄出鞘尖刀，氣勢威壓大到恐怖地喝道：「說快點！」
「她去找首領了！」工作人員嚇得褲襠都快濕了，「就、就坐的剛才這一班電梯！」
紗夜看向電梯面板，液晶屏顯示電梯已經上到了15層。
來不及想為什麼日奈臨時更改了計劃，不去找森鷗外而是去找「首領」，紗夜緊接著問：「首領在幾樓？」
工作人員不敢說了。
「是不是在頂樓辦公室？！」
工作人員的神色一變，紗夜知道自己猜對了。
她扔下人質，突然發狠一拳錘向電梯門！合金的電梯門被她一拳砸得凹陷下去，她猶嫌不足，雙手拉扯著凹陷下去的縫隙向外用力一扯，竟然硬生生地將電梯門扯開了，暴露出黝黑的電梯井！
「你、你想——」
紗夜把破爛的電梯門往身後一丟，心中習慣性地開始計算：因公損耗，報銷全款，電梯門加上配套安裝人工費大約需要……
不，現在不是計算報銷費用的時候！！！
她伸手一撈，輕而易舉地扯過電梯井中的鐵纜線。工作人員看出了她的企圖，驚恐地後退：「你想破壞電梯？」
「不然呢，讓她去挾持你們首領？」紗夜伸手拔出自己腰間攜帶的柳葉刀，手指翻飛迅速安好刀片，然後用盡全力劈向鐵纜線，「斷！」
柳葉刀在切割人體組織時鋒銳無比，但對上鐵纜就有些不夠看了。在紗夜的所有柳葉刀都被切到豁口後，大廳的增援也紛紛湧來，開始對著電梯前顯眼的明黃色人影發起攻擊。
電梯已經到了40層。
「可惡，只能……」
紗夜扔下手中豁口的柳葉刀，她拽住鐵纜線，突然像纖夫一樣扛在肩頭轉身向大廳門口走去！
「他想破壞電梯！」
「桐生小姐還在上面！」
「殺掉他！」
飛射來的子.彈被毒藤彈開，偶爾擊中的也濺起了毒藤中腐蝕性的汁液，粘稠地流到了鐵纜上，激起「滋——」的輕微反應。
電梯開始報錯，鐵纜線在毒藤汁液和流彈的腐蝕下越發脆弱，紗夜在聽到了幾聲令人牙酸的崩裂聲後，突然松手，全力向大廳門口衝刺而去！
「他要跑了！」
「電梯鐵纜斷了，先去修電梯！快去救桐生小姐！」
只有一小半人追著橫濱假面跑出大樓，而這一小撮人對紗夜來說根本不是什麼阻礙。她灑出腰帶上攜帶的小鋼珠余量，心裡暗暗祈禱這些量還夠用。
「帶我高飛——赤燕！」
小鋼珠在鎧甲的能力作用下化作騰飛的小鳥，紗夜足尖踏上小鳥的背，借力凌空向上奔跑。不少人看出了她的企圖，慌亂拔.槍瞄准：「他要直接爬上頂樓！把他打下來！」
赤燕中的一只高高飛起，徑直飛向頂樓。紗夜在預估著它的飛行軌跡即將到達目的地時，驟然解開手邊一只赤燕的變形，她抬手緊緊握住那枚鋼珠，發動鎧甲的能力——
「黃金體驗！」
回到你應該在的地方！
小鋼珠被大力吸引，帶著紗夜直入雲霄，飛向那只在頂樓停駐的赤燕！
電梯的鐵纜已經被自己弄斷，日奈絕不可能趕在她之前到達頂樓。紗夜飛到頂樓前盤算得很好，先確保首領的安全，然後解除變身狀態去找森鷗外，將他保護起來——
鋼珠和赤燕即將彙合，紗夜突然用力弓起身子，召出毒藤，護住面部向大樓反光的玻璃用力一撲！
「哢擦！！！」
首領辦公室的落地玻璃應聲而碎，橫濱假面破窗而入，在一個矯健的前滾翻穩住身形後，她立刻從地上彈起，四下尋找首領的蹤跡。
「橫濱假面？！」
紗夜匆匆掃過辦公室中奇怪又有些熟悉的陳設，在首領辦公桌上有著攤開的的作業本和小姑娘扎頭發用的緞帶，空曠的辦公室只有門口傳來一聲訝異的驚叫。她果斷扭過頭，擺出戰鬥架勢，卻驚愕地發現那位操縱著異能和一柄阿拉伯式長刀戰鬥的不是別人——
「森醫生？！」
「不要分心啊，首領先生。」阿拉伯長刀被一名白發少女緊緊握著，她在刀背後露出鮮紅如血的一雙赤瞳，似笑非笑地又看向匆匆踩著一地玻璃碴子趕來的明黃色鎧甲人，「又有新的訪客了，讓我猜猜，這是……」
「你來做什麼，趁火打劫？」森鷗外咬牙問。
森鷗外現在只感覺進退不得，愛麗絲在艱難抵御日奈的攻擊，而身後是敵友不明的橫濱假面，屬下的支援也還沒來，只能靠他自己一人苦苦支撐。
紗夜的眼神從他脖子上那條顏色鮮艷的紅圍巾上掠過，一個荒謬的猜測讓她手指尖微微顫抖起來。
「黃金體驗，這就是冰川謊稱被偷走的『黃金體驗』！它果然在你手裡！」日奈松開阿拉伯長刀，但長刀「阿努比斯」就像是擁有自我意識一樣飄浮在空中，繼續對愛麗絲發起進攻，日奈繞過森鷗外向紗夜狂奔而來，「還有『箭』！冰川那個蠢貨，你也是，竟然帶著『箭』到處招搖過市！」
紗夜大腦一片混亂，她下意識地躲開日奈，閃身擋在了森鷗外身前：「你不是在電梯上嗎？我明明已經把電梯破壞了，你是怎麼上來的？！」
「電梯？」日奈一愣，然後哈哈大笑起來，「我的好姐姐，你的處理器該換換零件了！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已經身處大樓內部，怎麼可能在你趕到時剛搭上電梯？」
森鷗外渾身一震，他看向擋在他面前的明黃色身影，喃喃重復道：「……姐姐？」
姐姐？！
「看來不用抓住這個所謂的你最關心的『林太郎』來要挾你交出腰帶了，一路突破到頂樓來抓這個首領可還真不容易。」日奈展開雙臂，眼中赤紅跳動更甚，她咧開嘴，犬齒詭異地拉長變尖，就像是吸血鬼一般，「讓我看看你究竟能不能配上『人造人』這個名號吧，向往人類的背叛者！」
首領！
明知道此時最大的威脅來自於面前身體發生奇怪變化的日奈，但紗夜依舊沒有忍住，她轉過頭去，看向同樣眼神閃爍不定的森鷗外，隔著頭盔艱難地甚至發不出疑惑的問句。
「橫濱假面就是你？」森鷗外低聲問。
「新首領……其實是你？」紗夜茫然道。
第46章
森鷗外和紗夜的腦海同時閃回了過去一些他們並未注意到的細小線索。
在抓捕「羊」的成員那一夜, 森鷗外的「英雄論」為何會使得橫濱假面暴怒；
為了得到紅寶石而在賭場做談判保鏢時，尾崎紅葉為何會對森鷗外奇怪地言聽計從；
為什麼森鷗外從未向她提及過新任首領的具體信息；
為什麼從小接受戰鬥訓練的紗夜來到橫濱後再也沒有在白天顯露過身手；
為什麼在面對紅圍巾/《蝙蝠俠》漫畫時，收禮人的表情會那樣耐人尋味——
紗夜和森鷗外對上了眼神, 兩人久久愣怔, 仿佛這是第一次認識對面的老相識。
「噔, 噔, 咚。」
日奈在旁邊快樂地配上音效, 然後咯咯地笑了起來。
「在戰鬥的時候可不能發呆啊, 笨蛋老姐。」
曾經屬於紗夜的阿拉伯長刀「阿努比斯」鋒芒一閃, 紗夜只覺得胸口一痛, 很快, 警報聲和森鷗外陡然沉重起來的吸氣聲同時傳入處理器，爭先恐後地擠占用於分析的內存。
她好像……被日奈重傷了。
日奈抽出貫穿了紗夜胸口的長刀，鮮血混合著某種機械潤滑油類的液體一齊濺射而出。紗夜本能地關閉了痛覺系統, 搜索分析身體受傷情況, 雙手前伸、比日奈抽刀速度還快地抓向她的手腕, 想要遏制住人造人的動作。
