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夏日的陽光透過窗子灑落在書頁上，黑色的字體看上去似乎泛著柔和的光暈。
忍足侑士用手指摩挲著書頁上的文字，然而手中的書仍然停留在對麵那人落座時的那一頁。兩個小時內，他再也沒翻過一頁。
這很不正常。
忍足侑士自然也知道自己的不正常。可他卻沒有辦法把注意力集中在小說上。而且還是他最喜歡的純愛小說。這已經夠稀奇的了。
更稀奇的是他看的還是一個女人，一個容貌不是特別出眾的女人。
淡金色的陽光柔和的籠罩在那人的身上，使她顯得安詳而美好。她的目光專注且認真的盯著手裏的書，時而揚起淺淺的微笑。
忍足忽然沒有了看書的心情，他合上書，輕輕地放在一邊，然後端起仍有餘溫的玫瑰花茶，輕啜了一口。
“侑士，你看完了？”坐在對麵的女人抬起頭，露出一張素淨的臉來，她笑了笑，道，“是書不好看嗎？”
“不……書挺好的。”忍足侑士遲疑了下，隱瞞了自己發呆的事實，換了種輕快的語氣轉移了話題，“今天怎麼是玫瑰花？”
如果不是了解對麵的女人，忍足幾乎要以為她和那個處處彰顯著華麗的跡部大爺有著一樣的喜好了。
“因為星座占卜上說今天的開運花卉是紅玫瑰啊。”雪村由衣放下書，笑吟吟地回答。
“你也信那些？”忍足侑士忍不住挑高了眉。
“如你所見，我也是個女人。”凡是女人，都是喜歡幻想的，尤其是不切實際的幻想。
笑容不變地為忍足添滿茶，雪村由衣起身把書放回了書架。
也許是因為夏天的緣故，書店裏的人不多。僅僅有兩三個學生打扮的人抱著書坐在角落裏，一邊看書，一邊品茶，享受著難得的下午時光。
踮起腳理了理有些淩亂的書架，由衣突然回過頭，看了眼正靠在藤椅上，摘了眼鏡閉目養神的忍足侑士，出聲問道：“你那本要收起來嗎？”
“不用了，我還沒看完。想拿回去再看。”忍足答道。
“那好。”由衣微微點頭，坐回原位，對著忍足的臉認真觀察起來。
“怎麼了？”被由衣的目光注視著，忍足有點不自在的別開了臉，對方的目光甚至讓他產生了自己臉上是不是長了朵花的錯覺。
“你失戀了？”由衣看了半天，冷不丁冒出這麼一句。
正在喝茶的忍足一時不注意，猛地咳嗽起來，表情也在瞬間變得十分古怪。難道他不看小說就代表他失戀了嗎？這是什麼理論？
“我像是失戀的樣子嗎？”
“可你那張臉上分明寫著‘我很憂鬱，我很痛苦，快來安慰我吧’這樣子的話啊。不是失戀還能是什麼。難道是痛經嗎？”
忍足默然，對方的語氣真摯得讓他幾乎要照照鏡子，看是否如她所說的那樣了。
“我真的沒有失戀，由衣醬。”忍足無奈地解釋道，“而且即使分手，我也不會是被甩的那一個。”他對自己的魅力還是很有自信的。
“嘛，我隻是關心你……誰讓你看上去那麼反常呢。”由衣輕歎一口氣，道，“明明以前那麼可愛的一個孩子，長大了就什麼事情都不肯說了，叛逆期還沒過嗎？”
為什麼他會有一種“吾家孩兒初長成”的感覺？忍足抽了抽嘴角，道：“以我的年齡來說，已經過了叛逆期了……”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優美的鋼琴曲打斷了。
是貝多芬的《月光》。
由衣的目光移到忍足的手機上，“你女朋友？”她記得沒錯的話，忍足女朋友的來電鈴聲統一都是《月光》，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有這樣奇怪的習慣。
忍足點點頭，按下了接聽鍵。
“摩西摩西。優香，有什麼事嗎？”忍足的聲音聽起來很性感，尤其在他刻意放低了聲線的時候，更是充滿了誘惑的意味。
電話那頭的女人似乎很興奮，由衣離得較遠，也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隻是看忍足的表情，似乎不是很開心。
“上一次不還是晴子嗎？怎麼又變成了優香？才一個月的時間，你換女朋友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看到忍足掛了電話，由衣好奇地問道。
