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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妖精的黑暗本丸就職生涯》作者:畫裡南坑【完結】

《(綜)妖精的黑暗本丸就職生涯》作者:畫裡南坑【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2316個瀏覽者
文案:
  
阿普利爾是一只妖精,小人書上畫的那種。
有一天,她被某芙芙精拐走,扔進了一所名為暗墮本丸的迷惑建築中。 她的世界瞬間就崩塌了。
莫名其妙復活的仇家,相性及其不利的無聖遺物召喚,一大堆有著不同國籍不同背景的吸血鬼,還有一群行為邏輯十分清奇的刀劍男士。
阿普利爾第一次發現,原來妖精也是會胃潰瘍的。
  
女主種族是妖精,矮個子平胸筋肉max,個性比較認真傲嬌,但後期會慢慢展露出很強的接受度和治愈能力。畢竟哪有什麼天生金手指,都是被摧殘到位的無辜妹子在負重前行
男主鶴球球,劇情涉及很多聖鬥士希腊神話相關。fgo設定不一定准確求輕pia。妹子過去比較艱辛,三觀有非正常的一面不喜點叉。
 
內容標簽: 綜漫 聖鬥士 少女漫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阿普利爾{燦藏} ▏ 配角:刀子精眾,地獄眾,十二黃金,平安京妖怪天團,薄櫻鬼,熾天使,吸騎眾等等等 ▏ 其它:無
  
一句話簡介:其實吧,做審神者壓力也沒那麼大
  
立意:關愛智障人士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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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審神者

  時空漩渦間的無數夾縫中,有這麼一座特殊的島嶼。四面環海,海水像墨一樣漆黑,海天相接,連接著遙遠的虛空。被黑泥染盡的神靈在此間穿行。偶爾會有滿身骨刺的怪物走入海中,他們麻木不仁地抬頭看著天空,血紅的眼睛裡什麼也沒有。

  217號本丸——是這座島原先的名字。

  隨著時間溯回軍越發猖狂,越來越多的審神者受到時之政府的征召加入戰局。一些垃圾也就無可避免地混入其中。數量眾多的「黑暗本丸」也由此產生。

  黑暗本丸的存在讓時之政府十分頭疼。少有審神者願意接管,要清除又須得大動干戈。幾個高層開了數次會議,最後商量出的解決方法是簡單粗暴的「割裂」。

  將出現黑暗本丸的時空點單獨割裂,除非有審神者願意接管。否則就任其墮落腐化,自生自滅……

  「真是個有趣的地方。」

  白發的魔術師啪地合上了手中的《暗墮本丸接管須知》,笑的如沐春風。他一邊走,身後一路便盛開了許多粉色的鮮花,發著濾鏡一般誇張的柔光,在昏暗的背景下顯得尤為扎眼。

  山巔有一處建築。經典的和式庭院,卻在氛圍的襯托下變得猶如中世紀古堡一般恐怖幽森。

  魔術師停下腳步。

  「怨氣頗重啊,看來諸位都是有好好地受過之前那位的關照……」

  「錚」地一聲脆響,魔術師眯眼看著聖劍後面的那張猙獰的臉,毫無悔意地說道:

  「看樣子說的稍微有些過頭了……這位我記得是叫……藥研君?」

  聽見這個稱呼,人形依存的短刀少年渾身一顫,低吼道:「都是因為你們這些人……一期哥才會……」

  身後又是一陣風聲,魔術師爽朗地笑了。用手中法杖壓下襲來的另一把短刀。

  「真可怕,看來以後要好好對待聖劍才行。不能像這些東洋刀那樣成群結隊的出來,簡直就像一群溺在水中還非要抱團的螞蟻一樣不雅觀。」

  魔術師心安理得地說著這些話。逼退兩把短刀後,他將聖劍插回法杖,法杖在地面上輕輕一跺。鮮艷的花潮便向四面八方散開。

  「不必躲藏了,諸君。」

  「你!」

  戴著手套的手輕輕按上少年的肩:「稍安勿躁,藥研。」

  黑發少年不甘道:「可是……一期哥。」

  水藍色頭發的青年說道,他臂上的肌肉已經潰爛腐化,露出慘白的手骨:「這是客人,也是這片土地未來的主人,我說的對嗎……新來的審神者大人?」

  魔術師拍拍袍襟:「這麼說我還真是為難,讓我帶領一群弒主犯上糟糕到無可救藥的廢銅爛鐵……還是無趣的男性。相比之下阿瓦隆還算是天堂一樣的地方了。」

  青年的臉沉了下來。血紅色的眼睛怨毒地盯著面前夢幻般的男人。

  「我名為梅林……是一個熱愛正義熱愛人類的……」魔術師想了想,沒心沒肺地說道:

  「播種人。」

  不到三分鐘,梅林就把這座本丸裡所有尚有神志的刀劍盡數得罪了一遍。

  在他說到「播種人」這三個字的時候,這些刀似乎有一些異樣的反應。真是的,他明明說的是命運的播種人,可這些刀劍偏就聯想到了奇怪的地方。該說不愧是那個人渣養出來的刀嗎?品味真是惡劣。不過,非要污染神明這樣的不可及之物,這也算是人類秉性的一種,他也不討厭就是了。

  梅林哼著不成調的小曲。踏著節奏,大模大樣地走在本丸——那棟建築物裡面。

  甩掉那些刀花了一些時間,而如今的清淨則得歸功於前任的審神者。那位在最後的時刻很有求生欲的在本丸外布了一層結界,用於阻攔那些付喪神——至於他,這種程度的結界,難道不是不費心關注就根本不存在的事物嗎?

  嗯,他完全沒有看不起對方的意思。那位在魔力,哦不靈力方面還是有相當的天賦的。將本丸的一切盡收眼底,還做了類似魔術工坊一樣的東西,不過………

  梅林打開了前任審神者的私密櫃子。

  「……這就是人渣獨有的絕妙天賦嗎?花樣多的讓人完全無法移開眼睛!」

  梅林將一本島國的□□寫真揣進懷裡,正義凜然道:「這些東西不利於小孩子的身心健康,所以還是讓大哥哥我代為沒收好了。」

  懷中傳來一個蚊子般微弱的聲音:

  「梅林,你拿了什麼東西?磕到我的頭了。」

  「是成年人的寶藏。」

  梅林言簡意賅,他松開手,從懷中爬出一只十釐米的,像鑰匙扣一樣嬌小的姑娘。黑色頭發,金色眼睛,晃晃腦袋,從蓬松的頭發裡露出一對尖尖的耳朵。小姑娘十分惱火:

  「梅林,你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你這是拐賣你知不知道?」

  想她在英國教堂地下的墓地裡正睡的歡實。突然間這只該死的夢魔就把她卷跑了。為了順手還把她變成了這種脆弱的模樣。梅林戳了戳她氣鼓鼓的包子臉,打著哈哈道。

  「為了關照可愛的後輩,大哥哥我滿世界地給你找工作啊。」

  「夢魔說的話一個字都不可信。」

  「真過分,我一直有在任勞任怨的努力干活,為什麼你們都不能看見這一點呢。」

  小姑娘簡直沒脾氣:「先不說這些有的沒的,你快把我變回來。」

  「呦西。」梅林爽快地應承著。很像樣地舉起法杖,從腳下幻化出淡粉色的魔法陣,梅林閉著眼。小姑娘趴在他手心緊張地盯著他看,過了一會兒,魔法陣消失,魔術師的臉上露出了遺憾的神情。

  「抱歉,大腦一片空白,完全不記得詠唱了。」

  梅林無奈地放下法杖,一副我已經盡了最大努力但實在沒辦法的樣子。面對小姑娘的憤怒,他解釋道:

  「我曾說過,Grand Caster是這世界上最不擅長魔術的一群人,以至於我們在面對強大的敵人時只能用低劣的物理手段保護自己。像這種情況也是非常常見的。」

  「………你還真的對得起你阿瓦隆劍聖的稱號啊。」

  梅林用手指順著小姑娘的頭發:「別那麼在意,他們只是一群無害的冷兵器罷了,對你這樣的幻想種來說應該不算什麼。」

  小姑娘瞪他:「你管那叫無害?」

  「曾經無害。」

  「梅林。」小姑娘一字一句地說著:「我嚴重地懷疑,你想害死我。」

  梅林連忙否認並急於自證清白:「這怎麼會,我可一直都有將可愛的後輩好好地放在心上。話說這個本丸的狐……類似凱西帕魯格那樣的使魔,應該已經將騎士大人帶過來了,那可是我精挑細選出來的孩子,非常的靠譜呢。」

  「說起來這筆賬我還沒和你算,梅林,你有什麼資格幫我挑選我的初始刀?不要和我說你突發奇想要來當一回審神者試試看。」

  跟著梅良心在時政聽完一大堆介紹後,五把初始刀一字排開。還沒等紅衣少年說出第一個字,這只該死的夢魔就立刻拍板:

  「一個一個說過去太費時間了,就這孩子吧。」

  少年一臉懵逼:「唉……?」

  把她拐過來也就算了!好不容易到了開獎時刻,這不要臉的老渾蛋居然還剝奪她這唯一的樂趣。當時她被蜂須賀的裝束吸引了全部注意,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總的下來,那位紅衣少年也確實讓人看的順眼,但這種自作主張的行為不管怎麼說都很讓人惱火啊。

  「而且,如果說的是那只黃毛狐狸的話。剛剛你嘴臭完進來的時候,我看見它被那群付喪神撕碎泄憤了。」

  魔術師同小姑娘大眼瞪小眼,許久後:

  「……哈?」

  「真不愧是前任大人,積攢了不少好東西啊,人類的創造力真是無窮無盡。其本人的風采一定非同凡響。」鍛刀室的刀劍碎刃積了一地,但也有一些橫七豎八完好無損的刀劍。梅林隨意撿起這些刀劍,又毫無心理負擔地扔掉它們,也不管裡面到底有沒有住著一個飽受創傷的靈魂。

  「就人渣的緯度上你應該同他很有共同話題。以及你快把我變回去!」

  小姑娘被他塞進兜帽中,十釐米的大小做什麼都不方便,白色的布料就像網一樣網住小小的姑娘,令她無論伸手伸腳都十分艱難。

  「怨念頗重的殘骸,同外面的那些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誰告訴你我要來做審神者了?」

  某冠位魔術師在刀劍堆裡翻翻翻。

  「被熱愛的主人放棄了嗎?能聽到內心深處在悲鳴,真可憐,夢的質量算是相當高了,可惜不對我的胃口。美夢甜黨是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妥協的,所以還請繼續睡下去吧,長谷部君∼」扔掉,繼續翻。

  「我懂了,我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和你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空氣……」同梅林無法溝通,小姑娘終於放棄了掙扎。

  梅林直起身,刀劍堆最裡邊有一樣東西吸引了他的目光。他眼前一亮,快步走過去:「找到了,這裡居然有一個暗墮程度不那麼嚴重的,居然碰上了這種沙裡淘金般的概率,該說真不愧是我嗎。」

  小姑娘依舊生氣,但生氣之余還有一些好奇。梅林將她從兜帽裡掏了出來,拿在面前:「應該就是他了,這可是少見的稀有刀,放松一些吧,這樣的運氣可不是誰都能有的,你在審神者裡面應該是會被大家羨慕嫉妒的對像哦。」

  小姑娘探頭探腦。只見眼前的太刀雖蒙塵卻依舊美麗,白色的刀鞘上,暗金色的鎖鏈若隱若現……

  好像……在時政介紹的光屏上有介紹這振太刀的名字……

  似乎是叫……鶴丸國永來著?

  作者有話要說:

  鶴丸起家,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第2章 鶴丸

  鶴丸國永被鍛出的時候,這座本丸已經變得一塌糊塗了。

  「呦,我是鶴丸國永,我這樣的刀突然到來,有沒有嚇到你啊?」

  「……真是來到一個不得了的地方,你說是吧,光仔?」

  白色的太刀舉起雙手表示無意抵抗。太刀的刀鋒貼著手甲劃過,沒有拿下的意思,而是緊緊抵在青年的脖子上。

  黑影中出現一個身影,看清對方的模樣後,太刀金瞳微縮。

  「哈哈哈,燭台切殿下,把刀放下吧,鶴丸殿下是我們的同伴。」

  「同伴……嗎?」鶴丸勾起嘴角,尖尖的虎牙露出,黃金的眼眸暗了下去:「真是不像話,這麼一來被嚇到反而變成是我了。」

  伴隨著刀劍顯形,染血的紅櫻飄落於人間,黑暗如牢籠一樣的建築,月光透過釘滿木板的窗戶落於地面。照亮了倒在地上的人類軀體,鶴丸看著自己的手心,一片紅色的櫻花落於其上。血液在地板上延伸,順著他的靴尖往後洇去。

  落在其他被污染的刀眼中,則是純白的太刀站在月色中,周身除了漫長歲月留下的回憶與榮譽外,什麼也未曾染上——就好像他們當初顯形時那樣。

  「嘖。」不知道是誰發出了這麼一聲。

  太久了,這座本丸已經太久沒出現過剛剛顯形的刀劍了。

  「哈哈哈,事到如今,鶴丸殿下的出現讓大家羨慕不已呢。但是很遺憾……」頓了頓,又道:「已經無法回去了。」

  「這種事,不試試怎麼知道——」猝不及防的肘擊,太刀掙脫開對方的鉗制,縱身一躍立於鍛刀爐之上。黑暗中的眾刀想要上前,卻被攔下。白衣太刀的指尖頂開刀鐔,道:「強留不應留之人可不是你的作風啊。」

  「三日月。」

  顛倒眾生的絕美太刀輕輕掩唇,夜空般的眼眸裡浮現出一輪血月,他道:「我等乃器具死物,豈能隨心去留?鶴丸殿下還是看一看自己的本體吧。」

  白衣太刀輕輕抽出刀條。置於眼前,他震驚地睜大了眼睛。無意識中,金色的瞳孔逐漸氤氳上薄薄的血霧。

  刀條上,鮮紅的血液不斷地往下流淌。靈力濃郁的近乎窒息。

  「這……」

  「看來,就弒主之刃的身份來說,鶴丸殿下比我等更為實至名歸。身為同伴,與其做無意義的掙扎,倒不如一起,好好想想該如何在這地獄中……前行下去吧。」

  ……

  被困住了。

  鶴丸想著。被困在黑暗的回憶中,無法呼吸,無法繼續。真是可笑,明明就是顛沛流離,幾近易主的古物,三日月也好還是他也好,居然都被困住,無法行動,連苟延殘喘也做不到。

  好不容易有了人形,處境……居然比刀劍的時候還要難看啊。

  暗墮蔓延時的劇痛。狼狽的哭嚎,逐漸變得面目全非的同僚。互為血親的付喪神看著對方一步步走入崩潰,最後葬身於汪洋大海之中。

  無窮無盡的墮落。

  他成了最早一批陷入沉睡的刀劍。可能是因為他沒有那些事的記憶,所以也無法理解這些刀劍對生的渴望。哪怕肮髒,哪怕醜陋,把高貴的身段下沉入泥地,也要掙扎著,哀泣著活下去。

  污穢到幾乎刺眼的自我,簡直就和人類一模一樣。

  鶴丸在他們中間,覺得自己簡直像個異類。他並無抵御暗墮的能力,也沒有仇恨的目標。他的主公是個人渣,在他顯形時死於刀下。他在這個世界只是空白一片,可暗墮自然滋長了,伴隨著仇恨與悲傷……哪怕這仇恨空洞洞,沒有任何值得的由頭。

  這種毫無期待的生存方式,一點都不符合鶴的美學。

  連自然的死去……都顯得那麼漫長。

  鶴丸在最後,卻選擇了沉睡,而不是自碎。

  為什麼?

  其實連鶴自己也不明白,可能是被其他刀劍傳染了吧。明明出人意料的驚嚇永遠不會來到,居然還想妄求未來,自己早就不知何時……變成了真正的怪物啊。

  在陷入沉睡前,太刀自嘲地想到。

  ……

  「梅林,我希望你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哎呀哎呀,誰能知道呢?像這種規模的大驚喜什麼的……這位居然就是傳說中的弒主之刃,這種事我還真是完全沒有想到,真的,完全沒有想到。」

  「請你拿面鏡子照著說一遍,看看你自己能不能相信你所說的話。千裡眼不需要可以捐給需要的人,比如我。」

  「真是貪婪啊哈哈哈。那邊那位可是醒了,不去看一眼嗎?剛剛已經說過了,對於被星之內海拒絕的你來說,已經沒有比這更好的選擇了不是嗎?」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只要有梅林在參與,事情最後一定會變得非常糟糕。」

  搞沒搞錯啊,意外現在才來,未免太遲了一些吧。

  鶴的心,已經快要死去了啊。

  露出一個略帶狂氣的笑容,鶴丸國永摸上腰間的本體。他艱難地撐開眼皮。模糊之中只能看見一對紫色的眼瞳,過了一會兒,方才稍微看清了些。

  彩虹般夢幻的魔術師愉快地說:「你醒啦?真是太好了,我終於可以放心了。」

  鶴丸國永嗅了嗅空氣。

  嗯………周身散發著一股非常危險而且不值得信任的氣息的輕浮男人,還沒有見到面印像分就已經山體滑坡了呢。

  「說起來,梅林,你從剛剛開始一直抱著不放的是什麼?」

  「是教材啦,教材。好的網絡偶像應該精准把握現代男性的喜好,少女的可愛可是一門高深的學問哦。」

  「總覺得不會是什麼好東西,給我看看。」

  一陣手忙腳亂的聲音。「啪」的一聲聲響,東西掉到了某太刀的臉上。太刀頓了頓,被砸通透了。緩緩伸出手,拿起了蓋在臉上的雜志,風很貼心地幫他翻了幾翻。定格在了某死庫水金毛飛機場嬌小少女的頁面上。

  「……」場面一陣死寂。

  「果然,喜好上你還是受了亞瑟王的影響。梅林你個死變態。」

  「我從不偏袒徒弟,阿爾托莉雅作為女人來說完全不夠看啦。我還是喜歡E杯的,你看梅莉的形像就知道了,她可是曾經擁有過一位非常狂熱而且做出過偉大業績的粉絲哦。」

  「如果所羅門王知道你內涵他你估計就不能是現在這個悠閑樣子了……」

  鶴丸緩緩放下手中的書,想到同僚對之前那位人渣的描述。他無奈又憎惡地在心裡自嘲道。

  又是一個惡劣的驚嚇啊。

  渣滓,垃圾,臭蟲。真是殺多少都不為過,正好心中的戾氣無處發泄,把面前這個令人生厭的人渣剁成碎片再死去,也算是一個值得留戀的隕落方式了。

  出刀凌厲而果決,洶湧的殺氣穿破空間而來。險些受傷的花之魔術師微微詫異,又露出了然的微笑:

  「論戰鬥經驗來說遜於外邊的那些,但殺氣不錯。莫非是因為毫無牽掛的原因嗎?這張臉上完全看不出有價值的情感,如果說外面的那些是螞蟻,這邊的就是蒼蠅吧,嗡嗡嗡到處亂轉的家伙——啊啊,抱歉,我對非人之心提不起興趣,一不留神就語氣嚴厲了起來。」

  「鑒於以後還需要打很長時間的交道,收起刀吧,鶴丸君。我名為梅林,是一名在逃的犯人,最喜歡的東西是美夢和happy ending,而我也正是為此而來的。」

  梅林把法杖舉至面前,那雙紫色的,像水晶一樣美麗,又像昆蟲一樣冰冷的眼瞳。雖然他表現的很爽朗熱情,但並非人類的鶴丸國永還是感受到了,這雙眼睛裡,沒有人應有的情感。

  沒有人應有的情感,卻又狂妄自大地充滿對人類的興趣。就像是籠子外的人類崇拜而熱情地模仿籠內野獸的吼叫——那種令人不悅的感覺正是因此而來,對於非人卻又曾侍奉人類的鶴丸來說,這種感覺則更為強烈。

  強忍著憎惡,鶴丸國永嘲諷道:

  「真是嚇到了……原來所謂新的審神者,居然是非人之物。」

  刀未放下。但只剛剛一擊,鶴丸國永就不再抱有能夠殺死對方的希望了,那一瞬間從對方身上穿出來的強大氣息,幾乎偏離了此世的範圍,是這個世界不該存有的東西。他可不是什麼斬妖刀,對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沒有天然的克制。

  他挑釁地看著對方,寄希翼於能激怒這位新審神者。這樣說不定對方一怒之下就將他碎掉,也好過來一遭無窮無盡的煉獄。

  「雖然非人之物說的沒有問題……」花之魔術師指了指自己:「但你好像誤會了一點,你們的新主公可不是我。」

  在鶴丸震驚的目光下,梅林把手伸向後背,在兜帽裡,努力地掏啊掏。掏了半天,魔術師僵住了,抬起頭解釋道:「抱歉哈,她好像心情不怎麼樣,剛才咬了一口我的手指。」

  鶴丸:???

  魔術師那邊忙的熱火朝天,一邊掏一邊還哄道:「已經說好的事情啊,反正你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了吧。阿瓦隆又不要你,難道你真打算睡一輩子墓地啊?好乖好乖,聽話不要鬧脾氣啊。」

  過了一會兒,從兜帽裡掏出個什麼東西,拿出來,魔術師張開手:「看!你的新主公,為了便攜特意做成這個樣子的,雖然變得有點嬌貴,但這是個很能吃苦的孩子所以也請不必在意,放在帽子裡不用管就能自己活下去啦。」

  只見他手心裡,一個小小的,手辦一樣的小姑娘跪坐著,正仰頭看他。腮幫微微鼓著,似乎余怒未消。那雙金色眼睛和鶴丸未暗墮之前倒有幾分相似,只不過更加清澈靈動一些。

  她努力想做出嚴肅的樣子,但她的體型實在沒有什麼威懾力。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伸出小小的手,認真道:

  「……雖然很失禮但我還是要說,不嫌棄的話就做我的刀吧,聯合起來砍了這只芙芙精,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阿爾托莉雅:聖劍警告。

  求收藏求評啊。


第3章 阿普利爾

  世界盡頭,星之內海,妖精們的幻想鄉。星球存放靈魂的場所,幻想種在神秘消退後前往的永恆烏托邦……這是被梅林反復念叨的「王的故事」的開篇,復讀機的效應讓阿普利爾一看到「王」這個字,太陽穴就突突地跳。

  阿普利爾是一只妖精,在神代消退後孕育在這世上的,最後的幻想種。一只被星之內海拒絕的,在人世變遷,文明交替中永遠滯留的妖精。

  名為梅林的家伙會特別關照她,雖然她一點也不想要他的關照。梅林從阿瓦隆而來,明明是個混血,卻是個掛壁,這點讓阿普利爾非常不甘心。

  阿普利爾是少見的,長著東方相貌的妖精。阿普利爾這個名字是梅林取的,因為梅林發現她的時候是四月,屆時她還躲在湖底睡覺。她醒過來的時候,梅林笑呵呵地同她套近乎,稱呼她為阿普利爾,並表示月份的名字同妖精非常匹配。

  現在想來,憑什麼梅林說她該叫什麼她就得叫什麼。愚蠢的夢魔和她又沒有什麼特殊關系。她不喜歡這只夢魔——可是,大部分時候,她又不得不承認他是對的,比方說阿普利爾已經很難在人間繼續正常的生活下去。而沒有什麼地方是比時空夾縫更為適合一只無處可歸的幻想種了。

  在這個連魔術師都開始變得難混的時代,尋找就業真是個巨大難題。阿普利爾對回歸妖精鄉總有種謎之期待,但如今,梅林干脆利落地告訴她:

  「別再想了,你身上同世界裡側的鏈接並不穩定,萬一再順著時空碎片流落到什麼地方,恐怕連我都無法找到你,與其這樣還不如在時空夾縫中找個能安定下來的本丸,就算發生了什麼也能夠記錄坐標。」

  兜兜轉轉下來,梅林偷偷給她選了個危險程度為s的暗墮本丸,並且並沒有過問她的意思。

  「聽說審神者逃崗是會被永久拉黑的,所以就算不情願也請稍微忍耐一下∼」花之魔術師露出職業網騙的快樂笑容。明顯就是准備看好戲的神情。

  阿普利爾最大的不理解就是,為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了都沒有一個能夠制裁梅老賊的人出現,為什麼?

  求人不如求己,阿普利爾決定從現在做起,從自己做起。

  望著小姑娘伸出的正義小手。梅林的笑容裂開一秒,而鶴丸陷入了深思。

  「怎麼樣,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梅林不愧是梅林,反應過來後當機立斷就把手裡的小東西往鶴丸國永那邊一扔。小姑娘一個頭錘砸在太刀青年的胸口,翻了幾滾後往下掉,掛在了鶴丸被染的漆黑的鏈子上,在半空中微微搖晃。

  「梅林,你有本事偷寫真你有本事別跑啊。」

  「啊呀呀,突然想起魔法梅莉的網頁還沒更新,你快去給自己想個化名吧,大哥哥這邊有急事不得不先走了。」

  梅林抓起法杖就跑,天知道為什麼他穿個那麼大的袍子拿著那麼長的法杖腿腳怎麼還能那麼利索。上樓梯下樓梯左拐右拐七擰八歪走姿風騷快出了一道十分靚麗的殘影。

  鶴丸國永有事沒弄明白,也沒打算輕易放過他,索性抓起小姑娘也追了上去,但腳程方面完全不能相提並論。出了本丸,周圍已經沒有梅林的身影了。倒是景趣被換了個,變成春櫻時節,粉色的櫻花開滿了天邊,空氣中都彌漫著少女心的粉紅泡泡,一看就是梅林那家伙的品味。

  溫柔明亮的世界刺痛了鶴丸國永的眼睛,他怔怔地呆在原地,直到細若蚊蠅的聲音從手中傳來。鶴丸攤開手,一個漂亮的女孩坐在他的手心,就像拇指姑娘的童話一樣不真實。

  小姑娘眉頭皺成一團,氣的拿拳頭錘腿,一邊還在痛心疾首:「可惡,居然讓那家伙跑了,下次一定要把他抓起來掛樹上晾他個三天三夜。」

  漆黑的太刀張了張嘴,又抿起,最後露出一個有些釋然的笑容。

  「啊啊……這世界上最大的驚嚇,莫過於此了。」

  長刀從身後襲來,鶴丸國永側身避開。來襲者看清他的臉後,震驚的無以復加:「你是……鶴丸殿下?」

  幾根不知是誰的漆黑的發絲緩緩落下。

  橙發的少女外形短刀衝了出來,歇斯底裡地叫喊著,血紅的眼睛如同厲鬼:「不要被騙了,這個時間點顯形,他一定是背叛了我們!殺了他!殺了他!」

  「亂……」

  漆黑的太刀嗤笑一聲,他右手扶刀,微微偏頭:「說的好像我什麼時候在你們那邊一樣,自以為團結的粟田口?少開這種世紀玩笑了。」

  「像這樣不理是非的衝出來,莫非是對誰都是這樣嗎?一期殿,你的兄弟已經完全失控了,不如聽我一聲勸,趁早放棄他們為妙。」

  原先華貴的服飾已經變得殘破不堪,身體也已開始腐爛變質,恐怖干枯的宛若行屍走肉。相比於只是被染黑的鶴丸國永,一期一振的形容更加惡劣,那具軀殼裡的靈魂幾乎一點都不剩了,唯獨對著弟弟們的情感還在做最後的支撐。

  連仇恨都無力再仇恨,到了這種地步,還不如自殺來的干脆。

  一期一振開口,嗓音嘶啞難聽:「鶴丸殿下,剛剛那個男人,去了哪裡?」

  鶴丸悄悄地把小姑娘塞進衣襟,小姑娘抓著他的衣料,很溫順地沒有出聲。他不動聲色地說:「你想如何?殺了他?就憑現在的你?」

  開玩笑,難得來了一點令人感興趣的事物,被無聊的家伙打斷已經夠令人煩惱的,現在還要垂死掙扎,看著真是礙眼。

  鶴丸國永握緊了刀,瞳孔微縮,殺意沿著頸椎向上急劇攀升……

  「阿嚏!」

  一個小小但清晰的噴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鶴丸拿刀的手一僵。眼見著鳥太刀的衣襟上一動一動,拱出一個小小的腦袋,正大喘著氣,憋的滿臉通紅。鶴丸國永低頭一看,嚇的魂飛了半個,趕快把小姑娘從衣服裡拿出來,用手指拍拍她的後背:「喂喂?!不要緊吧!」

  「咳咳……咳咳咳……別拍了,再拍就要死了。」

  鶴丸國永停下手,小姑娘又是一陣猛咳。待好不容易緩過勁來,才虛弱地靠著太刀的指尖:「抱歉,這裡面太悶了,我實在不想成為第一個被衣服憋死的妖精……」

  「拜托。」鶴丸國永哭笑不得:「這種事完全沒有抱歉的必要啊。」

  「這位是?」

  「鶴新拿到的小玩具。」鶴丸國永後退幾步,稍稍低身。感受到潛藏在林中的眾多短刀,額頭微微滲出汗:「看來今天不是個適合鬧一場的時候啊。」

  「果然,他同那個叫梅林的脫不開關系,那個男人到底去了哪裡?!」

  「講點道理吧,我可不想和那種人扯上關系,實不相瞞,我也在找他——你們相信嗎?」

  當然是不會相信的。陷入沉睡的刀劍突然蘇醒,要說與那個男人沒有關系誰也不會信。至於他口中的玩具,那無疑是個嚴重的不安定因素,如今脆弱的本丸,不需要任何的不安定因素。

  「那麼……很遺憾,鶴丸殿下…」一期一振搖搖晃晃地說著:「帶著無法清洗的罪孽,請你消失吧。」

  拘束的話語不怎麼管用。但殺戮的吩咐倒能充分執行。看著已同時間溯行軍沒什麼兩樣的弟弟們,一期一振痛苦地閉上眼,不忍再看。

  因為碎了無數把,這座本丸的短刀等級普遍不高。對抗暗墮的能力也較為弱,同尚且保留了神志的一期一振相比,他們的狀態基本已經是完全的墮化了。

  無可挽回了,無論他如何努力都無可挽回了。但是………要讓他放棄,這怎麼可能?

  他們是……他的弟弟啊。

  「喂,你有沒有問題?」

  阿普利爾焦急地詢問道,哪怕圍攻過來的是短刀,但數量著實太多,鶴丸國永應付起來也很吃力。更別說,他們的兄長,一期一振,從一開始就沒有加入戰局。

  「不太妙啊,這情況。」鶴丸國永閉著一只眼,肆意地笑著。「不過不到最後誰也無法知道會是什麼樣,我不討厭這種充滿驚嚇的生活。」

  周圍聚滿了無法辨認身份的短刀,阿普利爾在心中把梅林罵了個百十遍,不是他把自己變成這副模樣,事情根本就不會淪落到這種地步。阿普利爾低聲默念著先前在時之政府聽到的審神者守則,希望能從裡面獲得一些有用的信息。

  忽然,她想到了什麼,眼前一亮。在方才的事情過後,鶴丸國永就將她放到了自己肩上,小姑娘順著頭發挪過去,剛好就拉著太刀的耳朵,道:

  「你要不要同我進行魔力鏈接?我暫時作為你的主人,來支撐你的戰鬥。」

  乍一聽沒能反應過來,隨後大致明白了魔力=靈力,鶴丸國永揉揉頭發,苦笑道:

  「喂,乘人之危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只是好奇而已,他還沒決定賣  身呢。就靠著見面的這幾眼,不管怎麼說都太草率了不是嗎?

  一旦進行了靈力鏈接,就算是正式認了主君。這種事情哪怕對他來說也不是立刻就能接受的。

  心裡這麼想著,鶴丸國永艱難地回避著來自四周的攻勢。眼看著刀鋒劃傷了青年臉龐,阿普利爾有些焦急,氣道:

  「聽清楚了,別那麼死腦筋,我不會強迫你。你可以結束後再切斷鏈接,不用你說,我也會想辦法離開這座本丸的。這本來也不是我自己選擇的地方。」

  「當」的一聲響,漆黑的太刀低聲道。

  「這可……不行呢。」

  等了那麼久才迎來的一線轉機,作為主角的她說離開就離開?那他怎麼辦,這座本丸怎麼辦?給了人希望又把希望打碎,傲慢也要有個限度。

  阿普利爾皺起眉,道:「那好吧,我最後問你一遍,鶴丸國永,你是否有意願化為我手中利刃,為我斬落眼前之敵?」

  鶴丸國永嘆口氣:「真是的,都這麼說了,好歹溫柔一點不行嗎?」

  難道未來還會糟到哪去嗎?倒不如抓緊機會狠狠賭上一把,真是的,畏手畏腳的,真是變得一點都不像鶴了啊。

  金光大盛,強大的魔力氣息漫延開。短刀們有些不安地往後退了幾步,渾身漆黑的太刀從光暈裡走出,小巧的女孩坐在他的肩頭,眼眸因魔力流轉而璀璨耀眼如金。

  櫻吹雪化為淡粉的背景,唯獨這漆黑的色彩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呦,我是鶴丸國永,我這樣的刀突然出現,嚇到你了嗎……突然覺得,在這種情形下,再說一次,感覺其實還不錯啊。」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求評啊!


第4章 寂寞

  結果最後還是退回到了本丸。

  人數太多,暗墮太強,而刀劍男士也不是英靈,魔力鏈接的提升程度是有限的。但還是得益於這份魔力鏈接,讓鶴丸國永能夠全身而退,將付喪神阻攔在外的結界對阿普利爾來說不算什麼。畢竟……

  他的新主君有一對尖尖的耳朵,可是超乎他認知的奇妙物種啊。

  漆黑的太刀趴在桌子上看他的新主君正在努力,那兒放了一個筆筒,小姑娘很倔強的沒有拜托他,而是自己竭盡全力的往上爬。

  過了一會兒,鶴丸實在忍不住了。他將筆筒倒過來,各色筆嘩啦啦掉了一桌,讓小姑娘自己挑選。

  「怎麼都不能用,這座本丸到底荒蕪了多久啊。」搜尋未果,阿普利爾滿頭大汗地坐在一堆羽毛筆中間。她這次真的被梅林坑慘了,真的坑慘了。

  「很久哦。」冷不丁地這麼一聲,阿普利爾扭頭,赫然一雙血紅的眼睛,由於巨大的體型差讓這雙眼睛變得非常駭人。太刀笑著,尖牙讓他看上去活像一只野獸。

  危急時刻中招惹到了很麻煩的東西。阿普利爾難過地想著。戴著手甲的手將她的頭發揉亂:「我想想,能讓那些家伙變成那副樣子,我睡著的這段時間一定是有相當的長度了。不過怎麼說呢,這點時間對他們來說應該也不算什麼,果然有了人身就是不一樣啊。」

  鶴丸國永說的時候還思考了一下。阿普利爾覺得非常沮喪「但是,沒有筆,就沒法畫法陣了,沒有法陣我就不能叫出梅林,沒有梅林我就得一直這麼點大了。」

  「噢噢……」法陣?

  「收起你的星星眼,滿眼通紅的看上去一點也沒有很可愛!」

  「抱歉抱歉。」同梅林如出一撤的毫無誠意式道歉。阿普利爾嘆了口氣,原本她是想等事情結束後就斷掉魔力鏈接,可誰能想到面前這把暗墮刀在品嘗完她的魔力後就死活不認賬了。各種打滾哀嚎表示拒絕被拋棄,阿普利爾又怕說出什麼重話刺激到面前這把暗墮刀,也就半推半就的默認了他的跟隨。

  但是!

  界線還是要有的!

  像什麼扯耳朵拉頭發之類的事不允許!通通是不允許的!

  「妖精,主上居然是妖精啊!那種志怪小說裡會引誘醉酒男人共度春宵的妖精嗎?」

  這話把阿普利爾問倒了,她認真想了這個問題。老實說她沒見過這樣的同族,但既然梅林存在這樣的妖精應該也會存在……吧。「我不是,我是好妖精。」

  「唉?是這樣嗎。」

  .  這種遺憾的語氣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喂!

  這把暗墮刀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明明已經被染的漆黑了,應該從身到心都被污染了才對。但在回到本丸後,卻整把刀散發著一種愉悅犯的氣場,高高興興的,對什麼都充滿好奇,好像之前的狠戾都蕩然無存。

  「這樣不好嗎?像新生的鶴一樣。」

  哪裡一樣了啊,時不時就露出狂化的表情。這樣反而會讓人覺得相當危險不值得信任啊,既然看的那麼開為什麼還會暗墮啊?

  「我本來就沒經歷過上一位的那些事嘛,至於為什麼會暗墮,我也不清楚,如果真要說的話……說不定是因為寂寞呢?」

  鶴丸抬頭看向窗外,漆黑的發上落了一片櫻花。

  寂寞……可是會讓心死去的。

  像和歌般遙遠綿長的歲月中,無聊滴聽著棺木縫隙中水滴落的聲音的時光。

  水滴至石穿,人世亦變遷。他被人盜取,供奉,在權貴的手中輾轉,又被束之高閣,身上滿是紛擾的塵埃。三味線悄然彈響,在氤氳的香煙中,作為寶劍的故事就這麼緩緩過去……

  完全沒什麼好留戀的啊。

  他像無數鶴丸國永一樣,恐懼寂寞,追求驚嚇。可恐怕這世上只有這一振鶴丸國永能夠明白,那種程度的寂寞,同逐漸看見自己以及同伴逐漸崩壞,一點點走向末路卻無處控訴,無處逃離時的心情相比,不值一提。

  人之軀體本身就帶著欲望的副產品,欲望讓寂寞從溫和的毒藥變成了刺骨的針錐,讓他在深夜裡苦痛入髓。

  鶴的心……死去了啊。

  寂寞到一定程度就只剩下空洞的絕望。鶴丸國永重新化為了刀劍之身,寧願用死物的寂寞代替人身的絕望。而他,原本應該是最不情願這樣做的刀劍。

  「……寂寞嗎?」

  被鶴丸的話語帶動了思緒,小小的少女低下了頭。鶴丸看著她,回想起當時同她魔力鏈接時看到的畫面。

  魔力體系同靈力稍微有些不同,阿普利爾完全是以支撐英靈的方式在使用魔力。英靈和master之間時常會記憶共享,那時,那個瞬間,鶴丸也稍微摸到了一點邊際。

  被神代拋棄,流浪在各個時代,不為世所容的幻想種。到最後不得不丟盔棄甲,像乞丐一樣乞討最後的棲身之處。以及……

  回想起自己看到的那個場景,鶴丸國永的眼眸暗了暗。

  啊,算了,往後有的是機會了解。

  他只是覺得,就狼狽和掙扎的猛烈程度來說,那時的少女不是和鶴正好相配嗎?

  況且……

  「寂寞,這是你暗墮的理由麼?就這麼個理由?」騙誰呢?小小的少女握緊了雙手,有點不悅地看著鶴丸國永。過了只一會兒,神情裡的冰又像被陽光普照一樣消融,她困擾地揉揉臉,用自己的笨拙的方式安慰著太刀。:

  「算了,不管你暗墮是因為什麼原因。但可別因為這個就變鈍了,第一把刀是一把弒主刃就已經很不幸了,如果還沒有弒主刀該有的鋒利的話一定會被梅林嘲笑的。」

  「哇,這是被主上看不起了嗎?」

  「倒也不是這個意思……」

  不會的。鶴丸想,不會的。

  再怎麼說……他也是鶴啊。

  無論多麼深重的痛苦,多麼壓抑的黑暗。只要有一線天空,就想要拼命飛飛看。曾經的生活只不過是牢籠,沒有刀希望在牢籠裡繼續待下去。只不過他是鶴,對自己的希望明白的更早一些罷了。

  他相信自己沒有賭錯。這個小小的主君身上,一定有著一切他想要的東西。

  小姑娘腦袋都要愁禿了:「怎麼辦呢,我還是沒辦法召喚出梅林。」

  「雖然召喚這種事我不懂啦,但要是對方不願意估計也無法顯形吧。說不定會因此召喚出什麼別的更不得了的東西來哦……」完全意識不到自己立了什麼大flag的鶴丸摸著下巴,躍躍欲試。審神者明顯是想到了什麼糟糕的事情,小臉一黑。鶴丸小機靈察言觀色,立刻彩虹屁補救:

  「沒必要,真的沒必要。現在的主上非常的可愛。」

  「………」小嘴抹了蜜似的,如果不是那身黑漆漆恐怕還真就信了………

  啊呸,可愛什麼的對妖精來說重要嗎?完全不重要,梅林說了,拳頭和筋力才是最重要的。實力可是硬通貨,要吃要喝容易生病的哪裡不錯了。像這種弱化主君好讓她變得易於控制的暗墮刀慣用手段怎麼可能能對她起效。

  阿普利爾白了鳥太刀一眼,決定對這只跑偏了的鶴敲打一番:「審神者原本也不是需要上前線的工作,但奈何將卒不給力,所以我比其他審神者要辛苦許多。說到底這到底是誰的問題啦?!」

  鶴丸心虛地摸摸鼻子。太晚顯形導致缺乏練度,也不是他的錯啊。

  「說起來——」審神者回頭,上下打量著太刀,眼神涼颼颼的看得鶴丸頭皮發麻:「鶴丸國永,在進行魔力鏈接的時候,你沒有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吧。」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鶴丸國永連忙擺手否認,見小姑娘目露疑色,鶴丸國永靈機一動:「那種靈力和我經歷過的完全不一樣啊,當時一期一振那麼凶,刀那麼長刷的一聲就過來了,忙著接受靈力都來不及了我哪有時間看什麼啊。」

  「……真的?」

  "絕無虛言!若是有半分造假我就……"

  「行了。」阿普利爾冷下語調。「沒看到就好,這事你不要再提了。」

  鶴丸國永暗自慶幸。但阿普利爾覺得,事情應該並非像這把刀說的那樣。因為記憶的流通是雙向的,主從的契約也因此成型。其實阿普利爾也沒有提過,在那個時候,阿普利爾也看見了這振鶴丸國永的往事。

  她是同世界裡側的鏈接出了差錯的幻想種,天生就對「過去」有著特別的敏感。更別說,本丸是區別於現實的存在,有著獨一無二的坐標軸。在魔力鏈接的時候,她就好像被吸進去了一樣。

  那沉甸甸的世界,令人窒息的畫面,親眼見證自身身體與意識逐漸殘破。周圍的同伴沉溺於不堪的回憶,除了自己,只能繞著島嶼慢慢地走著。在流浪中深刻地意識這座島嶼的孤立,自己再也無法逃離的現實化為恐怖的陰霾襲上心頭……

  還有更為遙遠的,屬於鶴丸國永這振刀的本質……那些歷史……

  說是寂寞……也情有可原吧。

  只是這個寂寞的範圍,未免也太寬泛了。他是把那些凌亂的雜碎,那些回憶,那些哀嘆和壓抑的心情全部包括在了內。但區區一個詞,怎麼可能能將這些東西全部說清楚?

  如果這些東洋刀的說話方式都是這麼拐彎抹角的,那就完全可以預見未來的辛苦了。

  唉,看就看吧,反正尷尬的往事誰也不提,就當無事發生好了。阿普利爾自暴自棄地想著。

  都已經暗墮過一回了,應該要比其他刀劍更加懂事吧……即使是鶴丸國永也應該如此吧……應該……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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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對鶴丸的搞事能力一無所知。

  flag立下啦,乃們覺得未來可能會召喚出什麼呢?再來個攪屎棍讓事情直接惡化,還是來只純良大可愛建立起刀刀的危機感,要麼就是來個祖宗,往家一蹲就不走的那種∼


第5章 食物

  情……情況比她想像的要惡劣太多了。

  阿普利爾坐在鶴丸國永的肩膀上將本丸巡視了個七七八八,順帶發現了很多梅林之前沒有發現的細節。就條理之雜亂,設備之荒蕪,倉庫之空虛來看,阿普利爾覺得拋棄這裡重新建起一棟房子還要來的現實。

  「主上充滿干勁,真好。」鶴丸國永看了眼肩膀上的小姑娘,搖搖頭,停下了腳步:

  「依賴鶴是沒關系啦,只不過……」

  「冒昧問一句,主上是將我當成單純的輪椅了嗎?」

  鳥太刀擦了擦頭上的汗,心中叫苦不迭。

  那啥,宣泄焦慮也得有個度啊!

  不能因為自己覺得未來無望想要快走舒緩心情就隨意指使鶴啊!鶴也是有極限的好嗎?

  已經走了一上午了啊,繞了本丸十來圈了,這種毫無意義的活動真的很無聊啊無聊!他是來體驗驚喜的不是來磨練心性的啊,這是不是原裝鶴就不能受到寵愛的意思嗎?是吧是吧!

  等等……說起來,不靠自己雙腿走路真的能起到減少壓力的作用嗎?

  鶴丸國永扶著下巴,對主上這麼做的意義深表懷疑。

  阿普利爾瞅了他一眼,有點鄙視:

  「真是個白斬雞。」

  鶴丸國永:「………」

  鶴丸國永很生氣。索性一屁股往地上一坐,雙腿交疊,節奏十足地晃悠著上身,耍賴道

  「不走了不走了。再走下去也是無用功,反正就算安分的待在結界裡也無所謂吧。再這樣虐待我可是會讓暗墮加深的——」

  「咕嚕。」

  鳥太刀:「………」

  鶴丸國永僵硬的扭頭,只見小姑娘架著腿,一臉冷漠地看著他。剛剛的聲響,應該,也許大概是從她的肚子裡發出來的。小姑娘冷冷道:

  「既然你說無所謂,那麼食物的事就由你解決了。我相信國寶太刀的忠誠,是一定不會讓自家主公死在這種小事上的……對嗎?」

  阿普利爾笑了,露出一排細細的白牙。

  ……

  「這種事難道不應該交給光仔啊歌仙長谷部嗎?主上可以去查刀帳,家政這塊我從來沒有這個設定啊,沒有設定當然也不可能有相應的能力啊!」面對著一片狼藉的廚房,鶴丸國永抓狂了。地上有幾根黑發,承受著不應承受的生活重量的鶴丸國永已初具禿頭的征兆。

  小姑娘這回是坐在鶴丸國永的頭頂上,她迎風擺著面癱臉,頭發被風吹的凌亂「姑且算你說的有道理,那你的能力和設定又是什麼呢?」

  「那可就多了。」鶴丸國永抱定主意要給自己找回場子,掰著指頭蹲在那數:

  「比如在地上挖坑給本丸的日常生活增添不一樣的驚嚇啊,又比如半夜裝鬼讓又鴿又鹹的阿宅審神者獲得生活的新刺激啊——總而言之,比起坐在牆角的那一溜只會喝茶曬太陽的平安刀,我的作用和活躍是無可替代的……」

  「就是專門搞事的,對吧?」

  「嘛,畢竟生活需要驚嚇。」

  阿普利爾死魚眼望天,打定主要把自己遺失在外的初始刀給找回來。她知道暗墮刀不靠譜,但沒想到這麼不靠譜,偉大的蓋亞啊,她的胃已經開始痛了。

  鶴丸國永在她的後腦勺戳了一下,她猝不及防往前一倒,臉朝下撲倒在溫厚的掌心上。失重感後,阿普利爾趴在鶴丸國永手心,老大不高興地看向他。

  「你干什麼?」

  鶴丸國永眯起紅瞳,伸了個懶腰。輕輕摸了摸阿普利爾的腦袋,像摸貓一樣:「抱歉抱歉,剛剛是開玩笑的。不過都是這種情況了,就算是有一打的光仔也束手無策吧。你看附近這麼死氣沉沉的,猜也能猜到,這裡面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說的也是……」阿普利爾失神。

  「不過呢,本丸裡面沒有,不代表本丸外沒有。」

  「靈力微弱的付喪神只能依靠低劣的食物維系存在,真是毫無神明的尊嚴……」鶴丸國永稍了稍,輕描淡寫地轉移了話題:「說起來,我沉睡的時間比較早,但只要還有刀劍尚存,想必必要的補給還是會有。關於具體信息,只要抓幾把刀來問問就好了。」

  說著便將小姑娘放在桌上,扶著腰間的刀想要走出結界。

  「等一下。」漆黑的太刀駐足,阿普利爾皺眉看著他的背影:「就憑你一個,恐怕一出去就會被他們撕碎了。」

  鶴丸國永側過頭,一身墨色,雙目猩紅,他輕松地掰了掰手指:「雖然實戰的機會不多,但作為刀劍的本能還是有的。既然是侍奉主君之物,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主上受委屈啊。」

  阿普利爾微微失神,又聲色俱厲:「這話對我沒用,我只看最後的結果,而你這樣根本什麼都做不到。」

  「做不到就做不到。」鶴丸國永聳聳肩,我行我素道:「被嫉妒到快要發瘋的同僚撕碎,也是不錯的結局,老實說我早就想試試看了。」

  他是認真的。

  阿普利爾瞳孔微縮。通過魔力鏈接傳遞過來的情緒不會是假的。面前的這把刀,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也不是在乎她的生死。

  這把刀,已經被漫長的無望時光剝削掉了太多東西。活著的唯一原因就是那份尋求轉機,等候未來的強烈執念,為了留住這份希望,就算死掉也完全無所謂。

  說不定,死亡對他來說還是一種解脫,只要在死前看見出路的光芒,那麼對他來說就是漂亮的終焉。

  大部分的刀都在慢慢擁有人的要素,但這振鶴丸國永卻似乎在反其道而行。或許是因為,他從誕生的一開始就什麼沒有得到過吧,以最本初的模樣暗墮,異化的也只能是這把刀中,最本真的東西。

  哪怕加入了許多自以為是又不切實際的想法,但他似乎真的是……有在把她認真的當作救命稻草一樣的主君呢。

  明明知道這位根本就是一個不顧一切的賭徒……

  阿普利爾忽然覺得有些困擾。

  「等一下——」

  望見鶴丸國永詫異的眼神,阿普利爾皺著臉,有些艱難地說著:「你回來。」

  「怎麼?」鶴丸國永眨眨眼,好奇道:「我的舉動已經讓主上感動到願意與我同生共死的地步了?」

  「想的美。」阿普利爾翻了個白眼:「你是目前唯一的戰力,就這麼白白浪費掉未免太過可惜。況且,不要小看妖精啊,我還是有辦法的。」

  「這座本丸裡,有沒有青苔…霉菌……啊或者是其他的一些植物也可以。」

  ……

  "……主上口中的方法,還真是別具一格。"

  鶴丸現在就是震驚,非常的震驚。

  按照妖精對植物的敏感一路找下去,鶴丸國永居然還真的在廚房背面的一處旮旯裡找到了幾根綠油油的植物。估計是在本丸還在運轉的時候掉進去的草種子,居然歷經這許多磨難還活了下來,哪怕只是狗尾巴草也實在是值得敬佩。

  看樣子是比預期目標找到了更好的東西,鶴丸邀功似的看向小姑娘,暗暗地搓手手,打算在得到誇獎後近距離地觀看傳說中的妖精魔法陣。

  他殷勤地把小姑娘捧到草葉面前。只見小姑娘高冷地一點頭,跳下他的手掌心,然後……

  雙手抓著草葉就開始啃。

  鶴丸:?!!!

  「等等主上萬一有毒——」

  「無所謂。」在鶴丸驚恐的目光下,女孩啃完了一根草摸了摸嘴,冷冷地甩出這三個字。

  「妖精是不會被植物毒死的,最多肚子疼的快要死掉。」然後語氣近於高興:「但這只是普通的草,並沒有毒。」

  鶴丸:「……」

  一直只被貴族收藏的國寶太刀受到了靈魂衝擊。

  吃……吃草也是可以的嗎?!

  又想到之前小姑娘口中的霉菌,青苔……所以這就是統統可以吃的意思嗎?!

  「啊……霉菌的話其實不壞,就是那綠毛毛的氣味有點兒——」說到這裡,小姑娘皺起眉頭,明顯是想到了什麼糟糕的味道。

  所以是真的有吃過是嗎?!

  鶴丸腦海中忽然回響起花之魔術師那欠抽的嘴角:「……但這孩子是很能吃苦的所以請不必在意!……」

  很能吃苦。

  能吃苦。

  ……

  他忽然就深刻理解了花之魔術師話語裡的含義。

  ……

  但這麼下去依舊不行。

  夜晚,阿普利爾坐在窗台上,十分的苦惱。

  不可能一直躲在結界裡不出來。肯定會有坐吃山空的一天,而今天她繞著本丸看了一圈,在新審神者進入以後,本丸外的結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正在消退。時間不等人,必須盡快補充戰力才行。

  但好消息是,進過食以後,她的魔力或多或少恢復了一些。不,其實她的魔力一直都在,要不然肯定不能順利的同鶴丸國永進行魔力鏈接。

  但,那些魔力就像是被封印了一樣,如今就像是從封印裡滲出了水來。她擁有了一定可以使用的魔力,倘若就這麼慢慢積攢的話,很快她就能擁有能從這座本丸抽身的力量。

  只不過……她看向門板。在她吃過草以後,這把暗墮刀就一直保持著一副窮人家老父親對不起孩子的表情,也不皮也不鬧了,戰戰兢兢地跟在她後面。並在她表示不能一起睡的時候非常自覺地滾去守了門。

  審……神者嗎?

  就算逃離了這裡她又能去哪呢?不在時政的庇護下,她無處可去。這是實話,但在她看來,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和先前的流離失所相比,哪個更糟糕還有待商榷。

  畢竟……她已經漂泊了那麼久不是嗎?

  真是的,果然一切都還是梅林的錯啊。如果不是他擅作主張的話……

  不……不對,梅林從來不會做沒有理由的事。他是喜歡看戲不假,但畢竟是擁有千裡眼的男人,像這種程度的小惡作劇還入不了他的法眼,梅林完全沒有必要為此大動干戈。

  總感覺……不會是什麼好事啊。

  這個男人從她出生開始就一直以自己的方式庇護她。但這不是她能信任他的理由,畢竟阿爾托莉雅也曾尊敬過她的老師,但梅林卻依舊把他親愛的學生的命運玩弄於鼓掌之間。

  就算是同族,她也……無法理解梅林的想法。稀有的半夢魔,本身的性質就非常特殊了……即使是她也……

  如今的身體確實是脆弱。不消多時,阿普利爾就陷入了夢境。她一會夢到自己變成凱西帕魯格被梅林從高樓上扔下,一會又夢見魔法梅莉突然在三次元現身,並告訴她她在世界表層的簽證已經到期,必須立即離開前往星之內海……

  「啪嗒。」

  小姑娘的眉頭皺了皺。

  「啪嗒。」

  阿普利爾睜開眼睛。正巧一顆石頭落在玻璃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好像……門板後面有動靜?但阿普利爾還是先看向了窗外。窗戶離本丸的結界很近,梅林走之前將景趣完全換了個,可以看見清澈的流水和木質的小橋,滿天的夜櫻繁花似錦。但在爛漫的春櫻之中,橋的盡頭,有一株茂盛的柳樹格外引人注目。

  此刻,柳樹之下正站著一個人,深綠而柔軟的馬尾隨著娉婷起舞的柳條飄動,一雙赤紅的眼睛遠遠的望向她。見她看向自己,就將手指豎於唇前。

  「噓」

  他微微一笑,風停下,劉海又重新覆在半張臉上。他獨目微垂,顯得在朦朧的背景中顯得妖異而美麗。他朝著阿普利爾鞠了一躬,便頭也不回地離去了,風輕雲淡,獨獨留下滿樹的風流碧色,於夜幕中靜靜淌著。

  與這場景相不匹配的是陰寒。徹骨的陰寒襲上了阿普利爾的四肢百骸。就好像被天敵盯上了如出一轍,不一定對方有多強,但相克的屬性就是能讓阿普利爾感到不安。就好像遇見了陰陽師或者是幻想種獵手……

  「唔……」

  門板後的□□聲將阿普利爾的神志喚回。她立刻意識到——是鶴丸國永的聲音。

  出了什麼事情?!

  她縱身一躍,邁著小短腿跑到了門板後面。但無奈把手太高,她夠不著,就只好將耳朵貼在門板上。

  確實是鶴丸國永。

  那已經不能稱之為□□了,而是壓抑著的慘嚎。夾雜著急促的喘息聲,就宛若一條擱了淺的魚,一個生命垂危的癌症病人。

  一聲悶響,似乎是什麼重物落到地上的聲音。

  ……沒有其他選擇,只能用魔力了。

  全身的魔術回路亮起,這樣的小魔術不需要長時間的詠唱和准備。復雜的幾何狀法陣從小姑娘的腳下徐徐展開,但就在這時,阿普利爾的身上出現了異變。

  眼看著離地面越遠,長而微卷的黑發落在身後,衣服也從簡單的連衣裙化為希腊式的亞麻布白袍。金眸的妖精少女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深感意外。

  隨便……用了一點小魔術,就恢復成原樣了?

  「唔……」

  □□聲再次響起。少女不再管那許多,魔術雖然被打斷,但如今的身高開個門也是綽綽有余。她不再遲疑,拉開門便衝了出去……

  ……

  「青江殿下,您在看什麼?」

  遠處,綠發的青年這才收回了落在那面窗上的目光。他沒有立即回應太刀青年的問話,只是垂著頭,輕輕整理著胸前的流蘇。過了半晌,才輕輕道:

  「沒什麼,只是遇見了一只過分美麗的妖物,這顆屬於斬妖刀的心又開始變得……蠢蠢欲動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就算是暗墮了,刀刀也還是一群好孩子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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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暗墮

  "要說的話,暗墮大概是是一種疾病吧。"

  "是疾病就會給當事人帶來痛苦。說起來有點兒類似於他們人類的抑郁症。他們的身體已經不能稱得上是屬於他們的了。打個比方吧,作為靈魂負載之物的刀劍有一半已經被異質所污染,倘若邪惡憑依上了異質。那你能完全地將這邪惡同刀劍本身分離開嗎?"

  「嗯嗯,也不是不能做到,只是做到的代價太大了,所以暗墮刀劍一概以黑化計算,他們是和與普通刀劍截然不同的東西,在時之政府眼裡就是這樣。」

  ——但刀劍明明是因為一些特殊的經歷才會變成這樣的吧,就像因為不幸童年而走偏了的小孩子一樣。

  唉?在阿普眼裡這些刀靈都是小孩子一樣的存在嗎,真是天真又可愛的想法。嘛,算了,總之你得記得,這些付喪神歸根到底都是一些由器物衍生出來的東西。如果要解決器物上出現的問題——說這話的時候,梅林敲了敲聖劍的鋒芒,道:

  就一定要從器物本身的性質入手。

  然後又是一副欠揍的神態,渾身冒著粉色小花花的梅林把那張英俊的臉湊了過去「阿普估計不能聽懂我說的意思吧,因為阿普是一個完全沒有同兵器打過交道的孩子。果然是那個時代把我可愛的小女孩帶壞了呢,明明是暴力派蘿莉卻完全不懂得揮舞武器可以說是喪失了大半的萌屬性——」

  「啪!」

  捂著半面紅腫的臉頰,梅林依舊滿面笑顏:「怎麼你也這樣,看來下次要找個大和撫子系的居家少女了,學生太優秀的話也未必都是好事。」

  「你管我用什麼方式戰鬥,只要能擊潰敵人就夠了吧。」

  「不行哦。」

  阿普利爾抬眸,之見花之魔術師溫和地說道。剛剛下過雨的黃昏呈現出一種迷人的淡紫色,夾雜著清新的雨水氣味和花瓣芬芳。魔術師將手插進袍襟中,望著天空,說道:

  「雖然擊潰敵人是好事,但如果不曉得駕馭兵器的話,終究有一天是會被兵器所傷,不管是在戰場上還是在別的地方。都絕對不能輕視代替主人承受罪孽之物.... 」

  「說這話的你先關心關心聖劍吧,亞瑟王的珍寶被你當成拐杖用可是會哭的。」

  「哈哈哈,阿普利爾總是在關注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呢。」

  兵器,利刃。

  是這樣可怕又令人窒息的東西嗎?

  漆黑的太刀頹然地站在原地。對阿普利爾的出現視若無睹,阿普利爾輕輕撫上心口。感受著從那裡傳達出來的痛楚。

  她抬手看向指尖,蔥白的手指已經侵染上了暗色。暗墮順著魔力的連接一直蔓延到了靈力提供者的手上,付喪神的顯形同傳說與經歷分不開關系。而這振鶴丸國永,已經明確烙印上了「弒主之刃」的痕跡。暗墮聽從這個概念襲向阿普利爾,鑽心的疼痛從腦中傳來,讓阿普利爾微微一晃神。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冰冷的劍刃已經抵在了妖精少女的脖頸。嗜血而充滿狂意的目光落在阿普利爾身上,少女的變化似乎沒能引起對方的任何一絲驚訝。

  「梅林果然不會無緣無故的選擇你,這個樣子,我反而能夠安心了。」

  刀落鞘發出輕微的摩擦聲。漆黑的太刀測過臉,有些疲憊地說道:

  「回去。」

  雖是這麼說,但他的右手卻顫抖著抵在本體上。另一只手則拼命地扼住這只手的手腕。黑氣在他的身上翻湧,太刀青年咬著牙。干脆狠狠給了自己一拳,他仰起頭,手背用力擦去嘴角的血跡,他看著斑駁的紅痕:

  「啊,啊,這副樣子看上去很差勁吧。但這麼一來就有了紅色,可這麼一團漆黑的,依舊是不像鶴吧?」

  「 腦中有個聲音在一直告訴我要扼斷主上的脖子,他一直說一直說,稍不留神就給他鑽了空子,喂,剛才是不是被嚇的不輕啊,主君。」

  說著又是一陣抽氣。太刀青年捂著臉,從指縫中射出淬了毒的目光。他抽出腰間的太刀,雪亮的刀光劃過。

  「當啷。」一聲,華美的太刀落在少女的腳下。阿普利爾彎腰撿起,只見刀身雖有一些缺口,但明亮如鏡,從銀色的肌地中映著少女的面龐。

  「聽說是國寶御物……呵,珍貴的寶物,這樣隨地亂扔,萬一磕了碰了,就算把梅林賣掉也賠不起吧。」

  「什麼珍品啊寶物啊,世人杜撰的東西。嘛,雖然這樣導致我很受歡迎,但我可是一點好處也沒有撈到啊。」太刀低低地笑著,好像在嘲諷隨著歲月裡那些爭奪他,盜取他的人們:「地底的黑暗都沒能將我污染,怎麼就在這彈丸之地,變成了這副模樣了呢?」

  「所以說,就算是國寶,也是沒什麼了不起的。即使折斷也沒有關系的哦,主君。」

  他放下手,竭力維持著白天裡愉悅的表情。

  兵器,武器。

  手中沉甸甸的質量讓阿普利爾暗自無奈。

  為什麼自己不能負荷的東西,就非要往她身上拋啊。把選擇權扔在她手上,自己無論是生是死都是一身輕松了。這不就是和小孩子一模一樣嘛?

  如果真的順了他的意,恐怕緣就算徹底的建立了起來。再脫身就很難了。

  這裡是一處爛攤子啊。沒有基建也沒有靠譜的下屬,一群聲名狼藉的暗墮刀在外面游蕩。她卻冒冒失失建立起了緣分……

  算了,想想這都是梅林的錯,心情就沒那麼糟糕了。

  況且……暗墮這種東西。

  少女輕輕撫摸著鶴丸國永的刀背。微曲的黑發像瀑布一樣傾斜在她身後,她穿著精靈一樣的純白的衣裙。但再怎麼典雅的裝飾也掩蓋不了阿普利爾的本質。她是妖精,像火一樣邪惡而無所顧忌的妖精。她的眉眼,她的動作,無不體現著這點。

  「你不是說,沒有設定就不會有相應的能力的嗎?」

  「真是奇怪,鶴丸國永這把刀的設定裡,有寫過他是把這麼多愁善感的刀嗎?」

  「誰知道呢,可能是暗墮後的副作用吧……唔!」暗墮帶來的劇痛又一次發作,太刀青年單膝跪地,黑發黏覆在臉色。青年的臉色慘白如紙,但還是斷斷續續地回應道:「……弒殺了主人的刀劍……哪怕瘋成什麼樣都不為過……吧?」

  妖精少女點點頭:「原來如此,你覺得自己瘋了啊。」然後在對方震驚的目光下,手摸上鋒芒,緊緊地一握。

  血汩汩流下,染透了劍刃。

  「既然已經陷入了瘋狂,那就瘋狂的更徹底一些吧。」

  「那個人類的詛咒,還有我的詛咒。既然都是弒主,那不如試試誰的力量更強烈一點啊,混蛋!」

  少女怒喝。由金光構成的古老符文密密麻麻地覆在她的每一寸皮膚上。一瞬間,藏於血脈中的魔力被激發,極為霸道地衝進鶴丸國永的軀體中,幾乎要爆炸開來。

  「啊啊啊———」

  她從來沒有擁有過武器。但是若要成為她的武器,成為梅林所說的她應該去了解的那種武器。首先一點,這把武器起碼得屬於她吧!

  擁有光輝歷史的前主也就算了。但區區一個人類中的渣滓,殺了就殺了,有什麼資格再來困擾她的利刃。

  認不認可這把刀另是一回事。但她的自尊讓她決不允許這樣的事的發生。

  狂風怒吼翻騰不止,手中的太刀嗡鳴著,就好像她的血是什麼強烈的毒藥。過了一會兒,風聲止息。太刀掙脫出她的手,飛濺起一道赤色,重新回歸到鶴丸國永的手中。

  「已經完全失去神志了嗎?」

  阿普利爾舔了舔嘴角的血,心裡有些不安。

  倘若是一般的契約詛咒,早就該逼退了才對。但是……

  那個已經死掉的人渣……說不定並不是同手冊上記載的那樣,只是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

  從太刀青年的身上傳來充滿怨懟的聲音:「少得意了,你的魔力已經散盡,現在殺了你就同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

  「墮氣的實體嗎?」阿普利亞扭了扭了手腕,骨節摩擦發出嘎啦啦的聲響。

  「好吧,既然這麼自信的話就來試試好了。」

  ………

  恐怕墮氣永遠也無法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優秀的魔術師從來不依賴於花裡胡哨的魔術,能動手絕不詠唱。尤其是像阿普利爾這樣的肉搏系。

  硬生生地把墮氣揍了回去,但卻沒能讓墮氣消散的阿普利爾心情非常不好。她怒氣衝衝地走到倒在地上的太刀身邊,不輕不重地踹了他一腳。

  真的!給人添了多少麻煩啊喂!

  原本只是想著把事情擺平就可以了,結果魔力全用光了啊,誰賠啊!

  無意識的太刀哼唧了一聲,轉身抱住了阿普利爾的腳。阿普利爾渾身僵硬,只聽得鶴丸國永蹭了蹭她,還喃喃地道:

  「嚇……到了嗎?主上……」

  阿普利爾:「……」

  嚇你個奶奶腿兒啊!!!

  阿普利爾正要發作。卻見太刀青年皺起眉,支吾一聲。因打鬥而變得松散的衣襟徹底地敞露開。沿著衣縫交疊的地方隱約可見一條條蚯蚓般扭曲猙獰的傷疤。阿普利爾怔了怔,想起了當時刀身上的缺口。

  原來……竟是一直帶著傷的麼。

  阿普利爾其實毫無審神者的自覺。這時她才模模糊糊地記起,幫助刀劍手入也是審神者的義務之一。可是……沒有狐之助沒有初始刀,她根本就不知道具體的操作過程啊……

  不過,就算這樣,隱瞞傷情的暗墮刀問題也很大吧。難道是覺得她已經脆弱到了連手入都無法做到的地步了?

  阿普利爾再次嘆氣:

  算了。

  要隱瞞恐怕也是花了些力氣在裡面。但很遺憾,既然被她看見了,那本著作為主君的責任,她也就斷然不能坐視不理了……

  ………

  鶴丸國永做了一個夢。

  雖然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暗墮發作過了。但在通常,在暗墮的疼痛過後。總是有著無數的噩夢纏繞著他,痛苦,悲傷,孤獨交織在一起。但更可怕的是,當他醒過來的時候卻發現,現實要來的比夢境更為恐怖。

  但這次……不一樣。

  淡淡的少女氣息縈繞著他。他似乎枕在某個柔軟而有彈性的東西上面。少女低著頭,手指在他腹部的創傷上輕柔而有規律地描畫。

  濃郁而熟悉的靈力氣息環繞在他的身側。這讓他的意識稍微清醒了些。朦朧中他看清了少女的臉龐,同他當時在魔力鏈接時看見的如出一轍。

  妖精是極度美麗的物種。而這張臉上,卻沒有了當時的無望,扭曲。反而變得姬君般嫻雅平靜,那雙金眸靜靜地望著他,少女淡紅的嘴唇微張著,好像是要同他索要著什麼……

  溫暖的靈力灌入他的全身,他第一次感受到血液的沸騰。舒服到忍不住低喘出聲,而那手依舊在他的創口移動著,微涼而不安分。

  真的是……妖精啊。他難以自持地伸出手,鶴丸國永承認,那一瞬間,他甚至想要擁抱這只奇妙的,為他帶來希望與無數驚喜的美麗生靈。

  或許他……是瘋了吧。

  ……

  不,他是真的瘋了!

  鶴丸國永倏地直起身,被剛才的夢境嚇得夠嗆。

  他暗自慶幸,還好這只是夢。

  是的,這當然只可能是夢。鶴丸國永冷汗淋漓地安慰自己,聽說刀劍獲得人身後,會在審神者的帶領下獲得成長。他會做這種夢,也理所當然地應該被歸為人性的成長。

  只不過,為什麼會成長在這種奇怪的方面……鶴丸國永把它理解為審神者的妖精屬性,有個做妖精的主人的話,會心神蕩漾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他還是太嫩了,都是平安時期的老刀了。怎麼能被區區一個夢境嚇到,倘若換了三日月或是笑面青江……這麼想著,鶴丸國永好笑地想要揉揉自己的頭發……

  「嘶,好痛!」

  手一伸,一個包。

  滿臉問號的鶴丸國永抽出自己的本體,一照。好家伙,鼻青臉腫,頂著對熊貓眼,再配上滿頭的包,活像愛染國俊衣服上的不動明王

  等等……刀身上的缺口好像少了?

  他往腰上一摸,果然,傷口已經愈合了大半。但他根本沒有高興的余地,因為與此同時,他意識到一個慘痛的事實。

  他的上身,沒穿衣服。

  白色的和服亂七八糟扔了一地。要多容易讓人亂想就有多容易讓人亂想。

  鶴丸國永張了張嘴,卡殼了,大腦當機了,哪怕口頭禪也只能說出第一個字了。

  「嚇………」

  嚇到了?

  何止是嚇到了。

  是嚇死了啊啊啊!

  發生了什麼?在他後來神志不清的時候發生了什麼?!難道暗墮刀注定和寢當番脫不開關系嗎……啊呸,就他暗墮起來那個樣子只有可能他是加害者啊。這種情況怎麼辦,和弒主相比那個更糟糕……呸呸呸鶴丸國永你得冷靜,這兩個無論哪個都很糟糕啊!

  而且就這麼草率的嗎?和紙呢?信箋呢?像主上那種女性應該送什麼花,啊啊說起來已經過了清晨了已經無法再采摘到沾有露水的新鮮花卉了吧……

  等等等!他到底在想什麼有的沒的,現在問題的關鍵是……

  「主……主上?」

  這附近,並無妖精少女的身影。過了一會兒,才有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傳出來:

  「你還知道醒啊——昨天晚上做了個不錯的夢唄?」

  「我……」再次卡殼,什麼抱歉抱歉嚇到了的話都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太刀傻愣愣地坐在那裡,似乎已經與世界失去了聊系。

  繼續不高興的聲音:「雖然是刀但意外的很黏人嘛——這種行為在現世可以算得上是騷擾了哦。」

  畢竟我又不是你媽。想起昨晚太刀青年的表情,阿普利爾略感苦惱。完全就是撒嬌的樣子嘛,但不知為何又覺得不太對勁,暗墮刀壓迫感又重一個不注意就下手過激了。其實阿普利爾還是有點內疚的,沒能耐給人把傷治好,反而添了新傷,而且……

  那邊鶴丸國永大松了一口氣——只是騷擾啊,還好還好。

  「因為完全不知道怎麼辦就用了類似補魔的方法,會出現這種反應也是理所當然的……」

  「什麼?」

  「不……沒什麼,別在意。」

  冷靜下來的鶴丸國永再次環顧四周,並無人影,但少女的聲音卻似乎近在咫尺。「主上?」

  別別扭扭:「干嘛?」

  聽到鶴丸的疑問後,少女的語氣變得難以置信:「你瞎嗎?」

  「?」

  「往左半米,再往右,頭轉過去……對,低頭看,就在你右手邊……你的和服!睜大眼睛看清楚了!」語氣已經趨近於暴躁。

  鶴丸國永摸不著頭腦:「啥?」一邊去摸和服,摸到某個凸起物後,手迅速一縮。過了一會,又慢慢伸過去,掀開和服的小小一角。操著輕柔到近乎做作的語氣道:

  「……主上?」

  從衣服裡鑽出個亂糟糟的腦袋。圓圓的臉,金色的眼睛,不是之前那個迷你版的主上又是誰?

  鶴丸:「哎呀哎呀……」

  「東洋人的和服為什麼就能這麼重?!」阿普利爾已經出離憤怒了,在那怒而錘地「整整一晚上啊,安全系數和便利程度都很差不是嗎?」

  「以及在其他工作開始前,我必須先找到那只半夢魔。雖然看起來是因為手入耗盡魔力的緣故,但他騙不了我,魔力和身形根本就沒有必然聯系,也不是為了什麼便攜,他就是故意的。我非得當面把這事問清楚不可。」

  作者有話要說:

  青江,三日月:請勿cue我。

  求收藏求評啊∼


第7章 本丸

  說梅林,梅林便到。

  笑眯眯的半夢魔拉開門,腳落下的地方忽然凹陷下去,轟隆一聲,原本的地面上就只余下了一個黑洞洞的大坑。鶴丸國永半倚著牆

  「差不多理解了其他鶴丸國永的樂趣在哪裡了,那麼,我的表揚呢?主上?」

  「干的漂亮。」阿普利爾像坐滑梯一樣從青年的肩膀一直滑到胸口,再抓著青年胸口的毛球球費力一蕩。便穩穩落在了青年的手心。扭頭豎起大拇指:「我錯怪你了,鶴丸國永,你在找樂子方面簡直就是個天才。」

  「那是當然。」鶴丸國永挑眉:「要去看看嗎?先前依照著主上的意思將坑挖的稍微深了一些,出於個人興趣還往裡面放了些碎刀片....應該沒問題吧,如果不是想要帶走主上這樣令人不快的動機.....嘛,總之,主上應該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問他吧。」

  「說起來,主上很准確地猜到了他會在哪裡出現呢。」

  「當然,不想過分插手劇本的半夢魔只可能從後門偷偷的進來。只不過....」阿普利爾往坑底看了一眼,大聲嘲笑道:「你的狀態看上去可不太好啊,梅林。」

  花之魔術師看上去灰頭土臉的,但仍舊沒有影響到他俊秀的容顏。黑暗的坑底被照亮,鮮花綻放在刀劍的殘骸上——偉大的梅林所在之處即如妖精鄉般美麗。鶴丸國永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從喉嚨深處發出了厭惡的輕嗤。梅林的嘴角微微揚起一個弧度:

  「你們看上去相處的還不錯。真不愧是阿普利爾,看樣子是已經從束縛中掙脫了一次了。」

  「這都是拜你所賜吧。梅林,你到底希望我做什麼?」

  「哦呀?——」梅林眯起眼:「這麼說的話,你是已經想清楚了?」

  「你打從一開始就沒給我選擇的余地吧。」

  鶴丸的眸光微微一動。

  梅林閉上眼,像蚊子那樣哼哼唧唧:「真可惜,這樣一來,看戲的樂趣就要少了很多....不過算了,我認識的阿普利爾就是這種性格嘛。」

  隨之又開始進入晃蕩模式,半夢魔摸摸臉上的傷,語氣委委屈屈:

  「阿普利爾你真的超過分啊,居然用這種方式接待我。我來的路上都已經開啟了地獄模式了。腦子已經腐爛掉的鬼魂啊,從屬性上就相克的斬妖刀啊...真的差一點就死掉了,老實說,看到那些家伙,我開始有些後悔把你帶來這裡了......」

  說著,語氣一頓,紫水晶般的眼眸看向面無表情的鶴丸國永,意味深長地說道:

  「喂,阿普,如果你真的不想留在這裡,認真地表示,撒撒嬌的話,即便是我也可能會突然良心發現哦。」

  鶴丸只是用那雙紅瞳冷冷地望著他。

  梅林微微偏頭,遺憾地輕呼口氣,低聲道:「無動於衷嗎?這麼一來倒顯得我像個跳梁小醜了。」

  斬妖刀....

  腦中浮現出那日那位綠發青年的阿普利爾脫口而出:「少開玩笑了,這世上能有什麼東西能攔住你.....」

  「哈哈哈,這句話我就當成難得的稱贊收下了。」

  一直以來以插諢打科來偽裝自己的,異常傲慢,卻又勉強算的上正派的半夢魔露出了柔和的表情。夢魔本就是憑著充滿欺騙性的外表來引誘獵物的一種妖精。阿普利爾雖然受他教養,但也分不清他的慈愛中有幾分真,幾分假。青年將頭靠在法杖上,似乎在懷念著某段遙遠的時光:

  「但是……我也不是萬能的啊,明天,後天,總有一天你會遇到連我也無法處理的難題....與阿爾托利亞那時候不同,如今我也稍微理解了一些長輩啊...師長這樣的情感。盡管嘲笑吧,對於沒有感情的半夢魔來說這可是實實在在的奢侈品。」

  「不過,你還是不要對異質的我心存什麼期待為好。畢竟打從一開始就沒懷抱過無私的溫情,既然都是非人的同族,那就應該不會愚蠢到那個地步吧。阿普利爾?」

  阿普利爾無動於衷地說道: 「你今天有點奇怪,莫非是真的吃癟了嗎?」

  「嘛~」梅林從袖中掏出魔藥,灑在坑底。平地便生出了一株藤蔓樣的植物,他踩著那柱植物哼哧哼哧往上爬,最後半個身子趴在坑壁上。

  「還是不能總這樣傷筋動骨。不過要論吃癟,最起碼我這裡還是完完整整地沒少什麼。那邊就不一樣了……」

  「不過責任可不能算在我頭上。暗墮到那種地步除了回爐重造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吧。善良的我還嘗試了治愈魔術,只可惜來不及了...嘖嘖,當時那位兄長的表情真是難看啊。」

  莫非是……短刀嗎?

  確實,那天看到的那幾把短刀,無論從什麼方面都看不出原先的模樣了。這也就意味著,他們已經走上了無法回頭的道路。

  鶴丸國永道:「主上,像這種家伙一腳踹回去不好嗎。」

  小姑娘看起來十分的掙扎,糾結良久後,最後還是道:「你的提議很有誘惑力,但還是希望你忍耐一下。剛剛一不留神就又被他帶著跑了,接下來我會詢問清楚不給他留余地,只不過……鶴丸國永,得麻煩你先回避片刻。」

  阿普利爾示意鶴丸將她放下。金瞳同紅眸一直對視著,小姑娘的腮幫像河豚一樣鼓了起來。

  「怎……怎麼了?」

  一旁的梅林還在煽風點火:「相比於倍受信賴的我,鶴丸君還真是不受歡迎……」

  「你之所以會拖這麼長時間還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嗎?我已經做出了讓步,梅林你給我適可而止一點啊!」

  「啊哈哈哈哈哈。」梅老賊厚顏無恥地打著哈哈:「好過分,我可什麼都沒說過哦。」

  鶴丸國永嘆了口氣,把小姑娘放在自己面前,紅眸中映照著她嬌小的身影。有點不高興地說:

  「雖然我不是像長谷部一期一振那樣板正固執的刀。但就這麼讓沒有自保能力的主上呆在這樣不值得信任的男人身邊……主上莫非是認為我不夠格相伴於主上身側嗎?」

  阿普利爾撓了撓頭:「雖然梅林是這樣惡劣的男人,但安全方面你可以放心,畢竟之前……」

  「這和之前的事無關…主上,刀劍的付喪神都是很死心眼,很記仇,占有欲很強而且需要好好愛護的事物。這麼說來,說不定上一次的暗墮也是因為這方面的問題,主上就沒有認真反思過嗎——」

  阿普利爾眨眨眼。

  愛……愛護。意思就是她沒有好好愛護他的意思嗎?

  等等,她對於刀劍的養護一竅不通啊。況且這座本丸的外在形像如此慘烈。也沒有那個條件去養護他。

  為什麼會突然暗墮……阿普利爾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如果說是愛護不足的話,阿普利爾覺得也不太說的過去。畢竟她再怎麼說也是魔力的提供者,也有認真幫助這只大黑鶴手入過了。別的審神者做的怎麼樣,她並不太清楚。但不管怎麼說,要說鶴丸國永的歷任主人——那些豪放不羈的大名貴族們。應該也不會整天抱著一把刀像養孩子一樣地照顧他的心理狀況吧。

  怎麼但她這裡……就變成這樣了。

  兵器真是難以捉摸。阿普利爾苦惱地想到。

  「噗嗤。」

  阿普利爾扭頭看去。只見漆黑的太刀將她放在地上,一邊強忍笑意,一邊連連擺手:「抱歉抱歉,只是發點牢騷而已,沒想到主上居然真的信了……真的是,像我這樣的暗墮刀本來就配不上主上啊,這樣的話就算主上老實說出來我也不會介意的。」

  「鶴丸國永!」

  梅林在一邊悠悠補刀:「是吧,看到阿普利爾這樣耿直的孩子就不由自主地想要欺負一下呢……」

  「你們兩個……」阿普利爾有些惱羞成怒了。

  「好了好了,把我同那個男人相提並論的話還是算了吧。實在是消受不起。」鶴丸國永打著暫停的手勢:「別這麼看著我……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就是要我出去是吧?再怎麼缺乏實戰經驗,守門這種事我還是做的來的。」鶴丸國永後退幾步,抬起雙手作投降狀。

  「不過………」鶴丸國永輕描淡寫地看向梅林:「倘若這位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的話,不管你是主上的老師還是什麼阿貓阿狗,暗墮刀可沒法控制自己——」

  「明白的明白的。」梅林笑容滿面道:「阿普這樣的節約的孩子可不會為一些小事耗費魔力。從這個方面就可以看出暗墮刀的可怕了。」

  這個男人……什麼都知道。

  雖然從阿普利爾的口中大致可以推測出名叫梅林的夢魔的強大。但就這麼被一覽無余,還真是讓人感覺……非常的不爽啊。

  梅林又道:「刀的話,還是要順從一些比較好。享受著魔力卻又反過來刺殺主人,這不就和你們東洋的那些吸血鬼一模一樣嘛?」

  鶴丸國永沉默了片刻,又轉身,手揚了揚:「可不要太久哦,主上,太無聊的話我可就要拍拍翅膀飛走了。」

  門嘩地拉上,室內一下子暗了許多。

  「東洋的吸血鬼?」阿普利爾覺得有些奇怪。在她的印像中,這些蒼白而妖媚的種族望望都藏匿在破敗的古堡中,不管怎麼說也和大海中的島國沒什麼聯系吧。

  「偶然間遇見的。」梅林從地上撿起小姑娘,道:「一個挺不錯的學院,設施華麗到讓我都想去讀讀看,話說回來,那麼大年齡還裝成國中生居然也不羞恥……這方面還是挺值得我學習的。」

  「怎麼?想聽聽那裡面的故事嗎?」

  「不需要。」鶴丸國永走後,小姑娘的臉色又變得嚴肅了許多。貓一樣的眼睛不善地盯著梅林,梅林似乎還想侃。小姑娘打斷了他,開門見山道:

  「梅林,你到底有什麼非得讓我變成這副模樣的理由?」

  ……

  鶴丸國永其實挺焦慮。

  小姑娘把他趕出來了,他理應乖乖守門。但他可是鶴丸國永,鶴丸國永怎麼可能這麼老實。換而言之,哪把刀願意讓主上和梅林那樣的人共處一室啊,總感覺梅林就是那種隨便摸出個棒棒糖就能開始坑蒙拐騙的家伙。

  本著對主上負責的態度。鶴丸國永毫無心理負擔地開始了他的偷聽大業。

  屋頂上,牆角下,門後面……好不容易在瓦片中找到一個縫隙,結果本丸年久失修,一不留神就把瓦片給踩了下去。嘩啦啦掉進了裡屋。

  他自始自終就聽到了那麼幾句。

  「什麼東西?」

  「哈哈哈,是房子太舊了吧……總不可能是什麼偷聽的耗子之類的。」

  「說的也是……如果是耗子的話,剛好可以烤來吃……」

  「需要我去看看嗎?」

  「……算了。」

  被主上發現一定會有嚴重的後果的。想了想,鶴丸還是選擇從房頂爬了下來,就此作罷。

  然後他就十分焦慮。

  萬一可可愛愛的主上被那個魔術師拐跑了怎麼辦,萬一那個魔術師心懷不軌怎麼辦,那種人一看就是花叢老手啦,就算是老師的身份也萬萬不可信任!

  而且……魔術師穿的那麼妖艷賤貨,萬一他在後面嚼舌根……

  仙鶴一急就啄毛。鶴丸一急就扯頭發。好不容易等到身後門打開,鶴丸歡迎雀躍地扭頭:「主上……」

  只見被魔術師捧在手心的小姑娘眼睛亮閃閃的,臉因為心情大好而微紅,奕奕的神采讓原本就可愛的小姑娘更加的靈動了。見狀,鶴丸原先的焦慮頓時一掃而空……

  算了,什麼魔術師之類的不去想就沒事了。只要主上高興,那麼他也高興……

  「鶴丸!」小姑娘正兒八經地喊了這麼一聲,親昵的稱呼讓某只鶴的心情為之一振,他十分狗腿地上前道:「主上!」

  隨之小姑娘又輕飄飄地拋出了重量級信息:

  「鶴丸!我們鍛刀吧!」

  某只快樂的鶴:「……?」

  小姑娘還渾然不覺,自顧自地說道:「如果想要步入正軌,那麼戰力是必不可少的。梅林已經告訴了我修復鍛刀爐的方法,他也就在這方面有點用了……嗯?你怎麼了?」

  震驚臉某老鶴: 「………」

  現在,他要收回前言。他鶴丸國永不高興,一點也不!

  作者有話要說:

  鶴丸還是不合適,以後還是讓梅林,三日月,阿尼甲三個坐一塊相互折磨好了hhhh.

  吸血鬼的話,黑主學院,費娘,dio,伊麗莎白巴特利……一大堆候補hhhh有石鬼面和變若水的大量戲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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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開工

  「玉鋼....木炭...冷卻材...這都是些啥玩意,要鍛刀非得准備這些東西不可嗎?」

  阿普利爾覺得十分憂愁,這個一窮二白的本丸真的什麼材料的都沒有。如果真的得像個正常的審神者那樣將本丸運轉起來,難度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為此,梅林提出的建議是將倉庫裡的斷刃扔進刀解池——原話是所有的刀劍都扔進刀解池,而且如果擁有自己的刀劍就不需要用意不純的暗墮刀了,干脆讓鶴丸君跟著一起跳下去吧。當然,這個意見被阿普利爾快速否定了。

  「最起碼他能乖乖的在門口等我,你能嗎?」

  畢竟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她問起梅林關於暗墮本丸的相關事宜時,那些關於暗墮刀劍又瘋又神經質的描述以及一些繼任審神者被五馬分屍的案例讓阿普利爾深深地感到:

  她這把鶴丸國永真是個天地良心,又聽話又老實。況且暗墮也不是他們的錯。她反英靈都見了那麼多,區區一個黑化就算有不穩定因素,那也在可接受範圍之內。

  至於鶴丸身上的那些垃圾墮氣,只要她恢復力量,要搞定應該也不算什麼難事。

  「真乖呢,鶴丸君。」梅林陰惻惻地來了這麼一句。

  「.....」雖然但是,有些心虛的鶴丸國永少見地不吭聲了。內心偷偷盤算著搞死這只半夢魔的可行性為多少。

  「為什麼你還賴在這裡不走?」

  這只夢魔已經完成了他此行的目的。沒道理再繼續留下去了。

  然而……

  倘若這樣下去就可以獲得前往星之內海的資格的話她這麼受點委屈也不是不可以——

  畢竟去星之內海就和回家一樣,她超喜歡那裡的!

  雖然她並沒有去過。

  但是,還是高興,超高興。

  「小體型是為了降低你的個人「存在」,世界上的妖精會受到來自大地的監控,如果以這個形像躲避在時空亂流內,恐怕用不了多久你就會被世界判定為「死亡」了吧。到那時候以正常幻想種的靈體身份前往世界裡側就好了。畢竟你本來就應該是那裡面的住戶,是通道先作的弊,那麼我們也可以作弊看看....」

  「至於魔力.....」梅林爽朗一笑:「阿普利爾要是能改掉打人打臉的習慣就好了。這年頭的小姑娘大姐姐都是顏控,我余生的資本都在這裡了,萬一損壞了人生就一點希望也沒有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臉。

  呸,老色鬼。

  不過既然敢說出來,那梅林肯定是做好了相應的准備。魔力給她解封了,身形也給她解禁了,阿普利爾拍拍衣服,突然覺得這只半夢魔不著調的外表下也隱藏著一顆善良的心.....

  「總覺得……阿普利爾其實不是妖精吧...明明連阿爾托利亞的lancer形態都變得很壯觀了呢.....」

  「你到底在遺憾什麼啊死夢魔!」

  蘿莉系本來就更適合平胸啊喂!

  當然不是說看到那些比例驚人的家伙們不羨慕,比如在某次時空亂流中看到的名為源賴光的女性,不管是面容還是胸圍都實在是,啊....只要現在想起來,依然會....

  啊呸呸,她到底在想些什麼。怎麼能因為一兩件好事就放松警惕,花之魔術師是絕對不會讓事情這麼順順利利的完成的,哪怕沒有絆子,他也會非要下點絆子。

  果然,梅林下一句便說:

  「雖然如此,但不必要的時候還是保持這個模樣比較好哦。在你成為能被成功召喚的英靈之前,連我也不知道你究竟能不能算是「死亡」呢。」

  「同理,魔力也不要用太的過分了,這個魔術的副作用就是控制你的魔力當量來讓你與如今的時代逐漸適配,如果不克制一下的話說不定會爆體而亡。」

  「英靈?」阿普利爾指了指自己。

  「參考美杜莎那樣的反英靈,這兩年聖杯系統變得越來越魔幻了,什麼奇奇怪怪的設定都能從裡面蹦出來。」梅林忍不住吐槽道,他輕輕摸了摸阿普利爾的頭發:「我可是從與阿爾托利亞完全相反的方向培養你的,好好加油,讓我看到你的潛力吧。」

  明明是英雄的老師,卻在鎖進阿瓦隆之後又跑出來教導她一只非人之物。半夢魔的想法真的是難以猜透。

  記得梅林說過,不管是大不列顛終焉的夕陽,還是在生死邊界裡穿透時空的羈絆,不管是悔悟還是救贖。都已經沒有他的位置了。英雄的史詩在漫長的時光中譜寫,花之魔術師再怎麼強大,屬於他的歷史也就只有短短的一段罷了。

  雖然嚴格意義上來說並沒有死去。但魔術師的生存狀態或許還比不上那些英靈座上的亡魂吧。

  現在的梅林,不過是一只在為過去贖罪的半夢魔罷了,在阿瓦隆裡瞭望著人類的未來,卻也僅此而已了。阿普利爾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理由能讓他重新拾起「老師」身份的理由,倘若只是一場游戲的話,那未免也太過認真了。

  若是別人,或許還能理解,可阿普利爾...並非人類。

  都已經不再是神代,不再是幻想種和妖精的時代了。即使花再大力氣培養她,又有什麼用處。人類的文明欣欣向榮,從漫長的文明中自然能尋覓到擔負起未來重擔的人,但即使這樣,梅林依然找到她。

  用普通人類的方式培養她,又刻意地告訴她作為妖精的悲怨,把不屬於人的認知烙印在她的腦海中,最終引發了一系列的悲劇。可即便如此,以生之狀態進入阿瓦隆的男人,很久以前也曾被年少不知事的阿普利爾仰望過。

  不過罷了,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阿普利爾還沒有差勁到把責任全部推給梅林。但將梅林這家伙太當一回事是一定不會有好的結局的,在她接下來的時光中,還是希望這個男人少出現為妙。

  留在時空夾縫中是必要的條件。這就需要阿普利爾,將審神者這個職務踏踏實實地做下去。

  「日常任務,鍛刀,出陣,審神者交流大會,一切可以證明你有在好好工作的任務,一個也不能落下哦。」

  「為什麼?!上次在時政明明有說政府中也允許存在鹹魚系的審神者。負擔暗墮本丸本來就很危險了,做人原來是可以這麼雙標的嗎?」

  「當然不是,是因為你,阿普利爾,因為你太危險了。」

  「.....」

  在以維護歷史為己任的政府眼中,像阿普利爾這樣不但可以回溯回去,本人還出現過一定時空紊亂的症狀的審神者確實異常危險。

  這幾乎就意味著,所有針對人類審神者的禁制對阿普利爾來說都是不管用的。而倘若阿普利爾的心態發生了變化,時之政府並沒有對付一只妖精的有效手段。

  等等,既然如此,那梅林是怎麼說服他們的?

  仿佛看出了阿普利爾心中所想,梅林從懷中掏出了一張名片,阿普利爾湊近一看,只見藍天白雲大氣磅礡的圖案上寫了三個醒目的大字。

  迦勒底。

  「組織之間的事情可是很微妙的呢。我覺得在那些人眼裡,我似乎要更可怕一些。」

  阿普利爾默默轉過頭。

  不,你確實是從各個意義上都很可怕,但恐怕並不是因為迦勒底的原因。

  但是,沒有狐之助,沒有初使刀,光憑著梅林帶來的審神者手冊,要實際操作起來依舊太麻煩了。不管是准備魔術術士,還是搬刀劍材料,乃至於清掃,都是要花費不少力氣。阿普利爾不會放任自己的初始刀流落在外,梅林也表示未來有機會可以到時政府重新抱一只狐之助過來,但時政「短時間內步入正軌」的要求實在是太過緊迫,這些事情也就不得不往後讓一讓了。

  不能指望梅林干體力活,光靠鶴丸的話未免也太欺負傷號了。所以審神者決定,自己來。

  「你想好了嗎?為了這點事就恢復成原型,是不是有點太浪費了?」

  「萬事開頭難,等能干活的刀劍多了就不必那麼麻煩了。現在的話還是努力一點比較好。」

  「那鶴丸君就缺乏留下來的價值了吧,看他也一副很不高興很不想活著的模樣....不如我們將他.....」

  「算了,就他這點兒小身板能出多少玉鋼,還是等我搞清楚怎麼手入了再說吧。」

  聞言,鶴丸國永便大聲抗議:「說的太過分了吧,我還是有肌肉的哦,有的哦。不信你捏。」

  「光有肌肉有什麼用。」嘩的一聲,門拉開了。鶴丸怔怔的看著面前的女孩,梅林「哦呦」了一聲,摸著下巴說道:「果然還是運動少女的裝扮比較適合阿普利爾,畢竟本來就不是什麼淑女....」

  阿普利爾一腳踹上了梅林的後腦勺。

  「哇哦.....」驚嘆一聲,畢竟沒怎麼接觸過現代事物的平安老刀對運動鞋十分感興趣。但是....當鶴丸抬起頭,時代差之間的代溝就暴露出來了。

  大腿啊!全部露出來了!

  現在的女孩子都這麼開放的嗎?!

  鶴丸國永默默地掩上了自己的鼻子。

  熱褲,開衫,運動鞋。長發在腦後挽成了長長的馬尾。除了妖精的耳朵和眼睛外,整個人和普通的人類少女沒有什麼區別。此刻正一腳踩在梅林的腦袋上,整張臉上洋溢著勢在必得的神情,看上去元氣又凌厲。

  「去准備准備,我要開工了。」

  作者有話要說:

  乃們想看哪把刀刀呢?

  求收藏求評論!


第9章 亂藤四郎

  材料到最後只湊出了一個尷尬的量。但梅林表示這個量已經相當厲害了,斷刃刀解後回饋的物資相當微薄。但由於前任審神者的「豐功偉績」,累加起來,最後取得的成果勉勉強強夠鍛一把短刀。

  「主上?」

  手背抵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兒。阿普利爾翻開審神者手冊,手指在「手入」這一行圈了圈。沉思良久,又苦大仇深地看著跪坐在原地的黑鶴。鶴丸國永扳住自己的下巴和腦袋,朝一邊扭了45度角,眨眨眼:「怎麼了嗎?」

  「沒什麼,突然發現你是個賠錢貨。」阿普利爾用手心遮擋住紙張上風雅的純白太刀。「練度練度又沒有,受個傷還需要那麼多資源,為什麼?」

  鶴丸國永想了想,笑了,尖尖的虎牙十分亮麗奪目:「四花,而且帥。」

  阿普利爾:「……」

  她扭頭看向同樣跪坐在那裡的梅林,後者朝她舉起手,毫無心理負擔地宣布道:「我也帥。」

  阿普利爾:「……」閉嘴,這不是你不干活的理由。

  糟……糟糕,感覺養了兩個小白臉。問題是她連貧都沒脫,離富婆還遠著呢。

  阿普利爾深吸一口氣,朝鶴丸攤牌了:「抱歉,我暫時沒有那個修復你的條件,所以請……」

  鶴丸急急忙忙打斷她的話:「用之前的那個方法不行嗎?」

  「之前的那個……」阿普利爾哽了一下,不知道如何把「補魔」的流程介紹給面前的刀。最後只能斟酌著用詞道:「之前的方法,並不正規,很容易出事。」

  鶴丸國永十分疑惑:「可是我覺得還挺舒服的——」

  你當然舒服了!阿普利爾在心中咆哮,長此以往發展到奇怪的方向可怎麼辦,光是補魔的設定開了多少輛車出來。還是非常規補魔,她可不想哪天一個忘踩油門就和下屬發生什麼。

  輕咳一聲,阿普利爾板著臉道:「審神者的魔……靈力是非常珍貴的,但是沒什麼好擔心的,畢竟我們還有梅林,再怎麼說他也是個非常有優秀的魔術師。梅林,是時候展現你的實力了……梅林?」

  花之魔術師坐著的地方空空如也。

  阿普利爾:「……」

  豈可修!真就用到你的時候跑的比兔子還快。

  ……

  「真的不需要幫忙嗎?主上?」

  鶴丸國永望著在分配資源的審神者。老實說他並不愛干這樣瑣碎的活,但這種放置讓他覺得相當的不安。「因為使用而損壞的話,我是不會心存怨恨的哦。」

  阿普利爾搬木炭的手一頓,然後頭也不回的說道:「雖然我不太懂,但刀劍不應該用在這種地方吧。如果有需要出陣的地方,我不會任你散漫自由的。」

  鶴丸國永淡淡一哂:「暗墮刀劍的攻擊性嗎?主上還真是有夠精明。」

  「……」少女把手中的材料一摔,走到鶴丸國永前面,一手「咣」地撐在牆上,低頭森冷道:「我現在忙的很,你不要沒事找事。」

  漆黑的太刀縮了縮,戰術後退:「主上你的臉花了。」

  阿普利爾隨手一抹。

  「更花了。」

  「……隨他去。」

  阿普利爾哽了一下,直起身子,抱著臂:「行吧,你那麼喜歡干活就來干好了,前提是別閃到腰,別給我加重傷情。做的到的話我就不攔你。」

  「嗯……」鶴丸國永翹著腿,認真思考了一下。伸出食指發表結論:「鶴丸國永不是把喜歡把自己弄髒的刀。」

  「你這不就是在沒事找事嗎…」

  「不過,那是原先的鶴丸國永。現在我就算把自己弄髒也看不出來了吧。」鶴丸國永聳聳肩,脫下自己漆黑的鬥篷,把少女整個人包裹起來。左瞅右瞅,又後退,喃喃自語道:「這算是個驚嚇吧,還真的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少女生氣地扯下鬥篷「你到底在鬧什麼變扭啊——」

  「擦一擦吧。」鶴丸國永忽然道:「用鶴的羽翼。」

  說著鶴丸國永便走到資源面前,摸著下巴「還真是寒酸,嘛,總比無聊地坐著好。」然後一下瞅瞅玉剛,一下搬搬木炭,最後用冷卻材洗了把臉,對著水面搔首弄姿。他看著水面上黑發紅眸的倒影,說道:「主上,刀劍的作用可不僅僅是上陣殺敵,如果主人認為那就是我的願望的話那我可就會大失所望了。」

  阿普利爾抱著鬥篷站在原地。盯著鶴丸國永的背影,三秒鐘後,她悟了。

  她默默撿起身邊的小塊木炭,鶴丸國永一回頭,臨門就是一發橫空飛彈。伴隨著少女的笑罵聲:

  「整那麼酸溜溜的干什麼?不就是不想我鍛刀嗎?」

  「嗚哇!被發現了!」

  原本只是心情不好想陰陽一下的鶴丸國永沒想到自己的心思被拆穿。頓時一蹦三尺感想要奪門開溜,卻被少女抓著後頸像拎雞一樣輕輕松松地拖了過來。

  鶴丸:「……」

  力……力氣好大!

  鶴丸國永立刻求饒:「主上我錯了主要是太無聊了我沒事干所以就——」

  「無聊?」

  少女忽然說道,長長的馬尾在身後飄動,金色的眼眸裡閃耀著奪目的亮光:「這話說的真讓人火大啊,鶴丸國永。難道你認為,你選擇的主人不會在意你的想法嗎?倘若如此你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一點。」

  鶴丸國永張口:「我……」

  「噓」少女捂住了他的嘴,低語道:「我也不多說什麼了。但你放心,你的一切,無論是暗墮還是傷口,期待還是未來,統統都交給我。你只要像其他的付喪神那樣享受寵愛就好了——」少女自信的笑到:

  「這是你自己的選擇,對嗎?恭喜你,你主上我還是擁有把這一切背負起來的力量的,所以,輕松自如地對待這些改變吧。就像真正的鶴會做的那樣。」

  ………

  二十分鐘的鍛刀時間在鶴丸國永看來一點懸念都沒有。但阿普利爾依舊非常激動,像產房外的老父親一樣,腳一跺就轉了三個圈。這讓鶴丸國永產生了一個非常不詳的念頭。

  主上……該不會是沉迷抽卡的那種審神者吧。

  就是那種,為了新刀揮霍家財。甚至沒有新刀也熱衷於鍛刀——這些人說不定對稀有刀並沒有那麼執著,他們的舉動通常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血統,但不用證明。一般干的出這種事的都是非洲人。

  歐皇已經看淡的,非洲人是無法看穿的。

  不行,這個本丸急需嚴厲的老父親來制裁主上。像歌仙一期一振燭台切這樣的。

  啊?你說他?

  開什麼玩笑,先別說讓鶴丸國永監督工作會造成什麼後果了。就憑剛剛那一席話,那些毫無新意的忠告還能說的出口嗎?

  那怎麼辦?當然是寵著啦。黑臉就交給那些自詡家臣的家伙來唱就好,鶴的話,理所當然應該站在主上這一邊不是嗎?

  鶴丸這邊美的冒泡泡,那邊,阿普利爾停下了腳步,一朵淡粉的櫻花飄在腳邊。平放著的短刀上散發出柔和的光芒……

  「我是亂藤四郎……喂,你想要和我一起亂舞嗎?」

  作者有話要說:

  短刀實在是下不了手虐(暴哭)

  就讓阿普瘋狂寵二代目小短刀來彌補吧!計劃通√

  亂醬其實是個內在超攻的孩子呢。等協助把這邊的事結束再來接退退啦?( ?????ω????? )?

  求收藏求評論∼


第10章 戲弄

  亂藤四郎看見阿普利爾的第一眼,注意到就是那過於灼目的金瞳,再就是那對屬於妖精的耳朵。雖然阿普利爾沒什麼表情,那那對耳朵卻一動一動的,就好像裝作不在意但實際上卻很激動的貓咪一樣。

  ……真可愛呢,主上。

  亂藤四郎將手背在身後,探尋地望了望阿普利爾,然後開心地笑了。聲音清脆悅耳:

  「我叫亂藤四郎。和兄弟們一樣,都是粟田口吉光打造的刀哦,特征是在兄弟裡少見的亂刃呦……怎麼樣,很容易看出來吧?……」

  水藍色的眼睛期待地看著少女,好像在等待著誇獎。

  明媚的橙發,俏皮的裙裝,無憂無慮的表情……這就是亂藤四郎。

  本來的亂藤四郎。

  阿普利爾短暫的沉默了一下。亂藤四郎望著她的神色,心裡有些忐忑。短刀因為容易獲得而通常不受審神者的期待,說不定她的顯形對這個本丸來說只是一場尷尬的意外……

  溫軟的手輕輕地撫摸上她臉側的頭發。手心聚起一團柔和的光亮,就像冬日的太陽般溫暖輕和,光亮漸漸地彌漫至亂藤四郎的全身。溫度也一點點地灌進他的體內。亂藤四郎情不自禁地用臉龐輕蹭著阿普利爾的手,等到光亮漸漸消失,橙發的短刀睜開眼,看見了少女關切的眼神。

  那雙眼睛,就像太陽一樣呢。

  「你覺得怎麼樣,周身的靈力運轉有沒有哪裡不順利。」鍛刀爐幾乎是搶救過來的,也沒有刀匠,完全就是阿普利爾憑著本能瞎整一氣。但現在看來,姑且還算能用。

  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但還是要確認一下。

  真是漂亮的小姑娘,倘若不被仇恨和墮氣污染的話,原本就該在主人的呵護下盡情地亂舞吧。

  真是個人渣。

  第一次,阿普利爾的心中湧起了對前任審神者的無比厭惡。將這樣美麗的事物拖入泥潭到底有什麼樂趣可言?人類中低劣的存在,還真是比螻蟻還要卑賤惡心的角色。

  見到少女眉宇間的陰霾,亂藤四郎有些擔憂,語氣也不再像之前那樣明朗了。「主上……怎麼了嗎?」

  阿普利爾回過神,輕輕揉了揉太陽穴:

  「不……沒什麼,你真漂亮,我一不小心就看的出神了。」

  橙發短刀臉上浮現出了淡淡的紅暈。

  阿普利爾正想著如何向這把刀介紹一下自己。忽然感到腰間一沉,阿普利爾後退半步,下意識地將手放在橙發短刀的背上。從懷中傳來了激動又帶著幾分撒嬌的聲音:「被主上誇獎了,好高興!∼」

  「……是……是嗎?」

  不擅長應付這種類型孩子的少女渾身僵硬。舌頭打結,手抬在半空,不知道該往哪裡擺了。

  「是的!超高興!往後請多多指教,主上大人!∼」

  「請……多多指教?」

  「既然如此,那這裡也請多指教了。亂君。」

  聽到陌生聲音的亂藤四郎抬起頭,初時沒有在意。但此時再看,周圍的殘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有些茫然地看了一圈,卻沒有看見人影。

  「這邊這邊。」

  聲音是從鍛刀爐方向傳過來的。藤四郎看向鍛刀爐,又抬起頭,耳邊響起少女不悅的聲音:「鶴丸,你跑到那裡去做什麼。」

  「哈哈哈,抱歉抱歉,本來是想嚇新人君一下的,卻反而被新人君的行為嚇到了。」

  糟糕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藤四郎瞳孔微縮。只見鍛刀爐頂站著一個漆黑的身影。被染黑的人,上半個身子被陰影所籠罩。鍛刀爐的火焰依舊在熊熊燃燒,腳底的火光稍微映出了太刀青年的臉龐,那雙猩紅的瞳仁潛伏在黑暗之中,像是浸泡在血液裡的水晶石,又像是吸血鬼……

  不,吸血鬼並非是那樣的,青年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傲慢和嘲弄般的笑容,倒不如說,像是立於紅蓮業火上的魔王。

  時之政府灌輸的知識在腦海中乍現。

  那就是……暗墮刀。

  阿普利爾對著鶴丸招招手:「下來,這爐子經不起你的體重。」

  「唉?不是白斬雞嗎?」

  「再亂跑我就讓你變成烤雞,趕緊下來,爐子誰弄壞的誰修。」

  「好吧好吧。你是主上你有理。」縱身一躍,漆黑的仙鶴從鍛刀爐上飛了下來,鶴丸國永輕盈地站在兩人面前。他向前兩步,低頭看向橙發的短刀:「我是鶴丸國永,雖然之前有過一些不愉快……不過那不是你吧,算了,往後好好相處吧,新人君。」

  「新人君?」

  「亂……?」

  阿普利爾低頭看向懷中,她看著橙發短刀低垂的頭,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覺得害怕嗎?亂。」

  何止是害怕,已經恐懼到渾身顫抖的地步了。阿普利爾抿唇不語,普通刀劍對暗墮刀劍感到害怕是非常正常的,但居然緊張到了這個地步……阿普利爾抬眸看向鶴丸國永,後者攤開手,異常淡定:

  「正常,我當時差不多也就是這個反應。」

  「因為有主上在,所以比較文雅吧。」鶴丸國永皺著眉回憶:「我記得我當時……哦呀哦呀,看吧,這不就來了嗎?」

  鶴丸國永用刀鞘架住襲來的短刀。輕松道:

  「話說,主上,這個場景有沒有覺得似曾相識?不管是哪位亂君,都是這樣不講理的性子呢。」

  「亂,冷靜一點。」

  橙發短刀眼中帶著淚珠,即便如此也沒有後退一步,他咬著下唇,帶著哭腔道:「離主上遠一點!」

  鶴丸國永的眸子暗了下來。

  「是嗎?有了新刀我就成了棄子了嗎?」他轉頭,用開玩笑一樣的語氣將問題拋出:「是這樣子的嗎?主上?」

  「當然不是。」阿普利爾快步走來,走到亂藤四郎身前,手虛扶在亂藤四郎握緊刀的那只手上。「亂,沒事的,把刀放下吧。」

  「不……不行!」亂藤四郎焦急地說著。在他眼中,少女正處在一個非常危險的位置:身處於兵刃相交之側。背對著那把暗墮刀,條狀的太刀剛好橫在她身後,發出令人膽寒的冷光。只要他稍微松手,那麼那把太刀就會順著力道往下砍去,到時候……

  他吞咽了一口口水。說不害怕是假的,亂藤四郎並非實戰刀,一直是作為珍貴的藏品輾轉於將軍大名們的手中。但即使如此,他也依舊是粟田口家的一員,是有著榮耀的護身之刃。區區暗墮刀,怎麼可能讓他退縮。

  「如果是一期哥在這裡,也會做出和我一樣的決定的。請您退下吧,暗墮刀不值得信任,這裡交給亂就好了。」

  一期一振……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阿普利爾暗自嘆息,卻依舊在耐心勸導:「將刀放下,亂。」

  「可是您……」

  「我是你的主人。」阿普利爾淡淡地說:「哪怕我真的想要自殺,身為刀劍的你也應該照做吧——」

  「但是!」

  「將刀放下,亂。」阿普利爾望向橙發的短刀,金眸的深處隱隱出現了一個法陣的形狀。落在亂藤四郎眼中,一片混沌的腦海中突然就清明了幾分。亂藤四郎的聲音有些委屈:「主上……」

  「我知道,你現在有了人身,同那時候不一樣了。」阿普利爾鎮定地說道:「但如今這個本丸的情況有些特殊,我召喚你,是因為我需要幫手。如果你想要幫上忙,那就必須得接受。我不會強迫你,可是亂,你希望能幫上我的忙嗎?」

  「……嗚。」

  「這是個問題,早晚是要解決的。既然如此,那不如用自己的眼睛看看。」

  鶴丸國永靜靜地看著少女的背影。如今的主上,同先前在他面前的那個小姑娘完全不一樣了。她沒有說謊,當她接受了身為審神者責任,那就是確確實實的想要將責任背負,不止是他鶴丸國永,還有除他以外的所有刀劍。

  其實她大可以暫時呵退他,她知道他不會拒絕她的話。可少女還是選擇這種更麻煩的方式,這不過是為了將信任完全地展露在他面前。

  但暗墮刀,其實是不能全然信任的。刀劍離少女的後頸只有那麼細微的距離,只要用力一點點……

  妖精的血,是什麼顏色的呢?

  她真的不明白這一點嗎?

  膽子真是夠大的啊……主上,任性妄為到了和他這把暗墮刀差不多的地步。眼看著亂藤四郎漸漸露出了動搖的神情。鶴丸國永在心裡不悅地想到:

  被放在和短刀同等的地位看待照顧了嗎?

  真令人不快。

  最終,太刀上的力道一點點減輕。亂藤四郎緩緩放下了手中的短刀。而太刀依舊穩穩地停留在半空,由於思緒,他一時忘了收回。

  少女扭頭,朝他比出一個「搞定」的手勢,然後,毫無征兆地猛地起身。

  「主上!」

  條狀的太刀高高地飛起,落下,「當啷」一聲,摔落在了地上。

  鶴丸國永心髒都停止了。他呆呆地望著面前的少女,一時間忘了呼吸。

  阿普利爾露出一個勝利的笑容,抱著臂,上下打量了他一圈,慢悠悠地說道:

  「怎麼樣?這個驚嚇,感覺不錯吧?」

  還是亂藤四郎率先反應過來,急的跳腳:「主上好過分!剛剛那一下,好危險。」

  「……」

  「還可以啦,也沒有很危險。你看看他的反應,也算值了。」

  亂藤四郎嬌嗔道:「主上!」

  一陣狂放的大笑過後,阿普利爾用手肘捅了捅鶴丸國永的胸口:

  「怎麼,這次不說被嚇到了?」

  「我……」鶴丸國永輕聲道。阿普利爾沒聽清,微微朝那邊湊了一點,這才聽清了,鶴丸國永說的是:

  「我……生氣了。」

  阿普利爾:????

  作者有話要說:

  玩脫了hhh

  但鶴球這麼寵的刀怎麼會給真的主上添麻煩呢?

  亂醬超可愛!

  以及聖鬥士在過去線,清光那邊連薄櫻鬼線,還有其他的等等。把乃們想看的索出來嗷,我好寂寞∼

  求收藏求評論∼


第11章 給我變

  這句話只出場了一次,就一次。往後鶴丸國永再沒提這事,他有什麼表現的話,那還好。唯獨一棍子打不出個響來最為致命,阿普利爾覺得,這事不能等閑視之,畢竟"憤怒"對於暗墮付喪神來說是非常危險的情緒。雖然對這份情緒十分不解,但作為合格的主君,她著實有必要看著他點。

  看著他點,包括很多方面,剛好,由於亂藤四郎的顯形,她的原定計劃發生了變動。

  「唉?主上要和暗墮刀一起出陣,我一個人留下來看家?」橙發短刀看著手心的小姑娘。不可置信地說。

  阿普利爾摸了摸頭上的帶結,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果然下次不能用正常的模樣面對新刀。要安撫親眼見證大變活人的刀劍實在是個累人的活。由於鶴丸的過分淡定導致阿普利爾對亂的反應沒啥准備。那高分貝的尖叫聲,恐怕外面那些暗墮刀還以為她接手了前任審神者的老本行。

  要解釋起來也是千頭萬緒,費盡口舌後對方還不一定聽的進去,只是在那裡紅著臉嘟囔:「就好像女兒節娃娃一樣!超可愛∼」

  女兒節娃娃……腦中自動浮現出能樂面具臉的阿普利爾沉默片刻。

  那裡像了?

  不過,小女孩嘛,這樣也是沒辦法的。阿普利爾的底線在可愛女孩子的光輝下一退再退。她甚至勉為其難地默認亂擺弄她頭發的行為。她在心裡暗暗發誓,等一切步入正軌後一定要給這孩子買一堆娃娃。

  這麼一來,阿普利爾的心思就變得更加堅定。

  「是的,你留在這裡,哪也不要去。」

  亂的表情變了。

  「主上出陣,我卻留在這裡?!這座本丸那麼危險,主上不是正缺幫手嗎?難道我不能幫上主上的忙嗎?」

  雖然依舊害怕,但在被告知這座本丸的實質時,亂的表現還是大大超過了阿普利爾的預期。

  「只要把阻攔在主上面前的敵人統統斬殺……就好了吧。別看我這樣子,在護身的方面上可不會遜色於兄弟。」

  「不行,我暫時無法鍛出其他的刀劍。本丸也需要有人留守。」

  「但也不能讓暗墮刀……」見阿普利爾神色不悅,亂藤四郎不情願地道:「好吧,鶴丸君。」

  媽耶才兩個就事兒這麼多,往後刀越來多的時候咋整。

  「我要盯著他。」阿普利爾往門外瞟了一眼:「有原因的,你懂我意思吧?」

  亂藤四郎連連點頭。

  懂,當然懂了,無恥邪惡的暗墮刀一定在暗暗謀劃著糟糕的計劃,主上說不定是因為擔心他純潔的心靈受到創傷這才打算獨自在荒郊野外解決掉污染視線的臭蟲——

  你懂個泡泡茶壺。

  阿普利爾面無表情地想到。

  還不是照顧突然安靜下來的某只黑鶴的情緒……以及完全對「暗墮本丸」沒有概念的短刀?

  刀應當上陣殺敵。對刀劍,阿普利爾也就只有這麼一點淺薄的認知了。雖然亂藤四郎比一般的刀劍還要不諳戰鬥一些,但阿普利爾從來沒有抱過溺愛她的心思。但是……

  這座本丸裡,還有一把亂藤四郎吧。

  完全不一樣的氣質,外表。狂暴的個性,但毫無疑問,確實是亂藤四郎沒錯。

  不是不願讓那孩子戰鬥,而是不希望讓他去面對暗墮的,醜陋的自己,還有那些已經變質的兄弟。況且那人渣造成的惡果已經夠多了,別再讓痛苦與負擔,再延續到新的刀劍上了,一點也不要。

  所以哪怕亂藤四郎很不開心,她也不會退讓半分。

  ……

  「所以花了那麼大功夫只請來了一個吃白飯的?」鶴丸陰陽怪氣地吐槽道。「最後還是得主上你自己上,哇塞,清白的刀劍男士原來是這麼輕松的一個職業嗎?」

  「你們以後是要長期共處的,彼此之間惡意不要那麼大。」恢復成原來體型的阿普利爾冷臉整理著裝。

  大概把這座本丸裡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了一遍,又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整理了一下。阿普利爾發現,這座本丸的設施還是相當齊全的,而前任審神者恐怕家中財力雄厚,像天守閣這樣的屋子內部各類設施金碧輝煌,散發著濃郁暴發戶的氣息但又確實價值非凡。

  好在人已經死透了,若是找上來的鬼魂她可不會害怕,

  鶴丸沒有與前任審神者相處的經歷,他沒啥心理負擔地東翻西看。看著鶴丸這樣子,阿普利爾反倒松了一口氣。

  亂藤四郎不太願意看見鶴丸,而鶴丸基本也是避著他走的。不得不順路的時候,一個在屋頂飛一個在地上跑,連招呼都不用打,默契到阿普利爾滿臉問號。

  「說起來,持續保持這副模樣,主上沒問題嗎?」鶴丸並不清楚妖精鄉的秘密,只是從阿普利爾的表現來推測出她有不得不保持小體型的理由。好在梅林解封後,阿普利爾的魔力變得充足,倒不必擔心食物的問題,甚至還有余裕支撐兩把刀。

  「主上現在拖家帶口的,可不要出什麼事了。」

  阿普利爾知道他話裡的意思。確實能保持小體型就保持小體型比較好,畢竟要瞞過世界的眼睛實在不容易,但……

  想來世界他老人家日理萬機,肯定也不會天天望她身上盯對吧。況且她這麼做相當於透支了日後的次數,只要日後發達了,她再乖乖地做回掛件也是可以的吧。

  她心虛地想。

  「嘛,主上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總之要走了吧,迄今為止的第一次出陣。」鶴丸將刀扛在肩上,滿不在乎地朝門口走去。

  「等一下。」

  「主上還有……」鶴丸回頭,他只覺得有一陣風從面前吹過。回過神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兩手空空。

  我本體呢?我那麼長一本體呢?

  再抬頭,只見那把白色的太刀出現在了少女的手中。阿普利爾翻來覆去地看著刀身,鏈子在她的手中嘩啦啦地響著。少女皺著眉,字正腔圓道:

  「能變嗎?給我變!」

  鶴丸:???

  作者有話要說:

  害,亂也要慢慢地成長嘛。

  乃們肯定以為官配是鶴對不對,其實好幾個備選還沒定啦hhh好糾結。

  以及拿出小本本記下乃們想看的刀刀,安排ing

  求收藏求評∼


第12章 笑面青江

  阿普利爾覺得鶴丸國永這把刀就是有點毛病。

  即使被鎖進刀身了也在瘋狂掙扎,刀鞘嗡嗡響動,左右上下反復橫跳,生怕別人看不出來是刀子成精。阿普利爾花了不少力氣才把它摁在手中,白色太刀搖頭擺尾,好像一條活蹦亂跳的大鯉魚。阿普利爾被鶴丸國永的求生意志以及反抗能力震驚到了,在魔力鏈接中發送消息:

  阿普利爾:鶴丸國永你在抽什麼風?!

  鶴丸國永:不要,我絕對不要變回這幅模樣。你快讓我出去!我不要呆在這裡,一刻也不要!

  阿普利爾不能理解這把刀突如其來的脾氣:作為刀劍,被主君揮舞難道不是基本操作嗎?你到底有什麼不滿?

  鶴丸國永:雖然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刀和刀之間還是有很大不同的!而且主上你會用刀嗎?你真的不會把我直接往敵人盔甲上砍嗎?不會嗎不會嗎?

  阿普利爾略感躊躇:「這....」

  鶴丸國永:你看看看,我就說,心虛了不是,有點自知之明就快放我出去——

  「我覺得你還是等一下比較好。」

  阿普利爾駐足,環顧自周,櫻花到這裡已漸漸消退,只見綠意盎然,草木蔥蘢.....太蔥蘢了,東西南北皆是一個綠茸茸模樣。

  她抽了抽嘴角:

  「鶴丸。」

  「認識路嗎?」

  鶴丸國永凝滯片刻,懂事禮貌地說道:「主上從哪裡來的,就從哪裡走好了。」

  「哈?!」阿普利爾一蹦三尺高:

  「因為無聊到打回原形的富有探索精神的暗墮刀劍居然告訴我他不認識本丸的路,可以啊鶴丸國永,你覺得我是不是該誇你一句666?!」

  「把希望寄托在不知道睡了多久的我身上是不是搞錯了什麼?!一千年前的京都和現在的京都那能是一回事嗎?在這種事情上謎之自信的主上才是問題最大的那邊吧!」

  「可是你躺屍的時間能有一千年嗎?」

  「能讓貧瘠到連苔蘚都不長的石頭上開出花,你覺得這種事是區區一個千年做到的嗎?!」

  阿普利爾極目遠眺,遠處的一塊大石頭上一片綠意盎然,最頂上還有一朵白色的小花在微微搖晃....

  但是,壓根就沒有生根。

  這附近的林地,腳下踩的草叢,都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倒不是說外表上看上去有什麼異常,反而是因為過於正常的緣故。

  一般的植物,不管生長的勢頭有多麼喜人,倘若細細觀察,也必能夠發現幾點蟲咬的斑痕,一道卷曲的焦枯,而在層層灌木的深處,更是能聞到腐爛骨殖的氣息,但這裡什麼都沒有,濃郁的花香味蓋過了一切,就像加強濃度的香水一樣,聞起來讓人頭暈目眩。

  空氣中有魔力,而且濃度還不低。

  「啊....」阿普利爾垂頭喪氣,渾身散發著濃重的的頹廢氣場:「果然還是梅林的歷史遺留問題。」

  「......的確如此。」

  但是,與梅林鬥智鬥勇上百年的阿普利爾豈能被區區一個迷路擊倒。

  「這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我覺得這句話說的就很好。」

  阿普利爾回憶起在□□時看的名人語錄,一時憤怒和熱血齊飛,她兀地起身,刷地抽出鶴丸國永的刀身。把個鳥太刀嚇的魂飛魄散:

  「等等等等——有話好好說,別動手。更別拿我動手!」

  阿普利爾緩緩摸了上了鶴丸國永的刀背,直接的觸感的他渾身一激靈,反應在刀身上就是像刀條像面條一樣晃來晃去。阿普利爾看著手中亂飛狂舞,動作無比絲滑的刀子精,一時無語凝噎,又道:「你真的是國寶嗎?」不是假冒偽劣產品嗎?

  「當然了,我當然是國寶!想要我的人海了去呢!」

  鶴丸國永簡直想跳起來譴責主上的不識貨:

  「這裝飾,這反目,這肌地,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是寶物中的寶物,你不好好愛惜也就算了,最起碼心裡也得有個數吧!多說無益,快放我出去這就給你展示一個白鶴亮翅讓你見識見識我的實力——」

  「.....就是好刀,對吧?」

  阿普利爾的語氣讓鶴丸國永心中警鈴大作,他的語氣一下子矜持了起來:

  「御物寶刀這類的說法,那都是歷史留下來的虛名。至於刀劍的好與壞,也不過是順應世人的目光而產生的評定標准。但事到如今這些又有什麼意義?作為刀劍,當然是要以主上的意志為優先,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鶴丸國永順應本能地拍起了馬屁。

  阿普利爾動了動唇:「真沒想到,鶴丸你的覺悟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好吧,那我就成全你的忠心。原本還只打算用三成力的,既然如此那我就盡情放縱一回,你就安心的等待吧,眼一睜一閉就過去了——哦對了,你現在沒有眼睛,真是了不起啊,東洋人的武士精神。」

  阿普利爾一腳後挪,對著眼前的森林蓄滿了氣勢,於此同時掄起鶴丸國永——那姿勢介於打棒球和打高爾夫球之間,在明媚的陽光下真是充滿了少女的青春活力。。。。

  個頭啊!