三柄柳葉刀從紗夜身後飛出, 這一次森鷗外的武器不再對向橫濱假面，而是對准了橫濱假面的敵人。愛麗絲高高躍起，雙瞳澄金, 和紗夜對日奈形成了兩面包夾之勢, 小臉上燃燒著不把日奈切碎不罷休的怒氣騰騰。
「被貫穿了胸口卻還能反擊，你果然和我一樣, 是比人類更為完美的造物。」日奈橫過長刀，眸中紅光更盛，「只是，這麼完美的你為什麼偏偏想要自甘墮落地模仿人類呢？」
「讓我把你重新引到正確的路上來吧, 姐姐。」
紗夜抓住了日奈的手腕，鮮血順著胸口上的貫穿傷一路滴到了辦公室的長毛絨地毯上。她的處理器依舊有條不紊地並行思考著多項內容，戰鬥分析、森鷗外首領身份分析，還包括怎麼清理長毛地毯上的血跡，在她利用格鬥技將日奈背摔之前，處理器剛剛選擇了一款合適的洗衣液。
日奈的表情瞬間猙獰起來：「——請賜予我力量吧，DIO大人！」
THE WORLD——時間停止吧！
不能讓森鷗外就這樣隨便地把這條地毯扔掉，就算是首領也不可以這樣鋪張浪費，報銷新地毯需要不少錢呢……
這是紗夜的時間被停止之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萬籟俱寂，只有日奈一個人的聲音，也只有日奈一個人的動作。她站在紗夜面前，抬手輕巧地撥開即將刺入她身體的三柄柳葉刀，然後伸手按上紗夜的胸口。
「我會把你核心裡關於人類情感的部分剔除的。」日奈輕聲說，「請期待一個全新的、完美的自己，姐姐。」
一，二——兩秒，這是日奈所能使用的「世界」的極限。
日奈其實本可能長成第二個紗夜，但研究所做過最錯誤的事情，就是將他們拿到的某節奇怪生物的指骨植入了日奈的身體。
他們並不知道這枚和「箭」、「阿努比斯」一起被他們買來的東西有著比其余物品更為邪惡的力量。植入了指骨後的日奈微妙地開始變化，她的犬齒開始變長，性情陰晴不定，紅瞳似乎更加艷麗，也開始暗暗厭惡起這個桎梏住她的狹小研究所。
DIO大人，您所說的完美的天堂，究竟是什麼樣的呢？
那一定是完美的人造人所支配的世界吧。
2秒過去，森鷗外重新獲得了行動的能力。日奈還想奪取紗夜的腰帶，但愛麗絲毫不留情地趁她抓著紗夜核心空不出手的破綻迅速打掉了日奈手中的阿努比斯長刀。
「你這家伙還挺強……算了，拿到核心也算是沒有失敗，反正你們也不會跑，我下次再來！」
日奈向著被紗夜打破的窗子奔去，小鳥一樣輕巧地從破口中跳下，白色的發梢在窗口一閃而逝。
紗夜軟軟地倒下，森鷗外沒有去管逃脫的日奈，他伸出雙手，將他曾經討厭的、還穿著明黃色鎧甲的「橫濱假面」接到懷裡，雙眼根本難以從她胸口的大洞上移開。
作為外科醫生他怎麼看不出來紗夜此刻的傷已經是回天乏術。日奈取走的所謂「核心」正是人類的心髒，一個將血液泵到全身的器官。一個失去了心髒的人類可能連十分鐘都撐不過，人造人稍微好一些，因為它們的心髒「核心」大部分是作為魔術用具推動身體內的魔術回路循環。
但也僅僅是稍微好一些。
森鷗外把「橫濱假面」的頭盔拆了下來。他做夢都沒想到有一天他真的實現了這個願望，但過去的他也根本沒想到頭盔後露出的是紗夜蒼白如紙的臉。她微微喘著氣，用力汲取空氣中的氧和魔力，但失去了核心的身體宛如無底洞一樣填補不滿。
「……林太郎……」
「我馬上打電話去找與謝野，她很快要被放出來了，她會治好你，很快的，之前有一個脖子被砍掉一半的人都被她救過來了，你再堅持一下——」
紗夜張開口，她想囑咐森鷗外照顧好太宰治和中也，囑咐他不要學老首領到處點燃橫濱的衝突，再囑咐囑咐他不要老是熬夜工作，看看他的發際線又比他們重逢的時候高出多少就知道他這一年來熬了多少夜。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又不太想說了。
此時的她已經失去了大部分的身體行動能力，情感功能和理性分析能力是在依靠腦部的殘余能源進行運轉。對於人造人來說失去身體行動能力不是什麼非常嚴重的事，只要找到替代能源就能重新運作起來，一台機器只要不被完全砸爛就能重新修好，紗夜知道森鷗外也肯定會找到方法讓她重新動起來的。
但是她還是感覺很難過。
「……好遺憾。」
說出來很滑稽，但是紗夜真真切切地為自己短暫的人造人一生感到遺憾。
她人生中最豐富的情感體驗只集中了在了最後一年中，這一年內她體會到了激烈的憎恨、厭惡和悲傷，甚至還延遲地感受到了過去十年內研究所的諸位為她付出的愛意。她像是人類一樣生活，工作，考慮買房和全勤獎，給孩子開家長會，和好朋友一起逛街討論飲品和衣著配色，體驗了「活著」的幾乎大多數組成部分。
僅僅除了一樣，也是很重要的一樣……
「還有什麼遺憾？」森鷗外本能地按著止血點，雖然這種行為徒勞無比，「太宰君和中也君還會好好上學的，我也會讓港口黑手黨繼續追索凶手，你的房子我會繼續保留，還有財務部——」
紗夜的臉皺了起來，她像是個小孩子一樣扁著嘴，眉頭擰成一個小小鼓起來的結。
「我還沒有談過戀愛呢。」
森鷗外哽住了。
「我還沒有……喜歡過一個人。電視劇和漫畫裡都說，談戀愛是一件酸酸甜甜的事情，能夠同時感覺到快樂和悲傷……但是我不明白究竟怎麼才算是『喜歡一個人』，他們好像『咻』地就喜歡上了……我不明白，可能因為我還不是人類吧。」
「林太郎……林太郎……你知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啊……」
他怎麼不知道……他怎麼會不知道！
森醫生現在的樣子好失態，紗夜幾乎從來沒見到過他這樣子。她本能地想要用處理器去分析，但剛才說話已經用掉了她大部分的備用能源。她盡力用最快速度保存自己目前的身體數據和記憶數據，關閉部□□體機能，體貼地說：「沒關系，不知道的話也沒關系，這種事似乎本來就是很難……」
森鷗外俯下腰，在紗夜冰涼的嘴唇上輕輕印了一下。
「這就是喜歡。」他說，「等你醒過來了之後我再給你詳細講講。」
紗夜：……誒？
森鷗外把紗夜放平在長絨地毯上，也不管她身上的血污會把地毯弄髒成什麼樣子——他是首領，換一塊地毯算什麼——手上動作又快又穩地開始拆她的「黃金體驗」腰帶。
和「橫濱假面」打過無數次交道的他當然知道這條腰帶是干什麼的。雖然紗夜這家伙總是把「黃金體驗」的生命制造能力當做戰鬥輔助功能，每次戰鬥時都只是自己衝在前面用體術近身格鬥，但森鷗外明確地知道「黃金體驗」能夠做到的事情遠遠不止於變出小鳥和毒藤。
腰帶被他輕易地拆了下來。不知道是因為紗夜此時已經無力控制，還是因為她主動放棄了控制權。明黃色的鎧甲從紗夜身上消散成金色顆粒，森鷗外拿起半邊都血污了的腰帶，毫不猶豫地扣到了自己腰上。
真是可笑。
森鷗外怎麼也想不到，有一天他自己會主動想要成為「橫濱假面」，成為假面騎士。
【Insert Arrow！】
蟲箭！