“晴子是上上次的。”
“難怪你會被人稱作關西狼了。”由衣了然地聳聳肩，好心地提醒道，“玩弄別人感情的人可是要遭天譴的。”
聽到由衣這麼說，忍足隻是笑了笑，沒有多解釋什麼。他確實是來者不拒，但不代表他就是個花心的人。他接受那些人的交往請求也不都是抱著玩玩的心態。他有認真的去交往，隻是不合適就分手了。
他承認他確實看起來很風流，但絕不是一個濫情的人。
“我還有事，先走了。”忍足收好手機，走了兩步，像是想起了什麼，拿起剛才看的書，對著由衣說道：“這本，我帶走了。”
“啊？哦，好的。”由衣一愣，很快反應過來，“你看完了再還好了。”
忍足點點頭，快步走出了書店的門。由衣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忽然輕歎了一口氣。
即使認識多年，她依然不了解他，忍足侑士……
02
明明下午還是晴朗的天，到了晚上就下起了雨。
忍足侑士端著酒杯站在落地窗前發呆，外麵的雨下得很大，雨滴砸在玻璃上，發出“啪啪”的聲響。暗沉的天際不時劃過幾道銀白的閃電，烏雲翻滾，空氣中似乎充滿了壓抑的氣息。
現在已經是十點了。
忍足抬起手，看了眼腕上的名牌手表。從他接到電話答應陪同女朋友參加同學聚會開始，過去了整整六個小時。他從一開始的在人群中遊刃有餘到現在的一人獨處，而宴會，仍在繼續。身後不時傳來的笑鬧聲和震耳的音樂聲都使他覺得煩躁。
他想要離開這裏。然而作為一個有著良好教養的紳士，他不可能隨便丟下女伴獨自離去。還真是……令人感到厭惡。
執著酒杯的手緊了緊，忍足的臉上閃過幾絲厭煩。仰頭咽下冰冷的葡萄酒，忍足睜開眼，恢複了一貫慵懶的神情。
東京的夜晚一向是熱鬧而又繁華的，但今夜的這一場暴雨卻讓不少商家提前關了門。從他所在的這個樓層看下去，隻能看到夾雜在黑暗中的點點亮光。也隻有路燈還亮著了。不，還有遠處大樓上的霓虹燈，在風雨中忽明忽暗地閃爍著。整個東京似乎都透露著一股寂寥。
“侑士，你在看什麼？”歡快的女聲拉回了忍足的思緒，還未答話，一雙手便自然而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忍足回過頭，一眼便看到了剛才還在和朋友玩鬧的井上優香，此時正依偎在自己身邊，笑得一臉甜蜜。
“不，沒有什麼。”忍足答道。
“什麼嘛，都不肯和人家說。”井上優香不樂意地嘟著嘴抱怨，然而很快又換上了一副笑臉，“侑士，和我們去唱歌吧。一個人站在這裏有什麼意思。”見忍足不說話，她撒嬌似的搖了搖忍足的手，嬌聲道：“侑士，我同學都想聽你唱歌呢！”
忍足侑士不著痕跡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對方身上傳來的甜得發膩的香水味，讓他覺得實在難以忍受。
“我唱歌不好聽。”即使心中萬般厭惡，忍足依舊紳士地婉拒了女友的提議。
井上優香咬著下唇，雙手無意識地絞在一起，她也是個聰明的女人，雖然戀愛的喜悅讓她有些忘乎所以，但忍足對她的疏遠，她怎麼可能感覺不出？至少原來的忍足是不會拒絕她的。
“侑士……”
“我今天累了，沒什麼事的話，我想要先回去了。”忍足皺了皺眉，麵對那張泫然欲泣的臉，他心中的厭惡幾乎升到了頂點。雖說從小到大的紳士教育要讓他不能把這種厭惡顯現出來，但他已經不想再玩下去了。本來就是看在家裏長輩的麵上，他才同意和這個女人交往的，現在看來，是時候結束了。
“優香，快過來！”身後的同伴招呼道。
井上優香回頭看了一眼，轉過頭，看著忍足，說道：“我今天……我同學他們可能要到淩晨才結束……所以，所以你如果有事的話就先走吧。我會讓司機來接我的。你放心好了。”
既然井上自己提出來讓他先走了，他還不走的話，豈不是對不起她的一番好意？
忍足很幹脆地點了點頭，道：“那好。我先走了。”
“那，路上小心。”
“啊，我知道。”
忍足拿起自己的西裝外套，隨意地穿上。經過井上身邊時，他的步子停了下來。
“優香，我們不合適……”
“所以，分手吧。”
說完，便不再理會因聽到這個消息而愣在原地的女人，推開玻璃門，徑自走了出去。