  不會用刀那就真的一點也不會用刀啊,這麼下去他非得卷刃了不可。所以他為什麼要說那些話啊,激發出主上的興趣對他來說能有什麼好處啊!

  「沒事的,好刀要用在刀刃上。像你這樣的好刀一定無比鋒利吧,既然如此,作為主君的我若不親手斬一下那豈不是唐突了寶貝?」

  嗯說的有幾分道理他也相當的感動但是——

  主上這是斬樹不是斬人啊,這種做法分明是拿他當電鋸使了啊好嗎?

  「那麼,就開路了啊,鶴丸!區區幾棵樹,還無法阻止我。」

  阿普利爾興致高漲,渾身散發著少年漫男主一般的氣息。

  但情況已無法等他繼續吐槽,少女做事雷厲風行。「一,二,三」。簡短的三聲過後。

  以到拔垂楊柳的氣勢斬了下去。

  要死了,真的要死了!

  鳥太刀橫在地面上,天空的白雲悠悠地飄動著,就好像有一大群鶴在天上嘚瑟地飛過。只有他一個在地面上瑟瑟發抖。

  鶴丸國永開始反省自己。

  有時候太過追求驚嚇真不是一件好事。

  俗話說的好,自己造過的孽,最終最報應在自己身上。放在他這裡就是,鶴丸國永造的孽,最終會報應在鶴丸國永身上。倘若是真的,那就是別人家鶴丸國永造的孽,最後報應在他身上。雖然他什麼都沒有做過,想做的還沒開始做,報應就來了。

  這就是因果輪回,這就是人生真理。

  還沒開始嚇人自己就要被嚇死了啊豈可修!

  雖然說主上完美吻合了他的想像甚至還略微超過了那麼一點點,但他似乎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

  鶴丸略微變扭地想著,雖然啥事也沒有但主上是不是理應來關懷一下心理遭受創傷的他?

  然後就聽到阿普利爾道:「奇怪。」

  所以都用完了為什麼還不把他變回來啊?

  在體驗過溫暖與自由後,他實在是,無法再容忍這樣被緊緊束縛,動彈不得的....自己了啊。

  鶴丸國永茫然地想著,下一秒,阿普利爾便將他撿起,揣進懷裡。視覺的突然抬高讓他發現了事情的不對勁。

  阿普利爾不敢過量使用魔力,這附近的草木還是被清空了,露出暗灰色的地表。也因此,他們之前看到的那塊長著花的大石頭便顯得格外突出,花是沒了,但似乎...更綠了一些?

  深綠色,綠的內斂大氣上檔次。

  有什麼東西從石頭上面垂下來,長長的,就像海帶一樣。阿普利爾小心謹慎地走過去,朝石頭後面探頭探腦。

  有人。

  還沒等她有所反應。石頭後坐著的人便飛快抬起臉,露出一個微笑。然後又垂下頭,像石像那樣,一動不動。

  阿普利爾怔在原地:「......」

  鶴丸國永不再出聲,當年的事情還未完全忘卻,他的記憶中依舊存放著這把刀的名字——笑面青江。

  一把將昔日同僚親手折斷的……幽靈般的暗墮刀。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打算改大綱的但發現暗墮短刀的戲份實在沒法刪(暴哭)所以還是得留兩三個孩子。

  今天被小伙伴吐槽寫的根本不是甜寵?不是嗎不是嗎?!懷疑人生中

  求收藏求評論∼


第13章 迷路

  有關笑面青江的回憶不太多。但鶴丸國永記得這把刃的特別之處,暗墮發作通常是間歇性的,在特定的時間段化身為惡鬼,又在狂欲過後恢復短暫的清明,這可以說是暗墮刀劍的必經之路。

  但笑面青江,鶴丸國永沒有見過他失控的樣子。

  眾多陰雨連綿的天氣,幽靈伴隨著雨點在綠發的脅差身上蘇醒,很多時候難以分辨是傳說還是什麼,據他自己說是過往冤孽的報應,不過暗墮的刀子精的大腦或多或少有些不正常,他說的話,鶴丸國永沒太往心裡去。

  從體感來說,鶴丸國永不怎麼喜歡笑面青江這把刀。當然,只限於暗墮刀。

  太冷了,暗墮刀原本就失溫,笑面青江身上卻帶了點別具一格的毛骨悚然的感覺,偶爾夜晚看他一人在林間晃蕩,說是鬼魂也不為過。

  對他折斷同僚的行為,鶴丸國永卻沒有什麼特殊的想法。畢竟所有刃都是一副無可救藥的爛樣子,和和睦睦的反而讓人倒胃口,當然,不是所有刀都像他麼想。左文字那邊失去了兄長,粟田口那邊少了弟弟,暗墮不那麼厲害的幾位親眷當然要瘋上一瘋。

  鶴丸國永都能理解,只不過他不怎麼當回事而已。

  他啊,對這種情誼真的無法感同身受。有可能是因為年齡與經歷的問題,但更可能是因為這才是他身上真正變質的那一部分。

  由於缺乏「因果」,連他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所以才會率先成為妥協的那一方,雖然非常不甘心,但鶴丸國永其實

  對「生」本身沒有太大的興趣。畢竟是死物,沒有被好好教導使用的話壓根就沒法意識到自己的價值。不管是別人的生命還是自己的生命,有當然好,但沒有,也不至於心懷怨恨。

  只要在有意識的時候,不用寂寞下去就好。

  像笑面青江這樣有黑歷史的刃,在相處時鶴丸國永並不覺得有什麼。但如今場景一換,鶴丸國永的心態卻沒法像當初那樣佛了。

  畢竟鶴有了主人,鶴已經不再是原先的那只鶴了。

  危險分子。

  從某種意義上比粟田口那邊還要危險的家伙。

  鶴丸國永心中警鈴大作,並密切關注著阿普利爾的動向。打算在阿普利爾試圖接近笑面青江的時候跳出來警告……

  嘖,這副模樣還真是不方便。

  鶴丸國永不悅想著,對於刀身的狀態比方才適應了些,但心理上的坎還是讓他非常難受。但好在這副樣子也不至於一無是處,少女的體溫透過刀鞘傳至刀身,刀柄架在肩膀上又從烏發間穿過。

  絕妙的體驗。鶴丸國永覺得很贊。

  結果阿普利爾並沒有給他表現的機會。妖精少女的呆滯只是暫時的,回過神後,連多余的目光也不給一個,而是直起身,頭也不回地向前走。雖然很淡,但神色裡還是透露出略微的失望。

  「等,等等。」

  「?」阿普利爾沒有停下腳步。

  「主上你是……沒有看見身後的那個人嗎?」

  「看見了啊。」妖精少女略微偏頭,淡定道:「又不是傳送點,管他做什麼。」

  「……」

  阿普利爾的手輕輕撫摸上手臂。

  真冷啊。

  她會承認她有點方了嗎?

  當然不會。

  不管是斬妖刀還是斬鬼刀都是刀子精,萬一說出被屬性壓制這種話豈不是等同於暴露了弱點,那以後還怎麼在這幫刀子精面前立威——

  不過那把刀……

  想到那日夜晚時,悄無聲息地站在柳樹月夜之下的青年,看過絕世美人的她對對方的相貌並沒有很感興趣。唯一的記憶點就是那頭深綠的頭發,隨風飄動,綠的耀眼奪目,看起來比柳樹還要生機勃勃。

  ……算了,阿普利爾想到。不想那麼多,她現在也是拖家帶口的人,找到傳送點辛勤工作養家糊口才是正經。這工作責任委實太大,等到安定下來非得好好休息一番不可。泡個澡,喝點快樂水,在一堆超軟羽絨枕頭裡睡到天昏地暗,緩解壓力簡直不要太有效。

  阿普利爾略顯滄桑地摸了摸下巴,宛如一個重擔加身的四十歲人類社畜。

  「喂——」懷中傳來一個相當不情願的聲音,阿普利爾下意識地低頭,這一眼剛好又注意到了鶴丸國永鏈子上的鏽斑,不是很明顯,但離近了的話還是能看的出來。斑斑點點,十分有礙觀瞻。

  說起來,如今沒記錯的話是是西歷2205年吧,大約在一百多年前的時候,她為了逃避黑手黨的追殺而在他們不敢涉足的□□隱姓埋名,經由梅林的介紹作為一名普通人類在裡面生活。在那個時候阿普利爾學到了很多新東西,比如她這種追求完美,眼裡容不得沙子,一點小瑕疵就抓耳撓腮痛苦萬分的行為統一視作強迫症。

  看著真令人煩躁,如果不是個活的果然還是碎掉比較方便吧,眼不見心不煩。

  就可惜是個活的,還挺能鬧。

  「怎麼了?」

  「稍微小心一點啊。」

  「我知道。」

  阿普利爾稍顯詫異,她還以為鶴丸國永更加在意自己被鎖入原身的情況。畢竟按道理來說這把刀恐怕已經對身為無望之死物而心存陰影了。原本她也沒打算解釋,身為主上哪有和臣下解釋的道理呢?但如今這麼一出,她反而有些在意了起來。嘖,這莫非是某種技巧嗎?

  不能讓他恢復原身的原因是不想讓暗墮刀再次受到侵染,原本拔除邪惡就已經耗費了不少力氣了,結果再來這麼一出,不知道要給她增加多少工作量。所以就干脆將其變成無法動彈的刀子精,抱著,用周身的魔力形成一個簡單的防護——還是那句話,刀應該面對的是刀的敵人,如果讓刀去應付暗墮的同伴,那是主君的失職。

  做出這些考量的時候,阿普利爾也沒帶上太重的情感,純粹就事論事罷了。

  說到底她也沒有完全地弄懂這些刀子精,也不能理解身為刀劍的價值觀。她這麼做,只是因為經驗使然,或許一些想當然的成分在裡面。

  阿普利爾道:「那只是個愛砸玻璃的家伙,不用太在意他。」

  「是嗎?真不愧是主上,首先就排除了對方的危險性...」鶴丸這麼說著,實則摸不著頭腦,愛砸玻璃什麼的,應該很少有刀子精會有這樣的設定....吧。

  笑面青江的設定是什麼來著…?鶴丸忽感腦袋空空。

  「但是,現在看來恐怕不在意不行了。」

  阿普利爾駐足:

  「如果不是安心等死的話就不要做出那副行將就木的樣子好嗎?我就很好奇一堆暗墮的刀子精是怎麼擁有這些奇奇怪怪的能力的,誰在背後幫的你?」

  虛假的繁榮被刀勢摧毀,青翠和荒蕪之間有一條涇渭分明的曲線,走了許久後發現兜兜轉轉後又回到了原點,笑面青江這時候抬起頭,紅色的眼睛莫測地看著少女。。

  草,惡寒。

  這把刀是泡在驅邪甘露還是在地獄裡走過一回了啊。單純的斬妖刀也就算了,身上一股地獄幽靈的氣質是怎麼回事,他背後有貞子嗎?

  完全不知道自己無意中猜對的阿普利爾感覺渾身都不好了。

  在英靈之間的戰鬥中,屬性壓制就是個逃避不了的bug,阿普利爾深知「傳說」的重要性,她自己是沒什麼傳說啦,但是「妖精」,「幻想種」,「被放逐之生靈」的標簽還是摘不掉的。

  梅林在教育她的時候時常拿某位金閃閃的英雄王舉證佐列,明明是英靈天花板卻浪到飛起結果最後被連魔術回路都一塌糊塗的島國少年扔進黑泥洗白白,滾回英靈座的時候被少年,老年的自己錘的連恩奇都都不認識的佳話至今被座上諸位津津樂道,至於梅林為什麼知道的阿普利爾並不清楚。但提防比自己弱但是具有針對性屬性的敵人絕對不能掉以輕心的這肯定是常識。

  原本以為這把神神秘秘的刀會邪魅一笑再說上一大堆嗜血酷炫的復仇經典語錄,誰知道這把刀幾乎沒有開口的力氣了,但冥冥中卻似乎有一股強大的力量促使他開口,白手套艱難地在地上摩擦,血紅色的眼睛上下望著阿普利爾,從頭到腳,從腳到頭,最後閉上眼,滿懷感嘆地說道:

  「大腿的形狀,真好啊。」

  阿普利爾:「.......」

  鶴丸國永:「.......」

  阿普利爾:「這把刀算是在言語騷擾嗎?」

  鶴丸國永:「這可能是暗墮帶來的後果,真可怕,主上還是給他個痛快吧。」

  阿普利爾在翻設定集的時候看過這把刀,但設定集上的事情不能說明一切,有些時候,具體的細節還是得問一問審神者論壇上的老鹹魚們,不然的話作為主上是永遠無法對自己的刀劍的某些言論有一個完全的心理准備的。

  笑面青江又撐起一個笑容,說道:「前任大人,也如同您一樣美麗,你們的身上散發著同樣一股腐爛的氣味。」

  被與人渣相提並論了。

  嘔。

  「這讓我,無比懷念——呵呵。」

  笑面青江右手成拳,至於唇邊輕輕笑道。一側的頭發掩蓋在半張臉上,看上去邪性而妖異。

  「美好的東西要等到凝固時方能保存,刀劍的意義在斬殺的瞬間才可展現,等待是我等的宿命,倘若按捺不住的話會迎來慘痛的後果的哦,鶴丸君。」

  鶴丸國永其實很想懟他,但這幅模樣受了限制,只能乖乖地趴在少女的懷裡。鶴丸國永第一次嘗到了熊孩子對家長的復雜感情——有人罩著是很爽沒錯,但處處受限實在是讓人不快啊。

  鶴丸國永只能在心中朝笑面青江吐口水。

  呸,冷嘲熱諷的一律按嫉妒處理。

  「這不是什麼好刃,主上,必要的時候就用我來保護自己吧。」

  鶴丸國永很靠譜的來了這麼一句。

  「....我知道啦!閉嘴!」

  察覺到少女的語氣有異,鶴丸謹慎地抬頭,忽然發現笑面青江的身影消失了,想著一個病號不應該啊,於是復看 這才發現人不是消失了,而是遠遠地坐著,遠到只剩下一個微弱的小點。

  鶴丸國永:「.....」

  主上這是瞬移過來的嗎?作為抱枕的他完全沒有察覺到....

  「主上這又是什麼驚喜?」

  「遇到不明底細的敵人,一定要小心謹慎為上。」阿普利爾煞有介事地說道:「保持安全距離,以防止出什麼么蛾子。」

  鶴丸國永:「......」

  其實倒也大可不必如此。

  就主上剛剛那個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氣勢,他不覺得半死不活的笑面青江會對主上產生什麼危害....

  不過小心使得萬年船啊!

  有什麼比一個小心謹慎命還長的主上更討人喜歡啊!都是不知道在多少個武士手上輾轉的刀子精了,見過一言不合就切腹的主君還少嗎?!雖然武士精神十分值得敬佩,但就這麼和車轱轆一樣轉著換主人,不管是哪吧刀也吃不消啊。

  鶴丸國永於是提建議:「那要不再遠一點或者我變成人身去把他捆起來吊樹上?」

  阿普利爾略一遲疑:「還是算了,畢竟有話要問他。」

  「但這個距離.....」

  「...這個距離怎麼了,你有什麼意見嗎?」

  「他或許可能大概沒那力氣用喊的。」

  「.......」

  「這樣嗎?」少女恍然大悟。

  於是又恢復了正常稍微偏遠點的距離。

  鶴丸國永覺得吧,有時候即使是他也無法看透主上的心思。

  如果把主上看上去像是緊張過頭的言論發表出來,總有種會進去刀解池的感覺。

  笑面青江,斬殺過幽靈的斬鬼刀,在阿普利爾的世界觀裡,這種驅逐邪惡的器物不管怎麼說都應該是一身正氣。陽光普照。最好虎背腰圓,聲若洪鐘,比如□□的鐘馗,再不濟也應該是聖誕老人這樣的形像,像這樣的,真讓人懷疑是不是和阿飄有扯不清道不明的關系啊,這張臉看上去一點都不正義,哪怕沒有暗墮看上去也不正義。而且.....

  「呵呵。」

  呵你個奶奶腿兒啊,這種尷尬的笑聲這只刀子精到底是從哪裡學來的?!

  「不被喜歡也很正常,但鶴丸君作為受恩人不為我說幾句話是不是有點過分呢?」

  阿普利爾忽然就想起了那天夜裡被熊孩子砸玻璃【劃掉】的經過,如今聽語氣,恐怕十有八九就是面前這把刀故意為之,為的就是讓她在鶴丸暗墮的時候及時蘇醒趕到。

  「付喪神沒有能控制空間的能力吧。」阿普利爾道:「一個個的不知道都打著什麼算盤,我只是想好好的出個陣而已,你們如果安分點,我也沒有那個余地去找茬。」

  「這麼說來是我的錯了?」笑面青江也不生氣,頭發糊在他的臉側。

  「不早說,我還以為您是特意來找的我。」

  「.....你有病吧。」

  自我意識過剩可以去治一治,不要來霍霍別人。

  笑面青江又呵呵了一聲,和風細雨地說道:「那主上過來這邊的原因是.....」

  「哦我知道了....是出陣吧。」

  「沒記錯的話你是一直在這石頭後面躺著吧。」阿普利爾被這把刀的慢速語氣逼的有點焦躁不安,要知道還有個崽崽一個人在家呢,不早點回來萬一那姑娘上頭了跑出來找她怎麼辦。

  「我....?」笑面輕江繼續以零點五倍速的語速說著話:「啊,剛剛那個是我嗎?或者是別的什麼?」

  如果不做出過激舉動的話隨意斬殺還真的不怎麼好下手,但阿普利爾的耐心還是有限的。

  「是我嗎?不是嗎?不管是什麼.....」套著白手套的手抬起,置於脖頸:「只要像這樣,斬殺掉就好了。畢竟您是沒有憐憫心的。」

  多謝誇獎。

  齊普利爾想到,她被梅林吐槽的最多的一點就是情感太重算不上一只真正的幻想種,沒想到,面前的這把刀倒還有那麼一點兒眼力見。

  「不過傳送陣的話,不是在這個方向呢。」

  「......」

  阿普利爾涼颼颼地瞟了一眼懷裡的鶴丸國永,冰冷的視線激的他一哆嗦。

  那啥主上是你自己走的路啊,這種要你何用的眼神如果是放在長谷部的身上可是會讓後者心碎而死的啊。

  但倘若是因為覺得他不能及時搭話挽尊的話,那主上也稍微有點小孩子氣了。

  阿普利爾:「你在想什麼?」

  不不不沒什麼——

  鶴丸國永腹誹道。

  這座本丸的實際占地是很大的,周圍的地勢也存在一定的變化。一半因為是平原,有被開發過的痕跡,另一半則就是純粹的深山老林。若是正常的本丸,自然無人願意去山林裡走一走,但這是暗墮本丸,羞於暴露在陽光下的暗墮刀劍{像鶴丸國永這樣滿世界亂竄的除外}大多都穿行在深山中。

  像這裡,雖然樹木眾多,但地勢較為平坦,應該是記憶中並非山巒的那一邊。

  也因此,暗墮刀劍的數目較少,不至於碰上真正難纏,讓人鬧心的家伙....比如三日月宗近。

  比大佛還大佛的家伙如果還是鶴丸陷入沉睡時的那個狀態,那恐怕身上結滿了蛛網也不願意再出來一步吧。

  畢竟是暗墮本丸,從一開始就是困難模式的本。

  只不過遇到了他這樣的良心刃,才會讓開局一下子變簡單啊。

  鶴丸國永被自己的良心感動落淚,其實他不是沒有提醒過主上。誠然,就自保層面恢復成原型的主上完全有能力保證自己不受傷害,但是他擔心的不是這個。

  真正的局是人心,一旦出現了掛念之物,所行所見都會受到束縛。但時候,哪怕有千鈞之力都無法在掙脫一步。

  如果已經知曉了暗墮的本質,那梅林的行為,真就同謀殺沒什麼兩樣。

  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他會作為臣下為少女提供幫助。但他這麼做的原因是他深知這世上存在著超過他力量的事物,畢竟有些事,是只有當事人才能做到的。

  笑面青江盯著她,道:「真像啊,不過恐怕沒有那段因緣的人是感受不到了,不過算了.....」

  「喂,請問,您想要聽聽前任大人的故事嗎?」

  ——你想要聽聽王的故事嗎?

  單曲循環,無限反復,魔性洗腦。

  阿普利爾默默捂住耳朵,覺得自己非常的不可以。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有點事情hhhh

  一天更完一天的量我覺得我好棒棒!

  啊我要努力的甜。

  這篇文的本意就是糖心糖啊——

  求收藏求評論~


第14章 傀儡線

  「不想,不要,沒興趣。」

  阿普利爾醜拒三聯。

  打就打,講什麼故事。

  甚至開始懷念起一言不合就開打的的粟田口短刀是怎麼回事。

  但好在笑面青江沒有堅持,迄今為止他看上去都還算正常,除了最開始的驚人言論之外沒有什麼特別奇怪的地方。但他身上的感覺就是與鶴丸國永那時候不同,阿普利爾可以對天發誓她沒有夾帶私貨,這種感覺是從對方的眼神,言語中傳來的,不太好,但說不上這種不好的感覺來自於哪裡。

  好在笑面青江最後並沒有堅持,但他提出了一件事——要阿普利爾幫他治傷。

  ?白嫖?

  阿普利爾斷然拒絕。

  自己都家徒四壁的還要分勻給外人,不可能的,她不是那種隨意的妖精。

  但是.....

  「其實主上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只要打一頓,就什麼都招了。」

  「我不相信他,這樣子方便些,現錯現打。」

  阿普利爾說道。此時正手抓著笑面青江的一條腿,在山林中艱難跋涉。

  「.......」

  仰面朝天的笑面青江笑的十分堅強。

  呵呵。

  音調毫無起伏。差不多有阿普利爾心裡設想內味兒了。

  鶴丸國永感受到了自己的vip待遇,一時十分驕傲放縱,謙虛道:「笑面青江你可以啊,像我這樣,想為主上效力都無從下手。」

  「......」

  笑面輕僵,並開始質問自己當初為什麼腦子抽了沒把這鳥太刀送走。

  阿普利爾這邊,雖然嘴上不說什麼,但還是明顯的感覺到自己身上的封印尚且存在,能力同以往相比下降了不少。這讓她的心情不是很好,至於笑面青江所說的前任審神者.....

  確實與常人不同,起碼明明是和式建築卻非要拼死把房屋內部裝潢成土豪金的西洋模樣就很讓人不解了,和式房屋沒有煙囪,那丫寧願把廢氣排到地下也不願意用電熱毯。

  現代科技就那麼令人不適嗎?像她這麼老的妖精都懂得科技造福人類的道理,他區區一個人類居然不明白,真是不懂得時代的饋贈是多麼巨大。

  做的行徑也不是人能做的。

  還有結界,說結界倒也不像,力量體系也是亂糟糟一團,不知道是用什麼東西拼湊出來的。

  青江口中的「美麗。」的男人。

  直接體感略微有點奇怪。

  果然。無論是哪個時空段哪個世界,都不缺好看的變態啊。

  結果傳送陣就在本丸後面,櫻花樹下,被厚厚的櫻吹雪堆的看不出來。用腳踢一踢,地下的紋路便顯現了出來。

  阿普利爾看向鶴丸國永,後者羞愧地低下了頭顱。

  「嘛,事實上這座本丸的傳送陣不止一個,鶴丸君不知道也是正常的,畢竟靠近本丸的地方,沒有刃願意前來,何況是鶴丸君,沾染上了主君的血,下意識的想要回避也是正常的。畢竟弒主的罪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洗刷的掉,不留神就會伴隨到永遠。」

  青江喃喃地說,半個頭都被櫻吹雪淹沒。在同為刀劍的鶴丸國永眼中,櫻花=櫻吹雪=心情很好=得意洋洋。

  就你有嘴會說話。。

  阿普利爾道:「這和其他的傳送陣有什麼區別?」

  不知為何,笑面青江這會精神便好了一些,他捏起手上的櫻花瓣,像吹泡泡那樣吹向空中。

  「人類是不能干涉歷史的,所以需要一點小小的手段。」

  「聽人說這不過是一個沉溺於酒色的人渣罷了。」

  「說的也沒錯,不過要說酒色,沒必要前往這種地方。前任大人不缺這點資源,也不缺這點欲望,沒有必要花如此大的心神。」

  .....不缺。

  阿普利爾知道,大部分的審神者雖然只是經受過訓練的普通人,但審神者群體中的「非常」之人所占的比例要比正常人群大出很多倍。

  比如島國巫女,西方占蔔師,中國修真者,還有魔術師家族,各種體系,各類人員混雜在一起。大多身家不凡,家裡有礦的比比皆是,但也從來沒有誰會去輕視這份工作。

  「非常」之人有「非常」之人的准則,倘若傲慢,基本上都會在成長的過程中死於各種飛來橫禍。

  退一萬步說,再怎麼講,對於「容貌」,付喪神還是遠遠強於普通人類的,對於對性向沒有強烈追求的好色之徒來說,會起歹心也是再正常不過了。

  怎麼,聽笑面青江的語氣,變態的變態反而是附帶的了?

  「一個人類居然想改變歷史,最沒資格這麼做的不就是人類了嗎?」

  「哦,不一定是要改變,也不一定是他願意的。總之,前任大人可不是通常意義上的人渣。」

  抱歉不管她認識的哪一個人渣都不是通常意義上的人渣,人渣倘若具有普遍性還能叫人渣嗎?

  「前任大人有一位兄長。」

  笑面青江忽然說道:「似乎對弟弟的死戀戀不忘。」

  「所以呢?」

  「您見過那樣的人麼?冰冷,瘋狂,殘忍,傲慢,宛若從地獄裡走出來的野獸。以殘虐和支配為樂,見到他的人便不由自主地,會為其戰栗——」

  啊不光見過還見過一大群。

  阿普利爾默默地想著,說的可牛逼了,然而著誰家反派不走這個套路。

  「所以呢?」阿普利爾不喜歡別人講話彎彎繞繞的。

  「您還真是無情..」笑面青江懶洋洋地說著,就好像是故意躺下來曬太陽而不是被當成麻袋一路拖拽至此的。他慢條斯理地脫下了白色的手套,骨節分明的手指間,有鑽石一樣的東西在閃動:

  「自古以來,刀劍都作為戰利品輾轉於別人之手,倘若兩兵交接,那自然是勝利的一方有資格享用戰力品,對嗎?」

  「刀劍無意識,如此便沒了罪過。但有了人身和人魂,罪孽就如同烈火焚身。明明相同的秉性也在人類身上存在,但卻被名為道德之物約束,封鎖,折磨。」

  「曾經我以為,斬殺了女鬼的人類有些不可理喻,可如今卻反倒能夠理解他幾分了,面對未知事物,心存膽怯是理所當然的。勇氣和尊嚴,在暗墮的刀劍身上根本就不存在啊,鶴丸君。昔日被斬殺的鬼魂依舊糾纏於身,昔日的折辱化為噩夢糾纏於心,刀劍與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一旦我們染上了什麼,就無法脫身了——」

  「......」阿普利爾輕輕按上了手上的刀。

  只要上過戰場的人都能感受到。周圍的氣氛在逐漸變得詭異,不過就算這把刀真的想做什麼,阿普利爾自認為壓制他是沒有問題的。

  只是,為什麼要到現在才說,這裡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嗎?

  鶴丸國永低聲道:是時候該讓我變回去了吧。

  不需要。

  又不只是你才是戰士。阿普利爾想到,心髒到左臂的魔術回路隱隱發出光亮。

  但是,笑面青江卻依舊躺在地上,死魚似的,沒有任何想要起身的意圖,也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倘若換作其他人,只會覺得是一個瘋掉的家伙在那裡自言自語。

  弱點袒露無遺,獲得人身的刀劍男士並非無堅不摧,只要一瞬間,阿普利爾就能致對方於死地。

  但是,沒有時機。

  斬殺需要時機,一個眼神,一個信號。刀不能無緣無故的出鞘,不隨意「殺戮」,這是基本的武德。

  他沒有動作,也沒有動作的跡像。腰間的脅差一片漆黑,鏽蝕嚴重到讓人懷疑這位究竟能不能將刀順利拔出——

  身邊的樹林忽然發出了一陣響動,阿普利爾猛地回頭:「什麼人?!」

  阿普利爾的反應速度很快,因此來得及看見最後一點,小小的少年消失在森林深處。阿普利爾只來得及捕捉到對方有些髒亂的白色卷發,和染了血的漆黑軍裝。

  又是一個粟田口?

  隨即,葉間又是一陣更加微弱的響動。一只小小的貓科動物——看身形是貓,但看頭骨和結構又像是虎的小動物鑽了出來。藍色的眼睛幽幽地望著阿普利爾身邊,然後俯下身低吼一聲,撲了過來。阿普利爾下意識地閃避,那小獸便遂著慣性飛撲向她身後,然後——

  溫熱的血濺落到了阿普利爾的臉上。

  不知道是什麼,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來的某樣東西,穿透了這只動物的身體,而倘若不是這只飛撲過來的虎,恐怕遭殃的就是阿普利爾了。雖然以妖精的體質不至於致命但是——

  那小動物摔落在地面上,似乎因為是靈物的原因沒有立刻死去,小小的爪子緊緊扣住地面,發出低沉但憤怒的虎嘯,身下已全是血泊。

  笑面青江撐著地坐了起來,他抓著小虎的頸後皮將其提在了半空中。了然道:

  「原來是退啊,那孩子也實在是不容易,原本不摻和進來就什麼事也沒有了.....嗯?」

  男人風輕雲淡地說著,甚至想用食指去撓小虎的下巴。那小虎不願至極,爪子在空中亂抓著想要狠狠咬上面前男人一口。

  「不願意嗎?這麼恨我,沒記錯的話你是最後一個了吧,我留不留你呢?留的話,又不好,不留的話,還是會有惻隱之心的。畢竟粟田口已然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了啊……」

  「咚!」

  一聲。隨後就是撞擊的巨響,伴隨著石壁裂裂,細細碎碎地往下落著塵土。笑面青江吐出一口污血來,顏色頗深,相必這污血已經淤了許久。從灰塵中走出少女的身影,淡金色的眼眸毫無情感。

  「真是粗魯,就這麼一下子踹過來。完全就看不清,這個體能,同那位說的一模一樣。」

  「那位是誰?」

  「您的故人,或許又不是,誰又說的清呢?」

  「是嗎?」阿普利爾補了一句,她的懷中如今多了一只染血的小動物,一時無法解放雙手。但她毫不介意,右腿一掃,一壓,運動鞋就將男人的頭踩進了塵埃裡。:「感謝我留你一顆頭,那個人是誰?」

  「說......真的,我並不知道....」

  又用力了幾分,阿普利爾冷冷地俯視著地上的男人,老實說從接任本丸到現在,她還沒有真正把這塊土地上的某一把刀當成過真正意義上的「敵人」,這還是第一次,一旦將對方視為敵人,那麼阿普利爾身上非人的特征就會暴露出來,她並不介意讓一把不屬於她的暗墮刀死的不體面。如果需要情報,她也不介意化身惡鬼。

  小獸在她的懷裡變得安分了許多,眼睛水晶晶的,方才的凶相完全看不出來了。天藍色的眼睛反看向阿普利爾,好像一個天真爛漫,又有些膽怯的小孩子。

  「不知道?」

  阿普利爾皺起眉,眼睛裡出現了六芒星的圖案,她扯起青年的胸口強迫他同自己對視,幻術發動。在大腦的迷幻中理應不會有任何謊言存在,但得到的答案卻沒有任何的變化,不知道,的確是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還是被人施加了不可言說的魔咒?

  她都要被氣笑了,果然,梅林帶她來的地方絕對不是區區一個暗墮本丸那麼簡單,故人?仇人?她活了這麼多年,結下的梁子多著呢,要真對她有什麼意見,甚至嚴重但不惜進入時空夾縫中去的話,不管是怎樣的人渣都要尊稱一聲漢子了。

  「那麼.....」阿普利爾的語氣趨於虛浮,像哄騙又像引誘,鶴丸國永聽過這聲音,並且知道這聲音的威力有多大。妖精哪有不會騙人的?這簡直就是種族天賦,只要能騙出話來,不管是什麼方法都是殊途同歸的。

  「那麼,你剛剛用的東西是什麼?」

  笑面青江的刀,自始至終都是緊緊閉合著的。根本就沒有抽出的跡像,而方才毫無防備的姿勢,也讓他喪失了使用任何暗器的條件,那麼,剛剛這個人使用的武器,絕對不同尋常,她或許可以從對方的武器中推斷出些什麼來。

  妖精的歌唱和話語有著非凡的魔力,但這一次,甜美的催眠不管用了。

  頭顱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然後是一個陌生了,但又說不出熟悉感的男人聲音,笑著說:

  「你會知道的。」

  阿普利爾抬頭,只見眼前的紅眸一片清明,笑面青江開口了。明明是如此狼狽,語氣中,卻硬生生透露出了幾分憐憫:

  「你會知道的。」

  然後,就是什麼東西在陽光下一閃而過。

  毫無征兆地,少女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她看著自己的手心,臉上的震驚不可名狀:「這東西是——!!」

  然後手便不由自主地向外扭曲,強大的牽引力自四肢傳來,阿普利爾整個人直接被甩了出去。

  但落地後,她便不再任由對方控制,她一腳狠狠地踩進地面,完全靠渾身的力量來對抗無法看見了絲線。

  戰場中發生異變乃常事,真正受到衝擊的是她的內心。

  「不會.....不可能....開玩笑的吧....他怎麼還能在,他怎麼還能活著,該死的——」

  「因為那個人說,地獄便是家啊,您也是這麼認為的吧?」

  笑面青江默然地站著,可以看出,這無名的絲線並非由他控制,他不過是一個媒介而已,僅此而已。

  「認為?!讓他全家認為去吧,去他媽的。地獄早八百年就炸了。」

  阿普利爾爆了粗口。

  如果是真的,那可就太糟糕了。畢竟她記憶裡使用過這種招數的家伙,比其他任何的變態都要徹徹底底地入侵她的生活。這幾乎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不想看見的人,可她沒有想過她還能看見他,因為這只陰魂不散的臭蟲,這只腐爛墮落了的獅鷲,這位不幸又瘋狂的王,早就在很多年前就永遠地死去了。與他所侍奉的神靈一起,與他變態又猙獰的趣味一起,永遠地被封印在了過去的歲月裡。

  聖戰已經結束了——

  戰爭早就應該結束了,為什麼這個人的幽靈還能重現於世?!

  為什麼——

  「主上!冷靜一點,不要被牽住心神了。」鶴丸國永大聲斥責道:「戰場上這般是大忌,難道主上不比我清楚嗎?」

  「.....鶴丸?」

  「嘛,雖然其實也是可以諒解的事情。」鶴丸國永的語氣又變得輕松了起來,他暗自嘟囔:「畢竟是那種情況嘛,會影響也是正常的——」

  「所以那時候你什麼都看到了對不對?你看到了你居然還說出來?!」

  「啊啊,抱歉,可是主君也看了我的事嘛。我們兩扯平了,再說的,情況變成那樣也不是我願意的對不對?好了好了,不說這麼多了,先想想怎麼對付這些小玩具吧,我個人覺得,是到了鶴應該出場的時候,不知道主君意下如何。」

  絲線,將一切的活物變成提線木偶的絲線。摧殘過最美麗的玫瑰,擰斷過無數清白生命的脖頸,而絲線的主人只會笑著,為新的靈魂審判著罪孽。

  傀儡線,真是個好名字,就是有些太過詩意了。畢竟最凶暴的攻擊都比不上一根專門玩弄生命的精巧玩具啊。

  將著精巧玩具使用自如的人是。。。。。。。

  啊,算了,笑面青江看向少女。倘若對方早點出現,恐怕也就不至於淪落至此了吧。

  但...沒有如果,那位大人是不可違逆的,就如同人違逆不了死亡,侵染上暗墮的刀劍違逆不了靈魂的變質。

  命令是殺了她,但傀儡線並不由他執行,所以她只需要在一旁看著,看著這些美麗的絲線擰斷少女的手腳,擰斷少女的脖子,然後,整個世界重新歸於黑暗。

  只要這樣就好了……就夠了……

  這就是他……贖罪的方式啊。

  傀儡線持續加強,少女忍痛的低吟不斷在耳邊回響,笑面青江閉上眼,等待著最後一擊的來臨。

  是的,懸掛於空中,再輕柔地纏上少女纖細的脖頸,最後稍微一發力,就可以——

  「鶴丸國永!!!」

  笑面青江震驚地睜開眼,只看見漆黑的太刀現身於空中,像一只純黑而自由的大鳥從天而降,青年向少女伸出了手。

  但只是這樣,還不夠。

  青年肆意的聲音回蕩於風中:「主上准備好了嗎?!那就一,二,三,跳!!!!!」

  話音未落,半空中的少女居然消失了。

  怎麼會?!

  不,笑面青江稍稍冷靜了下來。

  並沒有消失,而是,變小了。變成十釐米的大小,在一瞬間掙脫了傀儡線的束縛,小小的少女自由雙手落體,跌入太刀青年聚攏的中,從青年的衣服中又鑽出了一只小老虎的頭,正興高采烈地看著這一切。

  如同真正的鶴一樣,青年悄無聲息的落地,然後迅速轉身,一躍跳上了傳送陣。

  怒放的櫻吹雪,已經成了只存於記憶中的事物了。

  「主上!!」

  「只要灌入魔力就可以了吧,單單需要這一點的話——!!」

  小小的姑娘自信十足地喊著。而在鶴丸國永踏上傳送陣的那一刻,陣法上面的紋路出現了驚人的光亮,璀璨奪目,讓笑面青江都不得不暫時遮擋視線。

  光亮過後,人影消失,無論是鶴丸,少女還是小虎都消失不見,只留他一人在原地,櫻花散盡,滿地芳華。

  「傀儡……嗎……?」

  作者有話要說:

  鶴ball下一章要暫時下線啦hhhh

  暫時計劃下一章出場非短刀的刀……人選的話……選擇困難症要哭了。你們再給我點選擇啊啊啊。

  傀儡線,星辰傀儡線。米渣渣出場。看過lc的應該能懂,不過沒看過也沒事,因為聖戰已經在ss結束啦,總之變態就完了。

  雅柏菲卡會在過去線有很大戲份,還有其他的。聖戰對阿普的性格影響很大,以前也是做過傻白甜的崽崽呢。

  我還放了文野衛星。其實鬼滅也有點想寫,加不加標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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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大阪城

  大驚喜,真是個大驚喜。

  梅林我可謝謝你啊。

  天朗氣清,不知道是哪個時代的郊外,阿普利爾盤腿坐在一間廢棄的神社上,滿臉都寫著高興。路過的農婦察覺到了四周的低氣壓,抬頭看看,陽光懶散地照在紅色的木質上,除此之外再無別物。

  「真奇怪,是快要下雨了嗎?」

  阿普利爾從一棵大樹後面走出,看著農婦離去的背影,心裡思忖著是否要上去問問情況。

  被前任審神者動了手腳的傳送陣果然是非同凡響。在傳送的瞬間,阿普利爾聽見了一連串可疑的呲呲聲,像磁石一樣的大力將她整個人給甩脫了出去,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不同的戰場前面不會寫上路標,雖然對於熟練的審神者來說不過是例行公事罷了,但阿普利爾卻拿不准如今的情況。

  出現敵人,然後打到,回到本丸。應該是這個流程沒錯,但是敵人不出現,傳送點又消失了,鶴丸國永原本可以當上半個土著,結果現在人也不知道上哪去了。阿普利爾郁結地敲了敲樹,覺得自己真是個勞苦命。

  既然回不去,那....就不回去了?

  阿普利爾的心裡忽然冒出這麼一個想法。

  她一直以來都很莽,可這不代表她就沒有慫的東西,老實說,那所謂的傀儡線,阿普利爾不想再看見第二次。開玩笑,識時務者為俊傑,只是為了幾把刀去面對這絲線的主人,不管怎麼算都劃不來。冷靜下來後想想,大概率不會是當年那家伙,又不是像開了掛的那幾個那樣,死死活活鬧著玩似的,況且連開了掛的某只小強都輪回了,沒道理他能獨善其身。但如果真的是他,可能阿普利爾在看見他臉的瞬間就會暴走吧。

  活的久了很多事就看開了,但身體是有記憶的,被濃烈到幾乎要窒息的情感浸潤過的軀體,可能在她能夠冷靜下來思考之前就自我決斷了。看見對方就想要下意識挖出對方心髒的條件反射,當年的她是多麼恨透了那個無能為力的自己啊。

  這麼想來,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變得不那麼像妖精了吧。珍惜美麗之物的心情也是從那時候開始萌芽的。

  妖精因為先天受到過多的饋贈而變得散漫,要想讓其從根本上發生改變,只要從她身上奪走足夠多的東西就可以了。

  星之內海的誘惑和比不上被喂陳年舊翔的恐懼。但現在總得做什麼來緩解一下目前的困境.....

  阿普利爾的眉頭都快能夾死蒼蠅了。

  遠遠地穿來一陣嘈雜。

  「燭台切你不要攔我今天不挖到博多你主上我就給你表演一個用頭倒立——」

  「主上你清醒一點看看這一隊的黃臉你的良心就不會痛嗎?!」

  「本丸最大的良心就在這裡,一期,快將你的良心掏出來,勇敢的告訴大伙你的真實想法。」

  阿普利爾看過去,只見不遠處,薄荷發色的軍裝太刀將包裹著白手套的手放在心口,頂著蠟黃如紙似乎離猝死還有一步之遙的臉色,和煦如風的說道:「主上,我想我....還能挖!」

  阿普利爾:「......」

  「聽到了沒有,一期說他還能挖,你們還有什麼理由偷奸耍滑。沒錯,說的就是你鶴丸國永,不想馬當番的話就給我回來。」

  「996都沒你這麼狠啊主上!!」

  一聲有幾分熟悉的哀嚎。阿普利爾眯了眯眼,一個身著巫女服的少女正拖著一身純白的太刀。太刀撲棱著手臂,雖然動作誇張但實則沒有用力。見掙扎無果,他捧著心,語氣中帶著剪不斷理還亂的哀怨:

  「還以為我是主上心尖的小刀刀,沒想到,多年的真心,終究是錯付了。」

  「主上你就向著一期一振,為什麼,不管是現世也好,出陣也好,明明是我,是我先的......」

  阿普利爾:「......」woc這刀厲害了這刀。

  鶴丸國永未曾暗墮過的樣子,只有近距離見到了,才能理解鶴丸口中:「鶴」的含義。

  潔白如雪,清雅聖潔,舉手投足之間真如一羽白鶴臨世....只要這貨別說話。

  「鶴丸國永你給我站住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我就不,來不及不是更好嗎哈哈哈主上你抓不到我哈哈隔嘎嘎嘎——」

  阿普利爾:「......」從某種層面上來說依舊是像鶴的,只不過一般的人可能會往某種更加常見的家禽身上聯想。

  白鶴一抽身,少女沒剎住車,腳一滑,像一顆發射中的阿姆斯特朗回旋炮一樣朝阿普利爾高速撞來。

  ???!!!

  阿普利爾被這氣勢震撼到了,一時也忘了閃避,上身一低就擺出了一個迎接火星撞地球的預備式。

  但就在最後的幾秒,少女的運動軌跡暫停了,一張震驚的臉懟在阿普利爾面前,阿普利爾面癱著臉,她在魚唇的人類的面前通常會表現的相對矜持。

  只見少女呆愣了幾秒,嘴裡喃喃地說著:「耳朵....」

  糟糕這是一只不但魚唇還十分無知的人類,如果不好好解釋清楚的話說不定會.....

  少女如同發現了新大陸:「這莫非是什麼新的獻祭方法嗎?!!」

  阿普利爾:獻....獻祭?!

  臥槽審神者這職業這麼克蘇魯的嗎還要讓審神者去獻祭?!

  少女繼續道:「居然穿cosplay來大阪城,同事你真的好拼啊。像我也只是在本丸繞著博多的畫像跳了三圈大神舞而已,嗚嗚嗚果然還是獻祭的方法太常規了嗎?這年頭審神者只有與眾不同才能獲得小寶貝們的青睞吧,同事你也真是不容易,美瞳是在萬屋買的嗎?看起來好逼真啊。」

  阿普利爾:.......

  阿普利爾覺得自己可能需要解釋一下:「等等,不是.....」

  少女依舊無知無覺:「不過還好,剛接了信濃回家,我大阪城就差博多了。說不定這次就脫非入歐了呢,那同事你呢?你挖到博多了嗎?挖到了嗎挖到了嗎?」

  望著少女亮晶晶的眼睛,不知為何,明明不知大阪城為何物的阿普利爾卻從對方的話語中聽出了一股來自世界根源的惡意.....

  真,非酋的緊張感。

  少女卻被輕輕舉起,放在一旁的空地上。一期一振轉過身來,稍傾前身:「抱歉,主上他,情緒過於激動了。您也是來參加活動的審神者嗎?您的刀劍男士似乎並沒有陪伴在您的身邊。冒昧問一句,是同他們走散了嗎?」

  被對方手上的洛陽鏟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阿普利爾其實並沒有聽清楚他在說什麼。

  「一期,這樣貿貿然的發問可不太禮貌哦。」

  「抱歉。」青年依舊掛著溫和的微笑:「只是覺得有些好奇,因為這條路並不是通常審神者會選擇的路....我們會到此也是因為意外。」

  「因為正門堵車太嚴重了,想著能不能曲線救國。」少女無奈道:「全是人頭啊,每年連鏟子誤傷都不知道要出多少事故,最後不得不暫時撤退...雖然全隊黃臉,但還是要堅持!堅持就是勝利!」

  「主上你是魔鬼嗎?!」

  「我無條件支持主上的決定。」只見一期一振從腳邊拿起黃色的安全帽扣在頭上,一邊優雅地系著系帶一邊慢條斯理地說道:「為了主上而鞠躬盡瘁是身為臣下的義務,所以主上,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這裡會期待的只有你好不好!私貨夾帶的不要太嚴重了啊!!」

  「不止一期哥。」從後方走來了黑發的短刀少年,聲音是與年齡相不符的沉穩:「還有我,粟田口的兄弟們統統贊成一挖到底的建議。」

  「主上我要舉報粟田口結黨營私,欺壓退休老鶴....」

  「哈?」少女狂放不羈:「那這麼說的話你主上我就是最大的黑惡勢力頭頭,怎麼,你還打算越級上報還是咋地?」然後又轉過頭,對阿普利爾說道:「不用理他們,你要和我們一起去大阪城嗎?」

  「主上!」刀劍顯然對自家主上的輕率行動感到不滿。

  一期一振,鶴丸國永,藥研藤四郎。在她的本丸裡,同樣有這三把刀的身影,但是,不管是氣質還是模樣,卻截然不同。

  有些東西,沒有對比,就無法意識到殘酷。

  阿普利爾想著,淡淡說了一聲:「不是cosplay。」

  「唉——?」

  阿普利爾將手輕輕覆蓋上尖耳,乳白的微光過後,阿普利爾放下手,那裡已經是同正常的人類耳朵無異了。

  變化之出現了一瞬,阿普利爾並不想在這方面花費上太多的魔力。她發現,她對「審神者」這個體系了解的實在是太少了,不管是回去還是不回去,終究還是要找個人把相關的問題弄清楚才行。倒不如順水推舟,抓住眼前的機會。

  「我是審神者,是非人的種類——」妖怪血脈的審神者在時之政府確實存在,但作為大地的子女,幻想生靈的妖精同這些妖怪後裔還是不一樣的。倒不如主動示好,讓對方誤以為自己也只是普通的妖怪血脈好了。

  「剛就職沒多久,一不小心和刀劍男士失散了,然後相關的事情也不是很懂,就迷路了。」阿普利爾認為自己並無一字謊言。

  「cool!」少女尖叫起來:「我叫松葉,是134號本丸的審神者,可以知道你的稱呼嗎?」

  松葉——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化名。

  按照常理,審神者的真名應該是非常重要的禁忌。但梅林口無遮攔,在鶴丸的面前就以本名相稱了。雖然神隱對她來說毫無用處,但是真名暴露總歸不好,尤其是在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故人」可能會找上門來的情況下,身份的隱匿就顯得更為重要。

  還是得用化名。

  對了,反正都是為了隱匿,倒不如用上那時候的名字吧。阿普利爾靈機一動,道:

  「燦...我的名字叫阿燦。」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寫了別人家審神者,這才發現原來真的一點也不甜。

  懷疑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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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尷尬

  「你說,你也不知道路怎麼走?」

  阿普利爾幾乎是從牙縫裡把這句話磨出來的。好運氣這種東西,是不是就是和她沒有緣分?

  魚唇的人類笑的一臉傻呵呵:「知道的知道的,只不過時政的戰場一向很隱蔽,需要到高處確認一下方位再走。我們現在是打算先上山....」

  他們所站著的地面正處於一個較大的斜坡,大致位於半山腰上。阿普利爾先前在鳥居上看過四周的環境,群山往裡有濃霧遮擋,往外是人類的城池,阿普利爾對時之政府的所謂「活動」並不了解,因此也不能分辨出到底哪裡才是入口。聽見松葉的解釋,阿普利爾挑了挑眉:「沒那個必要。」

  隨後,就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把抱起松葉,飛躍而起,在結實的樹干上一個猛踩,借這了陣反力縱身上了鳥居之巔,紅木的寬度甚至無法容納一只腳,阿普利爾險險地立於其上,高處的風不留情面地吹著。松葉的臉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的煞白。

  「主上——!」

  「慢——慢著——」松葉抖著嘴唇制止了刀劍男士拔刀的動作:「阿燦小姐是想讓我看一下大阪城的位置,是嗎?」

  像小白兔一樣的魚唇人類居然令人驚奇的不討人厭。除了這點外,阿普利爾並沒覺得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她點了點頭:「是啊,我是新人,這些事情我都不是很懂。請多多指教了,前輩。」

  既然是同事關系,就要講個先來後道,秉承著入鄉隨俗的基本觀念,阿普利爾覺得自己這聲前輩叫的一點問題沒有。

  她就壓根沒想過面前這只審神者可能也是個菜鳥這個問題。

  審神者中存在著各類掛壁,其中不乏入職幾十年上百年的老妖怪,像松葉這樣,入職才幾年練度不高,在時政那邊也不過只算個尚在培養階段的新人。平時都是只有她叫別人前輩的分,突如其來這聲前輩實在是受寵若驚,一股「媽媽我終於長大了,雖然禿了也變強了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尤其是,這名新人審神者看上去還很厲害的樣子.....

  察覺到松葉在看她,阿普利爾低下頭,黃金的眼眸像地底深處的礦物那樣閃著冰冷而璀璨的光芒:「前輩?」

  松葉捂住臉,覺得那裡隱隱發燙。

  這....這就是反差萌嗎?

  但是本著關懷後輩的心態,松葉小姐姐覺得自己尚有必要出言提醒:「你這樣....會不會不太方便?」

  雖然很颯很帥,但松葉覺得自己一米七幾的個子,在身量嬌小的對方懷裡,看上去肯定很像一根巨大的法國面包。

  嚶嚶嚶明明應該是換著來的。

  阿普利爾:「......」

  魚唇的人類果然就會說一些不合時宜的話。=0=

  阿普利爾抬起頭:「原先能看清的,現在又有些勉強了,是起霧了嗎?」

  「應該....不是霧吧。」松葉扭頭,原先白霧彌漫的地方已經變得灰蒙蒙一片,她頓時斬釘截鐵道:「不是霧。大阪城開了有段時間了。那是時間溯行軍飛揚的骨灰!」

  阿普利爾:「.......」

  骨....骨灰?

  「要趕快了。」松葉緊緊地抓住阿普利爾的衣袖:「如果不快點的話連骨灰都沒得揚,大阪城會被瘋狂的審神者和一期一振挖塌的!絕對不會有錯,位置就在那邊,我們快走吧!」

  阿普利爾:「哦....哦哦。」

  ………真沒想到,審神者這個職業,還真不想外表看上去的那麼簡單。

  於此同時,聰明機智的鶴丸國永依舊在尋找自己的主上。

  但與阿普利爾一樣,他也遇到了一點麻煩。

  碗大的拳頭轟地錘在他的肩頭,讓蹲在牆角的他差點撲倒在地上。耳邊響起爽朗的笑聲:

  「哢哢哢!兄弟不可貌相,居然跑來了這種地方,小僧雖不沾酒,但俗家規矩還是知道一二的,既然主動到這裡來,再藏著掖著就不好了吧。」

  鬼才主動到這裡來!鶴丸國永默默拉下了頭上的被單,轉過身去:「這樣就好,變得破破爛爛的話就不會有拿我去比較的家伙了。」

  同時在心裡咆哮:這究竟是個什麼鬼地方啊!!!

  他在傳送的時候根本就沒考慮坐標這個問題,估計主上注入魔力的時候也不會考慮。但他覺得這都沒關系,最起碼,在主上失蹤前他都是這麼想的。

  事情朝最壞的地方發展了,在傳送過程中他難以控制自己,所以一等落地他立刻開始找人。這地方他也沒來過,看見面前有個店他就掀了簾子往裡衝,「主上」兩字被硬生生地堵在嗓子口,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負責招待的式神習慣性地堆滿微笑:

  「歡迎來到兄貴快樂屋,啊不是居酒屋兼浴場,只有最受主上寵愛的刀劍男士才能享受的招待場所,請問您想要什麼套餐呢.......等等?!你是暗墮刀?!!!!!!!」

  鶴丸國永一臉懵逼地看著小紙人十分擬人化地,連滾帶爬地往上跑。同時慘嚎聲吸引了在場所有刀劍男士注意。

  鶴丸國永緩緩抬起頭,只見無數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熟悉的刀和不熟悉的刀。但大多都是日本號太郎太刀蜻蜓切一類的,晃晃頭,渾身的關節哢哢作響。

  他們大多光著膀子,手拿酒碗,面帶潮紅。大廳裡水汽蒸騰,正中央掛著一塊藏青色的簾子,還有刀手捧浴盆打算往裡走.....當然,這時候都停下了。

  所有的刀都在看自己,鶴丸國永甚至在想自己有沒有必要打個招呼。

  不知是誰打了個清脆的酒嗝。

  「是...暗墮....刀嗎?」

  傻子才會回答這種問題。鶴丸國永默默轉身:「對不起,打擾了。」

  然後,拔腿狂奔。

  應該慶幸這些家伙的本體刀不在身邊外加視野不好嗎?鶴丸國永心有余悸的想著,都是刀劍,有沒有必要對自己惡意那麼大啊,哪怕是溯行軍都未必有這待遇。現在整棟樓的警報都拉起來了,像他這樣一身漆黑的家伙原本分分鐘就應該被發現,但好在他腦子夠活外加運氣不錯,居然在躲藏的過程中發現了一張白色的床單.....

  「這種眼神,看不慣啊。」

  新鮮出爐的山姥切國永幽幽地說著,這些刀劍或多或少都喝了點酒眼神不咋地,又都在本丸中和山姥切這把刀打過交道,知道這刀的脾氣。鶴丸忽悠兩下還真就忽悠過去了,末了還連連道歉,並囑托鶴丸國永一定要關注暗墮刀的動向。

  「你們對身為仿品的我到底有什麼期待啊。」捏著鼻子說完後,鶴丸國永在心裡給自己比了個大拇指。

  鶴丸國永你干的漂亮鶴丸國永!

  他就憑著一身馬甲在樓裡暢通無阻。一邊浪一邊酸溜溜地評價幾句類似這種會助長不良嗜好的所在根本就證明不了什麼,這些刀自我感覺太良好了這樣毫無氣派的話。同時對樓內的各種設備躍躍欲試。

  警報漸漸解除,原本他應該可以一直這麼浪下去,直到他遇到了山伏國廣,一振不喝酒的刃,還是山姥切他兄弟。

  根本沒和山姥切本刃打過多少交道的鶴丸國永搜盡枯腸。

  「哢哢哢,兄弟的聲音有點不對勁啊,這一定是缺乏修行的結果,不如以後試試進山修行吧!」山伏國廣無時無刻不牢記賣安利。

  鶴丸國永嘴一癟:「反正對於仿刀,很快就會失去興趣的吧,我知道。」

  「非也,非也,鍛煉非一時之興,而是要像小僧的筋肉那樣,長長久久.....」

  「哼,不管變得多強,終究也還是仿刀。」兄弟刀就是不一樣,都這樣了話還沒聊死。面對嚴峻的考驗,鶴丸國永的鼻尖冒汗,但這位並沒有任何離開的意思,反而擺出一副想要和他促膝長談的架勢。

  「哢哢哢,不管怎麼說,還是先露出臉吧。」

  「對我來說這樣正合適。」

  「但這可不是合適的場合啊,勇敢面對同樣也是的鍛煉一種。」說著,山伏國廣一邊發著魔性的笑聲,一邊想要伸手去拉鶴丸國永的被單。鶴丸國永連忙起身,小媳婦那樣往後小跑兩步,雙腿並攏,緊緊抓住胸前的被單,低著頭:

  「不要說我漂亮!」

  山伏國廣:「.......」

  這...這只兄弟是不是在本丸裡受刺激了?

  不過山伏國廣是一把不喜歡強迫人,心胸寬廣的好刃。見對方不樂意,他往地上大剌剌一做,敲了敲發達的胸大肌,爽朗地岔開了話題:「哢哢哢,說起來,這裡果然是放松心情的好地方呢。」

  放松個鬼。鶴丸國永想著。

  不過還好還好,這位沒有繼續追究下去。可他實在想不出更多的山姥切語錄了,繼續留下去保不定會露餡,還是先想辦法撤離....

  正思索著,山伏國廣驚奇道:「嗯?這是什麼。」

  鶴丸國永低頭一看。

  我了個大去。

  之前一直被他揣在懷中睡覺的小老虎不知道什麼時候蘇醒過來了。恐怕是剛剛蹲著的時候偷跑出來的,此時一身漆黑的正朝他齜牙咧嘴,好像那個救了它的人不是他一樣!

  忘恩負義的家伙。鶴丸國永忿忿不平地想著。

  「這是.....五虎退的小老虎?怎麼變黑了,進了泥地?好像還受了傷……」山伏國廣湊過去打量,但小老虎並未理他,而是叼住鶴丸國永的被單,拼命的往後扯。山伏國廣試圖制止:「哢哢哢,不要這樣,來的正好,小僧先帶你去洗個澡......兄弟?!」

  嘩啦一聲,被單落下。在山伏國廣震驚的目光中,鶴丸國永一只手捂住自己的黑發,另一只手按張牙舞爪的小老虎,尷尬而不失禮貌地嘿嘿一笑:

  「這年頭可是流行驚喜啊,那個……你有嚇到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害,都去見識一下不一樣的風景吧hhhhh有些竅沒有老師來教是打不通的。

  大阪城不是去接粟田口的,阿普這運氣能接到粟田口?不可能不存在的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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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一期一振

  阿普利爾自認為是一只不喜歡表露情緒的妖精,尤其是自閉這種既不正能量也不夠品的情緒。但這一次,遲鈍如松葉也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頭:「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沒有,我特別高興,真的。」

  阿普利爾指了指自己的臉,那裡滿滿地寫著高興。

  松葉縮了縮脖子,在心裡認定是自家刀劍後來的表現讓這只後輩不高興了。真是的,都說了多少次不要保護過頭,但她家那幾把每次都這樣反應過渡,這樣看上去一點也不夠成熟啦。

  但是……這名叫阿燦的後輩總是看上去心事重重的呢。沒有刀跟在身邊,就算是新人審神者,也應該有初始刀相伴才對。

  阿普利爾沒有理會松葉的目光,她現在就是痛心,真的,非常痛心。

  她這是活生生浪費掉了一個快樂養老的機會。大好的前途都葬送在了梅林的手上。

  這讓她怎麼不痛心。

  據松葉所說,本丸伴隨著練度存在有分級制度。而不同的本丸也因為不同的情況被劃分為原始本丸,二手本丸,和暗墮本丸。

  其中原始本丸是最多的,幾乎占了所有本丸的七成。原始本丸的審神者各種各樣,享受著政府的福利,日常出陣也沒有太多危險的地方。至於暗墮本丸……

  「那種東西,只在傳聞裡聽說過呢,都市傳說一類的故事,恐怕就是時政編出來騙人的。」

  「我想應該不是騙人的……吧。」

  「阿燦害怕暗墮刀劍嗎?不用怕啦,就算暗墮刀劍真的存在,恐怕也是一出現就會被其他刀劍消滅掉了,對吧,藥研?」松葉扭頭問道。藥研藤四郎依舊對主上輕信他人的行為感到非常不滿,但又無法,只好回應到:

  「即使被拋棄也不會放任自己墮落為怪物,這是身為刀劍男士基本的信條。」

  「即使被拋棄也不會?」想到本丸裡那把藥研藤四郎的狀況,阿普利爾覺得這位的話非常沒有說服力。

  一期一振忽然道。在松葉表示對阿普利爾的信任後,他就一直對後者保持著相當溫和的態度:「身為刀劍,自然會無條件地侍奉如今的主上,我們對主上的決定並無任何怨言。您的刀劍沒有告訴您這一點嗎?」

  「我想他們並不願意被拋棄。」聽了松葉的描述,阿普利爾有一點擔心鶴丸國永的處境了,倘若被傳送到合戰場,那還好些。像這種審神者和刀劍男士螞蟻一樣密集的地方,暗墮刀劍的出現恐怕比敵軍還要刺眼吧。

  一期一振微笑著,扶了扶頭頂的安全帽,動作像貴族一般優雅從容,道:「沒有誰願意被拋棄。但這並不是給主君帶來困擾的理由。」

  松葉在一旁不悅地嚷了起來:「 說這種喪氣的話,沒有必要吧?」

  「只是向這位小姐解釋一二,如果對刀劍存在誤解的話,哪怕主上也不能很好地盡到身為前輩的職責吧。」

  一期一振………

  看著這把刀穩重而柔和的神情,阿普利爾想到了自己本丸裡的那把一期一振。同樣一把刀……真的會異化那麼多嗎?

  「那個……」阿普利爾忽然說道,她看著藥研藤四郎:「你們,關系很好對吧。」

  藥研藤四郎詫異地挑了挑眉:「當然,都是出自於名匠吉光手中。雖然因為各種理由確實分別了很久……確實很久,但只要能團聚,這種事情也不算什麼。」

  「那麼,亂藤四郎也是……?」

  「當然是了。」松葉拉著阿普利爾的手,道:「亂啊,是個非常可愛,非常會撒嬌的孩子哦。」

  「的確如此。」阿普利爾難得地贊同道。

  藥研藤四郎嘆了口氣:「厚此薄彼可不好啊,大將。」

  阿普利爾又陷入了沉默。

  如果說,沒有親眼見證過原本的刀劍是什麼樣子的,可能就不會體會到這種心理的負擔。誠然,她沒有義務去拯救淪落於泥潭的靈魂,可絢麗美好之物的慘淡凋零,不管看了多少次,都是那麼的刺眼……

  就算要凋零,也不該以這種方式。不該被踐踏,不該被羞辱,不該受到無意義的凌虐,讓原本高傲的自尊落入塵埃。更不該去享受,從這種行為中汲取肮髒的快樂。

  阿普利爾的手無意識地收緊。

  那時候,那時候啊……獅鷲的翅膀掠過天空,漆黑的陰影遍布大地。玫瑰的花瓣在眼前破碎成灰。怨恨和懊悔扎根在她的心裡,就算時過境遷,一切沉寂降溫。在遇見困境的今天,她也依舊在下意識地逃避。

  但是連她自己也不敢肯定,逃避到底有沒有用處。

  水藍色頭發的青年輕輕地說道:

  「如果不是主上,恐怕永遠都無法獲得現在這樣的期待吧,和弟弟們團聚的期待,擁有明天的期待,這都是在擁有人身前所無法想像的。我想,不管是在什麼場合下,只要人身尚存,這份期待就永遠不會消散。」

  「說起來,這應該算是刀劍的特點吧,永遠在原地等待著回應什麼的。」

  松葉不滿地嘟囔:「一期一振好像說教的老媽子哦。」

  「……」一期一振保持微笑。

  阿普利爾抬起頭:「一期一振……嗎?你有什麼必要對我說那麼多嗎?明明你的主上並不是我吧。」

  太刀青年將手輕輕放在心口,恍惚間阿普利爾又看見了那位藍發的少年,孤身一人立在浩瀚的花海中,再一眨眼,又像雲彩一樣消失在天邊。

  一期一振垂眸說道:

  「這是兄長的私心罷了……只是希望您,好好愛護我的弟弟們。」

  作者有話要說:

  一期一振真的是非常非常溫柔的刀劍。如果雅柏菲卡沒有毒血,恐怕也會是這副模樣吧(私心)

  決定了,下一把收的刀是宗三寶貝!(震聲)

  高考的小可愛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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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訓練

  好……好多人。

  阿普利爾嘴角微抽。類似保護歷史這樣重的擔子,在她的認知裡一般是由英雄或者深藏不露的人類惡來完成的。像這樣的人海戰術,雖然更體系也更正規沒錯,但就是感覺……哪裡不太對。

  「這是個城?」

  黃土和骨灰齊飛,阿普利爾雙手蓋住耳朵,看著各色刀劍男士和審神者在進進出出。但愣是沒有看出「城」的影子。

  「已經是廢墟了。是被燒毀又被埋入地下的城市了。想要拿到刀就要從地面上一層層的往下挖才行,所以你看我一身的……」松葉扣緊安全帽,左看看右看看,對著阿普利爾道:「啊,忘記了,我沒有准備你的。」

  「沒事。」阿普利爾一點頭,道:「這是正規的戰鬥嗎?」

  「唉,這都看出來了嗎?以前是戰鬥,現在是模擬啦。」松葉抬頭,羨慕道。妖精少女坐在樹上,私自帶審神者上天的行為已經被勒令不允許了。但能自由行動的感覺真的超棒啊,自家那些刀真是有夠死腦筋的。

  「我知道,是為了提高戰力的訓練吧。」在夢境裡的魔鬼訓練,梅林就經常不經過別人同意地這麼干。阿普利爾對這個還挺有經驗,只不過……

  「阿嚏」阿普利爾打了個大大的噴嚏,一邊揉著鼻子一邊說:「就這種強度的訓練,有用麼?哦……我是指她那樣的。」

  遠處,一名長腿御姐正扛著一根非常有科幻感的亮銀色機械炮,逃竄出的溯行軍連一聲都沒叫就摧毀於火舌之中,旁邊的審神者沒看見一樣地繼續向前推搡。那御姐將機械炮放在地上,點了一根煙,煙圈一輪一輪向上飄。身後的江雪左文字拒絕了御姐的遞煙,原本就不高興的臉更黑了幾分。

  「什麼嘛,真沒勁。」那御姐似乎在說。

  明明會玩炮非要養刀,有時候真是弄不清這些人類的想法。。。

  「是……政府的管理人員呢,精英中的精英,這種場合當然要出來維持秩序,還要防止一些意外的事情發生,每年總有不守規矩的家伙。」

  當然,不可能所有的審神者都是像這女孩一樣的性格……阿普利爾嚴肅地想到,隨後一眼看到入口上寫著「肝能救非,氪不改命」的巨大紅色橫幅,以及每次下地前都要擊掌參拜的嬸嬸們……

  不,這樣的性格或許還是大多數吧。

  不過想想也是,倘若時政不安定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多出身豪門或者陰陽師世家的小姐公子們過來。就這招到人的數目就足以說明後勤不一般了。

  如果日常只是這樣的話……那即使是暗墮本丸,步入正軌後應該也不是很難吧。

  「……啊,那阿普的話,問誰借個帽子吧。」松葉還在惦記著這個事情,一期一振在一旁道:

  「恐怕來這裡的,也沒有誰會有多余的了。況且這位小姐的刀劍男士也不在身邊,恐怕不適宜一人面對戰鬥。」

  其實也不一定。一期一振想到,只要見識過戰場的人都能注意到,這位妖怪小姐整個人的狀態就宛如繃緊的,蓄勢待發的弓弦,這是慣於戰鬥的人所特有的氣質。

  她也完全沒有流露出任何依賴同伴的意思,沒有多談過自己的刀劍男士。動作間非常注重隱蔽,看得出是一個獨來獨往慣了,不怎麼與同伴合作過的人。

  有一個這樣的主上,恐怕另一個本丸的他和弟弟們會很辛苦吧。如果真是失散了,恐怕她的刀劍男士已經急瘋了,但她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這點。

  也不一定是不在乎,而是根本就想不到。

  作者有話要說:

  發洪水了。南方的小伙伴注意安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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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活動

  「什麼?你這就離開了嗎?」

  「連刀劍男士都不在身邊,這種場合還是不要參與了吧。」阿普利爾道,在同松葉交談的過程中明白了不少東西。但他們兩人的情況相差實在太大,再交流下去也沒有益處。阿普利爾不打算在這裡逗留,並說出了告辭的想法。

  「但是,你是新人吧,在這個時代迷路的話,可是很難回去了哦。」

  「已經沒有其他想要知道的事情了。我打算在附近看看,說不定能找到我的刀劍男士。」

  她對所謂的活動並沒有興趣。也不打算展開什麼奇怪的支線,和所謂同僚之間的交涉點到為止就好,其余的事情,她還得自己想一想。

  「那你要小心。」松葉不再多問,她點點頭:「如果想要自己回去又找不到傳送點的話,問問她就好了。」

  她指向屋頂的御姐。

  埋入地下的大阪城,黃土飛卷著迷亂了人眼,從瓦礫中掉出浮世繪的碎片,金箔斑斑點點,灑落一地。

  目前擺放在阿普利爾面前的道路有兩條,一是留下做時政的打工仔,在時間流的交接點等候妖精鄉的開啟,在這個過程中負擔起整個本丸的職責,不但要面對一眾暗墮刀,還要被動面對曾經的心理陰影。

  二是放棄這條道路,放棄後去到哪裡她也不清楚。回到教堂墓地肯定是不可以了,沒有坐標也沒有定位,她不可能憑一己之力精准地找到那個位置,但是去往哪裡,總歸是不會死吧,阿普利爾茫然地想著。

  大部分的世界對幻想種都非常苛刻,沒有任何神秘要素存在的世界,她的能力和精神都會大幅度下滑,就像暴曬的青蛙一樣,會迅速衰敗下去,變得比正常人還不如。

  阿普利爾的運氣不好,在她最後一次出現時空紊亂,掉入神秘要素稀薄到近乎沒有的「現世」之後。長達百年,她身上的時空不再有異動,她尋了個墓地進行沉睡,連夢都不來造訪,幾乎同死沒什麼區別。

  在神秘衰退的世界這種結局是必然的。但即使是死去,也要渡過星之大海,前往夢幻之鄉。原本這不該成為一個執念,只是因為阿普利爾身為妖精的異常,才讓本身不具備誘惑力的,理所當然的回歸成為了最深的想念。

  幻想種擁有「回歸」就宛如人類擁有「死亡」,無法擁有死亡的人在追尋死亡,這聽上去合情合理又怪異荒誕。連是梅林這樣的半夢魔都無法理解這種行為的價值。

  「雖說是世外桃源,但阿瓦隆可不是旅游景點哦。」

  所以說,這種程度,在別人看來毫無意義的執念,即使突然放棄掉也是可以接受的吧。

  為了無法辦到的事情而放棄掉的話……

  阿普利爾沉著臉坐在樹上,身上的魔力儲備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的限制。明明沒有任何的必要,但卻以原來的姿態示人,說成是自暴自棄也不為過。

  但即使如此,就算要放棄,依舊要把鶴丸和亂找回來吧,還有那把不知所蹤的初始刀。跟著她也可以,找個別的什麼主人也可以。但不告而別的事情,她做不出來,即使下定決心要拋棄,那至少也得支會一聲。

  亂只要乖乖的在結界裡就不會有事,但鶴丸和那把素未蒙面的初始刀,真不知道要從何找起了。

  她散漫地瀏覽著紛亂的人海。松葉從剛剛開始就一頭扎進人海裡看不見了。而許多刀劍都有一樣的臉龐,混雜在一起,很難認出誰是誰。被衝散的也有,時不時就會有呼喊的聲音。不知道鶴丸國永有沒有在找她,不過像鶴丸那樣的刀,只要不是什麼極端狀況,保護自己應該也是沒關系的吧。

  初始刀一定是要找回來的,只是不知道它在哪裡,恐怕是在本丸的某個角落,即使碎了也要收集起來。主人的珍重方才賦予兵器意義,在和松葉交流過後,阿普利爾已經在認真考慮這個事情了。

  遠處出現了較大的騷動,阿普利爾不是個愛看熱鬧的性子。但眼看著那些人都停止了腳步,面帶遲疑地朝大阪城方向張望,似乎是真出了什麼事情。順著這些人的目光朝遠處看去,旁的沒怎麼看清,倒看見了先前那個御姐的身影,銀白色的機械炮相當突出。

  「出什麼事了?」

  「不清楚,好像是進了什麼不該進的東西,政府的結界出問題了?」

  「怎麼可能,這可是大阪城,模擬而已,不至於吧。」

  隨之就看見了那個御姐重新躍上了屋頂,高度同阿普利爾這邊堪堪齊平,阿普利爾往葉子裡面藏了藏。發現枝葉稀疏沒法完全隱匿之後,又索性坐了回來,大大方方地盯著那名御姐看。結果就從對方袖子裡看見了半條泛著金屬光澤的漆黑手臂,阿普利爾怔了一下,心說該不會這其實是名機器人吧。

  那張臉倒是有些風塵味,並未化什麼濃妝,慵懶和不羈從眉眼裡像氣息一樣散發出來。磚紅色的唇抿著,如果不塗口紅的話,應該是偏薄的厚度。

  然後就響起了不知從哪裡來的敲鐘聲,不怎麼規則,一共三下,混混沌沌像摻了一攤泥水。卻將在在場的審神者聽的一激靈:

  「出了什麼事情,如果是溯行軍的話殺掉不就好了嗎?」

  「就算要離開,也應該要給個說法——」

  是命令離開的鐘聲嗎?與那些審神者的激動不同,阿普利爾聳了聳肩,跳下了樹,頭也不回地往後走。

  既然是命令,那就服從就好了。不留在這裡又不會少塊肉。

  一個女聲響起,現場的審神者統一地歸於平靜。阿普利爾回了頭,正是那名御姐說話,用了特殊的方法,讓原本不大的聲音傳得很遠:

  「很遺憾打斷了各位的興致,有計劃外的東西混進這裡來了。為了以防萬一,今天的大阪城活動不再開放,我們要逐一排查異樣,已經有少數審神者受到傷害。還請各位盡快撤離,不要給我們的工作帶來困擾——」

  「突破時政結界的能是什麼東西?從剛剛開始根本就沒有什麼異樣啊。」

  「時政的防衛工作已經差到了這種地步嗎?沒有人在結界旁看著,現在卻要我們承擔損失?」

  御姐揉揉太陽穴,一副疲於應付的樣子。

  已經說了危險,卻不知道撤離。這種素質居然是是和戰場長久打交道的人會有的,還是說這些人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阿普利爾有點吃驚。而那名御姐顯然也不想再多說,倘若不讓他們明白事情的重要性他們是不會離開的,雖說知道這一點,但是——

  「並非是負責人員玩忽職守,而是有暗墮刀劍混進來了,刀劍男士是無法被結界識別的。」

  一片嘩然。

  阿普利爾停住了腳步,只覺得頭皮發麻。

  暗墮刀劍......該不會是...鶴丸國永吧。

  「各位應該都知道暗墮刀劍的威脅吧,而暗墮是會傳染的。各位不會不明白這點.....所以。」

  御姐環視一圈。就算是再爛再渣的審神者,也不會願意自己的刀劍沾染上暗墮的痕跡。確實有人不愛惜自己的刀劍,但沒有人不珍愛自己的生命,一旦刀劍染上暗墮,所帶來的就是無窮的後患。

  此言一出,原先不明就裡的人們紛紛驚慌起來,合適的恐嚇比什麼都有用。幾乎所有的審神者和刀劍男士都表現出了驚人的行動力,除了阿普利爾。

  不親自置身於大海感受不到水的力量,不親自進入人潮也領略不到人流的衝擊力,阿普利爾幾乎難以站穩。屋頂上的御姐還站著,那管炮一看就不是什麼善茬。反而她的刀,佛珠袈裟白長直,看起來憂郁卻慈悲。

  倒過來了,這對主從。

  人漸漸稀疏了起來,阿普利爾這才覺得自己站穩了腳。是的,今天她無論如何都是沒法走的,萬一暗墮刀劍是鶴丸國永——阿普利爾覺得十有八九穩了,畢竟在別的審神者嘴裡都市傳說一樣的東西不會這麼巧就在今天出現,看樣子還惹了大禍。傷了審神者,恐怕沒有比這個更大的禍事了吧。

  但是鶴丸國永有什麼必要傷審神者?這一點,阿普利爾百思不得其解,雖然可暗墮刀發瘋可以沒有理由然而....

  作為刀劍,哪怕是暗墮刀劍,基本素養不是先找主上嗎?

  居然還有精力闖這麼大禍真是出息了啊鶴丸國永。

  阿普利爾火大地想著,惹誰不好非惹編制內活動,這不明白著往槍口上撞嗎?

  但願只是傷,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人命的話,她可包庇不了他,也不可能包庇他。

  一只手抓住了阿普利爾的手腕,等到看清了眼前人,阿普利爾皺起眉頭:

  「鶴丸...國永?」

  但不是她的鶴丸國永。

  一振純白的,仙氣飄飄的鶴丸國永。有著金色的眼睛和輕盈的身姿,和她黑漆漆的那振完全不同。阿普利爾分辨不出這些正常的鶴丸國永之間的差距,也不記得自己有得罪過這位,被冒犯的不悅讓她冷下了聲音:

  「有事嗎?」

  「燦小姐。」這稱呼讓阿普利爾一驚,隨後才用不確定的眼光打量著面前的白鶴:「你是....松葉家的刀?」

  白鶴雞啄米式點頭。

  「不說那麼多,你看到我家主上了嗎?她....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科幻系的嬸嬸,我腦補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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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馬甲

  」就剛剛那麼一下子,人能給跑丟了「

  阿普利爾難以置信地問道:「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剛剛那麼多人,就算是在高處也沒辦法看清楚吧。」

  「是嗎?」白鶴了然。道完歉後轉身就走,卻被阿普利爾叫住了:

  「等等。」

  妖精少女說道:「我和你一起去,聽剛剛那人的話說不定會遇到什麼危險,多一個人也方便一些。」

  妖精少女的熱心明出乎了白鶴的意料,他轉過身鞠了一躬:「那麼....就多謝了。」

  如果是一般的狀況也便罷了....暗墮刀劍,阿普利爾恐怕無法不去淌這一淌混水。名義上她也是一座暗墮本丸的繼任人,自家麾下的刀出了什麼事賬都得往她頭上算,暗墮本丸裡別的刀也便罷了。倘若是形式上已經締結了契約的刀,她也理所應當地負擔起管教的職責。

  其實阿普利爾有點擔心自己那把鶴丸國永的狀況。就算是暗墮了,但以鶴丸國永的暗墮深度和心理情況,倘若沒有外界的影響,應當是很難出現失控的情況的。但壞就壞在阿普利爾不知道他在外面遭遇了什麼。

  她確實不會包庇鶴丸國永犯下的過錯,當倘若讓她知道有什麼東西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傷害她的刀的話,那她無論如何也會讓那個人受到懲罰,作為道德觀念不那麼強烈的妖精種族,這種懲罰可能就不會像時政規定下的那麼公平公正了。

  但如果不是他——最好不要是他,其余的暗墮刀劍,交交手也不是什麼壞事。

  反正她也受了點不該受的氣。雖說在本丸時,綠發脅差的力量不可能來源於他自身。

  阿普利爾隱隱有一種不太好的感覺。按照松葉那小姑娘所說,暗墮刀劍的出現應該是很少見的,世上哪有那麼巧的事情。她誤入了大阪城,而大阪城又剛好出現了暗墮刀劍。真是不往陰謀上面想都不行,但她又不敢那樣肯定。

  她記憶中的那家伙,雖然是個十成十的變態,瘋子,但卻過於傲慢,傲慢到不屑於玩弄這種陰謀詭計,也沒有那種縝密的心思。養尊處優的家伙永遠都保留著想一出是一出的習慣,這點上和某個金閃閃的人類最古王是一樣的。

  或者說,那些做過古代王的家伙在某些方面都是一個樣子,哪怕淪落到凄涼到前無古人的境地,他們也依舊有勇氣對某些手段進行理所當然的鄙視。就好像不鄙視點什麼他們就活不下去似的。

  這可不是什麼良知,無非是純粹到不能再純粹的傲慢而已了。

  阿普利爾全程沒和白鶴說什麼話。一圈下來以後什麼也沒找著,阿普利爾略一思索,毫不猶豫地走向了大阪城的入口——卻被攔住了。

  「請止步,今天大阪城不再開放,這句話我已經說過了吧。」

  抬眸,御姐笑意吟吟地望著兩人。這時候松葉的其他刀劍望見了他們,也急匆匆地敢來。藥研藤四郎上前道:「大將也不在這邊。」

  一期一振在心中點了點刀劍的人數,很遺憾,跟隨松葉出來的刀劍已經全部在這裡了。一期一振臉色沉了下去,這意味著沒有刀劍跟隨在主君身邊,松葉並非戰鬥系審神者,孤身一人的情況會有多危險可想而知。

  「請問是否可以網開一面,我們的主君不見了。」

  御姐淡淡地一抬眸:「主君不見了?那就更不能放你們進去了,方才可是吃了好大的一個虧,現在防的就是這些不明身份的刀劍男士。請回吧,倘若是正規本丸的刀劍男士,應該知道不要給工作人員添麻煩的這個道理。」

  「我們當然知道這一點。」一期一振攔住了有些衝動的藥研藤四郎,盡可能保持著彬彬有禮的姿態:「但是,請問,政府這邊真的不缺乏戰力嗎?即便是模擬,也是設定好的敵對程序吧,要應付那些原本的敵對軍隊,光憑在場的工作人員興許會有些勉強。至於身份,我想我身邊的這位審神者可以證明我們的身份。「

  說的正是阿普利爾。

  御姐將煙頭扔在地上,高跟鞋在上面碾了幾碾。深黑的眼睛看向阿普利爾,嘲弄道:「時之政府裡的非人審神者我或多或少都有見過,面前這小妞我可是一點印像也沒有,雖說這年頭什麼阿貓阿狗的都能來當審神者....但你確定不是撿了只野妖怪來糊弄人的?」

  頂著一期一振擔憂的目光,阿普利爾倒很平靜:「我是新人,你沒有見過也很正常。」

  」這些刀劍的身份我也證明不了,如果不是自己的刀劍男士,放在審神者聚集的地方我根本認不出來。更別說這位不信任我的身份。我說的話恐怕不會被接納。「

  阿普利爾說的是實話,像她這樣的審神者。別說工作人員了,就連他們一開始都無法信任。甚至到目前為止一期一振也沒有全然信任她,出現的地方太過蹊蹺,又無任何佐證,說是山精野怪也是說的過去的。

  雖說如此,但是這樣的話....

  暗墮刀劍的危險性所有人都清楚。阿普利爾在心裡計量,就剛剛那麼一段時間,基本不可能將所有的審神者全部撤離。作為活動地點的大阪城足夠大,倘若要緊急封鎖,有一些審神者滯留其中也實屬正常。暗墮刀劍應該並沒有現身於地表之上,倘若松葉進了地下,那麼....

  「怎麼?惱了?想清楚,違背政府條令的後果。」御姐眯眼道,在她身邊一直默不作聲的江雪左文字不動聲色地攔在她面前。御姐又道:

  」是,的確是有一些審神者留下了地下。但你們身為刀劍不緊緊跟隨,現在出了差錯卻來找我的麻煩,不覺得很可笑嗎?"

  一期一振輕聲道:「您說的不錯,的確是我們的失職。但是身為刀劍只知道將主上的安危放在心裡,所以請恕我失禮。在見到主君面前我們不會輕易退卻。「

  「......」御姐翻了個白眼:「這就是為什麼我非得留在這裡不可的原因,狗不栓上鏈子是會亂咬人的,刀劍男士同理。」

  「那邊的小妞,你就別再摻這灘混水了吧。回去得了,還不知道裡面這玩意能不能被壓制住。」

  阿普利爾看著御姐身後的江雪左文字,又望向入口——所謂大阪城的入口,真的就相當簡陋的一塊深坑。除了坑前半死不活的廢棄建築以外,沒有任何防範措施。就叫人在上面守著,一雙眼睛這麼瞧著。恕她直言,出事在正常不過了。真當結界有那麼大的效力?

  她道:「是嗎?在我看來沒那個必要,因為人手看起來還是挺足的,對嗎?」

  御姐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但隨後又恢復了常態,笑著一撩頭發:「工作人員嘛,為了時政累死累活的,總得給個便利,要不然誰肯干啊。」

  「臉皮還挺厚。」阿普利爾給逗笑了。旁人雖聽不懂,但兩人都明白這話的意思。

  在戰力不夠的當下,作為強力的戰鬥系審神者,卻讓自家刀留在身邊。這做法可算不上多麼光彩。誰願意讓自家刀同暗墮源攪合在一起呢?那御姐笑了笑:「所以說,作為刀劍還是要讓主上省點心。如果你們主上回的來,那就什麼事也沒有,如果回不來.....干干淨淨的,還好尋個下家不是麼?」

  「你....!」帶有侮辱性色調的語氣將在場的刀劍男士激怒了。但那御姐也不是個善茬,把機械炮一掄,眉頭一揚,沉聲道:「不要挑戰我的耐心,姐姐火氣上來管你是誰家的刀劍男士,量產貨而已,蹭鼻子上臉了?」

  「......」阿普利爾再次看向御姐身後的江雪左文字,原本就不太高興的臉現在是愁容滿面。

  無差別攻擊也要包括自家麼?

  氣氛變得拔劍弩張,這時候阿普利爾才開口道:「為什麼會有暗墮刀劍混進來,你們查清楚了麼?」

  」怎麼可能查的清楚。「御姐對阿普利爾的態度倒是還可以。其實她的想法也很簡單,完成工作趕快下班,什麼審神者啊刀劍男士啊和她又有什麼關系。說的不好聽點,不遇到危機也就罷了,一旦遇到危機,那些養尊處優的小姑娘非常容易成為炮灰,在這種情況下身為刀劍男士還不好好地保護,出了事又能怨誰?

  把關的工作誰做誰知道。她是倒了八輩子霉才被安排到這個行當上來,本來就窩了一肚子的火氣,薪水又少升職又難,再來幾個不識相的整個人都要炸了。現在好好說話完全就是憑著一股子的良心,萬一將她惹怒了,再多制造幾個冤魂她也出不了什麼大事,誰先違反規則誰倒霉。稍微有點b數行不行,什麼年代了還玩這種忠誠的調調,她都嫌膩。

  「如果查不清楚的話,你恐怕非得放行不可。」阿普利爾道:「雖然我沒有辦法證明自己的身份,但那是在正常情況下,現在談不上是正常情況吧。你可以向上面查一查,看看我到底是不是217號本丸的審神者,我想他們會同意我進去的。「

  「當然,你也可以不同意。不過一旦出了事,可要自己負責。我會把我看到的說出來,包括你和你的刀,誰都不會落。」

  「不過是一個新人.....」御姐的怒火值已經瀕臨臨界點了。阿普利爾也不著急,輕輕地將重磅炸彈一樣的消息拋出:

  「不知道麼?217號本丸是一座暗墮本丸,我是那裡的新任審神者,很不巧,在第一次出陣的時候我和我的刀走散了,現在我必須將我的刀找回來。我想,你沒有阻攔我的理由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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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地下

  「......」

  暗墮本丸的審神者!

  不只是御姐和在場的刀劍男士了,那些在附近尚未走遠的審神者也紛紛將目光投了過來。御姐陰沉著臉,金屬手臂上的開關打開,展開一張淡藍色的光屏。御姐伸手在那上面點了幾下,閉上眼,過了一會兒,方才悶悶地說道:「可以了,你進去吧."

  「就這樣可以了,不需要什麼人來陪同?」還以為暗墮本丸的審神者會有什麼特別待遇,她還想好了要怎麼甩掉跟隨的人。當然阿普利爾對這種便利沒有什麼意見。但不代表別人沒有。松葉小姑娘的那幾把刀顯得尤為突出。「從一開始,你就在欺騙我們?欺騙主君?」

  黑發短刀如是說著。類似的目光有很多,但阿普利爾絲毫沒有露出介意的神色。人類不兼容異類的毛病從來沒有變過,現在看來還要加一個人類的造物。但這沒什麼,不能適應的幻想種早就在人類逐漸擴張的腳步聲中逃之夭夭了。暗墮本丸的審神者難道能比流落於人間的精怪的處境更糟糕麼?那是不可能的,但松葉的刀劍方才還看上去挺熟絡地交談了幾聲,所以她也不介意朝這幾位多廢些口舌:「你們眼裡的謊言,我可是一句也沒有說過哦。」

  「妖怪的話術嗎?」白鶴倒沒有什麼苦大仇深的表情,他雙手放在本體上面。將自己本體當成拐杖的行為恐怕只有這振刀能做得出來了。「真是被狠狠擺了一道啊。」

  「您.....從一開始就打著這個心思嗎?」一期一振看上去接受度還不錯,也不知道是真的不錯還是假的不錯。但就他話裡帶敬語這點阿普利爾都要給他點上一個贊,禮貌的孩子誰不喜歡呢?於是就好脾氣地回應道:「我也是剛剛才知道,是不是我家的刀,不清楚,要見到了才能認出來。」

  難怪了,這位小姐從一開始就對暗墮的話題充滿興趣。恐怕是在另一個本丸見到了完全不同的他們吧,像這樣的反應。

  暗墮對於他們來說是一個遙遠的名詞。時政根本不會讓正常的審神者接觸到這方面的事情,在松葉的眼裡,所謂的暗墮,就只是個模糊不清晰的概念罷了。但對於刀劍本身,則不是這樣的。就像生物本能地恐懼死亡的氣息一樣,他們對於暗墮有關的一切,都懷帶著最深重的恐懼。因此言語之間,很容易就會夾帶情緒上頭後衝動言論。

  但是如今的情況,主君下落不明,而他們又被阻攔。事到如今,恐怕再介意這些也並無用處,於是一期一振深吸氣,緩緩說道:

  「燦小姐,我有個不情之請。」

  阿普利爾玩味地看著他。說實話,她是越來越欣賞一期一振這把刀了。不為別的,單純只是對胃口而已。當然她對別人家的刀沒有什麼興趣,只不過會淡淡地想著,如果非當審神者不可的話,有一把這樣的刀總歸不會是壞事。

  白鶴就在一邊提醒道:"你腦子現在是清醒的嗎?該不會是急儍了吧一期一振,要不要我再說一遍暗墮本丸意味著什麼?"

  「一期哥,不要對這樣的人心存期待....不,她甚至不能算是人,妖物之流本就不值得信任,我早該阻止大將的。」

  「我知道,只是如今沒有別的辦法了。況且燦小姐也並未傷害我們,身為刀劍無需擁有太多的想法,只要信任主君信任之人就可以了.....既然主君信任燦小姐,那麼我也會信任她。」一期一振說道,扭頭看向阿普利爾,淡金色的眼睛——一期一振的金眸比阿普利爾要稍微淡一些,像是新鮮的蜜糖或者是還未凝固的松脂一樣。

  「燦小姐,我有個不情之請。....倘若...倘若您看到主君的話,希望您能將她帶回地面,她非常的信任您。」

  「一期哥!」

  「......」阿普利爾沉默了一下:「如果能看的到的話。」

  如果能看的到的話。除非對面來了個什麼怪物級別的家伙,否則阿普利爾也不會袖手旁觀。小姑娘麼,看成一百斤不到的沙袋就可以了,扛回來那還不是輕輕松松?

  不過看不到的話就算了,還有個前提,那丫頭得活著。

  畢竟她也不是什麼魔鬼。把屍體往人家刀面前一扔的活她也不樂意去干。

  於是不再理會一期一振的道謝,阿普利爾頂著御姐意味不明的目光以及其余刀劍又驚又疑的眼神,轉身,揮揮手,瀟灑地進了坑。

  在黑暗完全降臨的那一剎那,全力加速,像工地的電鑽那樣飛速地向下而去。

  如果真的是自家鶴的話,得趕在政府人員之前才行。如果沒有能說服她的理由的話,她可是不會對他心懷慈悲的。

  拔光鶴的毛,讓後來者無毛可拔。阿普利爾覺得自己真是個護短的好主人。

  地下深些的地方其實是有光源的。但是一部分的光源已經被破壞了,看的出有進過激烈的纏鬥。走著走著就一地玻璃渣子。大阪城的廢墟被埋入地下,從外面看倒還像那麼一回事,但只要進到裡面......

  電,電梯.....阿普利爾一臉黑線地看著面前這個十分破敗的木頭框子,鐵釘零零散散地拉在外面,木條釘的七扭八歪。阿普利爾花了不少功夫都沒看出這是個啥玩意,直到她試探性踩了上去,然後整個人忽然失重,急轉而下——

  模擬戰場的話,直接上電梯未免也太過分了一些吧!

  以及這木頭電梯發出的吱吱扭扭的慘叫聲,安全系數真的沒有問題嗎?!

  好歹還算是停穩了,阿普利爾險險踩上地面。剛剛那一下子不知道下到了哪裡,所到達的地方漆黑一片。但這對阿普利爾的影響不大,熔岩黃金般的燦爛眼眸在深沉的黑暗中散發著不亞於火焰的目光。妖精有著像貓咪一樣好的夜視能力。但這地下,有著濕潤的泥土和繁華古城的遺跡,大致的歷史阿普利爾也聽過一些,被火焰埋葬的盛世,繁華落盡後的一地慘敗,大阪城的廢墟下是豐臣家冰冷的遺望,伴隨著眾多名刃殘骸一起,被永恆地葬在了地底。

  但是,光就第一眼來看,似乎並沒有什麼。阿普利爾也不知道這所謂的大阪城究竟有多深,抱著不如先看一圈的想法,她再次站上了那岌岌可危的電梯。

  這一次卻什麼也沒有發生。

  看著面前巍峨聳立的土層,阿普利爾的腦中浮現出了一期一振的亮黃色安全帽。

  該....不會吧?

  如果所謂的挖地是真的挖地的話...不,那身行頭怎麼看也像是認真的吧!這大阪城還真的要親自來挖?!

  明明只是模擬而已要不要那麼認真啊,難道那些政府官員也要親自一層層挖下去嗎?!

  正當阿普利爾震撼的當口,從一側石壁的深處傳來了低沉的吼叫聲。黑氣透過岩石的縫隙蔓延傾軋過來,和暗墮刀劍的墮氣有些相像,但更加純粹一點。令人一接觸到就會馬上明白——這一定是敵人。

  阿普利爾反倒稍稍放下心來。這才像話,倘若是一點敵人都沒有那她才會有些慌張。現在來了想要殺你的家伙,不也證明了這令人窒息的地下有路可走麼?

  也因此,當敵打刀的黑氣在牆體外凝聚成實體,紫黑色的鬥笠在旋渦狀的渾濁氣息中緩緩顯現。那雙散發著不詳光芒的癲狂的眼睛看見的第一幕就是位於上方的,發出由衷微笑的少女。那一瞬間敵打刀甚至將她當成了同類,然後下一秒,少女出現在他的面前,距離非常之近,黑影縱橫,似乎有著無形的墨色翅膀出現在她的身後。

  「再見了您勒。」

  泥土像下雨一樣紛紛落下,手刀上的漆黑血液隨聲散去。隨著著敵打刀的倒下。他所現身的的泥牆上出現了一道輕微的裂縫,阿普利爾走過去,手心輕輕貼在牆上。

  少女的長發無風自動,「轟」的一聲,泥牆分離崩析,少女的面前出現了一個一人高的泥洞,透過泥洞可以看見更加寬闊的區域。

  阿普利爾信步走進泥洞,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只誤入人群的怪物一樣。但事實剛好相反,無論從哪個層面來看,能夠稱得上「怪物」的也應該是正圍繞著她的那些家伙。數量簡直多到可怕,阿普利爾哼笑了一聲,如果這就是所謂的模擬的話,她收回前面的話。這試煉還勉為其難地算是合格。

  刀劍刮擦地面的聲音。眾多敵刀朝她襲來,阿普利爾雖沒有明顯的動作,但暗中已經做好了防御的准備。雖然數量不少,但她還是足以應付的,因此無需大動干戈,原本她是抱著這樣的想法。

  但是,就在敵刀劈砍下來的那一刻,一個人影忽然從她身後飛躍而起,手中刀花如風,看起來似乎只是輕輕地劃過對方的身軀,但隨後黑血伴隨著猩紅飛濺而出,其中一點落在阿普利爾的臉色。那點漆黑隨著敵刀的死去而消散,只剩下刺目的殷紅。阿普利爾下意識地伸出手,食指輕輕一擦,潔白的皮膚上便多出了一道暗色紅痕。

  其余的敵刀劍似乎因畏懼而稍稍後退。但阿普利爾認為這種畏懼是很荒謬的,因為前來的那個人.....那個櫻色的,如花瓣如飛鳥般飄逸的人,已經身受重傷。寬大的袈裟上染滿了血,白淨的頸項上能看見隱隱透露出來的淡青色血管。這一切阿普利爾都能看的很清楚,但對方並不知道這一點。所以他轉過身來的時候,那雙下垂而憂郁的眼睛並沒有任何焦距,這是一雙異色的眼瞳,藍色如映照著蒼穹的山間淺溪,綠色如庭院前青石上斑駁的苔跡。他的頭微低著,身量單薄到了頹廢的程度。聲線輕柔如同秋蠶飲絲——

  「您....沒事吧?」

  作者有話要說:

  fgo2.6不知道什麼時候出,感覺一定會有新設定的樣子。作為咕咕咕有著非常強烈的危機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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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宗三左文字

  「請問你是....?」阿普利爾有些遲疑地看著面前的男人。後者將刀橫在胸前,輕聲說道:

  「其余的話可以等會再說,先除去礙眼之物吧。身為腐朽惡鬼居然也妄想得到天下,這還真是前所未有的亂世。」

  看見阿普利爾怔然地目光,櫻色的青年稍稍偏頭:「哦呀,從剛剛開始就在注視著身為天下像征的我嗎?怎麼,莫非您也被這無上的權利所引誘?但現在可不是時候哦,姬君。」

  「.......」阿普利爾基本可以確定這不是審神者了,怎麼說呢....大部分的人類應該不會用這種語氣說著這種含義模糊的話。帶著曖昧又一點點的靡麗,這可是在戰場,她沒有那種奇怪的愛好,這樣總顯得她像一個變態好不好。

  這又是哪把刀?怎麼會孤身一人在此。

  阿普利爾的審神者手冊看的也沒有那麼認真,到了這種時候就開始犯難了。但出於好意她還是提醒道:「前面有個大家伙,小心一點。」

  龐大的怪物手中拿著比一般太刀要長許多的武器,尖銳的骨骼從怪物的脊背上猙獰地暴出。他發出的吼叫相較其他刀劍要沉重許多,在眾多的怪物裡面處於c位,毫不費力地就能注意到他。櫻發太刀掩唇輕笑:「大太刀嗎?可即使這樣你們也無法得到你們想要的哦。」

  「畢竟啊,姑且我也算是,久違地拿出了戰意來了。」

  看似柔弱的青年行動間卻迅捷如風,一招一式之間凌厲而從容,這與他眉宇間不變的慵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就力度而身手的熟練而言,甚至要隱隱地壓過鶴丸國永一頭。櫻發青年袈裟散落,像一只翩飛的蝴蝶那樣行蹤不定。刀光迅捷如電,壓著大太刀一道一道地劈斬而下。而後者舉刀格擋,動作急促,孰強孰弱,一目了然。

  不得不說,美人殺伐,那真的不是一般的養眼。

  「小心!」兩人纏鬥不應插手導致戰局混亂,但阿普利爾還是不由得出言提醒。畢竟帶傷終歸是個隱患,但血跡遍布青年的周身,阿普利爾也看不出他身上的傷究竟在何方。

  該死,不是說只是模擬麼?不至於連傷勢也模擬的這麼逼真吧。

  阿普利爾環視一圈,其余那些敵刀在襯托下變得如同蝦兵蟹將一般渺小。但螞蟻也能殺死大像。這個數量可無法讓人安心。

  這些敵刀也如阿普利爾一樣不敢插手那兩人之間的角力,渾身的癲狂怒意全部朝向阿普利爾。阿普利爾看了一眼沉浸於戰鬥中的太刀,像包租婆捏錢袋子那樣算計著自己的魔力儲量。

  大型的魔術只要放一個就夠了,只要是結界系的魔術,就可以無差別地將這些敵刀無差別地卷入攻擊範圍內。但是她身上還有梅林施加的封印,貿然使用大型魔術的話,後果會怎樣誰也不知道。梅林既然這麼說了,那就是確然有極大的危險性,不說真的會爆體而亡,但她此行的目的也不在這些敵刀身上。一旦找到了鶴丸國永,如果他真的處在發瘋狀態的話,她必須得有控制住他的余力。

  天知道她有多麼想一個術式直接清場。很久以前她還嫌棄過人類的魔術師為了那點魔力斤斤計較,現在輪到自己了,阿普利爾就像渾身爬滿了螞蟻那樣不舒坦。

  阿普利爾嘆了口氣,抬起手。聽說下手慘無人道一些有助於緩解心頭的憋屈,她遇到的許多變態都這麼說,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真是殘酷啊,簡直就像是那個魔王一樣。」櫻發青年溫和地諷刺道。即便是在戰鬥中,他也有時刻注意少女的動向。但他所看到的出乎了他的意料,這種近似於發泄般的狠厲...說不定他的出現反倒是給這位姬君添了麻煩。不...與其說是姬君,倒不如說是魔王。

  櫻發青年本身並不覺得這個形容有什麼問題,威名赫赫的第六天魔王也有轉生為鬼女紅葉的逸聞,就連織田信長本人,其真實的性別也在當時一度遭到猜測。有時候,就連他也分不清究竟哪些傳聞是真的了。

  他說的話,阿普利爾並沒有聽到。但戰場中的分心還是讓他的腰腹部受到了重創。但櫻發青年卻連哼都沒有哼一聲,他的神情沒有痛苦也沒有殺意,一絲一毫的戾氣也沒有。這與他揮動打刀的動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你以為你還有碰到我的機會嗎?"

  手起刀落。給予終結的一擊,櫻發青年將刀刃緩緩送入鞘中,敵方的大太刀子在他身後哀嚎著消散。他似乎是想要輕理一下變得有些散亂的頭發,但抬手的一剎那他看見了自己手上糊滿的血跡,他閉上眼嘲弄地輕笑,將手放下並轉身:「姬君.....」

  迎面一陣雪亮的刀光斬來。櫻發青年趕忙側身躲避,哪想對方刀勢一轉,直接朝著他先前受傷的地方而去。恐怕是抱著不惜犧牲自己也要給予對方重創的信念吧,或許是從剛剛開始就躲在某個黑暗的角落,到最後關頭了在來這麼一下——

  這種信念還不錯。櫻發太刀想著,他的刀已入鞘,確實無法攔下這一擊。在意識到這點後,他也安然地閉上眼,等待著劇痛的降臨。

  「當啷」一聲,刀劍應聲落地。預想之中的疼痛沒有來臨。

  看來....是被救了呢。

  青年緩緩抬起眼簾,只見少女面無表情地抓著一段小小的,蛇骨狀的怪物。分叉的骨刺在強壓的作用下碎了一地,只留下光禿禿的頸椎。那短刀尚未死去,哀嚎著在少女的手裡瘋狂掙扎。少女有些幽怨地念叨著:「剛剛居然沒看見,怎麼就沒看見?」似乎是對自己的失職感到非常的不甘心。

  櫻發青年覺得好笑。事實上,並沒有什麼可不甘心的,上戰場殺敵本來就不該是審神者的工作。認為是自己職責的少女反而是審神者這個群體中的異類。相反,不夠謹慎的刀劍反倒該對審神者道歉請罪才行,只是她並不是他的主人,他也不是她的刀,因此這種禮節暫時看來並無必要。

  「苦無的話,速度比一般的敵軍要快一些是正常的。行蹤也通常較為穩定。」看見阿普利爾有些疑惑的神色,青年又問道:「您是....第一次到達這裡嗎?」

  是啊,第一次到達這裡。這都什麼亂七八糟長相感人的敵人,嚴格來劃分應該都屬於付喪神吧,怎麼相差的如此巨大。阿普利爾道:

  「我是來協助政府的,雖然確實如你所說,是一名新人——」

  「您無須解釋。」櫻發青年道:「政府中總有一些審神者擁有著超乎常人的能力,這同身為審神者的資歷無關。您方才已經很好地展現了這一點,承蒙您的關照,之前那一擊,身為再鍛之刃絕無可能將其攔下

  」對我有著如此大的恩情,即便是提出想要擁有我,恐怕我也不再敢有拒絕的說辭了吧。您....原本就是抱有這個想法的嗎?」

  「......」這都什麼有的沒的。阿普利爾自動忽略了刀劍的腦回路,便說道:「之前的事謝謝了。你其實受傷了吧。」

  櫻發的打刀低下頭,鬢邊的發絲在他臉側留下陰影。

  「我名為宗三左文字....方才的...也不過是籠中鳥的反擊罷了,我並無在您面前展露光彩的想法,還望您明白這一點。」

  「......」阿普利爾覺得自己越來越無法理解刀劍男士的想法了。恕她直言,方才那幾句話,她就沒有一句是聽明白的。

  她看上去,是像那種飢不擇食的人麼?

  「你的主人呢?」阿普利爾上下打量了一眼:「沒有讓重傷的刀劍男士繼續戰鬥的道理吧?還是說時之政府已經爛到了這種無可救藥的地步,連一把刃的戰力都欠缺?」

  一開始在路上和松葉交談獲取的知識在這時候便起了用場。不管怎麼說,起碼不至於讓她顯得過於菜鳥。

  但就身為審神者而言,她本質上就是一菜鳥,這點沒得洗。

  這空間的裡的敵軍很奇怪,不管是交戰時的手感還是阿普利爾那屬於妖精的直覺都告訴她,出現的敵軍不是模擬。但松葉卻又信誓旦旦地向他宣稱在大阪城挖地不會有事,阿普利爾是不會質疑松葉話裡的真實性啦。就憑借那一身不認真的行頭就知道松葉是認真的,而他身邊那些刀劍男士也默許了自家主上的沙雕行為。但老實說,就目前出現敵軍的危險性,就算在阿普利爾看來這不是什麼很嚴重的敵人。但作為臣下也應該為主上的安全周全考慮。

  但是....松葉那堆刀畢竟也有過把主君弄丟的前案在這裡。這讓阿普利爾對那些刀劍們的素質深表懷疑,也許,本來就是一堆摸魚的刀,表現出來的行為只不過是假像?

  亦或是人類的科技已經發展到了她辨認不出來的地步了。千年老妖精被時代的洪流無情拋棄了?

  認真思量過一番後,阿普利爾朝宗三左文字問道:"你是不是把安全帽弄丟了?"

  「是的。」宗三左文字和和氣氣地回應道:「正因為如此大阪城才會變得危機四伏。原本並不是這樣的。」

  「.....」接的太過理所然以至於阿普利爾無法分辨這刀話裡的真實性。

  還真是什麼都不懂啊。異族的姬君,但也斷不能因為這個小看了她。宗三左文字想道,能在封鎖狀態下獲得特殊待遇而進入地下的審神者,可想而知擁有怎樣的因緣了。

  時之政府那堆食古不化的老頑固,倘若不是親眼所見,他一定是不會相信居然真的會有「特例」的存在。

  只不過,少女來到的地方太不巧了。如深淵一樣的大阪城,電梯卻偏偏將她帶來了這裡,倘若不是明白這座大阪城的機制,一定會誤以為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腳。

  而他...明白這一點的他,原本想要救人卻變成了被救的一方。如今也就只好順應著命運之手,暫且跟隨在這位姬君的身後了。

  妖精少女伸出手,按在宗三左文字的肩膀上。在對方疑惑不解的目光下,阿普利爾鎮定自若地說道:

  「坐下吧,躺下最好。然後把衣服脫了,袈裟到裡衣,還有別的什麼....嘖,和服就是麻煩。」

  「.......」宗三左文字臉一僵,沉默良久後,才緩聲道:「想要用這種方式擁有我嗎?您還真是....」

  「我覺得你應該清潔一下腦子。」阿普利爾一哽。看上去有著妖艷賤貨氣場的櫻發太刀實則堅貞不屈,一身浩然正氣地站在那裡連動也不帶動的。又顧及著傷員不好強制性按人,而且就看宗三左文字的表情——阿普利爾毫不懷疑再用力他就得原地切腹。

  「您...果然....」

  「沒別的意思,真沒有。」阿普利爾連忙否認,算她怕了這把刀還不行麼?她能有什麼齷蹉想法?她清清白白的能有什麼齷蹉想法?只是單純的看不過眼想給這刀治療一下罷了。

  在松葉那裡學到的,關於手入的理論技巧。雖然僅僅是理論且在沒有手入室的情況下未必可行,但是舉一反三阿普利爾也是會的。玩弄魔力的技巧妖精要遠遠強於人類。更別說阿普利爾還師從梅林,梅林雖然不靠譜,但好歹也是名師吧。阿普利爾自認為有能力在不過分的情況下將原有的規則稍稍變通一下。

  將理論賦予實踐是偉大的一步,阿普利爾覺得自己已經迫不及待了!

  隔著衣服不利於魔力傳導。僅此而已罷了。但宗三左文字的神情,就差沒寫上「您不可信」四個大字了。

  僵持了一會兒,阿普利爾最終選擇了妥協。

  「好吧,男女授受不親。我閉著眼給你治療總可以吧?這位正直的打刀?」

  作者有話要說:

  宗三三:我是正經刃(拉衣襟)

  聽說賣萌打滾就可以擁有更多的評論,這是真的嗎?(樹懶式緩慢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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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刻印

  所謂的手入其實很簡單,同阿普利爾先前的方法也沒有本質上的出入。就使用魔力的程度來說和她先前那種隨意摸索出來的土辦法也差不多,只是形式和做法上存在不同罷了。

  之前的方法非常直接,就是將魔力完整地灌入付喪神的體內,再順著筋脈一點點溫養。付喪神作為由魔力構建出的生物,受到了損傷,自然也應用魔力來補足。這種方法不但適用於付喪神,也適用於大部分的靈體。

  這種方法,甚至連魔術之名也擔不起。相當簡單粗暴,魔力損耗率很大,就像補魔一樣只能當作應急的方案。

  並不是阿普利爾在治愈魔術方面不擅長。相比於阿普利爾使用的方法,所謂的「手入」反倒是簡化過的版本。

  「手入」,具體的操作看上去和普通的修復刀劍操作沒有區別,將靈力或是魔力依附在打粉棒上輕輕敲打,只用修復外表,內在的損耗也會跟著一同治愈。性價比相當的出色。

  阿普利爾知道,倘若要完全修復損傷的靈體,靈體本身也必須要有足夠強大的,不用依靠主觀意願,也不會受到距離等因素干擾就能從主人那裡得到力量的能力,要實現這點話——

  看來,刀劍男士同主上之間的聯系,比她想像的要緊密許多啊。只要對方存在就能夠賦予彼此之間等同於神明祝福的加成,這必須要二者之間的靈魂建立最深重的契約才能做到。

  要知道,即便是從者,也只是依托於master的魔力現世的存在罷了。英雄高潔的魂魄很難同普通的魔術師產生深刻的聯系,但刀劍男士卻不同,他們對審神者,精神上的依賴甚至要高於對魔力的需求。

  不是所有的審神者都有能力支撐起一個龐大規模的本丸的,在審神者門檻日益降低的如今,大部分的刀劍男士的靈力來源都是來自於時政。時政將「本丸」的坐標作為靈力輸出末端而不停的保持靈力供應。這也就是為什麼那些暗墮刀劍能夠在主人消失的當口依舊保持形體的原因。

  審神者的真正作用,來自於「契約」本身。時之政府相當聰明,相比於聖杯戰爭的工具master機制,時之政府更注重長期保持這種契約並用多種多樣的羈絆將其深化,在阿普利爾看來簡直是把人類那為數不多的長處發揮到了極致。

  現在話說回來。既然只需要修飾表面就可以讓擁有主人的刀劍男士迅速恢復的話,那麼對魔力掌握非常成熟的阿普利爾完全可以在不使用器具的情況下做到這一點。

  所損耗的魔力當然會增加,但也多不了多少。而且僅僅如此,不涉及作為付喪神的內在的話,也不會出現如治療鶴丸那時的,令人尷尬的場面。阿普利爾在魔術方面具有相當的天賦,雖然這種天賦只是相對於人類而言,不能同梅林那種天生變態相比,但是應對如今的場面已經足夠。對此她有充分的自信。

  讓這把刀脫去衣服的理由也不過是想要通過觀察傷口的愈合情況來調整魔術的力度罷了。宗三左文字應該不是不明白這一點,他也沒有掙扎,而是順著阿普利爾的要求緩緩坐下,衣襟半敞,櫻發散亂一地。受到那對迷蒙雙眼的注視,阿普利爾手一僵,自己反倒變得拘謹了起來。她閉上眼,順應著嗅覺和觸覺進行動作。

  細細碎碎的布料聲....

  「您可得....說話算話。」三分哀怨七分無奈,伴隨著加重的呼吸聲。就好像不得不屈從強權的古代美人兒一樣。那自怨自艾又帶點謎之暗示的尾音,讓阿普利爾不由自主地磨起了牙。

  准備魔術的手,微微顫抖。

  阿普利爾:「.....你別廢話,我這是義務勞動。」

  雖說確實是有個人好奇的成分在裡面....但出師不捷,她已經開始後悔了。

  那什麼,俗話說的好。會有什麼感覺取決於對方的態度。阿普利爾已經在糾結出現這種狀況到底是她的錯還是對方的錯了。

  細細比較下來,阿普利爾還是由衷地覺得對方的問題更大一些,當時她和鶴丸治療的時候,明明還有魔力直接灌入體的場面,鶴丸還滿嘴說著含義可疑的騷話。但還真就沒有現在這氛圍。

  魔術是需要心力的技術,心態不穩的話,魔術就有失誤的可能。阿普利爾從腦中檢索出低階的治愈魔術——聽梅林說是來自於教會的東西。人類創造的魔術,技巧的重要性往往高於魔力質量本身,但一般也能達到不錯的效果。阿普利爾閉著眼,先前她就看了一眼傷口的位置,接下來就要全部靠自己摸索,所以只能盲人摸像那樣地瞎找。

  閉上眼,在她此刻的世界裡,黑暗中,這把刀已經變成了由魔力構成的實體。哪裡的魔力出現異常的外泄和空洞,哪裡就應該是傷口的所在。本來這就是個很簡單的,甚至帶有一點兒學術味的活兒,阿普利爾很快找到了傷口。她唇舌間發出輕微而快速的詠唱,然後就是完美的魔術展開。正常情況下就該如此——

  「嗯......」

  魔術展開到一半便收了回去,原因是阿普利爾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可惡,好痛。

  宛若□□般細膩的聲調,裹挾著一點點的鼻音。聽得阿普利爾抖擻精神,連忙對傷員發來關切的問候:「又疼了?」

  「那不算什麼,只是身體上的疼痛的話。這被烈火淬煉出的身軀,早就已經——」

  宗三左文字用自己獨特的方式安慰阿普利爾。阿普利爾無言,吐槽是沒有心情吐槽了。她抬起手,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天知道這種緊張感來源於哪裡。心好累,阿普利爾想道。

  「只是刻印,久違地炙熱了起來。抱歉,這與您無關,還是說您心中那不可明說的期待,才讓這魔王的痕跡久違的出現了共振?這顆心髒,因炎熱而痛苦著,倘若只能如此,那麼我終究也只能無可奈何地接受重塑而遭到擺放的命運吧。」

  「.....」雖然沒聽懂他在說什麼但已經感受到天降大鍋的阿普利爾如臨大敵,為了自己的胃著想她決定提醒一下這把刀:「我今天是難得的好脾氣,你懂我意思嗎?」

  「呵。」宗三左文字輕笑一聲:「溫和的誘餌不行就要強取豪奪嗎?果然不管是哪個時代都是一樣的,所謂的魔王。」

  「不我真的不是在和你開玩笑。」

  宗三左文字絲毫不為所動,和和氣氣地反問道「您以為我是在同您開玩笑嗎?」

  「.....」

  難道不是嗎?

  一向熱愛思考的阿普利爾沉默兩秒鐘,把對方的各種發言從頭到尾梳理了一遍,愣是沒發現任何有邏輯的關聯性……

  大腦停機,阿普利爾覺得自己的智商進入了一個史無前例的低谷。

  「行吧,刻印是嗎?只要消除掉就好了,你要是願意我也可以順帶幫你一把,舉手之勞而已,你不用謝我。」

  只要別再說出那種讓她頭皮發炸,但又因為語氣過於正經而讓她拿捏不出錯處的話就行了。阿普利爾麼,愉悅犯見的太多了,就對這種好好說話禮貌待人的生不起脾氣。更別說這位壯士還見義勇為,三觀簡直正的不行。就是精神狀態....讓人覺得有些堪憂。

  宗三左文字一把抓住了少女的手腕。那一剎那的皮膚溫度傳遞過來,阿普利爾就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暴跳三尺。

  去他奶奶的三觀傷員好孩子,她現在就要替這刀主上好好教育他一下什麼叫保持舒適距離。

  嚴肅的教育缺少不了橫眉冷對的震懾。阿普利爾虎地睜開眼睛,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宗三左文字心髒處的魔王刻印,頓時怒氣煙消雲散,她嚴肅地審視著那塊漆黑的蝴蝶狀圖案。過了半晌,緩緩伸出大拇指:

  「牛逼。」

  刻印....同如同骨骼血管般存在的魔術刻印不同,這種散發著不詳和怨念的刻印從某種層面上來說更算是一種詛咒,詛咒...還詛咒在了重要的心髒位置。

  一般程度的詛咒類刻印都是如同紋身一樣浮於表面,但眼前這刻印緊緊壓迫著心髒處的皮膚,彌漫著不詳的氣息,這傷痕般的質地堪比令咒。咒的存在越明顯則效力越大,刀劍男士如今畢竟是人身,心髒的位置等同於命門。能活著都是一個奇跡了,倘若是因為這個原因而情緒不穩定的話,那她也無話可說。

  但是....阿普利爾看著心口這只蝴蝶翅膀。不合時宜的好奇又從角落裡偷偷地鑽了出來:

  「原來如此...但你看上去並沒有受到詛咒的影響,這是怎麼做到的?」

  「很美麗是吧?」宗三左文字頹然一笑:「這正是無法逃離的宿業的證明。」

  "如果是人類的詛咒有這樣的類型嗎?還是說借用了什麼特別的魔術禮裝,反正我沒有學過類似的魔術,或許東洋這邊的體系獨樹一幟?...."阿普利爾就像個遇到難題的學生那樣嘟嘟囔囔,事實上這具身體的美麗已經完全不在她的眼中了。宗三左文字覺得好笑:

  「您來這裡一定有來這裡的理由,現在您已經全然忘記了這一點吧。」

  阿普利爾頭也不抬:「沒有忘,但如果不把面前的絆腳石搬掉,那麼道路也不會顯現。這裡是錯綜復雜的謎之宮殿,可不是直通終點的莊康大道,放任阻礙不管隨意前行的話,兜兜轉轉到最後只會回到原點,我正是知道這一點才幫助你的。」

  「您很冷靜呢。」宗三左文字說道:「那麼,我的傷勢是您的絆腳石嗎?您需要我做什麼呢?」

  「就像剛剛那樣...找到更多的敵人,並消減他們。」一邊說著,阿普利爾的手又緩緩下移,這一次的魔術因沒有那些烏龍而順利展開。阿普利爾順帶幫宗三左文字將詛咒的後遺症往下壓了壓,皮膚的溫度稍稍降低了些。

  應該...是要舒服一些了吧。阿普利爾想到。

  暗墮本丸審神者的身份還是不能隨意暴露,因此她刻意隱去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一路走下去好了,我才不管這路會通向哪裡。」

  「看來,您已經知道了破解謎題的方法呢。」宗三左文字隨意地回應道,魔術結束,他的傷勢漸漸愈合。阿普利爾正欲起身,宗三左文字又忽然道:「您對魔王刻印感興趣嗎?」

  「有點。」阿普利爾隨口一答。

  「那您有沒有了解它成因的意願呢?」慢條斯理地合上衣襟,宗三左文字道。「雖說是來自於那個魔王的詛咒。但如果您想要學習,我也沒有拒絕的立場。那麼,您是不是有著這樣的期待呢?」

  「.....有一點點。」

  畢竟詛咒是一門高深的學問,多學點再融會貫通一下說不定能把某個從地獄爬上來的家伙重新送回地獄,雖然不太願意面對,但如果有這樣的機會的話她一定會牢牢把握的。

  盡管仇恨經過漫長的歲月後已經變得模糊和復雜,但那終究還是仇恨,即使知道沉溺過去已沒有任何用處,只會白白消磨意志。但她還是無法像別的非人種族那樣做到全然釋然,她知道怎麼做才是正確的,可是一旦有了機會...她大概還是無法控制自己。

  阿普利爾偶爾還是會為自己這種半吊子的心態而感到沮喪。

  她猶疑地看向宗三左文字,後者了然地垂下眼,伸手去摸身邊的刀。阿普利爾立馬警覺:「做什麼?」

  宗三左文字也不多說,他將刀鞘褪去,拆卸刀柄——可能是因為是本體所以擁有不一樣聯系的緣故,很順利地就拆卸下來了。然後雙手輕輕地托著刀條,溫順地站在原地:「這是您想要的答案,如今雙手為您奉上.....您...滿意了麼?」

  「.....」對詛咒的好奇心最後還是戰勝了疑慮,阿普利爾朝著刀身上探頭探腦,卻完全沒有感覺到與那刻印相匹配的不詳氣息,於是又湊近了一些。將這美麗的,閃著隕石般光輝的寶物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直到最後,才在刀條的末尾也就是刀莖出看見了那傳說中的刻印——

  刻印?

  阿普利爾用力眨眼,這才看清了那所謂的詛咒刻印。

  只見歪歪扭扭,宛若狗爬般的「織田信長」四個醜字,在閃亮的藝術品上顯得十分違和眨眼,深一道淺一道,想必刻它的人不但不怎麼愛學習刻的時候還不太走心,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阿普利爾看了好幾遍,硬是沒從這字上看出什麼異常。那邊宗三左文字還在語帶絕望地描述:

  「看見了麼?這便是世人趨之若鶩的魔王刻印,第六天魔王輕手刻下的,永世囚禁我的詛咒——我這籠中之鳥啊。您也想要,擁有我嗎?」

  阿普利爾:「......」

  雖然對這刀的遭遇表示同情但是.....她怎麼有種被騙的感覺?

  作者有話要說:

  阿普沒有見色忘鶴(不對)啊hhh變得不那麼著急是有原因的,不過可能伏筆不太容易看出來。

  以及阿普是理科思維哈哈哈哈,分析來分析去的。不感興趣的事情相當冷漠,如果踩到興趣點了……她也有努力在按捺自己的好奇心的!