【——Wake Up！Spirit Up！Staaaaaaaaaaand Up！！！】
蘇醒！覺醒！替身——喚醒！！！
【Are you ready？！】
森鷗外死死盯著紗夜，紗夜已經渙散的雙眼虛虛地定格在半空，也不知道她看到了什麼，白發女郎唇角微微地帶著笑，眼皮慢慢地合攏，徹底停止了所有身體機能。
啊，林太郎也是假面騎士了呢。
「請好好看著吧，這就是我的變身！」
就像是為了哄孩子一樣念出了假面騎士中的經典台詞，森鷗外拍向腰帶上的紅十字浮雕——
「Hen Shin！」
第47章
心髒是人體中最重要的器官之一, 但也是最容易被替代的器官之一。
胃要分泌胃液，肝和腎更是包含一系列麻煩的內分泌功能，現代醫學還沒發展到能研究出替代這些器官行使功能的產品。但心髒不分泌什麼東西, 它只需要泵就行了。
把靜脈血納回來, 把動脈血泵出去, 兩個心房兩個心室, 主動脈肺動脈肺靜脈還有給心肌供血的支脈, 髒層壁層心包再加上那麼一點潤滑的黏液, 心髒說白了也就是這些東西。
穿上「黃金體驗」鎧甲的森鷗外將紗夜胸前的紅寶石項鏈摘下, 他小心地把那枚剔透紅艷的名貴寶石放到紗夜胸前空洞中去, 然後集中精神, 努力回憶起幾十年前自己還是醫學院精神男大學生時學過的《系統解剖學》內容。
先尋找紗夜原本「核心」聯通身體魔術回路的通路，分清楚每一條通路的用途，然後以紅寶石為基礎, 使用「黃金體驗」的力量構建一枚嶄新的心髒。
當初將紅寶石送出去的時候, 森鷗外從來沒有想過它還能起到這樣一個作用。看著紅寶石漸漸成形, 分化出四個心房心室, 慢慢開始和周圍殘留的血管和回路對接上，他緊繃的神經也慢慢放松。
請你一定要起作用……
請你一定要讓紗夜活過來！
隨著新心髒的安裝起效，重新連接上的魔術回路率先試探性地運轉起來, 新的心髒微弱但規律地搏動起來, 將紗夜周身殘存的血液重新納入循環。
森鷗外見狀，立刻出門准備找人調集血包來給紗夜輸血。沒想到他剛走出辦公室門, 走廊上匆匆趕來想要援救自家首領的黑蜥蜴和頭發都有點凌亂的尾崎紅葉都被嚇了一個跟頭。片刻寂靜後，辦公室門前此起彼伏地響起震驚的大喊聲：「橫濱假面怎麼在首領辦公室？！」「你把我們首領怎麼了！」「桐生小姐不會慘遭你毒手了吧！」
森鷗外：……完了，忘了脫鎧甲。
「是我。」森鷗外無奈地解除了變身，「說來話長, 總之橫濱假面已經被我解決了，但是紗夜現在受傷很重，需要緊急輸血。尾崎——」
「我去聯系血庫。」紅葉迅速走進辦公室，在路過森鷗外的時候，她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是您打敗了橫濱假面，然後搶奪來了他的變身腰帶嗎？」
森鷗外沒有猶豫，承認了下來：「是的。」
黑蜥蜴看向森鷗外的眼神都更加崇敬了。但森鷗外要的不是他們的崇拜，他要這些人干活：「我有重要的任務交給你們。今早混進總部的『紗夜』並不是紗夜，而是她的孿生妹妹。那是一個危險分子，對橫濱有極大的威脅。我要你們立刻調動港口黑手黨在城市裡的眼線，全程搜查她的行蹤，無論死活，將她擊敗！」
黑蜥蜴們一開始並沒有領會意思，因為森鷗外話裡的信息量有些太大了。於是森鷗外體貼地照顧了一下這幫人的智商，簡單明了地將他的命令重復了一遍：「全城搜捕和紗夜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明白了！
而森鷗外本人也不准備在港口黑手黨坐著等手下把日奈綁來，他叫人備車，目的地是紗夜家。
不知道為什麼，冥冥中他覺得那會是日奈的下一個目標。
-------------------------------------
「咚咚咚」
「有人敲門。」太宰治在桌子底下踢了中也一腳，「你去開。」
「你怎麼不去？」中也還沒把嘴裡的面包咽下去，「昨天就是我開的！」
立香抬起她還有幾根凌亂呆毛的橙色腦瓜：「要不，我去開門？」
首領宰站起身：「算啦，還是我去吧。」
「你是個好人。」中也仰起頭，向著首領宰搖搖小手，「一想到臭青花魚長大之後能像你一樣稍微成熟可靠一些，我就替紗夜感到欣慰。」
首領宰：……啊，那個，其實也並沒有那麼可靠啦，哈哈。
他總覺得在自己那個世界眼睜睜看著首領跳樓的中原中也聽到這個評價之後會氣得罵髒話。
「立香。」他又叫了自己御主的名字一聲，「你也來一下。」
「誒？為什麼？」立香嘴上這麼問著，身體很誠實地跳下了椅子，「你莫非也像我的其他從者一樣迅速對我產生了master love之類的感情了嗎？」
首領宰微笑著說：「自信是好事，但你有些時候最好還是克制一下，不要太過自信哦。」
立香：……嗚誒。
走到廚房門口，首領宰拐進去拿了兩把紗夜平時用來做飯的刀，遞了一柄給立香。
「究竟是怎麼了？」立香雖然嘴上騷話一套一套的，但是她對時局擁有很冷靜的判斷：「是敲門的那個人有什麼問題嗎？」
「紗夜今天出門的時候囑咐我，如果有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敲門，務必要在開門前問一個問題，確保對面真的是她本人。」首領宰攥緊刀柄，「先看看門外是誰吧。」
「Hello？家裡沒人嗎？你們都還沒起床嗎，小懶蛋？」
紗夜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首領宰和立香一人一邊把守著房門，而首領宰冷靜地問：「紗夜？你怎麼回來得這麼早，你不是說自己去和森醫生看電影了嗎？」
「森醫生放了我鴿子，他好壞的。」對面的聲音依舊充滿了朝氣，「好啦，快給我開開門吧，今早出門的時候我忘記拿鑰匙了。」
「紗夜怎麼突然開始愛忘事了。」首領宰依舊不疾不徐，「真是的，你這樣和假面騎士build裡面男主角不就是一樣了嗎？等一下，那個男主角叫什麼來著？就是犬飼貴丈演的那個——」
門外沒有搭茬，只是顧左右而言他：「人都有忘事的時候嘛。好了好了，快開門吧，外面好冷。」
首領宰和立香交換了一個眼神。
外面的肯定不會是紗夜，因為紗夜她在聽到關於假面騎士的問題之後絕對會不顧寒冷滔滔不絕地向首領宰安利兩小時。
「下次一定記得帶鑰匙啊。」首領宰悄悄對立香打手勢，「快點進來吧——」
大門開啟的一瞬間，從門縫裡向外襲去的是濃度極高的魔力光束！
——可別小瞧他們兩個，藤丸立香所穿戴魔術禮裝的技能可還沒用呢！
門外的日奈顯然沒想到屋裡的人已經有所提防，她狼狽地避過立香的攻擊，但還是不可避免地被擦到了胳膊。魔術禮裝自帶的眩暈效果也對人造人起效，在她動彈不得的短暫幾秒內，立香和首領宰二人凶神惡煞地揮著刀衝出來，活像兩個要對良家少女下手的大反派。
「這家伙竟然長得和紗夜一模一樣！」立香用刀背砍向日奈時吃驚道，「原來紗夜是愛因茲貝倫的量產型號嗎？」