直到忍足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門外，井上優香這才回過神，默默地捂住臉哭泣。淚水順著她的臉頰往下流淌，打濕了她精致的妝容。玫紅色的眼影暈染開來，使她看起來雙眼通紅。
“咦，忍足君走了嗎？”鈴木彩子拿著書走了過來，“他的書還沒……優香，你怎麼哭了！”她的話說到一半就停住了。因為她看到哭花了臉的井上優香。
“彩子……”井上優香忍不住撲入鈴木的懷中哭了起來，“我該怎麼辦？侑士，和我分手了……”
“忍足君怎麼會和你分手呢？優香你這麼漂亮，家境又好，他憑什麼看不上你！”鈴木彩子拉著井上坐到沙發上，低聲勸慰道，“沒事的，忍足君會發現你的好的。你們很快就會複合的。”事情會不會像她想的那樣發展，鈴木也不清楚。但朋友多年，井上對忍足有多喜歡，她絕對是一清二楚的。現在他們分手，井上有多難過，她也明白，隻好先把她安慰住了。
“真的嗎？”
“當然啦……我們的小優香可是個大美女啊！哪個男人不喜歡呢？”
“謝謝你，彩子。”
井上優香抹去眼淚，破涕為笑。目光掃過鈴木手中的書，頓時又明亮起來。
“侑士，我們不會就這樣輕易結束的……”
發生在這邊的事，忍足並不知情。即使他知道了，或許也不會放在心上。現在的他，隻覺得自己的思緒有些混亂。
可能，是酒喝多了吧……
他這般想著。
產自1998年的Chateau Lafite Rothschild的葡萄酒雖然度數不是很高，喝多了也還是會醉的。他的酒量一向很好，至於為什麼會喝醉，大概還有心情的原因在內。
原本拿出手機想叫司機來接他的，才撥了一個號碼，手機就顯示自動關機了。其實回去問櫃台借個電話也不是不可以，但他忽然沒有了這個興致。忍足把手機放回了口袋，抬頭看看暗沉的天際，垂下眼，一頭紮進了雨幕中。
嘛，還是走回去好了。
奔跑在雨中的忍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撇了撇嘴，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一向注重自身形象的他，可是很少會做出這樣失禮的事的。
很多年以後，忍足侑士回想起這一個雨夜，還是很感慨。
正是這場暴雨，使得他和由衣的關係有了轉折。也讓他明白了自己的真實心意。本來或許會錯過的兩人，因此，命運開始交織在一起。
幸運的是，他最終也沒有錯過。
03
磅礴的大雨打濕了忍足身上的ARMANI西裝，深藍色的發絲緊貼在臉側，雨水順著臉頰成股流下，整個人狼狽不堪。
忍足摘下眼鏡，抹了把臉，為自己的決定感到一絲絲後悔。
路上幾乎看不到人了，連路邊的路燈散發出來的橘黃色燈光在雨中也顯得黯淡不少。空蕩蕩的街道一眼望去，隻有仿佛連接著天地的雨還在不知疲倦的下著。
忍足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原本走回家的想法不知何時變更了，他漫無目的地在雨中遊蕩著，腳下不受控製地走到了由衣家的書店附近。
也不知道由衣睡了沒有？
這個念頭剛被提起，便立馬被壓了下去。忍足不由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已經是深夜了，又遇到這麼惡劣的天氣，由衣肯定早就關門了。什麼時候他也會有了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
可惜，不親眼看到總是不會死心的。
所以盡管心中似乎找出了千般理由來說服自己不去找她，但最後，忍足還是不由自主地邁動雙腿向書店走了過去。
出乎意料的是，書店的燈還亮著。
柔和的燈光透過玻璃窗，安靜地灑向外麵的世界，似乎在無聲地訴說著什麼。屋內與屋外仿佛形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忍足走到書店門口的時候，雪村由衣正把一疊書搬上書架。由衣的個子不算高挑，她不得不踮起腳，才勉強夠到書架的頂層。好不容易做完這些事，鬆了一口氣的由衣轉過身，便看到了站在店門口，明明全身濕透卻還微笑著的忍足。