  有小天使願意收藏我嗎?(看我真誠的眼神)

  以及求評論嗚嗚嗚


第24章 殺意

  地下的空氣中帶著淡淡的魔力氣息,環境應該是模擬了更為古老的時代,用這種類似神代空氣一樣的機制維護著靈體式神的穩定。在阿普利爾的眼裡,這所謂大阪城的模擬更多的體現在某種更不容易被人察覺到的地方,像在地下,她會感到久違的舒適,卻無論如何也放松不了。

  「倘若那麼畏懼的話,您又為什麼要過來呢?」

  宗三左文字不輕不重地提點道。先前在他的引領下,阿普利爾知道了這大阪城的規則——電梯不能隨意使用,要麼將一層的敵軍全部消減,要麼順著地下一層層挖。而大阪城的自有一套獨立程序運轉,一旦強行干涉就會坍塌。政府能做的就只是大致圈個範圍,讓電梯直接送達,剩下的,就要靠地毯式搜索了。

  範圍大概十層左右,不算小了。

  「.....只是單純是不喜歡地底而已,聯想到了不好的東西。」阿普利爾讓宗三左文字走在自己的面前。瘦削的身影在幽幽的燈火下閃動著,他道:

  「在我記憶裡,要承擔天下的將帥,即便恐懼也不會在屬下面前展露。但假如只是在囚禁在籠中,供人賞玩的鳥兒面前的話,他們就連那點武家的氣脈也不肯拿出來。現在想起來,那些所謂的天下人,缺了那點武士的方面的價值就只剩下利欲熏心的貪婪了。不過也因為如此,我倒是擁有與其他刃不同的視角。」

  「.....你是在說在你身上刻字的那個織田信長?」

  「....那個人不算,非人的魔王可不應用常人的眼光看待。」說完後,青年自己頓了頓,又道:「這樣嗎?您也同樣為非人的存在,說不定能和那個魔王相互理解吧。」

  「好吧,那我就告訴你。」阿普利爾冷冷道:「既然知道我並非人類,就應該明白我的根源與他們不同。我所起源的那個時代,雖然地表的神明已經消退,世界的權能歸於自然,萬物的靈長也就是人類開始昌盛。但地表之下的世界還是相對原始的。」

  「知道原始意味著什麼嗎?該害怕的不是我而是你,即使是墳墓中不見天日的藝術品,也可能也有被挖出來的一天。但我所去過的地底,恐怕還不是人類能夠涉足的領域——你那是什麼眼神?」

  宗三左文字轉過頭,光影在側臉上舒展地搖曳著:「您願意同我說那麼多,我很高興。」

  「.....」阿普利爾其實覺得自己不是那麼不苟言笑的人。短暫的無言後,她忽然明白了什麼,一時覺得好笑:「即便是籠中鳥,也只見過向往天空的,向往地底的倒還是第一次遇見。」

  「曾經我覺得,在牢籠以外的地方都是天空。」宗三左文字柔聲說道:「等到擁有了這具身體後,我才明白牢籠也不過是牢籠而已。困住我的並非是什麼具體的事物,束縛的命運已無法改變,但倘若聽見來自廣袤天地的聲音,我或許還能記住我心系何方。」

  啊,這就是人造的東西,果然還是接近於人類的。阿普利爾想著,無奈地笑道:「雖然你對我的事情有點誤解,但你的存在方式很有趣。有機會可以慫恿你主上給你講講故事,同我的這點破事相比較,人類的歷史...雖然有種族上的排斥感,但否認不了,那裡面依舊有千萬星辰。」

  「星辰....那位魔王也化成了星辰了嗎?」

  「星有多種多樣的,不只那一顆星,由群星所組成的海洋,我到現在連通行證也沒有拿到呢。」阿普利爾自嘲道。

  宗三左文字涼颼颼地說道:「算了,一想到那個魔王混入其中,我就有往刀解池裡跳的衝動。多謝提醒,今後有星星的晚上我不會再出門了。」

  ......這是何等的怨念啊。阿普利爾在心裡吐槽。從前方又幽幽飄來一句:「不過....我還以為您會同情我呢。現在看來是無法得到這樣的施舍了。」

  「是嗎?這種時候我應該表示同情嗎?」阿普利爾略微感到詫異。「好審神者」的概念對她來說略微有點抽像了,對不能弄清楚的問題,阿普利爾一向喜歡打直球——這點被梅林評論為何阿爾托利亞有形式上的類似。

  「可能是因為我的共情還不夠吧,這只是一家之言而已,從我這邊來看,能清晰的找到自己的存在方式就稱不上可悲之人。畢竟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不幸和心結,如果你能自處並面對,那你就是一把省心而成熟的刃,你的主人應該為你感到驕傲才對。」

  如果不說那些騷話就更好了,雖然阿普覺得這種自閉只能算是性格問題,但是說不定會給那些溫柔細膩的好主人造成負擔啊。

  當然她肯定不是什麼溫柔細膩的好主人,不管怎麼說好主人是絕對不會為自己的私怨而想要臨陣脫逃的,這點她非常清楚,所以在談到相關問題的時候她都有點慫慫的。

  「不.....您這樣很好,對於我來說是這樣的。」宗三左文字說道:「如果不是撒嬌的游戲的話,同情其實是廉價的情感。您雖這麼說,但實際上卻非常傲慢呢。」

  「身為非人種傲慢是肯定有一點的,你難道不也是這樣嗎?但非人的傲慢就像流水線出來的一樣很平均啦,不像人類,上限和下限都大到誇張。」阿普利爾伸出手來做比較:

  「會哈哈哈哈哈大笑連神也不會放在眼裡的人類,和自卑到恨不得把自己藏在泥土裡的人類,相安無事地活在一個世界上哦。雖然因為社交圈的原因我前者看的比較多一點,但我也沒有傲慢到忽略後者的存在啦。」

  「噗。」宗三左文字掩唇輕笑:"您說話真是有趣,您的刀劍一定非常快樂吧。"

  屁。阿普利爾冷漠地想到,就是因為無法讓他們快樂她才會在這裡啊。至於說話方式,見什麼人說什麼話罷了。比如像鶴丸那樣本身就很混亂的刃,談論這些只會讓他陷入更加亂七八糟的境地吧,別看她這樣,教育方面的事可是從比梅林還要偉大的名師那邊了解過哦。雖然相關的事情梅林也不是沒有說過,但會坑害學生的老師的話不管怎麼想都很可疑吧。

  啊....雖然不介意說話,但這些毫無價值可言的言論說出口還是會覺得有些煩躁啊,畢竟.....

  阿普利爾的眼睛暗了暗。

  原本以為無路可走。但像那時候暗門一樣的薄牆隨處存在,只要走到面前,就會有鬼影一樣的時間溯行軍出現在面前。雖然在調整戰鬥節奏後,對付這些敵人不再像之前那樣費力。但一路下來什麼異樣也沒看見,阿普利爾顯得越來越不安,也越來越沉默寡言。

  宗三左文字把這一切看在眼裡,也沒有說什麼,他同樣也懷帶著心事。直到走到隨後一面牆的時候,他才停下,說道:「前面就是王點,倘若再沒有什麼的話,可能就要下去另一層了。」

  宗三左文字滿臉苦笑,除了粟田口那一大家子,絕對不會有刃會喜歡挖地這種苦差事。當然必要的話他也會做的,但是不管怎麼說都無法喜歡的起來啊。

  「王點嗎?」阿普利爾走上前,尖尖的耳朵動了動,深吸一口氣:「嗯,還行,人類的香味。說不定這次能遇到好東西,我們走吧。」

  「.....您該不會是吸血鬼這樣的品種吧。」

  「誰知道呢。」阿普利爾聳聳肩,其實論外貌的話還是這把刃更貼近一點。吸血鬼不都是白皮頹廢美貌居多麼,不過例外也也不是沒有.....

  「到現在都沒有溯行軍像地鼠一樣地鑽出來,這王點有點意思。」

  阿普利爾說著伸出手,宗三左文字本想說情況特殊應該多考慮一二,但怎奈牆壁的爆破聲已然響起,炸開一個大坑後,阿普利爾帶著鬼子進村般的氣勢往裡面走。宗三左文字嘆口氣,跟了上去,他個人對這位審神者的行事作風稍有微詞。真是的,哪怕是那個魔王,也不會這麼獨斷專行啊,總可以稍微詢問一下其他人的意思....

  算了算了,這種事不管怎麼想也輪不到他來說吧。

  王點所在的空間較為寬敞,但卻什麼也沒有。宗三左文字本想說什麼,但阿普利爾徑直走上前,牆壁上插了一些斷刃。都已變成碎片,大阪城原本就是收納了眾多刀劍的地方,會有斷刃簡直太過正常了。阿普利爾默了默,伸手摸向那些斷刃....

  「小心!!!」宗三左文字罕見地大喊道。

  阿普利爾迅速地收回手,但為時已晚,只是那一瞬間,少女的手腕上就多了一道深深的血口子。這口子的位置極其凶險,離動脈只有極細微的距離,這還是阿普利爾極力躲閃後的結果。一手粘膩的鮮血,阿普利爾緊緊握住手,抬起頭,對著神情難看的宗三左文字風輕雲淡地說:「怎麼了?即使是非人種,受了傷也是會流出紅色的血的。就和你們一樣,嚇到了嗎?」

  不經意就開了個鶴丸國永式的玩笑。阿普利爾閉上眼:「原來是這樣啊,這一下我就心懷敬意地承受了。多虧如此,不然有些問題我始終無法明白.....」

  宗三左文字猛地抬頭,那一瞬間他只聽見耳邊的風聲。少女與他擦肩而過,悄無聲息地拔出他腰間的打刀,猛地擲向了遠處不起眼的石塊。

  「給我滾出來!」

  何等陰冷和厭憎的聲音,猶如冰川下不見天日的凍土,即使泉水滋潤,即使陽光普照也萌生不出絲毫生機....在背對著少女的地方,宗三伸出一只手,輕輕抵在額頭上。另一只手則抱住肩,感受著肢體傳來的微微顫抖......

  這澎湃而出,令人快要窒息的殺意,真是....

  太棒……太棒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阿普和小莫以及信長nobu相性超好啊。有人帶著的話會玩的很瘋hhhh男性從者那邊則會被小太陽類型的天克,這其實是個歷史遺留問題。

  nobu太可愛了,但以後出場恐怕本丸裡會瘋掉一大幫子。

  啊,上天保佑我能奶對2.6的設定。

  求收藏求評論∼


第25章 御姐

  「你是.....」「」

  煙霧繚繞間,坐著一名身材修長的女性審神者。半邊的衣服被撕碎掀開,露出灰色的金屬質感的身軀,三分之二張臉的面皮不知所蹤,五官已經模糊不清,但卻看不見任何可以被稱之為「□□」的組織。

  就像機械做成的娃娃,上面像牆皮一樣包裹了一層人的皮膚。這皮膚同機械身體之間的聯系甚至沒有那麼緊密,隨著女子的動作,這人皮也變干變脆,像石灰粉一樣紛紛落下。但饒是這樣,這女子的聲音也沒有透露出任何的虛弱,反倒是如機器一樣冰冷干脆。

  「虧你能走到這裡。」

  「......」阿普利爾掰了掰手指,嗓音因為激動的情緒而變得有些沙啞:「你誰啊?」

  這語氣說不上是遺憾還是慶幸,不過不管是慶幸還是遺憾,都同面前人沒什麼關系。那女人憤怒地回應道:

  「你故意的?!目中無人也要給我有個限度。」

  阿普利爾這才回過神,心不在焉地道:「閣下對自己的這副尊榮沒有b數的話,就自己找塊碎刀片看看吧。」

  雖然被梅林認為過於強勢,但阿普利爾日常說話並沒有那麼咄咄逼人。只是在情緒波動下失去了對語言的管理而已,但在陌生人眼裡這就和明目張膽的嘲諷沒什麼兩樣,對方一口銀牙咬碎:「我就知道你不是什麼好東西,那幫慫包發瘋了才會讓你進來。」

  「.....是你?」阿普利爾這才勉強認出了面前女性,但是這幅尊容和之前在入口時意氣風發的姿態相差甚遠:「你跟蹤我?」

  「我跟蹤你?你算老幾。」那名御姐恨恨地說。但事實上,在阿普利爾離開後,她立刻接到了上面的命令「派遣一名刀劍男士盯著這位審神者」。但她非常明白暗墮刀劍的危險性,再三猶豫後,她選擇了自己親自完成任務。可也就是這一下短暫的,微不足道的遲疑,讓她在電梯那邊的時候跟丟了這這家伙,本想著利用機械軀體連通靈力網絡進行精度稍高一些的鎖定,但是電梯毫無征兆地啟動後,她就明白了,這裡的設備已經完全紊亂。請求接入的指令石沉大海。最後將她帶入了完全不同的地方。

  「暗墮本丸....我算是明白了,這一切都是你們勾結好的。你們這些暗墮本丸的繼任者各有圖謀,不管是刀劍男士還是別人的性命,就從來沒有放在眼裡過——」

  「我承認我是關系戶。」阿普利爾到:「但你這麼說有失偏頗,我是受害者。如果你不能冷靜下來好好交流的話,就在這裡等到有其他人發現你的那一刻吧,你應該已經不能行走了吧。」

  阿普利爾並沒有輕視這名御姐。縱然存在慘狀,但從看見她的第一眼,阿普利爾就知道,這家伙的張揚自信還是有理由的。但過於自信了,在面對不利於自己的境地下就會變得格外激動焦躁,讓原本就不好的局勢急轉而下——就像阿普利爾當年那樣。

  背後傳來幽幽的燈火,阿普利爾扭頭,宗三左文字拿著一盞燈....是最普通,普通到在這個時代顯得非常突兀的煤油燈。在除王點以外的區域,類似的煤油燈並沒有出現過。但在王點,不只是燈光,連帶著許多其他事物,木質的地面,腐爛的屏風,刀片的殘骸,都顯得格外逼真。這燈甚至老舊到可以被人輕而易舉地取下來,如果是在特別激烈的戰場中,這種裝飾一樣的東西還不如一張紙片強韌。

  「謝謝....但我不需要。黑暗對我來說不過爾爾。」知道宗三左文字是想讓自己看的清楚了些,阿普利爾道了聲謝,然後看向御姐:

  「這是幸存者,正常的刀劍。明白了麼?我可能還沒來得及把自己變成你印像中的暗墮審神者,所以不是沒有談話的余地。你要是不想讓自己的本丸廢棄,就想清楚點。某些信息我的確不知道,但在我眼裡它已經不是必須的了——」最後幾個字帶上了一點難以自持的戾氣,但阿普利爾及時收斂住,轉而用稍微溫和的語氣說話:

  「況且我的目的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我只是想把自家走失的蠢貨找回來,僅此而已罷了。」

  「.....」宗三左文字的垂下眸,手中的燈火搖搖欲墜。

  怎麼到哪裡都是被狙的對像,連魔術協會的那些人也沒有那麼誇張啊。阿普利爾想到。

  她早就想要知道了,暗墮本丸這樣的都市傳說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如果不希望惹麻煩,直接摧毀本丸的靈力系統不就可以了?棘手但又非要留著,除了給自己添堵還有什麼用處?

  作者有話要說:

  這枚劇情寫完就要開始攻略日常了。先get必須要這麼做的理由hhhhhh

  求收藏求評論∼


第26章 主君

  "那好。"御姐望著阿普利爾的眼睛,直直地說道:「那我問你,你來的路上,究竟見到了多少暗墮刀劍?」

  「零。」阿普利爾回答道,她皺起眉:「你因為遭遇了暗墮刀劍,才會——」

  「他們不傷你,他們不願現形,是因為你是他們的主人。他們不想傷你。」御姐低低笑出聲:「我早就猜到會是這樣。」

  「......」

  「你說啥?」

  阿普利爾睜大了眼睛。

  「這不可能。」阿普利爾斬釘截鐵道:「我來的原因只是因為那裡面有可能有我的刀,而不是因為我懷疑我整個本丸都被搬到了地下。暗墮本丸雖然稀少,但不可能只有我這一座,而且,他們並沒有保護我的理由。」

  「理由?」御姐拔高了聲音:「想活下去是不是理由?想要繼續存在是不是理由?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標號為217的本丸,就在被裁定銷毀的前一天,你出現了——那些被魔鬼污染的家伙本該永遠被掩埋在時空中,就是你們這些繼任的審神者,才讓該死的污染源變得像病毒一樣狡猾。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時政為什麼要這麼做,這其中的道理你不明白嗎?!你敢說你什麼目的也沒有?」

  「一般的審神者,認領暗墮本丸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時政明面上從來沒有這樣的流程。你們這些繼任者,甚至比創造它的人更加可怕。」

  「.......」阿普利爾將大拇指塞進嘴裡,輕輕咬住。

  「把數據給我看看,能做到嗎?」

  在藍色的數據點盡數被閱讀後,阿普利爾深吸一口氣:「梅林....真tm有你的啊。」

  「審神者不在本丸,但又具備獨立傳送的能力,符合標准的就只有217號本丸了。」御姐面若寒霜地說道:「而你看上去居然什麼都不知道,倘若真是如此,那我倒要同情你了。」

  「你也只是推測,事實上這次的情況並不尋常。所以不要盲目下定論。」阿普利爾一個頭兩個大。但願不要像是這御姐說的那樣,這都是連面都沒見過的家伙,該不會真的這麼能來事吧。這不就是個日常活動,到底有什麼值得鬧騰的。

  「如果我出事了他們會怎樣?」

  「遲早會被銷毀吧,畢竟大部分暗墮本丸是無法等來繼任者的。」

  「......我曾被某一個家伙襲擊過。」阿普利爾扶額道:「我這才知道這原來是求死的信號,難為他有心了。下次有機會我一定滿足他。」

  「你或許還不願相信吧,但根據我的估測,217號本丸感染源外流的可能性高達百分之七十五。如今你毫發無損地出現在這裡,更加篤定了我的猜測。」御姐充滿惡意地笑了起來:「被那種家伙保護的感覺怎麼樣?雖然還頂著名刀的外號,但實際上可是惜命的很呢。」

  感覺什麼?感覺糟透了,直接上刀來砍都沒這麼堵心的。這不純粹惡心人麼?

  打從一開始阿普利爾就抱著隨遇而安的心態。但沒想到還有這麼個奇詭的設定。不得不屈從於憎恨的對像,哪怕阿普利爾身為被屈從的那一方,她還是覺得受到了侮辱。

  這種強迫一樣扭曲維系著的關系出現,那她和前任有什麼區別?這樣磨損著否定著身為刀劍的自尊心,哪怕她什麼也沒做,也會因為看見自作主張飛到面前來的蒼蠅那樣不悅。

  「是……你說的對,像這種暗墮本丸,原本不該有繼任者。」阿普利爾走過去,撿起被她隨意拋擲的宗三左文字,刀背輕輕劃過少女的指尖,留下一層薄薄的熱度。

  「事情結束之後,我會想辦法申請撤銷我的身份。我同那裡的其他刀劍並沒有實質上的契約關系,嚴格來說,我只是那三把刀的主人罷了。」

  「您還真是殘忍呢。不但剝奪了那些刀劍的尊嚴,就連他們生存的權利也一並拿走。」宗三左文字將煤油燈放在附近的地面上,隨著煤油漸漸燒盡,火光也隨之衰弱,到最後歸於一片混沌的黑暗。

  「……」真難辦啊——阿普利爾在心裡暗暗嘆氣,把手上的打刀遞給對方:「剛剛擅自借用,抱歉了。」

  「賞玩膩了就要歸還嗎?您還真是寬容。」宗三左文字用一種異常溫柔的聲音回答道:「但是不要緊,這把刀,您可以拿著暫時防身。」

  「嘖,刀劍倘若本體離手就成不了戰力了。難怪會和主人走散,聽我一句勸,你面前這個女人是個妖怪,可不能相信。」御姐對刀劍男士的態度倒挺好,她本丸的近侍一直以來都是左文字系的刃,那態度就更好了。

  「刀劍男士還是盡快回到地面上去吧。暗墮相關的玩意最好碰都別碰,政府已經加派人手了,不需要你們操心。」

  「身為侍奉主君的刀劍,沒有將主君一人留在危險之境的道理。」宗三左文字回應道。櫻色和服松散地低垂著,微笑著,但又泛著苦意。

  「縱然身死,也要向往天空,這便是籠中鳥的宿命。」

  御姐無言。左文字系的刀劍一直以來都是以喪聞名,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有一種莫名奇怪的感覺。這振宗三左文字,和先前她所看到的都不同,莫非是因為主人不知所蹤的原因嗎。

  御姐有些迷茫,但從外表上看來。這振宗三左文字沒有任何異常的地方,卻和這名暗墮本丸的審神者相處良好?

  這都什麼和什麼啊。

  「就人外屬性而言,你不一樣嗎?你連畫風都不對勁了,高達成精麼?」阿普利爾不輕不重地懟了一句:「廢掉的機器,和妖怪比哪個更好一些?」

  「………別把我和你相提並論!」御姐怒發衝冠:「如果不是有奇怪的家伙突然出現………問題是誰會提防那種絲線啊,和蜘蛛絲一樣的東西,居然能折斷金屬。連看都沒有看清……暗墮刀劍是進化出什麼新技能了嗎?」

  阿普利爾手抖了一下:「那還真是不得了。那他就這麼放過你了?」

  「………是啊,為什麼會放過我呢?」御姐同樣感到疑惑:「只要再一下,我的性能就會完全損毀了。但他好像壓根沒有興趣,說起來……那頭白發,莫非……是小狐丸嗎?」

  阿普利爾不做聲,她其實知道那個人為什麼會放過這個女人。不是因為陰謀,也不是因為忌憚,只是因為無趣罷了——機械的身體沒有血肉,體會不到撕心裂肺的痛苦,發不出慘絕人寰的尖叫。就算斷手斷腳折掉脖子,那也就和擺弄木偶人一樣毫無趣味。他扭曲的狂氣和嗜好必須要發泄在鮮活與朝氣蓬勃的生命身上才可以,倘若不具備讓他愉悅的要素,那他恐怕連一個目光也不會給予。

  米諾斯,米諾斯啊。

  克裡特的賢王,高傲的神明之子。可悲又可恨的男人,與地獄一同粉碎的惡鬼。你怎會重新出現,又怎會追逐到此。還是說你那可憎的影子跨越漫長的歲月,依舊能烙印在每一個角落,就連時空的亂流也無法將其抹除?

  阿普利爾想不明白,真的,完全想不明白。梅林或許知道,可他什麼也不會說。這個世界也同梅林一樣保持沉默。這些寬泛又無情的事物注視著她,但她已經同以前大不相同。

  「既然躲無可躲,那就放馬過來吧。」阿普利爾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一句,御姐沒有聽明白,宗三左文字望著她,目光中深藏著熱忱。

  「這就是您的心願麼?」

  「你說的不對,應該顛倒過來。」阿普利爾笑著糾正他,魅族間的陰霾一掃而空:「應該是我問你,這就是你的心願嗎?神明大人?」

  「您可真是……」宗三左文字側過臉。蒼白的皮膚上染上薄薄的紅暈,卻被他用袖口巧妙地遮掩住了。過了一會兒,方才低低地,用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說到:

  「您什麼都知道啊……」

  看出了他的身份卻沒有說破,甚至連明白了他原本的來意也依舊允許他待在身邊。不是因為高看他一眼,也不是因為想要做什麼,只不過是因為發自內心的不在意而已。

  不猜忌的原因是因為不存在猜忌的理由。她懂得,所以不必疑慮,她強大,所以可以掌控。他……改變了自己的決定,她也就為了他的行為而進行回饋。少女是能夠駕馭的了他的人,卻在一切悲劇落幕以後姍姍來遲。

  已經沒有資格了。宗三左文字絕望地想著,他這樣的存在,已經沒有資格了。天知道他有多麼想把這份絕望袒露在她面前,用話術,用花言巧語,用誘導性的傾訴將她留下。可將變質的計謀玩弄的行為,和威脅的警告沒有任何區別。

  他的心願……啊啊……這種事情根本無關緊要阿。他的心願,包括所有刀劍的心願,同您相比,都是微不足道的芥塵——倘若是其余的刀劍男士,應該會對他們的主人這麼說吧。

  可他不行,那種脫身的,向往自由的心願,已經超越了一切,甚至將他變得面目全非。他無論如何,不惜一切代價……也要……

  已經無法收手了。倘若說,她還對他有所憐憫的話,那就請千萬不要對他後面的行為展露出哪怕一絲一毫的寬容。

  他的……主君啊。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阿普一直在和宗三打啞謎hhhhh其實是在攻略。沒錯宗三是她本丸裡的刀,但是不僅僅是這樣。

  米諾斯瘋是很正常的。。。畢竟那麼一個好君王因為得罪神明被扔進鍋裡活煮啊。阿普利爾這個名字本來是為了聖鬥士—希腊神話系列做准備的。但是過去這種東西,本來就是拿來訣別的嘛。

  以及裝b犯是沒有辦法適應現代社會的。不走沙雕路線,米諾斯你遲早要後悔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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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人形炸彈

  「.....你來的那條路,要怎麼走?」阿普利爾問道。地上的人形機器有的目光鎖死在她身上,又道:「我不需要你來幫我,這點傷不算什麼,很快就能復原。如果不是從背後偷襲,鹿死誰手還尚未可知。」

  「我無法信任你,暗墮本丸的繼任者。」御姐的聲音帶有獨特的電子聲,可能是模擬人類聲音的機制受到了損傷。哪怕她表現的很憤怒,聲音也依舊平板空洞,聽不出太多起伏的情緒。少女想道。姑且——姑且將她作為人類來看待。阿普利爾說道:「你的戰力,在時政能排在哪裡?」

  「倘若您想要知道的話,我大約了解一二——」宗三左文字的手虛虛地垂著。他本能的想要抓握,但作為本體的刀劍已經不在他的身邊,而是被拿在妖精少女的手中,用一種不那麼專業的,刀刃朝裡的姿勢。一不注意就會傷到她的身體。

  宗三左文字其實很想出言提醒,例如刀不應當那麼拿,例如刀在不適用的時候應該被好好地放在刀鞘中。例如身為拿刀者的尊嚴和立場,武士不該在不願殺死的敵人面前亮出兵器。這些道理與身俱來地烙印在他的腦海中,他希望少女能夠明白,就如同明白他放棄鋒芒的決心。就像獅子沒了獠牙,鳥兒失去了翅膀,他那樣謙卑和乖順,為什麼就不能多看他一眼呢?

  好歹是魔王之刃,天下人的像征。好歹應該用心的對待啊。

  宗三左文字有些惆悵但又只能暗自嘆息。主上不懂得武道也就算了,但居然沒有人好好地教過她這些事情,難道她眼裡的那些「屬於她」的刃,都心甘情願地滿足這種淺嘗即止的關系嗎?

  他是無法滿足的。但如果是他,是宗三左文字的話,會如何做呢?恐怕他也不會說出口,而是日日夜夜,用自殘般的嗟嘆來吸取哪怕一絲的注意力吧。他就是一把這樣的刀,就算從前不是,但現在也是了。

  他偏頭,這個角度不至於會被看清臉上的表情。又道:「我曾聽說過,那些因為戰鬥,或者因為意外而死去的審神者的遺體會被政府回收。重生後的軀體將會完全歸時政所有,雖然我並沒有真的見過,但是,倘若是機械的身軀,應該算是時政能做到的地步吧。」

  「.....」原來如此,人類不能完全的復活。現有的技術也無法生成完美的肉身,但契約是很重要的,為了保存契約,所以就采用了這種方法嗎?

  「對啊,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現在也不能算是活著,區區這點小傷,就想讓我屈服嗎?」御姐冷哼了一聲,阿普利爾注意到從她後頸處延伸出的兩根管子,正扎根於大地。像蠕蟲一樣吸收著地脈的靈力,這種方法就像是精靈會采用的恢復過程,附近斜飛著她殘存的肢體,看著異常慘烈。

  「暗墮.....是一種病毒,你們這些人讓病毒不知節制地傳播。我因此被奪去了一切,當然....不止我.....」金屬鑄成的女人斷斷續續地說著。看起來又是被挑起了怒意,這怒意只能感受到,從她說話的字句裡分析出來。但無論是她已經支離破碎的表情,還是空洞木訥的聲音都已經無法傳達出這個訊息了。

  「病毒,就應該被消除。」

  「.....我就說誰會願意平白無故地做這種苦差事,原來是因為已經有了從屬關系啊。」阿普利爾搖搖頭,蹲下身,伸手掐住了御姐的脖子。

  「您想要——?」宗三左文字沒有阻止,但依舊不能理解阿普利爾舉動裡的含義。

  「啊,看不出來嗎?面前這台機器,差不多已經快報廢了。但她自己並不知道這一點。」阿普利爾道,伸手拔掉了對方身後的管子,一瞬間喪失了能量供應。機器人軟軟地垂下腦袋,僅剩的那只眼睛裡也失去了神采。剛剛尚且還有血有肉的說話方式此時也無力維持,只剩下被電流刺激到的,無意識的噪音:

  「——損壞——損壞——防御模式出現故障——無法啟動——無法啟動——」

  「不是因為受到了襲擊,而是因為內裡已經老朽了。你看——」阿普利爾嘗試著從喉嚨處打開裝置,但卻失敗了。阿普利爾略一思索,用食指在半空中畫了一個紫色的標志,標志消失,阿普利爾將手按在對方喉嚨處。「啪嗒」一聲,從那裡掀起一個淡灰色的蓋子,裡面就像爛掉的電池一樣漆黑,甚至流出刺鼻的液體。

  開鎖的魔術,幸虧放在這裡還算有用。

  「但.....您是如何得知的?」

  「因為誤判——」說起來好笑,先前被那些刀片劃傷後,阿普利爾的第一反應是這些是碎掉的暗墮刀劍。只有沾染上了暗墮的刀劍,才能在死去的同時依舊保留著屠殺的本能。但是奇怪的一點就是,雖然能聞到暗墮的氣味,但是刀身上卻並沒有留下相應的痕跡。那時候阿普利爾是仔細地看過鶴丸國永的刀身的,不管是鏽斑還是創痕,都能和正常的刀劍一眼分開。但是那時候阿普利爾並沒有懷疑,畢竟.....

  阿普利爾突然抬頭,看了一眼宗三左文字。宗三左文字恰好也在看她,兩人視線對視,最後是少女率先低下頭。

  那種控訴的眼神是怎麼回事,她可什麼都沒有說好吧。

  總之,等到看見御姐的時候,阿普利爾才發現,這股暗墮的氣息的真正來源。

  以靈力和器物為基底的,並不是真正生物的生命體都有可能感染上暗墮。同那麼多暗墮刀劍廝殺糾纏,還被星辰傀儡線親自伺候的狠角色,如果說絲毫不受影響,那也太可怕了一些。原本或許沒什麼,但這姐們如此威武雄壯,可能在面對暗墮刀劍的戰鬥中沒有吃過任何的虧。所以她不明白一點,在受到侵蝕的時候瘋狂吸取靈力,最後的結局只能是自取滅亡。

  說是自取滅亡也不准確,嚴格的說法應該叫做——自爆。

  壓縮了太多的能量卻又不能將能量釋放,自身作為容器的效應也應為感染而逐漸崩壞。而且這毫無疑問是一個惡性循壞,高速的靈力吸收,只能讓暗墮蔓延的更快。

  這台機器差不多已經變成了一枚炸彈了,而阿普利爾干的就是拆彈的活。

  萬一爆了,就算死不了,整座大阪城坍塌下來,後果不堪設想。也不知道是不是每個工作人員都有著這樣的設定。倘若真是如此的話………

  那也不錯,倘若能壓死米諾斯那廝的話。簡直不是一般的劃算。

  但是在眼前爆炸的話。阿普利爾也沒那個勇氣去賭,所以干脆把這妹子拆的七零八碎。畢竟是機器人,倘若有機會的話,肯定是可以重組的。

  「真是了不起,居然連拆除機器這樣的事都不在話下。」

  「那當然,曾經在□□我可是有讀過理工科的,雖然最後無疾而終,但拆電腦拆家都是一把好手。」阿普利爾話語中透露出三分小得意。聽完少女合理而充分的解釋,宗三左文字下意識露出了和藹的姨母笑,然後……笑容僵住了。

  「………請,請您等等。」反應過來才意識到,最後這話怎麼聽上去不太對味?

  「您的意思是,這位事實上已經變成了炸彈。而您現在正在拆除它?」

  「對啊。」除了她還有誰能勝任這種高難度工作。

  宗三左文字張了張嘴: 「……….您該不會是在……隨心所欲地強拆吧。」

  「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的。」阿普利爾眨眨眼:「不管是什麼東西,只要從本質上摧毀它就會讓其失去原本的機能,所以比起各種花裡胡哨的技術,只要足夠的暴力毆打就夠了。在戰場上是這樣,在這裡也是同理。」

  梅林雖然不靠譜,但一些實戰上的理論阿普利爾還是認可的。畢竟梅林也是做出過偉大功績的魔術師,倘若因為人品而忽略能力可就是她太狹隘了。

  「……雖然不知道這是誰教您的。」宗三左文字深吸一口氣:「但是……算了,姬君,您最好收手,像您這樣的操作是會——」

  「滴滴,滴滴,滴滴。」

  阿普利爾悻悻地收回手,一邊盯著鐘表上的倒計時一邊試圖向宗三左文字辯解:「這不是我拆出來的,這東西原本就在這裡,真的你信我。」

  「……」宗三左文字此刻非常想要翻個白眼:「您說的對,姬君,現在是雙份的爆炸。恭喜您了。」

  「…………」阿普利爾還想再抗爭一下,她信誓旦旦:「干出這種歹毒之事的家伙以後生孩子沒——」

  「您真是……現在不是罵人的時候吧!」也不管什麼禮數了。宗三左文字一手插入少女脅下,另一只手托著膝蓋,將少女整個人打橫抱起。阿普利爾驚呆了:

  「你你你你等等———」

  「其余的事等會再說!」宗三左文字厲聲喝道。阿普利爾一梗,竟忘了說什麼話來反駁。往外飛奔過去,看上去氣勢驚人。是的,他現在非常火大,非常非常火大,倘若讓他知道是誰教主上說出這種話的話——

  真是的,不管怎麼說,身為刀劍不好好引領主上。這怎麼想都是鶴丸君的錯吧!

  宗三左文字的反應相當迅速,但炸彈的倒計時依舊飛快地流逝著。

  只差一點點,宗三左文字皺起眉,就差一點點。

  然而,為時已晚。炸彈進入了最後的計數。

  三,二,一

  「轟。」

  作者有話要說:

  hhhhh梅林給阿普灌輸了謎之邏輯。雖然阿普嫌棄梅林,但是就和孩子與家長的關系一樣,看起來不對盤,在某些奇怪的地方依舊驚人的相似啊。

  宗三公主抱一殺,讓我們為他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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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三日月宗近

  「真慢啊,主上——」

  亂藤四郎抱怨道。茶室的天窗中透過一縷淡金色的陽光,夾雜著細碎柔軟的櫻花花瓣,香味拖曳在風中。這是稍微偏和式的一處建築。

  少女臨走見讓他留在家裡,那他也就乖乖的哪裡也不去。可是,真的好久啊,已經快要日落了吧。看這天色,不管怎麼想主上也不該在外面留太久啊,況且是和那樣危險的暗墮刀劍在一起。

  真是的,主上到底明不明白他的心情啊。一直這麼下去的話他可是要生氣的,可不是哄一句兩句就能好的哦?

  亂藤四郎鼓起嘴巴,湊到有些破碎的鏡子面前,對著自己的影像歪歪頭,轉了一個圈。把手戳在臉頰上。

  「姑且相信主上好了。啊說起來,要不要在主上回來之前給她一個驚喜呢?如果主上知道我有多可愛,就不會把目光放在暗墮的家伙的身上了吧。」

  雖然這座本丸充斥著不好的氣息,但只要和主上的鏈接在這裡,他就沒有什麼好怕的。亂藤四郎不清楚自家主上和暗墮刀劍的淵源,但是通過接觸,他可以確信主上絕不是那種會傷害刀劍男士的陰毒之輩。

  那麼如今這情況在他眼裡就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主上同情這些家伙並收留了他們。

  啊,這樣的主上,既讓人憐愛又讓人忍不住擔憂呢——

  「好吧,事已至此就只有發揮出粟田口最閃耀明星的能力了。」亂藤四郎給自己暗自打氣:

  「雖....雖然並非實戰之刃,但一期哥不在,這種情況的話也是沒辦法的呢,真是的....怎麼會有一個那麼亂來的主上啊。」

  亂藤四郎一撩頭發,看著被少女翻的亂七八糟的周圍,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內心的小算盤打的劈劈啪啪響。

  如果在這個時候發揮超常的女子力,讓主上回來看見閃閃亮亮光潔如新的地板的話,那麼亂藤四郎和鶴丸國永孰優孰劣這個問題肯定就一目了然了。

  下次出陣帶上賢惠可愛活潑甜美的他,再將無法令人信任的鶴丸君孤零零地遺棄在本丸內,真是想想就令人高興的場面。

  亂藤四郎雙手握拳。

  好的,那就這麼決定了!

  「這座本丸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橙發短刀忿忿不平地嚷著。翻遍了全本丸才找到一把霉爛了一半的掃帚。拖把雖說上了嚴重的霉,但還是能用的,就是那把柄,全被蠶食蛀空了,只要稍稍一用力,就會斷成兩截。

  同樣的問題還存在於各個方面。例如門把手鏽住了拔也拔不動,一些房間的屋頂漏水,還有一些滿地的碎玻璃片。除了被主上要求不得進入的天守閣以及倉庫,其余的房間根本都是破舊又陰暗,根本達不到能住人的標准。

  說起來....天守閣也就算了,為什麼連倉庫也要明令禁止進入呢?還有這些房間,都被主上好好翻過了,難道是因為這樣才會顯得特別凌亂嗎。

  等主上回來一定要好好強調了,生活方面,生活方面!非常重要,女孩子應該更加注意這方面。現在這間本丸完全就沒有能住人的任何前提,日用品,食材,衣服統統都沒有!!女孩子怎麼能生活在這種環境裡,而且主上先前沒有提過一句相關的事情,這很成問題。窮沒什麼,但至少也要表達出朝這個方向努力的意願才可以啊——

  真是的,主上為什麼偏偏選中了這樣一個本丸啊。

  這樣想著,亂藤四郎走到了外屋的走廊上。屋檐下肉眼可見地存在著一層透明的薄膜,亂藤四郎伸手戳了一下,薄膜便凹陷出了一個小坑。手感的話,類似於水面,倘若亂藤四郎想要出去的話,這層膜對她的阻礙恐怕也不會比水膜嚴重多少。

  想到主上的話,亂藤四郎還是收回了手。

  這次就原諒你了,下次,我可是絕對不會這麼心甘情願地....被留下哦。

  櫻花樹密密麻麻地,就像重疊的粉色雲彩,一團濃淡不均的霧氣,即使極目眺望,也不能從這虛幻的美麗後面看見什麼。

  「花雲縹緲,只可惜少了歌聲,哈哈哈,許久不見這美景,如此甚好,甚好!」

  「你.....!」

  亂藤四郎往後一退,拉開了數米的距離。頃刻之間,刀已握在手中,亂藤四郎湛藍的眼瞳中注滿了警惕和惱怒。

  不像初次看見鶴丸國永,這次他的驚懼已經消退了許多,倒不如說他不是沒有猜想過這座本丸藏有其他暗墮刀劍的可能性。對於暗墮刀劍,就算主上信任他們,他也絕對不會對其交付真心。

  來者如花如月,如清風秀雅雋永,微笑淺淺地掛在他的嘴角,在一片繁花爛漫中,能令天地失暗淡無光。

  但是...他眼中那彎猩紅的,像鐮刀般的新月看得亂藤四郎渾身冰冷。

  他吞咽了一口唾沫。

  這個人...和鶴丸君不一樣。

  「哈哈哈,原來如此,這便是如今世人望向我的目光。真是新奇,不過,倒也還不錯。」對方不急不慢,他立於屋檐之前,將手擋在眼上望了望遠處的藍天,神情頗為愜意:

  「是個好天吶。」

  「你.....」

  「呀,這種時候應該先自我介紹吧。」對方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遂之放下手,轉身,屈膝——行的是標准的平安古禮。

  在這個時代來看,這種禮儀雖然肅重優雅,但未免有些過於瑣碎而無必要。但放在面前這個男人身上,一切卻都顯得剛剛好。歲月的流逝似乎在他身上阻滯,忍不住為他而放慢呼吸的旁觀者,他們就如傾聽水滴墜落之聲般欣賞著這個人的動作,卻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這不是在口舌上急促彈跳的美麗,而是魔力,美到極致令人忘我,這個人....有著這樣的能力。他的身後就是那個幻夢般的朝代。

  「我名為三日月宗近,就年齡來看,算是刀中的老爺爺了呢。」

  「你是.....暗墮的....」

  「暗墮的刀劍啊,的確如此,不過不管怎麼說,我還是我,依舊是個喜愛熱鬧的老爺爺呢。哈哈哈。」三日月宗近爽朗而魔性地笑了起來:

  「這座本丸已經很久沒有新人到來了,看來事情都在慢慢地向好的方向轉變啊,嗯嗯,寒冬逝去便會迎來春天,如此這般我也就放心了。」

  「你這個....滿口胡言亂語的老頭子! 」亂藤四郎怒容滿面,在主上離開本丸的時候現身,用意實在太可疑了。況且....這家伙,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極度危險的氣息,雖然他此刻笑著,但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揮斬過來。像這樣的人,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哦呀,被嫌棄了嗎?」三日月宗近也不惱,倒笑的更加和藹了:

  「但亂君大可不必慌張,這面如鏡般的結界....應當是結界吧,只會保護如你一樣身處內部的人,倘若我這個老爺爺不識趣的話,那麼....下場恐怕也如入夏時的櫻花一樣,化為一捧泥土了。」

  「真是不得了啊,這位主上,類似的結界,我也僅僅從安倍晴明那裡得以一見了....哦,對了,還記得那時他享用的茶點啊——」

  說著說著便脫了線。面前的暗墮刀劍好像在認真地回憶著點心的美味,把亂藤四郎聽的滿臉黑線:「這種小事....」

  「這可不是小事哦。亂君。」三日月宗近笑意吟吟地說道:

  「所謂的點心,就是以單薄的風味和價值承載著無上信念的東西。就像木舟之於淺溪,碩果之於細枝。你口中主上,主君,其實也就是類似的東西罷了。本質上是誰都無所謂的——哦呀,再說下去的話,是不是就會打擾了這良好的談話氛圍。哈哈哈,老爺爺我也並非是那麼不識風趣的人,那麼,我就閉嘴好了。」

  「主上沒有消減你們,是你們的幸運,事到如今還說出這種話.....」亂藤四郎一頓,他發覺三日月宗近正在用一種復雜的眼神看著他。就好像是看熟人一樣的眼神。但落在他身上時,卻又讓他感到無比陌生....

  「我們以前....見過嗎?」亂藤四郎喃喃地說。

  「哈哈哈,或許有,或許沒有。老爺子記性可不太好呢,只是偶爾會感嘆一下緣分的奇妙。」三日月宗近眯起眼,眼中的血月被抹去了鋒芒,看上去甚至有一些純良無害:

  「說起來,我也只是替人來看一看你,如今這般,也算了卻了他人的心願。哈哈哈,不過,不必在意,對於亂君來說,已消亡之物歸同於無。對我等來說,無論是誰亦是沒有差別。」

  兩把亂藤四郎,一把在血污泥濘中永遠地合上了眼睛。另一把則在陽光下,在呵護中肆意嗔怒歡笑——這就是區別,在最後的關頭,你想看見的就是這樣的區別嗎?亂君。

  啊呀呀....這些年輕刀劍的想法真是...果然,即使是刀劍,年齡上的代溝依舊是存在著的呢。

  「.....就這樣可以了?」亂藤四郎不知為何,心裡湧上一股強烈的不適:「既然可以,就離開。雖然我不知道主上為什麼要留下你們,但你要是意圖踏入這裡一步,我絕對不會輕饒。」

  「這樣就可以了?」三日月宗近睜大眼睛,重復了一遍。:「啊呀,居然忘記了,我來的目的.....抱歉抱歉,年齡大了記性不是很好。」

  頂著亂藤四郎質疑的目光,三日月宗近散漫地陳述道:「雖然在我看來並不是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但還是覺得應該通知亂君一聲。」

  「你的那位非人的主上……如今似乎在外面,遇到了一些不得了的,會危及生命的危險哦。」

  作者有話要說:

  阿普慘遭偷家。恐怕回來要暴走了。

  三日月集智障老人與狗頭軍師於一身。雪中送炭你不會,火上澆油一把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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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天貴星

  「大阪城.....發生什麼事了?」

  地面上的人不知道地下的狀況,劇烈的晃動沿著地面傳達。地底深處似乎有著一頭咆哮的凶獸,隆隆的悶響令眾人為之色變。大地開裂,樹木折斷,泥土不斷地向裡面陷落。「要坍塌了嗎?這地方——」

  「主上!!!」撕裂的呼喊傳達不到陰暗的地底、身處災難之中的人只能依靠自己求生。這炸彈的威力遠遠比預想的要大,仿佛從最開始,就是為了將這塊地方化為徹底的廢墟。

  炸彈的能量從中央開始不斷地向外擴散。陰暗的走廊中,有著一頭慘白長發的男人停下了腳步,紫灰色的眼睛淡漠地望向遠處。

  「打算....用這種伎倆來埋葬我嗎?可笑。」

  「這麼自信嗎?但如今你可是人類的身體哦,米諾斯。」倚靠在一旁的笑面青江說道,赤紅的眼睛望著地板:「被壓住的話也夠嗆吧。」

  「.....」米諾斯倦怠地合上眼:「原本以為東洋人的地獄能夠給我一點樂子,但也不過就是一堆烏合之眾....除了那只鬼還有點意思。」

  「哦呀?」笑面青江在勾起的嘴角劃了劃:「這麼說來,你非要插手時政的原因,不是於私,而是於公了?」

  「......一個夢境而已。」米諾斯看著自己的掌心:「雖說原本就不是完整的記憶,但是...既然看見了那麼有趣的事情,那就不能再視而不見了。」

  笑面青江一硒:「愉悅犯嗎?我想她可未必願意接受你這種殷勤,她那樣的女人是不會對你感興趣的哦。」

  米諾斯低低地笑出聲來。

  「不....她會為了我而回來的,仇恨的羈絆才會延續永生。只要她還怨恨著,就無法對我視而不見。妖精無拘無束,但我體內流著的是天神之血。她一直都在我的手心中,從未離開過一步。」

  「真可怕,不過你們之間的事與我無關。」笑面青江說道:「先說好,我可不想被埋在這裡。」

  「雖然我們之間的約定沒有這一條,但是....按照那些無聊的規矩,小刀,你應該稱我為主人吧。」

  「.....偉大的克裡特王會在意這樣的小事嗎?」笑面青江挑挑眉:「嘛,如果要讓我改口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你若膽敢說出口,我立刻擰斷你的脖子。」米諾斯冷聲說道,指尖銀線閃動。殺意像針一樣刺向笑面青江的身上。

  「能夠被稱為主人的,無論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唯有偉大的冥王哈迪斯陛下一人。明白了嗎?」

  「是....是....」因米諾斯的停手而松了一口氣,笑面青江有些狼狽地笑了。伴君如伴虎,像這種瘋子,真是難伺候啊。

  至於那什麼冥王,誰要管那是誰?

  他只是...有自己想要明白的事罷了。

  「不過,膽敢用這種低劣的方法...簡直令人笑掉大牙了!!」男人怒極而笑,身後憑空展開巨大的漆黑之翼,狂風卷起,巨大的壓迫感充斥在狹小的空間內。

  真是野蠻,笑面青江想到,不過獅鷲嘛,原本就是這樣的野獸罷了。

  在地下鼓起龍卷風,真是嫌時政還不夠亂嗎?

  單單論及實力……那還真是強大到過分的力量。倘若不是存在臨時契約的話,恐怕自己現在連維持人形都很難了吧。

  不能違抗,不能反叛,這種話若是由旁人說出。可能只會讓人想要發笑。但從這家伙的口中說出就不一樣。

  真的沒有人膽敢違抗他,活著的時候是說一不二的王,下了地獄以後又成為了仲裁善惡的判官。這種bug一樣的家伙,世界同他恐怕非得先滅絕一個才行。

  笑面青江苦惱地想著,不由得就同情起了被這家伙惦念著的女孩。

  不過這家伙生氣了也好,只要他一鼓作氣的下去,連帶著整個地面都會被掀飛。到時候炸彈的力量也就不成威脅了。

  簡單粗暴。

  但是.....

  就笑面青江對米諾斯的了解來看。區區時政的炸彈,應該不至於僵持那麼久才對。他又定睛細看,只見正上方的石塊隱隱透露出淡金色的光,而米諾斯的表情也從輕蔑轉為了震驚,最後則變成了狂喜:

  「好——很好——!能做到這個地步,不愧是你啊,這麼迫不及待地就想要重新擁抱深淵了嗎?」

  米諾斯狂笑著張開了雙臂。

  轟然巨響,石塊在轟鳴身中分離崩析。龍卷風的正中央,櫻發的青年懷中的少女一躍而下。漆黑的長發宛如舞動的戰旗一般,金色的眼睛中一枚野獸的豎瞳,眼白的部分已充血變紅。她手中是一柄華美的打刀,米諾斯一怔,在他記憶中,面前的女孩似乎....從來沒有使用武器的習慣。

  「姬君,注意從你手中傳來的訊息。」宗三作文字捂住一只眼睛,顫抖著聲音說道:「順應著自身的感覺,令我,肆無忌憚地揮斬吧——」

  「你這家伙,竟敢——」米諾斯的一腔怒火朝著櫻發青年翻湧而去。

  竟敢妄圖改變她,改變她的戰鬥方式?!!!!

  他怎麼可能會允許——

  宗三左文字平靜地提示道:「姬君,右邊。」

  「是這樣嗎?」少女反手出刃,刀勢如風。米諾斯稍稍退後,刀身從他的發間穿過。米諾斯扭過頭,那雙紫藤一般顏色的眼睛正好對上她的。

  阿普利爾沒有想到,在直面米諾斯之時,她居然還能保持這種程度的平靜。但是這並不影響她兩眼通紅地口吐芬芳:

  「米——諾——斯,你這司馬的玩意,他奶奶的怎麼就這麼陰魂不散!!!!」

  「......」雖然罵人不好,但是宗三左文字難得地贊同少女的觀點,一邊不忘提醒:「凝神,起勢。」

  阿普利爾毫不猶豫地飛身而去。她將渾身的魔力凝聚在手中的打刀上。這是生平第一次,她體驗到了操縱武器的快.感,她忽然就理解了那些不列顛騎士對傳世之劍的向往....擁有武器的人和雙手空空的人不能同日而語。而她以前居然從來沒有發現過這一點。

  「哦?是受到蠱惑了嗎?真讓人不快。」米諾斯揚眉:「....這樣嗎?總覺得.....你變得比以前弱小了啊,妖精。」

  被加了強制封印不弱小才奇怪。

  阿普利爾想到...不過....這不是什麼問題。

  雖說有宗三左文字的提示,但是阿普利爾的動作卻依舊以無章法居多。隨心隨遇的出刃,以及瘋狂的殺意。但畢竟是力量存在封印,在幾次交鋒過後,阿普利爾突然將手中的刃向後扔去。

  宗三左文字接住,並將本體送入鞘中。而阿普利爾乘著這會的當口極速近身,轉身,飛踹。就在這個當頭,頭頂的泥土整個地墜落了下來。米諾斯不得不分出心來應對上方的困境,而阿普利爾尋准了這個當口,縱身上前,對著那張明顯輕敵神情的,人模狗樣的臉高高揚起手。

  「啪!」

  爽。宗三左文字和笑面青江不約而同地在心裡豎起了大拇指。

  「哈,因為太浪而吃癟的經歷,這可不是第一次啊,你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天貴星——」

  作者有話要說:

  宗三這老師當的比梅林強

  不看聖的把米諾斯理解為性格扭曲的hentai就可以啦。除了過去卷以外不會有其他聖人員出場。以及……鬼燈衛星放上天了。

  不為別的。我就想寫金魚草hhhh

  求收藏求評論~


第30章 意外

  玉石俱焚的畫面已經在阿普利爾的腦海中描摹了很多年了。現在不過是付諸於實踐,除了永遠回不到妖精鄉外,她也沒有什麼太大的遺憾。

  但是...不只她一個,這裡還有蠢的不行的家伙,不管說什麼也不願聽任,非要跟著她來涉足這危險之境。

  「這便是我的心願,姬君。這遍體鱗傷的身軀是時候該休息了。請不要拒絕我,因為我同您一樣,向往著歸宿之地。」

  蠢刀,這怎麼能一樣。

  還沒有感受過寵愛,還沒有見證過人間,沒有被加倍的補償,將全身的狂熱投入到這種事情上面,難道這樣做了,你就會感到開心了嗎?

  阿普利爾卻不知道拿什麼話來反駁他。雖說生死在幻想種眼中也並非那麼重要,阿普利爾卻覺得心頭亂的慌。一直到現在,這種亂麻一樣的感情還在糾纏她的思緒。

  可能宗三左文字自始至終沒有稱呼她為主君的原因就在這裡。誰讓她被仇恨所困擾,拿不出力量把他從懸崖邊拉回來。

  怎麼就相遇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換成別的情況,她早就把有這種想法的家伙罵的狗血淋頭了。

  就連她,在知曉仇人存在的瞬間想法都是躲避,連她都存在這種程度的求生欲。怎麼還會有人將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人生輕易拋棄掉啊。

  「居然在看著我的時候分心——」相比於那一巴掌,米諾斯的憤怒點顯然轉向了更加奇怪的方向。但看著阿普利爾,他就好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按捺不住激動,仰頭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這正是我認識的精靈。再怎麼撕心裂肺的記憶,隨著時間流逝不也忘得一干二淨?連仇恨都變得捉襟見肘,你所說的誓言也不過就是那麼一回事罷了。」

  「但沒關系,我的小貓。」米諾斯抓住少女的手腕,在她耳邊彬彬有禮地說道。克裡特王的俊俏讓他在生前得到無數佳麗的青睞,就連死亡,也沒有將這肖似其母歐羅巴的臉龐染上醜惡:

  「你爪牙的饋贈我就收下了。那麼....要我幫你復制一遍嗎。那個人死時的畫面。哦對了,現在不正有你在意的人在場.....你意下如何?」

  如果說米諾斯想要激怒阿普利爾,那他無疑做的非常漂亮。

  「哦呀,還是這樣恐怖的眼神,真讓人懷念。」男人趣味盎然地捏著下巴,羽翼的存在讓米諾斯徹底擺脫了重力的束縛,他張開手:「但是,和當初殺死我的時候相比,如今的你太脆弱,太脆弱了啊!!妖精!!」

  「像這種程度的身軀,連做我米諾斯玩具的資格都沒有!」

  話真多,阿普利爾冷冷地想道。

  在地獄裡找你的玩具去吧。

  如今的阿普利爾比之前還要脆弱,暗地裡,她把相當部分的力量用來衝開封印。是衝開而不是破解。梅林的魔術自成一套體系,若非夢魔是找不到破解的辦法的。

  既然這樣,那就只能破壞了。她和那位御姐一樣,體內埋著炸彈一類的東西,但是如果自爆能干掉面前這個渣滓的話,那也還劃算。

  米諾斯和他兄弟拉達曼提斯不同,與人交手的時候廢話特別多,戰線拉的特別長。有被反殺的黑歷史依舊死不悔改。所以阿普利爾只要狗下去...那一定能等到機會。

  米諾斯卻像看破了她心思一樣,嘲弄道:「你以為?當初對付我的那套還管用嗎?」

  「......」

  "如果是平時,我不得不承認你的謀略是正確的。但是現在....我還有必須要完成的事,所以打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讓你活著離開。"翅膀向四周展開,米諾斯的周身聚起紫黑色的光:

  「活人只有在死去的過程中才能體現出價值……雖然有點遺憾,但死去的你,應該更能取悅我吧。」

  阿普利爾知道這一次不太妙了。不瞎浪的米諾斯簡直是災難級別的恐怖。但是如果能解開封印的話……

  少女的金眸一點點亮起。全身的魔術回路都在超負荷運轉,她的四肢上全是荊棘一樣的紋路。

  只要再一點點……

  夢幻的花朵盛開。

  「大危機,危機!可靠的梅林大哥哥和傻瓜鶴丸君閃亮登場——」壓迫感被花香盡數驅散。余光可以看見一只花裡胡哨的芙芙精從天花板上一躍而下,而他身後,是一團由於漆黑而完美融合在背景版的人形生物。

  「鶴……」阿普利爾張目結舌。

  「呦——」簡短的招呼在看見笑面青江之後又被吞了回去,但敵意的隱藏也就一瞬間的事。鶴丸國永輕松地說道:

  「我不在,主上你真是搞了個大驚喜出來。雖然幸虧這樣才能找到主君你,但這完全就是地震的級別吧!!!」

  地塌了啊,真的塌了!整個入口眼睜睜就陷進去了。超可怕的好不好!

  居然……出現得毫無聲息。米諾斯皺起眉。

  「你是誰?」

  「我是——」梅林拖長了語調賣關子,但見米諾斯面露不耐,他立刻把手中法杖放在前面一頓,阿普利爾的腳下頓時出現了由玫瑰花和曼陀羅花符號組成的法陣,梅林高速神言道:

  「去吧,鶴丸君!!」

  「知道了!!」鶴丸國永飛身向阿普利爾而去,阿普利爾正欲抽身,法陣上卻冒出綠色的藤條,將阿普利爾的雙腿牢牢綁住!

  「梅林!這是我的私事,就這樣你也打算插手嗎?!」

  「哈哈哈哈,隔的太遠我聽不見呢。」梅林用法杖操控花之幻術同米諾斯纏鬥:「你和花朵的相性很好呢,冥界無花,每次遇到都在奇妙的場合。這可是當下流行的一種浪漫哦,克裡特王。」

  「……」被戳到痛處的米諾斯黑了臉。狂風吹飛了滿地的花瓣,梅林抬頭:「鶴丸君好了嗎,這裡差不多要到極限了哦。」

  「好了好………嗚哇主君你不要亂動阿!」

  「你要造反嗎鶴丸國永!」這完全就是人世警察局制服暴徒的動作,阿普利爾死死抗拒,並惱羞成怒:「你被梅林策反了嗎你放開我!宗三!!」

  「姬君………我。」

  「雖然不情願但我更不希望主君你玩自爆啊!!主上你講點道理吧你這麼嘭一聲沒了留下我和亂君要上街討飯嗎?好歹負起責任啊啊啊啊——」鶴丸國永一邊制服少女一邊鬼哭狼嚎,一開始的鬼哭狼嚎不是真的,但嚎著嚎著就有點嚎淚目了。

  「要不是遇見那個魔術師我都不知道主上把我扔了拉著別的刀玩殉情,你知道暗墮刀劍在外面有多難嗎?走過來千山萬水我容易嗎我——」

  「這都不是一碼事,宗三!!你就這麼干看著?」

  宗三左文字沉默著,握刀的手抬起又放下。

  「哇你還指望外人啊主上,靠譜的刀劍男士怎麼可能看著你做出這種事阿。如果不是緊急情況我肯定把他頭砍下來,讓他一個人糾結去吧,主君你就別指望了啊乖∼」

  阿普利爾差點沒給這混球氣暈過去。

  「好了!趕快!」

  聽到這聲,梅林吐了吐舌頭,虛晃一招轉身就跑到阿普利爾身邊「太可怕了,差點就死了,柔弱的我和這種瘋狂的男人全身上下沒有一點相像的地方,應付起來真是疲憊。」

  「哪裡沒有相像的地方,你倆聲音幾乎一模一樣好嗎?!」鶴丸吐槽道。梅林哈哈一笑,雙手疊放在法杖上,剎那卷起滿天花瓣,將所有人的身形盡數隱藏。米諾斯毫不猶豫地掀起狂風,將花瓣撕扯卷盡,但原地也不再剩下什麼了。

  包括宗三左文字在內,所有人都像清晨的露水一般,消逝的無影無蹤。

  「他們逃走了哦。」笑面青江悠悠地說著。「那個男人的魔力居然能做到這種地步嗎?」

  逃走了啊,望著渾身黑氣的米諾斯,笑面青江無奈地想著。

  ……能讓這傲慢的家伙吃癟,倒也還不賴。

  作者有話要說:

  玩了聲優梗hhhh(梅林怒伯爵笑)

  鶴球球和梅林達成短暫的共識。√

  求收藏求評論,評論的都是天使嗚嗚嗚


第31章 幻術

  夢魔有操控幻境的力量,在芬芳的氣味過後。少女便兩眼一黑,意識也變得模糊不清起來。

  「.....真是神奇的技術,你教給我算了。主上醒來我怕她會活撕了我。」

  「哈哈哈,鶴丸君的玩笑功夫還真是不壞。」梅林說道:「那邊的孩子,恐怕是因為太過焦慮吧,看起來有點問題呢。不去安慰一下嗎?你們也算前任同僚了吧。」

  「.....」充滿花瓣的密閉空間裡,鶴丸國永伸了個懶腰:「有點為難我啊,說不定我控制不了自己,會拔刀砍掉這家伙。」

  梅林故作驚訝道:「真是善良,我還以為鶴丸君你巴不得能有這樣一個機會呢。」

  「機會往後多的是。」斑駁的影子在青年的臉上浮動:「在成為有主之刃的那一刻,我就已經沒辦法不顧及這家伙的心情了。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梅林無辜地笑眯了眼:「這樣啊,我還以為這又是什麼新的借口,可以在小阿普面前裝乖賣巧呢。」

  「.....你以為你會比我好到哪裡去嗎?蟲子。」

  「我很有先見之明的哦,小阿普一醒來就會有她必須要去做的事情。」梅林托著下巴說道:「我是不會為這種事煩心的啦,害怕報復的話就把她的空余時間塞得滿滿當當就好了,我已經習慣了習慣了,這可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你是魔鬼嗎?」

  「你說對了,我確實更加趨近於夢魔的那一邊呢。」

  「.....是怎麼做到的。」一直垂頭坐在少女身旁的宗三左文字忽然說道:

  「什麼樣的幻術能騙過那個人?單單憑你,真的可以做到嗎?」

  「居然率先提問了啊。」鶴丸國永搓了搓手,往微紅的掌心吹了一口氣:「不如你先說說自己的事吧,為什麼會出現在大阪城,你身上的暗墮又去哪兒了。」

  「對你這種不想活的家伙哪怕把刀架在脖子上威脅也沒有用,對待心如死灰的廢鐵真是提不起一點說話的興趣呢。」

  「.....」宗三左文字譏嘲地笑了:「鶴丸君真是傲慢到讓人想發笑,誕生的意義就是終結的,因染上主君的血而意外誕生的你請不要對我的選擇加以置評。」

  「你的選擇?」這四個字將漆黑的太刀激怒了,他攥緊了拳頭,忍了又忍。但終究還是沒有忍住,他走上前,一把抓住櫻發打刀的衣領,深紅的眼眸寒冷刺骨:

  「你的選擇就是放任她選擇和人渣同歸於盡嗎?雖然我不想再惹那孩子生氣,但是渾身上下一點用處都沒有的家伙那怕殺了也是清理廢品,同僚一場,我很願意親自送你上路。」

  宗三左文字的瞳仁暗淡無光,他反駁道:「不...是鶴丸君你對她的覺悟沒有絲毫的了解,但凡你願意去認真感受,也不至於會對她的想法一無所知,盲目阻止。」

  一瞬間,漆黑的太刀的身上散發出駭人的暴戾之氣。

  「忍到這種地步真是不易。可是,鶴丸君,你以為這樣就夠了嗎?」宗三左文字哀凄地笑了起來:「恢復成原本樣貌的我尚且無法掙脫,你又怎能頂著這一身污穢偽裝成平凡的刀劍。倘若不是恐懼,嫉妒到了極致。本性應當無拘無束的你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犧牲,你還要自欺欺人嗎?」

  「.......」

  「好了好了,都停一停都停一停。」

  梅林拍了拍手。見爭執的兩人望向這邊,他索性往地上一坐,下巴放在手背上:\"兩位可以冷靜下來了,哦,即使你們這種在疲憊的主君的身邊大吵大鬧的行為非常少見,但我並不是在譴責你們哦,畢竟我戲看的著實愉快....啊抱歉,一不小心就說漏嘴了呢。\"

  「嘛,宗三君,你猜的沒錯。我的幻術在克裡特王的面前的確是起不了太大的作用,畢竟地表到冥界的那一段算是他的主戰場吧,但我從某個金閃閃的家伙那裡借來了寶具。但即使是這樣,要做到咻的一聲瞬間轉移也還是不容易的,所以....這場旅行還有不少的時間有待使用。」

  比較了解梅林本性的鶴丸國永立刻警覺。但宗三左文字對面前的男人卻缺乏這方面的意識,反而將他當成力量強大的賢者,說話的態度也非常禮貌:

  「非常抱歉,只要看著姬君醒來我便會....」

  「不不不。」梅林不等他說完便將話打斷了,水晶般的紫瞳中透露出令人膽寒的雞賊之光:「我的意思是啊,雖然是幻術,但小阿普現的狀態,是可以算作是睡著了哦。況且我的幻術是非常香甜的,小阿普現在一定在做著非常好的夢吧。」

  \"您的意思是.....?\"

  「兩位,看你們爭論也爭論不出個所以然來。」梅林邪魅一笑:

  「既然這樣,那就去親眼看一看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公開處刑預備hhh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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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曾經

  不知為何,阿普利爾覺得不太對勁,但哪裡不太對勁又說不上來。但現在管不了那麼多了,她深吸一口氣,猛地敲了敲黑板:

  「我說你們這群小鬼,就不能少給我折騰點事嗎。你,你,還有你,日暮戈薇,藤丸立香,你們兩個個跟我去趟辦公室。」阿普利爾把手上的文件一收,氣勢洶洶的就往外面走,一邊走一邊嘴裡還嘀咕:「東洋這邊管不了早戀還不能管曠課了?還滿口說什麼世界需要拯救,拯救世界就能曠我的課,開什麼玩笑——」

  在走廊上的少女甚至比一些高年級的學生還要矮一個頭,頭發在頭頂網成一個發包,帶著副黑邊眼鏡。乍一看上去還頗有氣勢。

  「.....哎呀....」梅林撓了撓鼻子:「看起來有判斷失誤的成分在。這算不上是合格的美夢呢。」

  鶴丸國永眨眨眼:「主君她原來...」

  「異種也有想要努力生活著的個體存在嘛,不用擔心,東洋這邊的學校對這個接受度相對比較高。」梅林高高興興地坐上講台:「不過你不覺得阿普挺適合做這個的嗎,類似於阻止超自然事件的那種維護社會秩序的正面角色,你們覺得呢?」

  「....真神奇。」鶴丸國永辯駁無能,只能尷尬地抓抓後腦勺:「但是....不是老師嗎?為什麼是維護社會秩序的正面角色。」

  「都和你說了這是東洋的學校了嘛。」

  「燦藏老師!!隔壁高中部的夏目同學昏倒了!!」

  「哈?!」

  等到三人趕到的時候,就正好看見少女破窗而出,帶著滿天的玻璃碎片,從七層樓的高度跳下,穩穩落地。身後圍觀的同學紛紛鼓起了掌:「真不愧是燦藏老師,這種危險的行為這個月已經是第五次了吧。」

  「學校玻璃又要翻修了呢....」

  「是的呢....」

  「.....這是真實存在的學校嗎?見到這種人的正常反應應該是這樣子的嗎.....」宗三略為憂傷地說道:「果然,現實世界,人人都是魔王。」

  「基本上是這樣啦,只不過畢竟是阿普的夢境,有些事情會被她記得清晰一點.....走吧,我們去她辦公室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好東西。」

  少女的桌上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只有一個玻璃瓶,瓶裡有一枝玫瑰花。然後就是電腦和桌下的紙簍,紙簍裡面滿滿當當地塞滿了零食包裝。拉開抽屜,裡面依舊是滿滿當當的食物。梅林在一邊悠悠地說著:「這大部分的零食都是那些孩子送的呢,鶴丸君,宗三君,你們理解了嗎?」

  玫瑰花上綁著淡藍色的簽子,上面似乎寫了字。宗三伸手去拿,卻被梅林眼疾手快一法杖敲在腦殼上:

  「我說的是誠心啦,誠心!你們這兩把刀連人家小朋友都比不上啦——」梅林恨鐵不成鋼:「稍微走點心,學學人家是怎麼做的。如果小阿普鐵了心要走,即便是我也是攔不住的。」

  「誰在裡面?」

  梅林立刻閉嘴。阿普利爾左右看了看,扶額道:「沒有東西,莫非是我太累了」

  說著便轉身,鎖上門。取下眼鏡,走過來,拉開椅子,往上面一癱,腳架在桌上,一副快要死亡的社畜模樣。

  「這個世界到底哪來那麼多妖怪啊,不是說好神代已經結束了嗎——」

  然後就從抽屜裡拿了一包薯片出來嚼嚼嚼,完全枉顧身邊的三人,在夢境中阿普利爾注意不到梅林的存在。過了一會兒,門被敲響了。

  「進來。」

  日暮戈薇便一臉微笑地進來,手裡拿了個手掌大小的便當盒:「燦藏老師,這是....」

  「少來這套。」阿普利爾立即阻止:「藤丸呢....?」

  「算了,她算了。」阿普利爾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直起身子,改口道:「你怎麼回事?你總沒有世界要拯救吧。」

  日暮戈薇哈哈一笑:「其實.....」

  "你編,你繼續編。"少女橫眉冷對:「戰國時代是吧,那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你們一個個的,再這麼下去,我的課上就連一個人都沒有了......」

  「真嚴厲呢。」鶴丸國永瑟縮了一下,梅林道:「不急,繼續看。」

  ………

  水手服少女有些焉地出了辦公室。主上意外地比想像中的嚴厲,鶴丸國永想著,拿拯救世界作為理由推脫上學確實不應該。但從他個人的角度出發,還是會覺得少女如果能通融一下比較好。畢竟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嘛,偶爾有點私事啊啥的也很正常,把大好的時光浪費在重復的課業上沒有必要嘛。太嚴厲了可是會起反作用的。

  鶴丸國永膽子倒很大,直接繞到阿普利爾身邊看她。主上依舊還是那個主上,不過在鶴丸眼裡主上自己就是丫頭片子的模樣,訓斥別人的時候……看上去很有些微妙。

  但又莫名沒有違和感。盡管自己這邊主上的態度已經變得溫和許多,但這說話的態度總會讓人覺得不安。刀劍和這些學生的區別在哪裡呢?雖是這麼說,但好在只有他想到了這一點………到這裡為止,他心裡一驚,看向彩虹色的夢魔,後者正朝無知無覺的阿普做鬼臉,「你變得這麼無趣啦。」說著還幫阿普整理了一下起了褶皺的黑色衣襟。

  「認真雖然好,但這和妖精的本質不對付。其他精靈種都那麼無憂無慮的,傷腦筋,怎麼我的學生就都那樣變扭呢。」

  梅林輕輕摸著少女的臉,就像摸著一只熟睡的貓仔。他似乎還想碰一碰少女的額頭,臉因此靠的很近,鼻尖幾乎要觸到女孩的臉頰。但鶴丸卻不得不承認,沒有任何曖昧的感覺,就好像年長的動物從下巴摩擦或舔毛的方法來安慰一只年幼的同類。語言雖然便利,但在表達非同一般的羈絆的時候,它卻是最沒用的,不管多麼動聽的話都一樣。

  鶴丸國永戳了戳額頭,將火氣強壓下來:

  是在嘲笑嗎?嘲笑他們只會像沒頭腦的學生給主上帶來困擾?還是在說主從之間的羈絆也就僅此而已了?

  宗三左文字則注意到阿普利爾戴的眼鏡,雖然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黑框眼睛。在稍微靠後一點的位置,仔細觀察就能發現,淡黃的陽光透過鏡片,變幻成交織在一起的藍色和紫色,像微小的彩虹一樣懸在空中。

  阿普利爾取下了眼鏡。

  「真是的,不要把珍貴的「魔眼殺」這麼隨隨便便地放在桌子上啊!我都看到了哦,這麼對待它你就不怕我會難過嗎?——」

  梅林走了兩步,腳第三次落在地面的時候,場景變幻。紅色的火燒雲像花海一樣蔓延,架懸著的高壓線彼此相連。遠處有老舊的小巷,在更遠一點的地方,城市不過是團淡青色的影子,邊角模糊地立在低矮著的道路後邊。很像平安時期從唐國來的畫作,用作背景的群山皆是虛寫。

  妖精少女將長著人臉的蜈蚣摜於足下。她在拉面店與團子店中間的小巷,一棟房子的背陰處。從主干道上沒辦法一眼看清楚。現在正是放學的時候,兩兩三三的學生在路上走著。這只妖怪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來到了現世,但它運氣顯然不怎麼樣,這才剛剛見到現世,就被更加強大的異種當場截殺。

  「不管是因為夏目同學還是因為日暮同學,既然你不識眼色地出現了,那我也就只好動動手,作為前輩教教你們這些雜碎什麼是新的規矩。」

  "為什麼?有靈力的人類我們可以一起分食。你也看出來了吧,這座城鎮有多麼特殊……"

  「一起?」妖精少女的眼睛後面飄過猩紅:「誰要和你一起?」

  「誠然,現在除了人類之外的種族都已經稀薄。但這不代表我們之間是平等的。」妖精少女憎惡地詮釋著:「我們之間可沒有什麼關系,除了共為吸血種這一點——」

  吸血種。

  「就是你想的那樣,是貪婪又可怕的吸血鬼哦。」畢竟是導游,梅林隨手向身邊人解釋:「反正一般人對吸血鬼的定義也就那樣了,不過不是不吸血就會死的品種。阿普的魔力很夠,所以沒什麼好擔心的……哎呀,作為主角的男人提前登場了。」

  梅林心情很好地看向道路的盡頭。站在那裡的人是………米諾斯!

  雖說穿著普通的衣著,但那確實是那個無處不透露出腐朽氣息的男人。宗三左文字甚至無法用長相相似來掩蓋這一事實,或許他現在看上去並不瘋狂,但那種顛倒的,狂亂的亡靈樣的氣質,正原原本本地隱藏在他那張俊美的臉龐之下。

  最初的恐懼很快過去。宗三知道梅林真正的用意正泰然若揭,可是他………

  他看向鶴丸國永,後者平靜地像看一場無聊的電影。

  是了……雖說來自於相同的本丸,但鶴丸國永這振刃和他們中的誰都不一樣。三日月宗近對他說過,暗墮刀因為執念而墮落,但鶴丸國永的執念不在過去,而是未來。如果在泥潭中的他們真的有誰能得到救贖的話,那也只有,也只能是……

  不管怎樣,也不會是像他這樣無時無刻不在過去中沉溺的刀。

  他不該嘗試的……如果,如果姬君真的和那位大人……有聯系的話。就連他也不知道,他會變成什麼模樣。

  但宗三左文字不知道的是,鶴丸國永之所以這般平靜,其實是因為類似的場景,他已經在阿普利爾的回憶裡見到過了。

  倒不如說是因為已經熟悉梅林的秉性,他早就知道這趟旅程不會這麼順利。

  但米諾斯的反應是他沒有想到的,按理說,這兩個人能夠和平共處的時代,早就已經過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看來只要跟著你,就會發現一些有趣的事情。怎麼,這是給哈迪斯大人的貢品嗎?未免寒酸了一些吧。」米諾斯在蜈蚣面前止步:「唔……剛剛那個很有靈力的少女倒還不錯,或許你的眼光還沒有我想像的那麼糟糕。」

  「你當這是你的王城啊嗎米諾斯大人,不想幫忙就滾遠點,你這樣死皮賴臉的很煩唉。真要說的話我也是拉達曼提斯大人手下的冥鬥士,我暫時沒有跳槽的想法哦你想清楚了嗎?」

  少女焦躁地撓撓頭,在早些時候她還對這個人做做表面功夫,但這麼長時間下來她的耐心也差不多了,更何況哪怕她這樣,米諾斯好像也不會生氣?

  米諾斯……哪怕她已經基本不記得了,但也知道這是一個多麼如雷貫耳的名字。

  她起碼知道她是誰,她是滯留在大地上的化名燦藏的冥鬥士。是曼陀羅妖精阿普利爾——這點應該毫無問題才對。

  是的……可是是不是有哪裡不對?是不是有哪裡出錯了?

  「夢境的最深處是意識不到現實的,但畢竟是阿普嘛,討厭和喜歡都到極致這點也是沒辦法的。都變成了下意識的習慣。唔……宗三桑,還能保持冷靜嗎?」

  「………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這就是所謂的美夢的話———」

  「確實是美夢不錯,被奪走了記憶,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對於那孩子來說確實是無以倫比的美夢了。但被奪走的東西,卻並沒有被完全的還回來。」梅林嘆了口氣,難得的情緒一時上頭,他憤憤不平地走到米諾斯身後,抬腳踢他的屁股——腳當然從他的身形中穿過去了。

  米諾斯則無知無覺地繼續說道:「我覺得不管怎麼說你應該對我更敬重一些,看來還是該繼續教訓……」

  想到了學生的檔案,阿普利爾沉默良久:「你還是離我的學生遠一點吧,為了你自己考慮,我覺得你去招惹他們的話有可能會死的很慘。好歹也是這一代的米諾斯。」

  「………」

  「被奪走的東西?」

  「很久以前,阿普對這個世界來說,是位於邪惡的一方哦。那孩子有著不惜與我對立,也要拿回來的東西呢。」

  「是………冥界嗎?」

  「是希腊那邊的冥界啦。後面就與剛剛的……我稱他為天貴星的人,發生了要命的決裂,然後有一段時間被奪走了記憶,也就是你們看見的這一幕。對吧?看上去無憂無慮的,但這樣下去的話………是不行的。所以我作為老師,理所當然地出手干預了。」

  「如果您是姬君的老師的話,這麼做的動機一定是為了她好吧。」宗三左文字說道。

  「哎呀,怎麼說呢?我這種人不習慣被人稱贊啊。」彩虹色的夢魔摸了摸鼻子:「但是……我的干預是不完整的,我想不管怎樣,那段時間也不該只把仇恨留下來給她。雖然我知道我看上去很可疑……」

  「嗯,你的可疑程度差不多突破上限了。」鶴丸國永冷不丁地吐槽:「我本來以為我才是可疑的一方,但是和你一比都不算什麼了。老實說我還挺失落的。」

  「唔,我其實是有求於諸君。」

  梅林收斂了神色:「總而言之,就是希望你們幫阿普把她失去的東西找回來。不要用這種不信任的眼神看我啦,在這方面我真的沒有特殊的目的,我對我的學生只在履行負基本的責任……你想啊,如果不用強硬的手段,就這麼放任那孩子一直宅下去的話,她遲早會在世界毀滅前變成一條干掉的鹹魚的吧。你們認為這種自暴自棄的舉動就是合理的嗎?!」

  確實不合理……好像也沒有哪點可以反駁?

  「冥鬥士……就是世世代代侍奉於冥神的戰士,是被綁定的關系。但所謂的神明,失去了信仰後就會變成普通的精靈……但阿普利爾確確實實發過誓言,將自己圈在一位神明的牢籠中,雖說做了弊,但即使是冥神消失的現在,這份誓言也依舊存在。」

  「明白了嗎?如果想利用她擺脫什麼的話可以不用再想了,作為冥鬥士,曾經的阿普是比米諾斯還要降一格的存在,所以即便阿普用盡全力。也是無法在「規則」下勝過天貴星的。倒不如說,不和她保持距離的話,其實會被卷進去哦?」

  「我希望各位能夠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不管是你們,還是各有想法的其他的孩子……這座本丸已經到了不得不做出決斷的時候了,時之政府留給各位的時間不會很多。」

  還有其他人在嗎?鶴丸國永忽然想到:莫非,這場夢境,其實不是什麼旅途,而是一場來自焦家長的訓誡?

  不過……雖然本意是好的,但這種置孩子隱私於不顧的行為,會不會太我行我素了一些?

  「在夢的世界,傾聽我的聲音的諸位,妖精給予的機會只有一次,我是出於同情,才對你們訴說的……嘛雖然也有覺得我那弟子性格太慢吞吞的因素在裡面。」


第33章 退

  有一種....被冒犯到的感覺。

  差不多就是數千年的黑歷史被扒出來掛在樹上展覽在世間的那種既視感,感覺自己已經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經歷了一次社會性死亡,精神狀態大概就在自暴自棄和與世界同歸於盡的之間反復橫跳。但是....大腦卻昏沉沉的,手腳都沒有力氣,這時候即使是她想做恐怕也做不到什麼了吧。阿普利爾連眼睛都懶得睜,說話也是含糊不清的:

  「讓他逃走了嗎?」

  「是你逃走了哦,我們都盡了力,你真是個讓人操心的孩子呢。」朦朧中傳來的聲音溫暖明晰,雖然....不,如果是那個人的話,是絕不會用這種聲音說話的。「但是,這樣也沒關系,畢竟作為妖精來說,你也只是個沒用的小孩子嘛。」

  「殺了你哦,混血。」阿普隨口脅迫。睜開了眼睛,迎面卻是一張放大的臉,紅彤彤兔子一樣的眼睛探究地盯著她看。

  「早安......?」

  青年拿起刀起身「主上你比我想像的要冷靜唉。」

  「反正都這樣了,還能怎麼樣?不能怎麼樣了......那就這樣吧。」少女緩了緩。鶴丸國永感受到自己手腕上傳遞而來的重量,回頭戲謔道:「既然那麼脆弱的話,倒不如別這麼麻煩,直接吩咐一聲我抱著你走啊....主上——」

  也許是脫力,也許是賭氣。話未說完,阿普利爾便松了手,身體無力地往後墜落。卻被扶住了。

  「松開。」阿普利爾嘶啞著聲音說道。宗三左文字充耳不聞,直到少女站穩了,方才退後。鶴丸國永還在那裡緊張地嚷嚷:「稍微有點幽默感啊主上,嚇死鶴了.....好好好這樣的話我不說了行吧,再也不說了,往後您讓我當拐杖我就當拐杖,讓我不說話我就不說話。別的不敢講,讓您整個人掛上來的實力我還是有的......怎麼越說越奇怪了?我沒有覺得有哪裡奇怪啊。」

  梅林從剛剛開始就坐在不遠的地方,他閉目思考的時候倒還有個賢者樣子。但是所謂的形像在他開口的那一刻就破了功:「那個啥,敘舊的話先不提,阿普要不要先回.....」

  「我要辭職。」

  少女冷靜地,斬釘截鐵地吐出這四個字。又對怔愣的梅林補充道:

  「我要辭職,不管時之政府怎麼想,不管你怎麼想,我都要辭職。如果違反了什麼,就來殺我好了,隨便用什麼手段 ,用刀砍。招來陰陽師,有意見的話,就來試試看好了。」

  「.....」鶴丸國永不知道該說什麼,糾結良久後,嘆息地罵出一句「該死的人渣,干脆剁碎喂狗好了。」

  「我討厭陰謀。我重申一遍,一切能直接解決的事情繞來繞去的糾結,我最討厭這樣了。」這時候的阿普利爾異常執著,看起來有些像個小孩子。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這次真的沒有陰謀啊。我將一切都坦蕩蕩地告訴你了啊,除了有些事……那些不用說你我也是知道的吧?」

  阿普沒有回應。

  ……能這麼毫無良心負擔地自證清白,該說不愧是梅林嗎?

  宗三左文字自始自終沒有說話。不管知道了怎樣的秘密,他也……沒有申訴的話語權。耳邊傳來了少女的話語:

  「你怎麼想我不管。但是,我的三把刀,還有……他,我要帶走。」

  宗三左文字抬起頭,見少女指向自己。她卻忽略了他的目光,沉吟著說道:「武器……我需要武器,使用趁手的兵器,陰魂不散的家伙又來了。除了像對待色狼變態那樣痛打一頓,沒有別的辦法了吧。」

  「唉?可是辭職這種行為不就抱著惹不起躲得起,藏的遠遠的想法嗎?」

  「啰……啰嗦。藏的遠有用嗎?我都藏到這來了他不也依舊找來了。」少女目光略一游移:「總之,先爭取一點時間想想對策。」

  「這就是拖延症嗎?實在要算算,有什麼辦法是一千年的時間想不到的,這兩天卻能想到?」

  見少女用無言對抗現實。梅林微微一笑,說道:「我不攔你....我會想辦法,但我現在不攔你。你是要回一趟本丸吧?那時你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梅林對花瓣的熱愛差不多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她不討厭花,但是被花遮擋眼睛就沒那麼喜歡了。正當她這麼想的時候,宗三左文字上前一步,像鳥一樣揮去的紛紛落下的花雨。

  這種沉默是不是不太好?阿普利爾獨自思忖,她確有些獨斷專心,做決定的時候也沒有過問其他刀的意見。但是畢竟和其他刀劍之間有主從之約,但宗三左文字不一樣,他是這座本丸的刀,但他不是她的刀。

  她叫住了宗三左文字,後者一如既往地凝視著她。

  「你自己選擇吧,如果對我的決定有所異議的話。」

  「您在說什麼呢?」粉發打刀的臉上浮現出了無奈的神情:「您根本不知道,自己話語裡的含義。」

  然後他便一人走到了前方,無論阿普利爾再說什麼,都不再回應了。把少女急的頓足。

  這把刀,看著軟,其實脾氣還不小?

  「這是.....怎麼一回事!!!!」

  梅林是個小機靈鬼,他一拉開門就迅速溜到了最後面,並在阿普利爾感受不到亂藤四郎的氣息而開始發飆的時候,把某只不明就裡的鶴丸國永推了出去。

  「具體怎麼樣鶴丸君一定明白吧,還有宗三君,本丸的情況究竟是怎樣的這兩位一定比誰都清楚。」

  鶴丸國永:「.......」

  鶴丸國永試圖安撫少女:「也許是他藏起來了呢?要不我們再找找看?」

  「我就不該把這麼一個小姑娘一個人放在本丸,這座本丸還那麼危險,我當時是怎麼想的?我真是瘋了。」少女在本丸的隔間裡進進出出,哪裡都留下了她焦躁的氣息。

  囑咐他不要出門,但這就有用嗎?明明這本丸暗藏著的哪一個都不是善茬,自己卻這麼心大。本丸的結界完好無損,並沒有人入侵,一定是亂藤四郎自己走出去的,有什麼理由能讓一把剛剛得到人形的刀不聽從主君的吩咐外出?

  如果說危險...阿普利爾的擔心程度倒還好一些。畢竟是刀,不管怎樣也是利器。但是,她最擔心的,是讓亂藤四郎看到其他刀劍暗墮的醜陋模樣,尤其是....他的兄弟們。

  那樣的純淨美好的孩子,如果看見滿身墮氣傷痕累累的自己,她會怎麼想呢?

  這世上所有美好的東西,都應該被小心的呵護起來....這樣才對。什麼暗墮,什麼變態,統統都去死吧。

  宗三左文字一愣:「小姑娘.....」

  「哇,一把刀劍,阿普利爾居然這麼上心的嗎?」梅林探頭探腦地驚嘆道;"然而為什麼要這麼擔心啊,還是說這世上居然真的有只能作為寵物玩物卻不能上戰場的刀劍存在嗎?啊,如有冒犯,十分抱歉。"

  被踩了雷的宗三左文字黑著臉,走到本丸的外圍查看,過了一會兒,他忽然說道:

  「不用找了,他不在這裡。」

  少女停止了手上的動作。她轉身,居高臨下地看著站在遠處的男孩,乳白色的頭發尚未被墮氣污染,血霧也未能完全浸染他淡金色的眼眸,他怯怯地站在那裡,因墮氣而產生的戾氣雖然存在,但他本身卻是個溫柔到過分的個性。因此在所有人的目光望向他時,竟無一人擺出攻擊的姿態,反倒是男孩本身因被陌生的視線注視,而畏懼到身體微微顫抖。

  「我......」他鼓足了勇氣,大聲道:「我叫五虎退!」

  少女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請問您就是亂的....主公大人嗎?」

  「是。你想說什麼?你是他的兄弟?你知道他在哪裡?」這孩子明顯在墮氣的侵蝕下堅持了許久,但還是....阿普利爾走近了些:「你知道我口中的「兄弟」是誰吧,那可不是你們那邊的孩子哦?」

  不是他們這邊的孩子。

  這句話刺痛了五虎退的心,他的眼睛上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是啊,這世上有那麼多振亂藤四郎,屬於這位大人的,也只有她自己的那振,獨一無二的亂藤四郎了。那樣的亂受到大人的疼愛。那麼這位大人也一定是一個很好很慈愛的人吧,因為,那位新生的亂,無論一期哥如何勸說都一定要維護著大人呢。亂是他的兄弟,能看到那樣的亂,粟田口的大家心裡都是非常....非常高興的。可是....可是啊...

  在那位美麗可愛的亂受到大人的愛護的同時,在這世上,還有那麼一振不那麼美麗可愛的,全身都是污穢的亂,被他的兄弟永遠埋在了地下啊。

  眼淚要止不住了。但是這種時候,他不能哭。瞞著一期哥和大家偷偷出來是他做過的最勇敢的舉動,他一定不能在這種場合哭鼻子。

  下定決心後,男孩猛地抬起頭,用盡全身力氣,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地說道:

  「大人!我希望你能與我,做個交易!」

  作者有話要說:

  回學校啦回學校啦,爭取穩定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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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交易

  大人....生氣了嗎?五虎退緊緊地閉上眼睛,但想像中的怒火卻沒有降臨在他身上。過了許久,才聽見一聲帶著些許壓抑的呼氣聲。阿普利爾冷冷地說:「帶路。」

  哎....?莫非大人不想知道到底是什麼交易嗎?如果是什麼不公正的且難以實現的事情.....

  五虎退抬起頭,少女從他面前經過,撩起的頭發擦過他的鼻尖。有淡淡的,似乎是花的香味。和這鋪天蓋地的粉色花朵不同,那是一種冰冷的,令人聯想到大海退潮後在海岸上凝結出的白色鹽晶,很難說是馥郁芬芳,只能說....那是一種來自遙遠之地的氣味吧。

  新來的審神者大人,非常強大。三日月殿下曾經這麼提醒過他們,擁有最多家族成員的粟田口刀派,再也經受不起任何的折騰了。

  但是,如果不冒險的話,如果不去嘗試的話。已經失去了兄弟們了,而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失去一期哥。

  願意在焦急中聽他說話並且跟隨著他的大人,該說是溫柔呢,還是說因為強大而無所畏懼呢?

  沒想到自己的形像已經在小短刀的內心定性為「莽」的阿普利爾抱著臂,獨自走在身後。

  '"接下來的事我就不用再介入了吧?雖然我溺愛徒弟的名聲在外,但是這種程度的自立也是應該有的,阿普利爾不是那種什麼事都需要師父出馬的啃老族吧?"畢竟是擁有看穿一切魔眼的冠位魔術師。梅林分明看見了亂身上發生的事,但他沒有介入——這他雖然覺得沒有任何問題,像他當初教育阿普利爾和阿爾托利亞,雖然的確是斯巴達了一些,但這兩個小姑娘最後不都成長為了能夠獨當一面的人了嗎?所以說,特別的寵愛是不需要的,總不可能把一把刀一輩子關在精心制作的牢籠裡啊。

  但是阿普利爾的話,身上還是有不成熟的一面。明明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好,但這種程度的不被理解他還是能夠接受的。像他這樣被歷史所證明,流芳百世的一代名師偶像,怎麼可能是阿普利爾這種只會板著臉訓斥的不可愛老師能夠理解的了的啊。

  「阿嚏——!」

  阿普利爾揉了揉鼻子:「總覺得,有誰在背後議論我。」

  她得不到回應,五虎退因為害怕而不敢說話。但剩下的兩把刀,被她化為利刃揣在懷裡了。

  「姬....姬君,這樣於理不合....」

  「於理不合嗎?我是說,明明該有的地方都沒有唉——停停停,抱歉抱歉。但主上你也要關注我一下啊,明明你知道這麼做我並不情願。」

  「不情願?」阿普利爾在心中問道。

  鶴丸國永覺得自家主上在某些方面神經大條的程度也真是夠了「不情願,但是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哦。」

  「就一個哦」

  "改變主意是好事,你希望我說什麼?"阿普利爾木著臉;「我們之間的信任就在剛剛,下滑了一個很大的檔哦?我沒有問你不代表這就這麼過去了哦?我也都這麼說了,你是不是該有點反應啊?」

  「......真是嚇到了,主上你是不是在大阪城的時候被換了個?這說話的語氣不太對吧喂——」

  「有什麼不對的?不要一副很懂我樣子說出這種話來好不好,這是標簽,是應該嚴厲禁止的。」

  阿普利爾不高興了,其實她不喜歡鶴丸國永表現出一副和她很熟的樣子,因為這樣的話,自己在對方心裡的形像就一定會變得很糟糕——明明她平時也不是這樣的,更何況鶴丸國永還是她下定決心想要帶走的刀,如果一直這樣下去的話往後的相處就會變得非常麻煩。

  所以即使是心情不好,也要顯得通融一些,這才是正確的社交,對嗎?

  「你怎麼和梅林攪合到一起去了,我不是說過他是個職業騙子,不值得信任嗎?」梅林沒事的時候其實不怎麼騙人,但一旦他准備要騙人了,那麼搞的事肯定不會小。

  「雖然說來話長,但有一說一,那時我深陷男澡堂,是他偶然路過幫了我——」

  「他什麼都知道,為什麼偏偏來幫你?而且梅林是不可能出現在男澡堂的,但也不對,如果男澡堂提供大保健服務的話我想他也——等等,話說回來,你又為什麼會在男澡堂?」

  看來離了自己這小破刀的日子過得還挺滋潤?如果不是梅林他是不是就不來找她了?雖然暗墮刀這也情有可原,但這和松葉的刀劍相比差距未免過大了吧。

  「啊....她不知道怎樣了。」原本她確實是抱著尋找那姑娘的心思,但後來的各種事讓她實在無暇顧及,說起來還有些內疚。

  「對了,梅林讓我轉告主君,名為松葉的小姑娘,他已經完好無損地救下來了。」

  梅林?阿普利爾訝異,但還是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哦,話說回來,被救下的小姑娘看上去很高興臉紅撲撲的完全沒有害怕的感覺呢,而且梅林啊,那家伙自稱偶像大哥哥,說一些良緣天定之類的話,把小姑娘哄的可高興了。還纏著他問他要地址和聯系方式。」

  「那.....他給了嗎?」突然有種不妙的預感....

  「當然,倒不如說他對自己的身份毫不避諱,特制的名片非常慷慨地分發給了許多人。這家伙的性格還真的是讓人嫉妒的開朗外向呢——」

  「鶴丸。」

  「啊?」

  「啊什麼啊,我告訴你,他給別人的,是這個本丸的聯系方式。」

  阿普利爾的臉紅一陣白一陣,一口氣堵在心口捋不通順:

  「那老家伙光杆一個能有什麼住址,難道有什麼電話線可以接通阿瓦隆嗎?……豈可修分明是個正在進行時的囚犯跑出來撩什麼騷啊啊啊——!!!!!」

  「大人?!」

  意識到自己失態的阿普利爾立刻端正態度,好像剛剛出現的猙獰神色都不復存在一樣。但男孩顯然被嚇到了,他看了一眼少女。放緩了步伐,直到和少女並排。兩人就這麼並行了一段路,直到實在忍不住了,男孩從鼻腔裡發出細微的哭音。由於這聲音太過於細微,一開始阿普利爾並沒有聽見。男孩自己擦干了淚水,用稍大一點的聲音說道:

  「即使這麼做會讓您發怒,我也....但無論如何,請千萬不要責怪兄弟們。」

  「你說過,亂那孩子沒事吧?」

  男孩一驚,連忙答應道:「是,是,亂他現在很好,如果您不相信的話——」

  「說的也是。」

  「唉?」

  契約...沒有任何不適的反應。剛剛自己的態度也的確是太急躁了一些,明明亂只要有任何身體上的侵蝕,自己這邊就會明確地感受到。亂——雖然失蹤了,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現在是完好無損的。只是,既然他的兄弟出面訴說了,那亂一定已經見過了...甚至說不定他已經和那樣的自己正面對峙過了。

  既然對峙過了....那會怎樣呢?亂那孩子會怎麼想呢?但是,就算是最壞的情況,就算是因為生成了無法消除的心結而染上了墮氣,她這邊,也依舊有著再容納一把暗墮刀劍的空間。

  如果不是因為和靈魂與個性緊密相連,暗墮在阿普利爾的眼裡真的不算什麼。最多只能算是一只時不時就會跳起來蜇人的小蟲子罷了,不痛不癢,產生不了什麼實質性危害。

  先聽聽他的訴求,有什麼問題的話,再用搶的就好了。

  而且....無論懷抱著怎樣的惡意去揣測,阿普利爾也無法把這個男孩當成惡人。暗墮沒有完全侵蝕他的精神,而如果時政的工作性質沒有出錯的話,這些刀劍男士的本性都應該是善良的,最起碼,絕不會生出傷害同刀派兄弟之間的想法。親情...應該是很重要的吧。

  恐怕他並不知道自己將要離職的打算,只要阿普利爾一走,這些花,這些景觀,這些用魔術制造出來的虛假景色一定會在須臾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就像一場隨時會醒來的泡影之夢一樣。

  這便是付喪神這一存在的悲哀之處吧。

  "我知道你是不願意,但我需要武器,如果你能證明自己比宗三左文字遲鈍的話,我倒不介意你去養老。"阿普利爾對鶴丸國永說道:「你自己也要努努力,只管伸著雙手在別人身上索求的家伙,即使再怎麼辛苦,也是不可能在我這裡得到救贖的哦。宗三?」

  「您不是說,我並非您的刀嗎?」

  「......」都這會了還氣著呢。

  「到了....」

  五虎退輕聲說道。阿普利爾極目遠眺,這就是她為什麼不喜歡梅林的幻術的原因,太虛假,太美麗,也太徹底了。

  把一切由真實留下來的,美和不美的痕跡都消磨的無影無蹤,後山山澗裡流淌著潺潺的流水,而白色的蝴蝶在繽紛的花朵中迷失了方向,散漫沒有目的地飛行著。五虎退抽出短刀,一下劃開了一處厚厚的灌木,露出了漆黑的裡端。

  男孩在少女面前,直直地跪下了:

  「請您....救救一期哥吧!」

  作者有話要說:

  網騙加老色胚hhhhh

  謝謝等我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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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信念

  「……」少女嘆了口氣:「真誇張,明明是一開始向我拔刀的家族,現在卻不得不向我求助,一期一振是吧?不用為我指明了,我剛剛才見過,雖然並非同一振。但是………我需要敲門嗎?還是問聲好?我看得出我並不受歡迎。」

  無視了不善的目光。她低頭看向男孩:「你有能力擺平你的兄弟嗎?隱瞞大家偷偷溜出來,說不定會適得其反哦?但是到了這一步我也不可能退讓的,你做好心理准備。」

  「您………您是說,您願意答應我的,我的……」五虎退的臉紅紅的。雖說他確實是為著這樣的可能性才來找大人的。但是……這樣的話,會不會太順利了?會不會……不太好。

  「別看我。」阿普利爾拔出了宗三左文字……厚此薄彼的行為當然引起了另外一位的不滿。

  「?主君你怎麼回事,我怎麼了?我就不可以嗎?」

  「閉嘴這種時候當然是選擇用的順手的那位啊,你當時明明沒有態度很積極啊——」

  「請……不要懷有憐愛地使用我吧。倘若您的心中確有憐憫存在的話。」

  「……我在你心裡難道是什麼魔鬼嗎?」

  「姬君不必自謙,縱然沒有尖牙犄角,但鬼如何能及的上您?」即使並非人形,阿普利爾的眼前也能自然而然地浮現出那張幽怨而恭敬的面容………說是陰陽怪氣是不是很貼切?

  耶………著就是美人嗎?真難伺候。阿普利爾吐了吐舌頭,並不感到生氣。

  「是審神者——」

  「退居然把審神者帶回來了——」

  「會被殺的嗎?會被殺的吧,既然這樣,就只好在被殺之前———」

  阿普利爾目光微凝,卻找不到定點。這些刀……明明是為數不少,明明都有著不同的刀派,外形,但卻像是一模一樣的一群人似的。如果說這時候有亡靈一類的東西混入其中,恐怕也沒人發現的了吧。

  「殺了她。」

  「殺了她。」

  「殺了她———」

  ………

  「噓。」

  原本惡鬼般的刀劍們立刻噤然。過了一會兒,他們開始逐個後退,然後在少女的眼前——手拉手地,圍住,不,是正在保護著有著一塊石頭的地域。石頭下的陰影裡,依稀能見到一個修長的人形。

  阿普利爾突然看清了這些人的模樣。

  都是些少年,老成的少年,卷發的少年,戴著眼鏡的少年,頭發凌亂的少年………

  都是黑氣纏身,滿目猩紅。可是……

  阿普利爾笑了:「原來如此,所謂的「無解的暗墮」,也不過就只有這種程度而已了。」

  「退……你………」藏在陰影中的人影似乎不敢置信。

  男孩知道,他這樣的舉動,已經同背叛沒有區別了。明明已經做好了覺悟,可為什麼,在面對著這個人的時候,自己依舊會如此委屈,如此悲傷?

  「一期哥……我。」

  「退。」人形長長地嘆了口氣,毫無責怪之意,平和地說道:

  「你為什麼……要回來呢?」

  如果已經可以離開的話,如果已經為自己尋找到更好的歸宿的話。為什麼要回來呢?明明他的願望只有……哪怕一個也好,希望這些孩子們能得到,他已經不能夠到的,來自遙遠彼岸的,名為幸福之物。

  「你和我們不一樣,你是可以離開的啊,退。」聽語氣似乎也有一點點的難過吧?而這點難過,將男孩心中的情緒徹底激發了出來。

  「一期哥嗚哇啊啊啊———」

  阿普利爾像摸貓一樣摸了摸腰間的刀鞘。然後走向黑影——她瞟向襲來刀光,厲喝道:

  「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嗎?!——五虎退!」

  刀響過後。少女低頭看著擋在自己面前的男孩,輕輕說道:「對,就是這樣,不要退後,不要恐懼。你明白的吧?如果我迫不得已出手,那麼一切就完了。所以,即使面對兄弟,也不可以留手,明白了嗎?」

  「退——你真的,真的要屈服於這個女人嗎?!」

  「已經……沒有退路了。我也有我要堅持的東西啊……所以……對不起,對不起,藥研哥。」男孩咬牙堅持著,乳白色的卷發上染上污漬:「你不該是這樣的,一期哥,還有大家,無論如何也要試一試,如果不行的話……不行的話……我也要和大家在一起啊!!」

  「這種時候也還在說什麼天真的話啊——」

  「………真頭疼。干脆一起消滅了算了。」阿普利爾收回目光。

  「說是這麼說,但主君其實也沒有很惱火吧。」

  「唔,如果亂安全的話,我確實也沒有什麼特別會生氣的地方。」阿普利爾倒是非常坦率地承認了:「倒不如說這樣也算是成全了那孩子吧,乖乖做一個「他費盡心力」得來的轉機就好了。快要離職的人,就要像梅林那樣做恰到好處的旁觀者吧。」

  「哦呀……」鶴丸國永倒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論調:「但你其實也有點在意吧?」

  「我不是梅林那樣的性格。我去過很多世界,都是作為參與者,所以在意的事也會很多。」阿普利爾想了想:「但因為在意的事太多了,所以就像是重要的感覺被稀釋了一樣,從結果來看其實和梅林也差不多,要說根本原因的話,是因為除了近代,我幾乎不會刻意避世吧。」

  「這樣嗎?」

  「嗯,但是在意又是確確實實的。所以我會很羨慕啊,也有一直在嘗試,重要的,無論我去往哪裡也不會消失的羈絆罷了。」

  「你看,我和亂的羈絆,與亂和粟田口家族成員的其他羈絆相比,不值一提吧?不同的時間,空間,還有生死,這些會讓我們的羈絆消失,但親情的羈絆卻永遠不會動搖……我可不是抱怨哦?」阿普利爾連忙糾正。

  「………」鶴丸國永啞然,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地說道:

  「我這才發現……主上你……其實是會特別溺愛別人的那種性子吧。溺愛到死那種?」

  「不太清楚。」阿普利爾老實承認,她也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了。

  輕微的暗墮會極大的強化刀劍男士,但嚴重的暗墮反之。這也就是為什麼,單憑五虎退就能夠抵擋一眾刀劍,雖然很勉強。

  阿普利爾不是沒有所觸動,但是那孩子自己也希望自己能夠得到懲罰吧?妖精一般不太在乎規則這樣的東西,一切基本都以當事人的意志為優先。

  在這滿是暗墮氣息的空間裡,五虎退是唯二的意志清醒者。還有一個,正是面前的男人,看著她的眼神比任何一把小短刀都要可怕。果然,光是瘋狂的話並沒有出於自身意志的憎恨來的可怕。

  「滾開。」

  「這不是第一次治療了,但你們沒有一個配合的。」阿普利爾抬起下巴:「已經半截入土的一期一振先生,你覺得言語對我來說有什麼意義嗎?」

  「一期哥!」鯰尾藤四郎朝少女撲來,卻被及時攔下。

  「拜……拜托您了!大人!!!」

  「他為了你很努力。希望你不要誤我的事。」少女將刀抵在一期一振的心口。:「我現在沒有得到報酬,所以沒有什麼耐心。還請見諒。」

  雖然一期一振可能不這麼想。但阿普利爾對一期一振的態度實際上……非常好了。鶴丸國永和宗三左文字都注意到了這一點。

  一期一振喘著粗氣:「他……退那孩子……對你說了什麼?」

  「我要亂。」她說:「五虎退知道我想要什麼。他比你們都聰明。」

  水藍色頭發的青年的眼神陡然凌厲了起來,他低聲說:「亂,你讓他遭遇了危險!」

  「……我不否認。」阿普利爾伸出手,抬起青年的下巴,逼他和自己對視。

  紅眼睛,又是紅眼睛。又不是什麼吸血鬼,一個個的,看的真讓人心生煩躁。

  「我很後悔,所以我正在補救。」阿普利爾說道:「所以你最好配合,明白了嗎?別對那些……你的弟弟們說些不該說的話,如果他們發狂的話,我一失手,會做出很可怕的事。你們都知道了吧?我不是人,雖然也不是魔鬼……但這可不僅僅是一句玩笑話。」

  卻沒想到,渾身上下都幾乎骨化的青年用盡全力掙扎著起身,雙眼如他的本體的鋒芒一般,寒光逼人。

  「我是……吉光的名作,一期一振!」他咬牙切齒地說:「您對戰場一無所知吧?這樣輕視近在咫尺的對手的話,可是很容易首級不保的。還請您千萬小心了!審神者——大人!」

  「你——居然說我不懂得戰場?」阿普利爾瞳孔微縮,笑道:「你還真是敢說啊,被囚困於這樣的一隅天地,你的記憶中還能剩下些什麼?還是說這是你們刀劍的共同特性?總覺得,自己有了能砍殺人的能力,就顯得特別牛逼?特別了不起?」

  別開地圖炮啊喂——兩把回歸本體的刀在心裡咆哮。

  「你這樣的妖怪——」

  即使這副模樣,他也有那最後的,決不能退讓的底線啊。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171是白莓系啊,日常會有點腹黑但本質還是白莓。不過要看對白莓的定義是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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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心願

  梅林的魔術觸及不到地下。隱藏在鮮花,藤蔓和蝴蝶下的洞口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外表。這也解釋了阿普利爾的一部分疑問——作為魔力供應中心的本丸建築外圍包裹著結界,這附近也缺乏食物,但目前見到的刀劍男士,都是一副能量供應充足的模樣。

  雖然只是時間的孤島,但地下卻有充足的魔力結晶。外形類似碎裂的白水晶,雖然結晶細小,但數量多到和泥土沙石混合在一起。這小小的據點的地下有著地下空間,不願暴露在陽光之下的付喪神在這裡藏身——但對於阿普利爾來說,這不是她最在意的。

  因為這樣的地底,她實在是太喜歡了!

  不同於大阪城人工雕琢出的痕跡以及廢墟般的頹敗感。本丸的地下是純純粹粹的自然奇跡,清涼穩定的土壤,潺潺的地下河,以及無處不在的結晶碎片。不管是溫度,濕度,還是魔力濃度,對阿普利爾來說都是剛剛好。真不知道這片被選定的土地原本是來自哪裡的,在魔術層面上來說,豐饒的讓人眼饞。

  但是揮霍這份饋贈,連帶著揮霍她的耐心的家伙,眼前正好就有一個。

  「你是一期一振?」

  這話落在青年的耳中充滿刻意和嘲諷。但阿普利爾只是發出單純的疑問,要說的話,只能說從這把刀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讓她稍微有點招架不住嗎?

  「倘若您真的為了亂好,您就不該來到這裡。亂可愛嗎?自然是很可愛的,在就職的初期您當然也會喜歡他,但是以後呢?如果不發揮身為刀劍的義務,您一定也會慢慢地拋棄他,像您這樣的審神者,我已見過了不知多少。」

  話說回來,松葉的一期一振也是話很多的樣子。

  但從外表上,完全看不出來?

  「喂,你控制不住……他們嗎?」少女說道:「雖然我被那孩子拜托了來救你,但是再這麼勉強下去不太好吧?」

  「不。」青年雖然面帶惡色,但也直直地望著她:「您想要羞辱我嗎?身為本丸的主人,您才擁有控制我們的力量。」

  ?

  她這麼牛逼的嗎?

  算了。

  阿普利爾擼起無形的袖子: 「我只是這麼一說,和我有什麼關系,你只需要乖乖地被我修好,然後把亂還給我。然後我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絕無可能。」

  青年抬起頭,斬釘截鐵地說道:"與其讓孩子去往未知的地方,倒還不如和兄弟們在一起,最起碼,不會孤身一人。"

  「確實是很暗墮的發言。」少女回應道:「但是啊,但事實上……亂他應該對你揮刀了吧,雖然氣息微弱,但是你身上有傷吧?無垢的刀傷,身為契約者的我聞的出來哦。」

  「……您很靈敏。」

  「究竟發生了什麼啊?」少女無力地托著頭:「我說啊,我其實不想威脅你,也不想和你們戰鬥,說真的迄今為止我已經很累了,只是想休息一下——知道嗎?惡人我已經當夠了,我只想休息一下。」

  只是想找份工作,卻遇到阻礙。只是想有一個容身之所,卻遇到阻礙。只是想找回自己的刀,卻遇到阻礙……這樣下去不行,有一種冥冥之中的力量在推著她往前走,如果不盡快脫身的話會越來越糟,但是,又不能放棄亂那孩子。

  有一句話她沒有說出口。雖然一期一振身上的刀傷確實是亂造成的……這個瀕死的狀態應該也是那孩子造成的。但一期一振卻依舊活著。會出現這種情況,一定是因為這把刀,原本就對那孩子毫無防備。但居然在敵人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錯失了機會。亂還不至於對戰鬥生疏到這種程度。

  「如果這樣不配合的話。他會割傷你的。」鶴丸的聲音出現在腦海中。

  「覺得疲憊的話,我就來幫忙吧。」

  少女反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我來和他談談。」手中的純白太刀化為人形的光影落在大地上。

  「一期一振麼……雖然他不情願,但我們不是已經有了可以對談的立場了麼?你已經不打算做審神者了吧,況且真的要說,負責的人也應該是梅林才對。」鶴丸國永回頭一笑:「肮髒是肮髒了一些,但像我這樣的,也不是見人就砍的瘋子吧,也是會克制一下的。」

  「鶴丸君有什麼想談的呢?」

  「如果只是敘舊的話當然沒什麼好說的,但既然我家主君如此煩惱的話,那總有話可以說。」青年將太刀抗在肩上,轉過身。

  「話說回來,主君,其實我一直有在等命令啊喂,把同僚帶回來什麼的,從主君的口中說出來不是非常令人振奮嗎?」

  「由於考慮到主君的心情才沒有說什麼,但如果已經……已經覺得疲憊的話。這時候再不揮舞刀劍,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

  畢竟,我也是會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感到難過的啊,主君。

  ……

  「嗚哇———」短刀最終從少年的手心脫開,少女上前一步,一把拉過少年。後者驚訝地回頭,只見櫻色的太刀靜靜地佇立在少女身邊,長刃出鞘,語帶譴責。

  「倘若我為您若選中的話,早該如此了。」

  「但是治療的事——」

  「您已經非常強大了。」宗三左文字道,雲淡風輕:「但不該……方方面面都很強大。」

  「如果您非要逞強的話……說不定,我會在您的眼皮底下變成可怕敵人哦。」

  這是哪兒和哪兒,阿普利爾覺得暈乎乎的,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五虎退握緊了刀,低聲問道:「大人……既然打算離開這裡,那您還是……我們的敵人嗎?」

  「不。」少女閉上眼,過了一會兒,又睜開:「讓我想想,我並不是你們的敵人。」

  「也許有強制的成分在裡面,但我本來是打算……成為你們的主公的。」

  「付喪神,相似的,漫長的不會損耗的生命。我為什麼要和你們敵對?你們為什麼又要和我敵對?」

  「……」


第37章 脅迫

  敵對,為什麼會敵對。那是沒有必要的事情,並非有仇怨,並非不想要轉機,只是單純地,仇恨著「審神者」這個身份……只是這樣而已。

  周圍靜默了下來。

  「那麼……審神者……不,妖怪大人。既然要離開這裡。那麼亂……還有鶴丸大人,對你來說……算是什麼。」在黑影中默默傳出那樣的一句話:「既然沒有本丸了,那麼,刀劍男士的存在也就沒有必要了,對嗎?」

  這樣的問題,也能被稱為問題嗎?

  「如果我是人類,那應該就是主人和使魔,陰陽師和式神之間的關系。但我並非人類,靈魂的構造並不一樣。」少女輕輕說道:「契約的效力存在的時候,他們就是我的手足,我的靈魂,我本身的一部分。當然,這種關系並非是綁定的,如果他們背叛我,我一樣可以自斷手腳。」

  把「自斷手足」說的像遺棄一件衣服一樣輕飄飄的少女,伸出右手,敲了敲五虎退的額頭。左手指尖幻化出白色的花朵,散發著與本人氣質非常不符的,糜爛而有著麻醉意味的氣息。

  吸收了一部分墮氣的曼陀羅花染上淡紅的血絲,被少女隨手扔在地上,踩碎了。

  「但是,我保證,那樣做會非常痛。」

  ………

  「鶴丸殿下,您的決定……我已經看到了。我可以把這一切……理解為威脅嗎?」

  「沒辦法,如果你不出手的話還好。但是你控制不住自己吧,畢竟是你家的孩子。」鶴丸國永看著自己昔日的同僚:

  「如果當作沒有看見了的話就沒有事了,但你偏偏……啊,真是的,所以說兄弟之間的情感真的讓人弄不懂阿,明明就不是同一振對嗎?」

  「這與你………還有那位審神者大人無關吧。」

  「無關?」鶴丸國永冷笑了一聲,不置可否:「像「審神者」這樣的稱呼馬上就快要變成過去式了,在此之前,你難道沒有遺憾的事嗎?就這麼錯過不覺得可惜嗎?」

  「……」可惜嗎?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可遺憾的?自身的異質,他已經完完全全地接受了下來。但是,如果真要說的話……還是退那孩子,那孩子……是不同的。

  五虎退……他是不同的。

  並非這座本丸的刀,而是從遙遠的本丸被拋棄,順著時間的雜流流浪而來。被他撿到這一事,對五虎退來說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運呢?但一期一振深信是後者。天知道,將這孩子拔出刀鞘的時候他有多麼懊悔。

  或許是因為他已經太久沒有見過一塵不染的刀劍。也或許是因為剛剛失去弟弟的他被思念之情衝昏了頭腦。總之,一期一振確信他做了最錯誤的舉動,沒有刀劍願意將自身污染,但是在他拔出刀劍的一瞬間,暗墮的疾病就已經無可奈何地蔓延開了。

  白色卷毛的小男孩望著水裡的自己,卻只是溫暖的笑笑:「這麼一來,就和大家一樣了呢——」

  太刀對暗墮的抗性遠高於短刀。所以雖然一直在和兄弟們在一起,但只有那一刻,一期一振才依稀記起那朦朦朧朧的,雖然充滿罪惡但卻彼此相依為命的時光。

  現在卻只剩他一人。

  退他……並沒有帶著這座本丸的原罪,退他依舊溫和善良,退他……說不定能得到他曾欺騙弟弟們所說的……未來啊。

  在聽聞新來的審神者並非那個輕浮的魔術師,而是個異族的少女,且毫無芥蒂地接受了暗墮刀劍後,他的腦海中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但五虎退拒絕了。

  「……退不喜歡這位審神者大人嗎?」

  「喜歡哦。」五虎退下意識地抱緊了什麼,但是懷中卻空無一物,男孩便抱緊了自己,低聲說道:「小虎……也很喜歡這位審神者大人哦。」

  這振五虎退蘇醒的時候,身邊只剩下了一只小老虎。而正是這只小老虎,在少女和笑面青江發生糾紛時幫了大忙——卻身受重傷。而直到少女歸來,這只老虎也沒有跟著他們一同回到本丸。五虎退和一期一振都有意識地不提起這件事。

  但是,一期一振卻不能理解……

  只是素昧平生的少女,為什麼,非得做出這樣的犧牲不可?

  「啊……」五虎退睜大了眼睛:「對不起……原本只是偷偷地看著審神者大人,結果下意識……下意識地就。」

  「退,我並非是在責怪你。」一期一振感到無奈,又望見男孩淚痕未退的臉,只是輕輕地嘆口氣。

  一定是非常羨慕吧。審神者和其他刀劍之間的相處模式,這種無論是退還是他,都沒能體會到的幸福。

  「但是……卻不行呢。」五虎退抱緊了自己的膝蓋:「把一期哥一個人留在這裡這種事,無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啊。」

  不知不覺……他已經變成了……累贅般的存在了嗎?

  但他也有不能放棄的事物,原本的那些短刀,雖然不管怎麼看都已經再無轉機。但身為兄長,他卻無論如何也要陪他們到最後啊。

  就像掉落的果子會自然而然地腐爛,就像露水會一滴一滴地被陽光蒸發。他們都被各自的念想給拴在了終點,亂最終也徹底地化為怨念的墮氣,再也無法回應他的呼喚。可這時候卻出現了一振新的亂……

  「是三日月吧?」

  「……看來三日月殿下還真是不受待見。」一期一振皺起眉頭:「我並不明白他在想什麼。」

  「他呀——」鶴丸國永抬起頭,似乎在回憶著什麼:「無論是實力還是心性都太可怕了一些,簡直就不該作為刀劍男士男士登場。像這樣的家伙果然還是該盡快找出來砍掉才對吧。」

  「……鶴丸殿下還真是游刃有余呢。」

  「……啊,當然。」黑發太刀毫不在意地一笑:「畢竟我好歹也算作是那姑娘如今稍微在意的對像,既然如此,不給她一個好一些的回憶的話著實是過意不去。」

  一期一振抬眸,鶴丸國永的這種自信……他真的無法理解。

  覺得自己一定不會被拋棄,覺得自己的選擇一定是對的。絲毫猶豫也沒有。光是這一點,都已經和大部分暗墮刀劍區分開了。

  但那女孩未必知道這一點。如果把所有的暗墮刀劍都當成面前的這振刀,那遲早會吃大虧的。

  一期一振抓住了自己的手腕,手背被鯊魚鰭般的刀骨貫穿,卻絲毫沒有痛感。在暗墮的後期,□□會漸漸脫離自己的控制。但因為練度和實力的原因,神志卻能維持到最後。

  「我有一個問題。」

  青年弓起腿,讓自己看上去沒有那麼狼狽:「為什麼要這麼做,和退之間的交易,只要輕易破壞掉就好了吧———只要殺了我,再依靠契約的聯系,如果她想的話,為什麼不這麼做——」

  「嘛,誰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呢?大概只是這麼想就這麼做了吧。」鶴丸聳聳肩,想到少女,他的嘴角不自覺地掛上了一抹微笑:「也有可能是不知道怎麼面對吧,畢竟她可是希望你們永遠不要見面——但現在卻見面了,要怎麼做,她估計也因為不清楚立場,而苦惱地不行。」

  「但我不想再讓她苦惱下去了。」

  「你想做什麼。」

  「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需要做的事情。」黑發青年的眸色微暗,抱著臂,神情依舊輕松:

  「表現的溫順點總會吧?別告訴我你做不到,你做的到的。就像那時候,這座本丸還沒有徹底崩壞之前,你若表現的那樣。溫和,乖巧,或許還有點別的什麼——不然那一窩的短刀你是怎麼留下來的,是我的主君有哪裡比這座本丸曾經的主人差了嗎?既然沒有,為什麼曾經做的出來的事,現在卻做不出來?」

  「………」過度的怒火讓青年幾乎說不出話來,手握緊,發出關節哢哢作響的聲音。而鶴丸國永只是不在意地拍了拍肩,好像將這樣就能拍去沾染上的詛咒。

  在少女面前乖巧的刃本質上還是沾滿污穢的異質,但是——不。就算是知道了,那位大人也是不會責怪他的。

  盡管這個本丸和他沒有多少關系,能夠出去也是他潛藏在心中的心願。但是……對於主君大人來說,他不也算是地主嗎?

  好歹表現的男人一點啊。

  這種把難過藏在心裡的樣子,算什麼啊。

  真是……雖然外表是個小姑娘。不,實際上也就是個小姑娘吧,只是是妖精裡的小姑娘,所以變成了他不能全然理解掌握的女孩。但是……起碼的事情他還是知道的。

  哪怕是虛偽的善意也好,想要讓她看到。想要做些什麼……他知道他該做些什麼。

  「唔……單單的口頭威脅是沒有用的吧,我知道知道。我做不出來這種尷尬的事實啦——」鶴丸國永抓抓下巴:「但事實上,在關於梅林的事情上,我向主君她撒了個小謊——」

  他放下了手:「你知道,那個男人,告訴了我我什麼嗎?」

  「是有關這座本丸的起源,那些已經回不來的,你非常重視的可憐的孩子們哦?」

  作者有話要說:

  鶴丸國永:我tm勸你善良啊!!!

  嗚嗚嗚所有給我留評的都是小天使。我會加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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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冥界

  「鶴丸你不是說只是去談談的麼?你是去搶劫了吧。我不是說過了不要擅自主張....?」

  黑發的青年自石頭後面探出腦袋:「嗚哇,主上是用了什麼方式讓他們安靜的?看上去簡直就像是被超度了一樣,這樣的家伙也可以超度嗎?那這個世界是完蛋了吧!」

  「.....說什麼呢。」阿普利爾扶著頭:「就是覺得很吵...用點方法讓他們保持安靜,雖然我不怎麼喜歡用這種方法。你不要離得太近,不然是會連你一起麻醉的哦?啊....這也不一定。」

  優優雅雅用袍襟遮住口鼻的美人兒稍稍欠身:「看來只有我被離棄於美好的幻境之外了呢。」

  真奇怪....少女暗自思忖,按說即便是和她待在一起,也不至於對曼陀羅妖精的能力完全免疫才對。除非....在這之前就已經遇到過同等級別或者在她之上的幻術了。別的不知道,梅林肯定是能做到這一點的,那家伙在夢一類的幻術中幾乎是無敵的——

  「我說啊,之前的時候,梅林有沒有帶你們兩個去過什麼奇怪的地方。」

  「.....啊哈哈哈。」眼瞅著不管是鶴丸國永還是宗三左文字都移開了視線,阿普利爾的心中疑惑大生。然後鶴丸國永見勢不妙,連忙從石頭後面揪出一個人影:「什麼梅林啊夢魔啊的談起來多沒意思,主上不如來看看我的成果,首先說好,結束之後我可是得討要驚喜和表揚的,最好來個慰問吻之類的讓我大吃一驚啊哈哈哈——」

  阿普利爾愣住了。

  那是亂藤四郎。

  橙色的長發,黑色的軍裝裙,緊閉的雙眼,周身上下沒有暗墮的氣息——毫無疑問是她的那一振。

  「亂.....」男孩因為暗墮的程度最輕,受到的影響也是最小的。但瞳孔之中尚帶迷離,稍微凌亂,看上去相當柔軟的頭發摸上去一定會非常舒服吧。少女心中飄過了這個想法。

  「話說回來這個地底可是非常不一般呢,居然把這孩子藏在那種地方,有必要麼?」想到之前看到亂藤四郎時,險些被她四周隔絕墮氣的符紙給沾染上。如今想起來還心有余悸,他也是從平安時代活下來的老刀啊,剛剛的那些如果沒看錯的話是陰陽師的東西吧,這樣的玩意是怎麼到這裡來的,這一個個的,就不怕惹來大事嗎?