「就算量產，紗夜也還是獨一無二的紗夜。」首領宰快准狠地一刀劈上日奈的脖子，「這家伙只是一個毫無人類感情的屠夫罷了。」
他在看到日奈的第一眼就猜到，這家伙就應該是紗夜此行東京所要調查的那名殺光研究所上下的凶手，和她同一批次的人造人姐妹。
鋒利的砍骨刀沒入了日奈脖子的一半，首領宰無比清晰地感受到刀鋒斬過肌肉骨骼那古怪的手感。血液混合著奇怪的透明液體從日奈那應當是大動脈的地方噴出，首領宰緊緊盯著人造人，而人造人向他回以古怪的微笑。
「啊，我的頭要被你砍下來了。」她渾不在意地說，「您對這種情況應該很有經驗吧……」
「DIO大人。」
擊傷了日奈手臂的立香喊道：「這家伙能自愈！」
日奈的雙瞳依舊是和紗夜相同的血紅色，只是她咧開嘴，露出的齒列中有著不應該人類會擁有的尖尖犬齒，猶如猛獸，也像……
吸血鬼。
研究所在購入箭和尼羅河中打撈出的阿努比斯斷刃時，同一批貨物裡有著一枚奇怪的腳趾骨。在第一名實驗體紗夜失蹤後，所長決定將腳趾骨用在第二個實驗體日奈身上，希望這枚據說是「神明的腳趾骨」能夠讓人造人少女成為真正的人類。
沒有人能料到，腳趾骨並不屬於神明，而是屬於邪惡的吸血鬼。吸血迪奧·布蘭度殘存的意識控制了白紙一張的人造人少女，不停向她灌輸邪念，最終誘引她拿起屠刀，殺出一條離開研究所、奔向自由天地的血路。
「自愈……」首領宰蹙著眉不知想起了什麼，「立香，你回屋去，叫那兩個孩子從後院裡翻牆快跑。順便快給你認識的能解決自愈怪人的戰鬥力打電話，請求增援！」
「好！」
立香毫不遲疑地轉身，首領宰用他最大的力氣將卡入日奈脖子裡的砍骨刀拔出，心中快速思索著應對方式。
這家伙只會自愈嗎？
應該……不只是會自愈吧。
「對付像你這樣的怪物，我的戰鬥力就有些不夠看了。」首領宰腳下泛起靈基轉換的金色光芒，「但是我的老搭檔估計不會把你這種家伙看在眼裡……」
日奈猛地啟動，亮出利爪衝向首領宰：「你的老搭檔呢？他能從天而降來救你嗎？醒醒吧，現在要死掉的只有你一個！」
首領宰在金光中閉上雙眼。
「他最擅長的，可就是從天而降來救我啊。」
靈基切換——
If世界·干部中原中也！
第48章
if線中原中也在接受了一瞬間首領宰傳遞給他的龐大信息後, 在這個世界第一次睜開了雙眼。
「混賬太宰，每一次都像這樣給我丟一大堆爛攤子……」
日奈的尖爪在撕裂中也的胸膛之前，突然被男人骨節分明的大手輕松地抓住了手腕。
「喂, 你。」
身體裡寄宿著荒神的橙發男人平視著日奈, 手上使力, 只聽見「嘎巴」一聲脆響, 似乎是骨骼碎裂。
「你不是人類吧？」
日奈表情扭曲, 另一只手飛速再補上攻擊：「我當然不是人類這種不完美又醜陋的東西！」
「那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說的了。」
中原中也取下帽子, 平穩地放到了紗夜家門口的信箱上。日奈懷裡那枚屬於紗夜的核心突然微微發燙, 那是紗夜最近一段時間不知不覺培養出的某種類似於人類「第六感」的東西在示警。
日奈當然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熱度是怎麼回事, 因為她很快就被迫面對神明——
否認她理念的, 憤怒的神明。
太宰治和他的小伙伴中也一頭霧水地聽立香的話翻過了後院院牆，准備打個車去港口黑手黨。中也跑到半路心有所感，他回過頭, 望向家門口那道突然衝天而起的明亮光柱。
「你在看什麼？」太宰治發現中也沒跟上來之後轉身尋找他的小兄弟, 「那是什麼？」
「快走啦！」中也竟然反過來使勁兒去推太宰治, 「不想死就快走！」
「明明剛才是你先停下來的……」太宰治嘟囔, 「咱們找個電話亭聯系一下紗夜吧？」
「先逃命再說！！！」
太宰治很少看到中原中也這麼認真在生氣，他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轉頭就跑。
沒有人比中原中也更了解自己, 他的想法是對的, 因為眼中只有摧毀敵人這一個目標時的重力使和怪物沒有兩樣，區別只在於本世界的中原中也個頭還要更小一些。
日奈雖然沒法在中也摘帽子的時候就預知到他要開「污濁」, 但她真正直面解放束縛的中原中也時，撲面而來的恐怖威壓讓她瞬間意識到這一次她踢到了鐵板。
紗夜家為什麼會有這麼恐怖的人？之前她調查的時候可從來沒在記錄裡看到過這個——
等等，從長相上來看，這家伙不是和紗夜收養的那兩個孩子之一嗎？
紗夜竟然在家裡養了這麼恐怖的孩子？！
她究竟想干什麼——莫非她並不是想要像個普通人一樣平靜地生活, 而是要過另一位金發上班族口中的那種沒事兒就用粉紅色的大貓咪去給別人點贊的「平靜的生活」？
七海：等一下，你說的金發上班族究竟是哪一個？
吉良吉影：應該是我吧。
七海：啊，抱歉打擾了。
不能讓中原中也徹底解除束縛！日奈的處理器也飛速運轉著，她得出的結論也很簡單，為今之計，只有再一次借助DIO大人替身的力量了！
「THE WORLD！」
「時間，停止流動吧！！！」
這一刻，屋內的藤丸立香剛剛放下電話，馬路上的太宰治和中也遙遙地似乎望見了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而港口黑手黨的醫療室內，紅色的鮮血正流入紗夜的血管。
日奈在這褪色凝固的幾秒內用力將手捅進了中也的胸膛。
就算你是什麼所謂的神明，在停滯的時間內也依舊是DIO大人的手下敗將！
時間，重新開始流動！
日奈再度和中原中也對視了，這一次，那雙鈷藍的眼底依舊盛滿了輕蔑。
「你應該用那幾秒逃跑的。」中原中也用他最後的一絲理智嘲笑道。
荒神的軀體開始迅速愈合。胸前的空洞就像是被挖去了一碗水後的海洋空洞般又被四面八方的海水填補完整。
日奈這一次是真的感覺到了絕望。
【吃下去。】
……什麼？
【把那個人造人的核心，吃下去！】
吃下去之後，就能獲得勝利嗎？
【吃下去之後，我會替你實現願望。】
日奈在被中原中也一拳搗到地上變成一灘稀巴爛的人造人醬之前，用她平生最快的速度掏出了那枚仍帶著血跡的核心。
那就拜托你了，DIO大人。
-------------------------------------
森鷗外沒有猜錯，日奈的下一個目標果然是紗夜家。從者中原中也身上衝天的光柱幾乎照徹了半個城市，此時正是上班時間，不少上班族在通勤路上都看到了荒神的威能，森鷗外自然也看得見。
他從車上匆匆下來，打開車門，把迎著他跑來的兩個孩子都轟了上去，順便囑咐司機：「把他們送回港口黑手黨，嚴密保護！」