由衣的表情明顯一愣，隨即走過去，把忍足拉了進來。
“這麼大的雨，你怎麼過來了？”由衣輕皺了皺眉，她實在想不明白，一向優雅的忍足侑士怎麼會把自己折騰成淒慘落魄的模樣，發梢還在滴著水，身上的名牌西裝也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整個人像剛從水裏撈出來似的。
“正好路過。”忍足也不解釋，接過由衣遞給他的毛巾擦了擦臉，自然而然地轉移了話題，“你呢，還不關門嗎？”
“本來是要的。”由衣無奈地攤了攤手，“但剛巧來了批新書，所以準備整理好之後再關門的。”說著，一指剛才放書的書架，道，“諾，都在這兒呢。這次來了不少最新的純愛小說，你應該會喜歡的。要看嗎？”
“不用了。白天借的那本還沒看完呢。”忍足隨口拒絕道。隻是到現在，他還沒有想起他把書丟在了井上優香那裏。
“隨你。”由衣聳了聳肩，問道：“你打算現在回去嗎？”
“我沒帶鑰匙！”忍足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
“怪不得……雨下得這麼大，估計今晚是不會停了。不如今天住我這裏吧，正好還有一間房是空著的。”
“我沒問題，身為主人的你不介意就好。”忍足揚起唇角，眼底閃過的一道亮光快得連站在他身邊的由衣也沒有注意到。
由衣不疑有他，雖然在她看來忍足這幾天有些不正常的樣子，但站在朋友的角度來說，忍足還是很值得信任的，不然她不會主動留他下來過夜。
關了店門，由衣領著忍足上了二樓。
其實書店原本就是兩層的，隻不過由衣接手之後把二樓作為了起居室，搬到了二樓居住，所以客人隻能夠看到第一層了。二樓本來是倉庫，不過房間倒是很多，除了由衣自己的房間外，還有一間客房。不然忍足即使留下，也隻能睡沙發了。
“你快去洗個澡吧。雖然是夏天，也很容易生病的。”由衣從自己房間找出一套淺藍色的男式睡衣遞給忍足，難得微微紅了臉，“睡衣的話，我這裏正好有一套新的……你應該穿得下。”說到“睡衣”兩字的時候，她可疑地停頓了下，顯得有些羞澀。
作為一個單身的女孩子，為什麼家裏會有男式睡衣確實是個令人費解的問題。
忍足也僅僅是有些好奇罷了，盡管他們是朋友，涉及到隱私的事情，他也不會去過問的。除了心裏有些不舒服以外，他真的沒有什麼過多的想法。
像是看出了忍足心中的疑問，由衣紅著臉輕聲解釋道：“其實……其實是我正好看到女式的那件睡衣很好看，然後店員告訴我，那是他們的情侶套裝，必須兩件一起買。所以，所以……”她沒有繼續說下去，不過忍足已經能明白她的意思了，他手裏的這件完全是順帶的，不是特意為了某個男人買的。
至於為什麼正好是適合忍足的尺寸，這又是一個難解的問題了。
不過，聽了由衣的解釋後，忍足的心情明顯變好了。
“嘛，由衣的眼光很好呢！”忍足笑得眉眼彎彎，“我很喜歡。”
不，不要說得像是專門為你買的樣子啊！
由衣羞惱地瞪了他一眼，嗔道：“還不快去！”
“嗨。”忍足順從地抱著睡衣走進了浴室，沒過多久便神清氣爽地走了出來。
“在看電視嗎？”忍足一邊拿毛巾擦著頭發，一邊在沙發的一側坐了下來，“是推理劇？”
由衣點點頭，道：“是表姐推薦給我的，正好沒事做，就隨便看看。”她站起身，走到忍足身邊，抽出他手裏的毛巾，“我來幫你擦吧。”
“好啊。”
忍足靠在沙發上，由衣輕輕地幫他擦拭著頭發。深藍色的發絲在白皙的手指間滑過，兩種對比鮮明的色彩相互映襯著，顯得分外和諧。
氣氛安靜了下來，忍足闔上眼，嘴角的弧度沒有了一貫的輕佻。
“呐，由衣。”他突然開口。
“什麼？”
“我們這樣，是不是很像老夫老妻？”
“才，才不是！侑士，你別開玩笑了！”由衣頓時緊張地反駁，連聲音都拔高了一個八度。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忍足侑士這貨在開玩笑，畢竟他白天的時候還在和女朋友約會呢，這會兒又說這樣的話，誰會信？