  「......呼。」少女松了一口氣,歪頭瞅了瞅自家短刀的臉。又矜持地轉過身,手背在身後:「你是不是對那家伙說了什麼?」

  鶴丸國永笑著走過來「只是談了些陳年舊事外帶著宣揚了一下主公你的威嚴啊,老實說當惡人還是蠻快樂的但當那家伙表示要主動交出亂的時候我著實大吃了一驚說實話這種玩笑真是一點也不好笑啊....對了空氣中這股莫名的香味是怎麼回事怎麼感覺在哪裡有聞到過....哎?」

  「.....哎?」驚詫的聲音戛然而止,面對少女,青年的眼中失去了焦距,毫無征兆地,像一塊沒放穩的木頭那樣,直挺挺地栽倒在了地上。

  「咚。」

  這應該是頭著地發出的沉悶響聲。少女眨眨眼,看了看滿臉莫名的宗三左文字。後者搖搖頭,說道:

  「或許是鶴丸殿下心裡有什麼意見吧....誰知道呢。」

  少女踢了踢地上的一坨——一動不動宛如死鶴。

  「......」

  「哎哎哎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

  「如果是以吸取墮氣為核心的...能力,當然就會出現相應的情況。」

  「什麼意思?」少女扭頭看向身後,對上一期一振的視線。

  「沒什麼好奇怪的,如果要論被墮氣的侵染程度,鶴丸殿下是我們之中最嚴重的吧。雖然不知為何。宗三殿下未帶正式契約卻能安然無恙,但是鶴丸殿下卻到了到了就連主從契約也不能補正的地步,如今他大概是睡過去了,請放心,他並無什麼大礙。」

  這聲音雖然沙啞干涸,但卻有條不紊。當事人的想法怎樣並不好說,但是起碼從表面上來看,這振太刀是平靜了下來。或者說,因為短刀們被暫時控制住而松了一口氣。

  一把可以憑借自身意志壓制暗墮的刀,雖然太刀本身具有抗性,但一期一振的能力在其中格外優秀。隱忍,但卻不能迎來明天,就這麼為了親人,一直以來,永遠地忍耐下去。

  不過是又一次忍耐罷了,並不算什麼。

  「請審神者大人....不,是妖怪小姐,還有宗三殿下,還請往這邊走吧。」

  「走不了嗎?你?」少女回過頭。

  「請不要擔心,即便是為了弟弟們,我也絕不會做出什麼小動作。」一期一振回到:「但受鶴丸殿下之托,我還是應該讓您看一看有關這座本丸的其他東西。即便您的身邊已經有人知道了,但想必那位大人還需要另外一張與他無關的嘴來說這件事吧。」

  宗三左文字涼涼地瞟了他一眼,沒說什麼。

  「……」少女皺起眉頭,走到宗三左文字的身前:「我對你講的事一點興趣都沒有,與其扯那些麻煩事……鶴丸是睡著了我知道,但是亂是怎麼回事,能請你說明一下嗎,我家的孩子到目前為止昏迷不醒的原因?」

  「……您……很在意亂?」

  「廢……」將多余的字吞咽回口中,少女看了一眼宗三。後者會意:「姬君她是為了亂才留下的吧,呵呵,迄今為止逗留在這裡的原因,不是為了我們中的其他任何一振。也難怪,這便是天下人的執念,收集獨屬於自己,獨一無二的刀劍。無可指責,無可抱怨。」

  「前面說的對,但後面的給我去掉。不要夾帶私貨地發牢騷啊。」

  「但亂確實很重要吧。自己鍛出第一振刀什麼的,這種心情如果不能理解的話,又如何能侍奉您呢?」

  「但說真的我完全沒有看出你有哪裡在理解的樣子啊。」

  「嘛。」宗三左文字任由少女抓著自己寬大的袈裟後擺,一本滿足地嘆了口氣:「總之那些雜事就先放一放吧,姬君也是第一次做審神者,有些事考慮不周的話,也是正常的。一期殿下,她不在的時候到底出了什麼事呢?以您現在的狀態,恐怕是攔不住三日月殿下的吧。」

  「三日月?」阿普利爾不是沒有在手冊上看到過這個名字:「就是那個設定是老爺爺愛笑傻白甜的三日月宗近?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唔……您對三日月殿下的看法是不是出了點偏差,那是所有審神者都夢寐以求的刀劍哦。您也不會例外的,那可是比月光還要高潔的美人,在那位的光彩下,我等都會黯然失色。」

  少女抬頭看著那對異瞳。

  真是的,這把蠢刀,滿嘴都是些有情緒的話語。但最重要的事卻一句也不提,虧她還等著這位自己提出來。締結契約啊……看來白等是沒有用了,付喪神除了犬系外還有這樣的貓系,你示好還不行,還得自己上前哄。

  不過貓麼,咳,她也不討厭就是了。

  「美人的話,我還是只是想要離的近這只呢。」阿普利爾覺得自己已經十分矜持委婉了。宗三左文字蒼白的臉上似乎多了些血色,他理了理鬢邊的細發:「果然,無論是再貪心的英雄,到最後……」

  「身邊的美人還沒得到,哪有心思去搭理什麼遠在天邊的美人啊。」

  「是啊,所以我倒希望能保持現在這樣。您得不到我的時候,就會將目光牢牢地放在我的身上。我知道的,曾經的那些人也是這樣。希望您……不要責怪於我。」宗三左文字話鋒一轉:「但是我失策了,您對三日月的印像,倒不如說。是剛剛好的。」

  「嗯,是這麼想比較恰當。宗三殿下的話語並非沒有道理。」一期一振道,他看上去無力地就像一句屍骨,但卻依舊盡可能地保持端正。「我希望您能夠明白,如果想要讓亂蘇醒,就請暫時,留在這裡,留在這地下。」

  「理由?」

  說不上是冷淡的兩個字,涇渭便分明開了。宗三左文字在那樣的關頭做出了選擇,是因為他已無顧慮,退無可退,拋下一切了。如果不是遇見了少女,他的末路不出意外就是自我終結生命。可他遇上了少女……如此一對比,反倒是他們這些,尚且在努力尋求苟活,尚且在努力生存著的家伙顯得可笑了。因為有所顧慮,所以不能被接納,所以不能擁有機會。他一直都是明白這一點的……

  事到如今連諷刺都說不出來了,只能感嘆著命運的殘酷。

  「如果不意外的話,以您的狀況,應該是能體會到大阪城和這裡的相似之處吧。您覺得舒適,對嗎,畢竟您的身上有著與這裡相似的……冥界的氣息。」還有一句話他沒有說出來,米諾斯的身上,也有著一模一樣的冥界氣息,這兩個人的身上,一定是有著什麼緊密聯系。而正是這份聯系,讓他無法松懈。

  「妖怪小姐,在這人世之下,冥界之上的地域中,大阪城和這座本丸是相連的。這裡是彼世,是通往其他世界和空間的通道,雖然本身也可以作為棲息之處……但是,離冥界如此之近的地方,您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吧。」

  「是的,曾經確實是有一個遙遠之地的冥界消失了,但人世間卻不止有一個冥界……會像吸引您一樣……吸引著與□□分離的靈體。」

  作者有話要說:

  有小可愛問鬼燈哈。因為西方的地獄已經涼了,所以米渣渣就會用東方的地獄來頂。這是完全不把別人家的判官放在眼裡啊。鬼燈大危機。ww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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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想法

  似乎在哪裡聞過,這種氣味。

  談不上香味,來自於盛開在死人屍骨身邊的白色花朵。他似乎是在只剩殘垣斷壁的建築中行走,最後來踏入了滿是冰雪的世界,冰雪的中央有著金屬制成的紫黑色花瓣,簇擁由鎧甲拼湊的人形,雙手合十,似乎在祈禱著上蒼。

  也是這種氣味。特別,卻無法品鑒出可以被代表的感受。

  他走上前撫摸著鎧甲的構成,然後低下了頭,目光落於冰面之上。凝住了。

  長發像海水一樣披散的少女,溺亡一樣被封存於冰面之下。頭顱詭異地扭曲著,無神的雙眼黯然失色地望著他。

  恐怖像潮水般湧了上來。

  無論是劈砍還是別的方法都無法破壞的,像鋼鐵一樣凝固的冰層。延展至視野的盡頭,他瘋了一樣地砸,抓,拳頭擊打在冰面上,血在鏡般的大地上無聲地流動,浸染的只有他的雙手本身。

  回來——回來啊——他想要喊卻發不出聲音。等等,同剛剛相比,冰面似乎變得薄了點,他狂喜地睜大雙眼。但這個表情卻在下一秒,化為扭曲的驚恐。

  這冰面的反光下,有著無數的,交疊著,深埋著的人體,睜著眼睛,無言地望著他。他們身上是來自於不同時代的衣裝,但面目前卻是如出一轍的新鮮。就好像被封印在琥珀裡經歷了數千年仍然沒有變化的蟲屍一樣。

  完蛋了——來不及了———他頹然地坐在地面上,周圍的世界化為破碎的玻璃,一寸一寸地落下。但即使是這樣,那恆古的堅冰卻依舊不變,白色的曼陀羅花悄然纏繞在那盔甲之上。

  不——不要——如果這是過去或者未來,如果這是既定的事實,如果這事實無法改變,那麼———

  「別……」

  「別這樣。」

  「別這樣做啊…求……」他抓著自己的頭,怔怔地望著冰面上突然出現的自己的倒影。

  「求你了。」

  那是純白的,染著血的,從未見過的他自己。而從如白鶴羽毛般飄揚的發梢處,烏黑的顏色正一點一點蔓延向上。

  ……………

  「該醒了吧,喂,我說,你真的有這麼困嗎?」

  鶴丸國永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馬尾被解開的少女,長發披在肩頭差不多要垂落在地上。濕漉漉地微卷著。先前的傲氣淡了許多,她茫然睜著淡金色的眼睛,像極了夢中那長眠於冰中的姿態。

  「沒想到這地方居然有溫泉,把魔力用在幻化衣服這種事上會不會有點劃不來啊。真是的,從哪裡來個有錢人借我一下黃金律好了。」

  阿普利爾不悅地吐槽著。不得不說這本丸下面居然還有這樣一個神奇的地方,這不比那房子本身宜居多了嗎?

  可以通往不同空間的,像迷宮一樣復雜的空間。這正好是她需要的,在亂恢復正常以後,尋找到一個宜居的世界藏起來呆到天荒地老,這可太完美了。

  米諾斯暫時被時政劃為高危人士,他的實力如何她再清楚不過,雖然是強的離譜,但技能全點在鬼畜類型上去了。短期內要在時間流裡突破政府的防御估計也沒那麼容易,換而言之,暫時留在時政的保護裡其實是最安全的。

  雖然不甘心,但也只能用緩兵之計了。盡管已經厭倦了被擺布,但一旦進入現世,米諾斯一定又會和牛皮糖一樣粘過來。真是……一想火氣就蹭蹭蹭往上冒。

  「暫時以客人的身份留著吧,我已經向一期一振說明過了,時間一到就會離開不會多打擾。亂的話說我不定還得下趟冥界,在此之前,布置術式恐怕也需要………唉唉唉?」

  毫無防備地,少女被青年緊緊地攬在了懷裡。

  「別……別那樣做,求你了。」

  過了好一會兒,少女才眨眨眼睛。:「我說……我頭發是濕的哦?」

  「那種事情統統無關緊要!」

  「你身上有血唉,我得留著魔力這身衣服到時候還要洗哦?」

  「只是洗衣服而已,這種小事而已,交給我就好了。」

  「呃?你說真的?」

  「嗯。真的。」黑發太刀點點頭,抱的更緊了一些。少女愣了愣,伸手摸了摸太刀的背。

  「騙你的。但自己的衣服要自己打理好。」少女語重心長:「你看看人家宗三,不要因為是黑色的就破罐子破摔了,這態度就很有問題啊?」

  某魔王太刀陰陽怪氣:「我覺得鶴丸殿下現在的態度就於理不怎麼合。」

  一期一振不知道該說什麼,腦子轉了半天才道:「我曾聽說,失憶的人會將第一眼看見的人認作母親,這叫做雛鳥情結。莫非,剛剛那一撞,鶴丸殿下的腦子撞出了什麼……?」

  「你才腦子有問題啦!」鶴丸怒而跳起:「我這是傷感,傷感懂嗎?」

  然後轉過身,抓著少女的肩膀瘋狂搖晃:「主上!」

  阿普利爾被這暴風雨般的鶴式撒嬌晃的透不過氣來。腦袋怪暈的。

  「別再糾結那些事了好嗎?不管米諾斯啊梅林啊什麼的不要再管了,不管主上想做什麼都———」

  他看見少女暫停的手勢。然後,松開手,後退幾步,乖乖坐好。

  阿普利爾覺得好笑:「別那麼激動,我壓根就沒想管過這些事。」

  「但我沒有辦法,明白嗎?」

  鶴丸默然,他知道她是對的。

  阿普利爾自以為了解了這把刀心中的想法,於是,輕咳一聲。也坐下來,從身後拿出一根小樹枝,在沙地上畫了一個圈,表示圓桌。後來一想東方刀可能不太理解這其中的典故,於是伸腳擦掉了那個圓圈,改而畫了一只呲牙咧嘴的,長著蝙蝠翅膀的醜獅子。

  她在獅子臉上劃了叉。挺用力的,樹枝斷了。

  她道:「我知道,對於你們這樣的付喪神來說,審神者,本丸肯定是有著不尋常的意義的。我要離開這件事,並沒有過問你們的意見,但也的確是事出突然……」

  「冥界……的事嗎?」

  少女很平靜:「是了,梅林他當然不知道該怎麼管住自己的嘴,待我下次再來追殺他。」

  「但是……如果是因為被迫離開這件事而憂慮的話,我覺得,還是有折中的辦法的。」阿普利爾說道:「雖然沒有天守閣,沒有狐之助,連原來的房子也不回去,但是,我們必須要有屬於自己的本丸。」

  宗三左文字出聲道:「……屬於自己的本丸?」

  「就是據點啦。」少女低著頭,看不清她的表情:「差不多,就是和家一樣的地方吧。」

  「老實說怎麼做我也沒有想好,但說真的,漂泊的生活我差不多也過夠了。你們肯定也不想跟著我滿世界亂跑吧,所以我說,本丸之類的東西是必須的。」

  「但是……具體怎麼樣我也沒有想好。雖然打算離職,但也……」阿普利爾其實也有些茫然。梅林的打算無疑是周到的,本丸,就職於時政確實是最適合她的方式。如果不想當審神者的話,她真不知道用什麼方式來安頓自己和這些刀劍。永遠地躲避下去,真的就是正確的方式嗎?她有些不確定了。

  「我是流浪漢一樣的角色哦?你們可不要反悔。」

  怎麼會有人反悔,這傻姑娘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所以,恕我直言。」一期一振突然開口道:「既然沒有離職,也就是說……這位妖怪小姐,實際上還是這座本丸的審神者大人嗎?」

  「對啊,怎麼了?你想反悔嗎?」阿普利爾瞟過去。後者連忙答道:「不……怎麼會,您答應幫助我的弟弟們,在那之前,我實在沒有反悔的理由。」

  主君在他沉睡的時候又答應了什麼奇怪的事情嗎?鶴丸面色不善地看向宗三左文字,後者聳聳肩,表示只要主上開心隨便怎樣都好。

  該死的愉悅主義奉行者。

  「但是……既然這樣,我想我還是不得不尊稱您為——審神者大人了。」一期一振輕聲道:「先前的稱呼,著實是輕浮了一些……」妖怪小姐什麼的,聽上去很像愛稱啊。

  一期一振覺得耳朵有點熱。

  「哦,你不介意的話,隨便你吧。」阿普利爾不在意這把刀的變化。

  「但是啊……」宗三左文字說道:「姬君大人之所以煩惱,之所以想要逃離本丸,這一切的根源,其實都在名為米諾斯的惡魔身上吧。」

  「也就是說,只要那個男人消失……」

  「很難。」阿普利爾把頭埋進膝蓋裡,悶悶地說:「太難了,雖然以我的性格絕不會輕易說出什麼不可能——」

  宗三左文字摸摸她的頭發:「我知道您很為難。但我只是說,如果——如果那個男人消失的話,您還會這樣,不管不顧地選擇離開嗎?」

  「………」

  「您心裡,真正的想法是什麼呢?」

  「………」

  「別問了。」少女悶悶的聲音響起,她直起上身,撥開了宗三左文字的手:「先……別問這麼多。」

  「讓亂回來吧,然後找到安全的世界,這才是目前可行的——」

  作者有話要說:

  冰地獄。慢慢要開始收伏筆了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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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曼陀羅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你知道嗎?」

  「前任審神者死去後本丸就發生了異變,至於原因,沒有人清楚。」

  ………

  少女睜開了眼睛,頂端很漂亮地滿是星星般的魔力結晶。這應該是寶藏吧,對於魔術師來說的寶藏,但在神代的時候,這種景像是很常見的,雖然她也只是聽說過。

  「睡不著嗎?」宗三問道。其實妖精不需要特別的睡眠,雖然她現在狀態不好,但只要有異動,就會醒過來。

  盡管如此,這種情況卻變得越來越嚴重了。但還沒有到需要人守夜的地步。

  「我離開一下。」 她毫不猶豫地起身,經過宗三左文字拉住了。美麗的異瞳憂心忡忡地看著她。

  「姬君大人,那花朵……非常的美麗。」

  「美麗吧。」阿普利爾略感得意:「花這種東西,不光是梅林,我也是有的。只是沒有那麼變態覆蓋的滿世界都是,你喜歡嗎?」

  「嗯。」

  黑暗的空間裡,潔白的曼陀羅花被塞進青年的手裡。雖然沒有芬芳,但漂亮的略顯空洞。

  「還是不要接觸那種氣味了,單單好看就行了。如果不是必要,花還是成為那種華而不實的東西為好。」少女說道:「暗墮的情況怎麼樣了?」

  「與鶴丸殿下相比不算什麼……我的情況可以忽略不計。」宗三左文字有些熱切地望著少女:「您希望我告訴您原因嗎?」

  「……」

  「不。」少女抽回手:「該知道的時候當然會知道。」

  「這是您的回答嗎?」

  「這麼鄭重其事地說話方式我會感到很為難啊。」阿普利爾揉了揉自己的臉:「別這樣,和你心目中的我相比,現在的我就是個笨蛋吧,大概率也是會犯錯的。別對我有太高的期待,我幾乎不可能做出完美的選擇,必要的時候,將你或者鶴丸舍棄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哦。」

  原本以為說出這樣的話後,這振敏感過頭的刀會有所反應,但事實上卻是沒有,他反而收斂了憂色,像一個嚴厲的友人一樣審視著她:

  「那好吧,這個話題到此為止。但能請姬君大人解釋一下嗎?作為女性深夜出門的理由?」

  「事實上這樣的地洞壓根就沒有門可言……」

  「是籠中鳥沒有成為您的門的資格嗎,原來如此,這還真是遺憾。」

  「……」阿普利爾斟酌片刻:「但你的目前的作用不是阻止鶴丸別讓他過來麼?」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鶴丸國永那家伙醒來以後就和腦子退化一樣黏人,寸步不離,整的她應激反應都要犯了。

  「看來在主上眼中,能稱為威脅的只有鶴丸殿下一人啊。包括我在內,所有人都無法對您產生威脅。」宗三左文字這麼說著,眼神卻柔和了許多。相處下來阿普利爾基本已經會使用察言觀色的技巧了,她並不在意,而是摸了摸自己的脖頸。

  「威脅不是沒有,如果我閉著眼睛的話你砍下我的頭……當然那樣我死不了,但會變成七零八碎拼都拼不起來的靈體。不過到時候你就找不到我了……生氣了?」

  這回是真生氣了,宗三左文字背過身去不理她。

  「別生氣啦……只是,說著玩的。」阿普利爾滿不在乎地笑了:「過段時間要一起去萬屋嗎?是叫……萬屋吧?」

  「?」話題跳躍的太快,宗三左文字詫異地看著她。

  「怎麼?別這麼看我,我也不是神啊。我沒那個能耐使用權能的!」少女的臉漲紅了:「大型召喚術式啊,去除邪祟的頂級儀式啊,這些都是需要素材的,你知道那些素材多貴嗎?要找是不可能的,但是妖魔鬼怪雲集的時政說不定會有賣啊!」

  「如果要解決問題的話現在就能解決問題了,但如果解決不了都是沒有錢的錯啊。雖然再拖下去亂那麼可愛能干可能就會被黑心冥神啊之類的拐走做勞力了,但是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我不想下去冥界——一點也不想。」

  櫻發太刀點點頭,是他考慮不周,壓根就沒想到……這麼現實的問題。

  「所以,不負責管家考慮的家伙給我讓開啦——我知道這裡可能會有其他的暗墮刀劍,我又不傻,不會走遠的。」

  ……

  望著少女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不知不覺就答應她的宗三左文字陷入了沉思。

  話說主上她……是不是變得可愛了一點?

  ………

  「一只小虎……兩只小虎……沒有小虎……」

  「唉。」

  「果然,無論怎樣,還是不能習慣啊。」男孩將淡藍色的被子往上拉了一些,這樣並不能抵御寒冷,但多少能給予一點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從曼陀羅花的香味中蘇醒過來。就再也睡不著了,但其他的兄弟們卻依舊睡的很沉。可能是因為暗墮的原因吧,受到花香的影響會小一些,他應該感到慶幸的,但是,無法再睡著也依舊會很難受啊。

  但是……又不能麻煩一期哥。男孩往裡縮了縮。他的擅作主張已經讓一期哥非常煩惱了。雖然一期哥沒有說什麼,大人也依照約定給一期哥施加了基礎的治療。但晚上的時候,一期哥還是偷偷出去了,雖然盡可能沒有發出聲響,但出去了,一定說明他其實非常難受吧。

  亂也沒能蘇醒,還把大人無意義地牽扯了進來。他果然是一振沒用的刃啊。

  「鯰尾哥……藥研……前田……」這時候呼喚兄弟們的名字反而會讓他感到安心,因為沒有回應。這樣總能回憶起他們原本的樂觀溫柔起來。男孩笑了,閉上眼睛:「晚安,大家。」

  「原來醒著啊,五虎退。」

  少女看著慌亂爬起的男孩,癱著臉。揮了揮手:「你好啊,我來叨擾了。」

  「大……大大大……」五虎退結結巴巴地說道,他把這個詞的後半截咽下。又張嘴:「您您您……」

  阿普利爾打了一個暫停的手勢。

  「是……是!」五虎退慌忙應道。乖乖坐好不再多說。

  是好孩子呢。

  「一期一振不在嗎?」阿普利爾問道,盡管周圍躺著的人都不會醒來。但她還是盡量壓低了聲音。

  「一期哥去……」五虎退抱緊了自己的毯子。:「您……您有什麼事嗎?」

  「……」少女面無表情地望著他,卷卷毛,貓一樣的眼睛,陶瓷般的皮膚……還有,這退治五虎的名號。

  很有既視感對吧。

  她一開始確實沒有想到這一層去。

  她應該想到的,畢竟雖然物種不同,但給人的感覺卻非常相似。

  「那只老虎……」少女開口,虎牙若隱若現:「那只老虎,沒有和鶴丸一起回來,是這樣吧?」

  「……」五虎退沒有想到少女會提到這個問題。連忙答應到:「是,是的!小虎它是自願的,所以不會有什麼怨言——」

  「……」

  沉默半晌,少女道:「你有什麼想要的嗎?」

  「唉——唉——?!」沒有想到少女會說出這種話,男孩一骨碌爬起來:「已經,非常感謝了!大人已經盡力了,心願的話,只要能和大家一直在一起我就非常滿足了——」

  「還有呢?」少女不為所動。

  「唔……」

  「你說了我已經不算敵人吧,雖然還被稱作「大人」,但容忍我客居的是你的一期哥。」阿普利爾說的很慢,她將頭發繞在指節上:「但如果你出於私人感情而排斥我,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不,怎麼會——」到底要怎麼辦啊,不,一期哥這種時候不在也沒關系。不要慌五虎退,應該說些什麼,總會有什麼的——

  「退只要,坦率地,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就夠了。」

  心中的想法……想法……

  啊……對了!

  「那個……大人。」終於鼓起勇氣,男孩如是說著。

  「之前的……那種白色的,可以讓人安睡的花,請問……可以送給我一朵嗎?大人!」男孩破釜沉舟般的喊到。

  「………」

  「就這?」

  「因為……因為一到晚上,沒有一期哥在身邊,就會胡思亂想,就睡不著了。QAQ」

  "…………"這……確實是非常樸素誠實讓人起不了疑心的理由,雖然變花對她來說就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但是……

  「不可以。」

  「嗚……」要,要哭了?

  「像這種磕藥一樣的效果萬不得已來一次就可以了,更何況你還是小孩子——什麼你不知道什麼是磕藥?就是那種可怕的,給予人短期快樂的惡魔一樣麻醉劑哦——等等?說什麼就算是麻醉劑也可以完全不在乎?你這小孩是怎麼回事啊是叛逆期嗎說出這種話來———不,倒也沒必要道歉,畢竟現在是這個情況也是可以——我不是說了不要道歉了嗎?!」

  「胡。」

  少女一屁股坐在地上,托著下巴開始懷疑人生。

  雖說和小鬼說不清楚話這樣的情況以前在學校裡也不是沒有過……其實還有點小懷念?

  少女刷地豎起指頭。

  「總之,那不是什麼好東西。會腐蝕人的精神,吞噬人的靈魂,如果活的夠久的話,那是一種慢性殺戮。如果真要說的話,這是我身上和天貴星關聯最深的東西,和他有關的,你會收下嗎?」

  男孩搖搖頭,名為米諾斯得男人的身份名義上是……前任審神者的兄長,這在他們眼裡與魔鬼無疑。

  「……」等等那亮晶晶的是眼淚嗎?

  emmmm當然,米諾斯那種凶神惡煞猙獰醜陋的男人會把這孩子嚇哭也是非常正常,非常正常。

  「嗯……你喜歡花對不對。」少女悠悠地收到,得到肯定的答復後,她道:「這個世界上能散發出治愈的香味,能讓人安眠的花朵有很多哦。曼陀羅只是其中最讓人不求上進的一種,況且它的味道也不好聞,也說不上好看。只是藥物而已。」

  「同樣功效的,還有很多非常漂亮鮮艷的,寓意非常溫暖的花朵哦。」

  男孩聽得入迷,睜著亮閃閃的眼睛:「是……是說外面的那些嗎?在大人來到後,突然出現的許多好看的花。」

  「不……只有那種除外。那只是厚臉皮的男人的愚蠢審美的產物罷了。」

  「……是,是!」

  阿普利爾的指間泛出淡紅的光,組合變化出花瓣,花瓣聚攏凝結成深紅的花苞,花苞徐徐開放,散發出沁人心脾的玫瑰花香。

  阿普利爾有點小驕傲:「你看,這個是不是好看又很好聞?」

  「……好美。」男孩只能用這兩個字表達自己內心的贊嘆。

  「是吧是吧!」

  「但是……」男孩有些猶豫,囁嚅著說道:「但是……雖然這是我聞過最棒的味道,但卻……一點困意也沒有……為什麼呢?啊,對,對不起!一定是因為太過開心了才會這樣的!大人千萬不要在意!」

  「………」

  小孩子偶爾太實誠也不是什麼好事。

  但只是區區一個失眠而已而已,不要小看妖精啊。助眠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看在他對玫瑰花的稱贊上——

  「敗給你了。閉上眼睛,靠的近一點也沒關系。」

  男孩乖乖照做,少女則努力思索起來,開口,輕輕唱起來自愛琴海岸星空下溫暖的夜曲。

  塞壬嚴格來說,也是妖精的一種呢。

  「真美……」仿佛看見了重未見過的光景,男孩低聲感慨到:「真厲害啊,雖然覺得有哪裡不對,但卻一下子就放松下來了。」

  少女:「………」

  「你別說話。」

  「嗯。」

  口胡這就是為什麼她非常討厭在人前唱歌,雖然擁有妖精天生魅惑的嗓音,但是她,其實,五音不全啊!!!!

  這丟人丟到星之內海了。還好小孩子啥也不知道,這萬一給聽出來了她這老臉往哪隔。

  總之,快睡著吧,快點吧!快點吧!

  少女在心裡暗暗祈禱。沒過多久,男孩的呼吸就變得平穩而均勻。少女呼了一口氣,想要離開時。卻突然意識到:不知何時,男孩的腦袋已經搭在了她的膝上,不重,奶奶的軟軟的,像極了才斷奶的小貓咪。

  「這……好歹有點警惕之心啊。」少女嘆道。

  但是,似乎這副樣子……感覺也不是很壞呢。

  作者有話要說:

  五虎退超可愛!!!

  長谷部以及其他刀劍很快都要出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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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誤入

  「你.....」

  這個字的第一個音出來她就知道事情大條了。

  爆破掉這家伙是不行的吧,是不行的吧。冷靜下來的少女不動聲色地挪開五虎退的頭,然後在對方走近的一瞬間起身,然後....准備溜之大吉。

  只要板著臉一聲不吭,氣勢洶洶的走開,一期一振就一定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麼。像這樣的暗墮刀劍多疑又敏感,只要不理他,留一個人在那裡思考,就一定能得出什麼奇奇怪怪但也能自圓其說的結論。也許這個結果會非常離譜,但是....她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不管是變態犯罪者還是陰謀虐待狂,隨便怎樣都無所謂啦,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

  腳下卻遇到了阻礙。阿普利爾氣的想罵娘,能不要將弟弟這種東西亂擺亂放好嗎?被踩到事小,萬一絆到別人誰負責

  可即使這樣,阿普利爾終究也沒忍心踩下那一腳,結果正是這恍惚間的遲疑,她給慢了半拍。

  這直接導致了她聽見一期一振接下來的話。

  「你是誰?」

  阿普利爾:「????」

  放出去的腳又給收了回來。阿普利爾站在原地,看見站的筆直,但因為外露的脊椎的原因反而看起來十分扭曲的,水藍色頭發的青年,晃晃悠悠地從門外進來。精准地避開所有躺著的弟弟又在空間裡繞了一圈,走到他面前,紅色的眼睛直愣愣,陰森森地看著少女。

  「你是誰?」

  阿普利爾微微後仰,維持著她那個略帶驚恐的表情。

  她確實沒有淨化墮氣,因為過於耗費魔力而且效率不高。所以打算湊齊素材後一次性——但這也是建立在一期一振表現正常,墮氣也沒有到影響生命的地步了。況且一開始給他做的那點簡單的治療能讓他活動不假,但也不是讓他大半夜裝鬼嚇人的。

  一期一振笑了,看起來很有幾分高興:「您為何要來到這裡?」

  「咳我只是看看你在不在——」

  一期一振更高興了,他緩緩抽出刀「您說什麼呢?這裡並沒有名為一期一振的刀——那把刀早就已經死了,如今....他就在您的身後啊。」

  阿普利爾下意識扭頭,但是...身後空蕩蕩地什麼也沒有。

  那啥,現在把這刀的腿打斷還來得及不?

  為什麼到晚上就會變瘋啊啊啊——

  等等....

  夜晚。阿普利爾忽然想到,之前鶴丸——也是這幅樣子。好像,比這時候還要嚴重?

  不是吧sir。

  「這裡有小孩子。」阿普利爾轉身奪門而出,然後在通道口挽起袖子:「出去比劃比劃?」

  其實一期一振是聽不清面前人在說什麼的,他的眼前全是紅色,只能勉強看見一個少女的身影。有時候,這個少女會變成完全不同的模樣,有時是完全不認識的男人,有時又變成了豐臣秀吉。他不知道該怎麼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變成人形,一柄刀握在他的手中,他甚至不知道應該如何去揮舞。但武者的意志全然地烙印在他的靈魂深處,如果是入侵者的話,他是應該去驅逐的,但如果她是自己的主公,他又怎麼能去驅逐呢?

  於是他呆呆傻傻地待在原地,像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等待別人去引導的小孩子一樣。

  周圍全是火焰。而他似乎在房屋摧折的過程中,聽見了:「出去」二字。

  他發自內心地,開心地笑了起來。流著滿面的淚水,向大火中奔去——

  「啪。」

  「你清醒一點!涼風吹的舒不舒服?再過熱的腦子也該冷卻下來了吧!」少女怒不可遏地大吼,說真的如果像鶴丸那樣拔刀砍來倒還好一點,她甚至已經為此做出了充足的准備。但是,等到穿過彎彎曲曲的隧道,好不容易到達地面上,她正准備給這把刀一個教訓的時候。卻發現,這家伙已經全然沒有攻擊意圖,連手裡的刀都不知道扔到哪裡去了。

  特別乖特別期待特別無辜地看著她,明明個子比她高一大截——

  「你....冷靜一點,不要我在你身上耗費魔力了。」少女甩甩手,她今天可不是為了這種事才來找這個粟田口兄長的。

  「你....能做的到嗎?」其實原本只是一時的氣話,沒有對這把刀的自控能力做出過多的期待的阿普利爾。當她看著那把刀低著頭,捂著臉,身上全然沒有攻擊氣息的時候,她又變得沒有那麼確定了起來。

  「可以哦——」 一期一振摸著臉上的傷,有些狼狽地抬起頭。他依舊笑道,溫柔地像是托起花瓣的輕盈晚風,正式地像是在說告白的情話:「可以做到的,只要是您的命令,您願意相信我的話——」

  「葬身火海也好,重新鍛造也好,只要您相信我的話,我便會和弟弟們一起——一直一直等著您,即便您再也不回來,即便期望的一切都走向終末,我也.....」

  「我也會為了您,一直一直地忍耐著啊。」

  阿普利爾這才注意到,不知何時,那水藍色的發絲已經悄然變長,在風中凌亂地舒展著。

  嗡的一聲,腦海中的什麼東西碎掉了——

  這把刀瘋了。

  她艱難地勾起嘴角。

  把自己當成別人的刀劍,做著什麼忠臣與主公的美夢呢?

  拜托,我可不是你的主公,你被召喚出來的主公只有一個,而且是個無可救藥的人渣,他不值得你露出...這樣的表情啊。

  稍微冷靜下來了,少女深呼吸,冷靜下來了,但是,為什麼那一瞬間,她會這麼慌亂?

  背後傳來了陌生的聲音:

  「喂喂,你們兩個是不是不經意間,跑到了人家的地盤來啊。」

  「——如果你執意要管這種事的話,不要帶上我,讓我一個人呆著就夠了。」

  「山姥切君還是不要那麼冷淡嘛∼說起來,這不是免費的藥物嗎?讓她幫幫忙也不壞啊,你那邊不是也有需要幫助的兄弟什麼的。可惜小姑娘孤身一人闖過來的,也沒什麼好脅迫的……啊呀,看過來了!」

  身著艷裝的壯碩男子,和身後沉默寡言的黑發男子—還有被他牢牢拽著的。裹著白色被單的不明物體,不明物體轉過身,和少女的目光對上——

  「………」

  「山姥切?」

  「不是。」對方一甩被單,轉過身去:「如果想要指望什麼的話還是算了吧,反正也是暗墮刀劍,破爛的程度也差不多可以了,就不用把這種眼神放在我身上了吧——」

  「這不就是山姥切嗎……?」

  「………」

  「真不愧是初始刀之一的山姥切君呢。」花魁男子連忙出來打圓場:「需要自我介紹嗎?算啦,不管這麼多了,我是次郎太刀,那邊的是太郎太刀和山姥切君,如您所見,也是一些被困在過去,非常危險的……暗墮刀劍呢。」

  「事實如此,您覺得……害怕嗎?」

  「………」

  「然而並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小團體要出來啦。

  不是人人都執念深重的。可愛的阿魯幾誰不想要啊哼唧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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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陰陽師

  「.....都是你自作主張,我不想奉陪了。」山姥切一把甩開了次郎太刀的手,轉身大步離開。太郎太刀身形微動,朝少女微微欠身:「抱歉,容我告退。」

  「畢竟山姥切君那樣的變扭的性格嘛,兄長你就離開好了。過會我會追上你們的。」次郎太刀不在意地擺擺手,回頭:「雖說一個人會有些辛苦,看見一期君這副模樣,哪怕是為了我自己考慮,也不能坐視不理啊。那什麼,新的小主君,願意搭把手嗎?」

  「不是特別願意。」阿普利爾坦誠說道:「目前這種情況防止被背刺最重要,而且你不像是應付不了的樣子。」

  「啊哈哈哈哈——」男人爽朗地笑了起來:「人家這是被毫不留情的回絕了,那麼就開開心心地把一期君捅個對穿吧,哭泣的樣子並不好看。完事之後一起去喝一杯吧,話說,主君你成年了嗎?」

  「......」問出這種話到底有什麼意義,這裡莫非還有刀劍不認識自己的嗎?

  「這是不願意人家出手的意思嗎?」次郎太刀詫異地看著攔在青年前的少女:「如果是覺得心軟那麼人家會奉勸你沒有必要,雖然一期君已經非常努力了,但是沉浸在夢境裡是非常危險的,因為夢境瞬息萬變,也許下一秒就是噩夢。美夢雖然也會有但是不常見,也就是說,一期君的冷靜只是暫時的,為了安全考慮還是處理掉吧。人家這次可是真切地為了你好哦。」

  「.....但是我和他有話沒有說完,如果你這麼做的話我會非常難辦。」少女覺得這把刀意外地非常好溝通:「是不是只要等天亮了就會恢復,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不需要。」她又想了想:「我和他都是闖入者,並不是故意要來打擾的。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如果我們回去,說不定就再也找不回來了。你不介意的話可以當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但這樣可不行。」次郎太刀將刀緩緩送回鞘中:「人家可以把一期君當成無害的小白兔,但主君你貿貿然走的話,人家說不定會傷心過度的。」

  他閉上眼:「但是,說出讓主君你留下來的話,恐怕你也不會接受。」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估計是不會接受的。」

  「我知道我知道,那就折中一下吧——」

  次郎太刀雙掌合十:「主君來這裡玩一趟,然後我親自把主君送到原來的地方,這樣可以嗎?」

  原先沒有注意到,但當次郎太刀的話音落下。他的身後便浮現出了朦朧的燈光,而他身後,是一座山——一座燈火輝煌的,布滿和式建築,張燈結彩的大山。而這時,阿普利爾才注意到,身邊一直都有著很多往來的身影,隨著燈火的明亮而漸漸明顯。原來他們一直都在人流之中,但是,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注意到了他們。

  次郎太刀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因為主君你來的太出乎意料了所以沒有准備好酒,該有的歡迎的態度也拿不出來。暗墮刀劍的情況主君你也是知道的,都是一些連自己都討厭自己的家伙,但是,看在人家的份上——」他扭過頭,看見嬌小的少女正繞著一期一振打轉。

  「這裡有個傻東西沒地方安頓,要搬起來恐怕也是個麻煩。這附近有沒有集裝箱,裝家具的快遞盒子也可以。」

  「.....」次郎太刀頓了頓,高高興興地說道:「啊,如果不介意的話人家也是可以代勞的哦——」

  「不用。」少女道。她垮著臉。

  「我怕出事故。」

  「拉倒吧。」少女順了順氣,批臉垮的更加苦大仇深了:「剛剛的話我收回,如果你願意幫把手的話,我會很高興的。」

  那熱切的眼神是怎麼回事?稍微靠近一點就這麼大反應,不是她說,會讓人覺得很微妙啊。

  「哇,這大概是一輩子的黑歷史吧。這時候如果有攝影機之類的就好了。」

  但只要次郎太刀稍微靠近,水藍色頭發的青年就會露出傲慢又充滿敵意的眼神,怎麼說呢,有點像在看螻蟻。

  也就是次郎太刀了,換把刀估計要暴怒了。

  都是暗墮刀劍誰看不起誰呢。

  「人家沒辦法了呢。」次郎太刀兩手一攤:「一期君可能有自己的小情緒。」

  .......好麻煩。

  「唔,有了。」次郎太刀靈光一閃:「說不定不需要這麼麻煩,主君你往遠一些的地方走走看看。」

  "唔,這樣嗎。"少女往山的方向走了兩步....轉頭一看。

  跟....跟過來了!

  「您要離開嗎?」

  說話了!

  「我知道您要離開。」開口的一期一振展現出了非常的冷靜:「我知道您再也不會回來,您與那位的話我聽的非常清楚,但是這次我不會再等待了。但我無法對您動手,但如果您執意要走的話,我自然會寸步不離地跟在您的身後。況且您說過了,這只是游玩而已。」

  「這不是好好的沒出什麼問題嗎?!」

  「秀吉大人,即使是您,身在鬧市,也不宜大肆喧嘩。」一期一振將手放在心口:「這樣於理不合。」

  "哈哈哈,看來問題依舊很大。"次郎太刀順理成章地攬過少女的肩膀:「但是相信我,已經很好了。真的,往後這樣的情況會有很多,慢慢習慣就好。」

  「但是發瘋的標准到底是什麼啊。你也是暗墮刀劍,但你好好的啊。」

  「是嗎?」次郎太刀露出一副原來你才知道的表情:「我以為你知道的,關於一期君和鶴丸君已經弄丟了的,控制墮氣發作的東西。只要有這樣東西在就不會失控了,嗯  ....就是這個,看上去還蠻可愛的,對吧?」

  阿普利爾定睛一看。

  那是一疊藍色的符咒,和一張白色的,裁剪粗糙的小紙人。脖頸處系了一根細細的紅繩,紙面上已經寫了字。

  阿普利爾:「......」

  「雖然對於身體受到的侵蝕只能起延緩的作用,但確實具備淨化的功能。那個路過的陰陽師確實是這麼說的,雖然我覺得他並沒有那麼值得信任,但是從結果上來看。他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吧。一期君恐怕是把這個給短刀們用了,畢竟兄長就是這樣溫柔到令人頭疼的生物.....唔?你怎麼了。」

  阿普利爾的手微微顫抖。

  「陰陽師....這……。」

  作者有話要說:

  晴明:我這個人,做好事從來不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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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次郎

  阿普利爾認識的陰陽師只有一個,名叫安倍晴明。平安時代離她出生的時代很近,後世聞名的大陰陽師在那時也只是一個□□崽子,只是□□崽子而已。

  但這個□□崽子身上有一半的狐狸血統,小小年紀就非常不好對付。曾經放出話來說要收她為式神,被她一笑而過,沒放在心上。但後來……後來就被打臉了,這半妖小鬼的天賦就是個bug,她一世英明差點栽倒在這上面。

  「這裡是什麼地方?」

  「這裡名為大江山哦。」

  哦吼,玩球。

  八成是什麼奇奇怪怪的世界通道連接到了什麼奇奇怪怪的人。那紙片非常明顯帶有陰陽師的氣息,這陰陽師實力肯定不低而且助人為樂。安倍晴明愛不愛助人為樂另說,但他不管是對妖怪還是付喪神都沒有偏見,這是真的。

  話說回來……如果安倍晴明真的在這裡,自己如果找他幫忙,其實也不是不可以。

  主要是她不太願意。和米諾斯的恩怨其實挺私人的,如果被那家伙挑明了說,說不定自己會惱羞成怒。

  「您在為什麼事情而擔憂嗎?」一期一振的話在耳邊回響,這家伙始終保持著讓她非常不安的神情。不知道為什麼,在面對這些付喪神的時候,她往往會比她預想的更加感性慌亂。

  雖然不願承認,但……她不想讓他們失望。

  想要回應他們的期待,不願意看他們受傷,哪怕明明知道有危險,但還是一次又一次地伸出援手。

  還有信任。錯誤的信任對於戰士來說是致命的,畢竟曾經在信任方面吃過大虧,原本……她應該更加的小心謹慎。

  這是為什麼呢?這其實不太合理,妖精的模樣,不管是內心還是外表,都不應該如此輕易地發生變化才對。

  況且梅林從來不會明說他的動機。

  他是怎麼找到這樣奇特的本丸的?

  為什麼非得是這個本丸不可?

  有很多秘密,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原本她早就應該去細想了,但是,米諾斯的出現讓她亂了手腳。她滿心只有對抗和逃離,但直到現在,她才意識到這些事情,這些暗墮刀劍到底是怎麼回事……以及……

  自己匆忙間做出離任的決定是不是太過莽撞了?

  但這是和天貴星有關的本丸啊,以她的角度來看,那家伙完全就是一塊致命的狗皮膏藥。

  要糾結的事情真的很多,但是……沒法說,她不可能和身邊的刀劍傾訴這些事,不管是鶴丸還是宗三左文字,甚至是依舊昏迷著的亂。她都不知道如何開口,這不是因為信任問題,而是因為……太忙了。

  太忙了,來不及停下來好好地說一說。來不及停下來好好交流感情,來不及在閑暇的時光解開一些淺顯的誤會,來不及體會幸福,來不及擁有日常,這些都來不及。

  羈絆是在險境裡建立的,而信任也是以一種近乎賭博的性質交與的。她不是說她不相信這種建立起來的緣分……而是。

  她曾經做過很長一段時間的人類,所以也會有著渴望平靜生活的心態啊。

  如果繼續流亡的話,是不可能能擁有這種生活的。

  但如果像之前一樣,那種活死人一樣自暴自棄的生存方法。她無論如何也不忍帶著刀劍們一起,尤其是鶴丸,這比殺了他還要痛苦。

  其實她這樣的人,是給不了這些刀劍幸福的。可是她又變得不像她,居然會想著要回應一群刀子精的期待。

  燈籠鬼在昏暗的室內慢悠悠地游走,身著華麗和服的少女巧笑情兮,不知怎的阿普利爾就被帶到這種地方來了。一看就很成人,一看就很不良,但是……一看就很安心。

  「……妖怪的店,這裡不便宜吧?」阿普利爾不安地打量著周圍,遠處一只金光閃閃的老鼠正在劈劈啪啪打著算盤:「看老板的氣勢,有一種馬上就被宰的感覺。」

  「不要緊不要緊,因為是稀客嘛。」次郎太刀托著下巴,紅色的眼瞳看不分明,他看上去和一振普通的刀劍男士沒有任何區別。

  「其實一開始還有在擔心的說∼」

  阿普利爾拿了一個團子塞進嘴裡:「擔心什麼?」

  「很多事情——比如說主君你的反應啊,一期君的情況啊,之類的。小一點的話還有就是人類進入大江山時的相關偽裝,還有未成年好不好喝酒的問題。」次郎太刀的臉上帶著微醺的紅暈:「雖然沒有機會親眼見過,但是一些亂七八糟的規則我也有從其他審神者那裡聽過哦,雖然是蠻久以前的事情了。」

  「結果我不但成年了,其實還和你差不多大?覺得驚喜嗎?」阿普利爾搖了搖裝酒的杯子:「事先說好,即使有毒,我也是不怕的………唉唉唉?」

  手中的杯子被劈面奪走,一期一振仰頭將這杯酒一飲而盡。阿普利爾搶奪未果,氣的用腳踹他:「你干啥?那是我的,我沒說給你!」

  「如果這是毒的話,我依舊要公平地說一句,它依舊非常美味。」一期一振將酒杯放回在少女面前的桌上,拭了拭嘴,起身離開了。

  「人家覺得一期君不會去太遠的地方。」次郎太刀阻止了阿普利爾。

  「不是你說他不穩定——」

  「理論上來說是這樣。」次郎太刀笑著說:「但是一期君現在不是挺好的麼?人家還以為他是在做夢,可看起來他其實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吧,即使認知上出現了偏差。況且他自己也已經選擇離你遠一點了,如果拔刀砍來的話,周圍的妖怪一定會有所反應。」

  大江山——妖怪的巢穴。阿普利爾在裡面倒像是如魚得水。

  「?理由?會出現這種狀況的理由?」

  居然和一名以前沒有見過的暗墮刀劍面對面說話,看來她自己也是差不多到極限了。

  「說不清楚,每一振刀劍都是不同的。我猜不透一期君的想法,但或許是他曾經經歷過的某件事吧,那樣深的烙印。一期君那種往死裡壓抑的個性,最後統共就變成這樣了。」次郎太刀噸噸噸地喝了一大口酒:「說不定一期君他自己沒什麼戾氣呢,這種事只有老天知道啦。」

  阿普利爾沉默了一會兒:「他很討厭我,醒來後他可能沒法接受。我們之間有約定,請不要為了這種事情給我造成什麼麻煩。麻煩已經夠多了。」

  「討厭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我不瞎。」阿普利爾言簡意賅。

  「唔……人家如何說起呢?」次郎太刀摸摸下巴,一副苦惱的樣子:「會這樣想的主君是不是覺得人家也在不懷好意呢?」

  「……你可能有求於我。」阿普利爾看著酒水倒映著的自己:「一期一振也一樣,但有求於人本身不是什麼問題。這才是合理的關系。」

  像鶴丸國永,宗三左文字那樣壓根啥都不求,或者求一些非常虛無縹緲的東西的家伙才會比較麻煩。主要是因為他們要求的東西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讓他們滿意。這樣她就會慌亂,就會不安,然後……不自覺地交出更多的東西呢。

  被騙的感覺。傷腦筋。

  「有求於人是真的啦哈哈哈哈。」次郎太刀毫不掩蓋這一點:「但是現在這樣,不也挺好的嗎?想要邀請主君來玩,次郎我非常——的高興呢。」

  次郎太刀的聲音很大,一些妖怪紛紛把頭轉向這邊。

  「……大江山啊,曾經我也來過這裡。」阿普利爾真心實意地誇贊道:「是非常好的地方。」

  妖怪聚集的場所,還有著人類世界的繁榮。

  「是非常好的地方?」次郎重復了一遍少女的話;「嘛,可能對於主君來說是這樣,但是對於我們來說——這裡是牢籠,我們,被困在了這裡呢。」

  阿普利爾一驚:「什麼?」

  「但現在不是牢籠了,因為主君來了嘛。」次郎太刀說道:「總之,一期君和我一樣,完全沒有理由討厭你哦。」

  「他討厭的,只是身為審神者的,披在你身上的,其實和你沒什麼關系的,一層影子哦。」

  阿普利爾低下頭:「別把自己擺的那麼偉光正好嗎?暗墮如果真有你說的那麼簡單就好了。」

  「對啊,即使是現在,人家的心裡依舊翻湧著殺戮的欲望呢。」次郎的眸子暗了暗:「想要毀滅,想要殺戮,想要暴風雨般的大鬧一場,但因為主君你坐在這裡,所以也實在沒辦法呢∼」

  「因為我?」阿普利爾張目結舌。

  「因為這個身軀依舊是用鋼鐵打造的……刀嘛。」次郎笑眯眯地說:「畢竟活的歲月在這裡,不幸的事情也只是一般程度上的不幸。雖然確實是非常糟糕的一段時期……但是,即使這樣,大部分的刀劍也是在那名人渣審神者死去的瞬間,才開始無可救藥地走向深淵的哦。」

  「不管是什麼樣的,什麼性格的刀。刀都是刀,既然是刀,就會期待著揮舞自己的主人,就會渴望被珍愛。」次郎太刀濃妝艷抹的臉上浮現出傷感的無奈:「盡管……作為暗墮的刀劍,已經失去了身為刀劍的價值。但是如果不是退無可退,或者完全失去理智,我想,應該沒有人,真的發自內心的憎恨您的。」

  作者有話要說:

  阿普利爾:愁啊。

  求收藏求評論∼∼∼


第44章 碰瓷

  酒的話,其實也是一種麻醉劑。

  最早的時候是喝葡萄釀出的果酒,後來就是粗糧酒,啤酒,很多酒都喝了一遍。要說心虛的話也不是沒有,但是畢竟有那麼多人對此習以為常,她也就……不怎麼拒絕。

  喝了酒就不用那麼在意自己的行為。這裡的酒是被鬼王酒吞童子認可的妖之酒,很香,整個房屋裡都流淌著這種芬芳,但是她卻不好沉溺在此。

  「沒有人想傷害您哦。」其實次郎太刀很希望少女能聽進自己的這句話。

  果然沒有看錯,這位新的主君不但很可愛,性格也非常地合他胃口。只是這樣的小身板,估計揮舞他的本體有些太勉強了吧。

  少女看起來挺輕松的的樣子,真是的,真的很喜歡的話留下來不就好了嗎?如果是作為主君留下來,那他繼續維持現狀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說到底這種虛幻的平安,也就如同醉酒時一樣令人難受。或許是因為大太刀吧,即使擁有人身後,遇到的主人只能用一塌糊塗來形容,但他也維持著基礎的理智。

  次郎太刀望著少女的臉。

  真搞不懂,想要趕走這孩子的刀劍到底是怎麼想的?真的搞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了嗎?

  「我還是去看看一期一振吧。」阿普利爾還是有些放不下一期一振。如果是正常的一期一振,那麼她肯定用不著操這份心。但是現在的一期一振有些不清頭了,鬧出什麼事來,她作為監護人可是要當責任的。

  「唔,就這樣可以了嗎?」次郎太刀眨眨眼:「主君好不解風情啊,人家原本還想跳舞助興來著。」

  「改天吧。」其實有一點點想看跳舞,但是她實在不敢把一把出了問題的暗墮刀就這麼放在外面。

  外面也沒有,阿普利爾撩開簾子,左顧右盼。不是說不會走遠的麼,莫非是次郎太刀在驢她?

  「不不不,人家不會再這樣的事情上騙你呢。」次郎托著腮:「也許是跟著人海,被什麼東西給吸引了吧。人家就不奉陪了哦,美酒還剩很多。如果覺得外面無趣的話,就回到這裡來吧!」

  「次郎今天超——開心的!」艷麗的和服半敞,肌肉結實的手臂高舉著寬大的酒碗:「好了,就是為了慶祝這高興的一天,來喝個過癮吧,隔!」

  他大大方方地打了個酒嗝。身邊坐著的一些妖怪也被這氣氛所感染,帶著酒勁,高興地鼓起掌來。

  分明是素昧平生的一些人。

  阿普利爾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嘴角已經悄然彎起。

  什麼嘛,其實還挺可愛的嘛,這家伙。

  「那我走了。」

  「一路順風。」其實早就想這麼說一次看看了。

  次郎低著頭,酒碗裡已經空空如也。

  「兄長你居然跑到這種地方來了,紅塵味滾滾的可不太適合你啊。」

  高大的男人黑衣黑發,身著黑色的狩衣,站在次郎太刀的身後,就像一扇映出的影子。

  「你很積極主動,是因為這名新的審神者。」太郎太刀用清淡地口吻說道:「……在這之前,你從未說過你的想法。」

  「因為說一些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會顯得很蠢啊兄長,嗝。」次郎太刀像被抓包了一樣,帶著渾身的酒氣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可是,很棒吧,那孩子,我覺得光是目不斜視和人家到這種地方來的舉動就足夠讓人家肯定他哦。如果——」

  「不管有沒有如果。」太郎太刀面無表情地說道:「但是,把審神者帶到這種的地方來,雖然我不太了解,但現世中有與此對應的禮儀嗎?」

  「兄長你不要那麼死板啦哈哈哈哈。」次郎太刀笑的很是放肆,紅色的眼瞳流淌著波光:「我倒是覺得,兄長自己去見一見那孩子也是可以的哦,畢竟往後怎樣人家也不知道呢。往後就此別過也說不定……」

  太郎太刀似有遲疑:「我不知該如何……」

  「人家也不知道哦。」次郎太刀打斷他的話:「而且,只是見面的話,即使不說話也沒有關系。遠遠地看著什麼的,也許忽然就有了想要說的話呢?」

  「……」太郎太刀不再回應次郎太刀的話,轉而說道:「和泉守那邊,尚且有山姥切在看著。」

  「和泉守君啊——」像是想到了什麼很讓人頭痛的事情,次郎太刀回過神來:「畢竟是和泉守君嘛,那時候莽撞的有些過頭了。畢竟這是大江山,挑釁鬼王或者陰陽師之類的,還真是只有笨蛋能干的出來的事情,會變成現在這樣,還算是咎由自取呢——」

  ………

  今天一定是什麼盛大的節日。

  如此多的妖怪,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人類的集市。長角的妖怪,乘坐坐騎的妖怪。女孩騎著鍋妖從橋上急吼吼地衝下來,風一樣從少女身邊經過……然後慢下來,停下來。

  「有冥界的味道,奇怪,難道是那對鬼使兄弟翹班了嗎?」

  少女從一旁的貨架上摘下惡鬼的面具,扣在臉上。等鍋妖和女孩經過方才摘下來,然後發現周圍到處都是帶著面具的妖怪。

  「這下……要怎麼找人呢?」

  「這位客官,您真有眼光。這只天狗面具是三條院偷來的珍品,一共價值五十枚銅錢。」從簾幕中出一只胖胖的老鼠頭:「如果需要外包裝的話,還需要另外收您三十枚銅錢。請把面具給我,我這就為您包起來。謝謝。」

  「不,我不買面……」

  胖老鼠的胡子卷了起來。

  「就是說,就是說嘛,我討厭來大江山做生意。這裡的客人都是些不守規矩的流氓。碰了店裡的東西居然還不願意買,留下無人光臨的店鋪一個孤零零地走向倒閉。自己卻什麼責任都不用擔,這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事?!」胖老鼠仿佛被觸動了某根神經,一躍躍到了攤位的桌子上,大叫道:「錢,錢!沒有錢來什麼妖市?」

  「你給我適可而止一點!」阿普利爾怒不可遏:「這面具完完整整地沒有受過任何損害吧!你的攤位上也沒有寫上「禁止觸摸」的標語,這責任難道全在我身上嗎?」

  胖老鼠就像沒聽到一樣,扯著嗓子尖叫起來:「我根本就沒見過這個人的臉,一只外來的妖怪,來妖市吃霸王餐,還不願意付錢。你到底想干什麼?大江山和人類的關系現在那麼緊張。誰知道你什麼居心?誰知道你是不是源氏陰陽師下面的式神。」

  woc這是遇到碰瓷的了?

  阿普利爾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打算轉身就走。但老鼠老板的話語極具煽動性,現在絕大多數妖怪神經都很緊張,稍有風吹草動就會反應過度。一轉神的功夫,少女就已經被外三層裡三層地圍了個遍。

  確實是沒有見過的面容。而且看外表也分辨不出種族,除了尖耳朵以外也沒有妖怪的特征。沒有鬼角,沒有尾巴。妖氣也極淡……雖然一眼就能看出不是人類,但源氏用刀劍煉出的式神同樣也不是人類。

  可疑,確實可疑。原本只是看熱鬧的一些妖怪的神色也逐漸凶惡了起來。

  阿普利爾左右瞅瞅。

  「那啥……我沒錢,一分錢也沒有,而且正在計劃欠債的事。」阿普利爾毫不掩飾自己的貧窮,她一抬下巴:「臭老鼠,我還希望我有能被你訛到的錢呢。但可惜我啥也沒有,逼一個窮途末路的人是沒有好結果的,可是會讓窮光蛋惡從膽邊生,打算最後搏一搏的哦。」

  「胡說八道,難道酒吞童子大人還能讓你在妖市為非作歹不成?」

  阿普利爾叉腰,語帶譏諷

  「哇,酒吞童子大人。好了不起呢。臭老鼠,做完了壞事,我難道不會帶著你的金銀珠寶跑路麼?」阿普利爾的金眸流光溢彩:「只知道醉生夢死的鬼族男人是不可能在第一時間趕來的!」

  「這就是窮光蛋的覺悟哦,」少女走到攤位面前,手肘撐桌,另一只手抓過老鼠的領子就把人揪過來。帶著滿是惡役味道的笑,毫不顧忌地說道。

  「如果是人類那就麻煩了,但是妖怪裡面吧,通常會用拳頭說話,臭老鼠你是和人類生意做太久了忘記了妖怪是怎麼當的,來吧。讓姐姐我看看你口袋裡的籌碼還有多少!」

  「流氓!流氓啊!!」老鼠捂著衣服領子尖叫一起來,他一邊掙扎一邊求助:「你,還有你們,這都不管管的嗎?還有沒有王法了?!」

  但圍觀的妖怪這時面面相覷,流出個別聲音:「王法?在大江山講什麼王法?這老鼠才是外來的吧,連酒吞童子大人都會敬畏強者,你又算哪根蔥。」

  大多數妖怪則是無所謂地聳聳肩:「既然兩個都很可疑,那就打一架看看嘍。誰輸了誰是源家的式神。」

  「咦?!!!!」果然他就知道大江山是個野蠻的地方!他就不該到這裡來做生意!!!

  嗯……阿普利爾沉吟一瞬,這樣的思維習慣,她算是知道為什麼大江山會被源家鑽空子了。

  「不好意思,這裡的面具由我買下。」忽然傳來這樣的聲音,然後「啪嗒」一聲,在攤位上擺下了一振裝飾華美,裝飾著金銀刀裝的刀。帶著狸貓面具的男人溫和地說道:

  「雖然談不上是什麼樣的珍寶,但是,用來支付您的損失應該是足夠了吧。」

  「夠……夠了!!!!!」這把刀的價值不可估量,老鼠老板連連答應著,眼睛都要掉到攤位上去。:「足夠了,請問您是哪位貴人,雖然蒙上了灰塵,但這毫無疑問是出自皇宮的珍寶吧!」

  「只是不值一提的東西,只要夠您不計較這位小姐的舉動就可以了。那麼,我們能離開了嗎?」

  「當,當然了!歡迎下次光臨。」

  ………

  被拉走的阿普利爾看著那只老鼠抱著刀,一溜煙地跑沒了:

  「………」

  神經病啊……什麼不值一提,那不是本體啊本體嗎?哪裡來的蠢刀把自己的本體就這麼賣出去了啊!

  woc救——命——啊!

  作者有話要說:

  阿普利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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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依戀

  「你放開我,你抵出去的那是……該死的奸商,肯定沒少做過這種腳底抹油的事情。」阿普利爾怒了,人群已被拋在身後,她手一甩:「你知道你在做些什麼麼?。」

  少女伸手去搶那人的面具,卻被後者側身擋開,對方按住面具,從面具下傳出沉悶的聲音:「身為……不,是我失禮了,但您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舉動是否不太妥當?」

  阿普利爾不可思議「你覺得我說的是這個問題嗎?剛剛那是你的本體,就這麼賣掉了?就這麼無所謂?」

  「我是您的刀劍。」那人說道,他臉上戴的狸貓面具是給小孩的偏向可愛的款式,原本該是漆黑豆豆眼的地方隱隱看的見紅色,看起來反而是比原來更加可怕了許多。

  「在盛世的時候,刀劍當然可以作為榮譽的像征而被收藏。但亂世時,刀劍同樣可以作為財物交換金錢。過去破落的家族將祖傳的刀劍典當也不是稀罕的事,我既然是您的刀劍,那麼我對被抵押交換一事自然也不會有什麼怨言。」

  對方坦然,如是地說道。

  少女放緩聲音:「是嗎?既然這麼心甘情願地那你就不要跟著我啊,你現在不也已經是那位奸商的刀劍了嗎,那麼根據交易的規定,那才是你的主人。」

  「商人並非是我的主人,所以……不,既然您如此希望的話,那麼過會,我會自行離開。」對方的回答依舊一板一眼,絲毫不出差錯。

  隨你好了。反正我們之間也沒有什麼關系,你愛跟誰跟誰。原本阿普利爾想這麼說的,但她張了張嘴,腦海中莫名其妙地浮現出亂和退的面容。

  兄長……是吧?

  哎呀好煩差不多就可以了吧。這刀子是個傻的自己和他計較什麼?

  反正賣的是他自己。

  阿普利爾按了按太陽穴。

  「面具拿下來吧,我們再想想要怎麼辦。」

  「……不必了。」對方拒絕了他的請求:「況且……在這樣的地方,裝束比較特殊的是您吧。大人,您畢竟是人類之軀。」

  人類之軀?

  金眸少女身上穿著的,還是那身樸素的現代服裝。在繁華的妖市上無論如何也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合適,真的不合適。就應該用畫著楓葉和黃鶯的,雪一樣潔白的衣料把面前的少女層層包裹起來。應該將那不安分的雙足和雙手束縛,遮掩,像精致的女兒節娃娃一樣擺放在觸手可及的身邊。

  看著她暴怒,看著她譏諷,看著她像寒冷之地的火焰一樣一點點消失,卻無論如何也消散不盡。她會輕蔑地望著他,卻不得不留在原地。

  不……不行,他怎麼能有這種想法。站在他面前的是大人,是他的主君無疑。可是……這是哪位大人?在他漫長而混亂殘破的記憶裡,這位女性究竟是誰?從多遠的時空中出現的,是否曾存在於他的身邊,又將他離棄的……

  將他離棄的……是誰?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了,他怎麼能什麼也想不起來?!

  「糟了!」阿普利爾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青年。「啪嗒」一聲,面具掉落在地面上,露出像破碎瓷器一樣長滿裂紋的臉龐——暗墮的氣息反而消失不見,這是一張殘破的,但卻清秀英俊,眉宇間縈繞著淡淡憂郁的面容。

  難怪不肯摘下面具,差不多要壞掉了吧。居然到了這種程度……阿普利爾咬牙舉起手。

  「不……不要。」青年睜開眼睛,蒼白的嘴唇囁嚅著:「這樣就好,這樣就好。不要管我,求您了,求您了——」

  「你不負責任不代表我不負責任,這世道你躺大街上被抓了還得我來贖人,懂嗎?所以兒子別鬧了乖乖聽爸爸的話啊先來給我把嘴閉上——」就像第n次面對著拒絕配合治療的患者的醫生一樣,阿普利爾抓狂也抓狂的不顯山不露水。在妖市上動用魔力太過顯眼,所以先把這位搬到僻靜一點的地方去……

  但這丫不配合。

  想當初怎麼就把這刀的腿給治好了,你看看他現在能的。

  哎呦氣的肝疼。

  「一期一振先生,現在我們先去處理你那破相的臉,希望你不要不識抬舉。」

  結果被推了一把,身體撞在河邊的欄杆上,少女火蹭的就上頭了。

  「你愛咋咋拉倒吧,你是大哥你可牛逼了,我還鍛不出一把一期一振了怎麼?」

  沒救了,治不了,告辭。

  覺得自己已經和這把刀無話可說的阿普利爾轉身就走,藍紫色的煙火燃放在漆黑的夜空,少女沒有回頭。

  不配合治療真是火大,超火大,還有那麼多可愛的小短褲在等你,你就不能加把勁嗎?雖然瘋瘋癲癲的也情有可原——但她打算放棄就沒有情有可原嗎?當然情有可原,但誰來原諒她?

  締結這麼些緣分,到時候一步走錯的話就完了,現在不回頭反而還好點。少女告訴自己,實在不行,總有辦法鍛出新的一期一振,雖然對不起退那孩子,但也只有這樣了……

  「這裡有一只快死掉的付喪神唉?為什麼會出現在妖市?」

  「付喪神嘛,肯定是跟著什麼金啊銀啊珍珠之類的寶物來的,有些人類使用的物件啊。時間久了就會這樣地長出不倫不類的靈魂來哦。」

  「金……銀……珍珠……?」吞咽口水的聲音。

  「差不多嘛,畢竟今天是大妖會面的重要節日,送來的都是一些名貴的寶物。你看這家伙長的這麼好看,肯定原身是什麼不得了的東西,說不定就帶在身上,咱們搜搜看——?」

  「這樣不太好吧?如果被酒吞童子大人和玉藻前大人知道了的話——」

  「那些大人才不會管我們這些小妖的事呢,而且你不是想要那位小姐演唱會的門票嗎?眼前正是機會,結束後一口吃了他,也沒有人會發現——」

  靠著矮牆,阿普利爾閉上眼。

  「…………」

  「…………………」

  少女拍牆而起,憤怒道「說話聲音那麼大誰會發現不了啊混蛋!!!」

  「唉?這是怎麼回事?」

  只見惡鬼聚集在一期一振的身邊,但同時,也圍繞著幾只不同的妖怪——拿著蒲公英的綠衣女孩,和騎著青蛙兔耳女孩,和兩只身著羽衣的小妖怪。

  「走開,走開!要保護狸貓大人——!」

  「嗚……好害怕!但是狸貓是好狸貓,是不可以退縮的。」

  「狸貓會有好狸貓,狐狸也會有好狐狸嗎?」

  「有的哦,玉藻前大人就是非常好的狐狸。——小心!這群家伙衝過來了——唔?」

  身著奇裝異服的……人類?不——雖然特征不明顯,但那耳朵和眼睛,絕對是妖怪吧。有著少女外貌的妖怪掰著手指,一步步走來,而原先凶神惡煞的惡鬼顫抖起來,嗚咽著退縮下去。

  「你是……」

  「都是人類靈魂化成的惡鬼啊?」少女有些失望地掃了一圈:「可惜了,不能收割,不然會搶了人家的工作,引發嚴重的外交事故。話說回來東洋這邊的效率也太低了吧,看情況連妖怪都算不上,只是惡鬼而已,說混也就混進來了哦。」

  明明只是瘦小的少女,但身上卻似乎有著千鈞的重壓,那些惡鬼抱在一起瑟瑟發抖。阿普利爾便開口問了:「你們到底有什麼非完成不可的執念?為什麼不回地獄接受審判?」

  那些鬼擠在一起,過了好一會兒,一只鬼才輕輕地,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說著:

  「請不要收割我們,或者說請您等一會兒。等蜜桃醬的演出結束您再動手,我們只有這一個執念,就是為了蜜桃醬,為了得到蜜桃醬的限量版親筆簽名明信片嗚哇啊啊啊——」

  阿普利爾:「?」

  蜜桃?哪裡有蜜桃?蜜什麼桃?

  「是……蜜桃真紀小姐吧。從地獄來的偶像,最近超火爆的人物呢——不過話說回來。雖然真紀小姐自稱偶像,但是偶像究竟是什麼呢?」兔耳朵女孩歪著腦袋思考了片刻:「唉?你居然不知道她嗎?」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知道什麼偶像啊,這種發言是大江山裡的平安妖怪會有的嗎?!讓人感覺超級幻滅啊好不好。

  「是嗎?孟婆也不知道呢,但你們的身上都有著相似的氣息。像鬼使兄弟那樣,所有的亡靈看了他們都會瑟瑟發抖哦。」

  「…………是……是嗎?」阿普利爾含糊地答應著,轉頭扔給那些惡鬼一個字:

  「滾!」

  惡鬼忙不跌地跑了,看著背影,其中某一只的和服背面還畫著一名帶著桃子耳墜的可愛短發少女,長著角,約莫是鬼族。

  蜜桃醬賽高?

  emmmm……也許落伍的不是這個平安京,而是她自己?

  「但是這位大人保護了我們和狸貓大人,快道謝啦,說謝謝。」穿羽衣的小男孩拍了拍小女孩的頭,後者朝少女乖乖巧巧地一鞠躬:「非常謝謝大人的出手相助」,然後起身的時候,少女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剛剛從背面看沒認出來,但這……這這這不是安倍晴明的式神,那對童男童女嗎?!!

  意思就是晴明那只小狐狸也在這附近溜達了?

  「嗚……這位大人的表情……好可怕……哥哥!」小女孩躲到了男孩的身後,男孩摸了摸她的頭,朝少女說道:「非常抱歉,我妹妹她……」

  「不,不用道歉。不用。」阿普利爾忙不迭否認,如今的她和晴明那時候的她裝束氣質差距都很大,看童男童女的樣子也沒認出她來,如果太過慌亂的話反而會亂了手腳。

  別慌張,別慌張,這裡是平安京,有安倍晴明那個人妖不分的家伙在不是再正常不過了嗎?

  「狸貓大人——狸貓大人——!」拿著草的女孩急急地呼喚了起來,眼淚從她的眼中滴落:「這要怎麼辦啊?傷成這個樣子。」

  「別慌別慌,螢草你不是能用那個……呼啦一下子就能把傷口治好的法術嗎?沒關系,有你在一定行的!」山兔的小短手在半空中畫了一個大大的圓圈。

  「童女就不要插手了哦,太危險了。這裡有螢草在就可以了!」

  童女又嚶嚶嚶地滾回了尼桑懷中。

  「是哦。可是我已經很久沒有用過了,我不知道我會不會用。但是,既然是這個情況的話,我會加油的!」

  螢草將蒲公英放在手裡,綠色的光芒籠罩在四周,就連阿普利爾也感受到了來自草木的,極為溫柔的魔力。

  治愈系的妖怪嗎?

  妖力雖然算不上突出,但其實還蠻強的呢。

  在綠光漸漸消失後。眾妖怪圍過去看一期一振的情況。但是,直到這時他們才注意到,剛才的治愈力量對青年沒有任何作用,他順應著時間的規律,崩壞的越來越厲害了。

  「怎麼……怎麼會這樣。」螢草六神無主地說道。

  「狸貓大人——」童女哇地哭了起來。

  「沒關系沒關系。」童男安慰童女道:「這或許是什麼邪惡的術式,只要能找到晴明大人——狸貓大人?」

  對小妖怪的呼喚置若罔聞,一期一振深深地望著阿普利爾,朝她伸出手——手伸到一半卻又垂下,青年抱著蜷縮著。隱忍的聲音從喉嚨深處傳來:

  「對不起……求求您,不要再一次地,拋下我。」

  明明是大哥,這種時候卻看上去比惶恐不安時的五虎退還要脆弱。

  「是——你拋棄了狸貓大人?」

  但沒有理會別的目光,少女走上前。手搭上青年的肩頭,青年周身一震,不知道是恐懼還是依戀。

  「一期一振——果然,你還是清醒過來比較好。」

  一期一振的反應,有點過度了。

  阿普利爾想著。

  她在想,剛剛她說出這句話時,如果將本體刀送還給一期一振,他會不會就順應著殺氣朝自己砍過來呢?

  她想應該是不會的,哪怕暗墮產生瀕臨崩潰的現在,這把太刀也無時無刻不在用盡全力地,克制自己啊。

  「求求您了,不要拋下我。求求您了,不要讓我想起來,那些記憶我永遠不要想起來,這樣就好,您在我身邊,這樣就好——」他握住少女的手,惶恐不安地,充滿期盼地望著她。

  「這樣就好了。」

  片刻的靜默。少女抽離了自己的雙手。

  「抱歉。」

  「我做不到,我沒法控制你暗墮的情況,現在還是夜晚——可是一到早上,那些記憶就會不可抑制地,像大浪一般地朝你卷來吧。那時候你就會痛恨你現在的所作所為了。你會痛恨你說的這句話,連帶著痛恨我。但我們之間卻又有著不得不履行的重要約定。到時候怎麼辦?一期一振,我和你之間沒有深仇大恨,我也不希望你那麼痛苦。」

  「一期一振,你有著支撐自己的堅實支柱,可那支柱從來就不是我。」

  「先休息吧,你已經很累了。如果你真的不畏懼之後會發生的事情的話,暫時依賴我,那也可以。」

  作者有話要說:

  蜜桃賽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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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喜愛

  「小妖怪。」

  眾小妖一振,但見眼前的少女柔和了臉色。她將青年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頭,青年不願,卻被少女一眼瞪了回去。只好默默地站立著,盡可能少讓少女負擔一些重量。

  「這附近有落腳的地方嗎?」阿普利爾問道:「便於隱藏的秘密基地之類的。」

  山兔眨巴眨巴眼睛: 「你要帶狸貓大人走嗎?」

  「狸貓大人?」

  「就是剛剛和我們一起玩的,還幫我們趕走討厭的壞妖怪的狸貓大人啊!螢草也想要報答他——」小姑娘怯怯地說道。

  「狸貓大人沒有問題吧,他之後還會回來嗎?」

  「能有什麼問題啊這家伙,有我在,他不會有事的。」

  少女宣布道。隨後,便是眼前一黑,耳根處有些瘙癢,微涼的指尖落下。那面狸貓面具便輕輕落在了她的臉上,戴的有些歪了,所以視野變得模糊,還有點癢。少女搖搖腦袋想要掙脫下來,青年按住她的肩膀,待到穩定後,才仔細,細致地將面具擺正,好好戴在她的臉上。

  「現在你是狸貓大人了。」一期一振輕聲說道。少女不假思索,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道:

  「可是我其實更想要貓咪的——」

  「貓咪是嗎,我記住了。」一期一振笑的眉眼彎彎。阿普利爾老臉一紅,吼道:

  「別記住什麼奇怪的東西啊,剛剛的給我忘掉,忘掉忘掉。」

  可是轉念一想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毛絨絨軟綿綿乖巧黏人的動物即使喜歡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阿普利爾便轉過臉去:「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這附近有沒有僻靜一點的地方?」

  「啊,讓我想想——」

  「如果是可以躲起來的地方的話,現在幾乎不可能找的到啊。」聲音來自腳下,阿普利爾低下頭。視線落在怪蛙的獨眼上。山蛙長著大嘴,呱唧呱唧地說道:「這可是數月難得一見的慶典,而慶典就是要熱鬧啊——這樣熱鬧的場合是沒辦法避開人們的眼睛的,我們的家都在大江山深處,離這裡還有一大段距離。」

  她沉默片刻,在這裡釋放妖力絕對是有風險的。不管是晴明,還是身為地主的大江山大妖,又或者是冥界之人都不會輕視她的存在。當然,如果可以在被發現之前跑掉就可以了,但是,要怎麼保證她能及時跑掉呢?

  「再堅持一下。」阿普利爾命令道:「我們去……找那把大太刀。」

  「回去酒館。說不定有辦法。」

  想到那把大太刀開朗而艷麗的面容,阿普利爾咬了咬唇。

  應該可以相信他吧。

  「……晴明大人,如果是晴明大人在的話一定有辦法的!我去找晴明大人!」童女驚慌地嚷著,撲棱撲棱翅膀飛走了。童男來不及阻止:「來得及嗎?去找晴明大人。」

  「………去找吧。」少女道:「如果是那位遠近聞名的大陰陽師的話,肯定能找到解決的方法對吧。」

  「嗯,畢竟是晴明大人嘛。」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安倍晴明的能力確實很強。她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這把刀壞掉。

  「走吧,先去酒館。」少女扶著青年慢慢地走著,令人驚異的是這幾只小妖怪居然都認識安倍晴明,急吼吼地分頭去找,一眨眼就在人海裡消失不見了。

  「……你人緣真好啊。」一轉身的功夫就有了這麼多熱心小伙伴。

  「只是看到他們,就會想起自己的弟弟們。所以實在是沒辦法坐視不理。」青年說道:「我想,如果是您的話,應該會善待那些孩子的吧。」

  「是嗎?」少女干巴巴地說:「但是你很不滿意。你覺得我對他們不夠好,因而對我非常有意見。」

  「我有時會有些苛刻。」青年無奈地笑著:「希望您不要介意。」

  「沒太介意。」

  「………嗯,這樣我就放心了。」青年將頭埋的近了一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淡淡的植物氣息,明明離的很近,卻又像離得很遠。

  「別這麼說。」少女其實有點嫌棄,但是沒表現出來:「說的好像你要撒手西去,把鍋全部推給我一樣。」

  一定會後悔的,阿普利爾心中暗嘆。等天亮了,這把刀一定會後悔的。

  嗯。

  會的吧會的吧會的吧。

  她這麼告訴自己,心裡有點小慌張。這可是一期一振,是為了弟弟什麼都能干的出來的刀。這就叫物極必反,瘋到深處就認不出來自己了吧。也許把自己當成秀吉之類的主人,還忘了那個人渣審神者。

  如果沒有那個人渣審神者多好。阿普利爾略帶惆悵地想著,人類中總會出些敗類,但又不能像對待垃圾一樣把他們打包塞進垃圾桶。

  但怎麼說呢,為什麼有那麼多審神者對一期一振趨之若鶩,她也算了解一點了。因為修養太好的原因,不怎麼容易讓人討厭起來吧。

  記得松葉家那振一期一振也差不多,明明想法多得不得了卻硬是要表現出一副完全沒有想法的樣子。其實和本丸裡這把還蠻像的?

  阿普利爾兀自出神,這副樣子引起了一期一振的不滿。但一期一振並不是一把會隨便撒嬌的刀,所以他稍微湊近了一些,在少女耳邊輕聲道:

  「喵。」

  阿普利爾站住,一旁賣金平糖的妖怪差點沒撞到她的身上,氣的罵罵咧咧:「走路不知道看一下啊!」

  「啊抱歉……」阿普利爾這才清醒過來,她慌慌亂亂地准備訓斥一期一振,但是卻收獲了一個規規矩矩的擁抱,和不□□分的,亂蹭的腦袋。

  「喵。」

  少女的手和嘴角一起顫抖:「我說你,差不多點就可以了啊。」

  一期一振卻突然說道:

  「您其實並不喜歡我,對吧。」

  也談不上不喜歡吧,只是沒什麼交集,原本也不准備有交集。

  沒交集的家伙還這麼廢力,阿普利爾覺得自己真是世界第一帶善人。

  「所以,我變成您喜歡的東西,好嗎?變成您喜歡的東西,您就會喜歡我,您就不會再次拋下我了。」明明是控訴的話語,卻被這把刀說的毫無波瀾,最多有點兒小孩子那樣的期待。「我想……成為您……喜歡的東西。不想……記起來,也不想……再繼續那麼下去了,您不要放棄我——」

  少女停下,冷冷地望著他。正當一期一振忐忑不安的時候,少女伸出手,在他的鼻子上不輕不重地彈了一下。

  「………即使是大哥,用賣萌來逃避現實也是不可以的哦。」少女癱著角,頓了頓:

  「雖然我衷心的希望到時候你不要因為羞恥過度而追殺我——」

  「但是,如果要學貓咪的話,你還差了點兒意思。」

  少女冷漠地拉了拉自己的臉頰,歪頭。

  「沒記錯的話應該是這麼叫的。」

  她像小動物那樣舔了舔唇。為了防止聲音外泄而靠近了一些,小小的一只撐著青年,看起來就像是互相依偎著一樣。她在青年的耳朵邊輕輕吐著:

  「喵∼嗚∼」

  …………

  ………………

  糟了,感覺在被追殺之前,她會因為過度羞恥而率先原地自殺啊。

  作者有話要說:

  喵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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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雪

  「您方才——」

  「別說了!」

  「我想......」

  「別說了!」

  太羞恥以至於什麼都不想說的阿普利爾恨不得把一期一振扔在地上:「力氣是這麼白費的嗎?我讓你別說了。」

  別說了,再說自殺。

  聲音不小,近在咫尺的青年絕對是能夠聽得到的。但是一期一振就真的像只被安撫的很好的貓咪一樣,將下巴枕在少女的肩頭,下頷上的一部分有著破碎著裂痕,碎裂的粉末在落下的前一秒就化為螢火蟲一樣的光點消散了,看著那質感柔軟的水藍色短發,阿普利爾莫名聯想起在大海中微笑著逝去的人魚公主。

  原來比起初時印像的王子殿下,這位其實是更像公主嗎?

  宛如發現了新大陸的阿普利爾陷入腦洞的旋渦中。但正因如此,一期一振逮到了空子,用著極為誠懇並無半分輕薄無禮的神情飛快地說道:

  「受教了,您方才的舉動真的是....非常的可愛。」

  阿普利爾:「......」

  能不能不要在說話的時候用這種聲音咬耳朵啊!!!!

  看那愉悅入骨的笑容,這把刀其實是個腹黑吧?這麼說的話她難道就是小說裡被腹黑公主調戲的笨蛋騎士.....不不不她到底在想什麼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一腳踹開酒館的門,把怒氣宣泄在無關且無辜的人士身上,她用十分暴躁的口吻很有禮貌地問道:「抱歉!請問一下!剛才那個,在這裡喝酒的家伙呢?」

  滿室寂靜,所有光膀子的,濃妝艷抹的,醉醺醺的妖怪,長的千奇百怪,都把詫異的目光投在這個突然闖入的小不點上。

  阿普利爾一邊回憶著次郎太刀的外貌特征一邊聲色俱厲:"就是剛剛那個....唔...女裝大佬,他有說他是這裡的常客。"

  長著三只眼睛的游女裂開鮮紅的嘴唇,露出釋然的笑容:「您是說穿著女性服飾的男子吧?這裡就有很多啊。」

  「啊?」

  游女打開扇子遮住半邊臉:「小姑娘往哪邊看呢?您的要求雖然有些奇怪,但人家就很符合啊,要人家作陪可是很貴的哦,請問您和這位公子需要點什麼?」

  「啊?」阿普利爾傻眼了。

  「真是的,要人家證明給您看嗎?真是不好意思雖然也不是不可以只不過要驗貨的話可不能在這裡——哦~」只見這位風姿撩人的女人帶著餓虎撲食的氣勢款款走來,阿普利爾腦子一時沒轉過彎來,眼看著周圍的起哄聲越來越大,一期一振忍不住提醒道:「主君,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您似乎走錯了一家店。」

  阿普利爾:「......」

  「對不起先告辭了!!!!」阿普利爾摔門而去,落荒而逃。

  "噗嗤。"一期一振想要遮掩自己的神情,但忍俊不禁的聲音還是從指縫裡溢了出來。也不知道他是習慣了少女的脾氣還是原本就沒把這點兒張牙舞爪放在心上,總之,在面對少女的斥責時,他應對的越發自如。

  「原本我以為您知道的,然而您還真是,明明帶著我這樣的累贅,居然還有著這種速度,……」

  一期一振這次是真的笑出了聲。但是少女卻一反常態,沒有表現出憤怒,而是緊皺眉頭,憂心忡忡地看著前方。

  一期一振也不笑了,而是輕輕順著少女的長發,愜意的有些過頭。

  「您不必為我憂心,我……非常的開心,甚至在有限的記憶裡,從來沒有那麼開心過。」

  「但,居然讓主君為我做到這個地步。」一期一振慵懶,溫和地說道:「作為刀劍,我還真是失敗。」

  「不是為了你才走錯的。」阿普利爾凶巴巴地說道:「我,路痴了有上千年了。」

  青年詫異道:「上千嗎……這真是個,不得了的數字啊。」

  少女就這麼扶著青年,在妖市的街道裡慢慢地走著。妖怪的世界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所有人都對身邊發生的異樣習以為常,也熟視無睹。所以即便青年的身體如此殘破,少女和青年的組合如此怪異,那些妖怪也是面色如常地從他們的身邊經過,連一個眼神也不會多給,更別提有所表示了。

  所以說……雖然情況不容樂觀,但是他們這樣,還真的讓人有一種過於輕松的虛幻感呢。

  其實妖市就很像現世的花火大會,如果有機會的話,其實……和別人一起來玩一玩,也還不錯。

  「你不要擔心。」其實知道青年應該壓根就沒有擔心,但少女還是說道:「就算找不到的話,我也會治好你的。我們之間有契約在。」

  面對大妖雖然凶險,但凶險的事情她經歷的實在不少,不想放棄的人她卻一個也不想弄丟。

  如何取舍,一目了然。

  但是破碎產生的,星星一樣晶瑩會消融的光點卻越來越多,阿普利爾心中一凜:「你撐不住了嗎?」

  過了好長一會兒,青年才回應道:「沒有哦。」

  「但是,下雪了呢。」

  少女抬起頭,只見漆黑的夜空裡漂浮著細小的白色雪粒,被不時刮來的狂風吹的滿世界亂跑。

  這個世界的時節……是在冬天啊。

  不……不對……

  雪粒落在發絲,衣袖和皮膚上,連一瞬也未曾停留便消融殆盡了。青年抬起頭:…「我覺得……我似乎想起來了一些了。雪天,好像有那樣一個地方,那麼昏暗狹窄,天空,大地……什麼也沒有,弟弟們只能對著被封起來的窗戶往外看,有時候……會有雪,比這個還要大一些雪,在很長很長時間的間隔裡,從木板的縫隙裡翻卷著飄進來——」

  「嗯。」信你個鬼,如果真想起來你還得是現在這樣?

  但是……即使是虛假的記憶,即使是混亂的思緒,在一同行走著的,沒有猜忌和對立的如今,她也有理由聽他訴說一二……對吧?

  雖說有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嫌疑,但她也還真是拿他沒辦法啊。

  作者有話要說:

  暴躁蘿莉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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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交集

  「客人您要回去了?」

  「嗯。」女人踩著木屐,鮮紅的指甲劃過桌面,發出刺耳的聲音:「方才看見了一些非常有趣的東西。錯過了就太遺憾了。」

  …………

  次郎太刀其實一直在原地沒有離開。即使酒喝空了也就這麼坐著,酒的蒸汽撲在木制的案幾上,摸上去有一種清潔的潮濕感。太郎太刀默默地喝著酒。這時次郎太刀注意到外面下起了雪,雖說屋內燒著暖爐讓人體會不到冬季的寒冷,但外面的人就不一定了。

  要不要出去找那孩子呢?雖然她一聲不吭就去尋覓別的刀劍,嘛,雖說不會受傷這點沒有錯。但會冒冒失失地走錯地方,說明這位小主公也不是哪裡都讓人非常放心的吧。

  出去玩玩倒沒什麼。他不覺得少女能弄丟自己,但是次郎太刀確實認為自己即使盡了努力也很難把她留下來。所以那時他才沒有做出挽留的舉動。

  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畢竟是這樣的人間嘛。不抓緊幸福就會飛快地從指縫中溜走了。

  長著犄角和利齒的妖怪孩子鬧騰著從窗前跑過。猙獰的黑影擦過他的臉頰。

  但是如果遇到了麻煩,或者是不愉快的事情。那麼就和他的本意相違背。況且外面下了雪,那就不如就出去走走,畢竟古老的物語故事裡,許許多多的緣分都締結在雪天。

  也沒有對兄長說明,次郎撩開簾幕,他喝的醺醺的,看著人群變得模糊,到最後都化為殘影的光暈。用力眨眨眼,只見光暈中站著狸貓...不,是帶著狸貓面具的少女。少女其實不知道,即便在她看來她與絕大部分的刀劍男士是從未締結過契約的關系,但在她進入本丸的那一刻,無論情願或者不情願,本丸裡的刀劍男士都能或多或少地感知到他們之間的聯系。

  就好比現在,即使她戴著面具,站在妖怪之中,他也能一眼就將她認出來。

  阿普利爾轉身就看見了他,像炮彈一樣朝他快速走來,步伐帶風,雖然看不見神情,但那對熠熠生輝的眼睛卻有著按耐不住的驚喜。次郎太刀只能暗自苦笑。

  其實也沒必要做到這個地步。

  「總算是找到了,這邊的情況有些不對勁,最好找個相對無人的地方,我要開結界。」

  次郎太刀抱著長長的本體,木屐在雪上踏出一長溜的痕跡。他睜圓了眼睛 「歡迎回來∼怎麼,只有您一個人嗎?」

  「還有一個。」阿普利爾嚴肅地說道:「情況比我想像的糟糕,我要弄清楚籠罩在他身上和其他刀劍身上的「術」是什麼,他是太刀,原本不應該崩壞地這樣快才對。」

  那個「他」指的是一期一振對吧,果然還是出了這樣的事情。

  「沒有關於那方面的「術」哦,起碼明面上沒有。陰陽師的符陣也只是符陣而已,雖然被分成了不同的兩極,但那位陰陽師原本也算是熱心腸的人物。」次郎太刀微微彎腰好讓少女覺得好受一點,一邊笑盈盈地點明道:

  「之前這類情況是不會出現的那麼快的,只是你進入本丸後,崩壞就加速了。不止是刀劍,還有本丸本身的崩壞,雖說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但侍奉主公你的刀劍應該將這些事告知給你啊。那群家伙到底在想什麼呢?還真是弄不懂。」

  「啊,這個制作的非常精巧的面具是不好摘下來嗎。說起狸貓,雖然會調皮地做惡作劇,但是在這邊的文化裡卻依舊非常重要。您竟然會對這樣的動物感興趣呢。」

  「別誤會,這玩意根本不是我的審美!」阿普利爾一把拽下了面具,琉璃一樣的眼睛望著次郎太刀。

  「被幻術的繁花覆蓋的本丸,我確實不知道內裡是什麼樣的。」阿普利爾道:「這些事情太過蹊蹺了,現在看來只有我離開才能一勞永逸了。但就怕即使這麼做也起不到什麼效果。」

  「這個嘛…人家就不知道了呢。」次郎太刀笑道:「人家離開本丸的時候那裡就是這副樣子,不管是一期君還是別的誰,都是那副快要死去的模樣。好吧,不管怎麼說,暫時,人家會為了你出上一份力的,揮舞刀劍也可以,隨意指使也可以。畢竟美酒雖好,但是不出去活動活動可不行。那麼,有什麼需要人家做的呢?」

  「謝謝。」阿普利爾低聲說道,這樣慷慨大方的允諾確實是她沒想到的。她拘謹地後退了一步,低下頭,眼睛看著男人:「你想要什麼,雖然我暫時不能答應——」

  「啊哈哈哈哈哈哈。」當著她的面,次郎開懷大笑起來,他的皮膚因為飲多了美酒而透著淡淡的粉色,但也有可能是胭脂。話說,為什麼這樣的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要打扮成女性的模樣呢?阿普利爾忽然想到。但隨之,她又想到——這些刀劍的外形並不是有他們自己決定的,他們各自曾經的主人構成了傳說,而這些傳說在刀劍男士的身上得到了具現,而眼前的刀劍男士,也正是這種具現的表露。

  所以說就是這麼回事吧。不管是怎樣的刀劍男士都不可能逃脫主人的影響,正因為如此遇見了糟糕的主人才容易遭受無可救藥的傷害吧。

  「因為只是覺得有趣,所以沒有什麼是想要的。」次郎太刀說道:「當然了,這些都是騙人的~」

  「可否說的再清楚一些?」

  「別儍站著了,你有很重要的事情吧。」次郎太刀仗著身高差攬著少女的肩膀:「暗墮刀劍說自己無欲無求的話肯定是騙人的,就連江雪那家伙也做不到啊。但說真的別的也沒有.....如果主上能帶走那些家伙的話,他們會非常高興.....啊不,這些話不要放在心上,喝醉了酒的男人就愛說一些讓人困擾的話,就把它當成不小心濺落在身上的灰塵那樣一吹就走好了。」

  「........」其實還是聽清楚的少女不知道該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她覺得風有點涼颼颼的,酒拉下面具,把臉隱藏在笑的狡黠的狸貓面就之下,

  這個回答其實還是有點意外的。畢竟如果常常處理別人的事情的話,突然遇到了主人公變成自己的情況就會有些猝不及防。但是.....

  阿普利爾揉揉臉,感覺煩惱多的都要從頭頂冒出來了。但現在特別要緊的家伙還沒人搭理,因為一期一振的身體情況。她不得不把人留在了稍微偏僻一些的街角,原本她是不會放心的。但是正巧遇見了名叫山兔的小妖怪,願意照看一期一振一二。當然她不覺得那樣的小妖怪能真的起到什麼作用,但最起碼可以阻止瀕臨崩潰的刀劍男士被帚神當成不可回收垃圾給扔進垃圾桶。

  會出現這個情況,絕對是對她治愈魔術的蔑視,剛剛修補好的器具第二天就壞掉了,那麼前來修補的匠人一定會感到無地自容吧。

  但好在,在山兔的指點下,她好歹是順著原路找了回來。

  其實原本,在情急的狀況下找一位自己並沒有很熟悉的家伙幫忙,這樣的做法並不符合阿普利爾的習慣。但是她卻本能地不覺得次郎太刀會害自己。

  這樣的舉動又冒失又愚蠢。可是……雖然次郎太刀沒有幫助她的理由,那麼他應該也沒有不幫助她的理由吧。她只能這麼告訴自己,以此來減輕一點心中的不安感。

  "走吧,讓人困擾的家伙,這裡,那裡,加起來還有一大堆呢 。"

  「說的對!那麼就走吧,不過狸貓面具還是戴起來比較好,這樣超級——有過節的感覺啊。」

  為什麼呢?真的是因為成為了名義上的審神者的原因嗎?她是妖精,那些對人類起效的伎倆在她這裡卻是無法行通的,但是到底為什麼………

  為什麼從她來了以後,崩壞就開始加劇,原本宛如靜止的時間又開始重新流動?為什麼呢?明明她………在那之前,和名為本丸之物,從來沒有任何交集啊!


第49章 山姥切

  百妖橫行的夜晚沒有星月,就算是妖怪自己也很難推斷出確切的時間,所以當東方的天空浮現出第一抹魚肚白的時候。絕大部分的妖怪都沒有意識到天亮了,只除了山姥切國廣,他一直在盯著天空。

  夜晚原本對他們來說是噩夢一樣的時節,但自從那名誤入的陰陽師莫名其妙的給予了他們名為符咒之物後,在夜晚他就不得不一直保持清醒。他沒有什麼愛好,只是一把無用的仿刀,如今染上了污穢,將戰鬥的意義連同刀劍的榮耀一同喪失了。只能在妖怪的世界裡沒有目的的仿徨.....仿徨....仿徨....

  總而言之,山姥切國廣,這把刀現在無事可做,非常無聊。

  畢竟不無聊的話怎麼能干出跟蹤這種事呢?

  他拉下兜帽,看著少女和次郎太刀急匆匆地從跟前經過。然後轉過身,沒入陰影中。

  雖然妖市的繁榮只是仿制平安京的產物,只是海市蜃樓那樣的幻景,但是從外表上看卻與真實的京都幾乎一模一樣,也就是說,不光是復制了繁華絢麗的那一部分,那些黑暗潮濕的邊角小巷也一並復制了,這些小巷裡穿行著一些喜歡黑暗離群索居的妖怪,沒有販賣珍寶的商人也沒有供人玩樂的酒肆,山姥切國廣覺得這樣的地方再適合自己不過。隱藏在黑夜中,暗中窺視著被光明籠罩的生物,這樣的定位,完美地符合了他的需求。

  雖然是被污染的仿品,但是也要擔負起監視可疑的審神者這一職責的。

  「喂,小子,在這種地方就這樣一點禮數都沒有嗎?居然還帶著兜帽,恐怕那張布下面隱藏著非常醜陋的臉吧。」

  山姥切國廣根本無意搭理這些妖怪中的混混地痞,但卻對他們說的話極為贊同。盡管沒有停下腳步,他還是低著頭,說了一句不知道是回應還是自言自語的話。

  「說的沒錯,這樣的我非常的醜陋。」

  哪有醜八怪自己說自己是醜八怪的,兩只茄子色皮膚肚子前凸的惡鬼對視一眼,其中一只小聲說道:

  "雖然他說自己難看,但你看到了沒有,他那破布下面露出來的頭發,是像黃金那樣漂亮的色澤。他說是這麼說,說不定是在看不起咱們吧。"

  「你說什麼?」另一只惡鬼勃然大怒,他摸了摸自己沒有毛的頭頂,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冒犯。

  「你這家伙,用那種語氣莫非是在輕視我嗎?我倒要看看這張爛布下面是什麼牛鬼蛇神——」惡鬼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只見這位青年在小巷的盡頭遠遠地站著,用看豬一樣眼神看它。

  其實從剛剛開始,這個人都低調的過頭了。沒有強橫的妖氣,沒有華貴的佩劍,一身破布,如果不是還能看出裡面有個人。那麼這樣的打扮幾乎可以完美混進野鬼密布的墳地。稍微有點實力的妖怪都不會把自己隱藏到這個地步,所以一開始,兩只惡鬼都把他當成了不得不低調行事來保全自己的弱小妖怪。

  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這種氣場又是怎麼回事?

  還有....那即使隱藏在陰影中,也能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面容,倘若是在鬧市上,在美人雲集的熱鬧地帶上出現的話。或許並不能引起過多的關注,但是如果是在這樣的地方,外加上之前這個人對自己的評價,所形成的落差足以造成震撼人心的效果。

  惡鬼有些曖昧地勾起嘴角,大搖大擺地走過來:「什麼嘛,原來說自己長得醜是因為這個原因,是為了好好珍愛那張好——」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山姥切國廣甩掉了刀刃上的鮮血,送回鞘中,又重新拉上兜帽,又恢復了那副破破爛爛,毫不起眼的模樣。

  「不要....說我漂亮。」

  從這裡開始,左拐,右拐,再往前走,其實可以直接到達目的地。那女孩完全沒有認路的天賦,所以雖然她走的很急,最終也找到了離開時的地方。但其實卻繞了很多彎路,而對於地形相對熟悉的他才可以毫不費力地跟著她。從她出門開始就緊緊跟隨在身後,一邊跟一邊在做心理鬥爭。

  其實自己完全沒必要這麼做,畢竟在初次見面的時候不是轉身就走了嗎?他現在這又是怎麼回事。好在太郎太刀由於過低的機動沒能跟上他,中途折返了,他才能在繞了妖市半圈以後成功地偶遇了遇到奸商陷入麻煩的少女。

  其實是准備幫忙的,畢竟比起沒有過錯的審神者還是敲人竹杠惡名昭著的奸商比較讓人氣憤——原本他都已經想好了這樣的說辭,卻在行動的前一秒被腦子不清楚還想著耍帥的男人截胡了。

  沒什麼好遺憾的,畢竟是粟田口吉光鍛造出的唯一的太刀,在歷史上享有非常的贊譽,當然不是他這樣的仿品能夠相比的。比起自己,果然還是由這樣的刀幫忙解決問題更為合適吧。

  不過就算是再怎麼奢華的名物,在夜晚失去的神智的時候也應該是個非常不穩定的因素吧。

  也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山姥切國廣硬是沒有管住自己這雙腳,所以他到現在都還在後悔。

  畢竟這和他的立場並不符合。

  不過....如果真要讓他准確地描述自己的立場之類的,講真的他也不太能描述的出來。但是他確實沒有想到傳說中的新任審神者會突然出現,所以在她轉身同自己說話時,他居然因為過於無所適從而驚慌失措地....逃跑了。

  太不像樣了,畢竟他可是本丸裡的第一把刀。雖說這個本丸最後的結局只能是無可救藥的墮落,而那位選擇了他的審神者也並沒有因為初始刀的原因而對他另眼相待——當然像他這樣的刀不被看重才是人之常情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可作為見證了一切的始末的,作為前輩的刀劍,這樣的舉動實在是...太不像樣了。

  所以如今的監視行為,也是順理成章的自我懲罰,是他為了自己的冒失而不得不付出的慘重代價!

  雖然這麼說,但在少女因為迷路而暈頭轉向的時候,他有好幾次差點沒管住自己,想要出聲提醒。還好被因為腦子不清楚而變得異常肉麻的一期一振給搶了先,冷靜下來後他著實長松了一口氣。

  這都是刀劍之身的錯,看見近似主君的家伙就像不由自主地多管閑事。果然那個陰陽師就是吃錯了藥,像這樣充滿邪惡和污穢的身軀根本沒有任何拯救的必要。

  於是乎,山姥切國廣的自我厭惡數值又上升了。

  但是,也不能拋下昔日的同伴不管。雖說一期一振這樣的名刀和他原本沒有太大的交集,但是好歹也曾在同一個本丸共事過。面對這些無辜的,被無緣無故地召喚到這種本丸遭受磨難的刀劍時,沒有能力阻止審神者的初始刀的內心是有愧的。

  在三日月宗近提出要用新鍛出的那把鶴丸國永斬殺審神者時,他....也因為這份愧疚,而沒有提出任何的異議。

  背上了罪無可赦的弒殺主人的罪孽,原本就肮髒的他徹底地墜入了深淵——

  但是即使如此...他也還是要負起責任來,雖然像自己這樣的刀劍必定無法勝任前輩的重擔,但和他一起來到這個世界的同伴,現在不也基本都如此相信著他嗎?

  但...這份責任,好像和他現在做的事沒有啥關聯?

  天亮了,因為暗墮生長而異常的刀劍會逐漸恢復正常。雖說妖市也會在天亮後消失,但這個消失的過程實在是過於緩慢了,次郎太刀和少女恐怕都對即將到來的事情沒有准備。

  目睹了全程的山姥切國廣莫名地不想讓天亮後的一期一振和少女對峙,即使少女可能會有治愈一期一振的方法。恢復正常也是少女所期望的,但是他就是不太想讓這樣的情況發生。

  先前的樣子,雖然過火到讓他有點忍無可忍。但是總比原來的模樣要好吧,不管是少女還是一期一振,恐怕原本都沒法露出這樣隨意的神情。

  他大致能猜的出一期一振的情況,畢竟沒有符咒,本體離身,又是那樣要無時無刻不端著名刀氣派的樣子。少女對這把刀的暗墮情況肯定是低估了,做的簡單治愈完全不能解決內裡的問題,雖說已經拖了這麼久再拖久一點也沒什麼。可暗墮本就因情緒而滋生,巨大的情緒波動是有讓暗墮瘋長撕碎身體的可能的。

  情緒波動………山姥切國廣的眼睛暗了暗,單純的負面情緒已經生長到了極致,已經不能讓這振刀身上的墮氣得到什麼養分了。如今這個情況只能是……

  他……感受到了類似「幸福」的情感了吧。

  拋卻過去對於身為歷史一部分的刀劍男士來說是難以做到的。但如果是像一期一振這樣記憶混亂,徹底將糟糕的回憶拋卻,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嶄新的,從未有過的情感說不定會將這具千瘡百孔的身軀徹底衝垮。

  少女的關注只會讓崩壞越來越嚴重,但她卻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或者說,這位非人的審神者那某方面十分一根筋的思維讓她根本意識不到,自己的一言一行會對這些刀劍產生怎麼樣的影響。

  因為把自己隔離開了,所以根本想不到這方面的事。以阿普利爾的能力原本不該發生這種情況,但是當局者迷,她偏偏就忽略掉了這一方面。

  山姥切的行動目地非常明了:帶走一期一振,在天亮記憶正常後,崩壞的速度應該就會減慢,這時候帶走他,也能避免二者見面時的尷尬。

  但是,在這個過程中,他卻遇到了不小的麻煩。

  作者有話要說:

  被被老悶騷了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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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玉藻前

  有異常的妖怪出現了。

  不是普通的妖怪,也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強大」妖怪。雖然山姥切國廣一直將自己當成這個時代的誤入者,但是這樣長的一段時間下來,他不會不知道究竟什麼是「異常。」

  像他這樣的,像那位異種審神者那樣的,都可以被稱為異常。但是……他們都沒有那麼明顯的氣息,在濃重的黑暗中幾乎可以一下就聞到。

  雖然他的感覺很靈敏,但如果對像是能夠在陰影中自由潛行的生物,那麼他也是不能准確地判斷它的蹤跡的。

  有什麼從背後飄閃過去了。激起一大堆蝙蝠,睜著猩紅的眼睛撲棱棱地往外飛。山姥切國廣一直覺得自己與這些生物非常相像,但事實上,當這些會飛的老鼠一窩蜂地朝他湧來時,他依舊會生理性的感到不適。

  這樣的氣味,就有點像那遍身腐爛氣息的男人啊。

  其實和其他刀劍不一樣,他之前從來沒有把那個神出鬼沒的,帶著令人不快氣場的男人和自己原先的主人聯系到一起。原先的審神者雖然人品敗壞,但卻只是個徒有家室的庸俗男人罷了。即便山姥切國廣是仿刀,但能將他收藏的這都是富貴之家,他不至於被一些表像的東西蒙蔽了眼睛。

  那個人,是在弒主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後才來到本丸。說是原本審神者的哥哥,但是他卻對審神者的死沒有絲毫觸動,只是還淡淡地說了一句:

  「真遺憾啊,居然不得不讓這樣的家伙下去地獄。看來平白無故的垃圾又多了一件。」

  除此之外,就再也不提及了。這樣可疑的人物卻輕易地通過了時政的層層檢查,山姥切國廣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在他到來後本丸的地下就出現了蜂窩一樣的異變,墮氣的影響加深。再然後就是一些惡劣的回憶。大部分後來的刀劍都逐漸把這個人和那個人渣審神者相提並論,但無論情況有多麼糟糕,山姥切國廣都堅持用獨立的眼光看待這個人。他對這個人身上「異常」的感知能力比其他人要強,也要更加警覺。

  蝙蝠....這意味著什麼。

  "啊....."長著翅膀的女孩從屋檐上倒掛著落下,張開蝙蝠膜翼般的翅膀,口中發出滿足的喟嘆。山姥切目光一凜,刀鋒出鞘。可這時,周圍忽然燃起了紫色的火焰,這些城牆的外形都是由妖力幻化的,那些火焰自然不能燒穿城牆,而是像光束落進水中,被漣漪柔化後如夢似幻的模樣。

  「狐....火?」

  山姥切國廣立刻認出了這火焰的來由。

  蝙蝠就像被吹散的落葉一樣呼啦啦地消散了,身後的黑影一躍而起,嘆道:「失敗了。」便消失在無邊的夜色中。

  「啪」的一聲清脆的聲響,山姥切國廣抬頭看向屋頂,這個時候背著光,那人的面目有些模糊不清。只能看出他將收起的日本扇插在腰側。但是山姥切國廣還是一眼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玉藻前?」

  名震平安京的大妖,傾國傾城的妖姬,性格乖張不定的九尾狐——但也同樣是個有著惡趣味的閑散男人。

  「呵呵。」

  山姥切國廣並不想和這個世界的妖怪扯上過多的聯系,但耐不住總有些家伙對「寶物」趨之若鶩,雖然山姥切國廣並不認可這些家伙對於「寶物」的定義。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不是什麼樣的家伙都可以做他的主人的。

  但玉藻前,擁有此等實力的大妖早已不將寶物放在眼裡,他為什麼會對這些刀劍感興趣,山姥切國廣的確想像不出來。

  估計是太閑了吧。

  "不要多管閑事,玉藻前,我有斬殺那家伙的機會。"

  「呵呵,只是順手為之罷了。」玉藻前抬起手,收起了肆虐的狐火:「那也是個命苦的孩子,為奸人所用,深夜襲擊你,也只是為了一口食物。」

  「食物?」剛剛那是吸血鬼吧,向刀劍付喪神尋求血液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山姥切抑制不住自己臉上的嫌惡,他有急事,於是便不再理會狐妖,匆匆地離開——卻被叫住了。

  「忠告你一句,不要看不起吸血鬼哦,雖然這種生物可以被說成是肮髒,邪惡的生物。但如那孩子一樣,身為吸血種並不是由他們自身決定的。」

  同情吸血鬼?

  山姥切國廣覺得自己和這些妖怪沒法聊得來。

  「如果你是說,剛剛的吸血鬼和自稱天貴星的男人有什麼聯系的話,那你就不必再說了。我壓根就....無所謂。」山姥切國廣把兜帽拉的又低了一些,猩紅的眼睛裡沒有任何迷茫:「雖說那是個只顧自己玩樂的的男人,但是如果把心思執著在我們這樣毫無價值的廢子身上,那也只能說明他不過是一個愚蠢透頂的家伙罷了,並不值得我上心。」

  玉藻前的低頭看了看自己修長的指甲。

  沒想到在那種境遇下居然還能保持這樣的心智,雖說性格的某方面確實存在一點小小的問題——不,已經不能算是小問題了,這樣的問題絕對不小。再不解決的話,就連他想要得知的答案都會被錯過。

  玉藻前見過天貴星,雖然是很久以前。在他為了尋找千代,愛花和羽衣而滿世界的流亡的時候,他曾在靠近冥界的地方,三途川的附近,見過來自遙遠的異鄉,自稱為天貴星的男人。

  只然一身,卻能從那俊美的臉龐上聞到瘋狂。

  就像閻魔一樣,這是個從命運開始織造的時候就屬於冥界的男人。應該不是神,但在冥界卻有類似神的權能,一個擁有權能的,毫無底線和道德的家伙對這個世界來說無疑是極危險的。所以冥界之主閻魔如臨大敵,用盡全力來追蹤他,卻被輕輕松松的躲過了。

  連閻魔之眼也不能看見的,來自於另外一個世界的,無視高天原規則的亡靈。當時因失去摯愛滿腹怨懟的玉藻前差一點,只差一點點就受到蠱惑,與那個男人做出不可挽回的交易了。

  「我是來尋找另一位,被賜予與我類似權能的....人...或者說動物吧。為了這個目的,我與你一樣,走遍了世界上的所有地方。」

  他像侃家常一樣隨意的說道:「但是我沒有找到,不管是大海,天空,冥界,我都沒有找到,掀翻了天空,撕毀了大地,都沒有找到。」

  「她還活著,她還活著,她怎麼能活著?她不該活著!」短暫的激動過後,天貴星又恢復了平靜優雅的神情,他掰了掰手指,骨節發出嘎拉拉的響聲。:「那邊的世界差不多完蛋了,但地底的冰地獄有兩個墓穴空出了位置,一個是我的,一個是她的。雖然我不知道自己還要找多久,但是她一定逃不掉,哪怕在世界毀滅的前夕,她也會遵循自己發過的誓言,被拖進那寒冷刺骨冰天雪地的世界裡,被拖下,被吞噬,閉上眼,再也不會醒來。」

  「既然命運已經被安排好了,那你為何要花費這樣多的心血去尋找這個人呢?」那時的玉藻前火燒京都,已經是臭名昭著的惡妖了。但即使是被思念驅逐著踏上的旅途,也會有疲乏勞累的時候,這個時候聽一聽不是這個世界的故事,倒也還不錯。

  天貴星抬起眼眸,紫紅色的瞳孔裡是數百年積累下來的,像太古的冰川那樣無法融化的偏執....和怨恨。

  "她的命運,原本該是由我來定奪。"

  我的屬下,我的魔星,我的戰士,卻自作主張地,傲慢地逃離,背叛了這一切。

  不能容忍...絕對不能容忍。

  那麼...也理所當然地應該由作為審判者的自己,來裁定這一切。

  米諾斯大笑了起來。

  在神明消失,深淵的意志也離去的那個地獄,他自然就是新的規則的化身。為了執行這樣的規則,他必須永遠地進行著這場你追我趕的游戲。

  因為他....已經不能再控制自己了。

  這是個瘋子,玉藻前忽然意識到了這一點。

  不能讓他動用權能,也不能和這樣的人扯上關系,即使想要背離高天原的規則,但如果他為了自己的欲望而求助於這個男人,那麼就勢必會把自己陷入更深重更絕望的規則中去。

  這些回憶已經非常久遠了,但是即使現在想起來也依舊清晰明了。在那之後又過了許久,他回到了平安京,卻沒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這時候,他又不得不重新想起了在三途川邊遇到的男人。

  如果無論怎樣也沒有辦法,無論怎樣也找不回來的話——

  天貴星沒有說謊,他並不是漫無目的的尋找。在那之後過去了一段時間,他在葛葉的孩子身邊發現了有著和天貴星極為相似氣味的....女孩。

  化名為燦藏,和方才見過的女孩有著一模一樣的相貌。

  但是....卻有哪裡不一樣。

  他有意識地接觸過她,她也無所謂。對追逐自己的天貴星也沒有那麼強烈的仇恨,但是,再後來的一些時候,他曾隨口問過她留在平安京的理由,記得她曾用非常明確的語調回答過他。

  女孩當時是這樣說的:

  「我是來找我的刀的,請問你見我我的刀嗎?」

  他沒有見過女孩的刀,但是在很多很多年後的現在,他想他應該可以回答少女的疑問了。

  但是,如果這個時候,他再向女孩提起這件的往事的時候。說不定只會收獲一個白眼,再默默地把他劃進神經病的範疇吧。

  是他的記憶出了問題還是...少女的身上發生過什麼事呢?

  逆天改命的誘惑力,對於如今一籌莫展幾乎要接受命運的他來來說,實在是太大了,他實在是無法坐視不理啊。

  玉藻前微微一笑。

  真期待如今那孩子和晴明的會面啊,到那時候...究竟會發生什麼呢?

  「說不定,那只吸血鬼,其實是衝著那位女孩來的哦。」

  作者有話要說:

  這邊平安京時間線在源家搞事那時候,所以莫得舅媽hhhh

  阿普有些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呢,出好大一bu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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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點心

  即使是遇到了這樣的插曲,山姥切國廣卻依舊比少女要先到達一期一振的所在。但是原先半躺著的青年卻不見了蹤影,山姥切國廣的第一反應就是一期一振遭到了襲擊,可周圍卻沒有打鬥的痕跡,少女挑選的地方很好,她把青年留在了一棵御神木的背陰面,即使有人剛好從前面經過,也未必能夠注意到位於那裡的青年。

  山姥切國廣繞到樹的後方,那裡只有一只怪蛙馱著只兔耳朵的小蘿莉在打瞌睡,啪的一聲,瞌睡的泡泡碎裂了,小蘿莉揉著惺忪的睡眼:

  「誰呀——真不懂禮貌,我可是努力工作了一晚上哦,快誇我——快點誇獎我啦!!」

  她拼命地搖晃著坐騎怪蛙,怪蛙再睡不得,只得連連求饒:「好啦,好啦,我的小祖宗,天已經亮了,你是不是該去看看狸貓大人的情況——哎?」

  原本該屬於一期一振的地方沒了他的身影,代之的是一位裹著破布的金發青年,一身的殺氣,怪蛙打個哆嗦,原先的困意煙消雲散。

  「這有個不得了的家伙啊麻煩你睜開眼睛看看好嗎?」

  「什麼不得了的家伙啊,還早著呢.....」小蘿莉嘟嘟囔囔地睜開眼睛,尖叫頓時替代了倦怠的話語:"呀,好看的金毛幽靈居然在有陽光的時候出現了啊啊啊——」

  「嗯?我身上是什麼?狸貓大人留下的信嗎?」柔軟的絹布從懷中落下,在觸碰大地的前一秒被山姥切國廣奪去。他急急地掃了兩眼上面的字,將絹布緊緊地攥在手裡,然後一拳擊打在粗壯的樹干上,咬牙切齒道:「玉!藻!前!」

  他松開手,輕薄的布料順勢落下,小蘿莉好奇地湊過去看。只見上面畫著一個齜牙咧嘴的女孩子的臉,外附一行字:

  舉手之勞,勿謝——好心的神秘妖怪

  是指幫他帶走一期一振不讓他和少女見面嗎?那他還真是要謝謝這位了啊!

  所以說多管閑事的家伙來的越多情況就會變得越糟糕啊,不管是玉藻前還是擅自縱容一期一振的那家伙,都是.....

  女性清脆的聲音遠遠地飄來:

  「應該就是這附近了,我記得我委托了一只小妖怪,但是這邊似乎多出了點陌生的氣息,是錯覺嗎?.....」

  山姥切國廣:!!!!!!

  山兔不明就裡,看見了從遠處趕來的女孩和大太刀就想要招手,:「這邊——唔唔唔!」

  山姥切國廣一把捂住了小蘿莉的嘴,左看又看,這周圍沒有什麼可藏的。但少女這時卻挺下了腳步,狐疑地轉著腦袋,目光卻始終沒有落在這邊。

  次郎太刀倒不急,抱著大太刀老神在在地調侃:「主公不是說了就在這附近嗎?看來附近的附近還有其他的附近呢。」

  「.....應該不會有錯,但是萬一錯過了就太虧了。」如果不是沒辦法她真是不願意做這樣的事,但願別出什麼問題。阿普利爾這樣想到。

  次郎太刀則似笑非笑地往御神木這邊看了一眼,並沒有點破。

  讓人心煩的家伙就算少一個也沒什麼,可這對於他來說是難得的休閑時光啊。

  於是山姥切國廣變嚴肅地低下頭,開始做他非常不擅長的....談判之事。

  「聽好了....」

  他沉下臉,周身散發出陰森可怖的氣場,怪蛙如臨大敵地望著他。但兔耳小蘿莉卻像自帶防護罩一般,山姥切國廣的威脅對她來說就像是從頭頂飄過的葉子一樣不值一提,她蹬蹬蹬跑過來,並伸出一對魔爪:「快走快走,我們一起去見狸貓大人吧?唉?你為什麼要躲啊,你在玩捉迷藏的游戲嗎?看我抓!」

  「....!!」

  被抓住被單的山姥切國廣就像被捏住頸後皮的貓一樣僵住了,小蘿莉不由分說地把他往外拖:「快走快走,這位狸貓大人雖然看上去冷漠,實際上非常溫柔哦。長的也很可愛。」

  腦中不由自主地閃過少女身形的山姥切國廣這才反應過來,四肢並用地掙脫了小蘿莉的魔爪,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地蹲在樹根下,神情依舊嚴肅,好像一朵高冷的蘑菇——擁有成為釘子戶信念的那種。

  「現在不是出去的時候。」山姥切國廣渾身冒著可怕的黑氣:「敢聲張的話就砍了你。」

  小蘿莉疑惑的歪頭:「幽靈大人很害怕狸貓大人嗎?」

  「胡說!只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紛爭!」

  「唔.....」小蘿莉疑惑地眨眨眼:「雖然害怕也是情理之中,但....幽靈大人你在發抖哎。」

  山姥切:!!!!

  山姥切國廣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沒....沒有,你看錯了。」

  「......」一旁的怪蛙嫌棄地轉過身去,虧他之前還忌憚這家伙身上的墮氣,可臉紅是怎麼回事啊。

  太遜了。

  擁有大叔心的怪蛙嫌棄地吐了吐舌頭,翻了個白眼。

  山姥切國廣:「........」

  不要以為我看不見,你一直在笑我,你都沒有停過!.jpg

  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山姥切國廣抬起頭:

  「你現在只能聽我的安排,你知道自己的任務是什麼吧。」

  山兔搖搖腦袋:「什麼任務?任什麼務?」

  山姥切國廣:「.......」

  還是怪蛙看不下去了提醒一句:"狸貓大人不見了哦,我是說個子高的那個。"

  「啊!」山兔這才轉過彎來。

  「別以為外面的那只妖怪是什麼善茬。」山姥切國廣陰惻惻地說道:「雖然看起來一副很心大很好騙的樣子,但是,那家伙,毫無疑問是一只惡鬼。」

  山姥切國廣怨念深重地繼續著自己現編的故事:「你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妖怪吧。看不出任何的妖怪特征,但是卻能感受到特殊的氣息,沒錯,這正是惡鬼的特征。雖然沒有角。但大江山的鬼王酒吞童子平日裡也一樣沒有角。如果讓她知道你沒有完成她給你的任務的話,她一定會露出凶神惡煞的本來面目,把你日日夜夜地關在黑暗的建築裡,殺害你的兄弟,用血肉模糊的酷刑逼你就範,以你悲鳴的痛苦為樂。以此類推,我也是類似的惡鬼,雖然我不會用這麼殘酷的手段對你,但我會干淨利落的砍下你的頭,聽明白了嗎?」

  山兔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悟了,同時拋出了靈魂質問:

  「既然都是同族的惡鬼,那為何不敢相見呢?」

  「啰嗦!!」

  山姥切國廣輕咳一聲掩蓋了自己的失態,同時從懷中掏出一個黃色的紙包,散發出糕點的甜香:「如果你聽從我的安排的話,我就給你這個。」

  這個...只是跟蹤少女的時候覺得太無聊,一不小心就順手買下的。

  雖然是妖精,但也是女孩子吧,是女孩子就應該會喜歡甜的,點心之類的東西。

  雖然不能理解這種無聊的愛好,但聞起來還蠻香的。他記得以前在去萬屋的時候,見過別人家的審神者給他的山姥切國廣買過差不多的東西。

  為什麼會那麼高興啊,明明山姥切國廣不該有這樣的愛好,這不過是多此一舉的關心罷了。

  他只是覺得,如果是他面對著一期一振那張臭臉,他也會克制不住斬過去的。畢竟他和那位女孩沒有什麼仇恨,所有的恩怨和怨氣都在他們這些被過去污染的刀身上,無辜的家伙,還是不要為此受到不必要的傷害為好。

  如果他阻止不了爭鬥的話,如果少女仍因為他們這些廢棄的爛鐵而悲傷的話,如果有這樣那樣的機會的話,就轉托次郎把這樣的東西送給她好了。

  反正....也不會損失什麼。

  只是一塊不值什麼的點心而已。香味和模樣都與現世的蛋糕相去甚遠。

  為什麼在拿著它的時候,內心會像鼓擂那樣不平靜呢?

  就像是一塊燙手山芋一樣,扔也不是,拿也不是。現在有了個由頭送掉它,反倒剛剛好。畢竟少女自己也有刀劍,那些刀劍一定能夠好好地安慰她的,多此一舉的根本是自己。

  山兔聽不到這些的內心活動,反倒一叉腰:「你當我是誰,我是能被區區一塊糕點收買的麼?」

  山姥切國廣面色一凜,怪蛙在心中給山兔豎了個大拇指。

  他家小祖宗終於在奇怪的地方成長了啊。

  山兔豎起兩根手指:「要兩塊!」

  「………」

  山姥切國廣無奈,只能壓低聲音說道:「……那我回頭再補給你。」

  山兔著實沒有想到面前這個渾身充滿反派氣場的自稱惡鬼的男人會如此的好說話,她大為後悔,一摸下巴,補救道:「唔……唔唔……那個……其實三塊的話,我會工作的更有熱情的。」

  扭捏,天然,惡魔地無知無覺。

  山姥切:「……………」

  怪蛙:「…………」

  「但是如果你把個子高的狸貓大人交出來的話,我就不要你的糕點了。」話鋒一轉,小蘿莉叉著腰,用清脆地聲音說道:「我可不會就這樣信任你,想要收買我的話,當然要付出對應價值的東西才行。」

  「你在胡說什麼啊?!」山姥切國廣惱羞成怒,一期一振失蹤和他有什麼關系?!雖說他確實有過類似的想法但畢竟沒有付出實踐,所以憑什麼冤枉他?憑什麼?!果然,像這樣的小惡魔果然還是應該動點真格地對付她吧!

  長刀出鞘,卻懸停在半空。小蘿莉絲毫不懼怕,正氣凜然地瞪著他,山姥切國廣喉結滾了兩滾,緩緩抬起頭,感受到從上方落下的不善眼光……

  阿普利爾抱著臂,覺得自己真是低估了這些暗墮刀劍帶給她不愉快的程度。

  「雖然是暗墮刀劍,但你……已經淪落到了欺負小孩子的地步嗎?」

  想要申辯卻無從申辯的山姥切國廣只能憤怒地看向次郎太刀,後者笑的花枝招展,躲在少女的身後朝他招手:

  不坦誠的後果必須要自己承擔哦山姥切君。

  阿普利爾轉動著手中的狸貓面具,澄明的金瞳一動不動地望著他。山姥切國廣站在那裡,似乎憋著一口不小的氣。一秒,兩秒,三秒,很多秒…………

  ……………

  「……跑的還真快。」

  無語凝噎的阿普利爾撿起地上的紙包,放在鼻邊聞了聞,打開,是一塊被捏的變形的點心。一旁的地上躺著一塊凌亂的白絹,只露出了那個醜的難以直視的,氣質莫名熟悉的女孩頭像,而那直入靈魂的謎之畫技,阿普利爾似乎不是沒有印像。

  她皺起眉: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作者有話要說:

  被被還是太單純了h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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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討伐

  妖界和現世其實並沒有離的那麼遠。平安京的邊界和妖界之間只隔了幾座山,往深處走就會遇上驅不散的白霧,對人類來說太危險了。但生活所迫,總有獵人之流會鋌而走險,走的稍微遠一點。

  原本只是追逐兔子才進入霧區的獵戶屏氣凝神,他躲在雜草中不敢聲張,只能暗求老天放他一條生路。

  霧氣中看不分明光景,但還能聽見咯吱咯吱噬咬骨骼的聲音,吮吸聲很響地毫不避忌。獵戶知道被啃食的正是與自己同來的同伴,今年來在鬼王的管理下,妖怪吃人的事件漸漸減少。但偏就那麼巧讓他碰上了。

  「近日有源氏的陰陽師在這裡走動吧,你最好小心點,那個人不喜歡自己的僕人沾上污穢的東西……好啦好啦,對你有意見的又不是我。」婆娑的高長人影頗為無奈:「反正我也沒什麼用,免不了要照顧你這樣被收留的孤女。不必保持沉默,也可以說幾句話吧。」

  「笑面青江——」吞食血肉的女孩淡淡地說出這幾個字:「討厭的,付喪神,滾回去。」

  沒有吃到妖怪而不得不捕殺人類充飢的吸血姬心情很壞。笑面青江也就是這麼隨口一說,跟隨在他身邊的幽靈最近越發躁動不安了。和無所謂的他不同,他自帶的這位幽靈小姐對天貴星可是相當的痴迷。

  暗墮無限地強化了他身上的幽靈,原來是主體的他現在卻變得像個附庸一樣。對於幽靈小姐來說他就是個煩人的惡性腫瘤吧,雖然他已經極大程度上的乖乖配合了。但今天幽靈還是急不可耐地擺脫了他,自己去妖市尋找食物。

  難怪吸血姬這麼討厭他。簡直就是搶奪資源的災難化身吧。

  但是他卻不討厭這個女孩兒,和吸血的其他一堆比起來,笑面青江倒樂得被她嫌棄。

  但這掩蓋不了他內心焦躁的事實。

  把那只妖精留在平安時代,他,不,不如說是他身邊的幽靈得到的消息是這樣的。他本人已經在初次襲擊後感到倦怠了,現在就是個隨波逐流的米蟲。但就算是他,現在也開始思考起把幽靈隨手扔進妖市是不是個正確的選擇了,畢竟那裡有不少他以前的同僚,如果可以他不是太想接觸他們。

  何必呢,雖然他們不能理解,但說到底只是笑面青江對仇恨啊信念啊之類的看的太淡了,所以立場什麼的也是可以說變就變的。

  既然伴生的幽靈能替他做出選擇,那他也就樂得省事,就是這麼簡單的道理罷了。

  被啃了一半的,血肉模糊的頭顱順著山坡的弧度一直滾落到了獵戶腳邊。聽見身後傳來的慘叫聲,滿臉血跡的吸血姬不安地張開翅膀,丟下沒有吃完的屍體匆忙離開了。

  「再見。」打完招呼,笑面青江向獵戶藏身的地方走來。用著談論天氣那樣隨意溫和的口吻道:「你好啊,來的真早,還沒來得及吃早餐吧。」

  說著很貼心地一腳踢開了地上的頭顱。這邊正值冬季,笑面青江不喜歡寒冷,他穿著常服,將裸露的雙手縮進並不算長的袖子裡。看起來有種漫不經心的頑皮。

  獵戶一骨碌從草堆裡鑽出來,就開始跪拜:

  「我不是故意要闖入神明大人的領地的,神明大人饒命啊。」

  「我和朋友追逐兔子,一時沒有發現過了界限,求大人您發發慈悲。我家中還有幼子,改日一定上山獻上供奉………」

  笑面青江半蹲下來細細地聽他說完,然後問道:「那麼,兔子呢?」

  兔子?不早就一溜煙跑沒影了?但獵戶不敢這麼說,只能說:「只要是神明大人想要,改日我一定為您獻上來——」

  「空手回去不好吧。」男人輕聲細語,妖異的眼睛望著他:「畢竟我們也收了你的禮物,還是一份大禮。」

  稀爛的頭顱裹著泥土,獵戶看著男人走過去將它提在手中,自言自語道:「被泥土弄的有些髒了,但人類注定要回歸塵土的,你說對嗎?」

  話語中的暗示不言而喻,獵戶只能不斷的哀求。他從小到大不是沒有聽過類似的怪談,人鬼共生的世界,在類似邊界的地方正是人類與妖怪衝突的高發地。前些日子他還聽說有人在這附近的山頭上見過形容可怕的妖怪,但是對方卻沒有為難他,而是好好的將他放回家了。

  但自己遇到的這個,絕對不是什麼善茬。

  眼看著這只怪物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來,獵戶絕望地閉上眼,但預想之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耳邊響起了輕描淡寫的聲音。

  「哦呀,如果我說我只是想要物歸原主的話,你們會相信嗎?」

  「……」

  笑面青江笑意更深:「看來是不會相信了。睜開眼睛吧,你的同族來接你了。」

  獵戶戰戰兢兢地睜開眼睛,漆黑的旗幟飄揚在上空,回首就是陰陽師飄揚的狩衣。

  得救了!