要是紗夜醒過來之後發現她家的兩個小崽子因為他的疏忽受傷了，森鷗外這輩子估計就只能跟這套橫濱假面的鎧甲過日子去。
「你不是和紗夜一起看電影去了嗎？」太宰治在森鷗外關車門前扒著車窗問，「紗夜呢？紗夜在哪裡？究竟出什麼事了？」
中也插嘴道：「立香叫我們快跑，但是她和長大了的噠宰還在房子裡面！你快去把他們兩個也救出來吧！」
想必那位迦勒底的御主和她的從者是已經開始和日奈交戰了。森鷗外沒有回答太宰治的問題，只是在車開走之前囑咐他和中也不要亂跑，到了港口黑手黨之後乖乖等他回去。
接著，他就扶上了腰間那條明黃色的腰帶，再度咬牙拍下：「變身！」
太宰治和中也兩個孩子趴在後座上，兩張小臉緊貼車窗，用一模一樣的愕然表情看著森鷗外全身被甲胄覆蓋。
「他就是橫濱假面？！」中也幾乎破了音，「但是，我之前明明看到橫濱假面和他戰鬥——」
「森醫生絕對不可能是橫濱假面。」太宰治一口咬定，「只有可能是他用什麼方式從橫濱假面那裡把腰帶奪了過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太宰治的推斷是正確的。
「我們就這樣乖乖地被他送去港口黑手黨等待一切結束嗎？」中也問。
「當然不可以。」太宰治說，「首先我們要找到紗夜！」
從現在這個混亂的局勢來看，紗夜一定是出事了。
她會在哪兒呢？
「喂，中也。」太宰治回過身，「你這家伙會飛，對吧？」
中也一怔：「啊……對，你想干嘛？」
「靠坐車太慢了。」太宰治的手已經放在了車門把手上，「不如你帶著我直接飛去找紗夜吧？」
司機聽到太宰治這麼瘋狂的提議之後，立刻警惕地給車門上了鎖。
行車過程中跳車致死率可是極高的！要是把首領家這兩個孩子搞沒了，下一個沒的就是司機的全家！
「但你知道紗夜在哪兒嗎？」中也問。
「百分百在港口黑手黨。」太宰治很有自信。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推理，紗夜大早上出了門，說要找森鷗外看電影——如果說這是用來騙他們的借口，那說明紗夜要去做的事情至少森鷗外知情。但是現在在紗夜家門口發生了戰鬥，紗夜不可能會棄太宰治和中也於不顧，而如今只有森鷗外一個人趕了回來，那這就說明紗夜肯定是被什麼絆住了。
森鷗外會不顧紗夜的安危自己獨自行動嗎？
有可能會，但這家伙要是敢這麼做的話，太宰治一定不會讓他以後有什麼好果子吃。
這麼一來，紗夜最有可能在的地方，也只有港口黑手黨了。
「是起飛的時候了，中也。」太宰治拉住了車門把手，「既然司機先生不願意讓我們下車……」
那就讓車自己飛起來吧！
司機原本猛踩油門想要加速回程，但他再踩下去，卻覺得腳底空落落的。
怎麼回事？！為什麼、為什麼會有失重感——
窗外怎麼出現了路燈的燈泡？他現在把車開到哪裡去了？
車飛了、車飛起來了！
中也：嗚呼！起飛！
兩位彼得潘劫持了一輛汽車，在聖誕節這天，無數悶在電車車廂裡通勤的上班族們的注視中，遙遙地飛去拯救他們親愛的姐姐。
「那是什麼？」一名上班族指著飛車問。
「是正准備收工回去休息的橫濱聖誕老人。」另一位上班族說。
當事人可沒有這種浪漫的自覺。他們走直線直飛港口黑手黨總部，在被總部防衛差點將他們打下來之前險險降落停車。
「你說我們要是操縱著這輛車直接衝進去會怎麼樣？」中也有點意猶未盡。
太宰治說：「你會被森醫生關在房間裡寫上三天三夜的習題。」
中也：……哦。
太宰治跳下車，靠他這張在總部混進混出快半年的臉非常順利地帶著中也長驅直入，順便還抓著門口一個驚魂未定的守衛問：「你今天看到紗夜了嗎？」
「桐、桐生小姐她……今早來了一趟，然後橫濱假面也……」
太宰治果斷向裡面跑去：「原來如此——中也，去森醫生辦公室！」
中也不明就裡地跟上：「紗夜在首領辦公室？」
紗夜確實還在森鷗外的辦公室。尾崎紅葉不敢搬動她，給她支起輸液輸血的吊瓶之後就守在一旁，死死盯著平躺在還沾著血污地毯上的紗夜看。
白發女郎的睫毛突然輕輕顫了顫。
第49章
紗夜不是沒有嘗試過重啟。
以前在研究所的時候, 她理所應當地配合各位工作人員進行了各種對於人造人可能性的實驗。其中就包括了人類難以做到的「重啟」，用醫學的專業術語來說，就是在機體陷入休克狀態後, 憑自身的力量重新恢復身體機能。
這對紗夜並不是什麼難以做到的事情, 她相比人類來說能夠更加細致地操控自己的身體狀態, 只要學習了相關的醫學知識, 她就能做到這無疑在人類眼中稱得上是起死回生的「重啟」。
在失去了核心之後, 她第一反應就是進行休眠操作, 盡可能保存目前的機體功能, 不要因為身體本能的代償行為過度消耗、損害其余部位的組織器官。
森鷗外為她補充了一顆全新的心髒、並且讓紅葉為她輸血之後, 「重啟」的准備工作就已經完全就緒。
太宰治和中也兩個人一左一右將紗夜圍攏在中間, 紅葉被他倆擠得都下不去腳，只能靠她臨時從醫務室拉來的生命檢測設備上艱難地讀取數據：「紗夜的心跳、血壓和呼吸頻率都已經恢復到了正常水平，至少目前是已經沒有什麼生命危險了。」
中也學著電視裡面醫生的樣子把手指放在紗夜鼻子底下, 半信半疑：「那為什麼紗夜還是醒不過來？」
「可能她太累了, 現在正在睡覺吧。」紅葉胡亂猜道, 「具體關於醫療方面的知識你們應該去問首領, 我不太懂。」
「森醫生那家伙正用著橫濱假面的腰帶到處橫行霸道呢。」中也嘟噥，「真是的，明明之前我還在『羊』的時候, 所有人都想要我參與戰鬥、保護他人, 但現在你們港口黑手黨真的把我拉過來之後，反而不讓我參與戰鬥了, 這是什麼道理……」
太宰治瞥了中也一眼：「因為現在的港口黑手黨首領沒有利用你。」
「因為他不想嗎？」中也問。
「因為他不敢啊。」
太宰治再度低頭看著仿佛睡著了一樣的紗夜，抓著她柔軟溫暖的右手，仿佛是在自言自語：「明明我和你都是如此適合黑.手.黨的異能者，在他篡位前後都是鞏固統治的絕佳工具, 而我們也沒有理由拒絕他的拉攏利用……」
「可他就是放棄了將我們收入麾下，就算是在紗夜離開橫濱的這段時間也沒有試圖讓我們參與港口黑手黨的事務。」
他看向中也，也看向尾崎紅葉：「你們覺得，這是因為他真的良心未泯，想要給我們一個完整普通的青春嗎？」
他只是怕自己在觸碰紗夜的底線之後，再也沒有和她在一起的機會罷了。
中也怔怔無法回答，但紅葉卻輕輕地否定了他的猜想：「你只說對了一半。」
「首領他確實是個精於計算的人，能分得清主次，為了他真正想要得到的東西能克制欲望，有計劃地犧牲放棄。他對你們的好確實有紗夜的因素在，但你也無法否認……」
「對橫濱懷著深深愛意、又憧憬著紗夜的首領，他擁有著如此鮮活豐沛的情感，怎麼可能對已經相處了這麼長時間的你們沒有任何感情呢？」