可是誰也不能否認她心裏升起的小小悸動。
“侑士……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隻是朋友而已啊……
她這麼說著，像是在告誡自己一般。
“嘛，我開玩笑的。由衣。”忍足恢複了以往那種漫不經心的笑，“別緊張。”
“我就知道……侑士，以後不要隨便拿這種事開玩笑。萬一讓你女朋友誤會了怎麼辦？”不知鬆了一口氣還是什麼，由衣揚起燦爛的笑容，目光卻悄悄黯淡下來。
果然，是開玩笑的嗎……
“啊，我知道了。”忍足垂下眼，眸光一點點變深。
屋外的雨依舊不甘寂寞地下著，似乎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屋子裏的兩人沉默不語，各自若有所思。
今夜，何時才是雨停時？
04
街道的拐角處有一家名為“安靜時光”的書店，裏麵的書要麼是最新的，要麼就是絕版的。然而店裏卻有著隻借不賣的奇怪規定。即使這樣，吸引前去的人依然絡繹不絕。
井上優香拿著上次忍足遺落在她那兒的書，站在這家書店門前有些不安地注視著招牌上的四個大字（至於日文是不是四個字就不要計較了嘛）。
她這次是來找忍足侑士的。自從忍足和她分手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期，在這期間，她曾試著聯係過，卻每次都是拒絕接聽。後來在和朋友無意的聊天中她才知道忍足侑士經常會來這家不怎麼起眼的書店，所以她決定過來碰碰運氣，同時也想看看傳聞中和忍足關係匪淺的女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井上優香在店門前站了那麼久，由衣自然不可能不注意到，當下便對著正在看書的忍足使了個眼色。
“你女朋友找上門來了。”
“由衣醬，我要申明一點。”忍足搭著她的肩，一本正經地說道，“她是我前女友。”
“又分手了？”由衣挑高了秀眉。
“啊。上個星期就分了。”忍足無所謂地笑著，目光掃過門前的那抹倩影，不自覺地皺了皺眉。
他一向討厭糾纏不休的女人，井上優香難道不清楚嗎？
“侑士，你就沒有認真的談過一次戀愛麼？”由衣搖了搖頭，“玩弄別人的感情是不好的。”
“隻是還沒有遇到合適的罷了。”忍足含著淺笑，假裝沒有聽懂由衣話裏的深意。
“算了，反正這是你的事。”由衣呼出一口氣，說道，“我去叫她進來，有什麼問題，你們慢慢說吧。”說著便站了起來，向門口走去。
毫無疑問，井上優香是個美女。看到她的時候，連由衣也有著微微的驚豔感——身材嬌小的女子穿著時下流行的白色長裙，一頭蓬鬆的栗色大波浪在陽光下泛著絢麗的光芒，周身自然地流露著一股貴族之氣。隻是對方此刻明顯是在發呆，不知道是因為什麼想得那麼出神。
由衣不著痕跡地別開視線，然後走到她身邊，伸出了手……
井上優香低著頭，還在猶豫的時候，一隻白皙的手突然搭上了她的肩。她一驚，抬頭望去，隻見一個黑色長發的女孩子正對著她微微淺笑。
“你是……？”井上有些困惑，在她的記憶中，她應該並不認得對方才是。
“我是這家店的店主。”由衣微笑著說道，“如果你是來找忍足侑士的話，那麼他在裏麵。”
“侑士……他在這裏？”
“是的。我想你或許可以進來談，畢竟一直站在外麵，也是會給我帶來影響的哦。”由衣俏皮地眨了眨眼，伸出手把井上拉到了店內。
“抱歉，我沒考慮那麼多……”
“沒關係啦，我隻是說說而已。”由衣微微勾起嘴角，一指忍足所在的方向，說道，“諾，他就在那兒，去找他吧。”
“謝謝。”井上優香禮貌地點點頭，抱著書走了過去。
果然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啊，禮儀舉止都那麼優雅。由衣垂下眼，輕輕地歎了口氣，連這麼優秀的女孩都看不上，侑士的眼光……還真是高呢。
盡管早已經有了自知之明，可凡是女人，都是喜歡不切實際的幻想的啊……即便是她，也不能避免吧。