  不知何時,數位陰陽師已站在他身後,如臨大敵,神色肅然。而那男人也識相地後退數步。還沒等獵戶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便覺得手裡一沉,獵戶下意識地接住男人拋來之物,定睛一看。

  自己昔日的友人大張著鮮血淋漓的嘴,黑洞似的眼睛怨恨望著他。那嘴似乎動了一動,從喉嚨中擠出混沌不堪的濁音:

  「好恨……好恨啊……」

  「啊啊啊啊啊———」

  「帶回去好好安葬吧,再請陰陽師做點辟邪的儀式。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畢竟怨靈已經誕生了。」笑面青江理了理垂至胸口的深綠色發絲:「但既然是你將他推出去送死的,那麼由你來善後也是清理之中。」

  「看來盡管對方是交往深厚的朋友,在被拉出來當替死鬼後也還是不能心平氣和地原諒他呢。我身上的氣息會滋養死靈,但怨靈的形成可和我沒有關系,我只是一個旁觀者,只是出於照顧雙方的好意而出現在這裡,即使如此,你們也要不由分說地驅逐我嗎?」

  笑面青江高舉雙手以示投降,同時他的目光落在這幾名陰陽師的家徽上。

  源家——

  只有在物語怪談裡才會聽見的姓氏,他果然是進入了這樣一個怪談的世界。這對於本身就是怪談的他來說,倒還真是稀奇。

  「妖怪!鬼王曾經承諾過我們家主不傷平民百姓,你如今破戒,白日裡吃人,事到如今我們又怎會聽你狡辯。」

  「……可我聽說你們家主也承諾過源家人不會踏進鬼族的領地來著,雖然與我無關,但敢問各位這樣興師動眾是……干什麼?」

  這京都遠不及千年以後繁華,能勝任陰陽師的貴族子弟更是少之又少,這些源氏陰陽師不可能平白無故聚集在一起。他該不會是趕上什麼非常冒險的大型活動了吧?!

  另一陰陽師忽然看見了男人腰間的佩刀,臉色一時變得難看了起來。他朝為首的陰陽師耳語了幾句,後者沉著臉,令人拿來一物。

  笑面青江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確認自己不是在做白日夢。

  那是一期一振……吧?

  鐮倉時代的刀劍居然出現在平安時代,再看那鏽蝕的程度,絕對是本丸裡的那一振沒錯。那上面那麼多鎮壓的符咒又是怎麼回事?雖然他不太清楚陰陽師的術法,但他見過誤入本丸的安倍晴明,對本體這麼做的話絕對會對付喪神造成巨大的傷害吧。

  「他同這把刀身上,有著相似的氣味。」陰陽師低聲說道:「家主令我們尋找這把刀上的寄生靈,說不定就是眼前的這只妖怪……」

  「是啊,是我。」笑面青江指了指自己:「最近太多煩惱的事情所以變得很馬虎,所以能請你們還回來嗎?丟了這個我會很難辦的。」

  「丟的東西??」陰陽師厲聲呵斥:「休想騙我們,抓到的那只鼠妖分明說過這是刀的主人親手賣給他的!你的本體就在身邊,所以你根本就不是這把刀的主人。」

  笑面青江:「…………?」

  但是不管怎麼說,總不能放任一期君的本體落在奇怪的家伙手上。萬一出了什麼不可掌控的事他會很苦惱的。

  源氏的陰陽師沒有想到眼前的妖怪會在談判中忽然間拔刀砍來。在他閃避前,一抹細長的刀鋒橫在脅差和他的中央,而在刀鋒相撞的前一秒,笑面青江收了手,難得地沉了臉色,轉身就走。

  「別跑!!」余下的陰陽師喊道。

  「不要白費力氣了。」來者呵止了他的動作:「如果這麼追上去的話,無疑會被飽食歸來的幽靈給生生撕碎,」

  陰陽師不甘心地停住腳步,他看著面前的叢林——雖然他什麼也看不出來,但卻仍然不敢對這位的話有所質疑。

  「您不是……?您為什麼……會來到這裡?」那人背對著他們,和以往的穩重的氣度不同,如今的這位……卻顯得格外的不安,亦或者是……恐懼。

  像見到了噩夢般的真相那樣,最為深重的恐懼。

  雖然並非人類,但畢竟是源家的像征,跟隨在賴光大人身邊最珍貴的其中之一——

  對方的聲音沙啞的可怕:「回去吧,賴光大人有令。」

  「討伐……即將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魔鏡啊魔鏡,這邊的源賴光究竟是哪個源賴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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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歸來

  「......」

  妖怪的世界裡沒有人會太在意少女的現代裝束。次郎看著少女蹲下身,默不作聲地脫下自己的鞋襪,把淡藍的帆布鞋整整齊齊地碼在一側。她赤著腳踩在青石板上,又捋了捋自己的長發,走至種植御神木的一方泥土中,潔白的雙腳踏在老樹暴突在地表的根上,手摸著魚鱗般的樹皮,低著頭。單薄瘦小的身形,看上去就像是被誰拋棄在這裡一樣。

  被自己想法嚇了一跳的次郎覺得自己不能再這麼當一個看客了。

  「我真不知道自己之前在想些什麼,還不如一早就這樣,一鼓作氣。」少女皺起眉「我現在沒有余力為別的刀保留魔力了,要找醫生的話就去找那個白毛的半妖,我提供不了什麼幫助。你最好現在就走,不要妨礙我。」

  「.....不要那麼嚴肅嘛。人家只是覺得事情還沒有嚴重到那種地步,而且主君你不要低估我們這些刀的頑強了,連鐵鏽都摧毀不了的鋼鐵還怕什麼呢?」

  而且一期一振何德何能要讓少女做到這個地步。次郎能隱隱察覺到少女身上破釜沉舟的氣勢,可能他的勸阻並沒有用,但他依舊忍不住開口。

  「沒有必要哦,該碎的刀劍已經碎了,該發生的事已經發生了,小丫頭無論怎麼努力也救不了所有人。既然事情已經不完美了,那麼何必要勉強自己呢?而且再往前走幾步,說不定就能發現,一期君只是覺得不好意思所以隨便躲在了哪一個找不到的角落.....」

  次郎太刀睜大了眼睛,少女仰頭看著御神木的樹冠,松散的頭發與落葉一般飄拂。

  「這樣的方法原本就打算用在這些家伙身上,之所以遲遲拖延,是因為我如今的魔力並不充足。雖然這麼說,但我本身不是擅長治愈的類型,所以....要先在更無關緊要的家伙身上做實驗才行。」

  既然傷害的源頭來源於墮氣,那麼只要拔除暗墮,就能在根源上解決這些問題。

  但之前卻因為受限的魔力而束手束腳,哪怕她耗盡自己所有的魔力,她也不可能做到。所以她才小心謹慎地想要收集素材,靠素材堆積出來的魔術儀式還只能暫時地治愈身體。這對於阿普利爾來說太過憋屈了。

  阿普利爾不是不能忍受這種憋屈,但是現在....她卻誤打誤撞地來到了人鬼共生的世界。

  要知道,無論時空流裡的空間有著多麼濃郁的魔力,但是那裡的大地,也是不能被稱為真正的大地的。而沒有大地,身為星球之子的妖精就沒有吸取魔力的渠道。

  阿普利爾是吸血種。但這種做法依舊非常冒險,畢竟每個世界的法則是不同的,這麼做會產生的後果,誰也無法預料。

  但想到那把腦子有病的太刀可能會在自己趕到之前獨自一人滿腹怨懟地碎掉。阿普利爾就覺得無法忍受。

  而且她需要力量,她太需要力量了。

  為了力量,現在的她可以什麼都不要,生命,道德,和限制自己的尺度,甚至前往星之內海的夢想,這些東西和千百年的宿怨相比不值一提。

  她不可能去指望梅林良心發現。還記得很久以前,在作為妖精的她還只算得上是一個幼崽的時候。她因為力量暴走而迷失在異神之域裡,那時她遇到了一個人類。那個人因周身流淌的毒血而離群索居,把她當成自己的孩子,和自己的徒弟一起,養在了神殿後那片明艷繁茂的花園中。

  人類的生命如螻蟻般渺小。這個人如他自己期望的那樣死去了,為了保護他的弟子,阿普利爾犯下她漫長生命裡最大的一個錯誤。而她與米諾斯不死不休的糾纏,也這正是來源於這個無可挽回的錯誤。

  擁有千裡眼的賢者把這一切盡收眼底,清晰的未來在他眼裡如同過去一般毫無疑問。他本可以阻止這一切,可他沒有。

  「真可憐啊,以為自己擁有人類之心的妖精就是這樣的下場。」夢魔微笑著,低頭望著血肉模糊的她,這樣說道:

  「這個故事的結局已泰然若揭。作為幼崽的你得到了成長,也算是可喜可賀的一件事吧。來吧,把那些戲劇般往事統統遺忘,像真正的妖精那樣和我一起去欣賞最後的落幕吧。雖然有些殘酷,但相比於流淌著人類之血的我,在身為完全的妖精的你看來,這不過是一篇生動的寓言故事罷了。」

  結局是死亡——她所努力的一切,以最血腥,最猙獰,最盛大的方式迎來了終結。

  在不住悲泣的人群中,只有喬裝打扮的兩只妖精低下頭,在葬禮尚未結束時便先一步離去。

  「你自由啦。」梅林願意做個人的時候也會安慰她。

  現在看來,這真是一句笑話。

  但她並不恨梅林。相反,她感謝他的教導之恩。因為妖精原本就是這樣的,阿普利爾嫌棄過那個人的愚蠢,可為了虛無縹緲的信念拋棄一切,人類……原本也就是這樣沒錯。

  夾雜在二者之間的只有阿普利爾,可她那時實在太年幼,沒有人來教她到底應該如何去做。

  梅林認為她成長了,可直到現在,阿普利爾卻依舊保留著那時的一些蠢毛病。

  比如說傾盡全力也要留住的,短暫的現在啊————

  群妖的盛宴將要落幕,可所有妖怪都停下手中的動作。在大江山巔的鬼王之座上,酒吞童子望向淡藍的天空。

  大江山的靈氣在消逝。

  茨木童子怒而起身: 「到底是什麼人竟敢———」

  外面跌跌撞撞地衝進一只小妖:「酒吞童子大人,不好了,大江山腳下發現了源氏陰陽師的足跡。」

  「那些可惡的家伙!」

  ……………

  「糟了,地脈——」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再這樣下去,平安京的陣眼就會——」

  「難不成是大江山的那些妖怪提前知道我們的行動,所以搞的鬼?!」

  「安靜。」

  簾幕後傳來女性威嚴的聲音,此言一出,全場寂靜。那聲音頓了頓,變得稍微柔和了一些。

  「膝丸,髭切,你們可以說說看了,今天……是不是來了什麼不得了的……客人呢。」

  貼滿鎮壓符紙的太刀嗡嗡作響,長著虎牙的青年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來的比預想中的要稍微早一些呢。」

  ………

  大地振動,魔力源源不斷地吸收進少女的體內。妖怪驚惶地逃竄,但卻沒有一人想到是御神木後的少女所為。

  少女閉著眼,安靜地站在大樹的根部。沒有魔力的光芒,也沒有其他的異常。身為吸血種的少女只是在利用自己最原本的掠奪特性,掠奪是隱蔽的。所以一時間無人發覺。

  少女安靜的閉上眼,蝶翼般的睫羽一動不動地低垂,就像……就像陷入了無窮無盡的沉睡一般。

  次郎感到了恐懼。恐懼的源頭僅僅是因為這張過分安靜的面容。

  這種恐懼卻支配了他的身體,他衝上去一把抱離了少女,而大地的劇烈晃動讓他半跪在地上,少女依舊安靜地沉睡著。與大地的鏈接已經產生,而這種鏈接一但建立就難以消除。

  他並不知道,在吸收魔力的同時,少女的意識已經跟隨著不斷生長的樹根,在廣袤的大地上不斷尋找。

  在心中構架著那把刀的模樣,然後在黑暗中不斷的摸索,追蹤著氣息——說來羞恥,因為離的太近居然把對方的氣味給記了下來,雖然在這種狀況下對於找人很有幫助但是以後打死她她也不會把這事說出來。

  找到了——

  阿普利爾松了一口氣。

  一期一振而已——也太讓人費心了。

  不過還好沒碎——其實這種情況早該碎了,但卻好像被什麼東西撐住了一口氣那樣。

  奇怪的極速崩壞,又奇怪的被救了。也許次郎太刀說的對,暗墮刀劍都是一群頑強的家伙,哪怕放著不管也不會有什麼事。

  但都這樣了,還能不管麼?

  大樹的根須破土而出,而少女的意識靜靜地俯視著青年。

  還好沒去找,居然跑到這種地方來了。

  妖市只是在山腳,而大江山的山頂是鬼王酒吞童子和他的摯友茨木童子所住的地方。一般的妖怪沒事當然不會去覲見鬼王,所以這相對來說確實是個偏僻的地方。

  為了躲她,這何必呢?

  她自己一只算得上奇葩的妖精,都不笑自己,怎麼會笑他?

  真傻啊,也不知道這種脾氣,去了墮氣後會不會有所改善。

  想到松葉家那振脾氣超好的一期一振,阿普利爾認命地嘆了口氣,樹根纏繞著蜷縮著的青年——

  她當然不會什麼退散邪惡的魔術,但只要把墮氣一口氣吸過來就行了。反正她是妖精,本源的東西難以動彈,就算變壞了一點也無傷大雅。

  但青年卻睜開了眼睛。

  目光裡一片清明。

  他看向少女意識的所在,嚇得阿普利爾連忙確認自己的狀態,確實不在身體裡。在一期一振眼中那裡應該空無一物才對。

  一期一振笑了,他低聲說道:

  「歡迎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是身材超好的源賴光噠!!

  所以這是個特殊的世界h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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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立場

  阿普利爾怔住了。

  只見青年的身形逐漸發生了變化,長發變得潔白如雪,一雙藍眸如冰般清亮。他身著尋常的直衣,手執公子慣用的蝙蝠扇,但這並不妨礙阿普利爾認出他來。

  雖然經過成長樣貌有所改變,但這的確是她認識的那個安倍晴明。

  男子移開了視線,好像方才確定無疑般的眼神和口氣都只是錯覺一般。與記憶中的不同,他如今的臉龐並未掛著那狡狐般的微笑,而是緊抿著唇,肅然地讓阿普利爾覺得陌生。

  藤蔓般的樹根圍繞在他周圍,慢慢地收回了泥地上。

  「……雖然沒能趕上,但卻被我說中了。」安倍晴明道:「不過她這副模樣,你也未必認得出來。恐怕你得償所願了吧,就是她把這平安京攪的這樣動蕩,再往後去只怕會更加麻煩。」

  這名安倍晴明認識阿普利爾。而阿普利爾認識的安倍晴明極少會露出這樣陰郁的神情。

  他的話語是什麼意思?

  「來遲了。」

  是她來晚的意思嗎?

  不遠處已成虛影的橋梁上飛來了一男一女兩只雀妖:「晴明大人!您要的符咒我們給您取來啦!」

  「辛苦了。」男人拍了拍女孩的腦袋:「今天就到這裡吧,失蹤太久不好,我們得先回去。」

  「那麼——狸貓大人去哪裡了呢?」

  「變成葉子飛走了。狸貓慣用這種騙術,你們要小心不要被這種妖怪蒙蔽了眼睛。」狐之子騙人不打誑語:「好了,回去後還有不少事要做。童男,到時候你幫我給源家家主送封信,說我不日會來府上拜訪。讓他提前做好准備………」

  男人漸漸走遠了。阿普利爾認識他的時候,他還只是個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年,如今已是長身玉立的翩翩君子。不管是樣貌還是氣度都改變了不少,當年就已讓她為之震驚的才能,如今一定已經成長的格外不講道理。但唯一不變的,應當是那顆正直之心吧。

  再多負面情緒也無法侵蝕的正直之心。即便只有一線生機,無論人或妖,這個男人也會伸出援手。

  如果離開,那一定是已經無可奈何了。

  大江山並非是景色秀麗的風景名勝,妖市的虛幻褪去後,就只剩那些蕭瑟的草木,在裸露的石塊間怯弱地晃動。

  那把刀的氣味,漸漸消失在風中。

  當初她離開平安京的時候,她甚至沒有告知少年一聲。只是向他的母親告了別。她在任何一個世界都待不長久,這其中的緣由她不願對他人提起,天資聰穎的少年自信滿滿,一定會擅作主張地盤根問底,到時候她亦不知該如何回答。

  這只是阿普利爾漫長旅途中的一座驛站。在這之前,阿普利爾從來沒有兩次回到同一個世界裡去。算上在教堂墓地沉睡的那些日子,這其中的時間跨度幾乎有數百年的光景。在她眼裡,就等同於這數百年的時光裡,堪堪讓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變成了儒雅俊秀的青年。再反觀自己,時光在自己身上留不下任何痕跡,未來也變得像過去一樣模糊不清,這幻夢一樣的落差感讓她沒法辨明是非。成長後的安倍晴明仿佛對這一切洞悉已久,等候多時。這種情況在長河般過去裡找不到任何可以憑依的例子。她向來都是拋卻一個又一個世界,從來沒做過等待這樣辛苦的事情。

  可怎麼如今這一個個的,都好像是在等待——回來,要回到什麼地方去?說的好像她原本就該去往什麼地方,自己這麼費力其實是走歪了一樣。這太荒唐了,如果說她除了那個以外,還有什麼是自己該去不可的地方的話,那之前為什麼沒有人告訴她?

  而且扮成一期一振的樣子又是什麼意思?

  古樹的根須像網一樣爬行擴張,作為靈木的御神木聽的懂妖精少女貪食的號令,但勿需號令,這些根須也知道拼命吮吸地脈中的靈氣,如若不然,下一秒就會被少女的肉身吸食的只剩殘渣。

  阿普利爾在重塑自己的身體。

  她的意識飄浮在上空,大地依舊在震動,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並不是她的本意。她卻控制不了自己。

  太遲了。

  阿普利爾這才發現自己並不了解刀劍付喪神,不說內心羈絆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最基本的構成,魔力,需求她都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一把刀碎去到底有沒有痕跡,那只長大了的狐狸到底是不是只是在做一個圖謀已久的惡作劇,她也不知道有什麼辦法能避免這個結局的發生,如果真的發生了,她又該怎麼辦?

  如果是正經接受過狐之助引導,初始刀監督的審神者這時一定不會像她這樣茫然無措。

  茫然無措,然後任憑時間消逝。

  審神者不該是她這樣的。

  作為本體的刀劍尚未找回來,也沒有建立誓言般的魔術羈絆,氣味消逝的無形無蹤,就像一滴露珠蒸發在琉璃般的世界裡。

  「怎麼回事?怎麼震的比方才還要厲害了!」

  「大家小心,後面的土地開裂了——」

  「主君,我這幅樣子,弟弟們看見了會笑話的。」

  等等——

  「主君,您是讓我,為您收集新的刀劍嗎?啊不,我並沒有什麼怨言。說起來,您先前贈送給我的常服,博多他總是嚷嚷著想要。我這邊的話,雖說並沒有不喜歡的意思,但那上面的裝飾,會不會有些太過奢侈堂皇了?」

  「聽說古代大將獎勵家臣最好的莫過於黃金和寶石。這是我用了全部努力換來的成果,你就不要口是心非,給我好好穿著著出門啦——」

  這是——

  魔力的吸收變得難以控制,像決堤的洪水那樣朝少女襲來。其中好像夾雜著從很遠之地傳來的聲音,但只是從少女的眼前經過了一瞬,然後就消失不見了。

  阿普利爾被硬生生拖回了肉身。

  巨大的痛苦從腦海中襲來,少女無意識地慘叫出聲。原先只是點綴般的虎牙似乎長長了一些,她的周身燃起白色和淡粉色交織的魔力火焰,宛如火刑架上身披烈火的魔女。

  梅林就是梅林,他說過他在她身上設的是一不小心就可能會爆體而亡的封印,果然連一個字都不會作假。

  原本的吸收是額外的魔力,觸及不到梅林對她原本魔力的封印,但是因為突然崩潰的情緒,魔力暴走了,在剎那就達到了這具□□所能承受的上限。

  妖精不同於一般的生物,他們可以在短期內改變自己的□□。偶爾會有非主流的妖精會嘗試替換身體上的各種器官的形態,阿普利爾在無聊的時候也干過改變三圍,把頭換來換去的事,但都不能保持長久。由此可見她一定程度上受困於□□,並非是視自爆為無物的品種。

  如果□□毀滅,她不會死。但以另一種可能連意識都沒有的形態存活,那對她來說和死亡也沒有什麼區別。

  妖精女孩很久都沒受過這樣的傷,疼極了。但她很快地閉上了嘴,靠在男人的肩上委屈地直哼哼。

  因為次郎太刀沒有與少女締結魔力的契約,因此他並沒有受到影響。

  雖然慌亂,但次郎太刀還是強壓住內心的恐懼,伸出手輕摸了少女的頭發。手上和發上都沾滿了血跡。他盡量輕松地說道:

  「搞成這副樣子,如果長谷部君還在的話現在估計要砍過來了吧——」

  說完他自己也是一怔,明明自己和壓切長谷部並沒有什麼交集,為什麼會在情急之下不由自主地說出這句話呢?

  懷中的少女動了動,低聲喃了一句:

  「老師,果然……我根本就沒有那個做審神者的資格。」

  然後勉強地撐開眼皮,眼睛進了血變得通紅,瞳孔就像一塊失去光澤的蜜蠟。

  山姥切國廣趕到的時候,正好看見了次郎太刀沉默著割開手腕的這一幕。

  「你干什麼?你瘋了?!」山姥切國廣衝上去,卻被滿地的魔力火焰生生逼退。

  瘋燃的魔力火焰遮掩了女孩的身形,他這才注意到次郎太刀周身的血跡。他呆了呆:

  「只是這麼一會兒,次郎太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之前的地動又是怎麼了。」

  「這麼下去,她肯定撐不住的。」

  山姥切國廣不可置信地望著他。次郎太刀倒不覺得有什麼,他聳聳肩:

  「嘛,連大哥都隨我去了呢。我原本的態度不是很明確了嗎?現在只是做個家臣應該做的事,討阿魯幾大人的歡心嘛,就是這樣。」

  所以要建立臨時契約。自己斷掉本丸的魔力供應,用吸血的方式把魔力引導到自己身上,雖然只是杯水車薪。但只要這丫頭能覺得舒服一些,說不定就能挺過這一次了。

  次郎太刀面露苦笑,傾盡全力他也只能做到這一步而已了。斷掉魔力供應也只是變回本體,反正他游蕩了這麼久,也該夠了。

  山姥切國廣低下頭:「笨蛋,你到底要讓人難過到什麼程度才罷休啊……」

  「山姥切君,能借一下你的披風嗎?」

  山姥切國廣狐疑地抬起頭,目光落在少女□□的脖頸上,只一眼。便滿臉通紅地將披風拖下扔過去,然後別過臉:「算我一個。」

  次郎太刀並不覺得意外,他道:

  「這邊身材太高大了不太方便,山姥切君能來背她一下嗎。」

  「去哪裡?」

  「………人麼,多幾個不是更好?」次郎太刀淡淡地說道:「況且,那些躲藏的家伙,是不是應該把自己的立場擺出來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一期不會碎噠。

  阿普要快點意識到真相呢。梅林這次也不只是單純的看戲了。

  鶴丸快重新上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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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阪田金時

  「嘶。」

  「……」山姥切的臉色不太好看。卻道:「沒什麼,先走吧。」

  少女在他肩上不留情面地啃了一口,但沒有過分吸收魔力。這樣的疼痛山姥切國廣可以承受的了,他沒必要把它說出來。

  「居然在這個時候發生騷亂,真懷疑是那些人類在密謀些什麼。再這麼下去人家恐怕都對赫赫有名的那一位感到不滿了。」面對著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雜兵,次郎太刀把刀橫在胸前:「山姥切君你帶主君先走。」

  「嗯。」山姥切國廣略一點頭,抽出打刀揮斬著眼前的一切障礙。

  「斷後斷的干淨點。」山姥切國廣啞著聲音說道:「我背上那個家伙現在可管不了什麼危機情況。」少女時不時的動彈會讓山姥切國廣分心。

  一人從身後喚道:

  「你只要安心前進就可以。」

  「兄長。」次郎太刀對兄長的突然出現並沒有覺得特別驚喜,只是挑了挑眉。

  太郎太刀未綁發,一頭烏發落在身後,他朝次郎太刀頷首:「我對塵世之事並沒有特別的喜好,如果是由對這方面有思慮更多的你來決定,我亦可放心。」

  「是,是,兄長大人嘛。」次郎太刀笑道:「像暴風雨那樣地把他們清掃干淨吧,記住這裡可不是無所事事的神社哦。」

  「也不是酒館。」太郎太刀耿直地提醒道。塵世雖然好,沾染的太多也會迷失本心,變得不那麼穩重。

  次郎:「兄長大人不會是一開始就決定好了,只不過剛剛才走到吧。」

  太郎:「………」

  反正用盡全力速度也就那樣了,還不如慢慢跟上來。他哪想到會出這樣的狀況?

  …………

  「醒了?」

  山姥切國廣佩服少女的頑強。這種頑強和武士的頑強不一樣,倒像是大草原上受傷的獵豹,如果不站起來的話很快就會被淘汰掉——這樣基於生存的頑強。

  「………你認識我嗎?」費盡力氣問出來的就是這樣的問題。

  山姥切國廣覺得莫名其妙:「沒有。」

  又說了句:「你還有利用價值。」

  所以才救的她。本想這麼說,卻又被狠咬了一口。

  肩膀超痛的山姥切國廣不想多說,於是加快了腳步。

  今天那只吸血姬的出現是不是什麼該死的預兆?他必須得和同種的家伙對上一對?

  雖然少女只是咬他,沒有吸他的血。

  但魔力逸散的太快,這讓他覺得非常不安。

  群妖散盡,各歸其位。山野間的道路並不好走,遠處就有可以歇腳的村莊。但山姥切還不至於把他背上這個危險分子放到人堆中去。他們之間有因緣在,咬了也就咬了,但平頭百姓,山姥切國廣還不至於去害他們。

  但半路上卻遇見了源家的陰陽師。他們經過的時候山姥切國廣藏身在不遠的草堆後面,剛好聽見了他們的談話。

  「今天那個人運氣還真好,如果他照常回去現在估計已經直接見了閻魔。」

  「但他以後也落不得好。」他的伙伴提醒他:「那人說什麼也不肯把頭顱帶回去安葬,恐怕那怨靈以後得纏他一輩子。」

  「但那村子怎麼會變成這樣。說是疫病,但發作的也太快了,水源我也看了,沒有什麼問題啊。」

  「賴光大人料事如神,不然怎麼會突然召集我們?雖然她吩咐我們不要恐慌,但這莫名其妙的意外也太多了,妖怪能是什麼善茬?還怪這些村民不好,住哪不好非要和妖怪當鄰居。」

  都是些貴族子弟,完全不明白村莊和土地對這些貧苦百姓來說意味著什麼。

  但看這樣子,說不定真的要開戰了。就這麼貿然回去會不會撞見什麼別的麻煩人物,山姥切國廣還得仔細掂量一下。

  「說起來,這個還真是華美啊,可惜被賴光大人看中了。」

  從余光中,只淺淺地一眼,山姥切國廣勉強看見了陰陽師手裡的東西。

  是一把他非常熟悉的太刀

  只露出來了一角,且立刻就被小心地包起來護好了。

  感覺到什麼的少女有所觸動。山姥切國廣心下一緊,藏身的草堆發出聲響。陰陽師注意到了這邊:

  「什麼人?!」

  瞞不過去的話會被當成妖怪處理。平時還好,現在如此數量聚集在此,被卷進去的話就麻煩了。

  源氏陰陽師慢慢地走來,背上的少女動了動,啞聲說道: 「我去殺光那些人。」

  山姥切國廣詫異地轉過頭,看見女孩無力地倚靠著,一對金眸緩緩睜開。臉色陰郁地要滴出水來。

  這種表情山姥切並不陌生,那是暗墮到深處,控制不住自身殺欲。忍耐到極致的神情。

  指甲深深陷進山姥切國廣的肩膀中去。

  「不行。」

  山姥切立刻訓斥道,然後又看見少女指甲間斑駁的血跡,一時又不知如何去說。索性說道:「就算要殺,也輪不到你動手。」

  別好像自己才是暗墮的那一個。

  少女閉了嘴,山姥切能感到她渾身肌肉的緊繃,因為擔心她控制不住自己衝出去,所以山姥切國廣索性現了身形,拔刀向那些人而去。

  「要怪就怪你們攔在惡鬼的面前吧。」

  與那些雜兵不同,源氏的陰陽師更加有經驗,只是暫且退後,其中一人低聲罵道:「該死,怎麼今天都是這種路數。」

  「那個,你剛剛說了惡鬼對吧?」

  聽到這句話,原本打算布陣的陰陽師紛紛停下了自己手上的動作。金色的電光炸響在林間,煙塵中大步走出一個矯健的人形:「啊兄弟,你這身打扮可真夠fashion的,golden,非常的golden,只可惜賴光老大的眼裡揉不下沙子,不然還真想和你探討一下發型的顏色……唔?」

  雖穿著和服,但卻染著黃發的可疑男人站在山姥切國廣面前,彎下腰仔細地打量兩人,然後指著他們臉色奇怪地問道:「這兩個根本不是惡鬼嘛,那為什麼不放他們走?」

  一只付喪神一只精靈。就算是賴光老大也不會就這麼趕盡殺絕的吧。

  阪田大人又在說奇怪的話了。源氏陰陽師滿臉尷尬地對視一眼,只能弱弱地控訴道:「是他先動的手。」

  「那就沒問題了。」阪田金時拍著胸脯保證道:「我說的,放他們走,又是女性又是這樣的小不點,還受了這麼重的傷,都可以動搖根基了吧。如果不是在戰場上就把他們帶回去了。」阪田金時的聲音變得有些悶悶不樂:「但是現在的情況特殊,喂,你背上的精靈出了什麼事,你需要什麼幫助嗎?」

  山姥切國廣認為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已經越過了他對陌生人劃的最低界線。

  「是英靈。」少女突然說道:「不要和他戰鬥,你贏不了他。」

  這個世界果然有問題。

  如果沒有master的話,作為英雄側影的英靈被召喚就只能意味著——

  「你的眼睛也很golden!這次是雙倍的golden,太cool了!」

  ………這個阪田金時是不是哪裡有點問題?

  山姥切國廣比她更不擅長應付這類型的男人,他只想快點離開。身後卻傳來阪田金時奇怪的嘟囔:

  「到底是吃了什麼把自己撐到這個地步的啊,難道都這樣了還有什麼解決的方法嗎?如果不用那個的話……」

  「哪個?」

  山姥切國廣停下了腳步。

  卻被少女猛地推開了,轉眼一看。少女已經咬牙切齒地,裹著那身白布,拖著虛弱的身子往前走:「你有什麼要問的就自己去問好了,我不奉陪了。」

  山姥切國廣一愣,然後怒從心起,走過去厲喝道:「你要去哪裡?」

  「你管我去哪裡。」少女一字一句地,氣喘噓噓地道:「我要——離開。」

  「你就非得這麼固執,他說不定有辦法——」

  「那又怎樣?」少女似乎很冷靜:「那又怎樣?」

  如果是強盛的時期倒還罷了,現在這幅模樣,一個陌生人而已,憑什麼會幫自己?

  望著她的眼睛,山姥切國廣忽然明白了。

  即使是像他這樣的暗墮刀劍都能看到一線生機,但阿普利爾卻只想找一個地方躲起來。

  這只妖精,根本就沒指望過他人的幫助。

  或許是因為在她曾經真正虛弱,身心具傷的時候,從來沒有人朝她伸出援手。

  即使這樣,她也頑強地活到了今天。

  可這樣是不行的。

  山姥切國廣一把將她撈起,堅定地轉身道:「聽聽他怎麼說,反正情況不會更糟。我連你什麼情況都不知道。」

  「那只英靈身上有很重的魔力氣息,你贏不了他。」語畢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山姥切國廣一哽,無奈道:「我不是要去和他打架。」

  為什麼會以為他會動手,這是種什麼樣的偏見,難道暗墮刀劍就只會用拳頭解決問題麼?

  「嗯,你不要和他打架。」少女認真地說道,覺得安心似的,重新閉了眼睛。

  山姥切國廣失笑。

  不肯接受陌生人的幫助,但是他的幫助,卻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真搞不懂,這究竟是什麼樣的道理?

  作者有話要說:

  golden。golden!!

  阿普這樣……其實是梅林的鍋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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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聖杯

  「啊,哦,嗯……我是說那個,就是特別大特別golden特別厲害的那個。」

  阪田金時看上去猶豫:「就是大家都知道的那個。」

  山姥切國廣沒聽懂他在說什麼。但阿普利爾聽懂了。阪田金時嘟囔了一句:「該死,我是說不出口啊,這要怎麼辦,聖杯也不在我們這邊啊。」

  聖杯。

  這裡居然是個特異點。阿普利爾苦笑。什麼聖杯,不就是大型魔力的結晶嗎?如果要找那種程度的魔力結晶,那她自己現在不就是?

  山姥切國廣:「他在說什麼?」

  阿普利爾:「他說我沒救了,等死吧。」

  「要不你們跟我回去吧。」阪田金時撓了撓頭:"賴光老大肯定能拿到的。到時候問她借一下就好。"

  「大人,你怎麼能把這樣的妖邪帶回源家——」

  「你們很啰嗦哎。」男人眉頭一皺:「我了解賴光老大,她不會來管這種閑事的。」

  「聖杯,它在哪裡。」

  「應該是在……大江山的惡鬼手上吧。我是不清楚這種事。」阪田金時不自然地撇了撇嘴:「恐怕這次的異變也和特異點有關吧。怎麼樣,你們要不要跟過來?」

  看來是真的不清楚少女究竟干了什麼。

  英靈的靈核可是好東西,如果把它挖出來吃掉的話——少女的眼睛暗了暗。

  束縛她的道德本來就很薄弱,況且從者只是英靈座上的□□……而且如果被發現她的作用等同於聖杯,那麼沒有master的從者完全可能因為自身的執念而對她出手。

  「這是敵人。」阿普利爾警告山姥切國廣。

  「……」山姥切國廣卻陷入了掙扎中。

  這時,阪田金時大喊一聲:

  「來的真快啊,不報上名來嗎?不管是妖怪還是什麼的……等等,那邊的,這什麼狀況,你怎麼回事,你不對勁吧?」

  悠哉悠哉的聲音遠遠地飄過來。

  「嗯?不對勁的地方,你是在說誰?老頭子我怎麼沒有察覺到?」

  這個聲音是——

  只見遠處黑氣繚繞,懸崖上一人狩衣獵獵,金色的鎖甲碰撞發出短促而清亮的聲響。離得太遠,這邊不足以看清那人的面孔,但只一眼,就教人無法離開視線。

  阪田金時不會忽視那人身後的群妖。明明旁觀了這邊的騷亂,卻不乘人之危,雖然這番風度讓阪田金時十分佩服,但是……

  他滿臉寫著問號:

  「那怎麼說?你也是付喪神吧?」

  惡鬼呢?說好的大江山惡鬼呢?!那理論上會出現的,可愛嬌柔的少女惡鬼呢?!

  那人戴著漆黑的手套,指了指自己。笑道:

  「哈哈哈,怎麼了嗎?我來代替大江山的妖鬼打頭陣,請問,這有什麼不妥嗎?」

  阪田金時十分為難:「不,沒有什麼不妥,這個出場非常的nice,我只是說……」

  三日月宗近。

  山姥切國廣臉綠了。

  多長時間沒見,他還是一聽到這魔性的聲音,就會覺得胃抽抽的疼啊。

  只聽三日月宗近笑的更歡了:「對啊,我也是刀劍付喪神,我和他是一伙兒的。我順路來救他,你看不出來嗎?」

  「閉嘴,誰和你是一伙兒的啊!!!」

  …………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突然出現的,如明月般美麗耀眼的付喪神吸引了目光,因此沒有人注意到身後的異常。

  瘦小的陰陽師偷偷摸摸地動作著。

  可惡!

  他已經受夠了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阪田大人了。明明論身份論血統他才是更加正統的源家人,為什麼——為什麼——賴光大人要這樣器重這個山姥生下的半妖啊!

  他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和鬼族不共戴天,但是這個身份低微的半妖,還有那個同為半妖的安倍晴明,卻總是變著法子把妖怪往平安京裡引。

  他受夠了,他真的受夠了。賴光大人一定是受到了半妖的蠱惑,以前……以前根本不是這樣的!

  怎麼能讓放任賴光大人被半妖蠱惑,把難得的寶物拿出來救一只妖孽,而且這是妖怪還是他們此戰的敵人……

  他哆哆嗦嗦地從身後摸出一把其貌不揚的長箭,想起了在瀕死之時,那個男人將箭給他時說的話。

  「你靈力低微,恐怕是一輩子得不了源賴光的青眼吧。對,不但沒法出人頭地,恐怕還會像現在這樣白白丟掉性命。你甘心嗎?」

  他當然不甘心。他出生尊貴,就是為了向家主證明自己才執著於陰陽道的。

  「只要殺掉足夠的妖物,家主當然就會認可你的能力。正好現在我要你替我做一件事,要麼做,要麼死,需要我幫你選擇嗎?」

  他還年輕。知道該怎麼選擇。

  況且除妖這樣的事,是他的本分啊!賴光大人一定一定不會責怪他的,他差點死掉才換來的力量,本來就是要為了源家做貢獻的啊——

  他松開了手中緊繃的弦。

  彎弓搭箭的速度太快,在場的其他人都沒有反應過來,長箭直直地飛向阪田金時,英靈的敏銳讓阪田金時堪堪躲過了這一射。阪田金時立刻翻身喊道:

  「這箭上附了魔,小心!!」

  長箭在空中轉了方向,直指尚且虛弱的女孩。山姥切國廣想都沒想就轉了個角度,遮掩住女孩的身體。但阿普利爾卻把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一發力。

  「你瘋了?!」

  用魔力格擋了,卻沒有擋住。這簡直就是另一種形態的起源彈。打一開始就是衝著廢掉目標的目地而發射的。

  阿普利爾沒有魔術回路,她身上僅有的,就是梅林那道封印和身上不斷外溢,逐漸撕毀她身體的,來自這個世界的魔力。

  長箭深深地沒在少女的心口,而那白皙的皮膚上,深黑的紋路肆意的生長。

  「這是……聖杯?!!!!」

  …………

  「…………」來者放下了手,神色不明地看著因少女中箭而變得騷亂不堪的那邊:「……哎呀呀,來遲了嗎?」

  「三日月大人。」跟隨著他的小妖怪怯怯地說道:「您說,現在這個情況……應該要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三日月宗近眯了眯眼,轉身,打了個哈欠:「老頭子我突然覺得有點困就先回去了,打打殺殺的還是交給你們年輕人好了。哈哈哈哈哈——」

  眾小妖哀嚎: 「怎麼能這樣?!!」

  本來就是人情嘛,想賣就賣,想不賣就不賣嘍?三日月鴿的毫無心理負擔。

  在知道小姑娘來到平安京時代後,他第一時間趕過來了。雖然還是慢了一步,但好歹是從曾在宮廷來去自如的玉藻前口中大致了解了情況。基本和他想的大差不差,原本的歷史發生了錯亂,生成特異點也是情理之中。

  特異點這種東西本不值一提,只要等專門負責這個的機構前來消除就可以了。但他確實沒想到小姑娘會如此衝動,放開了吸收魔力把自己給變成了聖杯。

  是的,如今的大江山,根本就沒有什麼聖杯存在。事情會變成這樣還是因為玉藻前自己的私心,而他疏忽了這點。他自己確實沒有什麼非得完成的心願,但別人不一定沒有。

  聖杯的誘惑可不僅僅是對從者。玉藻前想要復活他的妻子兒女,而聖杯能做到令死人復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向一期一振說了些不該說的話吧?

  玉藻前很聰明,他猜到了聖杯的機能。也應該已經猜到了,小姑娘正是這次狀況的「核心」。

  他原本不想在這樣的情況下出現的。三日月在心裡嘆息道,只是關心則亂罷了。

  他不願讓小姑娘離開本丸,因此用計引出了亂。但是讓她留下可不是讓她經歷這些的,一切都沒准備好,反而會傷及根本。

  但沒想到,卻被狠狠地擺了一道。

  三日月宗近略有些惆悵地想著,對著攔在自己面前的人說道。

  「哈哈哈哈,既然被故人勸阻,看來今天我是走不掉了呢。」

  「你說的對,不可能就這麼輕易的放你走…………告訴我,你是背叛了嗎?三日月宗近?」

  太刀笑眯了眼睛。慢慢地說道:

  「哎呀呀,這就是所謂的,賊喊捉賊嗎?」

  ……

  「啊啊啊啊———」

  再也無法抑制自己,巨大的魔力釋放了出來。在空氣之中引爆,炸開。魔力引發了大火,赤紅的烈焰漫山遍野地燃燒著。

  「……這個數量真是有夠嚇人的。剛剛的地動就是由這個引起的嗎?」阪田金時倒吸一口冷氣:「真的是往死裡撐啊,吸血種都是不知飢飽的金魚嗎?!」

  但他也知道不能再這麼放任下去了。金色的電光從天而降,繚繞他的全身。衣服撕落,上身鼓起的肌肉塊上分布著蜘蛛般的傷疤。

  「確實很golden,golden的不講道理。但不要忘了,我可是berserker啊!!」

  他的手中出現巨大的斧。

  寶具——黃金噬者。

  在本地有著傳說加成,本身也是日本神話裡威名赫赫的英雄。阪田金時的實力絕對不容小覷。

  盡管朝小姑娘動手一事對他來說有著不小的陰影,但是事到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吧——

  ………

  「啊啦,金時那孩子,居然現在就使用了全力出來呢。真是的,這種時候,身為母親的我居然不在身邊。」

  「家主……不要緊嗎?」

  身材傲人的女性搖了搖頭。遠處的天空,正電閃雷鳴。

  「那可是金時啊,做媽媽的只要當心不能輸給他,呵呵,不過區區聖杯,那孩子是不會讓我失望的,不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

  賴光真的,真的,很可愛。(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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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真相

  「主上——」

  「不用擔心。」

  山姥切轉頭看向某個晃晃悠悠走來的老爺子:「你到底回來干什麼的。」如果不是三日月宗近的出現,他說不定就能夠發現那支暗箭。

  「這裡是名為特異點的所在。」三日月說道:「原本早就開始扭曲,但之前卻遲遲沒有完成判定,山姥切君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這種情況下你還在胡言亂語什麼啊!」

  「山姥切君是否記得自己是如何來到這裡的?」

  當然記得,他和其他幾振刀劍一樣,是在被侵蝕的本丸地底迷失方向,最後卻誤入了這個世界——

  「但世界的選擇卻是隨機的,山姥切君。」

  「這又怎麼樣?」山姥切君皺起了眉頭。

  三日月宗近只是語焉不明地道了一句:「誰知道呢,只是曾經有人為了某個原因,扭曲了這個世界的歷史,但還沒等罪魁禍首付出代價,那個人就擅自死去了。她造成的異常卻無法被消除,特異點就這樣生成,而身為特異點的異常因素卻始終沒有找到………」

  「這裡已經不是我們認知裡的平安京了。」三日月嘆道:

  「應該有人來讓所有的事情回到正軌。」

  …………

  「梅林那家伙,到底給我施加了什麼封印。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一片漆黑的意識之海中,孤身一人的少女迷茫地望著周圍。

  「我……我不會就這樣死去。」

  可能會變得可怕猙獰,可能會變得面目全非,但唯獨不會死去。

  引爆魔術回路的暗箭足以摧毀這具肉身了,可意識仍然存在。這一定是有人從中做了手腳。

  她是被困在這具肉身裡了。還是靈魂被拘留在了什麼別的地方?

  頭頂打下一陣淡白的光暈,白衣的魔術師的身影出現其中,他撐著下頷,臉色嚴肅。

  「真不要命了?」

  「……一直對我見死不救的你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聯系迄今為止發生過的事情,阿普利爾的心中隱隱有了一個猜測,但她卻不敢至信。

  「我在保護你。」梅林嘆了口氣:「或許以前我確實那啥,嗯,那啥了點。但這次我確實是在保護你。」

  「你是說衝破就會炸死我的封印?」阿普利爾挖苦他:「那現在好了,如你所願。」

  「炸死你?」梅林笑了一聲:「根本沒有什麼東西能殺死你了。」

  「阿普利爾,我親愛的弟子。」梅林淡淡地說著,他的神情冷漠而麻木,好像是戴著一張精美的面具。

  「我並沒有囚禁你,你所在的地方——是聖杯。」

  「你在開什麼玩笑?!」

  東木的大聖杯,能夠收集從者的靈魂從而達到根源,被稱為萬能的許願機。但大聖杯被破壞掉後,剩下的聖杯就不再有類似的機能,而是純粹的魔力結晶。理論上來說,不再具有羈押從者靈魂的機能。

  「況且,為什麼聖杯會囚禁我,我又不是從者,我會來到這裡只是一個意外。」

  「阿普利爾。」梅林默默地看著她:「我喚醒你的時候,你在哪裡?」

  阿普利爾喃喃地說道:「我在………英國一處教堂下的墳墓裡……沉睡。」

  已經厭倦了這個世界,厭倦了流亡的生活,所以和眾多枯骨一起,陷入永眠。

  她……睡了多久來著?

  「啊,不列顛是妖精鄉嘛,所以你當然會在那裡。」梅林嘟嘟噥噥地撩起寬大的袍子,把手背對著少女。

  白皙的皮膚上,鮮紅的傷痕漸漸浮現。

  花朵的外形,本應有三道,但其中一道卻只剩了殘跡。

  阿普利爾張目結舌。

  「令咒這東西真是好用,話說你就沒有想過為何我會不費吹灰之力地封印住你嗎?還是說我在你心裡真的是有著這麼誇張力量的對像?」

  阿普利爾確實沒有懷疑過,梅林在她的心裡,確實很強——她雖然不服氣但又向往的強。

  梅林笑了笑,接著說:「我的確是去墳墓裡喚醒沉睡的你。那是真正永遠的沉睡,我心想著這樣也好。師傅在星之內海做著囚徒,徒弟在地獄裡做著囚徒,我們兩個人都不會有所怨言吧,但偏偏就有人不願意……」

  他又改口,恢復了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看著少女,說道:

  「阿普利爾,如今的你,是從者,是我召喚出了你,用令咒封印住了你的力量。所以你所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因為你所謂的身體,只是一個虛幻的影子而已。」

  「但很遺憾,我的封印卻被破壞了。你很快就會發現自身的異常吧,那還不如我把狀況說給你聽,當然,至於你能不能接受的了這個消息,那就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了。」

  「…………」

  梅林興趣盎然地等著少女的表現,卻不想對方只是深吸一口氣,慢慢地說道:

  「我明白了。」

  「那麼,讓你這樣大費周章的理由是什麼,梅林?我從來不認為你會在意我的死活。」

  跳過了過程直接說重點嗎?梅林無趣地搖了搖頭,雖說生死對於妖精種來說確實沒有那麼深刻———

  「這有什麼為什麼,你自己都能猜到原因吧!說來我都還在生氣,你為了一個人類,在那麼小的時候就把性命許給了冥神。」梅林想到這裡就想拿法杖敲少女的腦袋,他氣道:

  「後來那個冥神嗝屁了,沒了,按照誓言你應該給他陪葬,雖然你很有我的風格地逃跑了,但是——」

  「但是誓言不可破,他還有個稱職到讓人牙癢癢的下屬。」阿普利爾面若冰霜。

  「唉怎麼,我還以為你會更激動一點的?」

  「這種結局我早八百年就知道了。」阿普利爾冷冷地說:「太清楚了,以至於毫無新意。」

  梅林立刻收斂了神色,抱緊手中的法杖:「你真的是下了血本啊,為什麼要做到這個地步,你就真的那麼喜歡他嗎?」

  「如果你稍微關心我一點我也不會變成這樣。」阿普利爾咬牙切齒:「如果我說後悔,你一定會嘲笑我,所以我一點也不後悔。」

  梅林點點頭:「不愧是我的弟子,還真是了解我。」

  「那麼,我只是很正常地進了地獄。而你為了撈我出來都做了什麼?」

  「那冥神的誓言真是見鬼的牢靠,你又是無視時間空間的妖精。我用了點辦法回到過去,發現過去的你居然消失了,我就干脆把你的投影復制了出來。在這個過程中,我只是一不小心造了一個特異點罷了。」

  「我的……」阿普利爾斟酌了一下:「我的身體……」

  「你的本體在冥界且獨立於時間軸,所以不可能挖出來的你不用想了。總之這都是因為你的妖精屬性而延伸出的一系列問題,但你也知道,這不是正常的召喚,所以你的記憶暫時不能恢復。」梅林說道:「你死前可把平安京攪的夠嗆。但那和現在你無關,你只需要解決掉這個特異點——」

  「最後一個問題。」阿普利爾抬起頭:「我只是沒有功績的妖精,並沒有資格上座吧。就算你有辦法可以作弊,但是……身為從者的我的可以被誇耀的真名又是什麼?」

  梅林眯起眼睛,他等這個問題已經很久了。

  「是「審神者」哦。」

  「…………」

  「你回歸冰地獄,在所有的過去中消失了。」梅林說道:「原本應該是這樣的,你從困倦中蘇醒,機緣巧合下成為了某座本丸的審神者……」

  「就是……這座本丸嗎?」

  梅林點點頭:「嗯,因為你消失了,所以這座本丸的過去也發生了改變。雖說逃不掉因果,但畢竟是本身位於時間流裡的本丸,對時間的定義模糊的很,我就用了點小技巧………雖然收到了因果的影響,但這座本丸裡的,都確確實實是你的刀,來自原本的世界線。只不過和你一樣,記憶出了問題,不過你受肉完成後記憶應該就會回來了吧。」

  「我的刀………可為什麼會………暗墮成這個樣子?!」

  「我留住你的精神,再通過特異點的聖杯一點點重塑你的□□。本丸也物歸原主。」梅林聳肩:「本來這一切應該很完美的。但我的計劃被不該知道的人知道了,直到看到他,我才意識到……」

  「意識到什麼?」

  「冥神的誓言見鬼的頑強,就算重塑了你的□□,把你的存在再次寫在這個星球上。到最後你還是得消失,莫名其妙醒來追蹤你的天貴星就是證明。」

  阿普利爾臉色白了。

  不是為了自己再次迎來的結局而恐慌,而是沒有想到,那些付喪神暗墮的原因居然是因為自己!

  從梅林口中聽到的話對如今的她來說沒有實感。但如今發生的一些事,她對刀劍付喪神莫名其妙的情感,讓她不得不相信這一事實。

  時間流中的本丸,獨立於歷史的特異點,英靈座,以及和英靈座一樣不分過去和未來的神之獄,能夠穿梭世界的妖精和位於星之內海的魔術師。這麼多要素堆積在一起,梅林想要蒙騙世界實在太過容易了。

  但是也因為不穩定的要素過多,牽一發而動全身,誰也預料不到這麼做會產生什麼後果。

  「saber,你的職階是saber。」

  「想要消除這個特異點,你只能揮舞你的刀劍。你的真名是審神者,而聖杯只會短暫地寄宿在你的身上,你一定要盡快。不然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能講一部分背景了。

  雖然不是全部。

  大概就是阿普這個存在在上個周目被消抹了,梅林利用本丸和特異點以及妖精的特殊性瘋狂作弊救人,其中出了不少bug,bug包括特異點扭曲,阿普記憶混亂,刀劍遇到渣審忘掉阿普(但只要阿普的存在重新回歸他們就能回想起來)最後想出來一個從者利用聖杯受肉的渣辦法。梅林的行為相當於病毒,而米諾斯是作為殺毒軟件重新蘇醒的。

  睡的好好的又被叫起來干活,所以米諾斯變得越發的變態了。

  而梅林說的也不完全正確。他這波啊,這波是為了贖罪,基本上他的每個舉動都是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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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聖戰

  「不然的話……」梅林歪頭,道:「不然的話,對我好像也沒什麼影響。」

  阿普利爾看著自己虛影的雙手:「你說我是從者,可我自己卻沒有什麼實感。」

  「小阿普不需要有實感啊。」梅林溫和地說道:「這不過是一種渠道,對於精靈種來說,也就是短暫失去身體的家常便飯罷了。」

  這虛幻的世界。

  阿普利爾想到。

  她漠然地看著自己的腳。漆黑的混沌散去,露出光潔如新的冰面。冰面中和她擁有著相同面容的女孩,冷笑著,朝她睜開眼睛。

  梅林看著她,活像是在看戲。

  「……我不會輕易地受你擺布,你的詭辯,可以瞞過世間最惡的神明。」阿普利爾用著冷靜的口吻,說道:「你是不會對我說真話的。」

  「現在不是揭露我本質的時候,小阿普。」魔術師仍舊是那副閑散過頭的模樣:「知道嗎?我寧願你更加暴躁一點,而不是這幅一點生機都沒有的模樣。」

  「……」

  「你該不會在想「那樣也好,梅林只是在多管閑事」之類的話吧。」

  被說中了。

  阿普利爾更沉默了,冰層開始出現一條條的裂縫。那位和她有著一樣面容的女孩的身上披掛著緊身的,漆黑的戰甲。寬大的甲翼舒展在她身後。她的頭發是蒼白色的,和米諾斯一樣的蒼白色。笑容冷漠而病態。

  梅林點評道:「這還算像點樣。」

  場景再度變幻,除了封凍住少女的冰塊。地面都被堅實的地基所取代,遠處燃起硝煙烈火。天空被染成漆黑,聲勢浩大地宛如戰場,但阿普利爾卻知道,那原本不過只是一個最普通,最溫馨的村莊。

  過去在重演。

  「萬能的許願機,這樣的東西原本就是邪惡的。」梅林出聲道:「要麼你就殺死曾經的自己,要麼你就再看一遍——只不過,這次我會在你身邊陪你。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哦。」

  冰面下拉出巨大的黑影,身著鎧甲的女性像融化一樣消失在冰層中,然後,地面上黑影生張變形,曾經的阿普利爾緩緩從裡面走出,張開那對奇異的翅膀,剎那便消失在慘淡天空。

  這是一個神的世界,哈迪斯和雅典娜進行著曠日不絕的戰爭,世人稱之為聖戰。參戰的戰士被粗暴地劃為兩派,效忠女神的聖鬥士和效忠冥王的冥鬥士。戰鬥圍繞著大地的控制權展開,歷史上的每一次聖戰,無不傷亡慘重,橫屍千裡。

  戰爭中最無辜的是平民。阿普利爾記得那個村莊,年幼的她曾因為擅長種植花草而受到村裡人的歡迎,盡管她不擅交流,白發金瞳一看就是個異種,但沒有人會因此歧視她。

  這並不是因為這個世界的人類有什麼特殊之處,而是因為所有人都對她的身份心知肚明——跟隨在聖鬥士大人身邊的精靈。

  而聖鬥士大人所認可的,就一定是善良美好之物。

  然而……

  「不去阻止嗎?」

  阿普利爾笑了笑:「那時候的我太強了。」

  這個時期的自己,阿普利爾再熟悉不過了,那是她最瘋狂,最孤注一擲的時期。而所有的情感都被死鬥的戰爭所無限放大。暴力和欲望在鮮血中膨脹。這也是她唯一不克制自己吸血本性的時期,那些溫情都被化作魔星的她忘在腦後,她去村莊的目地,不過是覓食而已。

  但即使在雙方都用盡全力的情況下,那時的阿普利爾也很少輸過。

  如今已滿心疲倦的阿普利爾是贏不了那個時期的自己的。

  「梅林,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去殺掉那個我吧,你快去——」似乎是覺得不忍直視,阿普利爾從背後推了推梅林。

  梅林努努嘴:「我不行啦,我已經退休了。而且,我拿這個你有什麼辦法,暴力比不過,用幻術吧,又有個冥神在後面罩著。再說了,我才不要對上獅鷲的捆綁play呢,畢竟我這樣的容貌,很容易引起變態的摧殘欲的。」

  說著憐惜地摸了摸自己的臉,知道他意有所指的阿普利爾此時殺了梅林的心都有了。

  但是更值得一殺的家伙出現的很快。

  場景再次變幻。被毀的村莊,殘垣斷壁上,白發金眸的少女俯視著奔逃的村民。像看著一堆索然無味的蔬菜。

  「您,您為什麼要這麼做。」低泣的聲音從瓦礫中傳來。阿普利爾記得她,常常受到聖域照拂的孤女,總是非常熱情,面帶憧憬地期待著阿普利爾帶來的有關聖域中大人的消息。阿普利爾嘴上總嫌棄她煩,但阿普利爾自己知道其實她還是挺喜歡這個嘮嘮叨叨的女孩子的。畢竟是無依無靠的孤女,就和那時候的阿普利爾一樣。

  「我們原本,原本都很期待,都很開心您的歸來。但是……是我們做錯了什麼嗎?神要這樣懲罰我們!」那女孩大哭:「我們什麼錯也沒有,連女神都拋棄了我們,這座村莊被遺棄了,從一開始就被遺棄了。沒有人會來救我們——」

  「我曾經,曾經把您視作我的妹妹啊。」

  阿普利爾捂住了耳朵,她知道魔星覺醒時的自己是什麼模樣。那個自己聽不進任何控訴,剝離了一切後天培養出的情感。精神狀態等同於不對人類懷有任何慈悲之心的梅林,外帶上惡念和肆無忌憚的吸血衝動。

  簡直就是災難。

  「沒有人來救你——?」毫不留情地掐住那位孤女的脖頸,少女淡淡地說道:「你在說謊。」

  放眼望去,一些尚未重傷的村民看到孤女落入阿普利爾手中,也不知是從哪兒來的勇氣,竟舉起干農活用的斧頭朝阿普利爾衝來。

  「我們效忠於雅典娜大人,像你這樣的冥鬥士,從我們的家園裡,滾出去!」

  「滾出去!」

  梅林大聲喝起了彩,他如願看到了他希望看到的劇情。

  可英雄的劇情終究不會由凡夫俗子上演,最後的結局落幕,飽食的阿普利爾茫然地擦了擦嘴邊的血跡,她坐在村莊的廢墟上。火漸漸燒滅,天空泛著昏暗的黃。

  米諾斯這次姍姍來遲,他張開寬大的翅膀,在黃昏中,悄然地降臨在少女身後。

  「潘多拉在召集冥王軍,這次你又單獨行動了。如果那麼喜歡村莊的話,我可以再賜予你幾個。」

  「就要這一個。」

  少女言簡意賅。任憑米諾斯憐愛地撫摸著她的發,一動不動,像具雕塑。

  如今的阿普利爾簡直想自戳雙目。

  「這座村莊真的被放棄了啊。」

  「區區螻蟻,何足掛齒。」

  「………不會的。」少女忽然站起,語氣變得異常肯定:「不可能,一定是聖鬥士那邊做了什麼手腳,我去找出那些狡猾的人類。」

  「你和那個瘋子的關系還挺好。」梅林吃驚地說:「他明明被神騙成那個樣子,最後還——反正放到鍋裡煮這個我是接受不了,這樣的居然還效忠神明嗎?難怪瘋的那麼厲害。」

  「雖然確實是米諾斯王……但覺醒魔星前的卻是人類。」阿普利爾嘆口氣:「他沒覺醒前擔任的是神職,我曾見過他。在意大利的某座教堂裡,一個臭屁的貴族少爺,卻該死的虔誠。虔誠的人類最好操控了,更何況魔星一旦進入身體,精神就會不由自主的偏移,誰都會變成冥王的舔狗,我也不例外。」

  「其實也沒什麼。」梅林安慰她:「雖然你確實殺了很多人,但你自己又不是人。」

  但是下一幕的場景,卻讓梅林也說不出無所謂的話來了。

  如果說原先在村莊的阿普利爾只是單純的覓食而在進行狩獵的話,那麼跟隨著她而來的米諾斯的舉動,就只是玩樂般的單純的虐殺。

  「嘔。」

  梅林干嘔了一聲:「整這些么蛾子,他不是反派誰是反派。」

  「………」阿普利爾閉上嘴,目光直愣愣地放在遠處淡紅的世界中。

  玫瑰之海中,獨立著雙魚座的黃金聖鬥士。

  雅柏菲卡。

  「真美,難怪你會對他念念不忘。」梅林調侃著會讓阿普利爾發怒的話,又在阿普利爾即將發作之前改口:「但卻是個死腦筋。不如我家阿普半分的可愛。」

  「不是死腦筋。」阿普利爾認真地糾正他:「只不過我一開始理解不了他而已。」

  「果然……徒弟背著為師偷偷長大了。」

  「這不過是虛妄的執念,和男女之情無關。」

  說來可笑,將身為妖精的自己用誓言許給冥王,在身體裡種入魔星變得殘忍嗜殺,忍受著千萬年的漂泊和追逐,這些代價,最開始的時候,只是起源於一個小小的心願罷了。

  想讓一個人類活下來,對於妖精來說,真的只是一個很小很小的心願。

  阿普利爾的唇上半分血絲也無。那麼多年的漂泊下來,她早就後悔了。

  早就後悔當初做了那麼輕率又那麼沉重的決定。早就後悔當初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倔強。她曾經那麼努力過,可最後卻只是一場空。

  「我想想劇本……再往後去就是……」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看過fate的旁友,目前的情況大概是這樣的。

  世界線凌亂。所以梅林作弊改變過去。

  聖杯是所有人都想要的魔力結晶,但裝有惡念。

  作為魔力結晶的阿普利爾暫時作為聖杯存在。

  英靈是英雄的靈魂,阿普利爾原本沒有成為英靈的資格,但是梅林作弊,讓阿普利爾以審神者的身份出現。

  聖杯戰爭大概就是一堆英靈搶聖杯的戰爭。

  特異點可以理解為錯誤歷史。

  看不懂的我再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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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魯格尼斯

  「夠了吧。」阿普利爾忍無可忍地說道:「再往下去有什麼可看的?我殺我自己?這種游戲你看的夠多了,還覺得有意思嗎?」

  「你.....」

  場景再度變得漆黑,魔術師用注視著一只可愛小狗的眼神注視著阿普利爾。少女注意到從身後投來的微光,她轉身,穿著白色長裙的自己站在哪裡。蒼白的頭發似是融化在了光暈中。仔細一看,少女的手腕和腳踝上都有著被繩索勒過的痕跡,她面帶怒意,對著空無一人的黑暗似是在說些什麼,好像在演一場無聲的啞劇:

  「....講真的阿普你以前比現在凶多了。」魔術師撓了撓鼻尖:「後來事情會變成那樣也有這個原因,我實在想不到有什麼人會這麼頭鐵地把你撿回去。」

  光暈中,出現了一個身穿漆黑風衣的高大男人的身影。

  「是個大叔。」梅林簡短地評論道:「朝蘿莉伸手的可疑大叔。」

  「那個時候他還不算大叔啦。」

  看著他,阿普利爾卻陷入了難以自拔的思緒中去。

  某個世界的18世紀歐洲,意大利,某地下黑市。

  「當啷」一聲,是籠子落下的聲音,穿著鑲滿蕾絲和珠花的戲服男人恭恭敬敬地彎下腰,朝籠裡伸出手。

  少女冷漠地把手放在男人的掌心。前方的黑影中傳來「嗚嗚」的悶聲,但少女卻對這些人視若罔聞,對著身邊的男人冷嘲熱諷道:「聽說你近日的活動越來越頻繁了,居然對客人動手,你是把祖上留下的財產都揮霍的差不多了吧。奉勸你一句,既然沒法供養我就乖乖地放我走,再這麼下去先完蛋的一定是你,我是不會為你的結局發出哪怕一聲嘆息的哦。」

  「唯獨這件事不能答應您。」男人按了按臉上的面具,激動地說道:「其余的,財產,榮耀,家私,您要什麼我給您什麼。您看,一名公爵,把他所有的一切都奉獻給了您,就算這樣您也不會感動分毫嗎?」

  「神明那種東西和我沒有關系哦。這個世界的女神在聖域,真是的,信仰濃厚的世界真是麻煩。你還是盡快帶著你那張馬糞一樣的笑臉下地獄去吧。」

  在地下做著見不得光生意的落魄公爵。原本是打算把作為妖精的她當成稀有的吸血鬼賣掉大賺一筆,少女在他身上施加了魅術,把他變成了更加難堪更加讓人厭惡的模樣。

  隱藏在人模狗樣外表下的,是狂信徒一樣歇斯底裡的內心。

  神明什麼的,再無聊不過了。

  少女一直把這種瘋狂崇拜另一種生物的奇怪心理視之為腦殘,但有人提供食物,她又何樂而不為呢?反正她在哪裡都無所謂,人類的小心思而已,她犯不著為此在意。

  少女一步一步地朝被綁縛的那些人走去,尖牙若隱若現,金瞳宛若燃燒的火簇。在這些人眼中宛如是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魔,但少女的心思壓根就沒在他們身上。

  梅林到底什麼時候來接她啊。少女一邊吃著飯一邊想著:她已經按照他吩咐的,乖乖地在原地等他了。可是那家伙卻遲遲不來,也許又在被什麼女人追逐著吧,因為干了混賬事而被追逐著,就忘了自己還有個徒弟了。大概率他會一直這麼忘下去,然後永遠也記不起來。

  天天期待著他回來認錯的自己就像個傻子,想到這裡,少女忽然覺得有些難過。

  等這個人死了,她還是得...自尋出路吧。

  總不能一直就這麼干等著。

  據說那天被誘騙的客人裡有什麼不得了的角色,他失蹤的消息驚動了宮廷。又不知為何,千裡之外的聖域得了消息,派了人來調查。聖域是這個世界最不容違抗的組織,原先肆意囂張的公爵頓時變得狼狽了起來,但就是這樣他還是不肯放走少女,而是選擇帶著她東躲西藏,希望能逃掉聖域的追蹤。

  公爵這個人吧,又傲慢又偏執,阿普利爾原本壓根沒指望過他能藏上多久。但他卻不知用了什麼方法硬是做到了,他把阿普利爾藏在一座森林裡,照常為她供奉人類,其本人卻越發深入簡出,難得見到幾次,見到也是滿臉的陰沉,惜字如金。阿普利爾雖得了清淨,但公爵如今與他之前狂熱痴迷的模樣相差甚遠,這不免讓阿普利爾起了疑心。

  阿普利爾本就不會殺死那些為她奉上的人類,但事後公爵會如何處理他們,這就不在阿普利爾的管轄範圍內了。後來阿普利爾曾偷偷放跑了一個用作食物的人類,但此後很長時間內裡無事發生,阿普利爾也就懶得再管。

  再後來,阿普利爾就沒有見過公爵了,只是供奉照常不斷,阿普利爾覺得無聊的時候,也會和這些人類說說話,然後放走他們——雖然這不過是徒勞的舉動。

  但這一次的供奉,卻有些不一樣。

  阿普利爾狐疑地站住,抽了抽鼻子,打了個噴嚏:「你們誰在身上噴香水了?」

  這些人大多目光渙散,昏沉沉的不會回應她的話。這股濃郁的香味讓阿普利爾的食欲頓消,花香濃的太過了,會讓她想起梅林。

  少女越想越覺蹊蹺:「來之前,你們有沒有見過一個行蹤可疑的江湖騙子?」

  她得到了回應。

  「江湖騙子倒是沒有,這附近荒涼的連鳥兒也不會來,來這裡的就不能被稱為騙子了,而是瘋子。」

  非常溫雅好聽的聲音,從稍遠一點的地方傳來。阿普利爾之前就注意到了這個人,頭發凌亂地像乞丐,還總離其他人遠遠地坐著。阿普利爾懷疑這堆食物中可能出現了某種霸凌現像,便對這個人稍有同情,她走過去坐在他面前,那人又說道:

  「小姐還是離我遠一點為好,這花香的氣味,越發濃厚了。」

  「聞習慣了就還行。」阿普利爾無所謂,仔細一想又不對,忙問道:「這香味的源頭是你?!」

  說著便撲過去想看他隱藏在發下的面容,那人一愣,正要有所動作,阿普利爾卻已完成了檢查,她興趣缺缺地縮了回去。

  好看是好看,可惜,不是梅林。

  「小姐?」

  「干嘛?」阿普利爾凶巴巴地瞪了回去。對方似乎愣了好一段時間,方才慢慢地吐道:「小姐真是好身手,方才那一瞬我甚至沒有看清您的動作。」

  阿普利爾掰掰手腕:「那當然,知道被送來是干什麼來的嗎?」

  那人搖了搖頭,星辰般溫潤的眼睛探究地望著少女:「來之前曾聽說過這林中住有吸血鬼,但這不過是個傳說而已,民間類似的傳說向來多得是。」

  阿普利爾頓時起了玩心,她撩起自己的長發,露出隱藏在白發下的尖耳朵,張開嘴笑道:

  「那你猜我是誰?」

  那人又搖了搖頭。

  少女覺得這人怕不是個傻的,她興致全消,起身打算走回自己的籠子。

  「那你自己和自己玩去吧,玩好就滾,記得和別人說這林中住著的是有溫柔慈愛有善心的好吸血鬼,如果你有那個命出去的話。祝你好運。」

  她站住了,空氣中沉浮著黏膩厚重的血腥味。少女回頭,許久不見的公爵出現在門口,她朝他打招呼:

  「呦,許久不見,你看上去比之前又慘了一點。」

  「但,作為人類,我還是要誇你一句,你還真是有辦法。不過你到底和什麼東西做了交易,居然變成這種將死不死的樣子,嗯——?」

  這張臉和氣息,第一眼看過去阿普利爾還以為公爵是被巫術之類的變成僵屍食屍鬼一類的東西。因此她竟疏忽了,那屍氣和死氣之下,竟然深藏著連阿普利爾也不得不認真對待的強大力量——

  神明的權能。

  「我說,不會吧,你....」阿普利爾呆呆地,終於說道:「真就這麼巧?」

  「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公爵顫抖地狂笑出聲:「到底怎麼才能讓你正眼看我,到底怎麼才能重新榮耀,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那些世俗的法則根本就是荒謬,神明,偉大的神明一直在庇護著我!我生來就是不同的,我之所以受到放逐是因為我生來就被神明所選中!!」

  阿普利爾縮了縮脖子,面對這股力量和狂氣,她確實有點害怕了。

  她只是個年幼的妖精,梅林還沒教過她真正足以防身的技巧。

  公爵狂笑著,一如既往地朝她伸出手:「來吧,我來接你了。我的精靈,你就和我去見這世上最偉大的神明,同我去見冥王哈迪斯陛下吧。」

  「誰要陪你去見那什麼誰啊?!」這不就是讓她下地獄的意思?

  人類眼中的"下地獄",不就是死亡嘛?!

  「沒事的,我會請求哈迪斯陛下,等你復活之後,我們就可以永遠地在一起了。血液,財富,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公爵的手中聚集起了力量。

  阿普利爾下意識地後退,她第一次意識到魅術亂用的壞處了。

  花瓣撕落,公爵忌憚地站住腳步:

  「這小宇宙是.....」

  「請稍等一下,我的小姐,無禮的登徒子就請交給我來處置。」更為狂暴的力量氣息從身後襲來,但在經過少女的身體時,卻變得輕柔,謹慎,就好像聲音的主人那般溫和紳士。少女回過頭,一朵帶著露珠的玫瑰花輕輕落在她的手上,血紅色的花瓣,鮮艷得能刺痛眼睛。少女愣愣地捧著玫瑰花,不解其意。

  原本肮髒卑賤的男人抬起臉龐,那雙眼睛,恐怕看過的人都無法再遺忘吧。

  如大海般清澈,如夜空般深邃,但最難能可貴的,是那眼中溫潤的堅毅。只習慣和梅林這類人相處的阿普利爾一時竟看出了神。他笑了笑,似乎對這眼前發生的一切不甚在意。

  「這個世界上居然還存在著不畏懼雙魚座毒血的生物,真是失算了。」

  「原本只是想調查一下那傳說中的吸血鬼,但卻誤打誤撞地揪出一個快要覺醒的魔星,仔細一想倒也不算太虧,只是用這樣粗暴的方式拉女士殉情,請恕我——雙魚座的黃金聖鬥士魯格尼斯無法對此苟同了。」

  作者有話要說:

  魯格尼斯差不多是和梅林完全相反的性格,對阿普來說也是非常尊敬的師長。

  但不同的觀念碰撞是會出問題的。

  ps梅林他就是酸)

  雙魚座的臉都是開過掛的,大概都是三日月這個級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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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逃跑

  「聽說了嗎,魯格尼斯大人在意大利行動的時候帶回了一個小姑娘。」

  「這有什麼稀奇。像你,還有我,不都是被聖鬥士大人收留的孤兒嗎?這也值得大驚小怪?」

  「但是...我聽人說。」訓練生見左右沒人,朝同伴耳語道:「有人看見,進入神殿前這兩人發生了爭執,魯格尼斯大人是抓著那小姑娘的手臂進的聖域。」

  「啊?!這一定是謠言,當心傳到教皇大人的耳朵裡去!」

  「你聽我說,這真不是謠言,如今是沒有聖戰的和平年代,我第一次見到有賽奇大人這麼防範一個外來者,教皇廳從早上開始就不允許任何人進出了!」

  「嘶....」高座上的老人倒吸一口冷氣,他困擾地撐著額頭,望著在廳中站著的女孩。

  「請問,這到底是...」

  「沒有小宇宙的氣息。」賽奇搖搖頭:「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情況,但是我敢說,她還有繼續成長的空間,像這樣吸食人血的怪物不應該被放回人群中去。」

  「你什麼意思。」阿普利爾甩甩手,用傲慢而嫌棄的眼神斜睨著賽奇:「人不是我殺的憑什麼要封印我?而且區區神明的封印,梅林輕易的就能解開,我承認你在人類中是很厲害,但是再厲害也就是個人類而已!你不要太自信了。」

  賽奇這麼多年教皇做下來,什麼刺頭沒見過?他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女孩的話,轉而問向魯格尼斯:「聽說這孩子能免疫你的毒血?」

  紅發的男人躬身回禮:「是的,雖然不知道原因,但確實是...完全免疫。」

  完全免疫嗎?賽奇的眉間聚起深深的溝壑,他不由得望向雙魚座——時代背負著毒血宿命的一支,他原本還擔心魯格尼斯會有所想法,但如今看來,倒是他多慮了。雙魚座對自身的宿命一向認識的很清楚,就算出現了某些狀況外的特例,他們的這份清醒也不會動搖分毫。

  賽奇欣慰地點點頭:「那麼,畢竟是由你帶回的,那這孩子就交給你吧,魯格尼斯。」

  「恐怕我並非合適的人選,賽奇大人。」還沒等阿普利爾有所反應,魯格尼斯便和和氣氣地回到:「雙魚宮中布滿魔宮玫瑰,我也不能把這孩子當成聖鬥士來訓練,雖說現在看不出來,可長此以往,我不知道她會不會受到魔宮玫瑰的影響。雖說是異種,但畢竟只是個被拋棄的孩子。」

  被戳到痛處的阿普利爾一蹦三尺高:「哈?臭男人,你剛剛說誰被拋棄了?」

  「我失言了。」魯格尼斯絲毫不生氣,他面朝賽奇:「您看,這位小姐也不是很願意,所以我的確並非合適的人選。可能還得勞煩您另尋一位更可靠的聖鬥士。」

  賽奇苦笑道:「如果連你都這麼說,那這個聖域還能有誰可以被稱為可靠呢?」

  「.....一股神明臭味的地方,我早就不想待了。」哪裡還會任憑自己被處置?阿普利爾轉身逃向教皇廳的大門。卻遭到把守在門外的白銀聖鬥士的阻攔,被轄制的妖精女孩轉過頭,和那些聖鬥士四目相對。在那雙金瞳的注視下,白銀聖鬥士就像被雷劈了一樣站定。魯格尼斯立刻出手救人,但毒對少女沒有效果,他也怕傷了她。那女孩雖不會拳腳,但騙術卻學的精湛,幾個變戲法似的幌子下來,少女腳底抹油似的,頃刻間逃之夭夭了。

  「..........」

  因為沒有小宇宙,就連黃金聖鬥士也能欺騙嗎?但這說到底也只是小孩子的花招罷了,出了教皇廳,難道還能就這麼逃出聖域不成?但女孩明顯沒想那麼多。雖然看上去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但其實早就有些慌張了,只是心高氣傲,強撐著不願表露出來罷了。

  賽奇好笑著扶額:「魯格尼斯,魔宮玫瑰陣能攔的下她嗎?」

  「恐怕不行,教皇大人。」魯格尼斯苦笑道:「被擺了一道,這是我的失職,就由我去找她回來吧。」

  「也好。」

  作者有話要說:

  小時候阿普個性被梅林帶的很壞。

  但一害怕就虛張聲勢的毛病一直沒有改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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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毒玫瑰

  女孩沒有逃出聖域,但是卻到處都找不到她的身影。作為雙魚座的聖鬥士需要和人群保持距離,「尋覓」這件事對他來說略有難度。不知出於何種考慮,教皇賽奇沒有下達搜捕令,還一本正經地說著:

  「你偶爾也要走出雙魚宮看看,魯格尼斯,和平的時光再多也是短暫的,趁著交接還沒開始,盡可能地享受這個世界吧。」

  他只好聽從,卻大多只是在晴朗的時候,於神殿的遺跡旁走走散散。那女孩很長一段時間銷聲匿跡,其他的聖鬥士對他又敬又怕,為了不讓他困擾而離得遠遠的。只偶爾議論幾句:

  「那位大人從出生起就不能觸碰他人,若沒重要的事,還是不要冒犯他了。」

  即便如此,卻依舊有一些仰慕魯格尼斯的強大與雙魚座美麗容貌的訓練生遠遠地跟在他身後。魯格尼斯並未點破這種失禮又冒犯的舉動,卻也不予理睬。由於不便於親自打聽,他便留意著訓練生話語裡的內容。

  「山下村子裡的娜麗前段時間丟了孩子,可憐的女人,不過好在最近她收養了一位無家可歸的小女孩,我有時會去看她,希望她能快點從這件事裡走出來吧。」

  雙魚座的黃金聖鬥士來到鎮上是一件大事,盡管魯格尼斯盡可能的輕裝打扮,用兜帽將臉遮蓋,但很快就仍有鎮民認出這頭深紅的卷發來。

  雖然只能同魯格尼斯保持著距離,鎮民卻依舊將他圍個水泄不通。魯格尼斯不是善於接受他人好意的性格,正自為難時,他在人頭的縫隙中瞥見有銀白的長發,一閃而過。

  女人追在女孩的身後:「等等,孩子,我要追不上你了。」

  「……你就不要過來啦,好好留在家裡不好嗎。」女孩已換上了最樸素的布衣,用兩只手提著木桶。不過短短幾日,初見時那種獵食者般的眼神舉止在她身上已變得很淡。一只妖精混雜在人群中,就像一滴水落入大海一樣自然。

  她不情願地停住了腳步。那女人的黑瞳中沒有焦距,她在女孩的面前踉蹌了兩步,女孩便扶住她,道:「別鬧了,我送你回去。」

  女人緊緊握住女孩的手: 「你要去哪裡?」

  「只是打水而已,很快就會回來的。還有不是要去尼蘭什麼德的大叔那裡買面包嗎?」女孩往魯格尼斯的方向偷偷瞟了,拉著女人走了:「但是現在估計用不上了,我說你怎麼非要跑出來呢?外面非常危險的哦。」

  「沒關系,沒關系的。聖鬥士大人會保護我們的。阿普利爾,你一定要聽聖鬥士大人的話,不能亂跑。」女人的臉上滾下淚來:

  「你不要忘了教訓。我生日那天。小恩多想要給我一個驚喜,就瞞著我,偷偷跑去了聖域的後山。後山那樣的地方哪裡是一個孩子能去的?那裡到處都是保護教皇廳的毒玫瑰。」

  魯格尼斯的目光微凝。

  「把防御武器種的滿山真是個精妙至極的戰術,第一次見到專門對付平民百姓的陷阱,不愧是聖鬥士,做法真是絕了。」女孩嘟噥著,蹲下身,拿出帕子擦了擦女人臉上的淚:

  「我可不怕,你別哭了。」

  「阿普利爾,這裡發生了什麼?大家為什麼這麼高興。」

  「有一位黃金聖鬥士想來鎮上逛逛,卻不幸被認了出來,現在大伙和撿了寶貝一樣正歡呼著呢。」

  「是嗎?」女人高興了起來:「那要好好招待才行,阿普利爾,我的眼睛不方便,你能幫我把這個送給聖鬥士大人嗎?替我謝謝他們這些日子對我的關照。」

  沒有人知道女孩是如何穿過密不透風的人群來到魯格尼斯面前的。雙魚座的大人不能和他人接觸,女孩捧著初晨新摘的花朵站在魯格尼斯面前。這時剛好起了一陣風,白色的花朵迎風而起,飄飄搖搖,然後被拿在手中——這次是魯格尼斯自己動的手。

  「抱歉。」

  女孩點點頭,然後就轉身跑開了。羨慕的人群只當她是害羞。

  魯格尼斯知道,這是一種宣誓。估計女孩也知道自己最終無處可藏,反而還大大方方地現身於人前了。

  次日,魯格尼斯向賽奇稟告了妖精的去處。賽奇沉默了許久。「你是怎麼想的?魯格尼斯?」

  「相比於一般的孩子,恐怕這一個我不能給出明確的答復。」魯格尼斯說道:「其實,從意大利回來的路上,我與她有過不少的接觸,雖然個性有惡劣的一面,但能看出本性不壞,我想如果好好教養,她也會是個好孩子的。」

  「既然你這麼說了,放她在鎮上,她能得到應有的教養嗎?」

  魯格尼斯不說話了。他想起女孩在旅途中的表現:對外界好奇卻又不願探索,不在乎生命卻又不自禁地關注弱者,明明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嚷嚷著什麼他在多管閑事,但每當有什麼風吹草動,她都會緊緊地跟在他身後寸步不離……恐怕她自己都沒發現這點吧。

  因為被拋棄了無處可去,所以在自暴自棄又故作強硬地跟在魔星身邊嗎?這樣的想法,真是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好好幫她改正——

  魯格尼斯嘆了口氣:「我會留意她的。」

  …………

  但所謂的留意,也只限於經過時遠遠的看上一眼。看著女孩非常順利地融入鎮民,看著她幫娜麗干活,和鎮上的小姑娘們鬧成一團,魯格尼斯欣慰的同時又隱隱覺得有些怪異。但數月下來並未發現什麼異常,魯格尼斯也就不再糾結。

  魯格尼斯的一生都與那些毒玫瑰為伴,如果真的塞給他一個有點頑劣的小姑娘,他也會覺得無所適從。

  阿普利爾偶爾會陪著娜麗去後山外側祭奠失蹤的恩多,這時魯格尼斯便會在暗中保護著他們。娜麗並不為恩多的事情而對聖域有什麼怨言,相反,在察覺到魯格尼斯的存在之後,最新鮮的蛋糕和最香醇的美酒,總是被這個善良的女人用籃子裝著,放在初晨潮濕的林間。

  「聖鬥士大人一直在保護著我們。」

  因為體質的原因,魯格尼斯雖然彬彬有禮,卻又拒人千裡之外。但受到這樣的禮物時,他的嘴角也會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微笑。

  另一邊,獅子座的伊利亞斯因病離開聖域,而魔星也接二連三的蘇醒。聖域的戒備越來越嚴密,而在某一天,魯格尼斯在魔宮玫瑰的花海中發現了有人經過的足跡。

  「……雖然不排除是襲擊的敵人,但還是先排除其他可能的因素吧。」魯格尼斯這樣對教皇說道。

  「不是我。」

  阿普利爾矢口否認,突然出現的男人把她嚇的夠嗆,娜麗不在身邊,她警覺地後退。:「你不要冤枉好人。」

  是不是好人還有待商榷,魯格尼斯沒在聖域的附近感受到任何魔星的氣息。倒是阿普利爾,閑著沒事就在後山晃悠,問她,她也只是凶巴巴地在回說自己是在散步。

  「娜麗呢?」

  「她病啦。」

  娜麗確實病了,她的臉肉眼可見地消瘦了下來,皮膚蒼白如紙。

  似乎有流言說,這附近的夜晚,似乎出現了可怕的怪物。

  魯格尼斯立刻上報給教皇廳。

  沒有任何的線索,又是聖域腳下的小鎮。教皇也不好大動干戈。直到第一個受害者的出現。

  被吸干血的少年以扭曲的姿勢死在了自己家的臥室裡。消息一出,全鎮嘩然。教皇幾乎立刻就想到了隱藏在鎮上作為吸血種的阿普利爾,叫來魯格尼斯,後者沉思片刻,緩緩給出了答復。

  「不會是她。」

  「不要情感用事,魯格尼斯。」賽奇很少批評這位溫和孤僻的聖鬥士:「自己去看一看,以便於能夠掌握情況。」

  但沒想到的是,來到鎮上娜麗的家時,魯格尼斯只看見了一個默默流淚的女人,娜麗在知道來的是雙魚座的魯格尼斯時,一改之前尊重崇敬的模樣,大哭起來:

  「我找不到那孩子了,她一人去了後山。萬一和恩多一樣……魯格尼斯大人,難道你要讓我的兩個孩子都被你的詛咒奪走嗎??」

  「娜麗,你對著聖鬥士大人說些什麼話呢?!魔宮玫瑰的存在是必要的,是那些孩子自己頑皮,這怎麼能責怪到魯格尼斯大人身上呢?」聞訊而來的鎮長尷尬地訓斥道。

  但每年都會有被魔宮玫瑰的毒性所誤傷的普通人,這確是實情。

  魯格尼斯安靜地聽完娜麗的哭訴,他不可能把阿普利爾的真實身份告訴這個女人。但,如果那個女孩真的犯下了什麼罪,那也應該由同樣有罪的自己親自來追究。

  阿普利爾像最開始那樣消失的無影無蹤,但魯格尼斯知道她其實並沒有脫身的方法,只是短暫的藏匿而已。

  一夜間,鎮上又出現了幾名受害者。尋找阿普利爾的事情刻不容緩,教皇派遣出了幾位的白銀聖鬥士幫助尋找。但卻沒有收獲,到了黃昏時,鎮長告訴那幾名白銀聖鬥士:

  娜麗下午離開了鎮上,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講真的冥王神話虐瘋了。

  重溫一遍哭成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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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血的宿命

  娜麗消失了,可阿普利爾卻回到了鎮上。一連失蹤數日,女孩卻同離開時沒有什麼兩樣,臉上身上都沒有灰塵,衣服也沒有破損。這完全不是一個迷失於山野間的孩子應該有的模樣,聯系到最近鎮上的事情,鎮民看待女孩的目光也發生了變化,沒有人像以前一樣迎接女孩。而是紛紛在家中議論起她來歷不明的身世。

  娜麗以賣花為生,唯一的孩子恩多死於魔宮玫瑰的毒素之後。她便放下了手中的營生,失去了經濟來源,整日渾渾噩噩地到處游蕩。鎮長特地讓人看著她,這才沒出什麼大事。

  這種照顧畢竟不能持續一輩子,娜麗還是成功地避開了他人的視線,孤身一人前去後山。她想要帶回孩子的屍骨,但任誰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後山的深處是毒玫瑰的花園,除了雙魚座的黃金聖鬥士,任何人也不能踏足一步。

  就算再怎麼不忍,也沒有人會為了阻止她而靠近毒玫瑰的花園。歷來都是這樣,在後山,人失蹤了就是失蹤了,不會有人去找,也不會有人向聖域求助。屍體的養分能讓毒玫瑰開的更加嬌艷好看,繁花下面隱藏著累累白骨,數千年下來,小鎮和聖域對此心知肚明,卻從來閉口不談。

  可娜麗卻回來了。被一個孩子拉著手,回到了小鎮上。她瞎了一雙眼睛,可居然還活著。

  「這是被人扔在魔宮玫瑰叢邊上的孩子,估計是路過的商人做的好事。我打算收養她。」

  純樸的小鎮居民沒有多想,他們都為娜麗能重新振作起來而感到高興。恩多素日是個很乖巧可愛的孩子,他們都願意把原先對恩多的情感投注在這個可憐的女孩身上。但是仔細想想,小鎮背靠聖域,一直以來少有外鄉人,娜麗說這女孩是被拋棄的,但那段時間,卻似乎並沒有帶著孩子的商隊來訪。

  況且那可是魔宮玫瑰,把孩子拋棄在魔宮玫瑰的附近,這世上哪裡有這樣狠心的父母?

  女孩找到了鎮長,說要見雙魚座的魯格尼斯。毫不敬畏的口氣外加近日累積的焦慮和恐懼讓鎮長火冒三丈,想著下落不明的娜麗,他忍住了沒有罵阿普利爾是個災星,但卻一口一個野孩子,說阿普利爾是個毫無敬畏心和禮貌的小混蛋。

  「你跑去那裡玩了?女神是不會庇護你這樣的孩子的,你自己胡鬧,可不要拉著別人一起倒霉。」

  「梅安德大叔,我真的有急事。」阿普利爾說道:「如果見不到他的話,今天我是不會離開的。我實話實說,我和雙魚座的那位大人在之前就認識了,如果你和他明說的話,他應該會見我的。」

  「她說的沒錯。」

  魯格尼斯親自結束了這場爭吵。

  那身像吟游詩人一樣的衣袍,上面打著的一兩個補丁讓阿普利爾覺得有些刺眼。小小的石板房裡有些容不下這位名聲顯赫的大人,鎮長退避三舍,阿普利爾也覺得有些壓力。這種感覺就和面對魔星那時候一樣,戰士在面對敵人的時候會散發出讓人不可忽視的威壓,她該慶幸魯格尼斯是個講道理的紳士,他不會不分青紅皂白地把矛頭指向任何一個人。

  「在查到事情的真相前,你不能再留在鎮上了。但是我保證,在事情結束之後,我會盡可能給你平靜的生活。」女孩沒想到男人說的第一句竟然是安撫她的話。

  「你不問我去哪裡了嗎?」

  「那沒什麼,捉出隱藏在聖域的老鼠,用不著挨家挨戶地追查行蹤。」魯格尼斯淡淡地說道,他的確有這樣的自信,如果不是顧及小鎮的無辜居民,這樣的小事根本不該拖延這麼久。

  雙魚座的攻擊方式讓他們很難控制自己不傷害無辜的他人。但是,這不代表他就對此束手無策。

  阿普利爾沉思了良久,最終還是選擇了信任,不是因為他的強大,而是因為他言出必行。即使是阿普利爾也能明白,如果連這樣的戰士都不能信任,那她一定會落到孤立無援的境地。盡管只是假扮人類,但在鎮上生活的這些日子,她也逐漸明白了這個道理。

  如果拒絕別人的幫助的話,說不定連變強的機會也不會擁有。也不是所有生物都會像梅林一樣,對她偶爾表露出一丁點兒不夠堅強的表現都會冷嘲熱諷,大肆笑話。

  「我跟著你,我不亂跑。」女孩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但是……你可不可以先幫我找到娜麗,我覺得她應該還活著。」

  她有些忐忑地抬起頭,恰好對上那雙清明如晨星的眼眸。沒有多余的情緒,但卻像恆古的玉石,堅毅,溫和,不必擔心它會融化。這雙眼睛有著支撐人心的力量,阿普利爾不知道這種力量從何而來。只是多日來緊繃的思緒,稍稍放松了些。

  「我知道了。」男人這樣允諾道。

  …………

  這是唯一沒有上報教皇的變故,魯格尼斯沒有把阿普利爾的歸來告訴賽奇。因為往下去的事情,魯格尼斯決定依靠自己的判斷來做。

  「………你其實根本沒打算聽那老頭的話吧。」即便情緒低落,阿普利爾也忍不住吐槽道。

  「賽奇大人日理萬機,作為黃金聖鬥士,我不好用這種事來麻煩他。」魯格尼斯揮了揮手,玫瑰園裡便自動分開一條道路,阿普利爾先走進去,魯格尼斯有些緊張地看著那些淡紅色的香氛向女孩聚攏。但好在最終無事發生,阿普利爾回頭問道:「萬一再出現受害者,怎麼辦?」

  「那就盡快把事情解決掉,不用再走流程浪費時間了。」

  魯格尼斯說的很堅決,他至始至終沒有對阿普利爾談過相關的事情。但阿普利爾自己知道她的嫌疑沒法洗脫,也就不多說,而是看著魯格尼斯低著頭,查看著地上的骨殖。女孩道:

  「真危險啊,這裡之前到底死了多少人?」

  「大部分是敵人。少數不是。」魯格尼斯低頭看著生長著艷紅玫瑰的墳包——因為沾染了玫瑰毒素,而不能送還親人手中的無辜者被他親手埋葬在此。他說道:「如果沒有這層屏障存在,會有更多無辜的居民死於冥王軍的殺戮。」

  「………」阿普利爾低下頭:「你到底在懷疑什麼,我說幫我找娜麗,是找她的屍體麼?」

  魯格尼斯起身:「我只是略微聽說過吸血種的傳說,但類似的狀況,你應該比我清楚。」

  「我也知不知道有沒有可能是我自己。」糾結良久,阿普利爾最終說出了實情:「我這段時間沒有吸過血,在此之前沒有這樣的情況。我以為是我睡著時起身傷的人,因此暫時搬出去了,我沒想到娜麗會這樣跑出去。」

  她又說:「如果不是這鎮上一直有聖鬥士,我就直接拿村民開刀了,反正一點點血也死不了人。但是你肯定會多管閑事。」

  「……你還真是變了不少。」

  「咬你哦。」阿普利爾怒道:「我本來就和人類無關,要做食物還是做玩具都在我一念之間,只是我不喜歡欠人情而已。誰要你們多余的關心了?」

  魯格尼斯微微笑道:「想咬我……什麼天真的小丫頭敢說出這樣的大話?」

  「……」阿普利爾吐了吐舌頭,她知道這貨賊強,口嗨可以,但不能嗨過頭了。

  雖然經歷了一番纏鬥。但這個男人在最後關頭,只用了一擊便撕碎了覺醒的魔星。那時她才明白魯格尼斯遲遲不願出手的原因。以自己毒血為為材質造成的毒針,就這麼一點情面也不留地扔了出去。「深紅荊棘」,應該是叫這麼個名字吧,浪費和殘酷的程度都令身為吸血種的阿普利爾咋舌。

  多虧她猜到了因由提前拖走了那些昏迷不醒的普通人,不然魯格尼斯恐怕到最後都不願使用這一招數。倘若阿普利爾是普通人,當時恐怕被腐蝕的連渣也不剩了。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瘋子不要去招惹,梅林這樣告誡過她。

  魯格尼斯停在了一座墳包的面前,阿普利爾注意到了他臉上微變的神色。她隨口問道:「這裡面是誰?」

  然後就看見——魯格尼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喂喂,你失心瘋了麼?」阿普利爾不理解男人的做法,她順著卷著深紅花瓣的信風朝遠處看去。記憶中,梅林也喜歡把他周圍的所在化成一大片淡粉的花海,夢幻,輕浮,像一堆易碎的泡沫。

  同樣是花海,阿普利爾只從這片玫瑰園的身上,體會到了「海」這個字。

  深紅色的花朵隨風起伏,花粉和碎末的殘枝散落著。寬廣的,看不見盡頭的花海中,只有她和魯格尼斯二人,強烈的孤寂感從心頭升起。深紅的玫瑰就像鮮血,而他們則是被這片血海所裹挾著的,逃脫不得的人們。花和血,浪漫和殘忍,恰到好處地融合在了一起。

  阿普利爾忽然意識到這已是花海的深處,什麼樣的人能夠走到這裡來?

  「走吧。」男人起身說道:「情況我差不多明白了,但不知不覺就走到這裡來,還是要問候一聲的。」

  他看向墳墓的眼神是溫柔的,或許有著點不像樣的安寧。阿普利爾猜不透他的心思,只是問道:「這是什麼大人物的墓地嗎?」

  「是我的老師。」魯格尼斯答到。

  阿普利爾小孩子心性,頓時聯想到如果睡在這裡的是梅林………她飛快地搖搖頭,不老不死的夢魔怎麼可能有這一天,她都在想些什麼啊。

  像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一樣,魯格尼斯一邊走一邊說道:「你也知道,雙魚座的黃金聖鬥士無一例外,都是一身的毒血。但這毒血並非我生來就有。而是來源於我的老師,我的身體裡流淌著的,正是上一屆雙魚座黃金聖鬥士的鮮血。」

  「換血的過程中,當弟子的毒血強於老師,老師便會被毒死,雙魚座的傳承便算完成。我就是這樣殺死我的恩師的,當然,往後去,我的弟子也會像這樣殺死我。一代代流傳下去……直到,聖戰的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這時候的阿普是屬於喜歡的不會傷害,但沒有感情的她一概不會管。不想傷害鎮上人只是因為和鎮上人熟悉了。她還沒有明白傷害別人是不好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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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雙魚座

  阿普利爾很快就知道了所謂的線索究竟是什麼,望著被破開的墓穴,裡面的土壤依舊新鮮,卻只剩些被扯斷的植物根莖。土從內向外翻開,一看就是從內部往外挖的。

  「冥王哈迪斯是掌控死亡的神明。死者死而復生的情況比比皆是。」魯格尼斯看著空空如也的墓穴說道:「但我擔心,這次的情況並不是由冥界的力量引起的。倘若輕易就能讓在魔宮玫瑰中死去的人復生,那麼這精心布置的防御又有什麼存在的必要?這其中恐怕是有其他的緣由。」

  「有點可惜。」女孩這樣說道:「如果是你的老師,那麼現在死而復生,豈不是皆大歡喜?」

  「皆大歡喜?」魯格尼斯有些詫異:「倘若真的有那一天,我只會用他教授給我的東西親手送他回地獄。」

  阿普利爾並不關心這些,死去的人和死而復生的人,這些都和她沒關系。她不能肯定娜麗是不是真的走進了魔宮玫瑰中,花香味太濃,她的嗅覺不起作用。她只能一寸一寸地找著土地。

  魯格尼斯不遠不近地跟在她身後,看著女孩被荊棘劃傷的雙足。便撕下自己的一處衣角給她包扎,卻被女孩扔回去,魯格尼斯無奈,只好一邊走一邊用小宇宙摧毀著兩側的玫瑰株。浩渺的玫瑰海洋中多出了一條細細的小徑。

  但還不夠,妖精女孩等不及,便借風而起,飛身於碩碩花朵之上。虧得這樣的生靈居然願混雜於人群之間。世人總說雙魚座生性孤高,同樣親近毒玫瑰的異種都能在人類的小鎮上活的很好,本身身為人類的他卻做不到。

  人非草木,他難免對這個可以真正意義上接近他的小女孩有所偏愛關注,前提是她沒有犯下大錯。

  畢竟如果這都不算緣的話,這世上能夠帶來轉機的緣分恐怕根本就不存在。

  玫瑰的香氛變得深紫,連帶著天空也變得暗沉如聚滿郁色。從土地中長出暗綠的荊棘,朝著空中的女孩襲去——卻被一朵漆黑的玫瑰擊的粉碎。

  「回來!」魯格尼斯厲喝。

  但不用他提醒,女孩腳底抹油的能耐比誰都強大,在他出聲前便一個俯身落至地面。噠噠兩步溜到魯格尼斯身後,露出半個腦袋:「上吧大魔王。」

  魯格尼斯哭笑不得地拈起深紅的花朵。但那些荊棘卻在無法夠到女孩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縮了回去。

  「又沒有小宇宙的氣息。」魯格尼斯說道:「難道和這裡的魔宮玫瑰有關嗎?」淡紅的氣息籠罩著男人,接觸到這種氣息的玫瑰花紛紛凋謝,到處都是破土而出的墓穴。

  魯格尼斯身上的毒遠遠超過了盛開的毒花,後者承受不住前者的毒性而凋謝。可見雙魚座的毒血是多麼可怕之物。

  但唯獨有玫瑰沒有凋謝,沒有凋謝的原因是它並未開花。它生長在一座完好的墳墓上面。只有綠葉而沒有花朵,荊條般的枝干耷拉而低垂著。阿普利爾蹲下來,像盯著一個人那樣盯著那綠葉。

  「喂,那個誰,你看看這個。」

  說著就伸手去摸那片不知埋葬了誰的土地,手卻像觸電似的往回縮,扎出一大滴鮮血。阿普利爾把手放到唇側,舔了舔。玫瑰的葉子在風中發出沙沙的聲響,好像在焦慮地說著什麼。

  阿普利爾指了指那座墳:「挖開它試試,挖出什麼概不負責哦。」

  為了安全,魯格尼斯直接用了炸的。

  煙霧過後,一具小小的男孩屍體平躺在那裡。修長的睫毛下是毫無血色的皮膚,就好像是新葬的那樣,毫無腐爛的征兆。

  女孩臉上是肉眼可見的失望。

  這具屍體在傍晚時被付之一炬,會襲擊他人的荊棘沒有出現。女孩也沒有再提出尋找娜麗,在看到這名男孩以後,她就興趣缺缺,最後在夜深時提出離開。

  魯格尼斯答應了,卻跟在她的身後。教皇派出的白銀聖鬥士也會有自己的行動,最好是跟著女孩,以免出了差錯。

  到了靠近小鎮的地方,女孩便消失了,魯格尼斯不再尋找。而是躍上小鎮東面最高的一株雲杉,俯瞰著萬籟俱寂的城鎮和遠處靜靜垂落的聖域。

  一夜無眠。

  第二天,有的鎮民在自家的屋頂,田間發現了深紅的玫瑰。他們被村長警告要遠離,因為這並非普通的玫瑰花,也不是魔宮玫瑰,而是被敵人鮮血染紅的作為雙魚座絕招之一的白玫瑰。感激涕零的鎮民四處尋找,卻找不到雙魚座大人的身影,從此以後,鎮上再沒出現過一個受害者。

  魯格尼斯和阿普利爾,這兩個人同時消失在了鎮民的視線中。

  聖域的警報沒有解除,宵禁一直持續著。但正如鎮民所說的這樣,這座小鎮上並非只有定居在此的民眾,偶爾也有外來者,也許只是客居的旅人。被禁錮在此本就讓他們倍感不安,某一天,伴隨著急促的馬蹄聲,一封加急的信件被送至某間旅社的門口。

  夜晚,一個身影偷偷摸摸地出了小鎮。

  聽說只要走出這片林子,到達外面小鎮的地界。他就永遠和神明,和聖域,還有那夜間出沒的怪物無關了。這該死的地方,他永遠也不要回來。

  由於沒有燈光,林子裡漆黑一片,昏慘慘的蠟黃月亮掛在頭頂。他身後似乎有影子一樣的怪物在如影隨形,他一邊走一邊回頭望,額上背後全是涔涔的冷汗。

  右側的的灌木沙沙作響,他倏而站住,所幸不過是風吹動葉子的聲音。他稍松一口氣,耳邊傳來一陣嘰裡咕嚕的響動。

  原來他只是餓了,他摸摸自己的肚子。慶幸地嘆了口氣,收到那封加急的家書後。他就等不及要動身回去,該做的准備都沒有備齊。但是只要到了下一座小鎮,他就可以完成補給。這附近的黑面包耐久干燥,多儲存一些。往後的行程都夠用了。

  臉上傳來冰涼潮濕的觸感。之前聽農戶說近日總不出太陽,雲層密厚陰沉,遲遲不下雨反倒是怪事。得快些趕路。他伸手一擦,卻是一手粘膩的透明液體。一握,指間拉出銀白的細絲,像蛛網一樣橫在他的眼前。

  嘀嗒。

  那人顫巍巍地抬起頭——什麼也沒有,他松了口氣,轉頭。一對燈籠般的深紅眼睛懸掛在他的面前。

  枯槁的人形張開嘴,嘴角裂開翻起,露出慘敗細密的尖牙和漆黑的牙齦。肥厚腥臭的舌頭輕撫過他的臉。黑洞洞的喉嚨中發出小女孩般尖細的聲音。

  「晚上好阿,先生。」

  「啊啊啊——!!!」

  「該死的畜牲,跑到這裡來了!」灌木叢中的另一邊傳來憤怒的喝罵。聽到這聲音,那怪物渾身一個激靈,放下口中的人,像逃似的轉身撲進林中。但它的身體卻在空中僵直,玫瑰扎入塵土,怪物如一堆散架般的樹枝癱軟在了地面。

  身著黃金聖衣的男人從另一端的林中緩步走出,他低身查看那人的情況,雖因失血過多而陷入昏迷,但好歹活著。男人的眉頭卻沒有因此而舒展,他道:「你一直在這裡?」

  「……應該還有一些。」女孩從灌木林間探出頭,她對著躺在地上的人左看右看:「奇怪,奇怪。」

  「他們怕你。」

  「他們是不完全的,而我是完全的。」阿普利爾甩甩手:「但正常情況下,不至於會怕成這樣。」

  魯格尼斯若有所思。

  第二天。白銀聖鬥士那邊傳來消息,說在沿河的岸邊發現了失蹤的娜麗。更令人驚訝的是,她意識清醒,且受到了怪物的襲擊。她僥幸活了下來,而與她在一處的一對來自外鄉的夫婦卻難逃一劫。

  「你們……你們到底在做些什麼啊!你們招惹了什麼東西,阿普利爾回來了,但你們逼走了她,你們到底是怎麼想的?她只是一個小女孩啊!」

  「她跟著魯格尼斯大人離開了。什麼事也不會有的。而且娜麗,那麼多天你都上哪去了?」

  「孩子失蹤了我當然要去找她了,我不找她,你們難道會幫我找麼?」

  「魯格尼斯大人……」

  「我在哦。」女孩朝娜麗招了招手:「我在這裡,娜麗。」

  久別重逢的場景並沒有感染到魯格尼斯,他郁郁地看了眼其他兩具屍體。小鎮出現問題的風聲已經放了出去,這個時候,怎麼還會有外鄉人肯到處亂跑?這對夫婦看衣著還頗為華貴,也不知是為何要來到此處。

  是夜,阿普利爾敲響了娜麗的家門。

  作為幼小的異種,她向來要規避風險。沒有顯於人前倒好,一但被人所矚目,她必須盡快搬離。每個世界都有強大的存在,每個世界都不安全。這裡已經不再適合她居住,她此行是來告別的。

  門打開,露出女人微黃的臉頰。

  理由阿普利爾已經編好了,就說魯格尼斯願意帶她去聖域做聖鬥士預備生。因為雙魚座體系訓練特殊的緣故而不能常見,再說她本就沒有和娜麗有什麼實質性的關系,她也沒有喊他一聲媽媽所以……

  思緒如緊繃之弦般斷裂,娜麗緊緊地抱住了她。

  後頸傳來細微的刺痛。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章左右番外就告段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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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怪物

  「怎麼了嗎?阿普。」松開後,娜麗殷切地摸著她的臉,又想起了什麼,拉著她便進了屋。

  壁爐裡燒著一汪火,但卻和油燈的效果差不離,室內暗淡昏沉。但是對正在這裡的兩個人來說沒有什麼影響。因為看不見,娜麗便閉著眼,隱藏在深黑袍服下的手拉著女孩。一旁的櫃上放著稻草籃子,籃子裡面裝著一蓬干掉的捧花,掉了一地的碎末子。

  「眼睛不好不可以用火,不是說過了嗎?」

  娜麗不好意思地坐下來,女孩將一條毯子披在她的身上,轉身去倒水,但娜麗卻沒有松手。女孩站著聽她說話。

  好一會兒,娜麗才慢吞吞,小聲地說道:「阿普,能替我向魯格尼斯大人道歉嗎。之前你消失,我對那位大人說了無禮的話。」

  阿普消失的緣由被魯格尼斯用被一名聖鬥士發現培養的理由搪塞過去了,外人只有羨慕的份兒。而阿普利爾消失那幾天發生的事情,那時並沒有人提起。阿普道:

  「如果覺得過意不去的話,娜麗可以自己向他道歉。其實不道歉也沒什麼,這原本就是神袛的罪,他既然侍奉雅典娜,那受到責備也是沒辦法的。」

  娜麗悠悠地嘆了口氣:「阿普,不可以這樣不尊敬神明。」

  阿普想這有什麼,她完全沒有尊敬神明的必要,甚至懶得裝裝樣子。

  娜麗的手指攪動著毯上深綠的穗子: 「今天的那對夫婦,是來朝見聖域的,但是卻遇上了意外。我說他們很可惜,可也不好評論……」說著再次嘆了口氣,這次回來後,娜麗變得比之前憔悴了許多。眼下有著深深的陰影。娜麗不是沒見過世面,在她小的時候,鎮上也有過提前蘇醒的魔星進犯。她僥幸活了下來。但也終究是個普通人。

  「我一閉眼,耳邊就響起那時候的慘叫。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雙眼睛沒了反而是值得慶幸的事情。」娜麗抱緊了自己,肩膀微微顫抖:「魯格尼斯大人的玫瑰都沒有攔下它們,兩條性命說沒就沒了,我真是個蠢才,哪怕你有什麼,也不是我能想出辦法………」

  「等有機會就搬走吧,我們普通人還是不要離紛爭太近了。」阿普利爾已經在謀劃到哪家的土豪家裡小撈一筆了,離神太近一直都不是什麼好事。娜麗的反應卻很激動,阿普利爾被嚇了一跳,娜麗睜開眼,瞎掉的眼睛中充斥著混濁的黃色霧狀,污垢覆蓋在角膜上,細小的瞳仁宛如放大的漆黑針尖。將阿普利爾牢牢釘在原地。

  「阿普,我的孩子,你會留下的對嗎?你會留在我身邊,然後我們一起離開。到別的鎮上去,到別的國家去——」

  她急切地說著,毯子從她的肩上滑落。阿普利爾愣愣地捏住她的手,末了,才說道:「你冷靜些,娜麗,你以前不會說出這種話來的。」

  娜麗熱愛生她養她的小鎮,她從小就是女神虔誠的信奉者。讓她離開自己引以為傲的信仰恐怕很難。

  更別說……

  「能離開最好,娜麗。」娜麗看不見阿普利爾變化的神情,她的表情漸漸變得茫然,摸索著的手垂了下去。

  她難過地,低聲說道:「所以我不希望你去做聖鬥士,即使這是女神的旨意,我也免不了抗拒。魯格尼斯大人,聖鬥士大人有要緊的事情要做,不可能顧及你只是個孩子,雅典娜大人再過數年就會降生,到時候你要怎麼辦呢?我實在,實在不願意你落到他那樣的結局。」

  少有人提及娜麗的丈夫,恩多的父親。但阿普利爾知道,娜麗是一名寡婦,她曾經的丈夫正是聖域的一名青銅聖鬥士。在一次任務中不幸喪生了。因此聖域的聖鬥士才會額外照顧她一些。

  其實憎恨才該是常態,但娜麗卻偏偏有著善良的心地和虔誠的信仰,兩種情感交織著撕扯著這個可憐的女人。原先娜麗也是這鎮上排的上號的美人,失去丈夫和兒子後,她就像腐爛的果實一樣迅速干枯憔悴了下去。

  但她是即便如此,也會溫和地向她心目中的聖鬥士大人獻上新鮮花朵的女人。她打心眼裡不願意否認她丈夫的信仰,哪怕恩多慘死於魔宮玫瑰的荊棘之下。

  老嫗般的狹長倒影映著火光在牆壁上搖晃,阿普利爾注意到屋中的響動。

  「裡面有人?」

  娜麗茫然地搖了搖頭。

  「我去看看。」用幻術掩飾的精靈特征顯露了出來,門把手擰開一絲間隙,從門內傳來一股力量,阿普利爾一腳踹在門上,回頭道:

  「呆在原地,娜麗。」

  等到門的那邊漸漸歸於平靜,她便只身進了裡屋,反手將門帶上。金瞳將周圍的每一個角落掃盡,卻一無所獲。靠近門的地方有一道短短的樓梯,往上通往露台,阿普利爾走上樓梯,頂著漫天銀河,露台雜亂的一角,蒼白色的怪物背對著她,蹲著抱緊自己的身體。聽見響動後,怪物回頭看她,赤紅的眼睛,滿嘴的唾液。

  魯格尼斯在干什麼?居然放這種殘次品進鎮了?阿普利爾一陣氣惱,那怪物明顯有些畏懼她,可她也拿這怪物沒辦法,兩人就這麼僵持著。過了一會兒,那怪物居然結結巴巴地說話了。

  「ma………mo……」

  阿普利爾奇怪的同時又重新感到了後頸的疼痛,她一摸,一手的紅。

  那紅色落在怪物眼中是巨大的刺激,激動壓過了血脈的畏懼,那怪物怪嚎著,張開蝙蝠般的膜翼朝阿普利爾撲了過去。卻撲了個空,原先站在那裡的女孩只是虛影,阿普利爾站在那怪物的身後,怪物回身一襲,擊碎的仍然是虛假的影子。

  這怪物比昨天那些嘍啰強多了。但阿普有梅林教的幻術,不至於不能脫身。但她自然惱羞成怒,她站在門前,怒視著那怪物。

  「卑賤的東西,居然敢這樣囂張。」

  「阿普,阿普……」

  娜麗的聲音漸漸近了。果不其然她沒有聽自己的話。門被推開,因為看不見,女人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只是漫無目的地呼喚著。而那怪物已經注意了她,調轉了方向朝娜麗襲去。

  阿普利爾只好解除幻術,前去阻攔。

  這樣不聰明的方法或許會被梅林嘲死,阿普利爾在心中構思了一萬種避免受傷的辦法。她擋在娜麗的面前,幻術已經快要發動時,那怪物居然停了下來。

  那對紅色的眼睛裡滾下淚。阿普這次聽清了怪物所說的話:

  「媽……媽」

  劇痛從胸口傳來,阿普利爾震驚地回頭看向娜麗,娜麗拿著染血的小刀,渾濁的眼中同樣蓄滿了淚水。

  「請忍忍,請忍忍,我的孩子,阿普利爾,對不起,這是最後的儀式了,你和恩多都不會死去,你們都能留在我的身邊……」

  「你知道我是——」

  阿普利爾一震,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只嬌小的怪物。

  這些怪物該不會……是她的眷屬吧?!

  可用吸血鬼來制造吸血鬼,一位普通的女人,到底是怎麼知道這種方法的?

  作者有話要說:

  可能還得寫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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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安

  妖精的血落在地上,折出無數枝狀的分叉朝那人形怪物而去。干枯起皺的皮膚碰到血液就會冒出一股子白煙,像被燒焦了一樣,怪物發出凄厲的慘嚎。母親啞著嗓子令道:「不許叫,忍著點。」

  那怪物一縮脖子,這下子,就算是皮開肉綻他也不敢吭上一聲。血液就像粘稠的濃硫酸,將他的皮肉骨燒焦了個遍,漆黑的焦層下面又很快地長出新的皮膚,看上去更加光潤,蒼白。猶如真正人類的皮膚。面皮一塊塊地掉落,眼睛渴求地望著妖精,是可怖的紅色。

  母親緊緊地擁抱著阿普利爾:「我的孩子們都回來了,阿普,你是我真正的寶物。到時候我們一起離開這裡,這樣我們就可以永遠生活在一起了。」

  熟悉的聲音拉回阿普利爾的思緒,她勉強地說道:「你是這樣想的嗎?你難道不想我死在這裡嗎。」

  「阿普不會死的,阿普連魯格尼斯大人的毒玫瑰都不害怕,這份能力是送給我們的禮物啊。」娜麗的聲音沙沙的。手中的匕首小心地沒有攪動,像鑲嵌在女孩的身體裡一樣。

  「來吧,雖然不能再向魯格尼斯大人道別。但那位大人見慣了離別,是不會為這樣的小事牽動心神的。本來昨天能得到最後一具屍體,但既然被攪黃了,那麼就只能委屈阿普了,親愛的,請為了我再稍微忍耐一下——」

  女人並未丟掉自己的信仰。她溫和地勸說著,只是把這當成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那些死去的鎮民在她眼裡都不值一提。阿普利爾腦中的某根弦斷了,她問道:

  「說出這種話來,你引以為傲的道德呢?」

  「這個世上只有神的道德,我們都是螻蟻。」娜麗回答道:「阿普,我們作為人類,就該明白自己的價值,不然的話,那些人就是下場。」

  「……」阿普利爾後退著掙脫了娜麗的懷抱,她拔出胸口中的匕首,扭頭不願意去看被女人創造出的可怕怪物,好像那是什麼致命的毒藥那樣。她的腦中嗡嗡作響,告訴自己要快點逃走。周圍黑的一塌糊塗,連妖精的眼眸都看不穿這濃霧一樣的黑暗,阿普利爾呆呆地跪坐在原地,氣勢煙消雲散,想說什麼卻又發不出聲音。

  娜麗嘆道,這時她才有幾分像阿普記憶裡的女性,她走到妖精女孩身後,輕聲道:「阿普,我是不會害你的。這只是普通的匕首,你的傷第二天就會痊愈。雖然很疼,原諒我好嗎?我原以為你比其他人更能理解我一些的。」

  「人類笨拙,擁有不了永恆的生命,也給不了你永遠的陪伴。但現在不一樣了,只要你願意,我們可以去任何地方,一切都和之前沒有區別。」娜麗真心實意地說道:「你看,沒有人類的規矩束手束腳,你也能活的更加開心。」

  那怪物張開翅膀,舔食著地上的血跡。

  「人類……這麼做,太愚蠢了……」妖精女孩低聲說著:「你在利用我,你為了一己私欲,用恬不知恥的陰謀在利用我。」

  「我只是想和我的孩子們,和你在一起。」娜麗的神情漸漸變得哀傷,她的面容變得年輕了,不再是那副槁木般的樣貌。那頭卷曲的黑發瀑布般落在身後,消融進了黑暗中。

  「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的話,我一定不會嫁給他,我會早早地離開,不讓神明有機會偷走我的一切。雅典娜大人,她理應擁有我們這樣凡人的生殺大權的。可我不曾冒犯過神靈,為什麼要讓我的丈夫和我的孩子為了這樣的理由死去?我不明白。」

  「我以為我的世界只余狼藉的時候。你出現了,阿普利爾,惡魔告訴我可以去找另外一只惡魔,但我知道你不是惡魔,你是答案。」娜麗的手撫摸著女孩的發間,她嘆道:「生命的芳香多麼可貴,世上再無比永生更加誘人的饋贈了。」

  阿普便回憶起初見娜麗的時候。那時她正為聖域的結界而苦惱,遇見一個瞎眼睛的女人,便打算用幻術迷惑她,讓她帶自己離開。但是這個女人卻因為雙目失明而沒有注意她身上的異樣,只是微笑著問她願不願意跟自己回去,她一時亂了心神,就沒有使用幻術,這才造成了如今這一出禍事。

  「人類是最喜歡用甜言蜜語騙人的一類動物啦,所以要在被騙之前率先欺騙對方,這樣才不會受到傷害。」

  她這是被甜言蜜語欺騙了麼?

  況且永生,這到底有哪裡好了?!