不知道為什麼，原本茫然的中也臉上的表情更加茫然了：「大姐頭你的意思是……森醫生他是個博愛的人，他也喜歡我們？」
紅葉：……我覺得我不是這個意思。
醒著的人在討論「喜歡」，睡著的人也夢到了相同的東西。
紗夜確實是在睡覺，而且生平頭一次地，她做了夢。
她知道有本書叫《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但是人造人是肯定無法做夢的。
人類的夢境是對記憶的無意識整理，記憶碎片會以荒誕的方式組合成一個全新的故事，讓人類以為自己在經歷另一個維度的另一種人生。可人造人沒有整理記憶的需求，她們的處理器完全能在日常中迅速用超高的算力進行整理，不需要用「做夢」這種效率低下又無法控制的方式。
現在，擁有了一顆人類心髒的紗夜卻開始做夢了。
她夢見自己回到了研究所，那個走廊總是很涼、地板擦得很干淨的地方。
她拿著「黃金體驗」腰帶，一把推開了醫務室的門，把裡面打盹的年輕黑發實習醫生嚇了一大跳。
「林太郎！」她喊，高高興興的，全身心洋溢著純然的喜悅，「你看，所長給了我一條假面騎士的變身腰帶！」
林太郎的頭發亂糟糟的，看起來他昨天晚上又趴在桌上睡了一夜。他扶著酸痛的脖子直起腰，笑著轉過來面對她：「所長真的給你做了一條腰帶啊。不過，這個腰帶真的可以變身嗎？」
「可以的。」紗夜保證，然後熟練地將腰帶扣到身前，「你看，只要像這樣……」
她學著電視劇裡的假面騎士一樣，帥氣地伸直手臂，在半空中劃了一個圓，雙腿半蹲，然後手掌相對在腰部聚攏，用力向腰帶上的紅十字浮雕一拍：「變身！」
變身——橫濱假面！
變身並沒有什麼稀奇的，但是紗夜在明黃色鎧甲被覆上自己全身的時候，回憶起自己第一次變身時的激動與喜悅。更加令她飄飄然的是，黑發醫生坐在她面前，欣賞又贊嘆地注視著她。
「可真帥氣啊。」森鷗外笑著說，「是不是從今天開始，你就是能夠守護和平的英雄了？」
紗夜立刻擺出一個自己早就想好了的POSE：「沒錯！[橫濱的夜晚和正義，就由我來守護！]」
這就是屬於「橫濱假面」的決勝台詞！
森鷗外為她帥氣的決勝台詞鼓掌：「真好！」
「但是……如果紗夜去守護橫濱的話，那麼誰來守護紗夜呢？」
紗夜望著森鷗外，有些遲疑：「英雄也需要別人的守護嗎？」
「需要啊。正因為英雄總是奮戰在第一線，遍體鱗傷地為守護他人而努力，他們才更需要別人的體諒。」森鷗外溫柔道，「所以說，紗夜，你又有誰來守護呢？」
紗夜垂下雙臂。
「林太郎能夠守護我嗎？」她問。
森鷗外站起身，上前牽起她的手。
「永遠永遠。」
-------------------------------------
紗夜「騰」地突然坐了起來，把在場三個人嚇得夠嗆。
「你醒了！」中也立刻撲到她身上，「你感覺有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她手腳麻利地從肘窩和手背上往下拔針頭，看得紅葉目瞪口呆：「沒有不舒服，我現在感覺好得很——你們兩個怎麼會在這裡？林太郎呢？」
「森先生去我們家了，好像在和一個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打架。」太宰治說，「紗夜現在這是要去哪裡？」
「當然是去幫忙啊，殺父仇人這種存在還是由自己親自除掉比較好。」紗夜動作毫不遲緩地站起來，完全看不出這個人一小時前剛被掏心，「你們兩個就別去了，乖乖待在這裡。紅葉姐，他們兩個——」
「我會看好孩子們的。」紅葉下意識地答應下來，「但是你要怎麼戰鬥呢？你……你會戰鬥嗎？」
紗夜對她笑了笑，紅葉從沒見過她這樣的笑容：「沒有人比我更清楚要怎麼戰鬥了。」
沒有人比橫濱假面更懂打人，橫濱假面說的。
「武器呢？紗夜你不需要武器嗎？」中也趕緊黏了上去，他對紗夜的戰鬥力也非常擔憂，「要不我們去港口黑手黨的武器庫弄點什麼好東西……」
「對，你倒是提醒我了。」紗夜恍然，「紅葉姐，你能不能借我一把太刀？」
尾崎紅葉：？？？
上來就耍太刀，難度這麼高？
但紅葉來首領辦公室當然不可能帶危險武器，紗夜只好在森鷗外的辦公室裡翻箱倒櫃，最後她發現森鷗外這裡最有攻擊性的只有他的大藥箱，還有全套厚得能直接拿來當磚頭使的醫學教材書。
「算了。」她嘆了口氣，「沒事，赤手空拳也可以……」
太宰治和中也撲上去，一邊一個抱住她的大腿：「不要啊紗夜！不要去！」「很危險的！我不想在你沒了之後被森先生領養！」
紗夜：……你們能不能想點好的？
「我不會有事的，我很強。」紗夜再三強調，「我已經知道她的攻擊方式了，這次一定能擊敗她。」
每個人的表情都是：我不信，你在騙人，你太柔弱了。
紗夜無奈，只好親身示範了一下怎麼輕松雙手舉起辦公桌到頭頂，然後又穩穩當當地放了下來，全程森鷗外桌上的相片和文具一樣都沒被挪動。
現在每個人的表情都是：O口O
震撼到上個網絡時代的表情包都用上了，可見他們是真的很震驚。
紗夜雖然不想讓他們擔心，但她更不想耽誤時間。她從森鷗外的藥箱裡把刀片和針筒統統都抓走了，然後走向之前被她撞開的落地窗破口，躍躍欲試就想往下跳。
嚇得太宰治和中也又一邊一個衝上來抱住她：「不行不行不行！」
紗夜感覺再這麼拖下去森鷗外都要半截入土了。她非常無奈，只好伸手摸向自己衣兜，掏出一枚箭頭：「我真的沒事！我很強，不會有事的！」
「因為我就是橫濱假面！」
第50章
「黃金體驗」在紗夜手裡是一套用於制造生物用以輔助戰鬥的鎧甲, 但是在森鷗外這名滿肚子壞水的前外科醫手裡，他把「黃金體驗」用成了一套《微生物學》。
「微生物包括細菌、病毒、支原體衣原體立克次體等等，其中病毒的變異速度最快, 也因為它結構的特殊性最容易在體內繁殖。」
森鷗外拉開「黃金體驗」腰帶側邊配備的小袋子, 他觸碰袋子裡的小鋼珠, 用匪夷所思的方式將它們揉成了一團奇怪的半透明膠體, 就好像是解壓用的史萊姆一樣, 但在生物學中, 這是用於培養微生物的瓊脂培養基。在溫暖、營養豐富的瓊脂中, 無數可怕的、可能都算不上生物的東西正在瘋狂分裂。
他就像是擲飛餅一樣, 趁日奈拉開和中也距離的時候瞄准她的逃跑路線將瓊脂培養基扔了出去, 正中日奈的臉！
吃病毒餅啦！
從者中也被日奈的替身能力強行暫停了荒神化，他一肚子煩躁發不出去火，看到穿得像個大香蕉的森鷗外之後沒忍住吐槽了一句：「好久不見, 首領。不過這個世界的您怎麼變得這麼非主流了？」
森鷗外轉頭看了一眼這位身高還是挺令人痛心的中也, 說：「你不懂, 我是正義的假面騎士, 不叫非主流。」
中也：？？？
這個世界的港口黑手黨莫非已經變成特攝片老巢了？
「貧弱！愚蠢！自不量力！」