輕輕搖了搖頭，拋開這些綺念，由衣重拾笑容，走到櫃台邊開始泡茶。依舊是她所喜歡的花茶，不同於經常給忍足泡的紅玫瑰，她這次選用的是忍冬花。
由衣默默地注視著漂浮在水麵上的忍冬花，扯出一個無奈的微笑。會在意花語這類東西的人，大概也隻有她了吧？
雖然這麼想，她還是折了一朵大波斯菊和一朵時鍾花放在茶杯邊上。然後端著泡好的茶走到忍足的桌邊，輕輕地放下。
“由衣？”目光瞥到附贈的兩朵花，忍足不禁多看了幾眼。
“嘛，是用作裝飾的哦。”由衣微微一笑，解釋道。
“抱歉，我想問一下……”井上優香柔和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這個意思是……”
由衣一愣，隨即又淺笑起來，說道：“看來你也知道呢。”
“你們在說什麼啊？”
“是女孩子家的話題喲，忍足君。”
“由衣醬……”
“嗨，那麼就不打擾你們談話了。”打斷了忍足的問題，由衣微微欠身，走回櫃台。
這種時候，果然她還是消失會比較好吧。
……
“侑士，我……”井上優香不安地摩挲著杯沿，視線飄忽地看著桌麵。
“井上桑，我想我上次就已經說清楚了。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可，可是……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啊，侑士！”渴望挽回這段感情的心終於使井上不顧矜持的喊了出來。
“你這樣會讓我很困擾的，井上桑。”
“那，侑士……你知道這些花的意思嗎？”井上優香抱著一點期望問道。她說的花，指的自然是由衣附贈的那兩朵花。
什麼意思？
忍足的目光飄到花上，有點疑惑。但急於擺脫井上的糾纏，他想也沒想地回答了。
“知道。”
“原來你知道嗎……”井上的目光黯淡下來。
“我相信你會找到更好的人的，不一定隻有我。”忍足笑了笑，表情忽然有了點嚴肅，“另外，我不希望你因此而找由衣的麻煩，我想你懂我的意思。”
“對不起，我知道了。”井上優香站了起來，鞠了一躬，長發順勢滑到頸間，遮住了她滑落的淚水，“我先告辭了。”
……
視線無意識地停留在井上優香略帶哀愁的側臉上，由衣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井上桑她……應該是真的很愛侑士吧。明知道結果，卻依舊飛蛾撲火般不顧一切地追求著，這是需要什麼樣的感情才能做到呢？大概，那是她無法體會的吧。她隻是個膽小鬼罷了，一直都是。
收回了目光，由衣看著放在窗台上那束嬌豔欲滴的紅玫瑰繼續發呆。直到井上優香流著淚將要離開時，她才回過神喊住了她。
“井上小姐，請等一下。”
井上優香回過頭，淚跡未幹的她渾身透露著楚楚可憐的氣質。她擦幹眼淚，擠出一個不算明媚的笑容，問道：“有事嗎？”
“這個……”由衣快速地折了一枝忘憂草遞給井上，“送給你。”
“忘掉憂愁嗎……”井上優香呢喃著，接過忘憂草抵在胸前，“謝謝。”
說完，轉身毫無留戀地離開。
由衣沒有說話，她站在門前，目送著井上慢慢走遠，看著她的背影逐漸消失在人群中，這才抿了抿嘴，輕輕地說了一句。
“抱歉。”
女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涉及到愛情時，更是如此。
誠然，井上優香的執著讓她敬佩，也讓她同情，但她卻不會幫助井上去挽回侑士的心意。所以她使了些小伎倆，如果井上能夠忘掉這段感情，那麼也是皆大歡喜。
想到這裏，由衣忍不住自嘲地勾起嘴角。比起井上優香對愛情的勇敢，她真的太過懦弱了。
“我還真是個膽小鬼呢……”
“什麼膽小鬼？”走出來的忍足正好聽到這一句，不由挑高了眉。
“不，沒什麼。”由衣回了他一個淺笑。
其實，像現在這樣不是也很好嗎？就這樣繼續下去好了……
05
“世界上最悲劇的感情是什麼樣呢？大概是愛著他，卻不敢說出口吧。”
雪村由衣捧著那本名為《少年的心願》的書，注視著扉頁的那行字，輕聲地讀了出來。
清晨的風從窗外吹了進來，拂過她的發絲，然後又不留一絲痕跡地悄悄離去。