  那舔食地上鮮血的怪物越發貪婪,他順著血痕朝著妖精近了幾步。女孩狠狠一瞪,那怪物嚇了個激靈,那張臉被枯皮的裂痕分割成了兩半。一半是形容猙獰的惡鬼,一半是清秀的男孩面容,淡藍的眼睛,黑色的額發迷蒙了視線,那瞳孔裡沒有光,像混沌無識的幼獸。

  一點點的血液能讓屍體變成殘忍暴虐的吸血惡魔,但只要作為始祖的她的血足夠多,理智反而會漸漸回歸。等到完全蛻變,屍體就會復活,就會作為合理存在著的生命活下去。

  「媽媽。」男孩說道。

  這種行為在這個世界,和從冥王哈迪斯的手裡搶人沒有任何區別。這真是禍從天降,平白無故添了個巨大的麻煩。

  「還不夠,我的恩多應該比他聰明,比他活潑才對。」娜麗皺起眉頭:「是因為血液不夠的原因嗎?抱歉,阿普,請再幫我一個忙。」

  她拿著刀,一晃一晃地走近。阿普利爾從那銀白的金屬中看見了面無表情的自己,但恐懼卻是真實存在的,害怕疼痛是所有幼崽的天性。但她卻更加害怕此時渾身染血,神情鎮定的娜麗。

  這是對異族的恐懼。作為妖精,本應該對人類的掠奪屬性心中有數才對……

  「請止步吧。」

  娜麗停下腳步,鼻翼翕動,似是聞到了從風中飄來的味道。她道:「魯格尼斯大人,今年的雨水似乎比往年好了很多,您的花朵和我的花朵,都較去年開的格外艷麗。您說是嗎?」

  女人看上去已經和少女無異了,她的眼睛緊閉著。木蘭花般潔白的皮膚沾了些花瓣破碎飛起的亂紅,那怪物雖然畏懼妖精女孩。但本身的攻擊性是毋庸置疑的,是它替自己的母親擋下了足夠摧毀身體的一擊,理性漸漸回歸,守護血親的本能起了作用。

  「您說的在理。」男人落在夜色中,深紅的頭發迎著潔白的披風,在濃墨般畫布上留下慘淡且絢爛的一筆。阿普利爾對人類男性的容貌一向不怎麼敏感,現在依舊不怎麼敏感。她只是眨眨眼睛,覺得這男人本身就像是某種華美的幻術,卻並非梅林式的華而不實。

  「天琴座的安是一位非常優秀的戰士。相比絕大部分的戰士,他很幸運,畢竟他俘獲了一位非常美麗的女士的芳心,有著溫暖的家庭,這是大部分聖鬥士求而不得的幸運。」

  「快別嘲笑我了,在您面前,我黯然失色。」娜麗掩著唇微笑了起來:「一定是這樣的,雖然那時候您只是個少年,但我最初見到您的時候,我就明白您未來會變得多麼強大,多麼美麗,而您現在的榮耀和名望也證明了我猜測的正確。」

  兩人都對這突然的變故閉口不談,而是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起了故事。阿普利爾震驚的點還有一個——娜麗和魯格尼斯居然是舊識,而在過去娜麗的口中,雙魚座的黃金聖鬥士同其他的聖鬥士似乎並沒有什麼區別。反倒和是願意對她有所關照的訓練生熟悉一些。畢竟黃金聖鬥士對於普通的鎮民來說是可望不可及的存在,尤其是以離群索居聞名的雙魚座黃金聖鬥士。像娜麗這樣的賣花女,不是機遇,恐怕連當面獻上敬意的機會都沒有。

  如今的娜麗,不再是面對聖鬥士大人時畏畏縮縮的模樣,她溫和而坦然。甚至在面對魯格尼斯時,那張年輕的面容上帶著阿普利爾所熟悉的,長輩一樣的慈愛。

  但這其實並沒有什麼問題,以人類年齡的緯度計算,魯格尼斯尚且年輕。但在與他相處的時候,卻少有人意識到其實他也不過是一位青年而已。

  「您如今看起來很好,我還以為您會更加憎惡我一些。」男人笑著說道。

  「怎麼會,您是安拼上生命也要保護的人。我的丈夫和孩子都快要回來了,您也為他們感到高興吧。」那怪物像只戀家的小貓一樣依偎著母親,充滿黏液的舌頭不再伸長,他露出了笑容。魯格尼斯看著他,似乎在透過他看著某個人。

  「如果安能看到您如今的成長,他會很欣慰的。您不再為上一任雙魚座大人的逝去而自責,您成長成了優秀的聖鬥士大人,比起我和孩子,他更加憂心您的未來。」娜麗說道。

  「聽上去像是在責備我。」魯格尼斯笑道:「您真是太過苛刻了,明明屬於我的未來不過是將雙魚座的毒血流傳下去,為了我這樣的容器,竟然賠上了那樣優秀戰士的性命。這樣我不心甘情願恐怕都不行了。」

  娜麗笑而不語,恩多發出警惕的咯咯聲,兩人之間的氣氛被輕描淡寫地改變了。變成了相互敵對的肅殺氣場,阿普利爾從記事起還沒流過這麼多血。血液是被人為放出的,被眷屬吸收了就再回不到體內。失血雖然不至於致命,但意識卻會逐漸模糊,女人超她伸出手,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搖搖晃晃地走過去。

  不是因為情感這樣虛無縹緲的東西,而是因為女人蒼白皮膚下的青色血管。阿普利爾明白,如今的娜麗已經獲得了重生,這並非娜麗所為,而是阿普利爾的擅作主張。之前娜麗的身體已瀕臨崩潰,是阿普利爾在背後用血液混入飯食,改變了她的體質。在阿普利爾看來,這個女人是不是人類根本無所謂,只要「存在」能繼續「存在」就可以了,脫離了人類孱弱的身體,這百利而無一害。

  但如今阿普利爾才意識到,人類還是繼續當人類的為好。隨著身體的變化,心靈也會變得扭曲,變得像妖精種那樣扭曲。她不喜歡人類種族,也無所謂人類種族,但如今她不得不承認,把人類變成自己想要的樣子完全是個愚蠢的舉動。

  因失血而飢餓的幼崽逐漸失去理智。

  那裡混有她的血液……只要咬上一口的話——

  娜麗憐愛地張著手。

  但是不行。

  但是不行。

  她抽了自己一巴掌,她從來沒對娜麗露出那樣憎惡的眼神。後者聽到響動,有些不知所措,茫然地轉著女孩:「阿普,這難道不是你想要的嗎?」

  「我一點也不想往你畫好的坑裡跳。娜麗。」阿普利爾最終還是沒對這位養母說出什麼過激的粗言:「就像猴子模仿人類一樣惡心,但不管是猴子,妖精,還是人類,這種陰謀詭計都讓我不能忍受,況且讓死人復活,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你總不會覺得我真的對你有什麼感情吧?」

  如果是人類的娜麗,聽到這樣的話恐怕已是傷心欲絕,但如今的娜麗卻並不覺得不妥:「但我真的很愛你哦,阿普,我是真的,真的想要和你一起生活的,我,你,還有安,和恩多。」

  「你利用我。」

  「利用和愛並不衝突,阿普。你也在利用我,不是嗎?」娜麗依舊保持著她的微笑,但如今的娜麗,太漂亮了,漂亮的讓阿普利爾覺得異常陌生。

  「你是愛我的,其實你早就察覺到了,但卻裝作不知道。如果你早對雙魚座的大人說出你的猜測,城中的那些人或許並不會死。但你讓他們死去了,因為在你心裡,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類的性命壓根不值一提。」

  娜麗說的沒錯。

  那個脆弱的女人,那個憔悴的女人,讓阿普利爾願意陪伴在身邊,並且相信的女人。同她相比,其余的人類應該不值一提,就像家中的寵物和外面的野獸不能相提並論一樣。本來應該是這樣的,梅林就是這樣教導她的,對人類的性命之需要漠不關心地旁觀就可以了。如果她不曾和娜麗生活過,她完全可以像面對公爵處理那些被綁架時的人一樣漠不關心,甚至悠然自得地從其中獲取利益。但是怎麼到了現在……就不行了呢?

  「………看起來還是像個人。」吐槽的居然是那個以憂郁聞名的雙魚座魯格尼斯。

  「嘶……」阿普利爾倒吸一口冷氣。

  「媽媽,我害怕。」恩多已經能說出完整的話了,他拉著娜麗的手臂,指著妖精女孩。

  「我,害怕,她,危險。」

  「媽媽。」小怪物又說了一遍:「我害怕,我要她……消失。」

  「消失!!!」小怪物瘋了一樣慘嚎起來,血紅的眼睛和天藍的眼睛同時睜大,隨著它的神志逐漸恢復,方才的話他一定盡數聽了進去。不到能理解,而且體會到了「嫉妒」的情緒。

  「……竟然?!」眷屬不敢反抗始祖是鐵律,但前提是眷屬只有始祖作為恩賜的一點點血。如果那血的數量足夠多呢?吸血種的力量,魔術回路全部以血液的形式呈現,如果這些盡數被眷屬吸取,那麼結局就是——

  取代。

  「梅林!!!!」阿普利爾下意識地叫喊出聲,然後連忙捂住自己的嘴。以為的攻擊沒有落下,魯格尼斯早有准備,輕輕松松便護她周全。妖精少女用驚恐的眼神望著男人的背影:

  「你也想要……永生嗎?」

  「呵。」男人輕嗤一聲:「恰恰相反,我恨不得在那時候就死去。」

  「那為什麼……」

  「因為我必須等著那個能殺死我的孩子出現。」魯格尼斯回頭看著阿普利爾:「我的死亡必須由那個孩子親自賜予,我的一切必須由那個孩子繼承,在那之前我的生命絕非屬於我。阿普利爾,我之前一度以為那個孩子會是你。但如今看來,你不是他,我也不能這麼做。」

  魯格尼斯並不知道妖精體質的全部秘密,他不知道雙魚座毒血不能傳承給異世來的精靈。理論上來說,被魔宮玫瑰寵愛的生命注定要繼承雙魚座的聖衣,原本這樣事關傳承的大事不該由魯格尼斯自行決定,但魯格尼斯卻認為他的決定決不會出錯。

  雙魚座的宿命不該傳承給阿普利爾這樣的女孩,他是這樣確信的,這不合理。她就該繼續成長見證下去,而不是從一個孤島搬進另一個孤島。並非是不忍,魯格尼斯肯定自己不會在這樣的事上被情感所影響。不是因為不忍心,而只是單純地覺得不合適而已。

  阿普利爾的心中湧起異樣的感受,她不明白為什麼。想要追逐永生的人類她看不慣,想要結束生命的人類她看了也會覺得不快。

  真是的,到底為什麼非要反抗不可。順應著物種的規律渾渾噩噩地活下去不好嗎?

  「媽媽?!」

  恩多驚恐地叫了起來,娜麗用刀割開自己的手腕。血液澆灌在怪物的身上,她憤怒地訓斥:「你在干什麼?恩多,敵人不在那裡!」取不到妖精的血,娜麗便貢獻出自己血液,為了培養她的兒子。娜麗在恩多尚在時算不上一位慈母,這位看似溫柔的女性的心中一直有著相當高的標尺,她對自己要求甚高,對孩子也是如此。「你的敵人不在那裡。」

  恩多已有了「委屈」的情緒,他縮成一團,一邊發出悲鳴一邊往回縮。

  但身體卻耐不住血液的滋養,漸漸地褪去了小怪物的樣子。魯格尼斯怔了怔,這幅模樣太像了,天琴座安的兒子,就如同安本人一樣。或許恩多也繼承了安的音樂天賦,他本可能像安一樣,撥動那銀白的裡拉琴,用音樂得到世人的認可。

  可是沒有如果,這個男孩,已死於雙魚座的魔宮玫瑰的花叢中。

  這是他的罪過,可他決不能姑息。

  「您一定是不會放過我們了。」男孩和女人站在一處,相互依偎,就好像這世上再普通不過的一對母子一樣。直到男孩張開嘴,那柔情溫馨的景像被頃刻擊碎,男孩有著蛇的舌頭,而女人卷曲的長發末端凌亂地擺動著,也像一窩交纏在一起的毒蛇。

  阿普利爾拉住魯格尼斯的披風。摸了摸嘴,尖牙露出:「不行,我不能允許那樣的眷屬存在。我要拿回他身上的血液,我要把他碎屍萬段。」

  女孩露出一臉的凶相,就像露出獠牙的狼崽子一樣。這和之前嬌縱的生氣可不算一碼事,她是真的餓了,打算把面前的生靈拆吃入腹的。

  她是不自覺地在向魯格尼斯撒嬌。雖然她如今沒有太強的戰鬥力,但一但餓瘋了,那麼也會變成怪物一樣的形態。但這是魯格尼斯不願意看到的。

  阿普利爾和魯格尼斯,娜麗和恩多。陣營被完完全全地分成兩邊。後來的阿普利爾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就這麼稀裡糊塗地跟著魯格尼斯走了,說是安身吧,這又是個隨時准備戰死的聖鬥士,跟著他只會被卷進剪不斷理還亂的聖戰之中。但是如果有個人讓你覺得可以信任,那麼也不錯,魯格尼斯是名值得信任的戰士,他沒有任何可以從阿普利爾身上索求的東西。而阿普利爾有,她希望能夠見證這名聖鬥士的終末,她希望能搞清楚紛亂的思緒是因為什麼。對於聖戰,只要做一名心安理得的旁觀者就好了。

  年輕的幼崽就是容易這樣狂妄自大,置身情景之中,就連阿普利爾的老師梅林也不敢妄論說自己能夠全身而退,更別提阿普利爾了。這正是阿普利爾後來吃了大虧的根本原因。她低估了人類的情感,也低估了她自己的情感。

  妖精和人類……不該有交集,這才是對的。

  但這時候的阿普利爾不知道。

  那強大的魔力氣息在這個世界被稱為「小宇宙」,就像是阿普利爾認知裡單純的魔力雜糅進了使用者的靈魂。使用者是什麼樣的,小宇宙就會是什麼樣的,阿普利爾對於這樣的氣息格外敏感。

  娜麗已經沒有能力再提供什麼支援了,恩多借著翅膀飛起,周圍飄起淡紅色的血霧。

  「我要保護媽媽。」

  男孩這樣說道,他已差不多是原本的那位男孩了。即便對作為始祖的阿普利爾心存畏懼,即使是對奪取自己年輕生命的魔宮玫瑰心存畏懼,即使剛剛獲得的理智不足以支撐他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是媽媽對他的祈願,他也一定要為她完成。

  他閉上眼,飄逸的樂聲從他的口中溢出,悅耳動聽,宛如林間淙淙流淌的溪流。女人雖然看不見她的孩子,音樂卻能直擊她的心靈,就像多年前她第一次遇到安。她追逐著那奇妙的樂聲走出小鎮,穿過長滿苜蓿的山坡,走進被稱為禁地的林中,那時她有一雙明亮清澈的琥珀色眼睛,映著那身著銀甲的少年從陽光斑駁的林木間走出,笑著對她自我介紹。

  「我是天琴座的安,請問是什麼替這禁忌的森林招來了冒冒失失的小鹿呢?」

  那時……遠處的魔宮玫瑰花園對她來說是令人仰慕的盛景,是充滿祝願的信物,是那美好的初遇不可或缺的背景。可後來,那便成了災難,變成了地獄,變成了神明殘酷的懲罰,她在那深紅的玫瑰花前哭瞎了眼睛。是玫瑰帶走了安,帶走了他的兒子,是這絢爛的盛景讓她失去了一切。

  毒玫瑰,毒玫瑰。利於劇毒之中而不會受到傷害的男人,理所應當地成為了她遷怒的對像。

  她變成了一個滿腹怨言,受盡折磨的蒼老女人。唯有那美麗清澈的樂聲,能讓她想起為人時,最美好,最難以忘懷的記憶。

  盡管不久後便陡然下落,直到墜入深淵。

  娜麗的眼中滿是淚水。

  正如玫瑰有著荊棘和毒刺一樣,這優美的樂聲帶給魯格尼斯和阿普利爾不小的壓力。小宇宙的力量非常強大,卻又不屬於冥王那一派的勢力。魯格尼斯苦笑一聲,這種能牽動人心的,以音樂為媒介的幻術,讓他不由得想起了安,位於白銀聖鬥士的頂點,實力不亞於黃金聖鬥士的天琴座,曾經也是用類似的方法,讓魔星陷入癲狂,直到陷入永恆的睡眠。

  這樣強勁實力的戰士,再加上當時雖年幼,但也繼承了雙魚座黃金聖衣的他,這樣的組合,居然在一次小小的討伐中傷亡慘重。其中的原因,教皇賽奇從來沒有對外人說過。

  那時他的錯。

  抱著「不管怎樣都好,只想再見老師一面,只想自己死去,換取老師復活」這樣念頭的他,就和如今的娜麗一樣,被邪惡的勢力所蠱惑,擾亂了心神。

  將他從無盡夢魘中拉出來的,是安。寬容地對待他,幫他重新梳理信心的,是安。用自己的生命為他上了一課的,也正是那名溫柔到有些羞澀,卻又強大到令人畏懼的白銀聖鬥士啊。

  正如娜麗不知如何面對他一樣,其實魯格尼斯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去面對娜麗和恩多。

  他一直期待著恩多的成長,可是某一天的下午,他卻從教皇廳回來的他,卻不得不面對已經冰冷的,男孩的屍體。

  「逝者已逝,你要放開一些,魯格尼斯。」

  賽奇曾這樣說道。可那時他卻在想:事到如今,還有什麼放開不放開的呢?他殺死師父,害死友人和他唯一的兒子,魔宮玫瑰的花叢下已埋進了無數的枯骨,這些都是他的罪孽。他的罪孽累累無法數盡,即便是死亡也不能洗清。他明白自己的使命,再怎麼自責,再怎麼痛苦也必須等到一切的結束,等到一切的傳承。

  他身心俱疲,孤身一人。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渴求著,那個命運決定的孩子能夠早一點出現。盡管這個想法對於那個孩子太過殘忍,但是……原諒他吧,他已經受夠了這身劇毒也受夠了這樣的自己,並非不知曉大義,而是他已經無法再支撐這樣的自己了。

  這心結存在的太久,如今娜麗的反抗和直面,反倒讓他長嘆一口氣,有著如釋重負的感覺。

  他或許是個自私的人吧。

  那優美的樂聲有牽動人心的魔力。可是如今的魯格尼斯,早已不再是那個滿懷憤慨,滿懷悲傷的少年了。當年安用琴聲教會他的東西,如今他也不會遺忘。

  耳邊響起了另外的歌聲,細細小小的,旋律很簡單,但聲音本身卻有著磁石般的魔力,兩種聲音在半空中對抗著,交織的部分發出刺耳的噪音。噪音隨難聽,但也除去了迷惑人心的功效,魯格尼斯訝異地看向身邊的妖精女孩。女孩拉了拉他的披風以示牛逼,魯格尼斯沉默傾聽良久:

  「那個……你是不是跑調了?」

  ………

  「您真的很強……以吸食血液為生的恩多,或許注定就敵不過血液充滿毒性的你吧。但……為何如今的您如此狼狽,如此頹敗呢?」娜麗居高臨下地問道,那面容無比安寧,宛若聖母的畫像。

  「因為安是很強大的戰士。」魯格尼斯張開雙手,深紅粘稠的毒血糊滿掌心。連阿普利爾都捂住鼻子,這味兒實在太衝了,這家伙的血喝一口恐怕得拉一百年的肚子吧。

  「我不如他。」男人這樣說道:「我只能像這樣,一點點受傷,一點點地成長,越是血肉模糊,我便會越強。您還不了解其他聖鬥士吧,雙魚座的戰鬥方式便是如此。」

  「自爆式打法。」阿普利爾無情吐槽。

  「是麼。」娜麗又笑了。

  「是因為阿普吧,阿普在你身邊,你卻不用顧及她。這孩子不怕你的毒,也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宿命羈絆,你就想把她留在身邊,這是你的私心,你太孤單了,別人不明白,但這瞞不過我。」

  「我師父還活著。」阿普利爾努力解釋自己並非孤家寡人。

  「倘若如此,我便可以放心了。」娜麗道:「這並非我的本意,可阿普利爾,我的孩子,我是多麼擔憂你,擔憂你混跡於人間,擔憂你未來不幸……你並不了解你自己,不了解自己的靈魂,也不了解自己的力量。」

  「那只惡魔說的對……我原本……只是想陪著你罷了。可我錯了,人類的欲望是會膨脹的,阿普利爾,千萬小心,你的血液是至寶,這世上的人都會趨之若鶩,甚至連神明也不例外。」

  「阿普利爾,謝謝你的出現,我曾經某一刻,是真的以為,我是能和你一起,忘掉過去,開啟新的生活的。」

  恩多不再同魯格尼斯纏鬥,而是哭泣著飛回母親的身邊。娜麗解開圍巾,一多潔白的玫瑰盛開於胸前,那花瓣一點點染紅,而培育花瓣的土壤,正是娜麗那顆已不會跳動心髒。

  女人的嘴角流出鮮血。魯格尼斯靜靜地望著她,妖精少女驚恐地睜大眼睛,想要上前,卻被男人拉住,輕輕地捂住她的眼睛。

  「別看,像她那樣,別看,去聽。」

  那樂聲依舊悠揚。除此之外,只是一片寂靜,恩多低低地哭泣著。娜麗只是嘆氣:「我並不後悔……我並不後悔……」

  「只是心中的執念,是從哪裡來的呢?是從不再是人類之軀以後開始的吧,自以為跨越了什麼,卻執著於生死……多麼可笑,可也……多麼幸福。」

  母親緊緊地抱著兒子。潔白的玫瑰化為深紅,那新生的身軀一點點化為沙塵,魯格尼斯靜靜地望著他們,直到彌留之際,娜麗忽然說道。

  「魯格尼斯大人。」

  「您無須這樣稱呼我……」

  「我為您,留了一份禮物。」

  一字一句說完,女人露出了無奈的少女般笑容:「果然,不管怎麼告訴自己要尊敬,到頭來這份怨恨也還是無法消除啊。」

  「你一定會感激我的,魯格尼斯,臭小子,作為交換,照顧好我的阿普利爾。以及……」

  「對不起。」

  是對阿普利爾所說的,來自母親抱歉的話語。

  遮掩眼睛的手放下,那夜依舊漆黑,風中的花骸一點點落在地上,聚成了淡紅的毯。

  都結束了。

  在事情結束後,魯格尼斯立刻向教皇廳報告了情況,這一次,他又是帶著小丫頭一起的。教皇欣然應允,但又擔心魯格尼斯毛手毛腳照顧不好小姑娘,往雙魚宮派了兩位侍女,還不到一天的功夫就被熱衷於捉弄人的小妖精嚇跑,說什麼也不肯回來了……當然,這都是無關緊要的後話。

  那日,阿普利爾和魯格尼斯並排走在玫瑰園裡,是為了將那些在事故中被移動的屍體重新掩埋。但除了花香和屍體的氣息,阿普利爾那妖精的鼻子敏銳地嗅到了不一樣的味道。

  "在那邊!!"她不由分說地拉著魯格尼斯就走。魯格尼斯初只覺得她小孩子脾氣,但等到看見那東西時,他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輕描淡寫的話來了。

  只見,那紛亂的玫瑰花裡,深綠的荊棘叢中,躺著一個安睡的嬰兒,像大海一樣淡藍的頭發,胸口有一條銀制的項鏈,他睡的很沉,呼吸聲均勻,在凝固的空氣聲中顯的那樣平穩和安寧。

  魯格尼斯彎腰抱起嬰兒,阿普利爾從來沒見過他露出如此釋然,這樣發自內心的微笑。等待終於有了結果,風開始流動,生命開始延續,命運的齒輪在一代代的傳承中緩緩轉動。

  女孩戳了戳嬰兒的小臉,嬰兒悠悠轉醒,長長的睫毛輕輕抖動,嬰兒睜開那雙天空一般蔚藍的眼睛,靜靜地注視女孩,玫瑰色的小嘴抿了抿,笑了。

  阿普利爾倒吸一口冷氣:「魯格尼斯,這娃得是你親生的吧!」

  真紅的世界中,只余花朵在靜靜地飛舞著。

  這孩子便是雅柏菲卡。雙魚座黃金聖衣的繼任者,根據史書記載,20年後的聖戰中,雙魚座雅柏菲卡與天魔星妖精阿普利爾進行對峙後,於聖域外的小鎮,與冥界三巨頭之一的米諾斯同歸於盡。成為了那場聖戰中流下的第一滴鮮血。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結束!

  求收藏求評論∼


第66章 加州清光

  不管過了多久,阿普利爾依舊那麼容易沉溺於回憶之中。梅林想到,要利用心魔傷害他這個徒弟實在太容易了,這樣下去肯定是不行的。遠遠的看那渾身黑氣,身披戰甲,神色冷漠的少女幻像,原本這才是他希望阿普利爾成長成的模樣。

  與阿爾托莉雅迥然不同的試驗品,他是抱著這樣的惡趣味去培養她的。但卻被阿普利爾自己拒絕了,這可能是他態度傲慢的報應吧,如果是人類孩子應該是沒有反抗的余地的,但畢竟是作為自然具像化而誕生的精靈種,自身的想法未免也太多了一些。

  但再怎麼說,他也是女孩「父親」一樣的角色,體內流淌著的另一半人類血液偶爾也有覺醒的時候,他是個混蛋,沒錯,是個混蛋,但一個混蛋不該決定一段故事的走向。他在阿普利爾的故事裡參與了太多,而他現在後悔了。

  「我會為你做點什麼。」黑暗的世界中,孤獨的魔術師滿臉郁色,低聲嘆道:"我會為你做點什麼,阿普利爾。我把你曾失去的歸還給你,只是這或許並不能彌補我的過錯。"

  外界已經因為魔力溢出而一片狼藉,嘴瓢歸嘴瓢,但他可不願意看著阿普利爾被這個時代的英靈圍剿。他看著陷入回憶不能自拔的女孩,她的身形和因為貿然簽訂契約而狂化的魔星逐漸重合。梅林摸了摸自己手上的令咒,覺得再用一道委實不太劃得來,又從手中摸出一柄暗紅色的打刀,這把刀在阿普利爾剛入本丸時就被遺失,被他找回後一直藏起,為的就是這一刻。

  沒有染上暗墮的初始刀。在締結契約的那一刻就同審神者的靈魂綁定在了一起。不管時間軸出了什麼變化,審神者就是審神者,尤其作為英靈現身的當下,這把刀的本能,就是保護,救贖自己的主人吧。

  「把小阿普的心,從那凄絕落幕的雙魚座那裡拉回來吧,數百年了,新的羈絆理應更加深刻。況且你不是最會撒嬌籠絡主公的心麼?加州君?」

  梅林說著便越過重重的魔障,現世和幻境一同燃起炙熱的紅蓮,那紅蓮由純粹的靈力構成,是聖杯的一部分。連梅林的花海樂園也不能將其完全壓制,於是火舌便燎著了魔術師分長袍,將他的臉龐染上灰黑,梅林很少這麼狼狽,但卻坦然自如。妖精少女估計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陷入了夢魘,那個變得殘酷的她的幻影拿匕首指向她,她都沒有反應。

  她渙散著目光,一把抓住梅林的衣襟:「梅林……你的預言……我不會讓它成真。」

  「早就沒有什麼預言啦,這都是過去的事了。你還是要學會放下。」梅林道:「體會到了亞歷山德拉的心情了,算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我會給你加油打勁的。」

  魔術師拉起徒弟的手,一根一根地掰開她的手指,將加州清光放在她的手心,攥緊,抽開他的袍服。

  「……你的刀會為你斬去心魔,你是審神者,誕生於錯誤歷史的審神者,而不是別的什麼。」


第67章 窮孩子

  一把深紅色的,東洋刀。上面有一根紅色的絡子。是微涼而沉重的觸感。女孩按住太陽穴,紛亂的回憶像是被寒冷的鋒芒揮斬而過,黑暗中閃過更加零星的回憶,深紅眼睛的少年朝她靦腆地微笑,潔白的皮膚上浮現著緋色。

  這景像又很快消失,另一個她跪在女孩的面前,懷裡抱著一位死去的青年。血泅在兩人身下,在金屬的甲衣上凝成漆黑的塊,女孩半張臉都被血液糊滿,似乎將將飽餐。黯淡無光的目光牢牢鎖定著女孩。

  阿普利爾對這景像已不堪忍受,她出手想要撕毀這一切——她如願以償了,那噩夢的化身嘆息著化成碎片散去。她這才注意到她手上替她斬去夢魘的鋒芒利刃,它從何而來,梅林是怎麼把它交給自己,自己又是怎樣順理成章地使用它,阿普利爾茫然無措,一概記不得了。

  「梅林騙了我。」少女在漆黑的幻境裡囈語:「可他不會在這種事上騙我,該不會吧……」

  她睜開眼睛,夢境和現實的差距只在一瞬間。對於妖精種來說這瞬間則更為短暫,在阪田金時看來只是那被混沌籠罩的眼睛變得清明銳利的程度罷了。僵持的場面沒有發生變化,陰雲間閃電穿梭,大地上大火蔓延。女孩的臉上長滿了畸形的妖紋,身上火燒的痂衣成為她的衣裝。倒與暗墮的刀劍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阪田金時感受到少女突然收斂的力量,但下一刻嶄新的力量便朝他劈面而來。他雙手夾住,嘟囔道:「奇怪,怎麼藏的刀啊。」

  「主公——」

  女孩的身形震動了一下。余光按耐不住地往後瞟,但什麼也沒瞟到就連忙收回視線。腦中回響起梅林說過的話,「主公」的稱呼讓她倍感不自在。她不願應付阪田金時,也不管是不是在雷鳴之中了,虛晃一招就不管不顧地往後逃,坦坦蕩蕩地把後背露給金發青年。

  阪田金時發誓他不是故意放跑她的。但他也的確沒有下死手,女孩落荒而逃,阪田金時的腦子不太靈光,撓了撓頭。注意到周圍狂暴的靈力沉寂,阪田金時撇了撇嘴:

  「啊,這可不golden,這太不golden了。怎麼這樣——可不能麻煩賴光老大啊。」

  ………

  「我是加州清光,來自河川下游的孩子。雖然不好操控但是性能一流,現在在征集願意愛護打扮我的主人。」

  少女靜靜地立在石壁邊,渾身漆黑,像生長在岩縫裡的枯木。因為梅林幻術的緣故,加州清光對主人的印像只停留在他被遺失以前,原先嬌小可愛的小姑娘變成了他陌生的樣子。但是只要是她就好,只要依舊是自己的主人就好。

  但是作為初始刀,他顯現的實在太遲了。加州清光的底氣被時間抽的一干二淨,他心如鼓擂,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只能勉強做出自信滿滿的樣子。

  「加州清光——是衝田總司的愛刀,但從此以後,願意長久地侍奉於您。」

  「衝田總司的刀?」少女自言自語道,目光沒有放在加州清光的位置:「原來不是我的刀啊。」

  第一面雷點就被踩爆了,加州清光傻眼了。

  「當,當然,現在的主人只有你啰。刀劍只會對自己現在的主人忠心。說這種話的主公也太過小心眼了吧。」

  他手忙腳亂地補救,直到少女輕飄飄地拋來一句。

  「為什麼只有我?你之前就認識我嗎?」

  加州清光慌的一匹。

  阿普利爾看了看自己的焦枯的手臂。又認認真真地端詳了這振加州清光——完整的,干淨的,如他自己所說那樣可愛的形像。沒有染上污穢的痕跡。那紅寶石一樣的眼睛,卻怎麼也不能從她那浩如煙海的記憶中找出相應的印像來。

  她不該沉眠的,沉睡讓她的缺失變得模糊。作為幻影或者不是,對她來說影響尚未如此巨大。她只是不明白她缺失的那塊對她來說是否重要,如果是真的,那應該很重要,既然重要,那為什麼會丟失呢?

  這場戰鬥一直有著窺伺的眼睛。不管酒吞童子和源賴光都不是吃素的,作為蠢蠢欲動的大將會將事故的罪過歸咎在對方的身上。然後進行期待已久的戰爭,像她這樣的罪魁禍首反倒不容易被關心。大火過去,倒霉的只有那些落單的士兵和弱小的妖怪,他們的生命在這種狀況下不值一提。

  她收回視線,盯著自己的腳尖。

  「帶著我吧。」

  她的身形發生了變化,光暈過後,只剩一個手掌大小的女孩站在原地,正是加州清光一開始見到的形像。打刀少年被少女冷淡的態度刺傷,精心策劃的出場沒有起到應有的效果。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道該做什麼才能讓自己顯得更加可靠。

  「我這樣很脆弱。你能保護的好我嗎?」小姑娘用審視的眼光打量著打刀少年。這話對於加州清光來說幾乎是意外之喜,那暗淡的眼瞳放出光來,他捧起小姑娘急於證明自己。

  「既然你這麼說了,我是會拿出像樣的樣子給你看看的啦。保護主公是嗎?這只是小事一樁,那往後就請多多指教啦?」

  「嗯,多多指教吧。」

  阿普利爾有些拘謹。

  但是加州清光的表現超乎她的意料,他對周圍環境認真仔細到了敏感過頭的程度。阿普利爾不知道他背負著怎樣的壓力,不知道自己的表現讓這打刀少年感到多麼不安。她確實有在認真審視這把刀——同時也在審視自己,在這期間她只是不太願意說話罷了。

  周圍並沒有什麼危險,為了安全,大江山的妖怪和人類都被集中到了各自的陣營。被火燒過的山巒白天看著荒涼,但夜晚卻不覺得。平安朝沒有經過污染的夜空偶爾會有不一樣的色彩,一些妖力爆發或碰撞留下來的痕跡。阿普利爾知道自己捅了個大簍子,但沒有她這個簍子,這地方遲早也會迎來這麼一天。

  冷靜下來想想,她這麼做的原因居然是因為一把刀。並不互相了解,甚至沒有相互陪伴著度過一段時光的刀劍付喪神。讓她失去了冷靜,衝動地不像自己。

  她看向加州清光,這孩子似乎變得不像他剛剛顯現時那樣漂亮了。他心靈手巧地用自己的一塊衣角給她做了一套小小的和服,但自然遮不住女孩身上火燒的黑痂。引以為傲的指甲也失去了耀眼的顏色,但依舊是干淨的,干淨的,剛剛顯現的少年。對比阿普利爾的猙獰可怖,阿普利爾多少體悟到了暗墮刀劍對同源自己的嫉妒之心。

  加州清光一直很乖,阿普利爾不知道他是不是本身就該這樣乖。這兩天阿普利爾一直在回味著她的衝動,兩廂對比,就覺得梅林所說的話越發真實了,她或許已經是個死人了,能接受嗎?好像也不是,但她畢竟曾是個戰士,視死如歸都不知到歸了幾次,如今也只有「不過如此」的無聊感。

  死就死吧,她好奇的是,到底是誰那樣拼命地希望她活。驚動了梅林,即使用英靈的方式也要讓她歸來?事到如今還有誰在意她的喜怒哀樂,存在與否,還有誰鍥而不舍地執著於她本身?

  是梅林嗎?又或者是……

  她看著加州清光。

  少年用他可以制作和服的靈巧的手抱來一捧柴火,然後點燃。又把潮濕的外套鋪在火邊烘烤,粗糙的樹枝上串著兩條小魚,然後他一個人抱著膝,呆呆地坐著看著火光晃動。阿普利爾原本以為他是像亂藤四郎那樣有些嬌氣的性格,但卻發現他意外的樸實,那些最普通最瑣碎的活兒,他不用吩咐也能想的非常周到,且將其視作再普通不過的事情。和他在一處,阿普利爾恍然竟有了和人類在一處生活的錯覺。

  如果換了鶴丸國永或者宗三左文字,恐怕得意有所指地強調再三吧。畢竟讓國寶/皇家御物做這樣的事,雖不是不可以,但也必須得讓審神者知道他們本該有的態度才行。

  但加州清光不會,加州清光是身份低微的孩子。雖然喜愛被照顧打扮,但那是因為寵愛是他原本不能享受的奢侈品。而不是什麼唾手可得的必需品。

  加州清光也有自己的心思,比如送來新鮮的花,用草葉編成栩栩如生的蝴蝶,用這些小玩意兒,試圖吸引阿普利爾的目光。

  記得剛剛見到鶴丸的時候,她也是這樣小小的一只。留下的目地是希望回到妖精鄉安眠,現在她大約安眠不了了,梅林再三出手救她,估計也是有什麼打算。如果說她是為什麼東西回來的話,或許就能解釋她的狀況。

  英靈,她做了什麼配被稱為英靈的事麼?

  她覺得有趣,雖然這少年看著乖巧。但當時在夢境中,她可是握著他,一刀就斬斷了困擾了她數百年的糟糕夢境。這可一直不是個應該被小瞧的家伙啊。

  她想她該有所表示了。


第68章 強迫症

  加州清光一般會把阿普利爾帶在身邊,但一日中卻會有一兩個不這樣做的時辰。阿普利爾只是猜測這把愛漂亮的刀去洗浴了,但今天這個洗浴的時間稍微長了一些。傍晚沒回來倒沒什麼,過了夜都沒回來未免有些誇張。她是打算先去找舊識安倍晴明的,老狐狸那邊或許能給她一些幫助。還有一期一振的事,她還是打算掙扎一下,已經付出了很多代價,就這麼放棄她不能甘心。

  她終究還是想通了。她不能因為虛無縹緲的過去而迷失,她吃過這方面的教訓,連自暴自棄式的走一步看一步也比深陷迷茫好。這也是對付梅林看戲心理的最好方式。

  真是奇怪,魔力的大火能燒死妖怪,但老鼠卻能幸存下來。狡猾的漆黑小眼睛死死地盯著她,好像她是個面粉加蜂蜜捏出來的點心。卻不敢靠近,阿普利爾也沒辦法讓它滾的遠遠的,於是就這麼僵持著。老鼠越聚越多。

  阿普利爾覺得有些不正常了。

  只是大江山上幸存的老鼠根本不可能聚集起這麼多的數量。大江山上一些茹毛飲血的妖怪會以這些小動物為食,但這些老鼠卻膘肥體壯宛如活在富饒人類村莊裡的糧倉。大火也沒給它們造成多大的傷害,毛皮油光水滑,胡須摩擦發出略微的聲響。

  正當阿普利爾打算有所動作時,加州清光回來了。阿普利爾第一眼就注意到他眉目間散發出的疲憊之色,他焦急地走到阿普利爾面前,然後垂頭喪氣地表示歉意。「垂頭喪氣」是個很人性化的表現,阿普利爾打量著他,好像在看一個深夜加班壓力過大的社畜。

  「你很累?」

  加州清光說他不累。這個反應讓阿普利爾有所自省,他們之間的交流或許出了問題。但這把刀是梅林藏起,然後親自遞到她手上的。這讓她有點隔應,或許這有什麼特殊意義呢?在原來應該發生的現在裡,說不定他們之間有著某種特殊的羈絆。

  但他們現在互相沒有印像,這讓阿普利爾感到有些怪異。同時她的確心煩意亂,又不願意把煩惱交給別的誰處理。現在好不容易想通了些,又覺得不安。剛剛從暴走中恢復時她連「主公」這樣的稱謂都覺得無法忍受,現在卻又不自覺的適應了,適應的速度太快了,就像是遙遠的海市蜃樓,走近了一看發現居然是真實的那樣。

  少年別過臉,其余的話她不想聽了,估計再打聽什麼也打聽不出什麼來,他願意說就說不願意說就不說吧,只要完完整整別缺了哪裡就可以了。她又說:「明天就離開這裡吧,人類和妖怪的戰爭與我們無關。」

  「啊……嗯……」加州清光吃了一驚,心不在焉地應著。

  小姑娘的耳朵豎了起來。

  「這裡有好多老鼠,白天晚上都很吵,你知道嗎?」

  「可能是被大火逼出來的吧,這座山的山角原本有一座人類的村莊,這些老鼠或許就來自那裡。」

  「你從誰那裡打聽的消息?」

  加州清光臉變得通紅。支支吾吾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小姑娘沒有多說,她從稻草堆的底部翻找出一根漆黑的樹枝,被削的整整齊齊,從顏色和長短來看似乎是來源於加州清光某一次帶回的柴火。加州清光不解其意,小姑娘翻看著那根樹枝,道:「這是我的武器。」

  「?」

  「如果有老鼠精什麼找上來的,我打算就這樣「匡」地給他一下子。」小姑娘用力揮舞了一下柴火棍,姿勢能看出來是握刀的起手。但卻並不標准,手的位置太下,身體也沒有前傾,作為天才劍客曾經愛刀的加州清光看著十分難過,恨不得上前親自糾正才好。

  「所以你不用費心了,我覺得自保也沒什麼問題。」

  不被需要的恐懼感再次裹挾住了加州清光,他眼中酸澀。他知道這個主上一定不喜歡他,作為初始刀沒能在一開始就陪伴在她身邊,又是在不適宜的時間段顯現。無論怎麼樣的努力也不能讓主上改觀了吧,可……這又不是他的錯。就好像在池田屋時那樣,被折斷損壞不是他的錯,卻必須承受著被放棄的命運。他勉強笑道:

  「主上其實是很厲害的吧,我們所不了解的魔法什麼的,呼啦一下子就可以把敵人趕跑了。」

  「我現在覺得魔術不是什麼好東西,武器倒挺好。」女孩說:「用著順手。」

  加州清光坐下來看著她,拿不定主意這是不是一個加深了解的機會。又覺得太過冒失會被更加討厭。他不知道自己這時的樣子落在阿普利爾眼裡有多麼寂寞,讓後者深刻地從內心譴責自己。和亂一樣這只是把剛剛顯現的刀,或許她不懂初始刀的意義,但在初始刀自己心中這應該是個非常重要的使命和榮譽吧。

  「平安京怎麼樣?」

  「唉……是在問我嗎?真要說的話,和我想像的不一樣。」加州清光道:「光禿禿的,也很荒涼,和歌裡唱的繁華完全沒有嘛……但我只是浪人集團的刀,可能對於這樣風雅之事也不太懂?」

  「……當然不風雅了,這裡根本不是平安京。這是妖怪住的地方,不是人類住的地方。」阿普利爾說道:「等到了人類的聚集地會好很多,我們大概是要在那裡走一趟了。」

  加州清光嗯了一聲,阿普利爾看出他興趣缺缺。也有點不明白了。

  「啊,這對於日本的刀來說是很棒的時代吧?就好像□□的唐一樣?你不喜歡嗎?」

  「嗯?還好吧,也沒有不喜歡。」加州清光眨眨眼:「但我倒是更期待現代一點,在顯現之前時之政府就在我們腦中印了一些有趣的東西,主上你看我的打扮……平安時代沒有好看的指甲油也沒有這樣那樣的東西,只是個普通的合戰場而已吧!我還沒到會對工作充滿期待的程度哦?主上你不會是故意這麼說,然後以後不停拜托我做這樣那樣的工作吧?」

  說著偷偷瞟了眼小姑娘,後者由於過小的體型只給他留了個光影婆娑的後腦勺,加州清光有些泄氣。自暴自棄地轉過身:「啊啊反正主公你現在早就找到可以用的刀了吧,這些工作也輪不到我,知道了知道了,新不如舊嘛,就品德方面比某些大將啊大名啊的好多了,我完全沒有哪裡不滿意的地方呢!」

  阿普利爾神色莫名地看了他一眼:「合戰場?那是啥?」

  加州清光:「………」

  「啊這是個誤會,你要說工作的話我完全沒有經驗。」阿普利爾憂愁地拿樹枝撥弄柴火,一不小心點燃了,嚇得她連忙往後扔。加州清光也被嚇到了,他撲過去蓋滅那點微不足道的火光,然後抓起小姑娘的後頸檢查她有沒有哪裡受傷。阿普利爾像只小貓仔似的在空中晃來晃去,少年壓根檢查不出什麼來,小姑娘全身都是被火燒過的黑痂,像是從火刑架上救下來的死刑犯。

  加州清光越看越感觸目驚心,他不知道他顯現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之前的疏遠也讓他不敢多問,就連目前糟糕的處境,也是他憑著環境和女孩的表現自己推測出來的。

  別的刀呢?別的刀呢?加州清光自然是生氣的,只是他沒有想過其實是阿普利爾自己選擇逃離那些刀劍,而並非那些刀劍背叛了她。

  事實上,那些只有一面之緣的刀劍如今正在女孩看不見的地方不斷地尋找她。大概某種羈絆確實存在吧,阿普利爾在心裡默認了這一假設,竟不覺得有任何的不悅不適之處,但她也需要時間,慢慢地消化這個事實。

  加州清光最終還是發現了一處問題,他顫抖著手,捏起一束小姑娘的長發。阿普利爾湊近一看,臉黑如鍋底。

  「焦……焦了?」

  「其他頭發怎麼樣?你看看我背後,我是不是禿了?有哪裡被燙了?沒變成什麼奇怪的樣子吧?」身體可以再生,但是被燙的頭發不算在內,阿普利爾忘記了自己已經變成了像英靈那樣的魔術投影。對於毛的熱愛讓她緊張,但好在除了這一束別的地方都沒有大礙,她松了一口氣:「隨它去吧。」

  「這不可以,這絕對不可以!」少年纖長的眸子中再次出現了那種讓阿普利爾讀不懂的情緒:「主上你是笨蛋嗎?怎麼能容忍這樣的頭發出現在頭上啊?」

  遭受無禮批評的小姑娘一臉懵逼。然後寒光乍現,某一瞬間阿普利爾感到自己脖頸寒涼,但謀殺並未發生。打刀的寬度在如今的阿普利爾看來和劈山大斧差不多,想想一把劈山大斧貼著皮膚和耳朵,小心地削去鬢角的一束頭發。

  耳朵能留下來真的是萬幸好麼?!小姑娘抖得宛如被驚嚇過度的小野貓。

  加州清光滿足地嘆了口氣,用詭異的慈愛眼神溫柔地看著手中的焦發,斷處整整齊齊,沒有一點兒多余。

  「嗯,舒服了。」

  阿普利爾:?????

  你剛剛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第69章 鼠疫

  加州清光主動且順理成章地向她坦白了一切,看著他那坦然眼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阿普利爾不安地摸了摸鼻子,心想暗墮對刀劍的影響確實蠻大的。從此也就對加州清光變了態度,不帶別的心思,而是純粹好奇地觀察他的行為。但有點是她必須說明的:

  「有鼠疫的村莊還是不要靠近,雖然你是付喪神,但在這個年代,鼠疫有可能是由別的東西引發的,妖怪或者什麼,反正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加州清光神色肅然:「是……是時間溯行軍嗎?」

  「……」這,阿普利爾無從向他解釋他們究竟和原本的本職工作偏離了多少。她其實算不上審神者,但她不知道怎麼和加州清光說明,從頭捋到尾感覺要廢很多口舌的樣子。

  「就,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有自己的事要做,生死有命啦,我們不要去管他們。」阿普利爾說道:「看到什麼,也不要砍,你就跑,一直跑。」

  少年一直在打聽這個世界的相關信息。他去到了遭受鼠疫的村莊,一問,世界觀差點沒被擊碎。什麼金色頭發的阪田金時,身材性感的源賴光大人,妖怪和人類之間天魔亂舞一樣的鬥法………

  加州清光只能把這理解為由時間溯行軍引發的歷史偏差。這時間溯行軍簡直牛逼壞了,難怪主公會被這麼困在這裡。

  想想也沒有什麼不對。再一想,他的責任就更重大了。

  「遇到溯行軍是不能逃跑的,這樣的話刀劍男士是得不到應有的成長的哦?況且主上不用擔心,如果受了傷的話會啟動保護,所以是不會輕易碎刀的。如果有御守的話,即使碎刀也會很快復原。但一般不會發生這種情況。」清光總是想要抓緊時間對小姑娘展現作為初始刀的擔當,但阿普利爾卻被他話裡的東西吸引了:

  「御守是什麼?」

  「大概就是護身符一樣的東西吧,挺貴的,只有受寵愛的刀劍才能擁有。」愛他就要給他花錢,加州清光瘋狂暗示。

  「…………」小姑娘緊了緊衣服,她如今的衣服和加州清光是一個色系的紅,坐在加州清光手心就像一個翻版的娃娃。:「那麼碎刀了,還能回的來嗎?」

  加州清光搖了搖頭,小姑娘臉色陰沉了下來。加州清光察言觀色,也不說話了。心裡雖有些失落,但總比最初的冷漠相待為好。雖然這些天主公對他稍假辭色,但他總歸是心裡有著不小的落差。還有他不敢去想的地方——主公或許在他之前已經鍛出了許多振加州清光,對他的到來已沒有任何期待,甚至覺得厭煩。

  加州清光道:「時間溯行軍請一定要交給我,怎麼能讓主公大人流落在本丸之外呢?」

  呃,說起來不回去本丸反而還好點吧。

  和他說這裡沒有什麼時間溯行軍?

  感覺他不會信的樣子。

  「該知道的都知道了,那個有鼠疫的村莊你不要去了。這個年代瘟疫和戰爭是很正常的,既然打聽到了消息,那就可以了。再多的,從村民的嘴裡也問不出什麼來。」

  加州清光猶豫片刻:「我聽他們說,瘟疫和大火都是由一只陌生的妖怪帶來的,是一只妖怪引發了源賴光和酒吞童子之間的戰爭。第一個感染瘟疫的人,到山裡砍柴驚擾了那只妖怪,與他一起的同伴在這個過程中被妖怪殺死了。他活了下來,卻身染重病,神志不清。還帶來了老鼠。」

  「……甩鍋是個好東西。」阿普利爾揚眉:「那你覺得這和我們有什麼關系呢?」

  「我是這樣猜測的,那只妖怪,有可能正是時間溯行軍,是這次事故的關鍵。」

  阿普利爾擺了擺手:「是事故的關鍵我承認,但可不是因為什麼時間溯行軍,這個世界沒有什麼時間溯行軍。」

  「主上你不要那麼心大啦,要解決事情的核心好嘛?」加州清光皺起眉,顯然他不認可主公在任務上的態度。:「擒賊先擒王,只要把罪魁禍首斬了,歷史的偏差就會自動回歸原位!這難道不是我們守護歷史的責任嗎?」

  好家伙,你知道你打算斬的人就站在你面前嗎?阿普利爾看見加州清光滿臉的倔強,知道沒法輕易糊弄過去,只得嘆口氣:「那好吧,你想怎麼樣?」

  「偵查敵情,我的判斷就是,村莊裡藏有時間溯行軍,而那些患上鼠疫的村民原本就不該死的。」加州清光太想要證明自己的能力了,尤其是希望主公能夠相信他的判斷。他談起公務時一絲不苟,阿普利爾都快忘記他剛展現時那愛撒嬌的模樣了。

  「好吧,既然你非要這麼說,那我和你一起去。」阿普利爾道:

  「但我堅持我的觀點,沒有什麼時間溯行軍,萬一引來了什麼難纏的妖怪,我可不負責任。」阿普利爾鄭重其事地警告加州清光。

  ………

  然而這種滿溢的自信在她看見面前手持長刀,渾身黑氣的只剩骨架醜陋妖怪時宣告破滅。

  「為……為什麼啊????」

  「因為平安時代本來就有合戰場分布啊主公。」加州清光覺得無奈,他寵溺地望著自家主上,就像望著一個不諳世事的傻白甜:「你看,沒有我在身邊,主上真的就什麼也不知道,真是拿你沒辦法呢。不過你問我這家伙為什麼會藏在村民家裡,那我也不知道,這得靠直覺了。」

  然而問題這裡不是特異點嗎?

  打聖杯戰爭的地方,時間溯行軍來湊什麼熱鬧啊?!!

  好在時間溯行軍只有一騎,在阿普利爾的加持下,擊敗並不需要耗費什麼力氣。但加州清光卻感到了事情的不對勁,他奇怪地摸了摸下巴:「不該只有這一騎啊,難道在我們之前已經有其他本丸的部隊來過了?」

  「………這還能有別的本丸部隊?」

  「不然呢?雖然有許多不同的時間線,但本丸的數量卻有更多。撞見同事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加州清光暗自思忖著,他忽然發現了什麼,眼前一亮,走過去撿起了什麼東西。

  阿普利爾已經陷入了說不定會被時政大軍討伐的深深憂慮中。耳邊響起了加州清光不情願的聲音:「諾,掉刀了。」

  阿普利爾:???

  不管她收到了多大的衝擊,但眼前的黑鞘短刀並非是假。「撿到了就是主公你的了。」加州清光在耳邊這麼說道。

  感受到契約增加的阿普利爾:???

  新崽子自己都還沒養熟轉頭又給她撿了個娃回來?這咋這麼能呢這?

  「你知道我們現在是什麼情況嗎?」小姑娘生氣地問道:「我們現在處於困境之中,沒有余力照顧新的孩子了!」

  「正是因為在困境之中,所以需要更多的戰力啊!」加州清光心虛地往身後瞟,嘴裡嘟囔著:「而且時政的機制就是這樣啊,我有什麼辦法,我也不想的啊。」

  阿普利爾氣結。

  辣雞時政遲早原地爆炸。

  身後傳來稀稀疏疏的開門聲。加州清光帶著阿普利爾轉身。只見各家各戶的房屋大開,只有零星的幾個佝僂的村民站在門外,面色蠟黃,形銷骨立,拿疲憊的眼睛望著兩人,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是對加州清光說的:「你驅趕了帶來災難的惡靈?」

  「暫時還不確定是不是只有這一只。」加州清光道:「這是我份內的事情。況且承蒙你們關照,那些信息對我們來說很有用。」

  那些村民卻並沒有松口氣,失去親人的痛苦讓他們臉色麻木。常年生活在大江山邊,他們對奇異人士的接受度超乎了阿普利爾的意料:「這座村莊或許是在承受它應得的報應吧,曾經像你這樣好的妖怪,也曾庇佑過這個村莊……只可惜……」

  村民搖搖頭。某座小屋內傳來瀕死之人的哀嚎,他的家人急急地進了屋,絕望的哭聲回蕩在村莊的上空。其余的村民盡皆白了臉色,看向加州清光和阿普利爾的眼神又變得恐懼不安,接連著沉重的門響。這座村莊又恢復了他們初來時死氣沉沉的模樣,農作物白白地爛在地裡沒人去收,疾病和屍臭在狹小的空間裡無隙不入。

  唯有一間草屋門戶大開,方才那只被稱為「時間溯行軍」的怪物正是從那裡面鑽出。阿普利爾實在想不到他是為了改變什麼歷史才去傷害這麼一個村莊。又有兩只老鼠從那屋裡衝出,一見光就慘叫著四處奔逃。

  「為什麼要制造鼠疫呢?」加州清光也疑惑不解:"這樣緩慢張揚又有破壞性的舉動,很容易就會把檢非違使引來的吧?"

  「也有可能不是他引起的。」阿普利爾道:「你看,那間草屋做的比別的屋子要大許多,說不定會藏著別的什麼東西。這裡糟糕的氣味一點兒也沒散,我們去看一眼吧?」

  「哦……」

  加州清光悶悶不樂。原本他以為自己的表現是能夠得到主上哪怕一點兒的贊揚的。真是的,哪怕是做做樣子也好啊,比如說加州清光最可愛,加州清光你最棒之類的,說一句又能怎麼樣啦?

  打刀少年氣鼓鼓地想到。


第70章 妖異

  這屋子確實頗為詭異。說屍臭和怨氣吧,比這村莊的其他地方只多不少,但裡面卻被收拾的寬敞明亮,整整齊齊。除了那只敵打刀的動靜碰歪了桌上的陶碗,其余的地方,讓阿普利爾覺得這壓根就不像是一個普通的村民該住的地方。莫非是村長?阿普利爾思索道。直到加州清光被一個金燦燦的東西擋住了去路。

  金色的,滾圓的,明亮的,完美的圓球。黃澄澄地杵在路中間。

  這不會是那個阪田金時的家吧?

  加州清光也在盯著這個圓球發呆。

  面前是粗陋堆滿灰塵的門。一般像這樣的草屋壓根沒什麼房間的說法。但這間草屋卻由於面積而做出了對空間的分割,這扇門緊閉著。別的地方都沒有什麼異樣,如果這扇門的裡面依舊如常,那麼就算她多心。但阿普利爾和加州清光都覺得裡面說不定會有什麼,因而躊躇著不太願意開門。

  阿普利爾是擔心裡面蹦出個金毛墨鏡的肌肉兄貴,而加州清光則是處於對裡面說不定是個老鼠窩的恐懼。

  一想到重重疊疊的老鼠,帶著鼠疫病菌和難聞的氣味,以排山倒海之勢傾倒出來……

  「呃啊……」加州清光臉色發青。

  「要不走吧?」雖然被梅林欽定了是從者,但阿普利爾完全沒做好和其他英靈面對面的准備。

  「我覺得也可以。」加州清光撓撓頭,他告訴自己要適可而止,以免太過分把主公牽扯進不必要的危險之中。

  兩人達成共識,正准備轉身時,門開了。

  又有一個圓球球緩慢地滾出來。滾到兩人腳下,停住了。

  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

  加州清光眼皮直跳。

  「還是去看看吧總覺得裡面有什麼不得了的東西,讓我看看是哪裡來的有錢人如此囂張。」呼啦一下,門開了。

  這就是芝麻開門的快樂吧。阿普利爾想到,這……該不會都是真金吧。

  滿屋子的金色圓球,光環照耀宛如密藏的寶藏。

  阿普利爾這只妖精格外地喜歡金燦燦的東西,但她各個世界到處跑,基本不怎麼積財。拮據的時候多寬裕的時候少。見到橫財的時候也不怎麼能保持坦蕩,而是要先忸怩一番:

  "那好吧拿上一個我們就走。一般這種財寶下面都會有惡龍在但要不吵醒也就無所謂了哈哈哈……嗯?"

  加州清光捂住臉。

  「事先說好,如果因為看了這些以後就以這個標准來要求我是不行的哦。綠的,銀的這些都沒有,不是歐皇就一定是刻意在我們面前炫耀的家伙啦。你可不要對我制作刀裝的能力有什麼奇怪的誤解。」

  大戶人家啊,酸了酸了。

  阿普利爾轉過腦袋,看見重重的金球山上傳來的動靜,一個球從球山的背面落下,似乎砸到了什麼東西,發出了「哎呦」的一聲。

  兩人:?!!!

  又有幾個金球滾落,一條軟軟的,面條一樣的男人手臂從層層球堆裡伸出,沒精打采地耷拉著,偶爾還輕輕晃動一下。阿普利爾差點以為這是因為過於貪財而被壓死的小偷。

  仿佛應征了她的猜想,從金球下面傳來了沒精打采地呼救:

  「救∼命∼啊∼誰∼來∼救∼救∼我∼」

  「………」

  「呀這位少年和你手裡的娃娃,你們願意幫幫我這個身陷困境的可憐男人嗎?」

  阿普利爾一捏加州清光的手指,喊道:「快走,這肯定是什麼以財□□惑人的陷阱!」

  這景像太詭異了加州清光等的就是這一句話——他奪門而出,身後人一改之前荒誕戲謔的的語氣:

  「二位留步!!!!」

  於是加州清光回頭。他就不該回這個頭的,只見眼前,燦爛的金山上,長出了一個男人的頭。慘敗浮腫的臉,凌亂的深綠色頭發,眼睛下面掛著巨大的黑眼圈,腦門上有一塊青紫,看著還頗為新鮮。只見他還一點點試圖往外爬,扯著慘淡的笑容:「啊真是意外之客呢要不要就此讓你們留下來陪我呢呵呵呵呵呵∼∼∼」

  加州清光:「啊啊啊啊——」

  「清光砍他!!!」小姑娘尖叫起來:「這不是個好東西,清光砍他!!」

  加州清光:「啊啊啊——啊?啊,好吧,砍就砍,砍什麼不是砍,我最會砍了歐拉歐拉歐拉——」

  加州清光眼睛一閉權當看不見,那「鬼」嚇的清醒了。刀因為缺少准頭斬在了一邊的金球上,然後就是轟隆轟隆一陣響動,這屋子灰大,這麼大動靜下來塵土漫天宛如沙塵暴。加州清光捂著小姑娘的口鼻,猛烈地咳嗽著。等塵埃落定後他放下手,嫌棄地拍了拍衣服,厭惡的目光瞟向——瞟向——

  加州清光:????

  露出整個□□上身的男人朝著兩人毫不尷尬地微笑,他的下半身被層層的金球所掩埋。他一邊打招呼一邊像拔蘿蔔一樣地努力拔著自己的半截身子。他虛弱又歡快地說著:「主上你還真是大膽,難道你是之前就知道我有裸睡的愛好嗎?哎呀你們不介意真的是太好了我還想著這麼冒失的話會不會給你們帶來什麼不必要的麻煩呵呵呵呵——」

  「!!!!!!!」

  …………

  阿普利爾現在就是生氣,非常生氣。如果加州清光的准頭再高一點,或者是補刀利索一點。那麼她是不是就不用再看見這張頹廢的臉了,還是和笑面青江,這把投誠到米諾斯那邊的,個性就像發霉了的怪味豆一樣的刀面對面,和和氣氣地坐在一起………喝茶!

  笑面青江換了身天藍色的毛線睡衣。胸口的紐扣沒有扣上,可以看見皮膚和鎖骨,睡衣也是皺巴巴的。這著裝透露出一股心不甘情不願的氣息,好像真空都不能滿足這個男人不願被拘束的靈魂,他的肉,體叫囂著想要自由的飛翔。但只要他敢這麼做,阿普利爾一定會不計代價地打爆這把刀的狗頭,是的,不計任何代價。

  加州清光的臉垮的宛如一個表情包。

  「……這茶似乎缺了點味道。」笑面青江把臉放在茶杯上任憑蒸汽蒸,但自己卻不喝。而是提議:「放塊西瓜味口香糖怎麼樣?納豆也不錯哦。」

  加州清光的臉更垮了。

  那些金色的球球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群,塞的滿屋子都是的迷你士兵。拿刀拿劍,有弓有馬,比肩接踵,虎視眈眈。只要加州清光稍稍移動,就會從這些士兵的身上碾過去。

  「你無恥!」阿普利爾拍案怒罵:「有本事單挑。」

  「你無恥!」加州清光跟著罵:「憑什麼你能有這麼多刀裝位?」

  「刀裝位是啥?」

  「這……」

  「呵呵,只是睡眠不是很好。」笑面青江笑得軟綿綿的:「這也是我一個……嗯,個人愛好吧。金刀裝涼涼的,圓圓的,我又有這麼多,夢裡都是它們,睜開眼也是它們,這些寶貝,萬一被人拿走了怎麼辦?」

  「你其實是個守財奴吧。」

  他溫潤地笑了:「主公不用那麼厭惡,我現在相當於繳械投降了,你看我現在,只能靠這些孩子來保護自己了。主公你現在和他們長的多像啊,一樣的可愛。你可以這樣那樣地使喚他們,玩審神者和刀劍男士的游戲,你看……就像這樣。」

  他順走了一個投石兵的武器,用兩指尖小心地捏著,輕輕一下,就把身邊的一個小士兵打倒在地。「還可以這樣……」他掐著小人的頭,一捏,那個小士兵連聲音都無法發出,就化為紙屑煙消雲散了。

  「多好的游戲啊。」笑面青江說道。

  「你!!」

  加州清光只覺得渾身不適,這把刀絕對不正常,他如此確信著。況且……

  「你叫我的主公……主公?」

  「不要相信他。」阿普利爾冷冰冰地甩下幾個字:「我和他沒關系,他是暗墮刀劍,他曾經想殺我。」

  「說的真嚴重。」笑面青江不以為意:「殺你……這樣的想法可沒有,從來沒有,我只是想玩玩而已罷了。」

  「你和米諾斯一樣讓我感到惡心。」

  「主公又這麼說,主公總是這樣說我會覺得寂寞的。」笑面青江輕聲說道:「我們只是立場不同,對嗎?我也是您本丸刀劍中的一員,為什麼您不願原諒我呢?」

  他趴在桌上,一縷陽光落在他身上。他慵懶地像條曬太陽的蛇,看著軟趴趴地沒有攻擊性,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在你身上來上一口。

  阿普利爾又想起了梅林所說的話。

  這個本丸,她遇見的所有刀劍男士原本都該是她的刀。甚至包括眼前的這一把?她能看得出米諾斯和梅林私下裡的較勁,如果這件事是真的,笑面青江選擇跟隨米諾斯,那麼他會不會從米諾斯的口中聽到些什麼呢?如今的他……又會怎麼想呢?

  笑面青江笑意盈盈地看著她,他的眼睛是異瞳的,正如他這個人一樣妖異而神秘。


第71章 靈異

  阿普利爾動了動鼻子,聞到了一股焦味。笑面青江聞味色變,忙起身離開,地上的小士兵給他讓開了一條道路,他沿著這條路轉入屋裡,不久傳來一陣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阿普利爾和加州清光被忘在在原地,陽光裡飄浮著細微的灰塵,原本糟糕的氣味似乎弱化了幾分。阿普利爾抓住機會轉身向加州清光解釋:

  「你看我的情況和你預想的不一樣吧,他是……」

  「久等了——」

  「我不介意你再讓我等一下啊。」小姑娘怒視著笑面青江,後者拿著只粗瓷碗在他面前坐下,裡面盛著黑色的不明粘稠液體,散發著可怕的暗淡氣場,上面插著一根歪歪扭扭的木勺。笑面青江拔出木勺,滿臉期待塞進嘴裡。他整張臉都垮了下來,額角垂下可視化的黑線。笑面青江把碗往阿普利爾的方向一推,沮喪道:

  「不好吃。」

  「你是小學生嗎?」

  「這樣也許會好一點。」他頹喪著臉,說著就拿起茶杯打算往碗裡倒。「請善待茶葉,你這樣是會被人追殺的。」阿普利爾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麼一句。

  笑面青江倒茶的手停住:「你見到鶯丸了?」

  「………不知道,和你有關嗎。」阿普利爾心裡暗暗發驚,這是她下意識說出來的話。至於意義是什麼,她自己都不知道。只是腦中影影約約有另一個綠色的人的印像,轉瞬即逝。她卻可以確定不是面前的人。

  加州清光感到了不對勁,面前這把刀的態度無比惡劣。但又沒有直接的攻擊性,卻像是有意的試探,一邊自我沉淪,自暴自棄。

  這把刀給他的感覺,已經不像是刀了。不像刀那樣對敵我有著涇渭分明的判斷,反倒力求模糊……像是……人?恐怕是暗墮刀劍吧,能把有著既定歷史的刀劍付喪神變成這幅模樣,除了暗墮外不做他想。

  啊啊——他就知道,正常的審神者怎麼可能一上來就弄丟自己挑選的初始刀啊。如果有惡劣的家伙從中作梗,強行讓他和主上分離,那麼一切就能說的通了。

  反倒獲得了某種程度的安心感,松了一口氣的加州清光低下頭,在小姑娘身邊耳語:「到了下決斷的時候哦。你說斬,我會毫不猶豫地斬過去,新選組的刀不會對自稱同僚的家伙手下留情。」

  「這個時代的刀對這個時代肯定有著更深刻的理解……該說是太清醒還是太不清醒呢?」笑面青江低頭望著阿普利爾,加州清光把小姑娘收束在掌心:「既然見過了他們,又召喚出了……他。」修長的食指點向加州清光:「這說明你已經決定好了吧?你的選擇是這樣嗎,對嗎?呵呵……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他的笑容中有一種倦怠的悲傷:「唯獨我是不知選擇,閑散度日的人,就這麼在這間小屋裡消磨時光也不失為一個好的歸宿,您覺得呢?」

  「真正的鹹魚干不出散布瘟疫這樣耗費心神的事情。」小姑娘扒著加州清光的手指,正色道:「為了追逐樂趣你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毫無波瀾的生活才是你的天敵。」

  「……瘟疫?」加州清光疑惑地眨眨眼,小聲道:「還能有這種事?」

  已經完全被當成和米諾斯一樣的人了。脅差輕捧著茶碗,一切的情緒都和落入茶水中的茶葉一樣,只蕩起微小的波瀾便沉入水底。他輕輕地呼吸著,他一直以來都是這麼面對各種困境的,多余的感情隨著氣息一點點消融,而他自己……怎麼樣都好。

  刀裝化成的小紙人讓開一條道路。外面傳來刺耳的風聲。

  「你們走吧。這真是一場沒有樂趣可言的夢境。」笑面青江依舊保持著他揚起的嘴角,他靜靜地坐著:「你說的對,死亡,瘟疫,我選擇的地方是這樣無聊,你不說我都沒有注意到。啊對了,下次再見就不是客人了,如果你想要嘗嘗我的手藝,這可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哦。」

  他又舀了一勺焦黑的不明液體,塞進嘴裡,神色照常地咽下。他露出幸福的表情:「也沒有你想像的可怕,可以來試試嗎?」

  阿普利爾搖搖頭。加州清光了解她的意思,即使這把刀拿出了看似溫和的態度,也一定知道某些他們想要知道的內情。但誘惑就是誘惑,誘惑通往的地方一定是陷阱。比起那些無關緊要的疑慮,早早地遠離這個危險的家伙才是正確的選擇。

  盡管因為梅林的話對這些暗墮刀劍心存些許復雜,但如今的阿普利爾反倒變得更加謹慎小心。加州清光將信將疑地試探著,發現笑面青江確實沒有阻攔他們的意思,方才大步走至門前,打開門,劇烈的狂風咆哮著湧入室,將草屋內的一切攪的天翻地覆。那些小士兵被吹的東倒西歪,陶碗掉在地上,碎裂了。笑面青江的臉色煞白一片。

  「停下!趴下!她回來了——該死,今天怎麼是這個時機????」

  阿普利爾感覺自己隨時都能原地起飛,牢牢抱著加州清光的手指才不至於被卷出去。但這樣還不夠,脅差青年一個箭步上去,拔刀出鞘,加州清光連忙躲避,「咚」一聲,那刀便狠狠地扎在門板上。加州清光此時已離了門側,綠發青年索性拉開門。門戶大開,那如同海嘯般恐怖狂暴的大風一時沒了阻攔,毫不顧忌地往屋裡灌。綠發青年正站在風口,他低聲說道:

  「不要動。」

  加州清光正打算說什麼,手中卻傳來細微的刺痛。小姑娘的聲音有些發抖:「聽他的,現在不要動。」

  加州清光便不再動。他背靠牆壁,目光只能看見滿屋子的狼藉。至於身側的笑面青江,他的余光只能看見他落在地面上的影子。

  而如今,笑面青江那狹長的影子上,正站著一個更加巨大,可怕的陰影,兩個影子重疊在一處,宛如將要從地獄爬出的夜叉厲鬼。

  阿普利爾明白那瘟疫的來源了。她是那麼埋怨自己的愚蠢,用腳趾頭想想就知道,有什麼東西是最喜歡和需要死魂和怨氣的。答案太明朗了,阿普利爾一時有些同情笑面青江。

  而笑面青江,依舊用著他漫不經心的嗓心,對著某個歸來的東西說著迎接的話語。也不管那瘋狂的存在能不能聽得進他空泛的說辭。

  「歡迎回來,鬼小姐,要來一點放涼了的粥麼?」

  作者有話要說:

  青江是被「代表」了啊。


第72章 鬼小姐

  「呃——」

  撕咬血肉的聲音,咬牙隱忍的聲音。以及呼嘯的風聲,凄厲的好像已變成實體的怪物,在空中整齊劃一的肆虐。阿普利爾驚恐地睜大眼睛,這次是加州清光擔心她會控制不住自己發出動靜了,他把小姑娘攏在手心疊成的狹小空間裡。但糟糕的聲音依舊能越過手指的縫隙,在加州清光看來小姑娘的恐懼沒什麼——一個嬌小的小姑娘,遇到這種情況會發抖也正常………好吧其實他也有點慫但這又怎麼樣呢?他又不會表現出來——

  越,越是危機時刻越要表現出可靠的樣子啊加州清光。少年暗暗給自己加油,但這個情況確實是詭異的過分啊,這總不是每把初始刀都必須經受的考驗吧。搞沒搞錯,搞定溯行軍已經是個巨大的挑戰了現在還要整這麼一出。時政怎麼就沒在他的DNA……啊不是靈體裡刻上投訴他自己的方法渠道呢?

  喂喂,別真是個暗墮本丸啊,加州清光有點兒胃痛了。這時候他的腦中略過一個念頭,如果這座本丸真的是暗墮本丸的話,那他這位主上,會不會也是相應的……暗墮審神者呢?

  回想起初見時少女的模樣,那形容可怕的紋路至今還停留在女孩的皮膚上。少女如今的眼睛是不帶狂氣的,但最開始……算了。加州清光不太願意回想那時候少女的冷漠態度。

  emmmmmm.……

  「………」總之加州清光確確實實地感受到了未來生活的艱辛。人身什麼的真的好麻煩,還不如做把沒有意識的兵器呢。這樣想著,耳邊的風聲一點點地退散了。

  「又去吃人了?」笑面青江氣若游絲地譴責道,他還有心思開玩笑:「下次給我放假吧,單周吃人,雙周吃……,胃口別那麼大。在我這裡吃也行,講道理還是自帶的食堂比較衛生安全吧……唔!哎呀呀看樣子是聽不進我說的話呢,再這麼下去了可是會……呵呵,由不得我做主呢。」

  也不知道這振笑面青江的話嘮屬性從何而來,明明疼痛難奈。他卻一定堅持著說話,都是些沒用的廢話,瘋狂的惡鬼連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但他還是一直說一直說。「呼——呼———」也聽不清是呼吸聲還是惡鬼發出的低吼,惡鬼在吃人——惡鬼正在拿一位刀劍付喪神作為自己無休止渴求的祭品!

  不能……不能忍受。分明是敵人的關系,但她的身體卻有另一部分的情感叫囂著想要阻止這一切,阿普利爾不是個自欺欺人的人,她不會欺騙自己說這種情感是來自於良知底線或者是可笑的惻隱之心,阿普利爾一直只會對自己親密的人擁有這樣的情感,她護犢子,那也得真是她犢子。這種情感只能在她的心裡再次印證梅林的話語——她確實和這些刀劍男士,有著不輸雅柏菲卡的深厚的羈絆,而如今的她,已把這些羈絆徹底遺忘。她已經在漫長的時間裡迷失了自己,連丟了什麼都無跡可尋,滿心茫然!

  還是發出了響聲,笑面青江沒法阻止已經失控的惡靈。只能一步步看著她走向加州清光和阿普利爾的方向,加州清光已經做好了戰鬥的准備,但惡靈卻在他面前停下了。

  這是一只很普通的惡靈,普通——是相對於惡靈來說的。她的身上沒有什麼別出心裁的元素或者說什麼超人意料的畸形,她是一只普通不過的惡靈。身上白色的寢衣,披頭散發,嘴唇烏紫,眼珠爆凸,渾身是血,飄飄蕩蕩地懸在半空中,露出一只陰森醜陋的眼睛。很有視覺衝擊力,卻依舊只是一只普通的惡靈,和絕大部分狀況裡惡靈,造型卻沒有太大的出入。四周變得昏暗,惡靈半透明的身體像白色的漩渦那樣吸取著旁人的視線。

  惡靈發不出聲音,說不出「我好恨啊」或者說「你去死」這樣的台詞。她和世界的鏈接只有那只壞掉的眼球,但那恐怖的眼睛已經失去了原本的功能。惡靈和這個世界的聯系,徹底斷了。

  惡靈力量卻極為強大,已經不只是單純的怨恨了,那力量化成近妖的魔力。繚繞在那惡魂的四周。「你是……寄生靈?」阿普利爾遲疑地說道。

  「她為什麼會這樣?」加州清光道:「她在害怕什麼嗎?」

  也不是害怕,失去神智的惡靈僅剩的,是一種近似不安的情緒。她那石膏般的眼珠裡流露出一閃而過人性化的情感,而對像正是,加州清光手裡的女孩?

  「斬她。」阿普利爾咬咬牙道:「她現在已經是擁有實體的妖怪了,你有斬妖的傳說嗎?」

  加州清光搖搖頭。

  「如果說有斬殺妖怪的傳說的話……」

  笑面青江滿身血污地站在惡靈身後,他的一只手已被吞噬,此刻正以極快的速度再生,他已對此習以為常。眼中的情感沒有一絲一毫分給他所遭受的痛苦。而是全神貫注,若有所思地看向這邊。阿普利爾就想起第一次見到笑面青江的時候,同樣也是渾身是傷,動彈不得,卻看似毫不在意,滿臉是輕浮的笑意。

  「你還是乖乖變回你的原形吧,或許比現在還要有用一些。」阿普利爾道:「白白費了斬妖刀的美名。」

  「放過她吧。」笑面青江卻為這只惡靈辯解:「您看不出來她不會傷害您嗎?」

  「她背後的家伙令我無法信任。」阿普利爾道:「她寄生在你身上,你們共為一體,她怎麼會傷害你?你有必要用這樣的苦肉計嗎?」

  「笑面青江有怪譚的傳說……」加州清光道,紅色的眼睛不信任地橫著綠發青年:「啊啊,我記起來了,這把刀曾經被揮向一個抱孩子微笑著的女鬼,這就是那時的……」

  「那是我的過錯。」

  笑面青江的笑容漸漸消失,臉上只余無盡的麻木。

  「啊啊,不管怎樣都無所謂了,被吞噬也無所謂,吞噬別人也無所謂。做錯了事也無所謂,既然有人替我做決定,那就這樣吧。畢竟我本身也是會毫不猶豫地斬向女人和小孩的刀——」

  笑面青江溫和地說道:"這座村子的鼠疫,的確都是由我造成的,我拿病死村民的靈魂來喂養我罪孽的余燼。怎麼樣?如今您仍有制裁我的能力嗎?還是說您現在就要在我這把在過去和現在都屬於您的刀面前,展示出我所不知道的,被稱為聖杯的力量?」

  他什麼都知道?

  不,他應該並不知道。那漠然的雙瞳的深處,阿普利爾只能讀出迷茫二字。迷茫之人,且被這種迷茫帶入泥濘的深譚。這種迷茫和阿普利爾自己的如出一轍,都來源於那丟失了什麼而空白一片的靈魂。

  「咳咳,我覺得初始刀有在面前還是不要說出這種讓人不快的話比較好……」

  「瘟疫不是由你引發的,你說這句話又有什麼意義呢?」

  阿普利爾道:「這裡確實有和疫病有關的氣息,但……不是她的。」

  「………鬼小姐居然也會有這麼害怕溫順的時候,您讓我大開眼界了。」笑面青江道:「曾經我花費了好大的力氣都不能讓她安靜一點,女性活潑點當然好,但是過頭了也會讓人感到害怕。」


第73章 迷茫

  那名被吸血姬殺死,被同伴棄之不理的樵夫的鬼魂,在被比他更加強大古老的鬼魂吞噬之前。為這座村莊帶來了瘟疫的詛咒。

  阿普利爾想到了之前村民說過的話:曾經有神明,庇佑過這個村莊……

  妖怪之山的周圍怎會有神明?

  「哈哈,哈哈哈哈——」

  突兀且不合時宜的笑聲打斷了阿普利爾的思緒,她本能的以為又來了什麼不速之客的妖怪。她用視線的余光可以看見一個瘋瘋癲癲衣衫襤褸的男人,狂笑著在風中跌跌撞撞地走,他從房屋的外面經過。那扇門已經在女鬼現身的那一瞬間緊閉,此刻又響起了雜亂無章的敲門聲,笑面青江的本體依舊插在門上,刀尖深深沒入木質中,刀身隨著敲門聲而上下振動。

  「你來找我啊——來報復我啊——就許你一個人躲在這裡?你不來找我,我就來找你啦,四月,蝙蝠,長翅膀的老鼠——嘻嘻嘻。」

  加州清光喃喃自語: 「這是什麼怪物?」

  「不是什麼怪物,是這裡的村民。」笑面青江道:「家中世代住在這座村莊之中,好不容易活下來,卻被逼瘋了,真可憐。」

  他面無表情。

  那女鬼聽了聲音,像是被按了某種按鈕一樣,門轟然打開,阿普利爾和笑面青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瘋子被發狂的女鬼啃咬,撕扯成殘肢斷骸。

  原本不該這樣的,笑面青江想到。原本不該這樣的,如果不是阿普利爾在這裡,原本這個時候的女鬼已經吃飽並且冷靜下來,並回歸他的身體,他會笑著開門,任憑這瘋狂的人帶著滿身的老鼠病菌,痛哭流涕地抱著他的腿祈求寬恕。

  因他懦弱而死去的人已經連幽靈都沒有了,但卻仍有無形的幽靈纏繞著他。最普通的人類尚且會如此。

  人類是會被自己的良心折磨至死的生物,王侯將相是這樣,平民百姓也是這樣。所以他果然不是人類吧,仁慈和羞恥感這種東西,已被他有意地舍棄掉了。可他選擇不再折磨自己又有什麼錯!笑面青江的胸口翻滾著情緒,他已連「憤怒」這樣的情感都消退了,如今的怒火,竟然讓他感到有一點新鮮。

  看看這漂亮的小妖精說出怎樣高傲自大的話,她在潔淨忠誠的初始刀的手心受到多麼好的呵護,好像這樣她就不用為自己言論後果擔負責任:

  「瘟疫不是你造成的吧,這裡還有更加純粹的怨氣……我能感到,那股怨氣停留在這個瘋子的身上,你們之間又過什麼瓜葛嗎?我想了想,你沒必要在你落腳的村莊施加瘟疫,這個時代有英靈看護,暴露自己的行蹤對你沒好處,你沒必要這麼做,你之所以這麼說,只是恨我……而已?」

  話說出口,連阿普利爾自己都蒙圈了。恨她?這把刀憑什麼?

  加州清光則注意到了更多內容。他至今仍然對自己剛剛清醒過來時的景像記憶猶新,從山頭到山谷,目光所及之處,都是火燒後的滿目瘡痍。在這種情況下,一座山角的人類村莊卻被完好無損地保留了下來,盡管瘟疫肆虐。一磚一瓦卻都沒有被破壞。瘟疫雖然也是災難,但卻掩蓋不了這種異樣。

  誰保護了這座村莊?加州清光不由自主地看向笑面青江,隨之又搖搖頭把這樣情緒化的思緒給拋出腦海,暗墮刀劍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事?這是把要傷害他主上的刀劍,他怎麼能有這種天真的想法?

  「我恨您,原來我恨您啊。」笑面青江似乎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受教了。」

  他說的平靜。其實要說明事情的真相很容易:這場瘟疫是由兩個村民之間的仇怨誕生的惡靈引發的,他不過是個目睹了全程,且早就在此歇腳的付喪神罷了。只不過因為惡靈的誕生,將他身上所帶的,早就失去控制女鬼引回,他慫恿女鬼將那惡靈吞噬,卻控制不了已經蔓延開的疫病。老鼠是沒有翅膀的蝙蝠,這裡曾是吸血姬的獵場,蝙蝠滿天都是。他也確實在火中對這座村莊進行了一定程度的保護,雖然這只是他為了將著無聊平靜的生活永遠繼續下去……可他卻說不出口。

  女孩在這裡,他說不出口。他頻繁地使用謊言,在這名義上的「主人」面前,只有用無可救藥的謊言,才能讓他更加無所謂的渾渾噩噩下去。

  為什麼……原來是,憎恨嗎?

  他知道他心中湧起的情感名為憤怒,可憤怒和憎恨難道真的是相互聯系不可分開的兩個詞彙?可他為什麼要恨呢?

  主人——這個詞對刀劍付喪神來說是可怕的言靈,一些有關時間線和記憶的詳情,他只從三日月宗近的口中聽說過。如同其他一些刀劍一樣,笑面青江也沒法接受這一事實。既然他們本身的審神者除了那個人渣外另有其人,那她為什麼又一直不曾出現呢?

  女孩的憤怒也在攀升:「別再說這種話了,你是斬妖刀,也是她的寄主,就算她失控了,你也多少有控制她的能力,為什麼放任她肆意妄為。」

  「您的意思是,我讓她消失?」笑面青江攤開手:「不,我在等她讓我消失。傳說中附庸的惡鬼得到機會迅速成長,順從另一個世界的冥府判官很正常,我反正也於心有愧,對她的決定也表示了肯定。」

  「那既然這樣,她也能順從我。」阿普利爾說道:「要說資歷,我也曾是冥府的一員。難道我做到了,你就會回心轉意,順著她的立場倒戈在我這邊嗎?笑面青江,你在獲得實體的那一瞬間就有了選擇的權利,一期一振都比你明白這一點,你把你的一切交給一只沒有理智的,從傳說裡現身的惡鬼?可是笑面青江,那口口相傳的華美怪談裡,你和你曾經的主人才是故事的主角啊。」

  「既然恨我,好歹像樣一點………我還是比較擅長處理敵人的,比起友人而言……」

  笑面青江回道:「我的刀綿軟無力,不借助他人的力量,我已經不能再刺傷任何一個人了。」

  「你做的到,卻不肯束縛她。」阿普利爾的聲音漸漸變大變尖:「為什麼欺騙我?再這麼下去一定會釀成大禍。到時候你絕對脫不了干系——放我下來。這個體型該死的受限,但也別以為我會善罷甘休……」

  那惡靈對著女孩低吼,卻不像是之前的癲狂,而是帶著某種防備性的意味在裡面。

  「主上,冷靜一點。他想要激怒你。」

  阿普利爾發熱的頭腦冷靜了許多。她反問道:「激怒我,為什麼?這對他有什麼好處嗎?」

  加州清光抿了抿唇,從剛剛開始他就沒有再插話,只是以旁觀者的角度——看著兩個亂七八糟的家伙因為交流不暢而越發惱怒。這話本不該由他來說,但出於初始刀的責任他還是只有說一句,他無奈地吸氣,翻了個白眼:

  「這家伙明顯是想要安慰啦,主上你不要給他這個便宜,也不要搭理他啦。」

  「………」阿普利爾愣住了,臉上因為激動產生的紅暈還未散去,翹起的頭發像昆蟲的觸角一般不安地晃動,少見的有些呆頭呆腦。加州清光也跟著臉龐發熱,超可愛啊——他想著,並在心中謀劃著采購腮紅的相關事宜。

  主上不太懂情感這回事。他在心裡暗暗給少女下了判定,那麼他以後得主動一些才行,在其他刀劍沒有發現這回事之前。

  難以言說的心思被點破,笑面青江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平靜。雖說也有「果然是如此」的恍然大悟,但他並不是一把喜怒浮於表面的刀。也不是會為區區一句話就改變立場和個性的刀。他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妖精女孩的時候,他早早地守候在那裡,米諾斯只告訴他可以用傀儡線來阻止新任審神者離開,卻從來沒有允諾過他可以傷害新任審神者的性命。畢竟對於目中無人的□□者來說,執念只能由他自己親手終結。

  那是他自己做出的決定。

  在他站在天守閣外溪邊河流那株一夜間變得飄逸蔥翠的柳樹下。透過天守閣布滿蜘蛛網般裂紋的玻璃窗,他清楚地看見了少女對待暗墮發狂的鶴丸國永的態度,看似不顧一切,卻又舉重若輕,把自己重要的力量,生命當成不值錢的籌碼那樣去和命運賭注。那習以為常的樣子,似乎在這只妖精生活過的數百年裡,已經根深蒂固地被養成了。

  笑面青江當時就很生氣。他後悔不該扔出那顆石頭提醒女孩鶴丸國永的異樣的。他原本以為自己已和暗墮的戾氣適應良好,為了證明這點,他不介意對初來乍到的新來審神者展露一定的善意……但最後卻適得其反,他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氣和憎恨。他帶著殺意接近她,又因為女孩的逃脫而心存僥幸。

  他的理智告訴他如果想要保持現狀,必須離女孩遠遠的。

  但是女孩卻似乎見過了鶯丸他們,那些願意相信三日月口中的故事並等待著的刀劍。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如果過去未來串聯了起來,天方夜譚的故事成了真。那麼唯有一開始就衝動宣布了立場的他,會被放逐在外。

  他多麼迷茫,可惜他的主人看不見這一點。女孩對暗墮刀劍沒有偏見,可她不會信任一個敵對過的人。

  這合情合理。


第74章 戰鬥

  加州清光已經多少猜到了他所現形時代的險峻和所在本丸的特殊性。但那又怎樣呢?幕末時代的新選組同樣危機四伏,與衝田總司一同見證了那個時代的加州清光還不至於會被局勢的困難嚇倒,他所在意的只有主人的信任和寵愛,如果...如果被好好疼愛的話,那麼勉為其難地陪著主上面對即將到來的危機也不是不可以——他希望有一個機會把這句話說出口。

  考慮到主上和這些暗墮刀劍之間復雜的關系,加州清光反而堅信自己是唯一一個可以在刀劍立場上好好守護主上的刃,畢竟他是初始刀嘛。最開始的那把刀,原本應該引領著主上一點點熟悉,建設本丸,一同變強,在可靠這點上連一向不靠譜的時政都予以承認的。

  但是...為什麼他的心中那麼不安呢?就像是在走一根搖搖晃晃的鋼絲,下方就是能將人吸走的深淵。奇怪,明明主上的態度已經隨著時間逐漸好轉,但是一開始以為女孩的冷漠態度而產生的不安情緒此刻又一次在他的心中浮現,甚至比之前更加強烈。為什麼呢?還有親眼看到暗墮刀劍後產生的恐懼,這些負面情緒,由於出現的太過突兀和奇怪,導致加州清光立刻就開始警覺了起來。他深吸一口氣,確信繚繞在他心中的都是一些不好的東西後,他出聲道:

  「主公.....」

  阿普利爾回頭看他,加州清光說道:

  「這裡有問題,我似乎...有點不對勁。」

  加州清光自己是看不見自己的異樣的,連離了一段距離的笑面青江也無法看到。能夠明明白白感受到這把刀的問題的只有近在咫尺的阿普利爾,加州清光的眼睛本來就是暗紅色的。像一顆藏在深水中的珊瑚珠,凝重典雅,這把刀的印像色也是紅。楓葉紅,西洋紅,但是,絕不是如此有攻擊性的紅色。

  「你.....」阿普利爾立刻覺察出了事情的嚴重性,她扭過頭,盯著那幽幽飄浮的鬼魂,那魂靈在她充滿憤怒的瞪視後便隱去了行蹤,只余了滿地的血跡。她扭過身來焦急地問道:「清光,你要不要緊?」

  這聲「清光」倒讓加州清光被陰雲籠罩的內心清明了一些,他頭疼地暗住額角——頭確實很疼,他第一次體會到了人身的麻煩,腦中的弦抽動著,他只能感到一陣一陣的疼痛。但既然女孩這麼說了,他就不太想露怯,於是依舊自信滿滿地說道:「沒問題的,主上,這只是小事情。」

  "小事情?你走走看?"女孩提高了音量。

  「走不了,疼。QAQ」

  「.....你做了手腳?」阿普利爾問向笑面青江,言語裡充滿了壓抑的焦急:「為什麼?為什麼暗墮的墮氣會這麼快蔓延到清光身上?他有和我的契約,我應該能保護他——」

  「......」看見女孩的焦急,笑面青江終於老實了一回:「在本丸你當然可以保護他,不在本丸也可以,但不要低估了鬼小姐吞噬的那些怨靈,雖有了人身,可是付喪神歸根到底也是靈體。鬼小姐對靈體的胃口大的嚇人,只不過我已經被污染的不能再污染了,而清光君...怕是依舊干淨吧。暗墮一旦開始就很難怯除,除非斬斷源頭,也就是....殺了我。」

  他輕笑,望向阿普利爾的視線裡有了期待。

  「你不要逼我家主公做出這種選擇啊,雖然你和我沒什麼關系我看你也不怎麼順眼,但是要斬也是要由我來斬吧!」加州清光簡直想罵人了,滿腔暴躁的情緒恨不得全部往綠發青年身上倒。討厭了家伙,憑什麼對他的主公糾纏不休?但又顧及到手中的阿普利爾,他還是竭力保持著可愛的形像:「快走吧,只不過墮氣而已,別聽他瞎說,也許睡一覺醒來就沒事了。」

  「沒事?呵呵,看看如今的我吧,真的有清光君說的那麼輕巧嗎?」

  「那又怎樣?!」加州清光心裡堵了一口氣,他瞟了瞟手裡臉色難看的少女,就像一個平時很慫的人借酒壯膽一樣,他借著墮氣帶來的那股戾氣視死如歸地說道:「我和你不一樣,哪怕暗墮了,主公也會依舊疼愛信賴我,會被放棄的只有你這樣糾纏不休個性討厭的家伙吧!!」

  他加州清光就算暗墮了也是最美麗可愛的暗墮刀。所以比起這樣的小事,明顯還是不讓少女冒險為難更為重要。他算是看出來了,他家主上可不是什麼知道保護自己的家伙,那股時時刻刻准備自爆的勁頭委實讓他感到害怕。就算主公珍愛他的事實讓他感到十分滿意,但他也知道不能任由主公這麼一個定時炸彈隨意引爆,畢竟討厭的家伙有千千萬,但主公卻只有一個。

  其實什麼即使暗墮了,也不會被放棄之類的話……他心裡也沒底啦。完全沒有說這種話的底氣,他甚至都不願去細想。但是誰讓之前主公說了那樣的話呢?「我現在很脆弱,保護好我。」既然把信任放在他身上,那麼他也只有這麼做了吧。畢竟是她的刀,像為了保護主人而被折斷,最後被拋棄的經歷,加州清光又不是沒有經歷過。現在怕什麼....

  啊啊啊其實還是很害怕吧。但只是像他這樣的好刃只會把主上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希望主上能盡快體察到這點。

  「清光,砍他。」女孩最後下了這麼個命令,干淨利落,語氣絲毫不帶猶豫。

  「哎?」

  原本以為阿普利爾會更加猶豫的加州清光都遲疑了,但是摸摸索索,他確實沒從主上的話語裡聽出半分不忍或是被迫選擇的意思來。

  ".....真的嗎?"笑面青江張開雙臂:「那麼來吧,我不會逃走。」

  他氣定神閑,無人能懷疑他話中的真實性。

  加州清光開始懷疑他對主上的判斷了,雖然看著是嬌弱的女孩樣貌。但說不定他家主上的內在秉性還真挺決絕的?他的擔心沒有必要,那更好啊。只是他還有一層顧慮,只是不好意思說出口,於是他選擇了小聲耳語。

  「主上,我剛被召喚沒多久,還肩負著照顧你的重任。」

  「?」

  「等級....等級.....」

  就是等級不夠啊,剛剛召喚出來的刃怎麼和久經戰場的暗墮刀劍戰鬥啊。雖然在保護主上的時候他可以做到奮不顧身,但是現在這個情況,在加州清光看來實在太冒險了。別的事倒罷了,萬一傷到主人怎麼辦。這話原本他是不好說的,只是他家主上對審神者就職的體系實在太沒有概念了,他只能本著科普的態度,簡明扼要地向主上說明敵我之間的實力差。

  但是小姑娘卻非常自信:「不要緊,砍他。」

  笑面青江笑了笑:「是擔心我會還手嗎?清光君,如今我連本體刀都不在身邊,赤手空拳,如果現在不除掉我,以後說不定就沒有這樣的機會了哦。啊,看在我英勇就死的份上,請拿更多的金刀裝來祭奠我吧。」

  說的很誠懇,但加州清光一個字也不信。

  「快點。」小姑娘這樣督促他。加州清光依舊猶豫著。

  「五——四——三——二——一——時間到了。」

  笑面青江轉身去取那插在牆上的本體刀:「剛剛的機會是真實的哦,可是清光君的猶豫卻讓這次機會錯過了。畢竟我也不是什麼良善之人,不會輕易地放過對我展露敵意的家伙。既然你們不來砍我,那麼就倒過來吧,我來砍你們,怎麼樣?」本體的脅差被握在手中,姿勢非常的隨意,但這把刀渾身的氣勢卻頓時變得不容小覷了起來。

  「嘖。」加州清光發出厭惡的聲音:「這家伙果然沒打算放我們走。」

  「不,我剛剛是真心的、」笑面青江這樣說道:"但現在不是。刀劍付喪神和人類一樣,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改變,清光君,你也不例外。"

  「清光....」小姑娘剛剛開了個頭,就被少年打斷了。

  「要傷害主上的家伙我一個也不會放過。」方才的不安顧慮一掃而空,少年的眼神變得無比堅定。他做的一切的出發點都是為了保證主君不受傷害,從來沒有為自己考慮。這種純粹的守護之心令阿普利爾一時語塞,明明召喚出來沒多久,利益關系也沒多牢靠,加州清光也好亂藤四郎也好。都把耗盡一切保護她當成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為了她,他們可以毫不猶豫地揮刀斬向比自己強大的多的敵人。不....不止是加州清光和亂藤四郎,鶴丸國永和宗三左文字也是一樣的,就好像是守護本就是刀的天性。在夢境的幻像裡,梅林把加州清光交到了她的手中,她居然能一舉斬斷困擾她一生的心魔,刀有這樣的作用,她曾經明白過刀的真正價值嗎。

  梅林所說的:「你需要他們。」或許是真的,只是那無從找起的,因為某種原因被遺落的記憶,對她而言究竟有多重要呢?她不知道,只是她想到這個世界上本存在著一個和她如今完全不同的,更加完善的她,身為投影的阿普利爾居然絲毫不覺得排斥。她甚至想盡快把這段記憶找回來,她有預感,那個她一定比如今尚在仿徨的自己要更好。為了這個目的,她的刀,必須完完整整地留下來,加州清光也好笑面青江也罷,誰都不准給她擅自消失。

  「別怕,我會輔助你。」阿普利爾堅定道:「你如今是不會使用星辰傀儡線的吧?」她問笑面青江。

  「那麼貴重的東西,你覺得我會有多少?」笑面青江聳聳肩:「消滅並且控制別人的快感能讓人上癮,就像藥物一樣,早就一點都沒有顧慮地揮霍完了。」

  「好。」妖精少女坐上初始刀的肩膀,讓自己的聲音更加方便傳達:「動手吧。」

  其實就算不用星辰傀儡線,笑面青江也是有自己的王牌的。那藏匿在虛空中的幽靈,雖然已經不受控制,但相處共生這麼久,笑面青江仍然有辦法利用她的力量。只是笑面青江沒有這麼做罷了。

  兩把刀之間的交鋒就是單純的白刃戰,暗墮刀劍的實力會有所提升,笑面青江本身的等級也在那個人渣審神者就職的期間得到了磨煉。剛剛被召喚出來的加州清光在他眼裡是不夠看的,即便有阿普利爾的輔助。但妖精少女如今極度衰弱,加州清光應付他也就變得很是吃力。但是也依舊有來有回。

  其實笑面青江感到了不對勁,小姑娘沉著的太過分了,在面對他的時候,那眼神就像是算准了他會怎麼做一樣?這樣的性格作為女性其實不太討喜,笑面青江的心中有自己的一套評判標准,他這樣想到——但是,卻絲毫不覺得討厭。

  也不知道本來的他和她是怎麼相處的,如果是沒有暗墮過的他。也會因為興趣而試圖逗弄這樣的小姑娘吧,雖然最後通常會失敗就是了。

  怎麼說呢,碎在自己主上手裡這種感覺——雖然說不上多麼好,可也不壞。總比碎在米諾斯這樣家伙手裡好吧。

  笑面青江松開手中本體的時間段非常巧妙,是在加州清光難以對付他的招式而選擇後退的時候。他迎勢而攻,這個時候有經驗的武士一定會虛晃一招,然後向他刺來。以他的經驗,他完全能格擋住這樣的刺殺的。他也可以選擇在加州清光虛晃一招的時候選擇松手,可他沒有。他選擇在格擋住加州清光的刀鋒的時候,在阿普利爾已經可以把他放棄的姿態完全全看在眼裡的時候,笑了笑,松了手。打刀從他的腹部穿過。

  加州清光愣住了,阿普利爾早有預計,卻沒想到笑面青江用了這樣決絕的方法,她的臉色也隨著脅差本體的掉落而陰沉如烏雲。

  於是笑面青江朝她伸出兩根食指,這是一個宣布勝利的姿勢。

  誰勝利了?笑面青江還是阿普利爾?

  他發自內心地笑了,和之前的陰柔不定不同,他這次笑的很開心,有點兒憨。

  阿普利爾現在就想給這個憨批的頭上呼一巴掌。

  她的手上浮現出魔力的金光。

  加州清光站在原地。作為靈體的付喪神能夠受傷流血,但消失的時候卻留不下什麼痕跡。地上只剩一把孤零零的本體,上面繚繞著金光,卻沒有碎裂。

  阿普利爾讓加州清光放她下來,加州清光照做了,將她放在脅差的一邊。阿普利爾閉上眼,口中念著晦澀難懂的咒語,加州清光在邊上護著她不讓她被打擾。

  虛空中仍有眼睛在看著這一切。

  「好了。」

  話音剛落,地上卻憑空出現了金色的法陣。光落,法陣中站著金眸白發,渾身黑甲的少女。她走出來,盔甲因為摩擦而發出清脆的聲響。這身裝扮超過了加州清光的認知,就連阿普利爾,也很長時間也只能從夢境中看見這樣的自己。

  冥衣不是真的,體型也只能維持短暫的時間。但身為投影的阿普利爾終究是利用了法陣投影出了聖戰時期的自己。這一次,卻不是為了漫無目的的屠殺了。

  她撿起地上的脅差,漫不經心地揮舞了兩下——然後直直地指向虛空。

  「冥界的使徒加上因果相克的斬妖刀,殺一只得意忘形的惡靈,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看清楚了,我可不比米諾斯要仁慈多少,我和身為判官的他相反,可不會用理智裁決你的冤屈和罪過——你這變了質的女人快點給我消失吧!」


第75章 番外

  我是一只幽靈。是傳說中被斬殺於名刀之下的笑面鬼。與笑面青江的傳說一同流於後世,又在時政這個特殊的地方,與那把曾經斬殺過我的刀一同被召喚了出來,召喚我的人是一只妖精,我寄主的頂頭上司,一個外形與小姑娘如出一轍的怪物。

  歷史書上並沒有記錄我的名字身世,有小姑娘外形的審神者叫我幽靈小姐,可我對這個稱呼並不太滿意。我本是就只這麼傳統的鬼。當年笑面青江砍我的時候,我都竭力保持端莊的微笑,一直笑到了最後一刻——如今我卻整天垮個批臉。我正在想辦法和這個老色批斷絕關系,我沒有這樣的兒子……不對,是寄主。

  路過的孤魂野鬼建議我去找本丸的審神者商量。我當時是拒絕了他的,因為我慫。

  這座本丸的審神者身份不一般,身上有著一股冥府的味道。我這樣的地府在逃公主實在不敢往她面前湊。而且,這名審神者的脾氣古怪,在房間裡一呆就是一個禮拜。據鶴丸君探測所說,這麼長的時間裡,審神者都是在屋裡睡覺。審神者對自己的隱私非常重視,歌仙兼定和燭台切光忠曾暗暗擔憂審神者房間內部的狀況,蟑螂啊,老鼠啊什麼的,都有人從天守閣外目擊到。但是審神者不以為然,哪怕她說這不過是她一時興起養的寵物,也沒人能反駁。

  審神者不是人。別人不敢說,別人也不敢問。

  但在青江先生又一次說出不雅言論的時候,我爆發了,我忍不了了,我一怒之下,來到天守閣外,敲了敲結界………結界開了。

  我:????

  我思慮很久,還是飄了進去。這屋子並不像歌仙想像的那樣狼藉,也不想我想像的那樣恐怖,我在一堆電子游戲和漫畫雜志中,與一屋子的短刀面面相覷……我抬起手,朝他們招了招手。

  「咿呀啊啊啊啊啊有鬼啊———」

  我似乎捅破了一個很大的秘密,但我發誓我不是故意的。

  審神者其實還是個講道理的人,即使事後被一期一振捉走教育了,也沒有太過計較所謂的「鬼」。這時我發現審神者並沒有我設想的那樣不近人情,相反的,由於理虧,她在面對歌仙兼定的時候,破天荒地——讓步了。結果後者在她的房間了發現了一個粘鼠板和三個蟑螂窩,審神者徹底屈服了。整個本丸迎來了一場持續一周的大掃除,眾短刀遭受教育,謊報軍情的鶴丸國永被拖去了手合場,所有事件的參與者包括審神者在內全都是一副焉不拉幾的狀態,歌仙兼定把自己牛逼壞了,本丸裡的形式一下子就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我,一只寂寂無名的女幽靈。但我的目的卻沒有達到,我心不甘情不願地回到青江先生身邊,開始考慮給自己購入一對耳塞。

  畢竟都能被人看見了,能把耳塞塞進耳朵且不會掉在地上的日子應該很快就會到來。

  「你有沒有覺得審神者很可愛?」青江先生偶爾會說出這種完全沒有上下尊卑概念的話,每當這時候我就十分想給他腦瓜子一下讓他清醒一點。審神者只是個小姑娘啊這沒長進的,但又苦於不會說話。說起來我是笑面鬼,在時政那裡的設定就是會笑。每當我遇到讓我生氣的時候,我也只有笑,惡狠狠的笑。青江先生覺得我在對他表示贊同,偶爾會表揚我是個大和撫子,然後開始對自己斬殺了如此賢良溫和的女鬼表示懊悔。

  如果不是不會說話我肯定天天祖安他,真的。

  本丸的近侍是輪班制,看似公平,其實全憑歐氣。審神者的作息在本丸裡一直是謎一樣的存在。有的時候工作上頭了能和近侍呆一天一夜,有時近侍連她的面也見不著。青江先生也有要去當近侍的日子。他認真准備的時候,我會嫌他磨磨唧唧,像個娘們。

  其實大多數時候,我的存在對青江先生的生活沒有多大影響,我出來的時間是有限的,能夠自由活動的時間更加有限。理論上我的行為被他的一只眼睛限制,這種束縛讓我感到十分不愉快。

  我是一只向往自由的新時代鬼。在青江先生輪值的時候,我通常能有更多的活動範圍,醒的時間也更長。但我不敢囂張,不管審神者是個什麼樣的人,她身上那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地獄氣味依舊讓我感到害怕,說起來審神者的種族一直也是本丸刀劍討論的熱點之一,從史萊姆到哥斯拉,最近大和守安定提了個建議說我們不能把目光局限於地球,而是要把思維延伸相遙遠浩瀚的宇宙....他最近沉迷好萊塢科幻電影,並且十分的上頭。

  我覺得他們的腦洞都是閑的蛋疼的產物,就青江先生當近侍那幾天,我瞅著審神者並無任何驚世駭俗之舉,她勤勤懇懇地在截止日期前通宵達旦地寫工作彙報,熟練地讓人心疼。

  說起來,最近審神者和刀劍男士之間的關系似乎變好了許多。

  或許是因為女性的善變,審神者喜歡換一些亂七八糟的景趣。在她因為工作煩惱的時候,本丸一天之內就能經歷春夏秋冬,美名其曰轉換心情。有時候她會坐在屋檐下吃薯條,這時通常是春景,櫻花開的很多很漂亮。審神者明亮的鳳眼中會有一種稱得上是懷念的神情。淡金色的眼瞳,像一塊封存了往昔歲月的琥珀。

  據說審神者是因為躲避什麼才來到這座本丸的,那麼當危機不復存在,她會不會毫不留念地離開這裡呢?

  聽說今天,亂藤四郎吵鬧著要去萬屋玩,審神者答應了,還把他們的大哥一起帶上。一期一振卻變扭著說了一籮筐推辭的話——矯情!我想道,不只是粟田口的大哥,整座本丸都在因為審神者的改變而變得越來越矯情。原本像工廠機械一樣運行嚴謹的本丸開始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凝滯不前,審神者也不再像以前一樣熱衷工作。她近來挖掘出了不少興趣愛好,每一項都比工作有意義的多。

  一旦有鹹魚化的征兆,這個趨勢就是不可逆的。審神者肉眼可見的墮落了,工作延誤關系到本丸的資源供給,近侍的作用變得越來越重要。在眾多近侍裡,青江先生非常特殊,他不需要任何的手段,審神者就會在他身邊安靜地工作。

  後來有一天,審神者趴在案上睡著了,青江先生過去叫醒她,審神者在睡眼朦朧中看見了青江先生的臉。我第一次見到審神者如此失態的樣子,天守閣的屋頂雖然不是第一次壞,但也沒有哪次壞的那麼徹底,從室內往上可以看見藍色的天空。無法修復,只能更換。

  青江先生懷疑是我的問題,不知為何,我在天守閣內更加容易被人看見。

  青江先生沒有責怪我,但他決定去道歉。

  他看起來很嚴肅。

  我想審神者不會願意聽他的道歉,小姑娘嘛,需要點時間來平復心情。青江先生雖然很能說會道,但畢竟在為人的經驗上,不如我這樣的幽靈。

  我覺得這樣不行,我得自己出馬。

  雖然我是幽靈,但我一直保持著四十五度完美微笑,我覺得我看起來非常和善,和善又正能量。審神者是不會怕我的。

  我信心滿滿。

  這一切原本非常順利,我知道審神者會在半夜三更的時候摸去本丸的廚房。審神者對油炸類食物有著特殊的愛好,審神者有時候很像一個人,刀劍男士對她的體質一無所知。

  月黑風高夜,我為了讓審神者能看清我而高高地飄在廚房的房梁下,窗外一個鬼鬼祟祟的黑影摸了進來。我這麼長時間的等待終於有了結果,為了給審神者留個好印像,我的笑容比之前更加明媚了,45度的笑容變成了46度,我熱情地迎接他。他卻一副不太聰明的樣子,進廚房的時候絆到了門檻,摔跤的時候還順帶打翻了桌上的番茄醬。

  我關心地上去看他。那人醉眼朦朧地抬起頭「嗝——酒呢?酒在哪裡?」一摸,一手通紅的番茄醬。

  emmmmm

  這張臉我依稀有印像,是新鍛出來的刀,好像叫做不動行光。

  他頓住,好似看見了我的臉。

  「啊啊啊啊啊救命有鬼啊———」

  我是幽靈小姐,這次我幫本丸處理了困擾多日的清酒失竊案,我就是本丸的無名帶功臣。

  只是有一件事我不明白,為什麼本丸的刀劍男士變得越來越容易看見我了呢?原本我的存在,對一座本丸來說,應該是與空氣一樣稀薄啊。

  我不敢再浪。兩次鬧鬼,這個本丸裡的人終於不得不嚴肅對待這件事。青江先生不是沒懷疑到我身上去,但我不想讓他束縛我的行動,也就搖搖頭沒有承認。

  青江先生對砍了我心存愧疚,沒有再追問下去。

  我沒想到青江先生道歉的機會會來的這麼快。一天後,幾把管事的刀一商量,得出了一個決定。

  由於青江先生的斬妖刀身份,就由他和審神者去處理這次的鬧鬼事件。

  真妙,我幽靈小姐似乎又做出了一樁好事。

  我決定看戲。只是這戲剛剛開始看就出了岔子。

  為了准備道歉,青江先生不再像往常那樣嬉皮笑臉了。審神者本來就對和青江先生一道的決定頗有微詞,青江先生這個態度,讓審神者誤以為他對自己有什麼不滿。

  我兒子他沒情商又不端莊,實在讓我這個當媽的操心不已。沒辦法,我得給他們制造點兒事端。

  我決定拿鶴丸先生開刀,他一個付喪神思想還挺唯物主義,硬是不相信鬼的存在。人又皮實,拿他開刀不冤。

  又是一個月黑風高夜,挖坑害人的鶴丸國永在地道裡被敲了一悶棍,被掛在了天守閣外的柳樹上。

  果然,原本分頭行動的兩人因為這事順利會師,然後……吵了起來。

  青江先生信奉怪談,他覺得有鬼。

  審神者則表示肯定是鶴丸先生平時坑人太多受到了別人有預謀的打擊報復。

  其他刀則表示,無論是人是鬼,鶴丸先生被人打擊報復是合情合理的。如果有機會他們甚至想當個幫凶。

  鶴丸先生竭力抗議。

  審神者說,如果真的有鬼藏在本丸這麼久的話,它要做亂肯定就不是這樣的小打小鬧了。

  我背後一涼,隨後就想到最近身上發生的一些事。我對現世的干擾似乎在最近變得越來越容易了……

  青江先生不高興了,原先預備好的道歉話語被忘在了腦後。他的想法是不希望審神者參與進這次的鬧鬼事件中,如果真的有惡靈,應該由他這振斬妖刀來替他完成。審神者不該暴露於危險之中。

  審神者說我心裡有數你不要管。

  兩人不歡而散。

  我心裡有愧,半夜溜到天守閣外聽牆角,剛好聽到審神者在和近侍三日月宗近談話。後者總微笑著教育前者,審神者連話語中的批評意味都摸不清楚。

  「哈哈哈哈,笑面青江可不像是會說出這樣話的刀,老爺爺眼中的笑面青江是把非常靠譜的刀,很會照顧人,相應的也就比較敏感——這點是不是不容易看出來?也許是因為他感受到了什麼吧,你問我什麼?或許是「氣息」吧,他感到了厭惡,恐懼這樣不好的氣息,所以就會表現的慌亂,是因為怕小姑娘受到傷害……」

  從天守閣離開後,我又在本丸內轉了幾圈。回去後,等待我的是青江先生凌厲的眼眸。他拿他的刀對著我,寒光歷歷。他看起來已經等候多時了,知道我不會言語,他似乎也沒打算做罵鬼這樣的無用功。

  我是他傳說中的一部分——我相當於他的一部分,他斬掉自己的一部分會造成什麼後果?他似乎沒有想過。

  我知道我玩脫了。

  其實青江先生一直對我有愧,我還以為他會更放縱我一點。

  那天青江先生到底是開玩笑,還是恐嚇我,還是真的打算斬掉我?這些我已無從得知,因為審神者出面阻止了這件事。她發脾氣時說的話很奇怪。

  「我就知道,像你這樣的刀下手是不會講道理的,不管我們有沒有犯什麼大錯——」

  她用了「我們」?

  我忽然明白了,審神者排斥青江先生的理由。斬妖刀斬的是妖鬼,審神者或許也屬於此類範疇。審神者雖然一直要強,但也有害怕的事物。她應對害怕的方式是努力的在青江先生面前表現的更好。決非厭惡,而是小孩式矜矜業業地保證自己不犯錯。

  審神者早就知道我的存在了。她對自己的同類更加親近,所以有意包庇我。我因為她的力量而漸漸變強,她不可能不知道。

  青江先生把刀扔在地上,審神者愣了。

  青江先生彬彬有禮地說出一大段道歉的話,我看的出審神者有些慌了。

  為了不讓審神者繼續害怕,青江先生決定自行刀解,他出了門。

  審神者徹底急了。

  她出去追他,還不忘撿起地上的刀。審神者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只是本能的恐懼而已,怎麼會對這把刀的刺激這麼大?結果青江先生說道:

  「一把讓主人恐懼的刀不該留存於世上,您是我們存在的意義,只要我還是刀,就不可能放任您面對一絲一毫的風險,無論是現實中的還是心靈上的。」

  審神者不贊同他的話,拿出了主上的架子。青江先生無奈,只嘆道:

  「斬妖刀,所謂的妖,指的是邪惡之物。是危及主上的邪祟。這邪祟可能是我自己,卻唯獨不可能是您。」

  審神者松了一口氣。這事就此翻過,案件水落石出,但鬧鬼事件居然真的鬧了鬼,在本丸裡還是掀起了不小的風波。笑面青江以受到同僚排擠的名義重新當回了近侍,原先值班的鶴丸國永的抗議被徹底無視,這大概是本丸近侍輪班制有史以來的第一次不公平事件。

  在管事刀那邊,有了「教會審神者自身的重要性,以及同刀劍男士的相處之道」的名義的青江先生。盡管最終由於不雅言論而下台,青江先生的日子在很長時間裡也依舊依舊相當滋潤,我這時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青江先生該不會早就這麼計算好了吧?

  別的刀劍替我將這句話問出口的時候,青江先生神秘地笑笑。搖搖頭。

  「誰知道呢,說不定只是……先下手為強罷了。」


第76章 小夜左文字

  阿普利爾沒有應對惡靈的把握,她有的只是冥界的契約和笑面青江「斬除邪惡」之物的雙重相性優勢罷了。令人驚訝的是這惡靈並沒太過反抗,倒是阿普利爾,在揮刀斬向她的時候,手腕上出現了零點一秒的遲疑。盡管她最後還是斬了下去,但心頭的感覺,說不上是放松,反倒沉甸甸的,更加難受了。

  她趁著投影尚未消除,將頭倚靠在加州清光的肩膀上聊做休息。這時候她開始懷念起她的刀,鶴丸國永,宗三左文字,亂藤四郎....或許再有一個在身邊她都不至於這麼疲憊。她這幅樣子比加州清光最開始看到的還要可怕一些,但加州清光這次卻並不覺得害怕。暗墮的源頭是在異化的惡靈身上,隨著暗墮的消失,他也松了一口氣,不再像之前那樣瞻前顧後。加州清光考慮起了更深遠的事:

  「主上,你是接手了一個暗墮本丸麼?」

  「恩...」

  加州清光:「主上,有我還不夠嗎?就像剛才的暗墮刀劍,已經異化的非常厲害了,如果再來很多把的話——」

  「那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吧。」阿普利爾脫口而出,連她自己也驚詫於自己會把這句話說出口。

  「這樣真的好嗎?」打刀少年一愣,連忙澄清:「如果把我當成是嫉妒那可沒有必要,主上多少要尊重我這樣侍奉過天才劍客的日本刀啊。嘛,這麼說吧,如果暗墮沒有消除的話,我也會自己離開的啦,自行刀解,切腹什麼的。比起變成更可怕的樣子的話。」

  「錯的又不是你,錯的是在沒有保護好你們的我身上。而且我沒有和你說過吧?我完全無所謂暗墮這種事,你看我的樣子,是瘋狂後留下的瘡疤。你難道會因為我變成了這副模樣而背棄我嗎?」阿普利爾摸了摸自己變得慘白的頭發,投影魔術她不太擅長,這身盔甲也不是百分百的投影,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罷了。但加州清光卻覺得,變得最可怕的主上反倒在說著最溫柔的話。他這時有些感謝少女的身高了,不然他可能連這個借肩膀的人都沒法做。這是個好機會啊加州清光,得趁現在說點什麼...說點什麼呢?

  「其實主上下次也可以揮舞我試試看!雖然相比較而言不太好駕馭就是了.....」

  「還行?」

  「唉??????」

  「也沒有特別不太好駕馭的樣子,但要說我也沒有什麼印像了。那時就是接過來...像這樣揮一下。」阿普利爾抬起的手化為光點消失,她的臉黑線了一秒,投影魔術的時限要到了。好在小體型是暫時的,作為聖杯的她藏匿起來總沒有壞處。

  加州清光對自己被喚醒前的事情一無所知,但……他是不是不小心錯過了什麼超級重要的事啊喂!

  但是,再怎麼問,阿普利爾也不予以回應。加州清光懷疑她是在逗弄自己,可是他沒有證據。

  原本那無所謂只求逃避的態度已漸漸淡去。阿普利爾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要見見這座本丸的其他的暗墮刀劍,既然笑面青江能說出「過去曾屬於她」這樣的話。那麼是不是有其他的暗墮刀劍了解曾經發生過的事情,或者說,保存著過去的記憶……

  命運這種事,無論如何也逃不掉的話。那也只能順應著它向前走,但是即便是她,也想在那之前明白其價值啊。

  …………

  這個特異點之間的廝殺已經進入白熱化,除了莫名其妙加入的阿普利爾以外。這個世界身份明確的英靈只剩下源賴光,阪田金時,酒吞童子三騎。源家的戰力呈現壓倒性優勢。但由於特異點時代的特殊性,酒吞童子麾下有眾多實力強勁的大妖怪,因此雙方僵持不下。之前被阿普利爾打亂的對峙,也只是決戰前的一次小小的試探罷了。

  這些早有預估。阿普利爾在意的是另外一則情報——身為半妖的安倍晴明不屬於這兩個陣營的任何一方,他謝絕了酒吞童子和源賴光遞出的橄欖枝,反倒和一位不知身份的武者私交甚密。

  本著直覺,阿普利爾覺得那個神秘人不是什麼簡單的角色。但她能想到的,源賴光和酒吞童子也都能想到,為什麼遲遲沒有動作,這其中必然有什麼原因。

  目前的爭鬥是沒有意義的,因為聖杯不在雙方的任何一方手裡。正因為這個原因才一直制約僵持著嗎?也說不好,這三個之間的關系,到了比蜘蛛網還要復雜的程度,恐怕聖杯和積年的愛恨情仇比起來都得往後稍稍。

  現任聖杯阿普利爾和她的初始刀在一處偏僻的村莊找了個驅妖的任務,開始了平平無奇的養精蓄銳日光。

  村民把加州清光當成了「外出歷練且年輕有為的陰陽師大人」對他敬重有加。加州清光雖然是幕末刀,但聰明禮貌,阿普利爾只口頭上教了他些東西,他就能有樣學樣地把這些村民騙的團團轉了。

  加州清光至今仍然覺得這是合戰場,堅定的程度把阿普利爾都給帶歪了,也開始思考起如何對付正統敵人時間溯行軍。在這期間,她召喚了之前掉落的那把短刀。

  這孩子的名字是小夜左文字。

  和可愛的五虎退和亂藤四郎不同,這是個有些陰沉的孩子。但這樣的孩子在如今的狀況下無疑是最好的助力,阿普利爾的據點便從加州清光的肩膀轉移到了小夜左文字的頭頂,軟軟的深藍色頭發比尋常的被褥還要舒服。小夜左文字不言苟笑,對樸素的村莊生活從來不發出一聲抱怨,阿普利爾覺得有點兒心疼。

  據說是宗三左文字的……弟弟呢。

  對比了一下靡麗頹廢的兄長和陰沉寡言的弟弟………嗯,大概就是哪裡都沒有相似的地方但氣質上就是給人一種兄弟的感覺。阿普利爾還是覺得有些對不起宗三,好不容易來了弟弟自己卻不能好好照顧,其實原本也不至於這麼愧疚。但小夜左文字懂事的太過分了,自發地幫助村裡的老奶奶種田,幫助村民摘水果,上山砍柴。阿普利爾覺得這孩子完全沒有必要這麼做,小夜左文字嚴肅地回道:

  「糧食,是非常重要的。你也在渴望著吧,用我復仇。」

  阿普利爾:「………」

  她確實想要復仇但從來沒有想過雇佣童工幫她復仇啊,講的好像她召喚他出來是別有目地似的。

  但又因為對復仇有著一定程度上的心理共鳴,阿普利爾和小夜左文字的相處總是非常默契。默契到了讓加州清光吃醋的地步。村裡的人將加州清光和小夜左文字默認為兄弟二人,開朗的哥哥和內向的弟弟,卻都是熱心能吃苦的孩子。亂世中的村民需要庇護,所有人都非常歡迎阿普利爾一行人。但小夜左文字卻完全不知道這一點。

  「如果不努力的話,他們就會驅逐我們,所以干農活是必須的。這也是復仇的一環……」

  偶爾有村民送來柿子和棗子,小夜左文字也不會表露出開心的樣子。但村民卻都習慣了,在他們眼中,這孩子只是表面陰沉,但實際上,卻非常招人喜歡。

  「謝謝………」男孩低頭捧著手裡的柿子。阿普利爾心頭一熱——這樣的孩子誰不喜歡啊。

  「沒有人要害你,放輕松一些吧。」

  小夜左文字眨眨眼,繼續那萬年不變的論調:「但是,您想要復仇,您是為了這個目地才召喚出我的,我必須要……」

  「復仇也不是生活的全部啊。」阿普利爾哭笑不得:"召喚你不是為了復仇,我也不會用你復仇的,放心吧。"

  小夜左文字默然,阿普利爾在他的頭頂,看不見他低落下去的心情。

  她謀劃著想要把鶴丸國永他們給弄回這個時代。

  小夜左文字開始鍛煉自己了。

  他早早結束了農活,開始圍繞著山腳跑圈。夜間則鍛煉劍術,還請求加州清光教他——後者是用著一萬個不願意的腔調和阿普利爾說起這件事的,雖然驅逐惡妖能讓他的實力水漲船高,但是他畢竟還是只愛美的小可愛。夜晚不睡覺是會長痘的。最後,他打著哈欠表示:

  「復仇在那孩子心中是再重要不過的事了吧,可能他只是想變強,然後為你復仇。還是放任他這麼下去比較好吧,這裡又不是本丸。他也要盡快強大起來才行。」

  小夜左文字半夜都在說夢話:「復仇……復仇……」

  其實連阿普利爾自己,都很久沒有被這種想要復仇的願望漲滿內心了。可她不願意看見小夜左文字這樣。說沒有觸動是假的,可再怎麼說,小夜左文字都不過是個孩子罷了。不該遭受這樣的壓力。可她又沒有別的辦法,只好在他的身邊,不斷地安慰,鼓勵他。

  這些刀劍男士,一個兩個都有這樣深厚的情感和這樣愚蠢的執念,這讓她如何放手才好啊。

  阿普利爾盼望著事情能快些過去。事隨人願,很快,平靜的鄉村生活就被不速之客所打破了。

  那天,阿普利爾坐在草叢裡看小夜左文字練習,耳邊穿來細微的沙沙聲,和一聲虛弱的,語義不明的叫聲。

  「nobu∼」


第77章 織田信長

  阿普利爾懵圈了。

  這是一個敵人,是和阿普利爾處在統一緯度的敵人。就是因為是和阿普利爾處在同一緯度所以非常不正常。阿普利爾現在是個什麼情況?她只有巴掌大,是要警惕人類拖鞋誤傷的尺寸,眼前這個,雖然身材比她要魁梧一點。但是怎麼看也就是個毛絨玩具的體型。眼看著這個毛絨玩具翻著白眼,從背後掏出一把槍,拿在手裡:「nobunobu,pia∼」

  「嗚哇啊啊啊,敵襲,有敵襲!」

  「主上!」小夜左文字聞訊敢來,見狀也傻了。阿普利爾眼疾手快地藏在小夜左文字後面。奇怪生物被突然出現的龐然大物嚇的炸毛,手中的槍掉在地上。奇怪生物慌不擇路地四處奔逃:「nobunobu!!!」

  小夜左文字戳了它一下,奇怪生物倒地不起,開始號啕大哭:「nobunobunobu!!!」

  「這……不是復仇對像吧?」

  阿普利爾一反常態地反應激烈:「不,這是敵人,再弱的敵人也是敵人,打倒她!!」

  莫名的激動來自於莫名其妙的危機感,這世上不需要第二個q版小精靈,還是長的這麼魔性的q版小精靈!

  小夜左文字聽話地舉起刀。「沙沙」「沙沙沙」草叢攢動,第二個奇怪生物從草叢裡鑽了出來,然後就是第三個……第四個,來了一個大的?

  阿普利爾如臨大敵地抬起頭,剛好對上加州清光困惑不解的眼神:「……什麼啊居然跑到這裡來了嗎?」

  「你說什麼?」

  「啊,我是說這些nobu啦,是說今天怎麼沒有見到他們,原來是聚集在這裡了嗎?」加州清光低頭沉思:「原來他們把主上你當成同類了啊,其實也對,我之前怎麼沒想到這一層?你們怎麼看就是非常……非常……」

  「你要說出相似兩個字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這些家伙醜爆了肯定不是和主上同一物種。」加州清光抬起手:「那要怎麼做嗎,看我輕輕一腳就把這些家伙給……嗚哇?」

  最開始的奇怪生物懷裡抱著一些小小的石頭。手一揮憤怒地往加州清光頭上砸:「nobu!!」

  「背信棄義的邪惡刀子精……?」小夜左文字直直地盯著那群奇怪生物,點點頭:「原來如此,你們想要對清光君復仇嗎?」

  阿普利爾/加州清光:???

  「你能聽得懂它說話。」

  「啊,就是很正常地這麼去聽——」小夜左文字看著少女的臉色:「怎麼了嗎?」

  「沒事,不,是太好了,正好他們在說的話,請小夜君如實地翻譯過來吧。」理智占據了上風,阿普利爾剜了一眼加州清光。後者心虛地低下頭,這世界遍地都是妖怪,他怎麼知道這些小不點居然是主上心心念念的敵人啊。戰鬥力又弱,只有那身紅黑的裝束看上去還行,完全沒有任何奇特的地方。

  小夜左文字遲疑一秒:「他們說假冒偽劣的山寨copy版不能被容忍於世。」

  「巧啊我也是這麼想的來決一死戰吧混蛋!」

  「主上冷靜!」

  「nobunobu!!」

  人仰馬翻之後,還是加州清光控制住了已經打算采取極端手段的小夜左文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所有人好好坐下來談判。

  「這是誤會,誤會。不是誰是誰的copy版,我家主上正常情況下可是高達一米五八的美少女,現在只是出一點兒意外,懂嗎?一點兒意外。很快就會恢復成原來的樣子的。」加州清光嚴肅地解釋到。

  「身高這是隱私!隱私!清光你不要裝聽不懂啊。」

  「nobu!」

  「nobu小姐說她聽懂了。」小夜左文字毫無感情地翻譯:「nobu小姐說"請不要把她們當成什麼也不懂的尾張大傻瓜"謝謝。」

  nubu點點頭,拿起一顆干棗就往嘴裡塞。棗子是從小夜左文字懷裡掏出來的,據說是幫村民干活時得到的禮物。原本是要送給阿普利爾的,現在卻做了一群不明生物的安撫劑。

  可惡!心安理得地吃著小孩子的東西。她看了心裡很不爽好不好。小夜左文字倒沒什麼反應,但是那細胳膊細腿的,再看看那臉上的創可貼。這堆臭蟑螂看了就沒有一點惻隱之心嗎?