日奈惱羞成怒地從臉上把咕扭咕扭的瓊脂扯了下來，她的聲音微妙地有些變化，鼻音變得有些重, 也更加低沉了：「區區人類也想阻擋我的腳步？你們可知道我是誰！」
森鷗外：「不知道, 知道了又能怎麼樣，給你上墳的時候能叫出名字嗎？」
中也：「而且你好像搞錯了, 我不是人，這一點請務必記住。」
森鷗外：「你不是人，紗夜也不是人，這樣家裡一半都不是人了, 我被夾在裡面會覺得很寂寞的。要不，我也不做人了，chuya？」
日奈：？
日奈：禁止當面玩梗啊你們這群混蛋！
「笑吧，你們也就只有這個時候還能笑了。」日奈的白發從末梢開始泛金，「當DIO大人的靈魂將核心完全吸收、滋補完整的那一刻——連呼吸都會變成你們的奢求！」
森鷗外的眼神瞬間變冷。
「我會把紗夜的核心奪回來，那不是你這種殘次品可以染指的東西。」
「殘次品？不，我是完美的人造人，開始體會人類感情的她才是不倫不類的殘次品！她的仇恨、憤怒、嫉妒、憂愁，恐懼，各類雜質都在磨損人造人的輝光！」
「我不認為那些東西磨損了她的輝光，我愛她的仇恨，我愛她的憤怒，我愛她的嫉妒，我愛她的憂愁，我愛她的恐懼——這些正是她成為了人類的證明！」
森鷗外被「黃金體驗」包裹著，被這層他曾經厭惡到不得了的假面守護著，但他卻不覺得有任何不適，他只覺得自己像是在被紗夜擁抱著，和一個從過去都現在都想成為英雄的、最帥氣也最溫柔的女孩子並肩戰鬥。
真奇怪，在紗夜擁有了負面情緒之後，森鷗外反而更喜歡她了。因為他希望有那麼一天，水晶一樣的女孩能為了他染上漆黑，她能為森鷗外而仇恨，為森鷗外而憤怒，為森鷗外而嫉妒，為森鷗外而憂愁，為森鷗外而恐懼。
她的愛憎集中於他一人身上，她的心裡最好也只有他一人！他想看到大哭大笑、憤怒、厭憎、震怖、鮮活的桐生紗夜——
而不是毫無生機，躺在地上失去核心的人偶娃娃。
面具背後，森鷗外露出了瘋狂而陰鷙的笑容。他繼續制造著生物，成千上萬只飛蟲從他掌心飛出，攜帶著數以億計的病原體，如同黑雲一般向著日奈壓去。
中也被森鷗外這種明顯帶著醫學從業者因為經年累月殘酷學習而變態的狠毒打法嚇到了，他小心翼翼地避開一只昏頭昏腦脫離了大部隊的飛蟲，問：「不是，首領啊，你怎麼……你這是失戀了還是……？」
他那個世界的森鷗外可是一直一心搞事業的人設，最瘋的時候是路上碰到福澤諭吉然後他還把福澤諭吉想喂的貓抱走了，怎麼現在突然開始走這種愛而不得的畫風了？
日奈無法驅趕蚊蟲，被瘋狂叮咬、源源不斷輸入各式病毒的人造人動作逐漸遲緩。她的白發有一半都變金了，聲音也越來越粗，直至完全成了另一個人。
「太弱小了……太弱小了！你，根本沒有力量！」
日奈的意識逐漸被吞噬，她的眼神開始渙散，最終定格為另一人，狡詐而殘忍地咧開帶著尖銳犬齒的大嘴，借由腳趾骨而完全占據了這具人造人的軀體——
DIO，再度復生！
以及，不愧是DIO啊，無論何時都在造梗，甚至能用梗來和人對話，我們DIO大人真是太厲害啦！
但是現在的DIO卻恢復不了往日的凜凜威風，現在的他屈居於一個女孩的體內，平白矮了三十幾釐米不說，因為剛才森鷗外的病毒攻擊，他現在渾身通紅，臉上起疹子，呼吸都有些困難。
這樣狼狽的大BOSS總覺得自己有點不太威風。他現在也是一肚子的火氣，正要把這股邪火撒在森鷗外和中也身上。
「擁有『黃金體驗』的你，確實發揮出了它的部分功效……但是還不夠！完全不夠！黃金體驗真正的主人比你更強！更何況你還擁有蟲箭——」
說到一半，DIO卡殼了。
原本嵌在腰帶上作為啟動器的蟲箭去哪兒了？為什麼現在變身腰帶的紅十字浮雕上空無一物？
「你說那枚箭頭？」森鷗外抬頭，「變身之後我就把它留在紗夜身上了。」
因為那東西似乎沒什麼用，放在身上還容易扎上自己，萬一得了破傷風怎麼辦，打架的時候可沒地方給他打疫苗。
森醫生的職業素養可是很高的！
DIO愕然，他原本攛掇日奈去攻擊紗夜其實就是為了得到那枚能夠進化替身的「蟲箭」，但日奈這家伙當時卻陰差陽錯地只挖走了紗夜的核心。對於DIO來說，紗夜的核心是聊勝於無的補品，日奈反而揀了芝麻丟了西瓜。
「哼，只是曲折了一些。在殺死你之後，我再折返去拿走它吧！順便一提……比起現在這個小姑娘，確實是你喜歡的那個要更有味道一些呢。到時候我可以試著用一下她的身——」
「錚」！
一道金屬的影子擦著DIO的側臉飛過，被他輕易地閃避了過去。吸血鬼笑了笑，嘲諷道：「生氣了？你那個小女友都已經死了，身體只是一具空殼而已，那麼在意干什麼？別擔心，一會兒我也送你上天堂去和她團聚！」
說著，DIO的視線上移，竟然真的看向了橫濱冬日陰沉的鉛灰色天空。
「……那是什麼？」他喃喃。
那是正在向他們開來的一輛飛車。
搞什麼，橫濱是霍格沃茨嗎？車上又是什麼人？
兩個小腦袋一左一右從車窗裡冒出來，一黑一橙。
DIO：……啊這，這發色，是哈利波特和羅恩韋斯萊開飛車回家過聖誕？
太宰哈利和中原羅恩也鎖定了地面上的目標。
「我看到了，有個和紗夜一模一樣的金毛在和橫濱假面對打！」
「等一下，橫濱假面旁邊那個人是我嗎？長大的我？」
紗夜也湊到車窗邊看了一眼：「好像是。」
「那家伙怎麼比橫濱假面矮那麼多？」
「好像和日奈差不多高。」
「日奈和紗夜一樣高吧？紗夜是158釐米來著？」
中也沉默了。
紗夜：……完了，自家孩子以後可能真的長不高了！
紗夜在往下跳之前趕緊安慰了一番孩子，說了一大堆諸如「那個是平行世界的中也，他小時候吃了很多苦沒喝夠牛奶也沒怎麼好好曬太陽所以沒能長高，我們的中也每天好好喝牛奶打籃球一定能長高！」
中也：嗚嗚嗚嗚我信了
太宰治今天沒有心情嘲笑中也，他緊張地盯著紗夜：「真的沒問題嗎？」
「沒問題。」紗夜對他比劃了一個大拇指，「看我的吧！」
說著，她拉開了車門，然後向外邁出了腳步。
奇兵天降！
森鷗外原本以為DIO抬頭看天是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是某種卑劣的戰術。但就當中也都抬起頭的時候，他也有一絲懷疑地望向天空。
然後他看到了一輛懸停在大概十層樓高度的黑色轎車，車門開啟，一顆白發被風吹得獵獵飛揚的腦袋從裡面探了出來。
「要跳了哦。」
……
紗夜！？
紗夜在半空中還有點不太好意思地向森鷗外揮了揮手：「一會兒落地就拜托你啦！」
一起飛躍、一起戰鬥吧，正義英雄的伙伴！
森鷗外現在在面罩下的表情一定是很傻的。
但是他好高興……從未……從未有過這麼高興的時刻。
學著曾經「橫濱假面」被毒藤簇擁著托上天空的模樣，森鷗外向著半空中遙遙墜落的紗夜展開雙臂。
來吧，回到他身邊吧，然後永遠都不要再離開了！
第51章
紗夜被森鷗外非常精准地接住了。她順勢攬住了森鷗外的脖子, 很自然地綻開笑容：「林太郎！」
森鷗外怔住了：「什麼？」