雪村由衣突然有些明白這本書的作者的心境了。在微風吹過的夏天，少年偷偷地望著心愛的女孩，把那份愛慕深藏在心底。他或許會為了對方的一個笑臉而欣喜，卻不知在對方心裏，他可能什麼也不是。
悲哀的……就像她一樣。
由衣垂下眼，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
其實，她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對忍足侑士有了不一樣的心思。也許是他微笑著叫她名字的那一瞬間，也許是他不經意間展現的溫柔……她淪陷了。
她也一直知道，於忍足而言，她是朋友，是可以傾訴的知己。她是特殊的那一個，但那不是愛情。
忍足侑士的心是漂浮不定的，認識多年，由衣很清楚這點。忍足侑士喜歡欣賞美女，尤其是長腿的美女，對於女人，他通常都是來者不拒的，然而卻又很快在一段感情裏抽身。沒有人能束縛住忍足的心，至少到現在還沒有。
雪村由衣曾經想過，或許把自己的心意說出來會更好，人生太過短暫，不應該留下任何遺憾。
可是每到那一刻，她又猶豫了。她寧可像現在這樣維持著這種朋友關係，也不希望自己成為被忍足拋棄的女人中的一個。她不認為，自己能使忍足侑士這個浪子般的人為她停留，她沒有勇氣冒險。
說她膽小也好，怯懦也罷。她終是有著私心的，能夠一直陪在喜歡的人身邊，哪怕不是戀人的身份，也足以使她高興了。盡管想起來，還是會有一點點難過。
隻是，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到什麼時候，內心的情感已經積蓄到了快要噴薄而出的程度，而最後造成的結果，是她不願意看到的。
都說君子如玉，如毒。忍足侑士就像是□□，不斷地吸引著她沉淪，她總是告誡自己不能愛上他，可感情這種東西，又怎麼能控製得了呢？
“我該拿你怎麼辦呢，侑士……”雪村由衣輕歎一聲，合上了書本。
中午下了一場雨後，顯然涼快了不少。
雪村由衣整理著書架上的標簽，輕輕地哼著歌，表情是一貫的恬淡安然。
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打斷了這份安靜。由衣接通電話，豪爽的女聲立刻傳入耳朵。
“小由衣~姐姐我回來了！”
“表姐……”由衣無奈地把手機稍稍拿遠，“輕點聲好嗎？”
“哈哈，三年來第一次回來啊，人家太激動了嘛！”阪本空依舊爽朗地笑著，完全不知道在另一邊的由衣臉上掛滿了黑線。
“要我來接你嗎？”
“當然！”阪本空果斷地說道，然後又補充了一句，“……你也知道，我三年沒回來了嘛。”
你在解釋什麼嗎？別以為這樣就可以掩飾你路癡的本性了。
由衣極不優雅地翻了個白眼，關了店，乘著出租車向機場而去。
當她到達機場的時候，阪本空正坐在椅子上認認真真地翻著手裏的成人雜誌，看到她來了，還舉起來揮了揮。
“呦，小由衣~”
別丟臉了好麼姐姐。
雪村由衣簡直忍不住想要捂臉然後說我不認識那個瘋女人了。
“哈哈，認不出我了嗎？”穿著性感，有著小麥色膚色的女人自來熟地搭上了由衣的肩，“嘛，看到我回來了很高興吧？”
高興？高興才怪。
雪村由衣連吐槽的興致都沒有了。
扒拉下某隻搭在她身上的手，由衣看向手的主人。
“怎麼突然間回來了？”
“當然是擔心我親愛的表妹被壞人給拐跑了啊！”阪本空笑嘻嘻地說著，然後用自以為別人聽不到的聲音又說了一句，“國外的帥哥都快絕種了……”
你到底是為了什麼回來的啊？
由衣無奈地掩麵，她跟這個叫阪本空的女人真的是親戚嗎？
“不管怎麼說，我回來的這段時間，就住你那了。小由衣你不會拒絕的吧？”
“……我能拒絕嗎？”
“哈哈……”阪本空笑了兩聲，換上一副正經的臉孔，認真地說道，“不能。”
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啊……
由衣沉默了兩秒，轉身向外走去。
“以後你來做晚飯。”
“那是當然，我可不會白吃白住的，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