  阿普利爾幾乎要齜牙了。

  加州清光額頭滲汗,心累到無以復加。

  「談正事,談正事。」

  "nobu!"

  摸了摸阿普利爾蓬松的頭發,小夜左文字道:「nobu小姐說,他們是因為尋找著名為聖杯之物才來到此地。本意不是為了搶奪,因為一個大傻瓜已經准備好了購買聖杯的資金。」

  阿普利爾捏些下巴:「恐怕是有著黃金律的有錢人一類的英靈吧,這可是戰爭,哪怕是在和平年代,金錢也不能解決所有問題……所以直說吧,背後的金主肯出多少?」

  加州清光:??等等他家主上這是打算把自己賣了的節奏啊???

  小夜左文字依舊是個莫得感情的翻譯機器:「nobu小姐說:那個笨蛋因為揮霍無度,在這個時代已經潦倒到了需要友人救濟的地步。但盡管如此還在自以為是地命令nobu小姐,所以nobu小姐的行動是一次有預謀的逃跑行動——」

  「潦倒嗎?」阿普利爾嘲諷道,手撐在後腦勺:「那還真是可惜,我還以為是什麼大名啊將軍之類的貴族呢。既然那麼潦倒又是哪裡來的底氣要買聖杯呢?像這種自以為是嚷嚷的家伙我見得多了,放在人類社會是會被冷酷無情地掃地出門的吧。」

  加州清光:………

  錯,錯覺嗎?怎麼感覺今天的主上分外刻薄。

  小夜左文字卻無暇顧及這些。他有在認真地聽著nobu小姐說話:「啊,啊,明白了……nobu小姐說:雖然沒有資金但是有著別的籌碼,那一位是生前非常擅長收集刀劍的貪心鬼,來到這個世界後也在孜孜不倦地收集名為刀劍的寶物,如果有人願意交出聖杯,那麼她願意將她的收藏恩賜給那人。"

  「雖然並不討厭奪走別人的寶物,但是已經完全沾染上別人氣息的二手物件我還是沒有什麼興趣的,更何況這些刀從老到小全都是麻煩到爆的家伙,那個倒霉的主人快點過來速速領走!!!——信長。」

  一板一眼翻譯完的小夜左文字沉默良久,陰郁地開口道:「啊……原來我也是麻煩到爆的家伙嗎?」

  「nobunobunobu!!!」nobu小姐極力安慰,她們對這個能聽懂她們說話,還給她們棗子吃的小男孩很有好感。況且小夜左文字和那些討厭的刀劍怎麼能一樣呢?雖然沉默寡言,但這孩子身上又沒有那種污濁的氣息,干淨的很。

  …………

  阿普利爾真香了,作為暫時的聖杯容器,就這麼乖乖地送上門只會讓事態激化。而且阿普利爾這麼做也等於宣布了自身在聖杯戰爭中的立場,意味著她很快就要面對源賴光,阪田金時和酒吞童子三騎英靈——想到這三騎英靈碰面時的景像她就更頹了,她大齡單身老妖精能吃狗糧但不擅長喝狗血,狗血潑頭能讓艱辛的戰鬥變得格外煎熬。

  但也得去啊,她的記憶和命運,以及作為英靈存在的意義。都在眼前這小小的一扇門中……如果情況屬實的話,她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面對,只是知道自己非了解掉不可。

  然而這扇門,她卻無論如何也沒勇氣推開。

  卻不是因為忐忑不安。

  平安京的街道上不時傳來好奇的目光,這一大一小兩個男孩在晴明先生的庭院前已經站了半個多時辰了。如果對方不在家的話早該離開了。看著裝也不像是貴族,連送信的人也沒有就這麼巴巴地跑過來。但怪就怪在也沒有人來驅逐他們,連看守的紙人都清除了,門卻不敲一個,哪像個拜訪人家的樣子。

  「那個……主上……可以了嗎?」

  加州清光最終按耐不住了。小夜左文字發上的女孩還在目光如炬地做著深呼吸,加州清光完全搞不懂主上的緊張從何而來。只是胡亂猜測這裡住著的是一位實力過人的大佬。

  小夜左文字卻在猜想:這該不會是主上想要復仇的對像吧?

  阿普利爾其實只是覺得自己被騙了,要冷靜。

  平復心情後,她讓小夜左文字去敲門。

  門打開了。

  露出一張睡眼惺忪的,女性的臉。深紅的眼睛,鴉羽般的頭發,凌亂地有一種不可名狀的恐怖,她肉眼可見的渾身散發著起床氣:「讓我看看是哪個討厭的家伙打擾我睡覺,清晨拜訪這種平安時代的陳舊習慣真是有夠讓人火大的,干脆乘著那家伙不注意統統轟飛好了……呃?」

  四目相對,阿普利爾卻被無視了。

  「哇哈哈哈哈哈,是寶物,是寶物啊。一點污穢也沒有的寶刀,我贏了!哈哈哈哈哈」毫不顧忌地,那少女抱著肚子狂笑起來。

  被點名的加州清光:唉?


第78章 狐狸

  "呯!"

  大街上的人群騷亂了起來。阿普利爾一愣,隨之大怒:「沒有人讓你在這裡動手啊混蛋!」

  「哈?你在教我做事?」織田信長目光游弋,過了好一會兒才落到阿普利爾身上。她將尚冒著煙氣的火繩槍抗在肩頭,語意頓了頓,定神道:「你這家伙,是英靈吧?」

  「進去!」阿普利爾果斷道:「不能放任她在大街上亂來。老狐狸的庭院怎麼折騰都不會有事,跟她進去!」

  「喂喂,你倒是很懂嘛。」織田信長睜大了眼睛:「是我的話就會在庭院裡布置陷阱了,不過算了,這裡又不是桶狹間……」

  加州清光和小夜左文字拔刀攔在織田信長面前。後者咧嘴一笑:「刀倒是好刀。」

  「我中意的就是我的了哈哈哈。」

  「你做夢!」

  加州清光壓根沒來得及攔住女孩躍出的身形。原本玩偶一樣的女孩在落地之間變幻體型,用手裡的刀擋下飛射而來的子彈。阿普利爾直面著織田信長,黑洞洞的槍口抵著她的額頭。笑面青江被加州清光從那時的村裡帶出,一直帶在身邊,如今被阿普利爾順手拔出,刀鋒橫在織田信長的頸項。

  「主上!」加州清光又急又氣,傷還沒有養好,就不分青紅皂白地非要出風頭。這把他們這些護身刀置於何地?

  織田信長輕嗤,就打算扣動扳機。這時他鼻子微動,抬頭在空中嗅聞著什麼,然後滿臉黑線:「好難聞,你居然把壞掉的東西帶進來了?」

  織田信長放下□□,阿普利爾放下手中的脅差。脅差吸引了織田信長的目光,她走過去聞聞聞,露出了幾欲嘔吐的表情:「源頭在這裡啊。我說你為什麼那麼想不開,要把這種東西帶在身邊。感覺怎麼樣?很糟糕對吧。」

  「你是織田信長?」

  「是又怎樣。」

  「安倍晴明在哪裡?」

  自稱織田信長的少女厭惡地皺眉:「他在哪裡我怎麼會知道,他愛在哪裡就在哪裡,關我啥事啊。」

  織田信長忽然睜大了眼睛:「喂喂……你這家伙身上的氣息——」

  「走了走了,和這種笨蛋沒什麼好說的,歷史上有名的織田信長居然是這種家伙。比起來源賴光和阪田金時也沒什麼好奇怪的。」阿普利爾嫌棄地轉過身,織田信長忙道:「等等!」

  「怎麼啊,你以為我會投誠嗎?招攬人的手段能不能稍微高明一點,連你手下的nobu小姐都等不及想要逃離你了。」阿普利爾抱著臂:「既然想要聖杯,能不能先拿出點誠意來。還有,你怎麼跑到安倍晴明家來了,雖然這事和我無關但還是不由得會在意啊可惡……」

  「……這事也與我無關哦?」

  阿普利爾和織田信長通時轉頭。只見庭院的走廊中有一位長身玉立的青年。一頭霜雪般的白發,一雙天空色澤的狐狸眼正似笑非笑地望向這邊。

  名為織田信長的少女露出難以忍受的表情:「啊無聊又奢靡的貴族生活,我差不多已經過夠了。這到底什麼時候才有個頭啊!!」

  ……

  難以想像重逢是在這種情景下,雖然和她記憶中的安倍晴明完全不同。但和啟動術式時看見的相比,如今的安倍晴明明顯貼近小時候了。但那喜歡亂撿東西的毛病看來沒有得到糾正,看看現在的情況吧,撿一些小妖怪大妖怪的還情有可原。但是英靈是怎麼回事,還是壞脾氣明顯就是麻煩制造機的戰國英靈。

  加州清光有些嫌棄地撥弄著地上的笑面青江。雖然是他主動將笑面青江收起來的,但看著笑面青江被握在主上手裡還是會很不爽。

  小夜左文字很安靜。安倍晴明的式神給他端上了粉色的櫻餅,他沒有收。這表明他對這個主上所謂的故人還完全沒有信任。

  阿普利爾重新變回巴掌大的軀體,安倍晴明似乎在織田信長小姐的身上施加了某種術士,織田信長在一陣狂怒的嚷嚷後就不見了蹤影。也幸虧是這樣,不然就憑織田信長的性格和行為,早就在這布滿源氏眼線的平安京暴露了。說到底也只有安倍晴明這樣的大陰陽師有能力藏起這家伙,她之前卻沒有想到這點。

  現在就……挺尷尬的。

  她在小夜左文字的頭發叢裡陷入深思。

  來捋一捋她腦中的思路吧,其實上一次見到這狐狸崽子是挺長時間以前了。如果只是一般的關系她估計連對方的樣子都忘了,但是這只卻不行,之前的交情不淺。而且她是不告而別,怎麼說也不占理。

  「那就………」

  「我還以為你不會來找我了,一期君的事我很遺憾。」老狐狸開口雷擊,並雙手交疊,苦笑道:「我盡力了,可他自己的意志無法轉移,我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

  「別,先別。這不是你的錯,這是我的——」阿普利爾慌亂地起身反駁。少女雙手撐在小夜左文字的馬尾上,焦急地道:「我應該多考慮一些的,這都是我的錯,你願意出手幫忙,我已經感激不盡……我和那些刀之間的關系很復雜,如果是你的話,應該已經知道了。」

  加州清光和小夜左文字對視一眼。

  「確實一言難盡。」安倍晴明伸手捻起榻榻米上新摘的胡枝子。順下米粒大小的花朵,撒在小夜左文字的頭頂——後者打了個噴嚏,然後繼續面無表情地盯著安倍晴明。

  阿普利爾肉眼可見的心情低落。安倍晴明把這一切盡收眼底,咳了一聲道:「一期君的事暫且不提,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呢?信的計劃我也不是全然清楚,但我想如果不是她,你肯定不會主動找到這裡來的。」

  阿普利爾羞愧地低下了頭。

  「別問這種讓人困惑的問題好嗎?」加州清光不爽道:「主上在這個時代只是過客哦,如果想要留下她的話是不可能的。你這座庭院說不定藏著什麼秘密吧,叫織田信長的女性做什麼恐怕也瞞不過你的眼睛……」

  白色的紙式神在這時突兀地打擾了幾人的談話,一封夾著芒草的書信落入安倍晴明的首重。青年本想暫時將書信擱至一邊,但那紙人卻久久站著不動。青年皺眉,說了聲:「抱歉。」便打開書信開始閱讀了起來。

  「主上,我覺得這家伙……有點。」

  「……」阿普利爾置若罔聞,只愣愣地看著那邊。

  加州清光微滯。

  隨之他瞅了要伏案回信的青年,嗤了一聲。

  不過就是好看罷了,他也很好看啊。他不但好看還很可愛呢。

  怎麼就看這個叫安倍晴明的家伙啊。

  加州清光有點兒小情緒。

  其實阿普利爾想的是,當年的那個矮個頭小子現在居然長成了人模狗樣的青年,一副溫文爾雅的貴族做派和當年完全聯系不到一起去。雖說小時候的安倍晴明也很溫柔禮貌,但是個人都能看出他一肚子壞水,是個徹頭徹尾的白切黑。但如今的安倍晴明卻差點騙過阿普利爾的眼睛。某一瞬間阿普利爾竟覺得他真如外表看起來一樣儒雅無害了。

  「我有貴客,讓源家家主改日再來。如果對方已經來了的話……我想想,把門緊緊關好就行了。今天不要有任何人來打擾我。」

  紙式神領命而去。

  阿普利爾:「………」果然內殼還是之前那只安倍晴明完全沒有變化。

  「再來杯茶吧。」

  「我不是來和你敘舊的。」

  晴明拖長了聲音,眉眼彎彎「哦……你竟知道我們是舊友。你不說我還以為我做錯了什麼大事,值得你這樣不告而別。」

  阿普利爾眼皮一跳,知道自己算是被吃定了。她只好低聲下氣地說道:

  「是我不對,但……這不也有很多原因呢嘛。」

  晴明笑而不語。阿普利爾急中生智,拉著加州清光就說:「你不用擔心我,我現在有了工作,這是我的刀,也是我的助理。清光,你們可以認識認識,交流交流。」

  清光不高興,轉過身:「我完全不想認識這種家伙啊。」

  阿普利爾無奈,只好道:「那麼小夜你……」

  小夜左文字盯著安倍晴明:「復仇……到底要從哪裡開始好呢?」

  安倍晴明:「雖說不是沒有猜測,但我確實沒想到這件事已經嚴重到了復仇的地步。」

  阿普利爾:「………」

  怎麼這種時候就那麼叛逆呢這兩崽。

  安倍晴明刷地打開蝙蝠衫,悠哉悠哉地搖晃著:「看來這幾年你過的不錯。」

  其實已經是上百年過去了。阿普利爾張了張嘴,看見晴明的臉,這話還是沒說出口。

  之前確實有做朋友的時光,不過那是在安倍晴明——這一後世聞名的大陰陽師還沒從葛葉狐身邊離開,半妖的身份還沒有被世人接納的時候。

  上百年的時間對妖精來說,的確不過人類幾年的跨度罷了。

  安倍晴明又說:「但我過的不好。」

  阿普利爾急道:「怎麼了?為什麼?都這個時候了,是那些人類還不接納你嗎?我知道你確實和那些陰陽師不對盤,但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完全可以回去啊……」

  安倍晴明笑意盈盈:「騙你的。」

  阿普利爾嘴角抽搐。

  然後老狐狸便慵懶又矯情地撥弄著手上的胡枝子:「怎麼會過的不好呢?啊不,確實不太好,明明請了假不用去寮裡,在家躺著,但還是不得清淨。真是的,這京城的女性也太過熱情了,在夜晚突然拜訪我家算什麼啊……明明就只是那時候多看了她一眼而已……」

  社畜阿普利爾現在已經想打人了。

  什麼老朋友啊統統去tm的吧!

  「你能不能有點風度!」

  「反正風度對你也沒用,所以就該怎樣就怎樣了。」

  「你的本質是流氓嗎?」

  「什麼流氓,是狐狸。」

  ………

  兩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氣氛似乎變回了兩人還在妖界的時候。這時候,一只式神的叫聲打擾了這一氛圍,安倍晴明皺眉,她跌跌撞撞地飛進來。阿普利爾立刻認出了這只妖怪。

  是那時候的童女!


第79章 羈絆

  長滿羽毛的小女孩兒看見阿普利爾就呆住了,她囁嚅了半晌,道:「您……您好!」

  糟了!要哭!

  阿普利爾不知該如何應對,所幸小女孩兒的哥哥及時止損,勸住了她。然後向兩人行了禮,道了歉。半哄半騙著妹妹離開了。

  「他們都是我的式神,那天妖市,我帶他們來散心,然後就不小心遇見了你。」

  晴明解釋道。

  「………」阿普利爾只能道:「這是我的錯。」

  「不是主上的錯。」

  加州清光認真地糾正她:「即使主上這麼認為我還是要說,這一定不是主上的錯。如果拿「是我的錯」這句話來逃避事情的本身是不對的,從古至今都是這樣的哦。」

  小夜左文字少見地點頭表示同意。

  「你們又不知道具體情況……」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他們具體情況呢?」晴明道:「藏,在你覺得沉重的時候,包袱就可以扔掉了。」

  阿普利爾沉默不語。

  "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你對一期一振格外在意,你們相處的時光對人類來說暫且短暫。對你來說更是滄海一粟……或許就像那時候一樣,你對擺在面前的事實視而不見。"

  「沒有。」阿普利爾打斷他的話:「這次沒有,我是帶著目地來找你的。只是還沒有想好要怎麼開口。」

  「………」安倍晴明的眼睛中劃過驚訝,他伸手在只有豆丁大小的女孩頭上快速彈了一下。女孩沒站穩,一路翻滾著往下摔落,小夜左文字用雙手接住她。看向安倍晴明的目光充滿了敵意,後者並不在意。女孩掙扎著爬起身,晃晃腦袋,正准備生氣。安倍晴明道:

  「你變了許多,真是個好姑娘。」

  阿普利爾:「以前也是好姑娘!」

  「是好姑娘,雖然用粗暴的過分的方式對待我,卻好像一沒有人關照著就會死去。」安倍晴明托腮:「我印像中你也不用刀,而是喜歡毒和拳頭,現在這幅武士的做派確實是我沒想到的。」緊接著畫風一轉:

  「但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我有一個忙要讓你幫。我會幫你勸說信,把你想要的東西拿出來給你。」

  「什麼事,說。」

  「等你恢復力量後,我希望你能幫助源家家主攻克大江山。」晴明道:「信可以和你一起,但結盟只是暫時的。也要小心她一點。」

  「?我沒聽錯吧,你讓我幫助人類對付妖怪?宣稱人鬼共生的不是你嗎,我以為你情感上一直是比較偏向妖怪的那一方。」

  「我實話實說,這個世界的酒吞童子並非是原本的酒吞童子,而是被換了一個。」

  蝙蝠扇啪地打開,迎著青年的面容輕輕搖晃。:「被換了一個的還有你,但我知道藏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你不會久留,也不會對這個世界產生什麼危害。但鬼王……不一樣,異樣的鬼王只能交給同樣變得異樣的源家家主。」

  「………嘛說實話新任鬼王讓我相當頭疼。」白毛青年按住額頭:「再這樣下去要出大事情的。首先茨木那關就沒法過啊,真是的,有什麼矛盾都來找我,除了緊閉大門我也沒什麼辦法,好煩,好煩。」

  他摸了摸自己的頭頂。

  「已經開始禿頭了啊。」

  ………

  沒想到晴明這家伙有這麼寬大奢華的內宅,晚秋的楓葉一葉葉掉落,很像加州清光眼睛的顏色一樣赤純明亮。加州清光和小夜左文字陪她在走廊著坐著,頭頂懸著的晴天娃娃在干爽的微風裡搖晃。

  阿普利爾把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都對這兩把刀全盤托出,她本以為他們會震驚不安。卻沒想到加州清光露出了她看到過的最開心,最溫柔的微笑:「啊,是這樣呢。以前也和主上在一起的話那就太好了——可惡,是高興的不知如何是好,嗚,轉過頭去,別看總,現在是糟糕的樣子啦!你總不會壞心眼到想來看我哭的樣子吧。」

  小夜左文字臉紅了,囁嚅著到:「是這樣嗎?那麼……請多指教。」

  阿普利爾只能說自己對這些事沒有什麼印像。

  但好像有沒有印像……關系也不是那麼大。

  他們在意的只有和主人的羈絆本身罷了。

  「楓葉的顏色真好看啊。」其實覺得尷尬的只有阿普利爾一個,她努力也只能找到這樣的話題。又補上一句:「本丸裡有很多櫻花,也很漂亮。」

  但其實她還記得,一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是下著雪的。恐怕是因為特異點的原因內部的時空發生了錯亂,導致了季節的紊亂……或許並沒有紊亂,可能是妖的世界和人的世界,本身就是分開的兩種存在吧。

  「這裡楓葉的顏色確實紅的過頭了,拿來染指甲的話感覺會很可愛哦。那個,如果這件事解決了的話,主上,你……」加州清光用力眨眨眼睛,眼中的暗示和渴望不言而喻。

  「買!給你塗!加州清光世界第一可愛!」

  「真的?」

  「一言九鼎。」

  事到如今加州清光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了,抱著膝別過臉去:「事到如今還需要我提醒的主上真是大——笨——蛋。」

  「行行行,我是笨蛋我是笨蛋。」阿普利爾嘆了口氣,摸了摸小夜左文字頭發:「到時候看見你二哥的話,要禮貌一點。」

  「嗯。」

  要見的二哥……是暗墮過了的宗三哥哥。是被邪惡的念頭侵蝕了內心,可能會做出砍殺主人之事的宗三哥哥。即使主上信心滿滿地告訴他不會有任何問題,他還是……

  名為織田信長的英靈少女不知所蹤,安倍晴明似乎在為某種法陣做著准備。安倍晴明的家裡有紙式神做的僕人,阿普利爾的生活就由這些紙式神負責——其實阿普利爾一開始是堅決拒絕的,妖精不需要特別的照顧就能生活。但經過晴明的勸說,她終於改變了念頭:就算她無所謂風餐露宿,可她不想帶著自己的兩把刀一起辛苦,別的尚且不論。加州清光和小夜左文字,一個是愛美愛撒嬌的少年,一個沉默寡言的小孩子,他們應當是更加喜歡舒適更像人類的生活條件吧?

  雖然她一向沒有什麼心肺。但也不忍心讓這兩把刀繼續隨著她奔波。織田信長不在,如今找她求證也無用,感覺面對本丸原刀劍她已經變成了順其而然的態度。其實她心裡一直有著找回原來記憶的渴望,但因為希望太過渺茫,無從找起,也就所索性棄之不理。

  加州清光用精巧的小梳子給她梳理著頭發。其實阿普利爾一直有意保持著頭發的凌亂,這樣弄亂的時候就沒有什麼心理負擔。但是加州清光動作很輕,梳的仔細,阿普利爾舒服的眯起眼。也就不再說什麼。

  加州清光直起身,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啊啊……陽光真舒服呢。」

  「很舒服吧?」阿普利爾趴在小夜的頭頂,後者的身上有一種清爽的氣息,讓阿普利爾覺得非常放松。

  「如果秋天能天天曬太陽就好了,沒有任何煩心事,就悶上被子睡覺,一直睡覺,睡到冬天到來。」

  「……主上秋天最喜歡的活動就是睡覺嗎?」

  「空調,被爐可是現世人類絕佳的發明,身臨其中的話就會有想要睡到世界末日的欲望。還有游戲機,電視和漫畫,啊人類在享樂這一塊做的太過頭了啦,真是墮落的物種,遲早要完蛋的。」阿普利爾嫌棄地擺擺手。

  「唉……是這樣嗎?」加州清光有些向往地眨眨眼睛:「主上很了解「現世」的事情嗎?」

  「唔……我有沒有和你說過以前我有做過國中老師啊?」阿普利爾翻了個身看向加州清光。

  「完……完全沒有啊!主上的事情完全不知道,完全不知道。」加州清光扎心了,雖然知道這樣的事是常情,相互了解得隨著時間慢慢進行——但主上不是說自己從前就是她的刀嗎?!那麼相互熟悉的過程應該早就跳過了對吧!

  可惡,為什麼什麼也想不起來QAQ。

  「主上不是不喜歡人類嗎?」雖然不明白學校到底是做什麼的,但是小夜左文字也能猜測的到那應該是一個有很多人的地方。而做師父的話,免不了要和許多人打交道。

  「唔……這個……怎麼說呢?」阿普利爾便開始回憶:「怎麼想的我也沒有印像了吧,只是當時需要躲藏在現世,本來只是想找座山頭過與世無爭的野人生活,然後那堆人類制造出好多該死的誘惑,就我剛剛說的那些。新游戲啊,美食啊,天天晚上人類城市燈火輝煌吵吵嚷嚷的,簡直擺脫不掉,然後我就無可奈何的墮落了。」

  「不愧是主上,夠……夠坦然。」

  「我就干脆找了一份工作。」阿普利爾像想到了什麼令人不快的事一樣齜牙咧嘴:「雖然當老師是有梅林的陰影在裡面,但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國中生裡有好多人和妖怪一樣啊,我聞著氣味,以為是到了什麼妖怪的據點。後來才發現他們是普通人類——全是普通人類好嗎?」

  「能穿越時空的學生,能看見妖怪的學生,有特異功能的學生,天天都在拯救世界的學生。就好累,真的好累,我為什麼想不開要當社畜啊可惡,好歹得下發與我工作量相匹配的工資。」

  加州清光:「……」

  說是這麼說,但其實還是蠻開心的吧。

  「嘛,如果能帶你們看看就好了,被人類創造的亂七八糟又豪華的世界。」阿普利爾抱著後腦勺說道:「和現在的光景……完全不一樣呢。」

  背後傳來動靜,加州清光回頭,不知何時,安倍晴明已經站在了三人背後的陰影中,靜靜地看著他們。

  加州清光忽然慶幸自己刀劍男士的身份,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和主上這樣的人,即使建立起了羈絆,也會不得不看著她遠離,去到自己夠不到的地方吧。

  主上也只能看著自己的友人漸漸消彌,或許就因為這個,不再願意建立新的羈絆也說不定。


第80章 約定

  身後傳來咳嗽聲。白發青年從陰影中走出,阿普利爾斜他一眼:「回來啦?」

  「啊,剛剛出去了一趟,那樣的氛圍我不太喜歡。不過畢竟曾經和源家家主約好了,結果卻把人家拒之門外,總得補償一下。」安倍晴明很自然地坐在女孩身邊,取下帽子:「這位源家家主可真是美人啊,英氣勃發的美人卻擁有母親的氣質,耀眼的讓人移不開眼睛。」

  「.....發生了什麼事嗎」女孩目光落在他身上。

  「你真是了解我。但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在宴會上那位源家家主和身邊的人因為一些事情起了爭執,不知道為什麼,那位女性在面對阪田君的時候,總是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嘛,好好的宴會變得雞飛狗跳的,好在是虛驚一場,畢竟是打算結盟的人,我就出手幫了她一下。為此惹了些口舌。但也沒什麼。」安倍晴明朝女孩伸出手:「到我這邊來嗎?」

  「算了,你這種和三歲小孩說話的語氣差不多一點啊。」

  「你和小孩子一直相處的還可以,其實這樣子也不錯,沒什麼違和感。兩位付喪神君更是對此喜聞樂見了,對嗎?」

  「要說話就說,勿cue我。」加州清光的臉黑如鍋底。

  小夜左文字沉默片刻:「喜聞樂見...是什麼意思?」

  「就是站著看戲不腰疼的意思!」阿普利爾道:「我覺得這樣挺不錯的,暫時有個歇腳的地方。以及晴明,你這麼大的人了,還是個貴族,院子裡一個女人也沒有,這好嗎?這不好。白白費了一張好臉。」

  「.......」晴明道:「嘛畢竟是妖怪常來的地方...雖然不是沒有勇氣過人的女性,但是畢竟不明情況,如果不小心讓她們卷進一些別的事件中去就不好了.....算了,不說這個,我帶回了一個好消息,你要聽麼?」

  「感覺不像是什麼特別好的消息的樣子。」看著青年狡黠的笑容,阿普利爾心裡有點兒發虛。

  「想要參加紅葉狩嗎?」

  「呃?」

  「像這樣的活動你還沒有參與過吧?最重要的是,源家的家主也會參與,我覺得信她....不是很靠得住。」

  阿普利爾這才想起那位風風火火的女性,在那以後阿普利爾就沒有見過她。

  「她去哪兒了。」

  「不要以為這小小的庭院真的能困住她啊,只要有機會就會隨心所欲地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這樣的人物對我來說也一樣是個棘手的角色。」晴明道:「雖然我把你們兩分開了,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和她打好關系。她把聖杯視為囊中之物,這樣的心態只要一想就覺得頭疼。」

  晴明再次嘆氣,能讓老狐狸吃癟的人不多。不考慮規矩隨心所欲的人物是最讓他頭疼的,除了織田信長以外,以前的阿普利爾也算一個。當初給老狐狸添了不少麻煩,阿普利爾想到這裡就有點兒心虛。其實和織田信長那樣的人談妥,她也沒有信心。她也不知道她本丸裡的刀是不是真的在這座庭院裡,安倍晴明給她劃的行動範圍是有限的,她知道陰陽師的府邸裡有著眾多的術式法陣,不能輕易觸碰。但是哪怕那些刀劍不在晴明這裡,只要他開口,她還是會幫他的。

  翅膀撲棱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這是阿普利爾在晴明府第二次見到這只名叫童女的小妖怪。與之前見到的羞澀模樣不同,這次小妖怪是直接往晴明懷裡撞,頭還沒抬就開始撒嬌:「晴明大人,晴明大人!」

  「嗚嗚嗚嗚——」

  「怎麼了嗎?童女?」晴明摸了摸女孩的翅膀,發現那裡有些凌亂。

  「晴明大人,那個紅色的討厭鬼,她....她拔我的毛!」小女孩抽抽搭搭地抬起頭,剛好看見不明就裡的加州清光。顏色的印像在她的腦海中成型,她立刻情緒激動地嚷道:「走開!討厭鬼!晴明大人在這裡,走開!別想欺負我!」

  又被cue的加州清光:?????

  看出了加州清光十分低落的心情,阿普利爾略一遲疑。便念了咒語。加州清光正盯著自己的腳看,渾然不覺恢復了身形的少女正站在他的身後,阿普利爾踮起腳,伸出手去摸他的腦袋:「那個大笨蛋比不上清光的一根手指可愛,要論紅色的話,她才是往後稍稍的那一個!」

  還發出一聲嗤聲以示輕蔑。

  加州清光被這一發直球打的有點懵。

  雖....雖然那只白毛狐狸很討厭,但是好像和他說話之後,主上就變得溫和坦誠多了。唔....這麼說來怎麼看這家伙更不爽了。

  「已經恢復了?」

  「這幾天過的還算安逸,恢復的比較好。」阿普利爾道:「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用腳走路啊,就這麼舒舒服服地待著不是很棒嗎?」

  代步工具.小夜左文字:盯

  「......好吧我錯了,不變回那個身形就是了。」阿普利爾焦躁地揉揉毛,才被加州清光打理好的頭發又變得凌亂。雖然聖杯是談判的籌碼,但是她也不喜歡這麼一個□□藏在自己體內。而且她想到自己會變成這樣的原因就不開心,她盡了全力也沒把那把變扭的刀救回來。雖然在記憶的震蕩後悲傷暫時隱去了,但也只是隱在了她記憶的迷霧之中。她確信她和這把名叫一期一振的刀有著很深的羈絆,雖然沒有任何證據,但她的內心就是這樣毫不掩飾的告訴她的。其實就算一期一振是個糟糕的個性,阿普利爾也是不介意包容他。啊啊,可惜現在鶴丸國永不在,如果他在的話,說不定會告訴她她應該怎麼應對這種感情吧,畢竟那只鶴看上去對凡事都莫不在心的樣子,和當局者不一樣,他應該對這樣的事看的更清了。

  其實記憶的禁錮是有所松動的,她似乎有哪裡變了一些。或許是她非常討厭自己原來模樣的緣故吧,阿普利爾對這樣的改變絲毫沒有覺得排斥,相反的,有一種想要掙脫禁錮的迫切希望。

  「不.....主上這樣就好了,只要不...不嫌棄的話。」

  小夜左文字低下頭,兩邊翹翹的馬尾一動一動。

  啊啊啊這孩子簡直可愛過頭了,阿普利爾在心裡尖叫著,淡定地遮住臉。把這種聽上去有些痴漢的情緒全部歸咎於記憶混亂的錯。

  想讓這孩子開心,但暫時又沒有條件和別的機會,阿普利爾就想到了晴明剛剛說的話。

  「想....想出去玩嗎?紅葉狩,小夜應該聽說過吧。」

  晴明:.......

  明明剛剛還是一副完全不情願的表情來著。

  「雖然我不想和那個笨蛋一起.....」

  這時,庭院周圍的結界發起了劇烈的震蕩,然後就是一個大大的噴嚏:「阿嚏!!!!」

  「從剛剛開始就開始打噴嚏,我就知道有人在這裡議論我。哇哈哈哈哈區區結界,現在就讓你看看什麼叫第六天魔王的火力!!!!」

  「這是瘋子吧?!那家伙有沒有一點自己在平安京的自覺啊!」阿普利爾看向天空,因為震蕩天空已經變得模糊,估計是因為英靈能力的問題,外圍呈現出一種災難性的紅色。這讓前不久才經歷大火的阿普利爾感到分外不爽。

  被燒的是自家院子,安倍晴明卻淡定如廝,笑容依舊。阿普利爾被他的態度折服了:「這就是貴族的從容嗎?」

  「恐怕信是因為無聊過頭才會這樣吧,沒關系,過一會就會消停了。」

  「哈哈哈哈真是久違的暢快淋漓——」

  「她不是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嗎?你從哪裡看出她有打算消停的意思在裡面啊!」

  「藏。」晴明安之若素,他道:「雖然我希望你能讓信稍微稍微收斂一些,但我也是有考慮過你拒絕見我,甚至與我敵對的情況的。其實我還是有辦法讓信稍微消停那麼一點兒.....你等著看就知道了,我是不會拿我的府邸冒險的。」

  阿普利爾為他的最後一句話所折服,選擇了淡定處之——反正出事了也是晴明自己的選擇。、

  只是.....

  「你是他的master嗎?」阿普利爾瞄向安倍晴明的手背,那裡潔白細膩,連一絲傷疤也無。

  「嗯?那是什麼?」

  「......我佩服你的自信,雖然在你也是赫赫有名的大佬。」阿普利爾糾結了一下,還是道:「你真的有什麼秘密武器能對付身在日本戰場的織田信長?」

  安倍晴明眼中似有深意:「嗯,真的有。」

  結果,真的如他說的那樣,結界的動蕩漸漸地歸於寧靜,織田信長那狂妄的笑聲再不能聽見,世界重新獲得安寧。安倍晴明捏訣,足下浮現桔梗印。結界被去除。他睜開眼道:「走吧,去外面看看,你休養的差不多了。我可不敢再讓你無聊了,信那樣活潑的孩子一個也就夠了。再來一個你,那我可真就吃不消了。」

  「啊我倒是覺得這麼安逸地待著挺舒服的......」

  但不由分說,安倍晴明抓著她的手腕就往外走,她也就聽之任之。類似的肢體接觸他們之前也有過,所以就沒有什麼好排斥的。耳邊帶起一陣風,晴明這老狐狸速度還挺快,加州清光和小夜左文字都被落在身後。還是阿普利爾喝止才讓他們不至於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這家伙的家還真大,原先應該給侍女,給僕人居住的地方都空落落的被老狐狸隨著心意修改。因此也就和主屋區分不開。公家的園林修剪的格外靜謐。其實紅葉狩對安倍晴明的意義不太大,他的家中四處種植著艷麗的楓樹,迎著風,隱隱綽綽。

  由冬入秋……顛倒的四季,還真是個扭曲到極致的地方。

  有一條清澈的水渠環繞著四面垂簾的屋子。平安時代的大廣間,講究清風從寬敞的室內飄拂而過,此時卻被遮掩的密密實實。簾子後面有一個人影,端坐於地。阿普利爾這才想起自己之前的吐槽,她居然嫌棄晴明不會金屋藏嬌。事實上怎麼可能,晴明又俊美又會撩,外加上平安時代大膽的風俗,倘若沒有點風流韻事,那又談得上什麼平安貴族呢?坐在簾下的那個人,莫非就是晴明這小子的情人?天,早知道她就不跟過來了,跟著晴明去見他的情人,這是怎樣尷尬又充滿狗血的情節啊。

  但是簾子後面的人卻不動如山,好像對安倍晴明的到來置若罔聞。隔著簾子,阿普利爾總覺得那個人在看著自己。

  如果這是哪家身份顯赫的貴女那就更麻煩了。現在溜還來得及嗎

  然後她就看見了織田信長小姐從大廣間的左側鬼鬼祟祟地摸出來,見到他們,瞪了一眼,擺了個「你給我等著」的口型,然後就一頭扎進了附近的灌木叢中。

  阿普利爾:「........」

  草,不知為何心裡油然而生出了想要更著一起溜走的衝動。這是為什麼呢為什麼呢?

  晴明便道:「......啊,我帶過來了,雖然不怎麼如期,但我覺得還是她現在這樣比較好。怎麼說呢,她變了很多,這多虧了你們,但事先說好,我對幫助你並無興趣。」

  阿普利爾:「.......!!!」

  阿普利爾驚恐地看向安倍晴明,該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該不會吧?

  做出這種決定之前一個風聲都不透露一下,是時候和安倍晴明這頭狗狐狸絕交了。

  完全沒有想到安倍晴明的作風是復制自己的阿普利爾絕望地想到。

  是不是應該准備點什麼?

  但好像也沒什麼好准備的....

  不管了安倍晴明就是個坑貨。jpg

  坑貨安倍晴明轉身道:「啊,你是還有遺失在本丸的刀劍吧?你已經結緣的刀劍男士倒是可以完整地召喚過來,術式我差不多已經准備妥當了。說起紅葉狩,那是近兩天的事。你們大可以先敘舊,但是敘完記得來找我,不管怎麼說,藏,也是我幫了你一個大忙,再陪我喝杯茶,也算不上過分之舉吧?」

  「喂你等等....」阿普利爾想要去拉青年。安倍晴明一定會幫她,她也一定會幫安倍晴明。他和她的關系原本就是這樣簡單而牢靠,在阿普利爾漫長到過分枯燥的回憶中,這份羈絆也依舊是熠熠生輝,難以遺忘的。

  現在的晴明沒有小時候鋒芒畢露了,但卻是一樣的自信,狡黠,優雅....但卻非常的善良。

  非常的善良,善良到阿普利爾有時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他了。把自己置身於人和妖之間的對立中,卻依舊無怨無悔,這樣的特質是阿普利爾永遠無法做到的。但無論過了多少年,她也依舊會為這份精神所感動。

  「請...留步。」

  這句話讓阿普利爾停下了腳步,聲音是陌生的,但卻似乎在冥冥中的哪裡聽過。

  啊啊,這也是理所應當吧。畢竟已經被人宣布了擁有遺失的過去,即使禁錮記憶的鎖鏈沒有松動,她也會這這樣不斷地對自己心理暗示。

  阿普利爾沒動,她背對著那人,似乎忘記了那人也會動作也會走路。那人從容不迫地掀來簾子走了下來,將少女緊緊地抱在懷裡,頭貼在少女的頭頂。那人就這麼緊緊地抱著她,卻沒有一絲的旖旎曖昧,清淡的茶香撲鼻而來,阿普利爾將頭埋在那人的懷中,鼻子酸了,只想哭。

  「您受苦了。」

  他道,聲音也是淡淡的,似乎沒有任何感情的起伏。

  過了一會兒,他像擼貓一樣在少女的背後上下其手,同時發出滿足的嘆息:「我就說小姑娘的體型一定不會有什麼變化的,果然是這樣。妖精的種族真方便啊,嗯?是不是腰這裡稍微多了一點兒肉,要來杯茶刮刮油麼?」

  阿普利爾:「........」

  一本正經的耍流氓麼這死老頭子?

  遠處傳來加州清光有些誇張的怒音,那人這才松開阿普利爾,望向遠處:「是清光君啊,這是不是比之前要活潑一些了?」

  綠色的頭發,淡紅的眸子,穿一身漆黑的狩衣。由於居家的緣故沒有任何別的佩飾,這打扮讓阿普利爾想到了尚在刀形的笑面青江。怎麼這些綠頭發的刀都喜歡遮著獨眼麼?但眼前這位的氣質確實和平安時代過於吻合,慵懶閑散過頭了。他把手揣進衣袖裡,低下頭,朝少女笑了笑。

  「好久不見了,主上。」

  這把刀....

  也是暗墮了吧?而且「好久不見」又是什麼意思?莫非眼前這把刀還有著以前的記憶?

  對方有著記憶,而自身卻沒有。這樣的落差感伴隨著內心的悸動讓阿普利爾有些不安。但這把刀的氣質太超然□□寧了,卻將阿普利爾的那點慌亂徹底撫平。似乎自己說什麼對方也會笑著接受所有不用擔心...這樣的安心感,卻唯獨驅散不了眼角的酸澀。

  簾下尚有一杯冒著熱氣的清茶。那人遞來一塊櫻色的帕子,阿普利爾搖搖頭拒絕了。那人便低身親自擦拭少女的眼角,動作之熟練,反倒讓停留在眼眶中的淚徹底滾落了下來。

  加州清光面臨著史上最大危機。

  擦拭完畢,那人和聲道:

  「我名為鶯丸,遵循著與您定下的約定,長長久久,等候著您的歸來。」


第81章 鶯丸

  其實阿普利爾不太喜歡大廣間的布局,因為過分寬敞平整了。坐著沒有安全感,即使有帷幕這種不靠譜的東西,但也常常會拉起來。女孩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雙手捧著一杯茶。鶯丸則是單手。兩人並排坐著,靠的不遠也不近。

  鶯丸完全很享受目前的氛圍,阿普利爾能感受到他的心情非常好。卻無法揣測他的心思。其實就這麼安靜地坐著也不是不好。她看著手中的茶湯,淡綠的液體中,立起的茶梗沉沉浮浮。

  「啊呀,有好事要發生呢。」

  鶯丸將頭湊過來,看了眼茶碗。阿普利爾看見他淡紅色的眼眸,倒映在茶湯裡也被染成了茶水的綠色。

  「我.....聽說過這個說法,人類有著各種各樣的儀式來祈禱好運,就好像茶梗立起來的這樣的小概率的事件,只要基數夠大就可以在任何情況下發生。」

  「所以未來會有好事發生的,對嗎?」

  「啊,...如果你相信這個說法的話。」

  阿普利爾清澈的金色眼眸望著水中的茶梗:「如果你相信這個說法的話,那就一定會有好運的。」

  「我覺得我非常幸運啊。」鶯丸道:「主上您從剛剛開始就在看我,有哪裡感到不快了嗎?」

  「不知道。」阿普利爾低聲道,她看著鶯丸的神色。確認他並沒有哪裡有任何不高興的傾向,方才嘆了一口氣,滿臉的苦巴巴的。看著鶯丸就很想把手放在她的頭頂,這幅樣子鶯丸是有記憶的,可是他等待的時間太久,這些記憶恍若隔世。一開始他以為像自己這樣的刀已經無懼於歲月,可有了人心後他才體會到等待的苦楚,可那苦楚卻剛剛沉重凝結卻又如呼吸般消散,重逢本該是喜悅的,但如今主上這失去記憶,懵懂又滿身是傷的樣子,即便是他,也會覺得心疼和無奈。

  看起來似乎沒有得到很好的照顧,鶴丸君到底在做什麼啊。這幅樣子如果讓那時候的長谷部和一期知道了,恐怕不鬧個天翻地覆都不會罷休了。

  鶯丸看著小姑娘的眼睛,覺得那對金眸不如從前漂亮了。這對眼睛原本應該更清澈,更自信才對,被他們好不容易養出來的神情,如今又籠罩上了淡淡的陰雲.....

  「你.....」離得太近了,似乎嚇到了小姑娘。鶯丸看著自己的手,感嘆自己居然也會有情不自禁的時候。

  他順勢抱著自己的腿,把臉埋在膝蓋上。看起來無端多了一點兒蠢萌。

  「讓您受驚了?」

  「黑色的狩衣,不好看。」阿普利爾道:「換掉吧。」

  「好。」其實鶯丸覺得黑色的比較典雅一些,但既然主上不喜歡看,那當然就不必再留了。

  「然後....」

  「您的話我當然聽從。」鶯丸閉目深呼吸; 「但是我聞了聞,主上身上並沒有帶來茶葉一類的禮品呢,以人類之軀長久地滯留在平安時代,我也有所領悟,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相見時不能空手——這座府邸的主人深諳這點,所以說主上你還需要爭取長進啊,從前您可不會忘了這個。」

  「你……你記得那些事?那些我不記得的?」

  鶯丸摸著下巴, 「唔剛剛還很有活力的那位消失不見了,嘛只是想要請她喝茶消消火氣來著,不管是什麼疾病茶葉都有助於康復,暴躁的脾氣也算是疾病的一種嘛……」

  阿普利爾:這……這完全沒有在聽她說話!

  其實身後一直有兩道目光來著,只是少女沒覺得不適,而鶯丸完全無所謂罷了。

  加州清光:盯。

  小夜左文字:盯。

  「似乎有人不太滿意呢。」鶯丸道:「被人嫉妒的感覺不壞,不過身為同伴還是要和諧相處才好。」

  是個好脾氣的暗墮刀劍!

  鶯丸這才後知後覺地轉過頭:「還在哭鼻子嗎?主上。」

  「盯著看也就算了,為什麼說出來啊!」阿普利爾用力地擦了一把臉:「要茶葉的話,不會自己買嗎?臭老頭。」

  小姑娘的臉紅紅的,似乎是在同他賭氣。鶯丸忽然就想起了從前還在本丸的時候,最開始主上也是一副鐵面無私雷厲風行的模樣,活像一個莫得感情的出陣機器。但慢慢地,所有的刀劍都都漸漸發現這小姑娘冰冷外表下敏感矛盾的一塌糊塗的脾氣,後來名叫梅林的魔術師宣稱小姑娘在妖精的緯度裡也不過是年幼的少女。再想想,其實說的也確有幾分可信度。

  不過,這世上哪有這麼固執,這麼堅強又這麼溫柔的孩子呢?就像養著一只受過創傷的小貓,看著她一點點變得開朗,看著她一點點變得黏人,看著她開始學會放下過去——這些都是刀劍男士和她共同經歷過的,無比重要的回憶啊。也正因為這回憶太過珍貴,在變故發生後,所有的刀劍付喪神都義無反顧地選擇了挽回的選項。

  雖說不怪那些失去記憶的家伙,但如今這樣肆無忌憚地傷害她,他們遲早有一天是會後悔的。

  盡管不是沒有想要抱怨幾句的想法,但在主上徹底回憶起來之前,他還是安安靜靜地做個溺愛她的爺爺吧。

  真是的,原本這樣的事,應該由三日月來做啊。那位卻偏偏選擇了不同的道路。

  非要讓他這樣的閑散人摻和起來也真是....

  「話說放任那位逃跑沒關系嗎?」鶯丸提醒她:「嘛雖然我完全不明白為什麼她對我敬而遠之,後世的天下人果真是性格古怪,分享不了高雅品味的興趣。」

  「現在...現在不是考慮那家伙的時候吧!」

  「主上是吃醋了?」

  「沒....沒有!!」阿普利爾焦急過頭反倒有些語無倫次:「就是現在不是說她的事的時候吧!應該,應該還有很多事要說的,以前的事,現在的事——啊啊我早就該打個草稿,打提綱,畫樹狀圖,我們明明還有很多重要的事要說,不能再這麼耗下去了。那個笨蛋想要作死就隨她去好了,我現在就要聽聽你的想法和打算——」

  「嗯?」鶯丸挑了挑眉:「重要的事?現在時光正好,沒有什麼重要的事啊。」

  「哎?」

  「對於我來說,只要主上沒有離開,其余的事情也就如煙散去,不值一提。」鶯丸道:「我知道您在想什麼,但是沒關系。那些並非您的錯誤。您並非遺忘了責任和懲罰,您遺忘的,無非是一片靜好的歲月和能讓您露出微笑的回憶罷了,如果不像這樣靜靜地欣賞美景,說不定記憶就會像蝴蝶一樣從你的指尖溜走哦。」

  他說這話的時候,恰好有一只潔白的粉蝶翩翩飛舞著落來,繞著少女轉了兩圈,最後卻落在了鶯丸的指尖。

  「茶香引蝶,我就說了,今日會有好事發生。」

  「你不要騙我,你的眼睛,暗墮,還有本丸....當時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怎麼可能就像你說的那樣...」

  「主上,自作主張的是我們,並非是你。」鶯丸這樣道:「所以為了那些辛苦的孩子,也要稍微照顧自己一點。先從修心開始吧,如果靜不下來的話,去禪室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以前我一直有想教您泡茶的想法,但不知為何您的興致並沒有很高,不如趁著這個機會.....」

  '夾帶私貨不要太過頭了啊喂!!!」

  …………

  結果言語一直就被帶著跑了。阿普利爾對時間的流逝一直沒有太大的感覺,但她卻覺得這一天的雲飄,日落都分外快。她聽話的沒有再提及所謂的正事,這對原本的她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的。這種感覺對她來說無比陌生,但她又欣然接受了——當然,當鶯丸用類似禪修泡茶一類的老年活動誘惑他的時候,她還是堂而皇之的拒絕了,盡管最後也還都一一妥協。

  被用「倒退回原點的你們也應該和主上一起接受訓練」這樣的理由牽連的加州清光表示很淦,但小夜左文字卻覺得鶯丸的話說的十分有道理,復仇之人需要鍛煉心性,磨練意志,這樣才能手刃強大的仇人。短刀和主上姑且這樣,加州清光也不好特立獨行,也就姑且硬著頭皮陪到了最後。

  只有一件事是阿普利爾不答應的。

  「不可以去找那個笨蛋啦!」

  「這就是歷史遺留下來的危機感嗎?但我又不是那些心懷前主的織田家刀,怎麼就牽連到了我身上。」

  據說阿普利爾對織田信長有意見的根本原因是原來的一些刀劍受前主束縛過深。強大的怨念一直持續到了現在,精准地反饋給了織田信長本人。

  織田信長和鶯丸這樣脾氣的人不對付能理解。為什麼會被吃定加州清光就不能理解了。加州清光對這把鶯丸的真實實力一直保持著警惕,但又確實感受不到鶯丸身上的攻擊性。再說了,迷茫他也有很多,在入夜前,他找到了鶯丸,對方的回答是這樣的:

  「清光君一直是最受疼愛的那幾把刀劍之一,畢竟是初始刀君,是一路見證主上成長的角色。」

  「我則因為主上太非的緣故很晚才來到本丸,據說四花缺我缺了好久。嘛,說起資歷其實並不如清光君。」

  這種說法聽在當事人耳朵裡是奇特的,自己完全沒有印像的事情,卻被對方用著回憶的口吻輕松地說了出來。這讓加州清光有些落差感。當年的變故發生在平安京的合戰場上,不知為何,唯有平安時代以及更年長的刀劍得以保留記憶。鶯丸留在平安時代隔絕了原本的時間軸,而梅林為了挽回這一結局,使用了時間回溯的術式。

  鶯丸說的簡略,但加州清光能推斷的出大致內容。類似的話鶯丸甚至沒有對阿普利爾全盤托出,加州清光能理解他的做法,但是………果然還是有記憶的刀劍更受主上喜歡一點吧。

  加州清光從來沒見過阿普利爾對誰那麼百依百順和親昵過。


第82章 日常

  「當啷……」茶盞摔在地上徹底破裂。

  「出現了又出現了,那家伙又來了。」

  廚房的小紙人看著站在門口的少女竊竊私語,然後自動給她讓開一條道路。阿普利爾目不斜視地用掃帚收拾了地面上的碎屑,然後自己動用了桌上原有的廚具。還沒來幾天,這只妖精就已經有了反客為主的勢頭,一部分的式神對此感到不滿。但又因為她的特殊身份而不敢說什麼。

  帶著付喪神的妖精不喜歡他人的侍奉。這點倒是比之前的名叫織田信長的那位要容易處理很多。這只妖精並沒有他們想像的那樣脾氣暴躁,但是晴明大人似乎對她過於放縱了一些。

  也不是以式神的身份來的。

  聽老資歷的式神提過,這位少女是晴明大人的朋友。受晴明大人的母親所托照顧過幼年期的晴明大人。雖說這點能夠說服他們……但是,為什麼這家伙能和那把渾身黑氣的綠發付喪神保持著那麼好的關系啊。

  在負責家務的紙式神眼中,鶯丸就是個集心口不一,好吃懶做,老謀深算為一體的超級麻煩聚合體。對茶的要求高到讓無數小紙人當場裂開,和晴明大人一碰頭就會生出眾多莫名其妙的歪主意。唯一的用處大概就是鎮壓名為織田信長的少女了,但織田信長總是一出門就幾天不歸,鶯丸帶給家政小紙人的心理創傷和自尊打擊卻是永久性的。

  再這樣下去的話,打算跳反的就不只是nobu,還有他們小紙人了!

  但這幾天,鶯丸似乎消停了一些。

  原因似乎就在新來的妖精少女身上。

  紙式神對少女有所改觀了。

  畢竟起到了實質性作用,也確實讓紙式神們的生活質量得到了足夠的提高。

  但還是有不滿意的地方的……

  這個不滿意的地方讓這堆紙片人忍無可忍,終於在今天,朝著這位提出了意見。

  「這位小姐,您泡給鶯丸大人的茶就不用分給晴明大人了,您看晴明大人這兩天,都瘦了。」

  「……他們都說我的茶很好喝啊,況且晴明一個半妖哪能那麼容易就瘦。」

  「小姐息怒,我們只是實在看不下去了……」

  「看不下去就別看唄,我就不太懂你們式神,泡個茶而已,還要爭風吃醋。」阿普利爾莫名其妙地聳聳肩,順手拿了一個團子塞在口中。

  平安時代的物質談不上有多麼豐富,但晴明這廝好歹是貴族,又是聞名天下的大陰陽師。能把全天下的好東西都塞進自家府裡,這就給阿普利爾偷吃制造了十分有利的條件。

  紙式神對視一眼,鶯丸和晴明大人都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妖精小姐泡出的茶,那茶水都成了醬油色。在紙式神眼裡這無疑就是對味蕾的酷刑。

  但妖精小姐卻利用了這樣一杯糟糕的茶,換得和鶯丸暢談的機會。

  不……也許妖精小姐完全沒有意識但自己的茶很糟糕吧。

  晴明大人也總想分一杯,真是淘氣的太過頭了。


第83章 平等

  「主上……」

  「是嗎,如果要端莊也是能端莊的起來的。那為什麼總是這麼活潑呢?」鶯丸捏著下巴沉思道。

  少女長發披肩,楓葉紅的打褂拖曳於地。眉眼描畫了紅色,少女本就生的白,精靈的尖耳朵也不隱藏了,鴉羽般的長發垂在身後。看上去就像是真正的平安京貴女——只除了那只不安分的手,百無聊賴地把熏了香的檜扇轉著玩。

  少女按著衣擺走過來,一點兒也看不出不便或者拘束的樣子。正是這點讓加州清光感到吃驚的地方。他家主上似乎有著快速融入一個時代的本領……雖然這轉變讓他吃驚,但是,確實很漂亮,像從畫中走出來的人物一樣。

  「怎麼了?」少女拖著腮盯著加州清光看:「我是不會因為這個就覺得不好意思的,雖然沒有專修魅術的想法,但我畢竟是妖精嘛,如果想誇我的話請便。」

  「真是的,明明是這種打扮,但語氣上卻比以前更過分了。況且我也很可愛啊……很可愛……吧。」加州清光語氣頓了頓,然後聳了聳肩。

  「不管怎麼說,主上覺得開心的話我也能松一口氣了,之前還以為會出什麼事呢。」

  「怎麼了?突然這麼說。」

  少女問道,原本在布滿妖怪結界的晴明府邸,她是沒有為了隱匿自己而做出這種打扮的必要的。會變成這樣純粹是因為....某把綠毛太刀的惡趣味。

  明明按道理來說是一把老刀了本人的趣味還真是夠無聊的,本來的她也會這麼輕而易舉地縱容這位嗎?恐怕不見得吧,鶯丸也在提出無禮要求後低頭沉思著說:「居然沒有生氣嗎?」這樣的話,雖說聲音很小,但她還是聽見了。阿普利爾自己也驚嘆於自身心態的穩固,雖說她是出於各種方面的因素,但會輕而易舉答應給人捏肩捶腿,更換服飾這樣的小事,這在以前基本是不存在的。這把刀讓她做什麼,她都答應並且照做了,且絲毫沒有任何覺得有異樣的地方。

  明明名叫鶯丸的刀只是告訴了她一件再清楚不過的事情罷了。阿普利爾原本就是一名審神者,鶯丸是她本來擁有的刀,在鶯丸的口裡這段故事似乎並沒有什麼波折。她無可避免地被米諾斯殺死。完成了自己很久很久以前立下的誓言,其實算來她也不虧,畢竟她逃脫了這個結局也有數百年之久,在冥鬥士裡算得上刺頭中的刺頭了。

  阿普利爾以為自己會聽到什麼一波三折的故事來著。

  就好像在聖域那時候那樣。可是那些交錯的愛恨,沸騰的情緒,竭盡全力的抗爭似乎並沒有從鶯丸的口裡聽到。

  既然沒有刻骨銘心的回憶,這段羈絆又是為什麼變得獨一無二呢?

  阿普利爾是真心覺得迷惑不解,她沒有任何輕視這段回憶的意思。可是這段過去對她來說依舊是沒有實感的,盡管她會在初見鶯丸的時候抑制不住地落淚,她會在這個有些被污染的男人的身邊變得安靜和溫和,但是....為什麼?像這樣的事她仍然沒有明白。

  這把周身飄蕩著茶香的刀並沒有露出任何失望的神情,他端著茶盞,道:「第一次見到主上的時候,好像也是和清光君一起呢。」

  「哎?」

  同樣沒有實感的家伙這裡還有一個。

  加州清光是覺得,像命中注定這樣的事雖然聽著很令人滿意,但自己不是記得一切的哪一方也未免太過令人火大了吧。

  再說了,等待這樣幸苦的事情,為什麼他就不能做啊。

  感覺在底氣上就差了一截的樣子。

  「雖說如此,我卻完全沒有覺得有哪裡幸苦。只不過是回到了自己誕生的時代,用人類的話來說,叫葉落歸根吧。」鶯丸道:「雖說以人身體驗往事的卻從未有過。偶爾回憶起主上的事,慢慢的也就變得無所謂了。我知道主上想聽故事,但確實沒有,你是普通的審神者,而我們只是普通的刀劍,我們和其他本丸的唯一區別在於,當意外發生,我們還有挽回的機會。」

  「只是為了挽回...就要等待?」阿普利爾難以置信。

  「.....主上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們是刀劍,如果我們的主人不是你,而是我們以往的任何一位主人。如果有這樣的選擇的話,我們也會毫不猶豫....但我們沒有這樣的機會,就會留下遺憾。刀劍總是會有無數位主人,構成我們的,就是無數這樣那樣的遺憾。」鶯丸似乎是在糾正,又似乎是在安慰她。他身上的氣息又再次撫平了女孩的焦慮:「嘛當然,現在肯定是有哪裡不一樣的,之前失去主人的時候,冰冷的刀劍之軀裡並沒有心髒在跳動,也不會徒勞地嘆息,但是於此相對的。即便是我,也沒辦法再保持過去的心境不動搖了,如此這般,才會有著現在的我。」

  「如果沒有結果怎麼辦,如果等待沒有意義怎麼辦,如果時間回溯也拯救不回您怎麼辦,如果名叫梅林的魔術師欺騙了我們怎麼辦——雖說我也會有這些想法,但是我早就不那麼介意這樣的事情了,但是其余的刀可未必是這樣的。」鶯丸道:「所以本質上還是我們的錯,自作主張的把您找回來,又自作主張地要求您找回我們——而我本人,是並不認可這樣的做法的。」

  「.......你的意思是....」

  「如果主上不來找我,我是不會去主動見主上的哦。」鶯丸道。

  「甚至我會對主上的危險視而不見也不一定,付喪神沒有生命的限制,就像本來的您那樣漂泊也不失為一個選擇。」

  阿普利爾抿了抿唇:「那麼如今,你在想什麼呢?」

  「我在想「太好了」哦。」鶯丸笑道。

  「能見到您真是太好了,僅此而已。」

  這真是一把復雜的刀,阿普利爾這樣想到。

  是個讓人弄不懂的家伙,可是她本能地覺得,這把刀並沒有在撒謊,他只是如實地將他的想法講了出來罷了。

  真實的想法也會那麼難懂嗎?

  又不好總讓他說一些雞零狗碎的事情。

  真是的...為這種小事所困擾,而且這把刀似乎在這座庭院裡的名聲並不好,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似乎女孩身為鶯丸主人的事情傳揚出去,冤有頭債有主,那些受到迫害的妖怪式神們不時地就會來刷一下存在感。

  「我不是說了嗎?茶葉這樣的事不要來找我,既然身為主人的晴明都沒說什麼,你們就不要來操這份心了。」女孩拉開門,對著土下座狀的小紙人毫不猶豫地說。

  「可是,那是從唐土來的,非常名貴的茶葉。」小紙人繼續土下座:「原本是要來招待客人的,卻被鶯丸大人毫不留情地順走了啊!」

  「.......」少女斜靠在門上。

  「下次要和晴明說一下把廚房儲物櫃之類的東西布上結界,這樣下去沒完沒了了還。」

  「沒有用哦,結界。」

  聲音從一側傳來,阿普利爾連頭都不轉一下,就揮了揮手,懶洋洋道:"歡迎回來。"

  「就只是這麼說?好歹得再說上一聲你幸苦了吧,我也是受到你的事情的牽連,源家....這個姓氏太敏感了。我也受到了不小的壓力呢。」

  少女這才轉頭,把身著天藍色狩衣的青年上下打量了一番:「真無聊,沒事針對你這個廢物陰陽師,何必呢?」

  畢竟安倍晴明可是那種會因為最近運氣不好就連著請假一個月的那種人啊。

  好比半年沒來上課吃喝玩樂的壞學生突然變得品學兼優,奮發圖強,不引人矚目才怪了。

  說是說為了自己....

  「暫時波及不到平安京吧,與鬼族的戰爭。」少女慵懶地伸了個懶腰,露出那聰明狡黠的眼神:「理論上來說這場聖杯戰爭的範圍是在平安京之外。你是陰陽師,對魔術體系熟知我並不覺得意外,但是你了解的有些太多了吧,包括我的事情,好像一早就知道了呢?」

  「不管早不早,我對你來說也只是過去的人了,除非在英靈座上重逢,不然英靈和妖精可沒法平等。」安倍晴明回的坦然,他毫不避諱自己曾從梅林那裡得到過信息,阿普利爾只能再次感嘆梅林這回的投入可真是夠壯觀的了。梅林這樣就像晴明的突然努力一樣,讓人心裡毛毛的。


第84章 遺忘

  「………話說,晴明。」這天,少女突然開口道:「你有沒有覺得我有哪裡變得不太一樣了。」

  「怎麼說?」

  「……和你印像中的我比起來,是不是不太一樣了。」少女坐在屋檐下,晴明一直都覺得她的表情過於嚴肅,脊背也挺的過於筆直了一點。但如今……晴明道:「我印像中的你?我沒有什麼印像了呢,人類是健忘的生物啊,如果我不健忘的話或許會恨你吧。」

  「……為什麼啊?」少女低著頭看一行螞蟻從身邊經過。

  「是朋友的話,什麼千奇百怪的妖怪都是見過的。但你的話,在我眼中,或許是家人吧,雖然不靠譜但卻值得依靠的姐姐……之類的。你不告而別,留下孤立無援的我呢。」青年道,觀察著少女的樣貌。眼睛,嘴唇,相貌的特點,同記憶中的並無二致。但卻能明顯地感受到,少女的身上,存在著時間的流動。

  「確實變了。」青年道:「變得比以前……稍微可愛了一點。」

  「……」少女從層層單衣下伸出腳,踢了這家伙一下:「……我現在是有很多煩惱的,拜托你說話正經一點啊,你是會站在我這邊的對嗎?」

  「……在不危害平安京的基礎上,這麼說沒錯。」

  安倍晴明的身上有一種聖人般的正氣,從小就這樣。阿普利爾雖然沒有對刀的大部分印像了,但對晴明的印像還在,心思刁鑽的狐狸小鬼,但本質確是個大好人。既然是大好人,那麼挖空心思地耍點花招又是為了什麼呢?為了樂趣嗎?

  晴明總是會把自己樂此不疲地卷進麻煩裡,他很強,所以總是能脫身。但萬一有一天他沒法脫身了怎麼辦呢?阿普利爾也會為他感到憂慮。檐下的風鈴叮叮當當作響,腦海深處也會傳來類似的聲音,或許她也曾經在自己本丸裡掛上過一串風鈴。事到如今,一點聲響,一點征兆都會讓他胡思亂想,知道真相的鶯丸卻又偏偏愛打馬虎眼。

  晴明還問了她一個關鍵的問題:「關於你的力量,你是怎麼想的?」

  「英靈的力量嗎?」阿普利爾道:「如果什麼都記不起來的話,是沒辦法使用屬於從者的真正力量的。但之前我都沒有發現異樣,可以確認的是,吸血種掠奪的能力可以使用。還有冥界權能,雖說我不能確定……」

  晴明詫異地挑眉:「權能嗎?」

  ………

  為了求證阿普利爾的權能是否屬實,當天晚上,安倍晴明就借助了自身的「緣」,向冥界進行了呼喚。但結果卻不盡人意。

  「沒有回應。」阿普利爾看著逐漸消失的法陣光芒,憂慮道:「………不妙啊。」

  「這個世界的冥界主宰是閻魔。」晴明同樣眉宇深鎖:「權能集中在這位大人身上,如果她的權能被分出去的話……」

  「她應該會有所行動的。」阿普利爾接上了他的話。

  「冥界受到影響是大事,亡魂在人間滯留會帶來難以估量的災難。」晴明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當然,還不能這麼輕易的下定論。或許是聯絡被什麼阻隔了。很明顯,這個世界發生了一定程度上的扭曲,但我私心還是希望這種扭曲是我能夠處理的程度。」

  阿普利爾沒說什麼,只是再一次將魔力灌入法陣中去,桔梗印亮了又暗,除了外溢的魔力外,別的什麼都沒發生。

  女孩沮喪地坐在地上:「怎麼會這樣。」

  「別浪費我給你的魔力啊……」安倍晴明揉了揉女孩的腦袋,安慰道:「未必是因為干擾的原因。平安京一直挺多災多難。」


第85章 芥子

  關於冥界相關的權能,阿普利爾只能把自己知道的告訴晴明,其實她知道的也不多,也只能從自身的狀況推斷出結論,那就是不同的世界或許會對彼此之間類似的能力發生扭曲。但一般情況下,因為概念是相同的,並不會出現一方完全碾壓另一方的狀況。

  阿普利爾自己則是因為和最初世界的冥神簽訂了主從條約,在獲得一部分能力的同時也會遭受背棄條約的懲罰。本該作為已死之神的殉葬品沉睡在冰地獄的她,如今卻好好地以從者的形態出現在晴明面前。那些付喪神為了她如此努力的原因和代價,正是她現在急需了解的東西。她要明白自己糊塗之下欠下了什麼,對這個世界,對其他人。

  對於安倍晴明來說,謎一樣的少女突然坦率地吐露心聲,反倒讓他有些不適應了。「藏是個別扭的孩子,作為異種或許度過了不怎麼美好的童年時光。」——這麼說的母親或許比他這個半妖要更加了解女孩的問題吧,真是的,這些妖物啊。

  他搖搖頭,想到了之前遇見的那把刀。也是個別扭到深處的家伙——是叫一期一振對吧?在他對其告知了「你有個很棒的主人在找你」這句話後,依舊毅然決然地決定自毀。這就是和藏牽扯上關系的付喪神,恕他直言沒有什麼用的樣子,作為付喪神,估計省心的程度還比不上唐紙傘妖。

  還有鶯丸,自作主張留在他家的家伙,似乎是保留了記憶,又從少女那裡聽到了什麼有關自己的言論。從而認為自己這裡是個不錯的養老地吧。

  「如果有緣分存在的話,那就靜等花開好了,我的主人是能跨越時間的精靈,那麼她也一定會沿著這微小的緣分,重新來到我面前。」

  差不多就是這樣的佛系角色。一肚子的想法,若非必要最好不要去輕易招惹的人。其實少女以前並不擅長應對這樣的人。啊不。藏她壓根就不是個擅長和別人相處的性格,晴明是了解她的,盡管她毫無疑問改變了什麼。

  「……麻煩的事留到明天再說吧。」陰陽師掃去了地上的桔梗印,相當樸實的做法,但卻是掃去痕跡的最好辦法。:「該回去了。」

  「其實我不明白為什麼你身為府邸的主人還要偷溜著出來。搞得我也像做賊似的。」

  這裡是平安京的近郊,農人砍柴愛來的地方,不過最近也沒什麼人來了。源氏和鬼族之間的戰爭已經徹底影響到百姓的生活,更何況前段時間那荒唐的燒山,很多人都相信一些妖怪會前來報復。

  始作俑者是阿普利爾,這事少有人知情。

  「連接彼世的話,容易招惹來一些不好的東西。」晴明道:「你不想讓信直接在平安京裡開炮吧,我沒和你提過,她現在已經對這種氣息過敏了。」

  「過敏?為什麼。」少女詫異道:「她不像是會對死亡畏懼的那類人啊。」

  「我猜是因為印像吧,被糟糕的master召喚了又被嫌棄,驕傲的第六天魔王怎麼可能不火冒三丈。」陰陽師將掃帚放在一旁的樹上:「估計是記住了那個人的氣息吧,信之前恐怕也不是那麼敏感的個性。」

  少女凝眸道:「我說不定和那位糟糕的master有淵源。如果能殺了他就好了。」

  「你說的那個仇人?」

  「嗯。」

  「原來如此。真是冤孽啊,多大仇多大怨,要做到這個地步。」晴明好笑地搖搖頭:「這方面簡直和人類沒什麼差別。」

  雖說阿普利爾覺得晴明溜出來還要帶掃帚的行為很愚蠢。但還是不得不對其的社會公德加以贊賞——無論在各種情形下都不會亂塗亂畫的品質放在數千年後的現代也是值得褒獎的。

  他們不可能像通常的貴族那樣乘坐牛車來去。阿普利爾自然有她的辦法,安倍晴明也有相應的式神和陰陽術。但在回去之前,安倍晴明隨手撿起一塊石頭,往林子裡一扔。

  「我說你啊,差不多可以了,不用再躲了哦。」

  少女下意識摸上了腰間的刀。她並不想打擾小夜和清光,鶯丸的話那股近鄉情怯的不安感還沒有徹底散去。所以她就順手拿了青江,雖然是一把陷入沉睡的劣跡斑斑的刀。但清光前幾天還鄭重其事地告訴她:「主上不要在不帶著刀劍男士的情況下一個人冒險哦。」,帶上了青江,那麼也不算違約吧。

  從林子後面走出的是熟悉的身影。

  「藏……我記得你沒有收藏癖啊,你的刀……未免也太多了一點吧。」

  「山姥切國廣?」

  來者正是裹著白布的青年,著裝上略微本時代化了一點,但那頭標志性的金發還是無法讓旁人錯認。山姥切國廣一見面便出言嘲諷:

  「看來不光好好的,還有著與男人私會的閑心。」

  「啊,所以,有什麼問題嗎?」作為本性自由的妖精,阿普利爾沒覺得這話有什麼侮辱性。

  「其實你不必偷聽到這個程度,因為原本就沒有什麼值得偷聽的有趣味的東西。」

  安倍晴明輕咳了一聲。

  山姥切國廣漲紅了臉,拉下了白布:「看來是沒什麼問題了,和著名的陰陽師還有名刀在一起,無足輕重的幫助相必也是不需要的了。顯而易見,我來到這裡只是最偶然的路過……」

  「不擅長說謊哦,山姥切。」

  「……!!」

  「總之冥界的氣息感受不到了對吧。但是有著類似氣息的看起來也很弱的家伙,我在來這裡的路上見過了。」山姥切國廣低下頭,恨恨地道:「對於被火燒毀了容身之處的我們,你這家伙給我好好地負起責任來啊!」

  然後就見少女跪坐了下來,雙手撐地——一個標准的土下座。阿普利爾誠懇道:「萬分抱歉,的確是我的過錯,我會盡量彌補我的過失的。」

  當然,要說的話已經彌補不了了。

  但如果用聖杯的魔力還原本來的大江山,應該還是可行的吧。只是目前為止,他們並沒有這麼做的余韻。

  「………她都這麼說了,你還是稍微冷靜點吧,付喪神君?」晴明看形勢行事,也就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說道。

  「哈?你在向我道歉嗎?作為要管轄暗墮的刀劍男士的審神者,這就是你最後的態度了嗎?太天真了!」山姥切怒斥道,其實他原本完全沒有讓少女道歉的意思——可惡這樣是不是顯得他很像個好人?事實應該是倒過來的啊,自己本意不過是出於擔心……山姥切國廣的氣勢一下子消沉了下去,背過身:「我只是出於自己的利益提醒你一句,如果要找到帶有冥界氣息的家伙,得盡快了。想找她的不止是只有你們。」

  「雖說很感謝但是……不會認錯吧?冥界的氣息和你們身上的墮氣非常接近哦。」

  「不會,那個男人身上的氣息,是不可能忘記的。」山姥切國廣淡淡地說,他又瞟了眼坐在深秋冰冷地面上的少女,又斜了一眼少女身邊的陰陽師。饒是後者的狐狸腦袋再聰明,一時半會也摸不著頭腦,直到山姥切國廣自己上前了,才後知後覺地扶起少女,苦笑道:「真是……溺愛過頭了吧。」

  「身為罪魁禍首的家伙身上的氣息,恐怕我一時半會也忘不掉了。」山姥切國廣冷哼一聲,維持他暗墮刀劍最後的體面。

  「那麼,就和我一起吧。」少女道。

  「無家可歸的話,就和我一起好了。」阿普利爾認真地說道:「雖說那個本丸暫時已經各種意義上的回不去了,但是有審神者在的地方就是本丸吧,況且住的地方的話……唔,晴明,沒有空房的話我睡屋頂也不是不可以的哦,而且,作為報酬,可以幫你干活。」被糙養大的姑娘理所應當地說道?

  「既然是你的要求我當然會賞臉,畢竟這不是難得的求助嗎?」陰陽師聳聳肩:「睡屋頂什麼的還是免了,畢竟你現在的身份可是我這邊的女眷。」

  「啊,如你所見,來的話要記得心懷感恩地寄人籬下哦,如果你不願意的話就算了。」少女神色相當地坦然:「既然我是你的主人,那麼我當然會約束你的行為。」

  「這句話請回去後完完整整地說給鶯丸君聽一遍吧……」

  「……真是的,根本就不是這種層面上的問題啦。像我這樣的仿品,寄人籬下什麼的根本是小菜一碟。你以為我是那把高貴的真品嗎?」山姥切大步流星地離開了,走出十幾米後,他頓住,回頭一瞪:「還不快跟上?」

  阿普利爾和晴明對視了一眼。別說對方是救過少女的付喪神了,像這種情況,還有不跟過去的道理嗎?阿普利爾和安倍晴明都是願意在線索近在咫尺的時候賭一把的個性。在跟著山姥切國廣走了數裡路後,他們在一處亂石密布的秋草坡前停了下來,然後山姥切敲了敲正中央的那塊石頭。過了一會兒,一只毛絨絨軟乎乎的白兔子從石頭後面走了出來,朝兩人打招呼:

  「呦,你好,我是來自於地獄的獄卒芥子。」


第86章 無所顧忌

  白色的,毛絨絨的,有著粉紅色眼睛的兔子——卻偏偏背了條粗長的鎖鏈。除此以外並沒有哪裡奇怪的地方。聲音相當可愛。兔子很乖巧地向她鞠了一躬:

  「雖說並不是因為工作上的原因來到這裡。」

  「是誤入者嗎,對這個世界來說,就像我一樣。」阿普利爾指了指自己。

  兔子抬起頭,鼻頭在空氣中動了動。

  「不是因為工作上的理由來到這裡,也確實沒有理由在這裡加班加點呢。但我不討厭愛護動物的孩子哦。」

  「……」阿普利爾和晴明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向山姥切。山姥切國廣尷尬地想要找個地縫鑽進去,他咬著牙後退了好幾步,恨恨地道。

  「一開始不過是只普通的兔子而已啊。」

  「就像在山間結緣的傳說裡的老爺爺一樣。好心人會有福報的。」兔子從石頭上蹦噠了下來:「不過在這之前還要問一聲,雖說是誤打誤撞。看樣子你就是可以消除這次異常的問題存在之一吧。」

  「………唔,其實我只是個普通的獄卒,這樣的事也不在我的份內之中。」兔子道:「我只是跟隨著想要擴寬業務的偶像來到現世很正常地做一期節目,結果發現外面的時代變了,雖說對我們來說只像是回到了過去這樣子。但妖怪的密度未免有點太高了。」想到了什麼,兔子的額頭垂下黑線:「然後那位傻白甜的當紅偶像說著「事到如今也只能順應節目組的安排,將計就計」後就開始很妥當地融入當地生活了,到現在為止恐怕還完全沒搞清楚狀況啊。」

  「畢竟也是負了責任照看她的,如果不把蜜桃小姐找回來的話根本不能下定決心回去。」阿普利爾硬是從一只兔子的毛皮上看出了愁眉苦臉的神色。

  其實還挺有共鳴的。畢竟工作就是要負起責任來啊,即使要看管的對像是不講理難搞程度max的暗墮刀劍,既然是自己的工作的話,也會負起責任把它做好。社畜阿普利爾很能理解這只兔子的困擾。

  等等,如果是偶像的話……

  晴明道:「之前妖市的時候,有人提到過一位偶像歌姬。」

  「那大概是蜜桃醬吧。」兔子無奈地擺了擺手,然後握緊成拳,微微顫抖,氣息從鼻孔裡噴出:「如果讓我知道是哪個混蛋制造了這場火——」

  山姥切幽幽地說道:「確實是個愛惹麻煩的混蛋。」

  然後和少女的目光對視。

  山姥切又再次扭過頭:「如果你還知道什麼的話就趕快說出來,如果你想要我放你走的話。」

  「真沒禮貌。」兔子嘆了口氣:「這樣口是心非的男人格外適合地獄的氛圍,你有這方面意向我可以引薦你。」

  「……地獄嗎?」山姥切攥緊了胸口的布。

  聽上去很慘淡,有點心動。

  「這家伙目前算是我的下屬,雖然不聽話,但跳槽就別想了。」阿普利爾搶過話頭:「芥子小姐,地獄怎麼了?」

  「地獄並沒有怎麼,是地獄和地獄之間,地獄和現世直接連接的樞紐被破壞了吧。被人有意地破壞了。」芥子道。其實面前的妖精女性身上有一股冥界的氣息,一開始她還以為是同事呢。原來也是一無所知的家伙啊。加油芥子,這個世界值得依靠的同伴只有你自己!白兔對自己打氣,又道:

  「因為每日來冥界的奇怪的人實在太多,所以我也不清楚是誰干的,現在冥界的判官應該去親自料理這件事了吧。」

  「感謝您的情報,美麗的小姐。」晴明打開扇子。

  芥子揉了揉自己的腮幫:「又是油嘴滑舌的男人。」

  「我……當然比不上山姥切君這樣的乖孩子了,但也算是及格線以上的男性。」晴明也不惱,目光散漫尋不見焦點,臉上卻滿是笑意。

  讓人聯想到狐狸——芥子心情糟糕地想到。

  阿普利爾聽見響動聲,只見山姥切國廣的臉色瞬息萬變,最後拔腳往林子裡走。

  「我沒有心情陪你們鬧,只是被次郎那家伙囑托了。既然沒有別的事,那我就恕不奉陪了。」

  「回來。」

  山姥切國廣站住,側過臉:「命令的口氣就省省吧,不要忘了自己的立場。」

  少女知道這一次不能讓這家伙就這麼走掉。但要怎麼說——我是你原本的審神者只可惜沒有記憶,跟我走吧。

  聽上去像拐小孩的。

  這個世界有多少振她的刀遺落,她還完全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沒法對這段因緣視而不見,其實她本該視而不見的。但那時候初見鶯丸時,心裡湧現出的那股強烈情感和過後的巨大落差,讓靈魂因過久沉睡而麻木的她神魂顛倒,像毒,品一樣讓她輾轉反側。阿普利爾現在只是降臨世間的投影,她的靈基被一定被梅林寫上了多余的東西,不把真相還原出來,不把記憶找回來,她知道自己沒辦法甘心。

  但要怎麼說呢?對自己並不了解的,山姥切國廣這振刃,她應該怎麼說呢?

  山姥切國廣盯著她看,藍色的眼睛寫著高深莫測。

  用魅術什麼的還是免了吧。

  阿普利爾走上前,伸手去取他腰間的刀。武者的反應自然讓山姥切國廣先一步護住刀鞘,阿普利爾的手疊在山姥切國廣的手上,另一只手的手肘擋住山姥切國廣的鎖喉。阿普利爾的身手被訓練的很好,不拿刀的情況下,沒有付喪神能夠在體術上勝過她。當然,如果不是全然沒有設防,武士也不可能這麼輕易地就讓她近身。

  晴明遠遠地站著,並不走近。「露出本來面目了麼?」他道,注意力被另一邊牽引而去。

  「知道我接下來打算做什麼嗎?」少女低聲道,付喪神掙扎著一臉莫名其妙:「你打算做什麼和我有什麼關系。」

  阿普利爾順應著感覺,淡淡地道:「接下來,我會去殺人。」

  「……你瘋了?」付喪神皺起眉。

  「不但殺妖怪,神明,還會殺人類。殺因為這個扭曲時空所產生的一切異常,殺死這個特異點,然後得到肉身活下來。這就是我被召喚出來的目地,不是我自己的意志,是有人希望我這麼做。我在前不久得知,我已經死去了,但有人希望我能活下來。」

  少女站在山姥切國廣的面前,人類的偽裝褪去。那對閃耀的綠色眼眸在夜色中明媚如星,因為眼睛太過閃耀,所以其余的神情反而會被忽視。少女有著尖耳,口中長著尖銳的犬齒,美麗,但卻是從異族標准上評判的美麗。

  「我是長生的妖精種,像撲火的飛蛾那樣花費漫長的時間追尋著終結,我並不害怕死亡,也沒有道德觀念。如果有情感和人格,那也是別人精心教授的,如果我有著想要活下去,想要往前走的願望,那也是有其他人賦予了我這個願望。」

  少女道,在記憶裡生命中的幾乎所有時光,她都不曾如此向人坦誠。因此她可以確定她曾在遺落的時間裡對人說過同樣的話,不然的話,恐怕她沒法將這些話語輕易說出。

  「而如今,我要把這個願望,反饋給那些塑造了我的人,這是來自於妖精的謝禮。」她道,一向要強的她此刻眼睛竟有了些濕意:「所以我會去參與這場畸形聖杯游戲,我會去將除了我以外的異常盡可能清除掉,不管用什麼辦法。」

  「……你」山姥切國廣對自己和這位審神者之間的聯系並非一無所知……如果真的沒有感覺的話,他也就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忍不住去幫助這個女孩了。

  在自欺欺人的說辭下,內心的真實想法是什麼呢?

  但是……像他這樣染上了污穢的仿品,還是不要與她牽連過多了吧。

  「我還有孽緣要斬斷。我需要力量,如果沒有力量。我就會想辦法,像之前那樣吸取靈脈,如果靈脈不夠,我就會去吸人的血,像吸血鬼一樣去摧毀別人的身體,像夢魔一樣對一無所知的人施放魅術。人類什麼的只要回歸本性一點不就是和雞鴨鵝一樣的東西嗎?我的話就是沒有人在身邊看著就會逐步退化成野獸的生物——超危險的哦。」

  變成沒有理智只追逐著目的而去的野獸嗎?

  不……這與他何干。

  況且他自己如今,不也是一身污穢的怪物嗎?

  正因為從八百萬神明的末席墮落至此,他才分外明白了身為受本能束縛的怪物的可惡啊。天真的女孩,居然把這種事說的如同兒戲,就像連刀都沒拿過的小鬼叫囂著要殺多少人一樣地令人火大。

  如果把屠殺當成威脅他的利器那可就大錯特錯了,在身為暗墮刀劍的現在,恐怕他也已經——

  「嘶!!」他倒吸一口冷氣。片刻恍神的功夫,少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拉過他的手,在上面狠狠啃了一口。兩個血洞。

  「既然願意救怪物那就負起責任來啊混蛋,我最討厭由著性子自作主張的員工了,誰讓你們自以為是地救我了?現在還打算自己逍遙那真是連門都沒有,我說這些話的意思只有一個——為了不讓我變成怪物,山姥切國廣,你還是乖乖地,成為我的力量吧!」

  「什麼?!!」

  光芒盛起,阿普利的腦中飄過一個念頭。

  無所顧忌的感覺,真好啊。


第87章 線索

  但是卻被人打斷了。

  少女的發絲折斷,連帶著褪去的還有厚重的屬於貴女的外衫,僅著裡衣的話,少女的身形輕便了許多。她一個後跳,虛虛地停於半空,山姥切國廣後退了一步,謹慎道:「芥子?」

  「這兔子。」少女皺眉。原本聲音可愛溫柔的白兔此刻雙目通紅,手持蒼蠅拍狀的木條,從鼻間噴出霧狀的氣體。

  「好凶啊。」原本打算發作的阿普利爾居然感嘆道:「求生欲都要被這氣場逼出來了,我不敢下去了。」

  然後兔子就拿出了不知從何而來的回旋鏢。

  阿普利爾的額頭落下一滴汗:「這幫手找的,售後有點差勁啊。」

  這只兔子確實很奇怪,剛剛沒動靜,卻突然一下子發了瘋。阿普利爾試著叫了幾聲芥子,卻沒有回應,似乎是完全進入了戰鬥的狀態,拿著回旋鏢就往半空中的阿普利爾砸過去。

  少女還是試圖交流的,只不過沒有回應。雖然好事被打擾了令人氣惱,可阿普利爾並不想出手傷它。畢竟這時候傷了它也沒有什麼好處。

  是………被控制了嗎?

  月色下的少女看起來處境危險。但山姥切國廣能怎麼辦,他自己也很疑惑。

  帶有冥界氣息到處找人的兔子,芥子。其實是在阿普利爾到來之前他遇見的,一開始只當它是只普通的兔子,看見它捆著鎖鏈,以為是被人類虐待。一時腦子裡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喂了它一片菜葉,結果這只兔子居然開口說話了。

  當然他對偶像之類的東西完全沒有興趣。也完全不知道這只兔子居然還有著這麼彪悍的一面。

  這難道不是很正常地拜訪了一只兔子的住所嗎?之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暴走了。山姥切國廣想當然地認為這是兔子蓄意圖謀,審神者的處境並不好,她即將需要面對很多的敵人。但一切需要一個開端,或許是他將危險的因子引來,異界的靈物不值得信任……不,或許他一開始就不要自作主張地幫忙才好,難道事實不已經證明了,像他這樣的仿品其實做不到任何事情。

  山姥切國廣就飛撲過去攔住了那兔子的一發飛踢。這完全是身體的本能,他並沒有要保護審神者的意思在裡面,就算是有著方面的意圖,恐怕也是審神者在他身體上啃咬後產生的影響吧。

  但是確實不能讓審神者受到傷害,沒有必要的襲擊他差不多已經受夠了。如果審神者要殺人要毀滅特異點的話他管不了,但起碼別再在他眼前出什麼問題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這位的多災多難體質還真是超乎想像。

  那可是審神者啊,本來憑借著從天而降的權利就可以任性妄為,褻瀆神明的家伙。添上這些麻煩,未免有些不公道了。

  少女的雙腳落在數米後的地面上,她出手相當謹慎保守。「………果然和冥界扯上關系的就沒有正常這一說法。這兔子的氣勢和身體素質都很驚人。是被下了什麼咒嗎?等等,晴明呢?」

  說到這裡阿普利爾才反應過來,晴明不見了。

  山姥切國廣朝周圍一看,只有重重疊疊的林木,已無人影:「是陰陽師使了什麼手段嗎?」

  「晴明不會這樣的。」少女說道。拔出笑面青江將飛旋過來的回旋鏢斬成兩半。

  然後借著力衝到更高的空中,往周圍看了一圈,竟也沒有。

  這話聽著真刺耳。山姥切國廣想到,晴明不會背叛她,但山姥切國廣可能會。當然像他這樣的刀得不到信任也是理所當然,既然這樣還說什麼跟她回去,一副把生命依托在他們身上的樣子。

  關於這位審神者的事他並不是完全不知道,只是他不太願意細想罷了。

  但是山姥切國廣,如今你還要爭口氣嗎?你還會在意這些事情嗎?

  山姥切國廣壓低了聲音道:"能脫身嗎?。"

  「你幫一下忙吧,這小兔子麻煩的很。我找不到虛晃一招的間隙……突然變得這麼暴躁。」阿普利爾剛剛那一跳其實什麼也沒看到。理智告訴她作為有名的大陰陽師晴明應該遇不到什麼敵手,她這方面也確實足夠相信他。但是她還挺怕晴明是聞到了什麼線索然後孤身一人離開,這種情況最容易出事。安倍晴明雖然強,但也是會被興趣和情緒影響的人類。如果是真的被什麼引走了……那只能寄希望於他這些年的成長了。記憶中的晴明在類似的事情上吃過虧,可阿普利爾還是相信人類的成長性的。

  芥子完全沒有清醒的跡像。

  「好吧。」山姥切國廣迅速接近了高速移動的芥子,拔刀,卻發現了異樣。

  「她只攻擊你,對周圍的東西似乎沒有太大的攻擊欲。」


第88章 老爺子

  「狸貓去死去死去死——」

  兔子的怒音裡勉強只能聽清這個。前不久阿普利爾還被小妖怪當成是值得尊敬的狸貓大人,如今依舊是狸貓,但是反應卻天差地別。阿普利爾也不想多心去猜裡面有什麼關聯,但是有人衝著她來,這再正常不過了。芥子只是剛見面的兔妖,又有實力,什麼人能讓她變成這樣呢?

  會不會就潛伏在周圍?這樣的襲擊沒有意義啊,兔子出手凶狠,但也沒到她溜不掉的程度……阿普利爾腦子轉動,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的情況。

  不過她打算去詢問一下山姥切國廣的想法。

  「契約沒結成,接下來你會站在我這邊嗎?我那裡還有其他的同伴,到時候你們要好好相處啊。」

  「真是的,思緒又飛到什麼地方去了啊。」作為審神者毫無疑問不合格的少女讓山姥切國廣腦殼直疼,他不想回答連自己也沒有答案的問題,道:「這只兔子有一見到狸貓就炸的問題,但你沒哪裡像狸貓吧。」

  「這只兔子是哢嘰哢嘰山的傳說裡的兔子,雖然和我們是在不同的世界,但傳說並沒有什麼區別。壞狸貓殺死了善良的老爺爺,兔子用計謀殺死了狸貓,因為這個落下仇恨的因子並無不妥。」連次郎都曾吐槽山姥切國廣和動物之間的相性。他道:「她把你當成了狸貓,就是把你當成了她自己最討厭的對像,用你們魔術師的腦子好好想一想,什麼術式會造成這種後果。」

  「偏移性情的狂化術式是很多的,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哪一種。東洋本地的魔力體系晴明比我精通,可他現在不見了,他為什麼會不見?」

  「你有制服芥子的建議嗎?」

  「不行,不能靠近這家伙,也不能放走她。」山姥切國廣自言自語道:「找個能轉移注意的東西吧………」

  山姥切國廣突然想到了什麼。

  「喂,審神者。」

  「怎麼?」

  「你願意相信我嗎?」

  山姥切國廣抵住芥子的攻擊,道:「雖然只是可能的辦法,但這附近山上的妖怪分布我多少有些了解,信的過我的話,或許可以用狸貓或者類似狸貓的東西吸引她的注意。然後再趁機制服她,雖然不知道這種力量從何而來,但這家伙是不會被自己視為目標的家伙找到破綻的。」

  這倒不是什麼難事,也不是什麼生死攸關的托付,值得一試。阿普利爾暫時還是有應付芥子的余地的,可是……

  「如果那麼在意那位陰陽師的話,我會替你優先留意他的行蹤的。半個小時以後無所獲你就自行脫身。」他頓了頓,又道:「在戰場上,也沒有必要盯著這樣的線索不放。只要記住芥子的異樣存在就夠了,敵人早晚會現身的。但你這樣的家伙……明顯會更在意同伴一些吧,要是現在就去找那個陰陽師也無妨。」

  「芥子也是你的朋友吧。」少女一邊躲閃一邊,說道:「晴明有他的想法,沒有過多干涉的必要。」

  「你去吧,記得回來。」

  倒是一副無所謂的,理所當然的樣子。

  就不怕他以此為借口脫身,審神者應該是知道他不打算和自己回去,才會采用那樣強勢的手段。

  其實就算他就此走了,這家伙也受不了什麼大傷。就這麼讓自己走了簡直是如同小孩子般天真幼稚的表現。

  他抱著這樣亂七八糟的想法進了山林,可即使抱著這樣的想法,他依舊一路搜尋,卻一只妖怪,甚至連一縷妖氣也沒有發現。

  如果得到有什麼有價值的信息,那麼他會回去告訴她。

  如果得不到,那他又有什麼回去的必要呢?

  畢竟他對少女的話裡,也沒就此提及任何他會回去的承諾。

  只是……

  在經歷那場大火後,附近所有幸存的山上都該分布著逃難來的妖怪,連一絲一毫的蹤跡也沒有,這太奇怪了。況且芥子也沒有提及這方面的事情,這方圓數十裡只有芥子一只兔妖?開什麼玩笑。

  可不管是妖怪的蹤影,還是陰陽師的蹤影都沒有找到。

  半個小時也快到了。山姥切回頭望了一眼,他是知道阿普利爾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真是完全不負責任,出去行動既然連一位刀劍男士都不帶。」而且這蠢丫頭居然把笑面青江帶在身上,她怕是完全不知道這裡面的意義吧。護身刀的地位至高無上,她這麼做,就等於是向她的其他刀劍宣布自己最重視的刀是屢屢向她動手的個性糟糕的笑面青江。

  真可憐啊……這家伙的刀。

  心大到不可思議,這就是他本該有的審神者麼——山姥切國廣搖搖頭,再往前走就算出了這片山林,就算審神者再怎麼不可思議,她也不可能在這麼大的範圍內找到他。

  他對她……並沒有什麼惡意。

  只不過不想去當英雄才對,尚有其他的名刀守護著她,他何苦去湊這個熱鬧。

  ………但是。

  「三日月宗近,你來這裡干什麼?」他毫不猶豫地拔出刀,指向了這個人的咽喉:「我過說了你不要再來干涉我的事。我對你的計劃和心思毫無興趣。」

  那人沒有動,身姿將身後的月亮遮擋殆盡。藍色的狩衣被清風掀起一角,三日月宗近這次倒沒有笑:

  「山姥切君,我對干涉你的事並無興趣。」

  「……那麼就走開——雖然你的風評已經降到負值了,但我卻沒什麼感覺,前提是你別把我摻和進你無聊的計劃中去。我對做你的棋子並無好感。」

  三日月宗近……一直有著自己的想法,且從一開始就沒有把想法告訴過任何人。但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三日月宗近在過去的某一段時間裡,同那個自稱是審神者的人渣站到了同一戰線。他們本來可以更早的殺死那個人渣審神者,卻因為三日月的干預——一直忍耐一直忍耐,同伴碎掉了也無動於衷,受了傷也無動於衷,像塊冰一樣。若不是他的眼睛也漸漸染上血腥的暗紅,其他刀劍幾乎都以為他對於現狀相當的滿意呢。

  結果,最後確實這把刀親自策劃了手刃審神者的陰謀。他是敵是友,立場和原因,在他們看來已經不重要了。在發現自己早就有力量結束這一切的時候,失去了兄弟朋友的刀劍將仇恨的鋒芒對准了三日月宗近。

  但卻又拿他沒什麼辦法,三日月宗近的練度在他們中是最高的。而且經常神龍見首不見尾,行蹤詭秘,所有人都知道他在策劃著什麼,所有人又猜不到他到底在策劃著什麼。

  或許知道些什麼?可又不肯說。

  其實山姥切國廣從頭到尾都沒有太關注三日月宗近的動向。但也心存疑惑,只是,他並不會把仇恨的矛頭指向這把刀。他知道其中必有緣由,又在往後的漫長歲月裡,知道了本應發生在這個世界上,卻又沒有發生的一些事情。

  本應發生,但卻又沒有發生,這與從未發生又有區別?

  結果很久很久以後……新的審神者到來了。

  「這就是……你想看到的結果嗎?」

  「山姥切君,並非是我想看到的結果,而是你所希望看到的結果。我亦只是從中遵循我的承諾,如今你是能夠見證結局的其中一人,這或許就是冥冥之中的定數吧。」三日月雖然面無表情,但話語裡卻透露出了些許感傷,這還真是少見。但山姥切國廣卻不為所動,他斬釘截鐵地道:「走開?」

  「山姥切君真的想清楚了嗎?」三日月宗近開口,那嘴角便自然地上揚,變作一個弧度,看上去絲毫沒有誠意。

  「我對未曾發生過的東西沒有興趣,我們的緣分就到此為止了。如果你有著打算重新認主的想法你可以自己去,那家伙不是會把區區暗墮放在心上的人,至於你做的那些事,恐怕她也會原諒你吧。」回憶起少女的舉動,山姥切國廣嘆口氣:「這股痴迷於刀劍的勁頭,比那些武士尤甚。」

  「原諒……嗎?」三日月抬起頭,眼眸中晦澀不明。然後他慢慢地,抽出了鞘中的刀劍。

  「三日月,你想干什麼?」

  三日月雖然作壁上觀,卻幾乎沒有直接對其他刀劍男士動過手過。如今他的舉動完全不符合他素日的作風,山姥切國廣如臨大敵的同時又根本不理解:「三日月宗近,你沒有必要這麼做,除了我,這個特異點還有其他渴求著主人的刀劍付喪神吧。即便你有什麼計劃,也不必非得是我——」

  「自然,不必非得是你,山姥切君。」三日月宗近淡淡一笑:「但是,即便是老頭子我,也有必須要完成的承諾啊。」

  山姥切國廣滿臉茫然。

  「回去吧。」三日月宗近道:「小姑娘她遇到危險了。」

  「你開什麼玩笑?」

  「這附近之所以妖怪無存,是因為小姑娘的舉動造成了冥界和現世之間的鏈接,而這次特異點中的某一個異常同冥界有著緊密的聯系……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卻不是那個人,而是更為恐怖難以應付的存在。」三日月道:

  「如果不加以阻止,這種異常會越發蔓延——或許會波及到平安京,乃至其他地方。到時候潛藏著的對手會一一出現,這不是如今的小姑娘所能應付的了的。帶她去西方避一避,別讓她現在和那位見面,晴明也在那裡,但憑借一個人類的力量是抑制不了這種程度的異常的。」

  「芥子會變成這樣是因為冥界的氣息麼……可為什麼,我們沒事?」

  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被保護了啊。

  即使因果切斷,契約淡去,在那遙遠的時間盡頭,唯一殘留下來的跨越一切加護。是某個傻丫頭最後殘留的心願和思念,如今卻在一點一點的……蘇醒啊。

  三日月道:「哈哈哈,誰知道呢,或許是暗墮的緣故吧。唔,還有,記得帶上這個,就說是一個路過的老爺爺送給她的禮物。」

  山姥切國廣看向三日月宗近的手中,那是一個做工粗糙的,略有些誇張的……狸貓面具。


第89章 告訴

  阿普利爾其實做好了山姥切國廣不回來的准備了,但是山姥切國廣回來的概率也很大。但不該是這樣的出場。

  裹著白布戴著狸貓面具的狸貓之怨靈哇的一聲從樹林子裡跳出來,吸引了芥子的注意力,然後衝過來撈起她拔腿就跑。難道是因為帶她跑路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分外熟練嗎?可既然找到了能吸引芥子的東西為啥不順便將它制服?就這個問題少女發出了疑問。

  「別問我!如果不是你惹了這麼多麻煩的話——」

  阿普利爾聳聳肩,真奇怪,她惹了什麼麻煩。

  說起來,周圍漸漸彌漫上的這股氣息……

  「嚇人真不該是你這樣的刀做的事,你遇見什麼了嗎?」

  「你這家伙還是好好反省一下吧。」為什麼不帶刀劍付喪神出來,害得他即使想走也走不了了。山姥切的腦海裡浮現出了三日月宗近最後說的話:

  「記住,要等鶴丸君來到這邊以後……不然不要和這裡的敵人發生正面衝突。不然的話……會死的……不光是小姑娘,包括你我,還有那些人類妖怪在內,都會難逃此劫。」

  山姥切國廣簡直要爆粗口了:md他一振暗墮刀劍居然要做拯救世界的勾當。

  三日月宗近自己呢?他自己當然還有別的事要做啊。

  簡直就像被老賴賴上的倒霉鬼一樣。

  「作為審神者和戰士你都缺乏嚴格的鍛煉,懈怠到這種程度是怎麼回事?從今往後給我好好地振作起來!」

  「啊?……是……」

  「說什麼?聽不見,聲音和蚊子一樣根本聽不見!」

  「是!!!」

  不錯,還挺有精神。山姥切國廣稍感欣慰,但隨之,他便看見了周圍淡藍色的結界,表面和水紋一樣起伏湧動。「晴明?」,阿普利爾驚叫道:「人類承受這麼大程度的魔力量會出事的,陣眼在哪裡?!」

  她掙脫了山姥切的手臂朝某一處而去,山姥切國廣緊隨其後。到了後,只見一個正盤腿團坐,臉色蒼白的青年,正是這些魔力的根源。阿普利爾焦急,但又不敢妄自打擾大型魔術的運行,只是向前了數步,周圍便立刻出現了眾多藍色光圈,地上的紋路也變得縱橫相織,對著少女便是數十發魔彈狀攻擊。阿普利爾險險避開,退讓幾步後那些攻擊便消失了。阿普利爾的臉色越發難看:

  「為了避免打擾居然設置了魔術防御嗎?山姥切國廣,你是怎麼發現他在這裡的,出了什麼事?」

  「……你竟然沒有感知到特殊的氣息?」

  「如果有氣息的話,有人刻意將其隱藏了吧——是敵人嗎?」

  山姥切國廣摘下狸貓面具:「因為不知道對方的實力所以先走為上,但是似乎是會把地表變成領域的某種能力吧,不能讓這種能力再擴散下去了。」

  「竟然是這樣,可是我和你為什麼之前毫無感覺,還有芥子的異樣………」

  「誰知道呢?或許是有什麼陰謀吧,別想這個了,快點幫助陰陽師建立結界,小妖怪根本沒辦法抵抗這種侵蝕——」山姥切國廣焦躁地說道。

  阿普利爾的臉漲的通紅:「不行,這家伙的陰陽術(魔術)防御我一時半會破解不掉。他本人已經失去意識了吧,這是對付大妖怪的最高防御,該死,他到底是怎麼一聲招呼不打地往這裡來的。」

  而遠處,溜起一長溜的塵煙。

  塵煙的末端,是一只瘋狂的兔子。即使隔著厚厚的毛皮也能幻視出在那裡爆起的青筋,正一路朝這邊狂奔過來。「居然追過來了麼?」阿普利爾正欲向前,卻被山姥切國廣一把抓住手腕。少女回頭,山姥切國廣搖搖頭:「你沒有必要和它戰鬥,我來吧。」

  說著又將狸貓面具扣在臉上。

  「說起來這副面具你到底是從哪裡來的………」阿普利爾睜大了眼睛,她這才注意到,這副面具,同之前一期一振的那一副幾乎一模一樣。

  「你遇到誰了嗎?」

  但後者卻沒有回應,而是把少女往結界外一推。自己便向著安倍晴明所在的位置而去,那兔子略一遲疑,竟調轉了方向,追逐著山姥切國廣:「該死的狸貓啊啊啊啊——」

  陰陽術防御機制啟動,無數爆破彈朝著山姥切國廣而去,阿普利爾見衝過去已來不及,便毫不猶豫地動用了權能,地面上長出藤狀的荊棘將打刀青年硬生生拉離原地,而這時候芥子已衝了進去。這家伙對付術式倒有一手,只是不知道那種有著神奇效果的帶有術式的辣椒醬從何而來,又以什麼原理同晴明的防御魔術纏鬥在一起——總之,芥子這只兔子身上充滿了不可思議的力量,居然在此時爆發出了與大妖怪不想上下的潛力,而作為來自異界的武力體系,不管是以什麼形式呈現都不必驚訝。

  但破綻卻只有一瞬。出於寧可讓晴明受到反噬也不能讓他枯竭而死的目的,阿普利爾一腳把晴明踹出結界,自己站在了晴明的位置。而淡藍色的結界也隨著源頭的更替變成了螢火蟲般縹緲的綠色。

  受傷的妖精或許和人類一樣渴求魔力。但是健康的妖精種和人類不可同日而語,畢竟魔力使用的系統不一樣,就算阿普利爾如今是從者,但是也無所謂——畢竟她身帶聖杯,即便不能使用,魔力也是從作為master的梅林那邊獲取且道路完全通暢。

  無限接近於夢魔又及其擅長結界的梅林自然不會被這點魔力量難倒。

  應該……不過要說難受,也挺不舒服的。

  真的是,到底是怎樣恐怖的敵人,值得做到這個地步。難道是……神靈從者嗎?

  她的敵人裡,有某一尊神明嗎?

  但是神靈從者想要現世,通常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制約。沒錯——神明失去了信仰就會變成和阿普利爾同格的精靈,既然阿普利爾受到了一定制約,那麼神明也會,既然阿普利爾能夠保留少數權能,那麼神明也可以。

  權能,是最bug最難纏的能力之一了。

  她有點後悔讓安倍晴明卷進來了,這不應當是人類該插手的鬥爭。可是畢竟是晴明啊,他怎麼可能不保護這個有眾多人類生活的京都?

  然後她看了一眼手上的笑面青江。

  雖說她也並不想讓這堆刀子精冒險……但事到如今,還是好好地同她一起去面對敵人吧,不這麼做的話,一定有某一天,她或者這些刀子精會因為這個決定而追悔莫及。

  阿普利爾不想再後悔了。

  「如果再不把你的小刀放下,那麼他可能會因為受傷過重而昏迷哦。救人的藤蔓上長著能刺穿他人的荊棘,開出的花朵讓人沉醉卻帶著毒性。居然有著這樣的屬性,難怪能將這個世界鬧的天翻地覆。」

  阿普利爾轉身的一瞬,就立馬意識到自己見到了這個世界的天花板之一,大妖怪——九尾狐玉藻前。

  見過的,但卻不能輕信。她將山姥切國廣放下,後者的身上被荊棘劃出了眾多的口子,面對少女的歉意,山姥切國廣冷哼一聲:「變得這樣破破爛爛的正合我意,但是,不要相信這家伙的話。」

  「自然。玉藻前,你現在來干什麼?晴明方才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你一直在這邊吧。」作為葛葉狐的好友,玉藻前總是對身為葛葉之子的晴明關照有加,但卻不常橫加干涉——但到了這個程度還不干涉,那就不是什麼給孩子們自己的空間的長輩,而是傻逼一個了。

  「自然,正是我將他帶來此地的。」華服的男人這樣說道。

  「你打算殺了他嗎?」少女提高了音量。

  「……我自有分寸。以及燦藏,好久不見。」

  山姥切國廣低聲道:「審神者,絕對不要相信這只妖怪,當初……正是他事先帶走了一期一振。」

  「……原來如此。」少女緩緩地道,深呼吸:「那麼,你就是我的敵人了?」

  「不至於如此,我只是覺得山姥切君的舉動很有意思罷了。那時候偷偷地在意你的行為我皆看到了。所幸無事,出於善意便將那把刀帶去治療。」玉藻前順了順自己的頭發:「只可惜,那把刀自己不願受到幫助,這究竟是誰的過失呢?」

  「是我的過錯。或許我對他的事不多干涉反倒好一點,為此釀成大禍,我也承認。但是,要問責以後在說,為什麼放任晴明冒險?」

  不願受到幫助……但他依舊出手維持住了這把刀的靈體。結果理應不該是如今這樣,就是不知道中途有誰插手了這件事。這樣想著,玉藻前微微一笑,道:「無須緊張,因為本身的險就是子虛烏有。」

  「證據?」

  「……確實是有不好的東西在蔓延,我自逢魔之原便察覺到了異常。但這種領域是不成熟的,並不會擴張到人類的地界上。我原本是想將晴明帶離……可是這孩子卻過分地在意那些小妖怪的情況,往後就是他的任性之舉,我也不便阻止,畢竟這樣不成熟的領域並不至於這孩子耗盡一切,你看,這不就結束了?」

  順著玉藻前的指向,那結界的水紋便已漸漸消失,看來是整個魔術儀式徹底完成了。即便察覺不到什麼,阿普利爾也意識到某種東西停止了。魔術防御裝置完成了它的使命,芥子也恢復了原樣,蹲坐在原地東看西看:「咦,剛剛,發生了什麼嗎?」

  山姥切國廣立刻意識到:他被三日月宗近這糟老頭子給欺騙了。

  「把這可愛的小兔子也帶走吧。跟我來,再往後的事情我也會參與一二,我會把我知道的告訴你們。」


第90章 輪回

  「玉藻前大人,要吃水果嗎呱?」

  「玉藻前大人,我來給你捏肩捶腿呱!」

  「玉藻前大人,咱們是不是又要去毀滅京都啊呱?」

  「等等這只青蛙剛剛是不是說了什麼相當可怕的話?」

  「呵呵。」玉藻前笑了一聲,不動聲色地將一只坐在雲上的青蛙摁在地上:「小妖怪開玩笑罷了,無須在意。」

  「………」不管哪裡的九尾狐都好可怕。得一級戒備才行。

  山姥切國廣也一樣默不作聲。事實上他被阿普利爾方才的一通道歉給嚇到了,因為不知如何回應而選擇沉默。他的身上依舊有著被荊棘劃出的口子,阿普利爾提出手入,他拒絕了。他覺得自己這樣反而更好一些。

  如今他們幾個,正在天上。

  玉藻前的朧車能夠在夜色中悄無聲息地飛行,他們坐在朧車裡,從上往下看,能夠將整個京都一覽無余。

  「晴明受了些反噬,我讓他繼續休息了。」玉藻前道:「啊不,這並非你的過錯,他近日的一些舉動也該令他吃些苦頭。」

  少女端正地坐著,簾外是墨藍色的天空,外加一輪大的過分的明月。

  「陰陽師可以替貴族們驅逐邪祟,本身卻不該有著過分的立場。尤其是像晴明這樣的陰陽師,在自己處於風口浪尖的情況下,卻過多地朝源氏靠近……他有沒有向你提出讓你和源氏聯手的請求?」

  「……」阿普利爾遲疑了片刻,道:「有,他的意思是同源家聯手,然後通過陣營暫時增強自身的實力。」

  「他在欺騙你。」

  「………」

  眼見少女的面容上並無過多波動,玉藻前暗自搖頭:這女孩對身邊的人未免太寬容了一些,這何嘗不是一種對他人的束縛。:「他在欺騙你,但是……卻不是惡意,他有著想要保護你的心思,只不過另有算盤。」

  啊哈,畢竟是狐狸嘛。

  「你恐怕也有什麼算盤吧,晴明的算盤只是小算盤,如果你有什麼計劃的話,恐怕這個京都都會傷筋動骨。」

  「我是有自己的一番考量,原本我抱著利用冥界力量令我妻兒復生的心思……」

  兔子舉起手,打斷玉藻前的話:「請不要沒事就想鑽地獄的空子謝謝。地獄是最公平公正的存在,我們獄卒也不會坐視不理。」

  「呵呵,真可愛。」

  「逆天改命的艱難還不足以讓你退卻嗎?九尾狐。」阿普利爾捧起茶碗。

  「恐怕在這件事上你沒有說我的自由,吸血的小姑娘。」

  「……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好像浮空泡影,伸手去抓就會散去,感覺自己像在做一場夢。」阿普利爾的余光瞟向山姥切國廣,後者低頭沉思不語。阿普利爾便出聲道:「山姥切。」

  後者一驚,抬起頭,對上少女的眼睛:「怎麼?」

  「你離開的時候,見到誰了?送我那樣的禮物?」

  指得是那個狸貓面具。

  山姥切國廣不自然地別過臉:「誰知道……說不定是某個快要按耐不住的家伙吧。」

  三日月……到底在做什麼呢?

  「你的身上有時間的因果紐帶,不找回記憶的話你就什麼也做不了。這個特異點就無法消除。晴明知道的事情不比我少,只是他沒有對你說實話……他沒有告訴你,你現在最首要的目的並不是去戰鬥,事實上,如果不是你誤打誤撞制造了聖杯,這個世界內部並不會有你的敵人。」

  「我是……扭曲的源頭。」

  「是源頭。」玉藻前摸著手中的檜扇:「但這個世界本身就是特異點,出現了一定程度的錯位,但我想,如果晴明沒有選擇答應你當初的求助,那麼這個世界的錯位不至於會到這個程度。」

  「晴明去過你的本丸,你知道嗎?」

  「………」阿普利爾想起了在本丸裡出現的能夠抑制暗墮的符咒。

  「奇怪,他怎麼會有這樣的路徑?」

  「那是當然,因為他身上有著你回到本丸的傳送咒式,而且是你自己親手給他的。」玉藻前道:「當時……作為審神者的你去了位於平安京的合戰場……帶了六把刀……」

  回溯時間,結果橫生枝節,神代結下的冤孽找上門來,預料好的狀況發生在最不合時宜的時候。

  審神者是不可以干涉歷史的。即使與晴明是舊友,少女也沒有一次打擾過他。

  但是當時的少女身邊帶著六把刀,以米諾斯的個性,不會那麼輕易善罷甘休。刀劍付喪神也不會就那麼容易離開她的身邊。少女自己倒罷了,可她不希望自己的刀受到牽連,在回不到本丸的情況且聯系不到梅林的情況,她終於去找了本時代的友人,這個舉動就是特異點誕生的雛形。

  如果當時晴明聽從少女的請求,只保管刀劍而不多出手干涉的話,後來的事就都不會發生了。

  晴明無論如何都想要幫助自己的朋友。作為歷史錨點之一的他毫不猶豫地干涉其中,最終產生蝴蝶效應,把整個平安京都卷進了兩個歷史局外人的恩怨裡。

  在連帶著的效應裡,原本的源賴光,阪田金時,茨木童子比歷史上更早地死去了,世界的本質發生了變化,抑制力召喚出了相應的從者作為替代,特異點由此產生。目前這個世界所有的異常都來源於此。

  為了保護本丸,那時的阿普利爾最後選擇與魔星在永世的鬥爭中雙雙迎來終結。

  可特異點卻留下了。

  想要消除特異點,需要阿普利爾和晴明分別終結各自帶來的因果。

  阿普利爾的因果只在魔星和刀劍男士身上。所以那些異常的從者並非她的責任,那是晴明的責任。

  恐怕……晴明之所以不告訴阿普利爾真相,是想要借助阿普利爾的力量吧。

  聽完這些事的阿普利爾只是說了一句:「………如果需要我的幫助的話,我是不會拒絕他的。」

  「恐怕……他是覺得後悔吧,覺得當初不該出手幫助你,可是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這麼做。」玉藻前道:「他借用你的力量,卻不想把真相告訴你,為什麼會這樣?即便是我也不太了解這孩子的想法——不過,你不在意,這倒是不錯。」

  「………找回記憶這個我知道,但是我要怎麼做——我不知道我要怎麼做啊——」阿普利爾痛苦地抓住了自己的頭發。

  「……你的重生是有預謀的……往後的事情就不是我和晴明所能知道的了,他們必然給你留下了某種方法……想想看,你的身邊有哪些異常的征兆?」

  異常……

  異常………

  對了,鶯丸,雖然他說是因為是同時代的緣故所以擁有全部的記憶,但是真的是這樣嗎?他應該是……知道些什麼……可為什麼唯獨是他……為什麼……可惡但凡她能想起一點什麼的話——

  「如果想不出來的話,就不必想了。」不知何時,山姥切國廣已站在少女的身邊,雖然臉色也因為聽到這些話而變得相當難看。但還是道:「……擁有記憶的刀劍,並不只有鶯丸。」

  阿普利爾看向山姥切國廣。

  她深諳一無所知的痛苦,尤其是身邊的一些人知道,可自己卻不知道。這種情況下,阿普利爾自己也不能保持冷靜。可山姥切國廣卻壓抑這這樣的心情……不,或許他並不在乎?然而恐怕還是在乎的吧,畢竟是那振山姥切國廣,雖然說著不在意,但對「存在」這樣的事情,可是比其他刀要更要計較的。

  阿普利爾反應過來這恐怕是來自曾經的她的知識,一時心情平復了許多。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山姥切國廣的眼神冷冷地,好像是在斥責她不夠穩重。

  「還有一振……名為三日月宗近。恐怕他也是知道些什麼吧,總感覺他在暗中謀劃些什麼,如果沒有完整的記憶他估計也不會如此囂行動……對於這振刀,是敵是友尚且是個未知數,總之要小心為上。」

  三日月宗近啊……阿普利爾想到了當時見到的太刀。有著非常規的顏值和一身不可信任的氣場,確實令人印像深刻。

  「刀劍獲得了肉身,恐怕就會和人類一樣,心智會收到歲月的剝蝕………可能某些想法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也未可知。」

  「不過他對我說了一句話,或許有些參考意見。」山姥切國廣臉色陰沉地說道:「他說,要讓鶴丸國永回到審神者身邊。」

  「我的意見是最好不要。唯獨是他,會很麻煩。」

  阿普利爾詫異道:「他……有什麼問題嗎?」

  那只黑漆漆活蹦亂跳又很靠譜的鶴,居然在暗墮刀劍眼裡這麼不受待見,還真是令人難以置信。不過內部偏見還是不要有,以後這方面得大力整治一下。

  「並不是別的方面有什麼問題,而是因為,他正是那把特別的弒主之刃,凝聚了背叛這一要素的產物。獲得了人身,我們的一些方面就會受到制約,刀劍是為了保護主人而生的。背叛主人是刀劍男士不可觸碰的底線,我們踐踏了這條底線,暗墮和腐蝕就是對我們的懲罰。」

  「而作為直接殺害了審神者的鶴丸國永,他的身上便烙印下了相應的詛咒……這種詛咒是與構成我們的傳說同格的災難,遵循著因果。我無法相信這樣的刀劍。」


第91章 核心

  「醒了?」

  晴明一夜亂夢,腦中混沌地不知南北。模糊中只能看見坐在床側的人影,但頭又很痛,下意識地便以為是紙式神化作的侍女。便道:「什麼時辰了?」

  「不過日上三竿,接著睡吧。」

  「.......」

  晴明一下子清醒了,今日還有重要的邀約,雖說不是入宮,但也是籌備已久。他坐起來,一對長眉皺起,扭頭一看。妖精少女百無聊賴地坐在席上,用筷子撥弄著爐子裡的灰。她放下筷子扭頭:「一個什麼慶功宴罷了,叫你這樣的廢物陰陽師過去干什麼?我說你身體抱恙,已經回絕了。」

  「藏,朝上的事沒有你想的那麼容易,今日倒罷了,倘若是皇家的旨意.....」眼見少女臉上仍留有疲憊之色,他猛然回憶起之前發生的事來。看樣子少女也感受到了地上蔓延出的邪祟,他雖沒有意識。但如今卻好好地回到了宅邸中,恐怕少女和玉藻前已經將剩余的事情解決完畢了吧:「藏,玉藻前呢?」

  「倘若有皇家的事玉藻前應該會出面解決的,雖然我不知道一只公狐狸成日在內宮廝混有什麼意義。不過既然你已經睡足了,那我們來談談正事吧?」

  少女認真的神色讓晴明覺得好笑:藏從來就是這樣,在很多事情上都非常坦率地表露出關注,連一點兒精靈本該有的游離世外之感都沒有,還挺接地氣的。就不免生出了調侃之心:「你回絕就回絕了罷,我也樂得告假,只是你又做了什麼虧心事,現在來我這裡當起侍女來了,要表露心跡的話現在也不是晚上啊。」

  「我是有心跡要表露,不過恐怕你不樂意聽。」阿普利爾事到如今才方松了一口氣,玉藻前對她說的話她並不打算向晴明坦白,因為坦白也無甚用處,她不可能置身事外。如果打亂了晴明的計劃,說不定會橫生許多枝節來。畢竟晴明也不可能知道要如何讓她恢復記憶,還不如將計就計,樂得當這小狐狸的棋子呢。

  「如今我有兩個要求,一個是借你幾處空屋使用,二是想要自由活動的許可,倘若有什麼忌諱的,趁早告訴我。畢竟我決定也下了,恐怕你想攔也攔不住。」

  「攔你...做什麼?現在的藏沒有闖禍的理由了吧,反倒是越低調越好。」晴明起身,他仍穿著昨日昏迷時所穿的狩衣,上面還有一些塵土的痕跡。他不禁再次感嘆起舊友在照顧人方面的毫無天賦,更別提宮廷貴女和望族家的小姐身上所有的那種溫柔和順了,在少女身上是連影子都找不到的東西。

  「屋子借你吧,只是別讓他們太嘈雜了。我這些屋子看似沒有人,但有一些偶爾還是有一些特別的住客的,盡量不要驚動他們。」

  「.....那就謝謝了。」少女松了一口氣。晴明本以為她會離開,見她遲遲不肯動身,便問道:「怎麼了嗎?」

  「別說了,和你偷偷出去的事沒瞞住——因為你昏迷外加玉藻前太高調的原因,昨天晚上那氣氛,嘖嘖,你宅子沒被炸掉真是個奇跡。不過好在最後還是擺平了,但他們一肚子氣沒處撒,一個個來譴責我,直接說我的有,不和我說話的有,笑嘻嘻話裡有話的有....雖然毫無責怪之意但越是這樣我越愧疚的也有,所以我就借著你昏迷的借口,來你這裡避一避。這屋子不錯,書也不錯,暫時也沒想到什麼好借口,就再多呆一下吧。」

  少女道,她自己也穿著白色的單衣,雖然妖精並不會因為寒冷而生病,但看著也未免單薄了一些。

  「我的式神呢?」

  「你說紙做的那些漂亮姐姐啊——那些沒了,你昨晚昏迷後魔力紊亂地太厲害,低級的式神根本撐不住。宅子裡的其余運作我拜托給了nobu,只是服侍公子你的人力就沒有了,只剩下我一個,委屈你了?」少女道,她盤腿坐著,頭發鋪在席子上,雖不十分柔順,但也不是太糟。恐怕是一晚上沒躺下吧,一晚上醒著的....醒著的,恐怕是很無聊的光景吧。

  「啊,久違的清淨也不錯,只是式神散去了,我這宅邸就剩蛙鳴蟲聲了,荒涼地太不合體統了一些。」

  「是啊,相當荒涼,連個人也沒有。就算是遵循著你的血統,也該一半人一半妖才好吧?你這屋子裡,卻連妖都住不滿,人統共也只能算有半個.....」說著說著少女便起身,雖然沒有亂動這屋裡的布置,但昨夜無聊之際也看的差不多了。她掀開簾子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回來,晴明看見她手裡的東西,奇道:「今天有這好雅興?」

  「王公貴族的游戲,我是不敢興趣的,但是棋還不錯。」

  那是一副圍棋,玉做的黑白子,裝在陶瓷的罐子裡。

  「沒有不舒服了?這樣,那就來一局吧,別告訴我你忘了怎麼下。」

  怎麼會忘,這下圍棋的技巧,一開始還是安倍晴明教給少女的。少女原本對這種人類制造的游戲毫無興趣,又沒有耐心學習,還是安倍晴明半哄半騙地玩了幾次,喜歡上了。在安倍晴明看來,並不是阿普利爾和圍棋之間有什麼特殊的緣分,只不過是這小精靈就是純粹喜歡打發時間的游戲罷了,喜歡,又不太肯自己去學,一學就容易沉浸其中,安倍晴明就是看准了這一點才甘願花費那麼多時間教她的。

  宅邸幽靜宛若置身山林之間,秋冬晴日不多見,但今天的太陽卻是剛剛好。時光流逝,一局作畢。

  「我輸了,確實大有長進。不過藏身為妖精,後來自然有比我多得多的時間去鑽研棋藝了。罷罷罷,我心服口服。」

  但少女看著卻似乎並沒有很高興。晴明把這看在眼裡。

  "玉藻前對你說了些什麼嗎?"