紗夜見他表情古怪，立刻改口：「森醫生，我已經沒事了！」
森鷗外聽到這聲「林太郎」之後有些恍惚, 但他很快就把樂不可支的自己從精神世界裡又扯了出來, 定了定神, 趕緊板起臉：「你怎麼從那麼高的地方往下跳？這裡很危險, 你快回去！」
紗夜一臉不解：「危險？可是, 森醫生你也沒比我強多少啊, 當初在擂缽街的時候……」
當初在擂缽街的時候直接一拳把他打骨裂的事兒是吧？
森鷗外的表情變得很復雜：「先不提以前, 主要是現在你的鎧甲在我身上, 你——」
紗夜：「那你脫下來還給我。」
森鷗外：……
森鷗外有點委屈地解除了變身, 在毒藤的掩護中，他看著紗夜熟練地給自己扣上腰帶，將她手裡的箭頭插進紅十字浮雕, 總覺得自己正親眼看著自己喜歡的女孩子變成自己討厭的壞家伙。
「有些事還是要我自己親手去了結。剛才……還有一直以來, 都麻煩你了, 謝謝你。」
明黃色的面罩覆蓋, 遮住紗夜微笑著的臉。
森鷗外突然意識到自己以後在想起橫濱假面時，想到的不會再是黑夜裡神出鬼沒、壞他好事的愚蠢英雄，而是這張永遠純淨、溫柔的笑臉。
毒藤在紗夜的指揮下散開, 她再一次直面日奈, 只不過這一次「日奈」已經不是和她同一批次出廠的人造人了，而是鳩占鵲巢的吸血鬼。
「你果然來了, 還帶著蟲箭送上門來，倒是省了我的事。」
DIO眸中紅光閃爍：「和你的小情郎做最後一次道別吧，因為馬上你們就沒有活著說話的機會了！」
紗夜面對他沒有任何憐憫之情，她很快就意識到對面的日奈已經被別的靈魂占據了軀體, 而她此刻要做的就是擊敗他！
「林太郎，請和我一起戰鬥。」
紗夜撥動腰帶上蟲箭的位置，將它向裡狠狠按去：「現在就讓你看看，擁有人類之心的我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Insert Arrow！】
【黃金體驗·鎮魂曲——二度變身！】
DIO也祭出了他的替身能力：「THE WORLD——時間，停止流動！」
在他喊出最後一個字之前，紗夜身上驟然閃爍起了猶如電路板一樣的瑩藍色光芒。
那是她身上原本已經枯竭廢棄的魔術回路被激活，魔力代替精神力在她體內奔湧，紗夜伸出手臂，承載於身體內一代一代愛因茲貝倫的記憶別喚起，銀白色的白鹮騎士從她發間飛出，以拱衛之姿環繞著她身後的森鷗外。
「就算能夠操縱時間，你也不可能扼殺『生命』。」
紗夜足下輕點，向著DIO筆直攻去：「而我，今天就要超越你的時間，擊潰你那所謂的永恆！」
為了成全她的正義之道！
為了守護她的家人！
也為了此刻在她胸腔裡跳動的鮮活的心髒！
【黃金體驗鎮魂曲】！
時間確實已經停止了，但紗夜仍然揮出了拳頭，重重地砸在了日奈胸口——
「再見，日奈。」她毫不留情地說，「為研究所的大家償命吧，你永遠不可能成為我的家人。」
時間再度開始流動，在一旁蟄伏許久的中也已經控制不住他體內荒神的力量，他雙目通紅地一躍而起，雙手挾著千鈞之壓，對著日奈的頭頂直直壓下：
「變成碎屑吧！」
轟！！！
……
天邊，太宰治和中也扒著車窗眼巴巴地往下看，在紗夜家門口，一個非常明顯的深坑在濃煙散盡後出現了，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市政廳挖好之後被偷走了井蓋的下水道口。
紗夜再也感受不到日奈的生命跡像了，她站在深坑旁向裡看，黑洞洞的，裡面已經什麼都不剩下，只或許有零星「阿努比斯」的碎片存留。
「必須要把這個埋起來，不然會給鄰居造成麻煩的。」紗夜對森鷗外說。
森鷗外沒料到她竟然在戰鬥過後第一個想到的是這個，原本激動的他就像是當頭被潑了一盆涼水。
紗夜解除了變身，她側過頭看著森鷗外，眼睛亮亮的，只是笑。但是在傻笑一陣之後，她突然想起了什麼，非常嚴肅地又把臉一板。
「森醫生，你之前為什麼不告訴我，是你成了港口黑手黨的新首領？」
森鷗外心說來了，這下必須要坦白從寬了。
「其實，那個是……」
「紗夜！森先生！還有中也！你們沒事吧？」
剛才一直在院子裡觀察情況的立香翻了出來，她心有余悸地小心靠近深坑，探頭探腦往下看：「嗚啊……好深，這就是中也的力量嗎？你以後去搞工程打井豈不是很省事？」
從者中也：「我們港口黑手黨還沒有相關的業務。」
立香擦汗：「好吧好吧。不過剛才迦勒底跟我說他們已經派了有豐富應對經驗的人來，馬上就到，咱們這兒都已經打完了，那個人再來是不是有點……」
她的話在看到街角那個穿著白色風衣向他們走來的高個子黑發帥哥時戛然而止。
立香雙眼發直，紗夜好奇地看看她，再看看那個明顯一副調查員模樣的白風衣帥哥，扭頭去問森鷗外：「立香現在的這個樣子是不是就叫『一見鐘情』？」
森鷗外訝異：「你已經可以理解一見鐘情了？」
「因為……」紗夜想了想，「我覺得，立香現在的心情我似乎也能體會。在醒來之前我夢到林太郎了，在夢裡你就是這麼看著我笑的。」
森鷗外語塞，他一時之間想問的東西太多，但是千言萬語都卡在喉嚨間說不出來。總是冷靜著運籌帷幄的港口黑手黨首領現在想笑卻不敢大笑，想說些什麼也不知道該用什麼字句，他看著紗夜，紗夜看著他，兩個人什麼都沒說。
立香已經「噠噠噠」上前，耳朵尖兒通紅地去跟那個帥哥搭話了。帥哥說他叫空條承太郎，是SPW財團負責調查替身事件的專員，立香說空條先生你好我叫藤丸立香，是聯合國下轄南極迦勒底考察站的在編公務員，今天是聖誕節，祝你聖誕快樂——等一下她究竟在說些什麼東西？
紗夜瞟了一眼立香，偷偷地笑了起來。不遠處，兩個孩子操縱著黑色轎車降落，很快也會回到她身邊。森鷗外用手背輕輕碰了一下紗夜的手背，紗夜回頭看他，然後心領神會地牽住了森鷗外的手。
「是這樣，對嗎？」她問。
「對。」森鷗外握緊了她的手，「不過你不用再問我的意見，現在的紗夜已經可以自己做出判斷了。」
不再是人偶的紗夜當然可以做出判斷，她只是還需要繼續學習一些人類社會的人情世故，但她相信，有家人和朋友的陪伴，她很快就能成為一名真正的人類。
「林太郎。」
「嗯。」
「我能不能回財務科上班啊？」
「……能。你要什麼職位，科長可以嗎？」
「也行？正好趁這個機會把賬好好理一理，你可不能做前任那種不管賬的首領，虧空嚴重之後——」
「好的好的，明白了，你去做就是了。」
「林太郎。」
「嗯嗯。」
「我還要繼續做橫濱假面。」
「……………………」
「反正你也做過橫濱假面了，以後橫濱假面就是我們兩個人，好事壞事都要算在我們兩個人的頭上。」
「你什麼時候學會的拉人下水……」
「你說什麼？」
「我說好的，都可以。」
從初遇開始，他就沒有辦法對桐生紗夜說「不」了。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