  「當然是說了些你不知道的,總之我找回記憶的關鍵是在我留在本丸的某一把刀上,只是我沒有把握能不能用傳送的法陣把他帶回來。我同玉藻前去看過了,我來時的那條通道已經關閉。沒有什麼其他的法子....只能賭羈絆了。」

  「原來如此.....」晴明凝眸,他多看了一眼少女,但卻看不出有什麼異樣,或許是自己多心了吧。

  「芥子隨著玉藻前去了,狐狸果然會對兔子情有獨鐘,雖說這兔子不是什麼善茬………」阿普利爾小聲嘀咕著,又道:「如果玉藻前能體察到有什麼消息,他說他會告訴你,因為怕你一個上頭就死掉了,所以要毀滅平安京,還是得讓他親自來才行……作為長輩意外的很稱職,作為反派卻相當失職。」阿普利爾對這個世界的九尾狐作出如上評價。

  晴明完全是一副頭疼的樣子。

  「我不知道芥子那邊的世界是什麼情況,但一旦有了機會,我就會再下次冥界。」

  晴明目光微動:「這是冒險之舉,雖然我也去過三途川和閻魔殿,但那和如今的冥界恐怕不是一回事。」

  「不可能是一回事的,昨天的異樣,我懷疑是和冥界有關。既然和冥界有關,那必須是我來處理,這件事你不要插手,我有我的原因。」

  地底下的東西就老老實實地呆在地底下,居然還想要染指地面上……恐怕米諾斯的野心不止於同她糾纏。

  「既然你這麼說了……」但要活下來啊,藏,你的生命已經不再是從前那樣輕飄飄的了——這樣的話,卻最終沒有說出口。晴明最終只是道:「在那之前,把信找回來才是重中之重,雖然過兩天就是紅葉狩了,但這件事無論如何要提上日程。」

  「這麼說你就明白了,信在平安京之外的一些村莊裡制造了一些麻煩,前不久甚至和途徑那裡的玉藻前起了衝突。但是這兩人相性居然相當不錯……」晴明好笑地搖搖頭:「那家伙一直對絢爛之物有著追求欲,你有一部分的刀劍在他那裡,要追回來的話,你必須和他好好溝通。」

  「………」

  還有這種事?!織田信長,果然她的直覺沒有錯,是個在個人情感方面的大敵人。

  「我和她溝通啊……不靠譜,還不如你去溝通算了。」

  「溝通過了,沒用。信她其實是可以過平靜的生活的,但如果這個世界令她不滿意,那麼她是不可能安分的。畢竟按你說的是被召喚出來的從者,存在有其存在的意義。」

  「要繼續收集刀劍的話,除了等他們自己找上門,你必須主動出擊才行。一些可能會擁有刀劍的存在……說不定呢?」

  阿普利爾點點頭,她確實有著這方面的心思。

  「源賴光……等到紅葉狩期間,你說不定能夠接觸到她。如果能取得幫助那就太好了,畢竟她也算是………這裡異常的核心之一了,她的力量和傳說,會在今後幫上我們的大忙。」


第92章 回去

  "我都說了,之前的事情非常,非常抱歉。"

  少女鞠躬九十度。然後起身一看:走廊上東坐一位西坐一位的,老老少少各自美麗著,硬是沒有誰搭理她。

  「我保證不會有下次了。」

  「………哎呀呀,今天的風兒甚是喧囂。」綠毛太刀對著遠處的景致舒適地眯起眼睛。

  不說倒罷,一說阿普利爾就氣的不打一處來:「鶯丸你也跟著他們起哄?您老嘴裡扣扣搜搜吐不出半個真字,現在也有臉發脾氣?」

  「……風兒太喧囂了,還是懷念起之前乖巧安靜的時光。」鶯丸的背影寂寞如雪。這位絕對是個麻煩角色,等到阿普利爾終於不再拘謹,卻發現這老東西慣於蹭鼻子上臉,給點甜頭就開始原地起飛,再收不住了。

  對付刀子精還是應該恩威並施。阿普利爾單手插腰,厲聲道:「清光!」

  遠處紅色的少年身形抖了兩抖。

  「清光。」

  「………」沉默良久,打刀少年扭過頭,整張臉上都寫著不開心:「你干嘛?」

  阿普利爾朝他招招手,笑的如沐春風:「當然是請我的小可愛到這邊來。」

  「之前一聲不吭地就走了,這時候倒還很熱情嘛……」雖然不情不願地,但少女的話語好歹對其有所觸動。於是加州清光拉著臉起身走近了些。

  「還有小夜,也到這邊來。」

  「好。」

  小夜左文字倒是沒有哪裡特別生氣的地方。因此少女一喚他便毫不遲疑地走了過來。之前不理主上,也是因為鶯丸殿下說這麼做對主上有益。很顯然,如今的主上需要幫助,比起他們,鶯丸殿下必然是更了解主上一點……但,什麼事過頭了都不好,沒什麼比得上主上的命令。

  然後一大一小到了少女的面前。少女抬眸審視了幾番,又伸手摸摸,確認了都齊整沒有哪裡有問題之後,一把將兩個人摟入懷中。在兩人的耳邊用沉郁傷感的聲音道:

  「昨夜差一點我就回不來了,經歷九死一生,我還以為永遠見不到你們了。」

  加州清光和小夜左文字:「????」

  雖然陰陽師昨晚的狀態很差,但實際上已經驚險到了這個地步了嗎?

  「不會再有下次了,經過我昨晚我明白了。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孤軍奮戰的結果就是在殘酷的鬥爭中滅亡。我吸取了慘痛的教訓,雖然很不負責,但以後……就拜托了。」

  少女的臉埋在加州清光的肩上,由於衣服很厚即使有淚水也察覺不到什麼,加州清光還是自動默認少女哭了。他給整傻了。

  「你……不會吧……」

  小夜左文字殺氣騰騰:「不,我們應當服從主公的決定。都是鶯丸殿下的錯,他讓主公傷心了,我去殺了他。」就要轉身。阿普利爾忙道:

  「小孩子不要輕易說出這麼可怕的話。」

  「是。」又乖乖轉了回來。

  「清光。」少女兩手抓著少年的肩膀,看著他的眼睛',這次是真心實意道:「抱歉,還有,昨天晚上辛苦了,你做的很棒。」

  昨天回來時的陣仗,是個付喪神都得被嚇壞。妖氣衝天的朧車和看起來來者不善的九尾狐,滿月時逼格拉滿的登場。倘若不是晴明的式神還算見過世面,有火燒京都的例子在前,恐怕這一出都得驚動源家和朝廷。

  說要玉藻前低調,玉藻前偏不低調。玉藻前不但不低調,還起了玩心,居高臨下地對眾人宣布阿普利爾和安倍晴明兩個都涼在了他的手上。

  當時阿普利爾還在朧車裡和山姥切一起商量怎麼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晴明偷渡進他屋子而不被付喪神和式神發現。她還天真的以為她們這趟出行相當隱蔽。她完全不知道玉藻前背著他們玩了這麼大。

  等阿普利爾背著安倍晴明披著山姥切國廣的被單出現在眾人面前時,場面已經一發不可收拾了。

  「那把紅色的刀還不錯,呵呵,本來以為能見到更有意思的畫面。」玉藻前臨走前這麼說道。

  如果不是加州清光在一片混亂中穩定住了局面。那恐怕……雖然玉藻前長的一副很像自己人的樣子,但是攻擊這樣的大妖怪會產生什麼後果,阿普利爾都不敢去想。

  加州清光很依賴自己,阿普利爾是知道的。有多在乎就有多恐懼,在這種情況下還強迫自己保持冷靜,阿普利爾只覺得內疚和心疼。

  內疚歸內疚,但扯個謊賣個慘盡快把關系緩和了才是重中之重。

  「之所以不帶你們……是因為要去的地方確實危險。」見加州清光欲言又止,阿普利爾趕忙補充道:「當然,下不為例。」

  加州清光這才松了一口氣。

  「不管怎麼說,沒事就好。我也不是對主上的決定有什麼異議,只不過笑面青江,主上還是不要單獨帶著他了吧。」

  阿普利爾驚訝:「居然那麼在意這個嗎?」

  「朝主公舉刀的刀劍男士不該存在。要……復仇。」小夜左文字眼眸幽幽:「要對那把刀復仇的話,我會為您……」

  「說過了小孩子不要總說出這麼可怕的話啊。」

  「最好不要帶著,背叛過的家伙。主上這樣,我們也會害怕的。」加州清光說的吞吞吐吐,有些扭捏。阿普利爾立刻就反應過來了他話裡的意思。

  害怕笑面青江會再次朝她露出鋒芒是一回事,另一方面,恐怕是加州清光和小夜左文字也在害怕著笑面青江本身吧。

  畢竟性質是相同的,害怕自己有一天會變成那樣之類的。

  能夠理解……但是,害怕,可不行啊。

  未來她打算接受的弒主之刃,還多著呢。

  「別怕。」阿普利爾看了眼依舊未曾回頭的,鶯丸的背影。閉上眼,眼前浮現出那紅色的眼眸。她道:「你們小打小鬧我不管,但依舊要好好相處啊。」

  話說到這個份上,加州清光就算還有異議,也不好說什麼了。

  解決了這邊,阿普利爾抬腳朝鶯丸坐的地方而去:

  「作案同伙已經被拿下了,你個壞老頭子還要頑抗到最後嗎?」

  「哪裡,我豈是這樣不知趣的人。」鶯丸相當准時地轉過頭,迎著少女的視線露出了大大的笑臉。

  「暗墮的情況怎麼樣?」

  「倒是沒什麼大要緊的。」

  「你到底是在意還是不在意啊,變成這副個性。以前的我改不會虐待你了吧。」阿普利爾坐在鶯丸身邊,托著腮:「我承蒙你的老朋友關照了哦,三日月宗近,不知道你還對他有多少印像。」

  「見到山姥切君我就明白了。」鶯丸將茶杯放在膝上:「問題是,主公怎麼知道三日月是在幫助您呢?」

  「開玩笑,他想害我?我本身按你們說的,都是個死掉的精靈了。那麼他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先不提這麼拐彎抹角手段有沒有用……」阿普利爾頓了頓,想是想起了令人不快地事情那樣嘆了口氣:「好歹也是八百萬神明的末席,如果想要什麼,這樣漫長的時間裡,力量也好別的也好,想得到早就能得到了吧。何苦執著在我身上。」

  特異點的時間流逝空間構造和外界不同。如果阿普利爾沒有猜錯,他們是未曾「重來」的人的話,……那他們在時間的洪流裡花了多少時間,經歷了什麼,外人是絕對無法估計的。連走遍多個時空的阿普利爾也無法對其揣測一二。

  鶯丸低著頭,阿普利爾看不見他的表情。許久後,他才自嘲地說道。

  「真是……倘若讓大包平知道我等讓主公這般傷神,恐怕又會惱羞成怒地大跳大叫了吧。」

  ………

  相處問題確實是個大問題。暗墮刀劍和正常刀劍之間相處不好,那是很正常的。當然像鶯丸這種也有他自己的原因在裡面,一個從不搞破壞的佛系老刀居然能讓晴明府邸上下下都怕他三分。那恐怕是碰瓷耍賴倚老賣老等惡劣行為都干全了吧,雖然阿普利爾自己不知道還有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心裡還是門兒清的。

  但如果是正常的態度良好暗墮刀劍,阿普利爾覺得其他刀劍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漸對其改觀……

  這麼說吧,她原本對山姥切國廣抱著類似的期待。卻沒想到這家伙的自閉程度到了這種地步,昨夜同她說話的時候倒還凶得很啊。

  「如果不想同他們交流的話,你可以回自己的房間裡去。這裡不好,髒,潮濕,還冷。」

  阿普利爾對躲在灌木叢裡的某個白色物體發來關切的問候。她覺得自己八輩子沒這麼輕聲和氣過,簡直把她未來十年的母性都給透支完了。

  「哼,髒兮兮的正合我意。屋子什麼的就免了,荒郊野外才適合我。」

  「但這裡也不是荒郊野外啊,這裡是人家的庭院。說不定有客人會來的。況且你這樣實屬醒目,難道你要等好多客人來了,把你當成奇怪的景觀,圍著你品頭論足指指點點,說不定還會寫幾首徘句和歌,然後滿京亂傳,連小孩子都會唱………告訴我,你希望這樣嗎?」

  這話對於社恐人士來說果斷是一個巨大的恐嚇。山姥切國廣立刻從灌木從裡鑽出了頭,阿普利爾趁勢拽著他的衣服,把他拉出了灌木叢。

  這個行為無疑在單方面朝山姥切國廣宣布他是一振多麼麻煩的刃,意識到這點後,山姥切國廣又羞又氣:「倘若沒有要做的工作還不如放我回……」

  「你有工作哦。」

  「什麼?」

  「我有一項只有你才能完成的工作?但是在這之前,你必須想清楚,不然的話,我只好再次違背同你們的約定,再一次孤身前往了。」

  好歹有一點契約精神啊喂——

  「什麼事?」

  「我打算把散落在這個世界的其他刀劍找回來。以及,我正在想辦法回一趟原來的本丸,倘若能夠做到的話。山姥切國廣,我要你陪我一起去。」


第93章 商議

  「我警告你,幸存下來的刀劍男士裡,不是所有都心甘情願供你驅使的。」

  「我知道。除了態度明確的那幾個,其余的就用晴明的符咒強制鎖回原型。供不供我驅使倒是無所謂,重點是必須全部在我身邊。」少女態度非常堅決:「接下來有硬仗要打,我可不想在緊要關頭受人威脅……身為刀劍,你不會不知道這方面的利害吧。」

  山姥切國廣清楚這方面的利害,所以即便有眾多難處,他也沒有過多異議。

  「你是打算讓我出面去尋找?」

  「我無人可用,目前能幫忙的只有你了。」

  「……恕我直言,這個方法,效率太低了。」山姥切國廣直言不諱。即便是他,想要找到散落在這個特異點各處的刀劍也絕非易事。

  「況且,你不是審神者嗎?相關的權限和束縛能力多少會有一點吧。難道都不能派上用場?」

  …………

  確實是有審神者相關培訓,還是暗墮本丸審神者的特別培訓。但是當時她被縮成了豆丁大小,一直都是梅林代為參加。現在梅林聯系不上,她連基本的手入都做不好,想要動用權限確實是個相當困難的事情。

  所以她就找到了鶯丸,一開始阿普利爾對鶯丸一直是放任自流的消極態度。他不想說的絕不逼他說,他想要的盡可能滿足他。可經過玉藻前一事後,阿普利爾意識到這樣不行。畢竟是這個情況,鶯丸總該發揮他該有的作用。

  但出乎意料的是,這一次鶯丸一點兒賣關子也沒有,如數地將自己知道的告訴了少女。

  「我覺得我好有挫敗感?」

  「怎麼了?」

  「遇上了你這麼個讓人讀不懂的男人啊。難道是活了這麼久產生了什麼化學反應?」阿普利爾仰躺在蒲團上,臉上蓋了張唐紙。晴明不知從哪裡得來了輕巧些的絲質唐裝,阿普利爾穿著,行動也比厚重的日本唐裝要來的便捷。

  「凡事講究一個緣字,緣分到了一切都水到渠成。我沒有別的領會,只是順應自然這樣罷了。」

  「緣緣緣,又不是和尚。天天說這些,我就問你,我讓你上戰場,你去不去?」少女一骨碌轉了個身,托腮問道。見鶯丸臉色有異,便不屑道:「雖然不知道你和從前的我是什麼關系,但如今摸魚是不可能的了,勞動力短缺,就算是老人家也別想劃水。」

  鶯丸嘴角抽搐: 「您是以一種什麼樣的自信來斷定從前的您會給我們劃水的余韻呢?」

  「那不就完了。這麼靠譜認真的我,果然還是我嘛。」阿普利爾的動作把那片價值不菲的唐紙壓的一團亂:「我就是我,雖然記憶缺失不能完全體察你的心情,但你只需要明白一點就可以了。不知道這樣的我,能不能夠完全回應你的期待呢?」

  事到如今還說這種話,真是咄咄逼人啊。

  這麼想著,鶯丸的嘴角卻浮現出了笑意:「您如今的心境和選擇,倒是可以和一期君交流探討一番。同為記憶缺失之人,他卻做不到如您一般灑脫。」

  阿普利爾不動了。灑脫個ball,她想到。

  混蛋鶯丸,鬼知道他有意無意。

  自知失言,鶯丸輕咳了一聲:「按照您之前的說法,審神者相關的力量,還要與晴明先生探討一番。」言下之意就是這裡不留人了快走吧。

  「誰讓你說的模棱兩可,我壓根沒聽明白。目前只能猜測是言靈型的魔力體系,假以時日是能復制的,但要做好效力達不到預期的准備。畢竟我與大部分刀劍沒有締結正式契約,以本丸之主的身份下令的話……你們本身與本丸之間的聯系也及其微弱了吧。」

  微弱,但還是有的。

  這個本丸的魔力倒是相當充沛。但好歹這些魔力是付喪神顯形的基礎。就阿普利爾所想干脆把這些魔力全部抽干換成自己的,一勞永逸。也不用一個個締結契約這麼麻煩。

  「既然要研究復制,那麼你現在怎麼不去用功?」

  「你管我。你怎麼知道我的腦子裡不是正在用功?」

  都哈欠連天了還用功呢。

  鶯丸忍俊不禁。那股恍若隔世的感覺被衝淡了很多,真是懷念啊。所謂刀劍果然就是依附於主人之物。只要在少女身邊,那股熟悉的安心感和溫暖就是騙不了人的。

  他一度以為無法重現的場景,如今卻好好地發生在他身邊。他也算是求仁得仁,即便是粉身碎骨也不再有任何遺憾。只是除了他外……尚有人仍掙扎在泥淖之中吧。

  未來,會怎樣,一切都不成定數啊。


第94章 阿尼甲

  紅葉狩開始前,阿普利爾問過晴明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源賴光會作為武將還是作為女眷出現在宴會之上呢?」

  「當然是武將。往年的紅葉狩上,有妖鬼來襲的事情並不少見。源家的家主會在歌舞升平中優先擔負起保衛天皇的職責。我想她會來主動接觸你,但那位畢竟有著過於嚴厲的個性,恐怕不會看在我這幾分薄面上的。你不如去和她身邊的副將打好關系,要私會要遞信物都無須提前告知我了。」

  「……等等,我的事有了,那你干嘛?」

  唇紅齒白的半妖青年笑的眉眼彎彎:

  「我?如我這樣的陰陽師,那自然是去獻舞了。」

  …………

  神樂舞啊,雖然頂著個辟邪怯崇的名頭。但其實並沒有任何卵用。阿普利爾嚴重懷疑諸位貴族只是想看帥哥罷了。

  恐怕晴明也是因為拿不准源賴光的態度,才會挑選在雙方都不敢有大動作的重要宴會上讓兩人會面。

  話說回來,牛車………還真是慢啊,明明有馬可以快上許多。但既然是貴族家的女眷,還是不要太招眼為好。阿普利爾掀起簾子的一角,恰好看見式神僕從在與女官交談。

  「是的,來的是藻御前的妹妹,養在晴明先生宅邸裡的那位。」

  名分就這麼糊弄過去了。玉藻前這廝把天皇哄騙的天旋地轉,拿著左右大臣當猴耍。也不知這是在圖些什麼。不過他說一說一說二是二的,要搞定身份這點事倒也容易。

  畢竟是和中國的唐同一時期的朝代,男女問題上還算開放。

  阿普利爾用檜扇擋著臉,扶著侍從慢慢從牛車裡下來。少女身著繁復的裳唐衣,用的色倒是四季通用的紅白,在如繁花錦簇的眾女眷中並不起眼,卻讓人聯想起她同晴明先生之間的聯系來。藻御前與安倍晴明,這兩重關系讓她不敢輕視這位姑娘。

  「已向裡面通報過了,藻御前大人要同天皇陛下一處,屆時藏小姐就與諸位公主女官一同隨行吧。」

  「好。」阿普利爾將扇子下挪了一些,並不看女官:「承蒙照顧了,賞這位小姐一襲單衣。」

  「是。」

  女官謝過後。少女將扇子一收,朝她稍低頭,溫聲道:「這是我初次前來,麻煩你為我們帶路了。」

  ………

  貴族是都是一批龜毛事兒精,天天沒事干閑的一張碎嘴。像她這樣初來乍到的融入圈子是不可能的了,但是好歹不能太丟了份兒,晴明還單著呢,讓他風評下滑可不太好——阿普利爾原本是這麼想的。

  但等真的等她置身女官圈子裡的時候,她只想給原來的自己一巴掌:她腦子抽了來擔心晴明的風評,若不是忌諱鬼神,這堆平安貴女們能夜夜往人房間裡送。

  楓葉美好,食物美好,阿普利爾的心情不美好。

  「快看快看,是晴明公子府上的那位……」

  「看起來沉默寡言,該不會是個呆子吧。」

  「呆子也過了,但倘若是和藻御前大人那樣富有才華口才出眾,恐怕也不至於這樣內斂吧。藏在晴明公子的府邸裡,倒像是見不得人似的。可憐了晴明公子,恐怕是有什麼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吧。」

  阿普利爾:………

  讓她安靜地獨自美麗就那麼難嗎?

  以及玉藻前真是絕了,他是抱著怎樣的心態以妖妃的身份在京都貴女圈混的如魚得水的。細思極恐啊,

  「主公……要復仇嗎?」經過一番商議,小夜左文字化作原型藏在了她的腰帶中。

  阿普利爾搖搖頭: 「不要,不是什麼大問題。」

  耳邊傳來戰戰兢兢的聲音:「請問,藏小姐是在和誰說話?」

  阿普利爾:………

  在晴明那邊隨性慣了一不小心就直接說出來了。

  「我就說,這肯定是個怪胎。」

  「要我說啊……說不定是被妖怪纏上了,才會被送到晴明公子那邊淨化邪祟的,你想想這說法多合理……」

  一個年紀較小的女官輕聲道: 「我們還是離她遠一點吧。再這樣下去會嚇到人家的。」

  稍微年長一些的貴女也說道:「人家如何,也比你們這些咋咋呼呼的強。說不定晴明公子就喜歡這樣溫婉貞淑的呢?」

  「來談談別的吧,話說回來,比起晴明公子的神樂舞,今年我還是更期待清茂大人的青海波舞呢………」

  話題的鋒芒終於不在自己這邊了。阿普利爾松了一口氣。

  小夜的聲音從腦海裡傳來: 「抱歉,如果不是我妄自說話……」

  「沒事,像我這樣的情況,會被針對也是正常的。」阿普利爾在心裡安慰小夜左文字:「畢竟是大庭廣眾之下,說的太過分了,她們自然會收斂。」

  況且她心思也不在這上面。倘若是真的來游山玩水的,說不定會因此而不快。但現在阿普利爾滿心都在思考著如何接觸源家的人……阪田金時或者源賴光,這兩個總得找一個吧。

  人在哪都不知道,讓人送私信可不可行呢?

  「……我來的路上見到了源賴光大人的威儀,可惜皇後殿下沒有同行,源賴光大人不曾來我們這拜見。據說她如今在北坡上孤身鎮守,恐怕是因為楓鬼之流吧……」

  少女蹭地起身,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女人們都被她突然的舉動驚到了,年長一些的女官眼疾手快地拉住她:「藏小姐,往外就都是他們男人所在的地方了,你初來乍到,離了我們恐怕多有不便。」

  「不妨事。」

  女官皺起眉:「您是藻御前的妹妹,倘若出了什麼事,我們難辭其咎。」

  少女掃了她一眼,謝過後,拿下她的手:「今日楓葉大好,又是個外出游玩的好機會。實話說了吧,我有約在身,這風月之事,您還是莫要太過關心了。」

  少女笑著,望向女官的眼裡滿是懇切。女官當時只覺腦中一陣恍惚,清醒過來時,自己已經答應了少女的請求。她又氣又好笑,虧自己之前還以為這位是貞淑之人呢,這不是玩的挺好的嗎?

  不過罷了……反正貴族之間這些不能擺上台面來的事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倘若是別的緣由她是一定要制止的,可事關風月,她只能明哲保身,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

  阿普利爾選擇了繞行。小夜左文字給她指明了方向。路上倘若遇見了什麼人,阿普利爾便會以扇遮面,一邊嬌羞地朝對方打聽源賴光的方向。

  阿普利爾這麼急的原因是因為過不了多久,天皇親自主持的大宴就要開始了。到時候男女老少一片玩的混亂不堪,再找人就真的要看運氣了。

  出於身份考慮,阿普利爾盡量走的偏僻一點,但又不能太偏僻,這導致了她遇到的人以為自己同她是命中注定的偶遇。一路上阿普利爾受到了各種花式騷擾,張三李四紛紛表示要不日登門拜訪,不是這家的繼承人就是那家的小公子的也不便給臉子。這一路上也為此耗費了不少的時間。

  最後……興許是走的越發偏僻的緣故。阿普利爾意識到她需要又一個人來指路的時候,這周圍已經找不見人了。

  「小夜,這是朝北的方向沒錯吧。」

  「嗯。」

  阿普利爾權衡了一下當前狀況,最後還是決定放棄治療: 「算了,應該還沒有走太遠,在這裡等個人來吧。」

  「………嗯。」

  小夜這孩子,總是她說什麼就是什麼。似乎一點兒自己的情緒也不會表達。

  阿普利爾其實是對他們抱愧的,之前說想要帶他們參加紅葉狩的宴會。結果到最後,因為其他刀種會被懷疑的緣故只帶了小夜左文字一振。還是變成原型,不能跑不能玩不能跳的,是她她都得郁悶。

  「小夜有沒有什麼想要的?」不會表達自己訴求的孩子就必須主動關照才行。

  「沒……」

  「和我說實話。」

  「………」

  知道躲不過,小夜認真地在腦海裡思索了一下:「如今吃穿住行都不用擔心了,我真的沒有什麼想要的,但是如果能再見到尼醬們的話……」

  阿普利爾腦中浮現出了宗三左文字的身影以及那幽怨凄婉的小眼神。

  雖然不知道兩邊的時間流逝比是什麼樣的但但願能誇張一點。

  不然這一位發起脾氣來真不知道怎麼哄。

  「放心,不日我就還你至少一位的阿尼甲,小夜可要負起責任不要讓你那位阿尼甲欺負你主公我哦——」

  「阿尼甲——」很近的地方傳來洪亮的聲音。

  「阿尼甲阿尼甲阿尼甲阿尼甲———」

  阿普利爾:…………

  算了不管這堆阿尼甲聽上去有多麼鬼畜,總之有人來了就好。阿普利爾咳了數聲。

  「阿尼甲?」那人狂喜,扒開楓葉望這邊走開。卻只看見了一位坐在楓樹下的年輕女子,正背對著他,一頭漆黑的烏發落在層層疊疊的,已干掉了的楓葉上。一時大失所望,但卻仍維持著風度,走上前,一邊問道:「小姐孤身一人在這裡做什麼?是迷路了嗎?我是源氏的一名將領,雖然是個粗人,但倘若小姐您遇到了麻煩,不妨說給我聽聽,或許能幫上忙……我這邊也遇到些麻煩,請問您有沒有看到我阿尼甲,短發,衣服是……」

  那男人站住了。

  少女回過頭。阿普利爾的臉上帶了這個朝代的厚妝,唇上染了口脂,越發襯的其目光奕奕,眉目如畫了。

  「等等……你………」

  阿普利爾倒是沒閑心去領會他的異樣了。源式的人,那豈不正好?又便捷又不敢亂嚼舌。況且時間緊迫,所幸開門見山:「我是來找源賴光大人的,我與她有約,你是源氏的大人,既然如此,你能為我引薦一二嗎?事後我必有重謝。」


第95章 青海波

  「啊?哦……好的,您是說家主嗎?她同阪田君已經因故回去了。您……我……」

  這人說話怎麼結結巴巴的。不過算了,既然如此那就等晚宴時再說吧,到時候就算晴明被女眷們糾纏。實在不行她就去問問玉藻前好了。按理來說應該是源賴光有得到消息,來接觸她才對,自己確實是性急了一些。

  「好吧,萬分感謝,那麼我先行告辭了。還望大人不要對他人說出我的去向……」阿普利爾可不打算在這地方久呆。誰料那人匆忙攔在她跟前,臉上明顯地浮起了紅暈,漆黑布料下的胸口起伏的劇烈,阿普利爾明確地感受到他的情緒波動,雖然不明就裡,還是有點怕他亂來。她裝作一副害怕又有點生氣的樣子:

  「何等失態,在女性面前做出聲色俱厲的樣子。大人非要在這裡為難我一個弱女子嗎?」

  那人慌的說話都在抖:「我豈敢………我絕非想要為難您,只是希望您聽我說一句。」後半句話聲音倒是沉穩了下來。阿普利爾想了想,還是正了姿勢,雙手交疊。

  「既然是重要之事,那您說吧。」

  「您或許不知,您所在的地方已經相當偏遠了。像您這樣美麗的婦人,不論是出於各種理由,都不該孤身一人出現在這裡。請讓我護送您回去吧,我是源氏之人,與您同行亦不會褻瀆您的名譽。」

  婦人你個奶奶腿兒。

  不過有人帶路倒是不錯。

  仔細一看,這家伙不管是發色還是瞳色都奇奇怪怪的,不會是歷史上的什麼特殊角色的特殊形態吧,阪田金時她算是見識到了,這個莫非是渡邊綱?渡邊綱原來是有哥哥的嗎?

  阿普利爾和斬鬼傳說的人和刀相性都挺差的。但這家伙看上去倒挺有禮貌,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也沒有問地址身份說一些跟蹤狂似的話。

  「可以對那家伙復仇嗎。」

  「小夜,如果實在覺得無聊的話還是化為人身吧。」

  「不行,那樣說不定就會和主公走散了了,況且無聊……並不會覺得。」只是他這樣山野間長大了,不太適應平安京這邊的禮儀……主要是不太適應這樣的主公罷了。

  他果然還是不夠了解主公,雖然沒有冒犯的意思,但他和清光原本都以為主公或許會難以適應角色,在人類的宴席上遇到什麼麻煩。

  只有鶯丸說這不是問題。

  鶯丸說著主公有著能夠搞定很多局面的,出乎意料的能力。

  鶯丸說。以前在本丸沒資源的時候,主公同那堆鼻孔看人的時政老油條打交道,不知道多少次想要錘碎那堆人類的頭蓋骨。但最後還是咬牙硬忍了下來。回到本丸抱著燭台切的腰就說要吃冰沙消火,最後硬生生掰斷了勺子。燭台切臉黑了整整兩天……

  鶯丸還說這些記憶早就難以捉摸,但最近東一塊西一塊地清晰了起來了。

  其實……還是有點羨慕的。

  像他和清光君這樣沒有那些記憶的刃,被撿回來的,被鍛出來的全然空白的刃。真的和主公有如同前生一般的因緣嗎?會不會弄錯了?

  「啊,居然下雪了?這反復無常的氣候——請不要動,我去為您取傘。」

  「有勞了。」阿普利爾抬眸,臉上落了點冰涼。

  原本她還以為是妖域和人間的區別,或者是季節顛倒產生的異常。倒確實沒想到丹楓如火的深秋真的結結實實地飄起了飛雪。她也不由得感性起來,想到一期一振。如今她都已經這樣了,恐怕等到取回了記憶,又會是長久地傷神吧。

  一開始為了不出眾特意挑選了四季適宜的配色。如今卻弄巧成拙,洋洋灑灑的白和如火如荼的紅,與她身上的配色相得映彰。也算有幾分情趣,想到這裡,阿普利爾微微一笑,轉過頭,那源家的青年撐著傘立在雪裡。傘是油紙的,染成深深的茶色——這麼小的一柄傘從哪裡來的?還不如拿鬥笠呢。

  「您怎麼了?一副嚴肅的模樣。」

  青年深深地望著她,那表情還真有幾分物語裡形容的樣子。平安時代的貴族男人果然不可信,才見了一面,裝什麼深情厚意。

  卻沒想到那人說:「萬分抱歉,傘您先拿著,方才得到消息,家主有要事傳喚。從這裡往前走就是女眷們的所在了,您快些回去吧,今夜不要再孤身出行了。」

  源賴光……這個節點有什麼事?阿普利爾接過傘:「敢問公子名諱?」

  「我是清……不,您喚我薄綠便可。」在說出「薄綠」二字的時候。那人的眼睛是往下看的。

  阿普利爾也就調侃:「公子就這麼矜持,要拿假名來糊弄人家?」

  「我……先行告退。」那人的耳朵都要燒起來了,扔下這一句後就匆匆離去。這個朝代的男士禮服也不輕便,所以雖然他動作敏捷,但阿普利爾還是覺得他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思在裡面。

  奇怪的男人……不過還算有趣。

  ……

  「剛才同你一起的,是清平大人嗎?!」

  未曾想到的是,阿普利爾一回來,這些名門貴女就一窩蜂地湧上來,看氣勢頗有吃了她的意味。

  誰家的小姐已經掏出手絹開始抹眼淚。

  「平日看清平大人為人正直,怎麼竟也有了外室情人………」

  饒是阿普利爾也不得不澄清了:「並非是那樣,不過路上偶遇的。」

  然後一團手絹就直接砸臉上了,那邊傳來了陰陽怪氣的女聲:「這樣的矜持在外固然好,在我們當中就不受用了,哼,晴明公子,清平公子,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腳踏兩只船的狐媚子。」

  年長女官呵斥道:「慎言!!」

  好家伙,這是直接把一圈子罵了遍。同兩只真狐狸比,她實在是沒覺得有哪裡冒犯啊。

  年長女官又來打哈哈:「說實在的,清平公子和清茂公子兩位一直很受歡迎。雖然不是正統的貴族出身,但卻文靜秀美,又很有本領,前些日子討伐大江山的惡鬼,這兩位可是立了大功……」

  參與了大江山討伐嗎?

  奇怪……歷史典故上跟在源賴光身邊的有這兩個人嗎?

  不過方才那個叫薄綠的家伙匆匆忙忙地找他哥,原來是打算把他哥抓回去跳舞啊。感覺還挺可憐的亞子。

  這時來了使者,掀開竹簾恭恭敬敬地送來一封夾著一枝丹楓的淡藍色書信「晴明公說了,這個請交付燦藏大人——」

  阿普利爾顫抖地接過了那封信。上面殘留著熏香的味道。

  晴明這家伙要死阿,托個式神神不知鬼不覺地捎個口信不好嗎?這裡那麼多鶯鶯燕燕能不能考慮一下她的處境。

  但也無法,她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望向那名年長的女方。後者神色復雜地看了她一眼,轉向眾女:

  「先回避一下吧,這是人家的私事。」

  幸虧都是有教養的名門之後,還不至於掉份兒到撲上來看的地步。在座的各位還沒誰有過晴明公的信,也沒有誰見過晴明公在信上寫下的俳句和歌……精心挑選了美麗的丹楓,晴明公子私下裡會寫些什麼呢?諸位少女對此浮想聯翩。

  然而和她們想像的都不同,信紙上只有短短的一句話。

  「天皇陛下即刻起駕回宮,宴會照常舉行,情況有變,慎之」

  「………」已是傍晚,女眷們所在的屏風裡燃了起了油燈。阿普利爾將信件置於油燈上,點燃了便扔在通紅的火裡。少見的信見化為焦炭,自然引來周圍一陣陣惋惜的嘆息。但那邊又傳來了宴會即將開始的消息,外面下了雪,這些貴族女子便帶上雪笠和市女笠,在隨從的陪伴下踏入了雪地裡。她們似乎打算在宴會開始前玩耍一番,紅葉狩時遇見下雪,對他們來說亦是新奇之事。

  唯獨阿普利爾取出小夜左文字,解開包裹的絲絹,又重新塞回了厚密的腰帶之中。阿普利爾特意露出了很少的一節鞘,這樣可以保證在必要的時候讓小夜左文字同自己立刻分開。倘若有需要使用的地方,也可拿的順手一些。

  「我會保護你的。」小夜左文字一本正經地說道。

  阿普利爾不禁莞爾。看向簾在嬉戲打鬧的女孩子道:

  「我知道,所以我一點也沒在怕的。」

  ……

  宴會正常舉行了。但全程阿普利爾的心思都不在這上面,他在人海中關注周圍的動向。很奇怪,迄今為止沒有看見任何一名源氏的武士……莫非全部跟隨著天皇離開了?不,不可能,這裡多的是王公貴族肯定得有人來保護他們的。源賴光倒是有可能親自護送天皇回宮,那樣一來這次見面的目地就算泡湯了,但願不要如此。

  反觀周圍的人,一個個沉醉於宴會的歡愉中根本不知道天皇已經離開的事。晴明如他說的獻完舞後便也不知去向………

  等等……該不會是誘餌吧。

  阿普利爾被她的想法嚇了一跳,左右望望,一片人山人海。「快看,是清茂大人」不知哪位女孩子推搡了她一下,她便身不由己地跟著人潮往前走。她沒有這份閑心去看舞蹈,但如今的情形也由不得她逆行了。說來也巧,跟著流動的人群,竟誤打誤撞地來到了相當靠前的地方。

  她便看見了今年清海波舞的舞者——女孩子口裡的清茂大人。

  異常俊秀的面容,淡金色的短發,一雙上挑的透露出幾分無辜但也因此相當勾人的眼睛,哪怕是頂著一頭花氣質也相當脫俗……會受歡迎不奇怪。

  然而……

  這老年體操般的僵硬舞姿是怎麼回事?配上那燦爛的笑臉,觀感明明相當詭異但周圍人卻沉醉其中,這明顯不對勁吧?


第96章 同類

  阿普利爾總覺得那名舞者在看她。

  或許是她多心了?

  大地劇烈地震動起來,從地底深處發來隆隆的聲響,仿佛能聽到岩漿在滾動。地面上長出樹狀的裂紋,從貴族們的靴下爬行而過。島國上的人有著對於地震和火山的天然恐懼,人們蒼白著臉面面相覷,各自朝著自以為安全的地方移動。即使知道混亂是最壞的結果,阿普利爾也不可能停留在原地。她在人和人之間爭取著容身的余地,避免踩到人,也避免被人踩到。

  這時候她聽到了一名女性的聲音:「請各位稍安勿躁。聽我說,鬼族來襲了。」

  她又道:「源氏會斬殺一切膽敢進犯的惡鬼。惡鬼從東邊襲來,諸位可以往西行,但不能太遠,這周圍有晴明公子的結界保護。祝各位好運。」

  以阿普利爾的身高她是沒法透過層層人海看見前方發生的事的。等到人都往西逃竄,也沒人顧及她的時候,她才見到一個高挑的女性背影從上空一掠而過,朝東邊而去了。而方才諸位正是稱呼這位女性為「源賴光」。

  什麼嘛,這不是好好地在這裡嗎?居然是女性的源賴光,一開始知道的時候她還是有被驚到了。好了,現在要怎麼辦呢?是跟著源賴光,還是單獨去會會那些來襲的「鬼」呢?

  「藏小姐,您怎麼還在這裡?快,先隨我去避難。」

  回頭一看,是之前的那名年長的女官。恐怕是以為她過於害怕而不敢動彈了。混亂居然還有心記掛著她嗎?但阿普利爾的計劃中可沒有逃難這一選項,只是不知該如何說。她呆愣的樣子更加讓女官以為她是恐懼過度,所幸不費口舌,連拖帶拽地就把她往大部隊的方向拉,一邊還安慰阿普利爾。

  「您不知道,像這樣的事還不少呢。別擔心,不過是魑魅魍魎之流,源賴光大人一定能夠將惡鬼鏟除的。」

  阿普利爾本打算使用魅術,但不巧女官一直沒有回頭,視線對不上。阿普利爾回頭看看山林間,遠處,一大群烏鴉不知被什麼驚的四散飛去。

  「請等一下,這個人您暫時還不能帶走。」

  「清茂大人?!」

  說話的正是方才的舞者。阿普利爾竟未察覺到他未曾離去。此刻正笑吟吟地取下發上的最後一朵花。末了,他攬住阿普利爾往自己這邊一帶。女官的視線從剛剛開始就被這個男人吸引,她的視線也順勢撞上了少女的眼睛,被那變得碧綠的瞳仁一看,她的眼中頓時失去了焦距,她茫然無知地轉過身,朝著人海的方向而去了。

  這個男人——

  男人把下巴枕在少女肩膀上,咬著耳朵輕聲細語:「雖然跳舞是很開心,但是有斬殺厲鬼的好事,卻沒人想著給我預留一只。只能讓您為我當餌了。」說就說,手還不太怎麼安分。

  「請自重。」阿普利爾推開他,後退了數步。

  「哎呀,生氣了呢。」男人摸著下巴,似乎對現狀一頭霧水。然後又像想起什麼開心的事一樣朗聲大笑——

  「你笑什麼?」這是源家的人……是,自稱薄綠的男子的哥哥。那人卻忽略了她的話,抽出佩刀,挽了個漂亮的刀花。便扔下阿普利爾,一頭沒入山林之中。

  「那麼,也到了該退治惡鬼的時間了。」

  ………

  一踏入山林,就有呲牙咧嘴的妖物朝阿普利爾撲來。但都還沒靠近阿普利爾,就被解放了人身的小夜左文字剁碎了。阿普利爾將昂貴的禮服脫下藏在一處,只著袴和一襲單衣。回身了一腳將襲來的魔物踹翻在地,魔物固然掙扎,卻很快力量耗盡化為一堆沙子。阿普利爾對趕到她面前的小夜左文字道:

  「只是嘍啰罷了,只不過……」

  不遠處,另一只受傷的魔物也慘叫著化為了白沙。阿普利爾看看那堆沙子,又看看小夜左文字。道「跟著源賴光。」

  「魔物雖然弱,但是數量太多了。別花過多的力氣,也別讓他們聚集在這裡。如果不是必要,也不要讓其他人發現我們。」抱著這樣的想法,阿普利爾躍入樹冠之中,依靠聽覺在樹與樹之間穿行。這附近果然埋伏了眾多源氏的武士,也就是說這場襲擊,起碼源賴光心裡是有數的,而且刻意要引來這麼些魔物。

  一旁的樹下躺著源氏武士的屍體,面容枯槁,形容可怖。又陸陸續續地發現了幾具屍體後。阿普利爾道:「小夜。」阿普利爾喚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晴明現在八成已經和參加宴會的人在一起了,你傳我的口信給他,讓他准備陣地構建,恐怕到時候有用的到大型結界魔術的地方。」

  「……不需要告訴他要用哪種魔術嗎?」

  「體系不同,說了恐怕也沒用。」

  「好……那個,保重。」小夜左文字最終還是壓抑了想要留在少女身邊的欲望,他保證:「我會盡快回來。」

  雖然源氏的普通武士可能會陷入苦戰,但魔物對她和小夜卻構不成威脅。更別說當有人類在場的情形下,可問題就在……

  阿普利爾深深地看了幾眼死去的武士屍體。

  隔空飛來數支箭。那些奮戰的武士,恐怕是把她當作了魔物的同伙。經過之前的事情,阿普利爾對朝背後放冷箭的行為相當不爽。她拍了拍肩膀,抖落下箭支破碎後的殘渣,底下的人類就開始嚷嚷:「這只鬼不對勁,難道首領比我們預料中還要多一騎嗎?」

  「喂,你們說的首領,是什麼?」

  敢這樣堂而皇之露臉的一個原因是絕大部分武士並不清楚女眷們的長相,但是很不巧,她卻遇見了熟人。

  「你們磨磨蹭蹭的想要掉腦袋嗎?」然後就是從後面削過來的刀光,看樣子是想要她掉腦袋。

  等到阿普利爾站穩了,對方也就看清了她的臉。青年難以置信地道:

  「你這家伙,是奸細嗎!」

  「如果我說不是,您……」轉念一想都這樣了還用個der的敬稱,臉當即一翻:「不是不是不是,你愛信不信但少來妨礙我。」

  「清平大人小心——」

  按照阿普利爾的設想,她衝過去錘人,對方一定會格擋,她剛好能虛晃一招。以至於有機會鉗制住這家伙,把他作為人質,避免和源氏武士發生正面衝突,或許還能盤問出一些情報。

  但沒想到,她一腳飛踢過去,對方躲都不躲一下,傻傻地站著,導致被她的假動作直命胸口。更沒想到的是,對方在樹上同她對峙,居然連站都沒站穩,挨了這一窩心腳,順了這力就往後仰倒,「咚」的一聲悶響,從樹上栽了下去。

  直接一頭栽進了源氏武士堆裡。

  阿普利爾:什麼鬼?難道對方預判了她的預判?

  那人哇一口血吐了出來,不知道是她踹的還是摔的。

  「清平大人———」

  完了完了,不會因此結什麼仇吧。阿普利爾做賊心虛,乘著混亂,趕緊溜了溜了。

  急怒的源氏武士立刻挽弓搭箭,卻被同伴阻止:「別,我們不是她的對手。」

  「那難道就這麼算了?」

  「當然不,但是你看她逃走時的方向。已無需我們操心,有那位大人在,她一去必定是自尋死路,。」

  「清平大人?您的傷勢……現在還不能行動。」

  摔的灰頭土臉的青年撐著太刀,勉強地起身:「不行,我不能讓她過去。」

  之前覺得像,可是舉止和妝容又讓他誤以為是錯認了。可是現在……

  急火攻心,他眼前一黑。

  「清平大人——清平大人——!!」

  ……

  刀鋒刺來,幸虧費裡德躲避及時,只是擦到了右手的手環而沒有傷及皮膚。

  「哇這真的是沒有鬼咒武器的人類能做到的地步嗎?這麼下去我會被殺掉的哦。」費裡德巴特利在原地轉了一個圈,手刺穿手心的長劍擋住來襲的太刀,實際上卻並不輕松:「啊哈∼我只是根據陣營選擇了相對有利的一面,但沒想到會遇到這樣多的麻煩……不如小姐我們來打個商量吧,你放我一馬,我下次再來如何。」

  「惡鬼,消失吧。」

  切往胸口的一刀一立一壓將脖頸斬斷。源賴光甩去刀上的血跡,正欲往回走時。那煩人的笑聲卻又歡快地響了起來:「如你一般傲岸的女士應該對我有點憐惜之情啊,這是怎麼回事呢?難道就不能考慮一下除了兒子以外的男性嗎啊哈哈哈哈哈哈——」

  源賴光轉過身,被切落在地面上的頭顱旋轉著飛回了費裡德的身體之上,轉了幾圈後停下,斬斷的傷口迅速愈合了。

  「削去頭顱還能再生嗎?真是頑強的蟲子啊。」

  費裡德兩手一攤道:「被人類稱呼蟲子這個還真是新奇。確定要繼續打下去嗎?人類……英靈?不管你是什麼,總有體力耗盡的一刻,而吸血鬼只要有血液就能繼續戰鬥,不瞞你說來的路上我已經吃的相當飽了,真是難得的盛宴,我要好好感謝你的那些下屬才行。」

  費裡德確實不想再繼續打下去了。他沒料到沒有配備鬼咒武器的人類能有這樣的戰力,倘若那位女性揮舞的那把刀是鬼咒武器的話,他早已經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被召喚後,他是抱著想要了解並破壞這個世界的想法才投入米諾斯的麾下,本質上是為了樂趣。為此他已經努力的夠多了,不值得再繼續努力下去……

  等等,這女人想要——…

  「既然如此就用最大的輸出將你轟飛。感恩吧,蟲子——」妖艷的女性身上環繞著紫色的雷光,她將刀橫在胸前:「你將見識牛頭天王的力量——」

  喂喂,差不多得了,即便是他,被轟成肉泥了恐怕也不能復原吧。

  雖說在這裡耗盡源賴光的力量於戰略上是有益的,但他可不是那麼鞠躬盡瘁願意臉接一發寶具的角色,還是腳底抹油溜掉為好。問題是,這麼廣的距離,他能溜的掉嗎?

  這時,費裡德看見了有趣的東西。

  他徑直衝向那地方,揮臂一斬。劍光下,一排楓樹應聲折斷,從紅雲一般的色彩中高高竄起一個人影。少女不是原本就想要打斷源賴光的寶具進程的,但是這家伙的速度和力量不是之前的那些小嘍啰可以比擬的。既然把她逼出來了,那麼如果不阻止源賴光的寶具進程,恐怕她也會受到波及。

  阿普利爾打了個響指,從地上長處眾多的藤狀植物牽制住了源賴光的動作。

  「什麼?!」

  因為忌憚雷電才不得不使用這招,但這麼下去誤會會越來越深吧。

  為了解除誤會就乘熱打鐵,殺掉這只吸血鬼好了。

  她怒視著費裡德,無形的氣流環繞在她身側。經過戰鬥這附近已經變得一片狼藉。面對著少女,費裡德巴特利的心上本能地湧現出了一股寒意。

  怎麼回事啊,這家伙。

  難道是這山林間野生的妖怪嗎?

  而阿普利爾想的是,看那身格格不入的白色制服和長筒靴,這家伙恐怕來自異界。

  這可不是這個時代的鬼族能干的出來的事。

  盡管少女赤手空拳,費裡德應付她起來,竟也沒覺得比源賴光輕松多少。但與源賴光壓倒性的精湛武技相比,這只妖怪和自己一樣在速度上占優,費裡德且打且退,心裡暗暗抱怨自己運氣的糟糕。

  到了源賴光看不見的地方。費裡德尋了個空隙,及時地扔掉了佩劍,高舉雙手:「已經沒有打的必要了,我投降投降。我也是為人辦事,現在已經知錯悔改,還是不要刻意為難我吧。」

  既然人類方那麼有趣的話,跳反也不錯。但是和自己那個無可救藥的時代比起來,這個世界的人類的正義感真是讓人棘手的東西。

  不過人類嘛……總有劣根性的。到時候想辦法就好了。

  費裡德打算讓局面先緩和下來,然後再隨機應變。尋找逃跑的機會。

  「投降?那很好啊,不過我沒法信任有著梅林聲音的家伙。我不會給你腳底抹油的機會的。」少女神明一樣逼近了他,然後在費裡德吃驚的眼神中,抓住他,咬破了他脖頸的大動脈。

  再生能力很強的吸血鬼——即便如此,只要被吸掉九成以上的血液,也會失去行動能力。這是刀砍斧劈都辦不到的。

  費裡德的運氣真是差到頭了。

  「什麼嘛……搞了半天,這不也是一只吸血鬼嗎?」


第97章 原因

  同族相食,這在吸血鬼裡很正常。阿普利爾卻呸地吐出了最後一口血,用手背一抹嘴角。控制住攝入糟糕食物的惡心感,瞳孔微微發紅。

  當源賴光到達的時候,她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像。滿地的血液,一只吸血鬼半跪著,滿臉狼藉地掠奪另一只吸血鬼的力量。

  作為斬殺惡鬼傳說的體現,源賴光對惡鬼吸血鬼之流是極度憎惡的。人類和惡鬼不可能共生,這早已在過往千年的不休爭鬥中得到了作證。那副如望螻蟻的神態,半死不活的費裡德尚且心有余悸:「她之前就是這樣,一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地砍到我面前,實力強的離譜,而且聽不進人話。你要跑路的話記得別把我扔下。」

  阿普利爾是在最糟糕的境況下遇見了最糟糕的人。

  要說這次的襲擊是由「鬼」造成的是不恰當的,阿普利爾這一路上遇見的幾乎都是吸血種,阿普利爾現在的樣子,想要洗脫嫌疑實在是太難了。

  「內訌嗎?嘛這倒是無所謂,就在這裡把你們一網打盡好了。」源賴光看上去相當從容,在阿普利爾和費裡德脫身,她將束縛掙脫後,源賴光甚至沒有全力追殺二人。而是跟隨著一路上的痕跡,像捕食者跟蹤獵物一樣氣定神閑地搜尋著。當然,這一路上遇見的蟲子,也都被她碾碎了,面前這兩只,只不過是稍大一些的昆蟲罷了。

  「源賴光小姐,我是安倍晴明那邊的——」阿普利爾姑且還想著解釋一二。

  「是嗎?」源賴光沒有對出太大的反應,她嫻雅地笑著:「雖然知道那是個輕浮的家伙,但居然和吸血鬼之流有交情,那就不能指望他會站在人類的立場上了。至於我,怎會有著放跑位於眼前的惡鬼的天真想法?」

  天敵的壓迫感太強了,阿普利爾勉強笑著:「真是輕率的判斷,你怎麼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我不是破局的關鍵呢?」

  「對啊對啊,她和我都有可能是破局的關鍵。小姐你能不能手下留情,放我們一碼呢?」費裡德倒在那裡,整個就像一朵快要枯萎的嬌花,憔悴的不成人性。即便如此他還是火上澆油,情情懇懇地推銷著反派業務。

  「何況你的體質……四舍五入也是一只鬼了。既然如此在世界完蛋前加入我們吧,加入立刻就是top1哦,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費裡德巴特利。目前得知的情報中第二梯隊實力的吸血鬼。有著濫殺數個村莊的人類卻不做任何掠食的記錄,動機不明,個性難以捉摸,對同伴……能在她源賴光的手下撐那麼久,主要原因恐怕是他拿同伴擋刀異常精准且絲毫不帶猶豫吧。以及……

  「錯過也沒關系,畢竟我們也不是第一次見面了,老朋友當然要特別關照。」費裡德的垃圾話順著嘴就禿嚕出來了,態度親熱的仿佛在座的各位都是一家人。

  費裡德……這個分明不是最強的吸血鬼,其實並不是第一次和源氏對上。但卻三番四次地從她的手下逃走了。而另一只讓它無法行動的女吸血鬼,莫非就是他至今仍然如此從容的原因嗎?

  安倍晴明……到底想要做什麼?

  「破局的關鍵?倘若不具備從我的寶具下存活的本領,那麼所謂的交涉又有什麼意義。」快點解決這一切後去找金時那孩子才是要緊,她耽擱的有點兒久了,恐怕那孩子已經遇上了更加棘手的敵人。

  ………

  食人血肉的怪物,可以是「鬼」,也可以是「吸血鬼」,這兩者在普通人的眼裡並沒有什麼差別。在普通人的想像,這些怪物恐怕都是面目猙獰的存在,因此當超乎想像的美麗女性出現在他們的面前,這些貴族無論如何也無法說服自己這就是近日肆虐京都周邊地區的惡魔。

  源氏作為軍隊的行動是絕不會泄露給外人的。安倍晴明到了這時才明白了,先前造成生靈塗炭的「鬼」到底是什麼。他被表像迷惑了眼睛,死去的這麼多居民中,被吸干了血液的人並不多。所以他才沒有意識到,一直以來威脅著平安京的存在,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改變。

  令源氏損失慘重的「惡鬼」,居然全是吸血種。而且戰鬥恐怕在其他人沒有察覺的時候就已經發生了多次,而之前那次突如其來的針對大江山的圍剿,恐怕也是因為這個。

  他不是沒有去探查過那些情況,但都被源氏的武士阻止了。他並不受源氏的信任,在遇到藏後也拒絕了源氏第一次試圖遞出的橄欖枝。可如果他早就知道了的話……

  他就一定不會讓藏孤身面對源賴光了。

  他明白了藏的意思,要對付吸血種而構建的大型魔術陣地,那只能是。

  安倍晴明抬頭看著灰蒙蒙,尚在飄雪的天空。

  來之前,對方就做足了准備,恐怕也不會讓他輕易得手。

  更何況,那種東西,對面前的女性大概也不起作用。

  「到了這個地步還要針對普通人嗎?對你來說是不是太屈尊紆貴了?」在了解到大致情況後,安倍晴明被要求留下來保護這些逃難貴族的安全。如果這是一次特意針對朝廷的舉動,那麼對方的目地就顯而易見了——讓這個特異點的扭曲無限擴大,這麼做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把這個特異點,變成一個同原本完全不同的世界。

  想到之前冥界入口的異常,安倍晴明大致猜出了事情的全貌。但這個猜測卻讓他的內心充滿了苦澀。

  「藏說過,吸血種的本質其實並不是吸食人血的存在,吸血種的本質是掠奪,從他人那裡奪取力量,從他人那裡奪取生命力,用來填充自己。」

  「哈啊——?這不是很懂嗎?連身為吸血種的本質都說出來了,雖然讓人超級不爽,但是作為人類你還不算笨。」降臨此處的女性手持雙劍,穿著裁剪奇特的黑色衣裝:「既然如此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好了,我名為虞,是蓋亞的精靈。不要將我與那些不依靠人類就活不下去的物種混為一談。我不過是為了得到在沒有人類的大陸上的居住權才付出的勞動罷了。區區人類的寄生蟲,有多遠就滾多遠好了。」

  「居然是藏的同族,真是失敬。」晴明的腳下已經浮現出了充滿光芒的桔梗印。

  「你這家伙,是聽不懂人話嗎?!」名為虞的女性勃然大怒,周身如有燃起熊熊的火焰,晴明懷疑這位女性隨時都有氣炸的可能。「我不是說了,不准把我和那些家伙混為一談嗎?!!!」

  …………

  「從西邊繞過去走會比較好哦。」

  有人叫住了小夜左文字,小夜左文字警惕地一回頭,驚訝地睜大眼睛:「是你?」

  之前跳過青海波舞的奇怪舞者,源氏的武士。身上卻散發著一股莫名熟悉的氣息。他輕快地道:

  「再往前走的話你會遇到一個相當麻煩的怪物的,等他現身,我會拖出他,你就從西邊繞過去。雖然不知道趕不趕得上就是了。」

  「你到底是——」這家伙,到底是什麼情況。

  「嘛不過短刀的腳程還是信得過的。只是這樣還完全不夠,想要做的和以前一樣好的話,起碼付出弟弟丸那個程度的努力吧。」不顧小夜左文字的眼神,那人緩緩抽出太刀。林間的陰影裡站著一位身著白色和服的女性,有著一頭雪般的長發,神色淡漠,看神態似乎僅僅是被驚擾了的路過的人。

  緋櫻閑。純血種,始祖級。實力是毫無疑問的top。但是在戰場上的表現較為消極。但即便是如此,倘若她展現出了戰鬥的態度,那麼她就會是最可怕的敵人。

  耳邊似乎有著清脆鈴鐺的聲響。純白的女性的目光從兩人的身上淺淺地掠過,卻又好像什麼都沒有看見。

  「源氏的付喪神嗎?無聊。」緋櫻閑收回目光:「這樣啊,還多了更加稚嫩的靈魂,與你那枯等了百年的長滿霉斑的心不同。更加純淨也更加美好,可你依舊想要在這裡阻止我嗎?那麼來吧,我將賜給你安寧,獵人和獵物之間的糾纏,無論世界位於各處都如出一轍。」

  「聽上去跟令人心動。」那人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態度友善的出乎意料:「但安寧還是算了,因為嫉妒是會讓人變成惡鬼的。吸血鬼。」

  手中的太刀揮斬而去。

  ………

  事情確實出乎意料。

  差一點,差一點就會被源賴光的刀光劈中。源賴光對吸血鬼,對惡鬼有著超規格的壓制能力。俗稱有特攻。但是在對方沒有開寶具的情況下被針對到這個程度,還是顛覆了阿普利爾的想像。如果被源賴光的刀砍重要害的話,好不容易修復好的身體會崩潰吧,如今的她可不是全盛期的她啊。

  如果不是源賴光的動作出現了遲疑的話,那麼她現在——

  可是,源氏家主的為什麼要心存遲疑。

  來不及細想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凌厲的刀光已經出現在了阿普利爾的後頸位置。速度太快,已經來不及躲避了。

  見鬼,她不會真的要折在這裡吧。

  還沒有找回記憶,還沒有完成復仇,還沒有遵循承諾,給那些孩子們一個安寧的歸處。就算她無數次無數次地想過死去,那也不該在現在,還沒有得到答案的現在。

  可現在……

  千鈞一發之際,源賴光的動作,忽然停住了。

  阿普利爾詫異,源賴光自己也相當詫異,她一只手按著另一只手的手腕,似乎無法控制自己一樣:「為什麼??這是……怎麼了?這把刀——」

  這把刀?

  阿普利爾看向她的手中,這一看,令她呆愣在了原地。

  雖然阿普利爾對刀劍並不擅長,但是,這把刀的形狀,還是在不知不覺中刻在了阿普利爾的腦海深處。倘若沒有變故的話,在一切結束後也會變成少女心結的某種存在。可是如今……她張了張嘴,最終說道:

  「那是………一期一振?」


第98章 蠱惑

  這把刀,是在髭切和膝丸之後,由源賴光麾下的武士供奉給她作為替代的。毫無疑問是一把稀世的寶刀,因為髭切和膝丸的先例,在得到這把刀後,她就已經反復確認過了:在將殘破的刀身都修復好後,所有的召喚術式都無法喚醒裡面的付喪神,這把刀應該已經死了,就算未死,也應該是以靈體的形式在刀身中進行最深度的昏睡。沒有道理會突然擁有自己的意志。

  阿普利爾也因此躲過了致命的一擊。可最後還是費裡德推了阿普利爾一把:「別傻站著,這位女士的力量可不僅僅是劍術而已,要跑就趁現在。」

  又補了一句:「如果被弓箭射中的話也是一樣的,所以還是帶上我比較好。」

  說著費裡德將手指塞進嘴裡,吹了聲悠長的口哨。從樹林種衝出幾只膚色慘白的吸血鬼:「費裡德大人!!」

  「早上好啊,現在能麻煩你們跳到東邊47度的那棵樹上去嗎,對,就是這樣,好孩子,等回去後當然有你們想要的獎勵。」

  獎勵……

  想到了那座始祖雲集的城堡裡,被賦予了無上力量的貴族之血。只有得到米諾斯大人垂青的吸血鬼才能擁有的殊榮,只要有了那個,他們就能不用畏懼陽光,像最頂端的貴族一樣行走在太陽之下了。

  但他們的笑容卻在身體被凌空射來的箭矢刺穿時徹底凝固。費裡德嘲諷地看著死去的吸血鬼:「明明世界很快就只剩永夜了還在期待太陽,畢竟還沒從人類變化多久,身上還殘留著貪婪的習性。」

  阿普利爾這才意識到,這周圍已經被持著弓矢的源家軍隊團團圍住。但如今這些源家武士卻沒有閑暇顧及他們,費裡德召喚來的低階吸血鬼的數量要來的更多,問題的關鍵就在源賴光上,源賴光手上的一期一振似乎是出了什麼問題,讓源賴光一時半會還擺脫不了這把刀的牽制。

  費裡德的笑容淡了。他注意到阿普利爾的異樣,雖然他不清楚這背後的因果。如果這位不及時跑的話他大概也會跟著完蛋:「喂喂,喜歡她手裡的寶物的話完全可以下次再奪過來,那把刀是在為了你而爭取時間。你可不要辜負人家。」

  為了她而……爭取時間。

  阿普利爾一咬牙,死在這裡的話就什麼都弄不明白了。她抓起費裡德的後頸把他當成盾牌,用來抵擋偶爾射漏的弓箭。不一會兒,原本帥氣的青年就被射成了海膽,他一朝抽搐一邊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顯得極為鬼畜。

  算了算了,只是普通人的箭,回去後拔掉就好了。

  然後就見源賴光終於擺脫了那把刀的束縛,換而取出背後的長弓。

  費裡德:……

  戰場上的0.1秒都有可能是生機,這家伙剛剛到底遲疑個什麼勁啊。

  「我不干了,被源賴光射中會變成電烤肉的,你殺了我好了!」盾牌費裡德掙扎著大聲抗議。阿普利爾壓根沒在聽他的話。

  一期一振被修復了。

  被修復……就好。

  而在源賴光看來,她今日是必定要留下這兩只吸血鬼的,無論生死。身為首領的吸血鬼中的一部分能夠將無辜的人類同質化,費裡德就是這樣的吸血鬼。又秉性奸滑。倘若放走了他,又不知有多少人受到其害。

  可是她也用了得來的寶刀殺了無數的吸血鬼,可為什麼這把刀會偏偏對那位少女外表的吸血鬼有反應呢?

  安倍晴明只是將他府上存在從者的消息告訴了她罷了,老狐狸同她說了些成年往事。有關這位從者的身份卻沒有多說。

  但是有關於刀的付喪神,她源賴光卻是知道一些的。

  髭切和膝丸,兩位名字同源氏重寶如出一轍的青年出現在了她的面前,這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而他們身上的佩刀就是最好的鐵證,所以即使他們周身戾氣,雙目通紅,源賴光也不得不認真對待他們的話。

  「我們是來自後世的付喪神,但在久遠的平安時代,我和阿尼甲是您的佩刀,源氏的重寶。」

  「我與弟弟丸為了斬殺這世間的惡鬼而來到您的身邊……當然,開玩笑的。有關個人的因素在裡面,我們想借此找到一個人,或許要很久也說不定。」

  然後這兩位付喪神就跟著她,成為了源氏的一員。源賴光身為英靈座的投影,對來自未來的說辭不會感到震驚,可在她看來,源氏的寶物要找的主人,那必然是源氏的後人。可是從這兩把刀的表現來看,卻並非如此。

  用身為兄長的髭切的話來說,那是個以收集刀劍為畢生樂趣的無聊女人。

  身為弟弟的膝丸也表示過:那家伙啊,對於普通的刀劍來說是相當壞的主人吧,榮譽感啊,對刀劍的審美能力什麼的都相當一言難盡,一看就是不好好愛惜東西的粗心鬼。

  她得知後世,源氏將軍家絕嗣,源氏的家族走向了衰落。

  歷史的進程合該如此,她對此毫無怨言。只不過她也想知道,能夠繼承源氏重寶的是何人。既然是熱愛收集刀劍之人,那麼一定也有其他付喪神流落在外,之所以手中的寶刀有這樣的反應,莫非眼前之人就是兩位付喪神要找的主人?

  可笑。

  區區吸血鬼罷了。

  夾雜著紫色電流的箭矢朝兩只吸血鬼飛馳而去。

  刀是為人所用的。她答應那兩把刀以源家武士的身份留在族內,是因為他們的身份和戰力。倘若是平常時刻,她或許會顧慮他們的願望,對這只吸血鬼手下留情。但如今的局勢卻不同,這個世界的吸血種,恐怕已經沒有不站在米諾斯那邊的立場的了,就算晴明相信她,已經同這些吸血種爭鬥了無數次的源賴光也不會相信她。

  這是一只始祖級的吸血鬼,比費裡德更強。放走了後患無窮。這是作為武人的源賴光做出的判斷。

  但是……卻有一個飛快的小小身影撲向了兩人。飛撲的力道讓兩人稍微偏離了原定的軌跡,導致她的箭只是與撲來之人擦肩而過。

  即便如此,那箭矢上的雷電也不是開玩笑的。

  「小夜——!!」

  什麼嘛,又是一振刀劍付喪神。由人鍛造出來的東西,卻不由分說地護著非人的種族。

  怒火在源賴光的心裡越燎越盛,這些吸血鬼正在一步步毀掉這個世界。特異點的扭曲一但擴大,隨時都有可能化身為人類史的蛀蟲。那可是賦予這些刀劍傳說的歷史。

  「既然如此,就把你們視為背叛者好了。刀劍不過是器物,人類的尊嚴將由人類自己守護。我乃英靈,只要有我在,這些吸血鬼就休想踏入平安京半步。」

  源賴光的手中出現了一柄金剛杵,她將金剛杵高高舉起。整個天空的雷光聚攏在她的手上。

  男孩閉著眼,身上布滿被電光灼燒後的傷痕。

  「主公……復仇還是由我………」

  其實有一句話是小夜左文字一直想和少女的說。

  仇恨不好,仇恨會讓人扭曲,會讓人癲狂,仇恨會讓人迷失自我。小夜左文字有個小小的心願,他希望主公身上,那些所有關於憎恨和執念的詛咒,都能用生來便是為此而生的他來代為斬斷。

  怨恨啊恩仇啊這些都沒關系,把這些糟糕的東西都交給他就好了。主公的話……只需要笑著就夠了。

  就像似是而非的過去那樣,一直笑著。

  阿普利爾抱著小夜左文字,緩緩地轉向源賴光的方向。

  憤怒。

  還有無力感。

  說什麼人類的尊嚴,惡心的人類,排除異己,剛愎自用,居然還有尊嚴這種東西?——

  如果她再強一點的話——

  殺了她,殺了這個人,不管用什麼辦法,只要這個人能去死,只要她能去死,那麼——

  阿普利爾眼睛充血,周身飄起淡淡的黑氣,黑氣在她的身體上漸漸凝結成型,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釋提桓因·金剛杵——」

  ……

  白光過去,源賴光放下了手中的金剛杵。

  這不是她威力最強的寶具,可這只吸血鬼居然放棄了防御,而選擇護住了那只突然出現的孩童模樣的付喪神。

  罷了……那只是付喪神的幻影,並非真正的孩子。

  源賴光這麼告訴自己,心裡卻微微發堵。她輕嘆一口氣,打算為周圍的源家武士解圍。這時她卻注意到,周圍已經沒有一個活物了,只有屍體和吸血鬼死去化成的白沙。樹木全部枯萎,林間飄起慘淡的霧氣。

  這是什麼?

  「作為戰士你確實不弱,但如果有神的因緣那麼一切就都順理成章了。你是比人類更加高貴的所在,有資格同我對話。」

  一個男人的聲音慢條斯理地傳來。在朦朧的霧氣中,站著一個有著雙翼的白發男人,金屬的漆黑雙翼張開,男人的神情如鬼魅般變化莫測。

  「雖然你是遲早要清除的阻礙,但我並不想急於一時。但是,你不能對她出手。她是我的副官,是生是死,都應該由我來裁決審判。」

  好強大的威壓。源賴光的身體動彈不得,注意到那些無形的絲線後。她目光微凝:「原來是同伴嗎?」

  「閉嘴!」

  身後傳來忍無可忍的怒喝,少女搖搖晃晃地站起,頭發變得如同霜雪一樣蒼白:「米諾斯……米諾斯……你要殺就衝著我來好的,同伴什麼的,別笑死人了。」

  「到了如今還在死鴨子嘴硬嗎?」米諾斯也不惱,像看著鬧脾氣的寵物一樣:「如果不是我,恐怕那孩子已經七零八碎了哦。現在的你連自己都無法保護,還有著憎恨我的余地嗎?」

  阿普利爾渾身發抖,這種屈辱透徹心肺,令她如墜冰窟。

  小夜的命和她的仇恨比,哪個重要?

  是前者,即使記憶沒有回來的如今,她也清晰地知道,是前者。

  她應該感謝米諾斯一時興起的大發慈悲嗎?

  「啊對了,剛剛那個問題,我倒是能回答你。如你所見,我和這位女士確實是同伴。」沒等阿普利爾有所回應,米諾斯便說道:「別急,先看看你自己吧。久違的,令人憐愛的模樣。」

  阿普利爾抬起手,撞入眼簾的是冰冷的手甲。

  在源賴光這個旁觀者來看,要說這兩人之間沒有什麼特殊的聯系,那她也不會相信——白發,紅眸,黑甲,黑翼,如出一轍的死亡氣息。

  「不會的……這怎麼會……」

  「當然會。阿普利爾,因為你需要力量,你不顧一切地需要力量。」米諾斯摸了摸少女的長發,放在鼻前輕嗅:「你還不明白嗎,在你最需要力量的時候,能回應你的只有魔星。」

  然後,他又輕輕拋出了一句讓阿普利爾以為自己身在夢境的話:

  「阿普利爾,讓我們結束這場持續近千年的追逐吧。」


第99章 夢

  少女後退一步。

  「米諾斯,你瘋了?」

  「為什麼?我曾經像疼愛我的翅膀那樣疼愛你。」米諾斯微笑著,令阿普利爾想起了死神塔那都斯的面容:「是你背叛了我,你背棄了與哈迪斯大人定下的契約,逃離了冰地獄的懲罰。那麼我只能在無盡的歲月裡追逐著你。但在那之前,我們之間也有過足以被稱之為羈絆的東西。難道你忘了嗎?」

  米諾斯的話宛若一把鑰匙,開啟了塵封的記憶之門。

  其實第一次看見米諾斯的時候,阿普利爾根本沒有想到這會是著名的米諾斯王的轉世。相反,由於阿普利爾那時的個性,她對這樣一個敢於踐踏欺辱自己之人的私生子小男孩還頗為欣賞,時有照弗,覺得他個性剛烈,簡直不像個人類。

  後來才知道,他確實不是個人。

  到了冥界後,所有的人都被賦予了永恆的生命。所有人都沉浸在狂喜之中時,只有身為長生種的阿普利爾,和幾位半神轉世對這樣的賜福興趣缺缺,不以為意。這時候她注意到了米諾斯,以前的小男孩長成了少年,殺光了身邊的所有人,蛻化覺醒成了天貴星。

  「當初看你就很有當變態的潛質,果不其然,出息了。」阿普利爾特意去祝賀他。

  「這是輪回的定數罷了,即使什麼都不做,被呵護疼愛著長大,也會有一天變得嗜血殺人,既然這樣還不如享受其中的樂趣。」米諾斯哼笑了一聲,睜開眼:「倒不如一出生就下地獄算了,哪怕過了一千年一萬年,這人間都是這無可救藥的樣子。」

  畢竟蛻變了沒多久,那時米諾斯的變態濃度和思想覺悟還沒有後面那麼高。

  當天晚上阿普利爾就去找了米諾斯的典籍看,嘖嘖,一看不得了,被牛綠被鍋煮,還認了個牛頭人兒子。豈是一個慘字了得,這樣一個慘人,還能天天那麼得瑟,真是讓人好奇他腦子裡的內部構造。又因為阿普利爾作為額外的魔星得挑一個上司,她干脆就和潘多拉說了在米諾斯那邊當差,這才一失足造成千古恨。

  如果那時她的上司是拉達曼提斯或者艾亞哥斯,那就沒後面這些事了。拉達曼提斯有潘多拉,艾亞哥斯有拜奧雷特,他們一者過去沒那麼慘,二者都在和人類少女相處的過程中得到了人性的升華。米諾斯這邊就不一樣,阿普利爾不是人,他又有著挖心挖肺的過去,變態要素已經深入骨髓,只曉得對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牛角尖一鑽到底。越鑽越瘋,越瘋越鑽。

  這樣一個人要說出放棄,那比登天還難。

  「那是過去的事了。」阿普利爾冷淡地說道,沒有否認米諾斯口裡的「羈絆」二字。

  米諾斯有兩位副官,路尼和阿普利爾。。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們形影不離。即便阿普利爾時常因為米諾斯難伺候而暴躁罵街,因為米諾斯懶得干活而屢屢罷工,後者也從來沒有太刁難過她。甚至當潘多拉詰問的時候,替她擋一擋。

  在潘多拉那樣的瘋女人面前,替人說話還是要掂量一二的。可以說,米諾斯在某種程度上,是一直幫著阿普利爾收拾她的各種爛攤子的。

  直到她闖了天大的禍事。可實際上這是阿普利爾蓄謀已久。哪怕後面兩人結下死仇,在面對米諾斯的時候,曾經的阿普利爾采取的態度卻一直是逃避。

  恨,怎麼不恨?當然恨,這是敵人啊。

  「把幻境撤掉吧。」阿普利爾依舊冷淡道:「魔星的力量已經被我封印,這身冥衣也不會輕易順從,想要侵蝕我的心智,用這個方法行不通。」

  米諾斯的眼中又出現了熟悉的狂氣,但那狂氣只是一閃而過。獅鷲在伸出利爪前是不會將自己弄髒的,他沒有回應阿普利的話,道:「阿普利爾,我以為你已經厭倦了我們之間的糾纏。」

  「確實厭倦了,你就像個狗皮膏藥一樣煩人。你殺了我一次,難道我還要感謝你嗎?」阿普利爾毫不畏懼地看了回去。其實心裡已經做好了服軟的准備。

  現在不能激怒這家伙,米諾斯這家伙一但發瘋起來這裡的刀一振也保不住。要說些他愛聽的話……米諾斯愛聽的話,可不是贊揚傾慕之詞,那裡面的分寸,得從數百年前的記憶中慢慢搜尋……

  那是她最引以為恥,墮落成為魔星時說的話。

  阿普利爾,你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啊。

  她忽然開始放聲大笑起來,笑的前仰後合,笑過後,阿普利爾開始出完挖苦:「你要我回到你身邊,像從前一樣叫你什麼,米諾斯大人嗎?不過是一個半神,整整一半的低賤的人類血統,肮髒低劣到泥土裡去的螻蟻,你居然有臉來要求我。厲害是厲害,就是可惜光杆司令一個,命令給誰聽呢?」

  尖酸,刻薄,目中無人,驕傲自大。除了在雅柏菲卡面前以外,那時候仿佛處於中二期的阿普利爾,就是這樣一個惹人討厭的人。

  但米諾斯是個變態。他當然不能容忍別人蔑視他的尊嚴,可阿普利爾除外。他把少女當成了某種別有趣味的玩意,絲毫不介意她鋒芒畢露地四處樹敵,也不在意她對自己的不敬,反而非常喜歡她這點……確實是寵愛,超乎尋常的寵愛,這種寵愛讓當時整個冥界除了三巨頭外的人退避三舍,唯恐招惹上這個小祖宗。

  一個人是沒法完全讀懂另一個人的。阿普利爾也並不能摸透米諾斯的想法。可是阿普利爾知道,米諾斯是喜歡這樣的她的。

  可阿普利爾自己不喜歡。

  米諾斯的嘴角果然上揚了幾分:「阿普利爾,哈迪斯大人不日就要重回世間,你的罪過是背叛。既然哈迪斯大人重新蘇醒了,那麼你的罪自然不需要死來終結,因為有哈迪斯大人在的冥界,死亡就是永恆安寧的祝福。」

  「!!!」阿普利爾一邊消化著驚人的信息量,一邊應付著米諾斯:「你搞笑嗎?米諾斯,拿生不如死的懲罰來邀請我,你以為這就能管用?我看你瘋的真是越來越離譜了。」

  「不,因為一旦哈迪斯大人蘇醒,你的功勞遠遠大於你的過錯。」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阿普利爾,為什麼出現在這裡的是吸血鬼,想想你當年逃離那個世界時,留下了什麼?」

  阿普利爾內心震駭,只是表面上沒有表露出來。

  她留下什麼?

  身體。

  她丟棄了她烙印著冥神契約的身體,以靈體的形式隨著梅林避入他世。此後過了許久她才凝練出新的軀體,這是她漫長生命中唯一一次這麼做。而大地生長出的第一具精靈軀體,在得到信仰後是能夠直接升格為神明的。

  「那具身體……應該已經……」

  「應該已經被你燒毀?但很可惜,那朵毒玫瑰的遺言就是將你好好安葬,聖域的人撲滅了那場火,而你急著離開,並沒有自己去查看。」看著她,米諾斯惡劣地笑了:「那就是籌碼…現在明白了嗎?這一切苦難的源頭,都在你身上,阿普利爾。」

  ……………

  「主上……」

  「主上……」

  「不要……不可以……這麼下去的話……」

  一期一振的意識置身於一片黑暗之中。他想現身,可是卻動彈不得,只能在混沌中徒勞地掙扎著。

  他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噩夢。夢裡他忘了自己是誰,甚至忘記了自己主公,向歸來的少女拔刀相向。

  記憶如同潮水般向他湧來。在死而復生的過程中,某種禁錮著他的制梏徹底崩毀。他記起了他曾有過一個總是把「離開」掛在嘴邊的主上,一只在名為本丸的建築中構建了自己全新巢穴的妖精。

  少女就像普通的人類少女一樣鍛造刀劍,出陣,建設本丸,漸漸放下心防,同刀劍男士建立深厚的羈絆。她和會生老病死的人類不同,她擁有永恆的生命。可即便如此,少女卻也總想著離開後的事,好像從一開始,她就打算拋棄他們一樣。

  在一期一振眼裡,少女對自己似乎有著特別的在意。他明明是一把在大火中失去記憶的,因內心空洞而不得不掛上微笑的,虛假的刀。卻不知為何備受青睞,後來才知道,那種戰戰兢兢的幻滅感,也一直存在於少女的心中,隱藏在那堅韌得過分的外表下。

  「如果是我失去記憶的話,我也不知道我會變成什麼樣子……或許毫不在乎也不一定,因為一期失去的,是與秀吉之間珍貴的回憶。我沒有這樣一定要留下的回憶,因為我的存在與否並不重要,回憶也毫無價值。」少女這樣說道,在一期一振面前展露了罕見的,對自身的厭棄。

  「您是我們非常重要的主人。」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一期一振將少女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與您一同編織的回憶,正在一點點填充著這裡的空洞。所以請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因為被您救贖的刀劍的心,是會隨著您一同哭泣著的。」

  少女便笑了:「看來,等到我走的那一天,一期是絕對會哭鼻子的了。」

  「倘若這就是您的心願的話,我亦唯有服從。」

  「生氣了?」

  「……沒有。」

  「明明就有。」

  ……

  「如果我不離開的話,總有一天會牽連到你們的。沒有誰願意做永遠的流浪者,但即使我不在乎生死,也………」

  ………

  因為這些話語,本丸裡的刀劍男士總是缺乏安全感,少女對此也只是徒勞地安慰,從來沒有解釋過什麼。直到那一天,狐之助傳來消息,審神者和出陣的第一部 隊消失在了平安時代的合戰場上,似乎是遭遇了什麼的襲擊。讓本丸裡的刀劍及時增援,並做出最壞的打算。


第100章 彙合

  「你確實讓我非常愉快。」米諾斯眯起眼,道:「我說過,我們了解彼此,盡管你只是在奸滑地同我周旋。」

  「我恐怕是這世上唯一能取悅你的存在了吧。」阿普利爾收起那張狂的模樣,此時的她,冰冷地像一把寒光四射的利刃。:「所以,放過他們,我和你走。不然的話,光是讓你感到不快我還是能辦到的。」

  「這次召喚的吸血種裡,有一位和你同根同源,結果和你卻沒多少相似之處。」米諾斯彎腰撿起地上的一期一振,拿在手中:「放心,用來控制你的絲線難以尋覓,把你逼入絕境對我沒有好處。」

  阿普利爾松了一口氣,目前看來,米諾斯短期內是不會突然發瘋了的。

  用刀劍來控制她,為此才在她重生之前引導他們暗墮化嗎?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他冷冷地瞟了一眼癱在地上的費裡德,這位已經將身上的箭矢拔干淨,頂了滿身的血窟窿但卻頑強生存下來的費裡德君朝他行了個標准的軍禮。

  好可怕好可怕,以後還是猥瑣狗命不要被這家伙盯上為好。

  「戰爭還在繼續,我給你參與這場爭鬥的許可,但我奉勸你最好不要,因為即使你參與了結果也不會有所改變。哈迪斯大人蘇醒的進程,又怎是區區人類可以阻攔。」

  「我只給你一天的時間考慮,如果決心不變,你就來海因斯坦城找我,我會在那裡等著你的。」

  霧氣漸漸消彌,獅鷲凌空而去,帶走了一期一振。

  這趟她恐怕是非走不可了。

  「海因斯坦城在哪裡?」她冰冷地詰問費裡德,後者聳聳肩,指了指地面。

  冥界嗎?

  果然如此。

  她抱著小夜左文字往回走,隨便誰都能看得出來。如今的阿普利爾心情極為糟糕,她的周身仿佛籠罩著密不透風的陰雲,眼眸裡陰霾密布。

  「等一下。」

  恢復了自由的源賴光叫住了她,阿普利爾用敵視的目光陰冷地望著她,後者不動聲色,提醒道:「剛剛開始我就感受到了,金時那孩子和髭切,似乎在和一只強大的始祖戰鬥。」

  「所以?」

  源賴光依舊是不能完全信任吸血鬼的,眼前的少女不是什麼正氣凜然之輩,甚至有可能被米諾斯蠱惑,成為源氏的敵人。但是,源賴光畢竟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物歸原主,天經地義。而且……她開始相信少女之前的說法了,解鈴還須系鈴人,眼前的女孩,或許真的是改變這個特異點的契機也不一定。

  「我這裡還保存有兩把刀,恐怕是時候該交還與你了。」

  阿普利爾不置可否,她伸出手,掌心燃起一簇火焰。她把這團火靠近了費裡德的臉,竄動的火星時不時燎到那白色的發絲。

  「讓你的嘍啰全部退下。」

  「啊呀我也只是管照裡面的一小部分孩子,如果要全部驅使的話我可辦不到。」費裡德的額頭冒出一滴冷汗。感受到阿普利爾的眼神後,他立刻改口:「但是讓他們不襲擊我這個貴族還是辦得到的,小姐可否把您的刑具拿的離我這張討人喜歡的臉稍微遠一點呢?」

  「可以。」剩下的晴明會有辦法處理的。阿普利爾收回火苗,朝傳來戰鬥之聲的地方走去。

  ………

  「哈啊?你說什麼?還要等,你以為我有那麼好的耐心在這裡等你嗎?!」

  「小姐,冷靜,冷靜。這上面的雲層要驅散不是件易事,像我這樣的區區人類,要達到您這樣的高度實在是太過勉強了。」其實並非要等那麼久,只是要借陽光,總得等到黎明吧。但直接說出來這位□□桶般的女性肯定得惱羞成怒了。

  沒人知道安倍晴明是如何安撫這個來勢洶洶的女人的。一只吸血鬼,坐了最好的座位,那些貴族們為了活命而朝這位姑奶奶奉上身上所帶有的最好的東西。因為安倍晴明已經告訴他們了,一旦他們開打,安倍晴明自己和那只吸血鬼最後都不會有事,倒霉的只會是他們這些嬌生慣養的貴族罷了。

  「你倒是有自知自明,那麼好吧,雲層我來替你驅散。」虞姬點點頭:「但是如果你膽敢欺騙我……」

  「自然不會欺騙您。」安倍晴明對這只精靈的好糊弄略感意外:「那是屬於您的種族最後的一只幼崽吧,恐怕遇到危險也不能像您這樣從容。」

  「啊,誕生在人類時代的孩子,不管怎麼想都太可憐了。原本我們就因人類的醜惡而失落飄零,作為前輩確實是沒辦法置之不理。」

  難怪那個半神會對自己的體質那麼感興趣。虞姬飛身上了雲層,揮舞雙劍。貴族們紛紛聚攏過來仰望魔女鬥法。只聽虞姬大喝一聲,驚天動地地自爆了,身體炸成了一片血雨,淅淅瀝瀝掉在人們懵逼的臉上。

  晴明嫌棄地捏住鼻子。

  隆隆的聲音過後,結界開始出現裂紋,飄起的細雪停下了。雲層破開,透出金色的陽光。

  「那只……那只吸血鬼……是死了嗎?」

  「會因為這種事死掉的就只有你們啊!」暴躁的聲音傳來,那名貴族回頭一看,一團不可名狀的旋風正飛速地朝安倍晴明卷去。

  「晴明大人!」

  旋風在晴明的跟前停下,然後漸漸散去,裡面站著的,正是完好無損的女性:「帶我去見那孩子,半妖。」

  還真是……簡單粗暴的方法。晴明內心依舊有些嫌棄。

  不過這還真是幫大忙了。

  ………

  「晴明那邊已經搞定了。」阿普利爾也注意到了天邊那抹亮色:「低質量的贗品吸血鬼都會因此灰飛煙滅吧,但是米諾斯的領域比我想的波及的還要廣泛,真是慘烈。」

  低階吸血鬼只是可有可無的消耗品,而死去的源氏武士可不會復生。

  但是……少女摸了摸小夜安睡的臉。

  這與她何干。

  「始祖們可不會畏懼於區區陽光……等一下。」源賴光站定,看見陽光落在費裡德的皮膚上,灼燒出焦黑色的痕跡。

  阿普利爾猛地丟開他,他全身暴露在陽光裡的那一剎那,身上似乎著起了蒼白的火焰。他摔進了陰影裡了以後,那火焰便消失了,他倒是面色如常,只是那皮膚上的灼傷騙不了人。

  費裡德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他在同源賴光的戰鬥中損失了預防紫外線的手環。導致現在無法抵御紫外線的炙烤嗎?

  真狼狽。

  不過知道了很多有趣的信息,他也不虧。

  他可不在意這個世界會變得怎樣,同為吸血鬼的那些可憐孩子會變成怎樣,他只要樂趣就夠了。

  源賴光和阿普利爾擦肩而過,魔力的氣息讓她感受到戰況的激烈。雖然金時那孩子一定會認真對待敵人,但如果對方是top級的始祖的話……

  再堅持一下,母親馬上就來了!

  ………

  阿普利爾垂眸看著費裡德。

  「現在你已經沒用了。」

  費裡德笑道:「你看這天絲毫沒有要下雨的征兆,既然要活著回去,我總不能對你全盤托出吧。」

  「那就證明你的價值。」

  費裡德猩紅的眼眸動了動,他游刃有余,甚至還有賣關子的興致。這讓阿普利爾對這只吸血鬼的厭惡又深了幾分。他舔了舔唇:

  「海因斯坦城裡的,有屬於曼陀羅魔花的記憶。當然,愚鈍如我不知道魔花究竟是誰……啊哈……會是誰呢?」費裡德巴特利天真無邪地wink了一下,賣了個十分惡心的萌。

  「費裡德,你贏了。」

  少女的聲音有些嘶啞。

  ………

  「雷電的力量嗎?想要用雷電觸碰純血的君主,真是無禮之極。」緋櫻閑淡淡地說道,那麼長的時間裡,她似乎毫發無損。

  「啊哈,你的小弟不是已經全軍覆沒了嗎?這明顯是一個好的開始。」

  但是為什麼這只吸血鬼是女人啊。

  為什麼他非得和女人戰鬥啊。

  為什麼啊,為什麼啊。

  盡管受了不輕的傷,但阪田金時自己心裡的鬥爭進行的更為激烈,他最後扣了扣自己的下巴。

  算了,就當是為了兄弟。

  他瞥了一眼倚在樹下有進氣沒出氣的,血人似的髭切。

  這女人打了兄弟,所以為了兄弟打女人,應該是可以的吧。

  不對這聽上去怎麼有點怪怪的…

  這是阪田金時的腦袋想不明白的邏輯,所以他所幸不想。手中又聚起金黃色的雷電:「還沒完呢,再來!」

  「是個意外地,有著赤子之心的人類呢。像這樣的眼神,我從前似乎見過。」緋櫻閑嫻靜地用衣袖遮住了笑容,雖然是吸血鬼,但是外表和氣質都離譜地和這個時代的審美貼近,這樣一個絕世大美人對金時說道:「我很中意你呢,人類。」

  阪田金時額頭上的汗蹭蹭地往下流:「啊?中意我,你這敵人怎麼這麼奇怪,說這樣的話,太奇怪了吧……沒錯,奇怪的不是我,什麼情況啊……這一點都不golden……」

  然後,裹挾著滔天怒火的紫色電光就襲向了緋櫻閑。後者避過,先是皺起眉,然後又像了解到了什麼似的舒緩了神色。她看向怒發衝冠的源氏家主,玩味地道:「哎呀……看來我說了什麼冒犯了這位的不合時宜的話……」

  「賴光老大?!」

  金時現在就是慌,慌的一批。雖然不知道自己為啥而慌但就是很慌,非常慌。

  他一點都不想看到賴光老大生氣的樣子啊啊啊啊——

  妖艷的婦人一個轉身,拳頭緊緊地攥緊,抽噎了一聲,豆大的淚珠順著臉頰往下滾落。

  阪田金時:完蛋了!

  外人眼中凜然不可侵犯的源氏家主此刻如同受了一萬分委屈的小姑娘一樣,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嗚……金時……你受傷了……媽媽好擔心你……你卻在和敵人說些無聊的廢話………媽媽好難過啊……嗚哇啊啊啊……金時在媽媽看不見的地方長大了……」

  「?!!!」阪田金時一時間也不知道手往哪裡擺了。

  於是他環顧了一下四周。

  很不巧,就在剛剛,虞姬,晴明,阿普利爾,費裡德以及膝丸成功彙合到了此地。除去失去意識的小夜和髭切,此刻有五道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敬佩,鄙視,嫌棄,同情,冷漠……

  阪田金時:?????不是他真的什麼也沒干啊??


第101章 赴約

  除了這個意外的插曲,晴明,源賴光,阪田金時三人迅速拉開了陣型,將純白的女吸血鬼圍在了中間。

  「臨,兵,鬥,者皆列陣在前。」晴明擅長範圍形的拔除儀式,無形的結界籠罩在他的周圍。用來支援源賴光和阪田金時——這兩個人極為默契,已配合了打了不知多少場戰鬥。

  而虞姬,像這樣無聊的爭鬥,她是當然不會參與其中的。她選擇坐在高高的樹上……觀察幾千年未見過的精靈小崽子。

  真的是後輩啊。

  還挺可愛的。

  氣息非常純淨,也不是什麼寄托於神話而誕生的偽劣產品,除了屬性和虞姬自己有一點兒偏差以外。但這不是什麼問題,每一只蓋亞精靈的能力都是獨一無二的。問題就是,這只小崽子一副不大高興的亞子。

  恐怕又是被人類迫害的結果吧,想到這裡,虞姬有點兒心疼,又有點兒憤怒。

  如今在場的人類都忙著打始祖去了,混水摸魚的只有吸血種和刀劍付喪神。

  膝丸半跪在重傷的髭切身邊,眼神晦澀不明地望著少女。

  兩把刀保存在源賴光那裡。

  原來如此,記憶不全還真是太麻煩了。

  少女伸出手,朝向薄綠發色的青年:

  「你……」

  「主公,我是膝丸!」膝丸連忙搶白,目光裡充滿了灼人的情感,期待,懇切,還有一點不易察覺的畏懼。就像被拋棄的小狗,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找到了主人。

  少女點了點頭,溫和地重復道:「膝丸。」

  那些交織在一起的情感,那些郁結的心情。陡然間得到了疏解,化為了欣喜若狂的笑容。那張熟悉的面容出現在眼前,膝丸卻難以自持地低下了頭,肩膀微微聳動。

  終於——

  少女微微偏頭:「膝丸?」

  「請先……不要,不要看我。」

  「主上,再這麼欺負弟弟丸的話他真的會哭的哦。」重傷的髭切艱難地揚起嘴角,額頭上全是觸目驚心的血跡。在膝丸驚慌的「阿尼甲」的叫聲中,他輕聲道:

  「那麼主上,我呢?」

  少女一愣。

  「你是……髭切?」應該是這個……吧。

  「對,髭切。」髭切的語氣裡透露出幾分危險的愉快:「記住這個名字,然後永遠不要再忘記了,不然的話,我可是會因控制不住自己而化身惡鬼的。」

  「明明阿尼甲自己也記不住我的名字啊!」

  「哈啊?弟弟丸就是弟弟丸啊,好奇怪,弟弟丸還能是什麼別的東西嗎?」

  「裝傻也要有個限度啊阿尼甲!」

  ………

  如果不是阪田金時趕來的話,自己現在應該已經死了吧。倒不如說,對上緋櫻閑,自己一開始就沒有活著回去的打算。

  但是主上所面對的敵人是源賴光,無論如何都一定要有刀去到他身邊的。

  他和小夜左文字都可以做到。

  即便他是太刀,但因為熟悉地形,甚至能比小夜左文字更快一步到達少女的身邊。

  但是他選擇了留下來。

  為什麼呢?

  說不定,是因為擔心看到少女那不信任以及敵意的眼神,或者聽到少女知道他曾投身源家後失望的語氣吧。如果那樣,那麼他恐怕就按捺不住內心的暴戾,而不可抑制地想要拖著少女下地獄了。

  與其拉著少女下地獄,倒不如他先行一步。反正地獄般的痛苦,他也已經感受過了,更別論區區死亡。

  但是好像,失去記憶似乎對他的主公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

  熟悉的眼神,熟悉的氣息。

  頭發,眼睛,身體。

  真想禁錮起來……讓主公永遠寸步不離地留在他的身邊啊。

  …………

  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刀有著米諾斯同款腦回路的少女正在思考手入的相關事宜。

  鶯丸告訴了她具體的操作,她也拉著那老頭子試了一試。但是面對這麼重的傷,阿普利爾還是有些手足無措。

  「過來。」

  是髭切在叫她,傷員裡傷的最重的一個,不能再等了。少女來到髭切的面容,望著他此時狼狽的面容,就不禁想到了昨夜這家伙身為青海波舞者時風光霽月的氣場。

  這家伙,在平安京貴女圈裡人氣超級高啊。

  「可惜了,如果不是這些突發狀況,我說不定今天就會去晴明府議親了……開玩笑的。」那樣恐怕成為過街老鼠吧,少女瞪了髭切一眼。後者卻伸出染滿血污的手,抓住少女的手腕,緩緩上移到自己心口的位置。

  髭切的聲音虛弱而沙啞:「像這樣……」

  草,一個血淋淋的大洞。

  這是被緋櫻閑穿了個透心涼啊——

  阿普利爾下意識地往戰局望了一眼。這只女吸血鬼,居然能和三個位於平安京戰力頂端的人打的不相上下,實力確實相當恐怖。

  在心上的小本本記上一筆後,少女的思緒被髭切不滿的聲音拉回。

  「主上沒在用心呢。」

  「心不在焉的話,會生氣哦。」髭切燦然一笑:「我會生氣哦。」

  膝丸驚恐萬狀:「阿尼甲!!」

  「開玩笑的∼膝丸不要對身為傷員的我那麼苛刻啦。」

  阿普利爾:…………

  ????這把刀怎麼感覺和她之前遇到刀完全不一樣?

  「在這裡……聚集魔力……閉上眼………能感受到什麼?」髭切用他那涼薄的聲線哄勸著。

  咚,咚,咚………

  阿普利爾:……

  「心……心跳聲?」

  「因為心跳聲停止了就會死哦。主上連這樣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真讓人沒辦法。」阿普利爾發誓她絕對從髭切的眼睛裡讀出了得逞後的玩味以及一丟丟的嫌棄。

  「是感受你心裡的影像,讓你的魔力化為絲狀。編織起來,一點點修補殘破的刀身………」

  終於說到了正事,膝丸痛苦地扶著額頭。覺得自家阿尼甲完全沒救了,以及……

  像教導手入這種事,他明明也可以啊!

  ………

  手入結束後,少女叫了髭切兩聲,卻沒有得到回應。髭切閉著眼,已陷入了沉睡。他的傷太重了,五髒六腑都是破碎的,阿普利爾根本想像不到他是如何頂著這種傷勢說出那一籮筐的話出來的。

  她給髭切做了一個簡單的結界防止他被戰鬥波及到,然後又按照剛才的經驗給小夜手入,小夜同樣也在手入完陷入了沉睡。最後,她來到了膝丸面前。膝丸之前在一個人發呆兼職護衛,發現少女後,他反應過度地打了個寒戰,欲蓋彌彰地輕咳一聲,道:

  「阿尼甲他確實是過分了一點,主上放心,回去後我會好好和他說的!……」

  「那個………」

  「記……記不起來也沒關系!啊不還是要記起來的不然恐怕就沒法回去了,總之,現在記不起來的話也不要太操心這些事,你以前也是喜歡擔心那些虛無縹緲的事所以——」

  「啊,我……」

  「是在擔心敵人嗎?那個的話也不用擔心,如你所見我和阿尼甲還是有身為寶刀的尊嚴的,護衛的工作我會好好完成……」

  「膝丸,我是來給你手入的。」

  世界仿佛安靜了下來,膝丸愣愣地看著自己的主公。

  少女一字一句地,認真地說道:「之前誤傷了你,我很抱歉。」

  膝丸感到自己的臉燒了起來,他結結巴巴地說道!:「什……什麼嘛,我之前這對你拔刀相向了不是嘛,眾所周知是誤……誤會……」他似乎對少女的靠近極為抗拒,但最後還是拗不過少女的堅持,不再掙扎,乖乖地讓他給自己手入了。

  真像一只大狗狗啊。阿普利爾想到。

  膝丸臉上的溫度就沒退下去過。

  「那個……主上是不是不太開心?」

  「沒有,挺開心的。」這倒是實話,即使可能提供不了什麼實際幫助,這兩把刀的回來還是讓阿普利爾的心裡踏實了不少。

  「那個……主上……抱歉。」膝丸沉默了片刻,沒有繼續問下去,而是冷不丁地冒出了這麼一句。

  阿普利爾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等到細細品味,後她才反應過來。

  膝丸說的,恐怕是他和髭切在她不在的時光裡投靠了原主這件事吧。

  阿普利爾松了口氣,繼續手入,並道:「別在意,一個人在時光裡沒有目標地煎熬是很苦的一件事,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方法,但你和髭切身上的暗墮並沒有消失,只是被隱藏了起來。依舊會痛苦吧?所以,要說對不起的反而是我。」

  少女的聲音雖然沒有那麼柔和,但卻奇跡般地撫平了膝丸的內心,他眼中微熱,為了掩飾這一點,他閉上眼,長嘆一口氣。

  這一次……絕對不會再離開您了。

  ………

  可不久後,膝丸就不得不違背了自己在內心發下的誓言。

  本來打算在處置完傷員後,阿普利爾就去給晴明幫忙的。但是緋櫻閑本人似乎也認為同三個這個級別的強者對峙是一件很不劃算且冒險的事情,和四個戰鬥就更沒必要了。所以在阿普利爾加入之前,她選擇了撤退。

  源賴光認為這次的戰役是成功的,因為這次戰役本來的目地,就是保護天皇和貴族這些在歷史上舉足輕重的人物不被傷害。米諾斯的目標確實是通過這種手段來讓特異點的扭曲擴大,達到能容納神代的地步。

  並肩戰鬥過後,源賴光勉強認同了安倍晴明的理念。這也達到了安倍晴明與源氏結盟的期望。

  在戰鬥過程中,渡邊綱等還圍殺了四到五個始祖,算上重傷的費裡德巴特利,這算得上是一次罕見的大勝。士氣高漲,源氏和安倍晴明的聲望也在貴族中得到了極大的提高。

  但這時,阿普利爾卻提出了離開的要求。

  少女拜托晴明照顧好自己的刃後,對著他這樣說道:「海因斯坦城有我不能放棄的東西,我必須去赴這個約,是生是死我不能保證。但是如果我回來後成為了你的敵人,拜托你殺了我。」


第102章 冥界

  「那既然如此你就和我走吧,混跡在人類當中是沒有好結果的。」在阿普利爾發表離去宣言後,之前一直做壁上觀的虞姬從樹下跳下,面無表情地充當了斬斷情感的角色。同刀劍付喪神告別的余地都沒有給阿普利爾留,想到刀劍們的態度,阿普利爾就脊背生寒,覺得就算回不來也沒有那麼可怕了。

  她斬斷的手法也是相當利落——先自爆,然後用靈體的旋風把少女和費裡德用強硬的手段帶走。阿普利爾很感謝這位前輩對自己的關照,但對於讓前輩充當惡人這件事,她還是相當過意不去,直到她發現虞姬的處事風格一慣如此,脾氣也是相當火爆,完全和某國歷史上記載著的溫柔嫻雅美人對不上號。

  或許對得上,當虞姬談起項羽大人的時候,臉上的羞澀和懷念是騙不了人的。

  雖然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但這位無疑是精靈的前輩。阿普利爾告訴自己。

  哪怕被吐槽,這也是精靈的前輩。

  不要反駁。

  「天,怎麼會有你這麼丟人的幼崽啊,把靈魂賣給一個半神,最後酬勞還沒拿到,真是蠢到家了。」

  「更受不了的是,米諾斯威脅你,你居然就乖乖跟著去了。要是我當場就掀桌子了。」

  「…………還是從英靈座上下來的?英靈座那種劣質玩意再過一萬年我都不會想碰上一碰。喂,後輩,是誰教給你這個法子的。」

  「………」

  「您和項羽大人之間,真是情深義重。」阿普利爾木著臉把話題往別的地方引。

  別再八她的黑歷史了好不好啊前輩。

  沒看到地上的費裡德笑的腹肌都要出來了嗎?

  結果虞姬卻會錯了意,只見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小姑娘一圈,道:「你的意思是,讓你淪落至此的,是我和項羽大人之間的那種羈絆?」

  「那倒是清理之中……」這個理由倒是能說服虞姬。雖然覺得阿普利爾年齡小了一些,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等等前輩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為了避免虞姬把奇怪的事情在非人種的圈子裡亂傳,阿普利爾連忙道:「我和雅柏菲卡之間的關系類似於姐弟……或者說兄妹?總之和那方面沒關系。」弟弟長大後就變成了哥哥,能讓一個少年快速成長的光陰卻沒在阿普利爾身上留下多少痕跡。

  虞姬想到了之前觀察後輩時看到的那一幕,覺得自己再次受到了刺激,一時間變得陰陽怪氣了起來:「我是說那些付喪神,你們相處起來的時候不是相當親密的嗎?如果沒問題的話那你就是故意做給我看的嘍?被我這種丈夫不在身邊的女人看著還真是晦氣啊對不對?」

  偷窺是不好的前輩!

  以及那是髭切的問題不是她的問題!

  「………我兒子他剛剛到家有點叛逆,讓您見笑了。」

  髭切一醒來發現她沒了,也不知道會是個什麼反應。但她是一定要走的,冥界變成了什麼樣,她打算自己去看一看。所以只能如此。而且阿普利爾隱隱有直覺:自己不會就那麼容易折在那裡。

  他們一行人到了之前阿普利爾和晴明遇到過的地方——湧出冥界領域的陣眼。晴明在勘察方面有著他獨特的天分,這確實是最適合前往冥界的地方沒有之一。

  虞姬暴躁歸暴躁,還是不忍心讓阿普利爾以身犯險的,畢竟是精靈崽子,人丁稀薄的種族,相互之間都有著維系對方的情感存在。

  況且為什麼她會聽從米諾斯的吩咐,還不是因為神代的降臨能夠給她永遠的容身之所?她慘歸慘氣歸氣,好歹還是見識過神代的好的,阿普利爾連見都沒見過,明顯更慘。

  在虞姬看來,阿普利爾選擇投靠米諾斯那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就算有著那樣的過去,虞姬也認為精靈對歸處的渴望可以壓倒一切。

  不過她不知道少女在心中已經找到了歸處就是了。

  找到通道歸找到通道,盡管有虞姬和費裡德引路,冥界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到達的存在。雖然沒有虞姬和費裡德身上的契約痕跡,但是某種程度上,下冥界對阿普利爾來說就是最簡單的事。如果她願意以心智被腐蝕作為代價的話。

  阿普利爾抬起手,凝出某種紫黑色的光,然後雙手合攏,屏氣凝神,十指交叉,從身上衝出一道衝天的紫黑色光柱,伴隨著極為刺耳的尖嘯聲。

  很快,就從地底傳來了欣喜若狂的回應。

  這是幾百年的時光裡,阿普利爾第一次主動召喚她的冥衣。

  紫黑色的曼陀羅花鎧甲懸浮在半空中,像小孩子一般發出欣喜又委屈的共振,對比她主人一沉到底的臉色,顯得十分滑稽。

  算了,雖然冥衣會迷惑心智,還充滿了黑歷史的痕跡,但它到底只是一件鎧甲。只要克服心理陰影穿上就沒有大問題。

  那朵漆黑的曼陀羅花拆分成手,腿,頭等部位穿戴到了少女的身上。然後從內側長出銳利的尖刺,刺穿了少女的身體。

  這是阿普利爾違背冥王契約後反噬的本能結果。

  但不會致命,吸收了主人的血液能讓這件冥衣變得更為強大。

  如幻境中一致,阿普利爾的頭發一點點變成和米諾斯類似的蒼白色。她背後的翅膀能幫助她直接飛抵冥界的最深處。

  費裡德在心中估量妖精少女的力量。

  那一瞬間暴漲的力量讓阿普利爾身上瞬間有了和米諾斯齊平的威壓,神明的氣息令他心如鼓擂。穿戴冥衣和非穿戴冥衣的人根本就是不同的兩個物種,妖精也是一樣。

  這個狀態下,米諾斯想要殺阿普利爾是不可能能辦到的。他想。但若是阿普利爾知道了他的想法,可能會只會嗤笑一聲吧。

  力量確實是回來了。但穿上了曼陀羅花冥衣就等於成了米諾斯的從屬,在冥界那樣等級森嚴的地方,米諾斯的冥衣和身份帶給她的桎梏是天然存在的。

  一百零八顆魔星一代代輪回轉世,力量和記憶的傳承全部由每件冥衣自行完成。也就是說,從這一刻開始,阿普利爾的人性會開始一點點淡化下去,會變得越來越類似於她之前穿著冥衣的狀態。如果不能在轉變完成之前脫身,那麼阿普利爾就真的會如同她在幻境裡看到的那樣,永遠成為最瘋狂時的那個自己。

  阿普利爾願意為了刀劍付喪神而讓步,但她也是有自己的底線的。這種底線是在她懵懂無知的幼年,由雅柏菲卡和魯格尼斯,這整整兩代高潔的戰士所構築出來的。所以她才會對晴明說出那樣的話。

  如果我成為了你的敵人,那就殺了我。

  阿普利爾已經不想……再也不想讓她的友人因她在情感和理智之間掙扎痛苦了。

  晴明下的了手的,就像雅柏菲卡當年也下的了手一樣。阿普利爾對這只白狐狸頗為放心。

  像他們這種人,以人類的評定標准來看,是毫無疑問的「英雄」。

  英雄啊,她阿普利爾何其有幸。總是在最危難的時刻,被這些耀眼奪目的靈魂所拯救。

  想到這裡,阿普利爾盡情地張開雙翼,化為紫色的流光,徹底消失在了陣眼處。

  虞姬踹了費裡德一腳警告他不要有什麼小動作,也抓著他跟了上去。

  …………

  冥界是有天空的,冥界的天空昏黃慘淡,烏鴉的骨架在其上飛舞盤旋。但卻紛紛避開今日光臨此地的貴客。冥衣的翅膀能讓阿普利爾翱翔在冥界的任何一處,即便這冥界並不是阿普利爾熟悉的那一個,鳩占鵲巢之輩卻已將它的氣息散步在每一處。

  「到了。」虞姬降落到了地面,她的面前,是一座巍峨龐大的漆黑古堡,散發著逼人的死亡氣息。

  海因斯坦城。

  數百年前冥鬥士的大本營,也被米諾斯要整地復制了出來。

  但復制歸復制,這座城堡裡沒有冥王,沒有潘多拉,沒有魔星——除了米諾斯和阿普利爾外的冥鬥士,此刻都沉睡在冰地獄中,她和米諾斯,都是從那寒冰煉獄裡逃出來的亡魂。

  難怪米諾斯要邀請自己回來,只是那樣的變態,也會覺得寂寞嗎?

  「喂,需要幫忙嗎?」虞姬皺起眉頭。她不是喜歡多管閑事的人,但是阿普利爾不同,她自認有關照自家崽子的義務,所以即使覺得很麻煩也只有認栽。

  「前輩,您和那家伙回避一下吧。」

  「好吧。你如果特別放心不下人界那邊我也可以幫你去看一下。」虞姬聳了聳肩,安倍晴明是個識趣的人,人類中虞姬不討厭他。

  虞姬帶著費裡德去黃泉比良阪發呆去了。阿普利爾則推開了古堡的大門。

  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帶著灰塵,霉味,和累積了不知多少年的孤獨。

  漆黑的殿堂穹頂,色彩斑駁的玻璃窗,陳舊鬼裂的油畫。

  米諾斯這個內心毫無情趣的家伙,還以為他會依照自己的心情改的更生動一點,結果是原翻不動,畢恭畢敬地復制了下來啊。

  奴僕就是奴僕,不管力量有多麼強大,他也只是神的奴僕罷了。

  阿普利爾覺得米諾斯恐怕是像鬼魂一樣藏在某片陰影裡吧,待她打算往裡走一點,卻發現自己的手腳不受控制了。

  「米諾斯,剛來你就送我這麼一份大禮?怎麼了?改變主意決定要把我做成人偶了?」

  然後阿普利爾就被拋起,又懸停在半空,腰,手腳,脖頸都纏上了無形的絲線。絲線一緊,少女的身體就像是被置於掌心的玩具一般可怕地移動扭曲。骨節摩擦發出嘎啦嘎啦的聲響,皮膚被深深地勒出傷痕,流出深紅的血液,脖子上的絲線也越收越緊……但是身體越痛苦,阿普利爾的內心卻越平靜。

  終於,那些絲線突然放松。少女如同垂死的鳥兒那樣,狼狽地摔落在了地面。少女動了動手指,抬起滿是血跡的臉,嘲道:「真是的,冥衣只有這一件啊,敗家子兒名不虛傳。」

  米諾斯生氣了,鬼知道他為什麼生氣。阿普利爾猜不透也不想去猜,干脆閉上眼,等米諾斯自己結束沉默。

  「你……為什麼來?」

  阿普利爾差點笑出聲:「不是你要讓我來見證你那無聊的偉業的嗎?米諾斯王,我現在來了。答應我的東西什麼時候還給我?」

  對方又沉默了許久。

  「好。」

  這回換阿普利爾一愣。

  ………


第103章 生機

  他都……做了什麼。

  一期一振睜開眼後,發現自己躺在了牢房的地面上。

  他還活著。

  為什麼他還活著。

  之前是他自己選擇了死亡,所以名為玉藻前的妖怪帶走了他,讓他順應著自己的心情,選擇走向毀滅。

  如今他還想毀滅嗎?

  他不知道,胸口如有一團火,灼燒著他的心髒和血液。顛覆性的記憶攪動著他的靈魂,暗墮的瘡疤則在這種痛苦上火上澆油。他木然地微笑著,卻控制不住長流的淚水,將冰冷的地面濡濕。

  那種因記憶缺失而產生的虛無感,被後悔和自責所填滿。或許留在這冰冷的冥界是他最好的歸宿了,暗墮失憶,背棄主人,他將自己所認知的惡劣之事都做了個遍。

  被帶走時,一期一振仿佛回到了大阪城被燒毀的那晚,身為器物只能徒勞地沉默著,看著焚毀一切的大火步步緊逼。

  千萬……別來啊,主公。

  千萬別因為他而以身涉險。

  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麼他的罪孽,真的就再也無法洗清了。明明,一開始的初衷……並不是這樣的………

  ………

  其實阿普利爾已經在他身後站了很久。

  米諾斯答應讓她去見見自家的刀,但是要還給她恐怕不可能。其實阿普利爾不是很想讓一期一振沾染上冥界的氣息,但事已至此,只能委屈他忍一忍了。

  為什麼不出聲,是因為阿普利爾覺得自己會被懟。

  既然能夠變化出人身了,一期一振或許就恢復清醒了。那時候阿普利爾就沒想好要怎麼面對正常化的一期一振,現在的阿普利爾就更不知道怎麼辦了。

  大部分暗墮刀劍對米諾斯有刻骨的仇恨,阿普利爾覺得自己現在看上去就像米諾斯他親姐妹,還一身的冥界氣息。阿普利爾總算明白了暗墮刀劍面對她時的那種患得患失的態度了,就連不重視榮譽如阿普利爾,沾染上了不好的東西後也會覺得膽怯,而羞於出現在自家刀劍面前。

  但是一期一振現在看上去很難過。

  阿普利爾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確認自己也因一期一振的情感受到了觸動後,慶幸地嘆了一口氣。異化的速度還沒快到這個地步。

  沉迷麻醉是不好的,她告訴自己。

  可是只是一點兒的話。

  這麼大把刀了,怎麼就委屈成這樣,真是沒眼看。

  阿普利爾伸出手,在冥界牢房冰冷的地面上,長出了圍繞著淡淡白光的魔花。虛幻的曼陀羅花叢圍繞簇擁著躺在地上的青年,帶有魔咒的甜膩香味充斥著牢房內部,把身體和心靈的苦難,沉入芬芳的氛圍裡。

  這樣就能做個好夢了,阿普利爾想。

  她本來想就此離開,但是一期一振臉上的淚痕又讓她下定不了離開的決心。掙扎了一會,阿普利爾放棄了,她折過身,坐在一期一振身邊,曼陀羅魔花的幻影中,用手虛撫了一下一期一振的臉頰。

  哭的像個孩子一樣。

  明明是一大堆弟弟的哥哥了,卻讓人覺得這是位不被愛就會枯萎而死的主啊。

  她是真的以為這把刀回不來了。

  但是……算了,原諒他吧。因為自己的無能,恐怕又得讓這家伙陪著不討人喜歡的她在冥界待著了。而阿普利爾發現自己自私地感到了慶幸,因為即使是阿普利爾,在這樣冰冷的死亡世界裡,也是會感到寂寞和恐懼的。

  算了,下次如果一期一振再哭鼻子的話,就勉為其難地抱抱他吧。

  碎了一次的孩子,自然是要偏疼一些的。

  ……………

  安倍晴明不是個坐以待斃的性子。

  他會認真思考阿普利爾行為裡的含義,以及說過的話。他們是密友,有些事不必明說他們互相之間也能明白。安倍晴明曾經聽阿普利爾說過,作為蓋亞精靈,常規的力量要徹底殺死她是不能夠的,源賴光可以殺死她,但她也可以花費足夠長的時間得到新的身體,可阿普利爾想要的應該並不是這個。但是除了這點外,阿普利爾想告訴他什麼呢,安倍晴明回到庭院後就把自己一個人鎖在房間裡,執著著思考著下一步該如何是好。

  刀劍付喪神留在了安倍晴明的庭院裡,但作為主人的阿普利爾沒有跟著回來,這對他們來說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在阿普利爾去紅葉狩的期間,她便委托加州清光和山姥切國廣去搜集其他的刀劍,但是除了一開始遇見的大太刀次郎太郎兄弟以外,其他都沒有收獲。

  加州清光倒是帶回了一些線索。他正思考著如何向主上解釋著自己是如何在東城的演習場非常巧合地,非他主觀能動性所能驅使地遇見了織田信長小姐時,他發現自己主上沒了。

  加州清光的內心是崩潰的。

  去個宴會回來他主上就沒了,他找誰哭去。

  作為初始刀的自覺讓他不至於失控的太久,但等冷靜下來以後,他整把刀都陷入了一個低迷狀態。在切腹和想要切腹的狀態之間反復橫跳。

  膝丸的心情格外慘淡,他是在場唯一一振有意識的,清醒的刀,但他卻沒能阻止主上離開。

  山姥切的意思是,膝丸作為刀劍男士無疑是不合格的。審神者任性固執,試問這誰不知道。但膝丸完全可以通過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形式來迫使審神者來給他們一點談話的余地,但現實就是膝丸沒有哭沒有鬧也沒有上吊,在整個事件中沒有發揮出一名刀劍男士該起的作用。

  膝丸覺得山姥切說的有理,並打算通過立刻上吊來彌補自己之前的過失。

  次郎和太郎則在其中充當和事佬的角色。次郎試圖向閉門不出的安倍晴明寫張建議小紙條:這些刀之所以不能冷靜下來是因為庭院裡沒有充足的酒水儲備,建議主人多撥點相關預算,等這些刀都醉翻了就能消停了。

  可惜他的建議被太郎太刀阻止了。

  「……當務之急,是要知道主上到底去了哪裡吧。」太郎太刀看向在角落裡自閉的膝丸:「主上走之前,有沒有說過什麼?」

  「主上曾和源家家主在一起待了一段時間,當時我不在場。」膝丸揉了揉自己眼睛,露出眼下的烏青:「戰鬥結束後主上就提出要走了,她說……她如果成為我們的敵人,就讓晴明先生殺了她。」

  「還有呢?」

  膝丸又回憶起那時候的細節,當他記起源賴光戰鬥結束後的場景時,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等等……戰鬥結束後,家主好像沒有做出佩刀的動作,但我記得那一天,家主的佩刀是……一期一振……一期一振不見了?」

  「…………」

  「這麼重要的事你怎麼不早說。」

  大喜之後接大悲,被落差極大的情緒衝昏了頭腦的膝丸羞愧地低下了頭。

  「膝丸君,你和髭切和我們不同,有著和主上相處過的回憶吧?」太郎認真地道:「能否敘述一二,或許我們能從中,尋得什麼呢?」

  ………

  「嗯,一共有五把刀的記憶是完好的。膝丸,髭切,三日月宗近,今劍,還有我。」

  鶯丸跪坐在案幾面前,對面坐著的,是這幾日來一直閉門不出的安倍晴明。

  「過去的主上恐怕也同你說過了,我們是當時隨同主上進入平安京合戰場的第一部 隊裡的成員,在因果循環的術法啟動時被保留了記憶。」鶯丸神色肅穆,仿佛不願再回憶起當時的情形。

  「是的,只是你們各自選擇了道路,只有你,在時光裡流浪了許久後,卻最終回到了我這裡。」晴明嘆了口氣。他作為歷史上的安倍晴明,已經在這個扭曲的特異點存在了許久,差不多像被囚困於此的幽靈了。這個特異點的時間一直在循環,而他為了消除這個特異點的異常已經找盡了辦法,卻徒勞無獲,他只能將希望寄托在得到新生的少女身上。

  「你賭對了,藏她一定會來找我。鶯丸君,我不知道你一直在想些什麼,既然藏她作為主人對你來說這般重要,你為何又要藏著掖著?」安倍晴明語氣中微帶嘲諷:「因為藏她在乎你,所以她不會責怪你,給了你最大的自由空間。」

  「要說藏私,閣下也是一樣的吧。或許主上她早就察覺到了你利用她的想法,只是因為歉疚而不願說破。」

  「你倒是了解藏。」

  「我和那孩子相處的時間,並不比你們相處的時間短。」鶯丸茶色的眼眸有著失神:「身為刀劍……我亦有我的私心。因為我所知道的,並不是挽救主上的方法,而是毀滅她的方法。」

  「………」安倍晴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六把刀。」

  「什麼意思?」

  「晴明君可能不清楚本丸的編制,絕大部分情況下,一支部隊會由六把刀組成。但擁有記憶的是五把刀,還有一把刀,沒有記憶,亦不在此處。」鶯丸垂眸,像一尊久經風霜的塑像。安倍晴明意識到,這或許就是破局的關鍵。

  「當年……主上她並不是死於米諾斯的手中。」

  「什………」

  「誠然,主上確實是被逼入了絕境當中。當時她把我們的本體放在了晴明君的府上,晴明君不在家的期間,有一把刀不聽從安排,偷偷逃了出去。」

  安倍晴明大為吃驚:「怎麼會?我記得當時的結界是強制性的,你們應該沒有掙脫的能力才對。」

  但安倍晴明確實不知道放在他府上的到底有幾把刀,當時安倍晴明由於憂心少女的狀況而選擇出面,形勢危急,他沒有太在意那些當時只是本體的刀劍。

  「是的……晴明先生的結界非常強大,我們無法掙脫。」鶯丸苦笑道,因為這個,多少有點憎恨這個人啊。

  「那把刀能掙脫的原因是因為……他暗墮了。」

  「這把暗墮刀劍,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先於米諾斯一步殺了主上。這才給了梅林作弊的機會,因為因果從半神的身上轉嫁到了刀的身上。即便最後的結局是沉睡於冰地獄,也依然有隙可乘。」

  「從者被各自的傳說所束縛,主上說的殺了她,應該不僅僅是指作為從者的軀體消散吧。而是被扭曲的靈魂一並被斬草除根,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可以拿那把刀試試。畢竟那把刀殺過主上一次,給了主上重生的機會,那麼理應有把這絲生機奪走的能力才對。」

  「那把刀到底是……」

  「那家伙的名字是鶴丸國永。」

  鶯丸道。


第104章 幸運

  阿普利爾的力量雖然恢復到了巔峰期,但是精神卻變得困鈍了起來。經常會出現坐在一處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的狀況,夢裡也是紛亂糟糕的景像,醒來後阿普利爾也記不住裡面的蛛絲馬跡,只是徒勞地增添煩亂。

  「醒醒,偷懶偷的過分了,阿普利爾。」米諾斯懶洋洋地飄來這麼一句話。

  「………」阿普利爾其實不是很想理這只獅鷲,但是她在這座城堡裡還有別的考量,只能忍下心裡的厭惡,回道:「你讓我來就是為了做這個?這是你的工作,米諾斯,你要麼把路尼從冰地獄裡挖出來任你差遣,要麼就自己來干。」

  阿普利爾算是被變相軟禁在了海因斯坦城。她怎麼也沒想到,米諾斯居然給自己留了一大堆文書工作。審判定罪,調度亡靈,這個世界的冥界居然還在運轉。一般來說,司掌這類職務的都是各個冥界的判官位。

  「你是我的副官。」所以我的工作當然要你代勞。

  「替你明辨是非的是路尼不是我。」阿普利爾硬生生折斷手裡的筆:「在其位謀其職,我干不來這事,瞎判惹因果你可別怪我。」

  「隨你。」米諾斯冷冷地道,轉身離開了。

  他會到哪裡去呢?阿普利爾對此尤為在意,只是她出不了這海因斯坦城,如今一籌莫展。

  阿普利爾手上還是有最後一張牌的。

  聖杯。

  巨大當量的魔力結晶,蘊藏在她的身體裡。雖然阿普利爾不能流暢地應用這其中的魔力,但只要取出來的話,就可以在最後關頭一股腦作為核彈使用出來。

  在晴明府邸的時候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這一點。但是到了冥界,聖杯和她的鏈接卻漸漸松動。

  但是取出聖杯卻不使用的後果就是會被人奪走吧。

  何況阿普利爾不是很想用,她以命相博吸收了大地魔力,久而久之,是一定會對這個世界的妖怪以及魔術師產生影響的。

  但是……如果敵人是神的話,這種規模的力量是必不可少的吧。

  頭腦又是一陣眩暈,阿普利爾趴在桌子上,閉上眼睛養神。

  這是冥衣侵蝕後出現的現像,只是不知道她還能撐多久。但模模糊糊之間,她的臉上傳來溫暖的觸覺,眼前似乎有淡黃的光暈流動。

  阿普利爾隨手抓了一把,那光暈便不見了。

  阿普利爾睜開眼,往自己手心看了一把,卻發現那裡什麼也沒有。

  她回頭,發現自己正伏案上昏睡。

  這是意識離體嗎?

  可為什麼?

  然後,她便感到有一個無形的人,牽起了她的手。雖然看不見他的模樣,可掌心相接之處卻傳來了柔和的溫度。

  「別傻站著呀,快走呀,喂,不要發呆啦。」

  沒有給她回應的機會,對方拉著她,快速地跑向了結界,兩人毫無阻礙地越過了這層屏障。阿普利爾停了下來,意識到自己飄浮在了虛空之中。

  「很好玩吧?像這樣咻地……飛來飛去……」

  那個聲音快樂地圍繞著阿普利爾。雖然看不見他的模樣,但阿普利爾卻能想像到他張開雙臂翱翔在天空中的場景。

  只可惜是冥界的天空。

  「你是亡魂?」莫非是被她不走心審判坑害了的倒霉蛋?

  「算是吧,生前的時候總是覺得很害怕死亡,但是冥界也不錯呢。」他道,又變成了光點停留在了少女的肩膀上。

  「……那是因為這是比良阪附近,再往下走的八層地獄就不是這樣了。」阿普利爾批評他:「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不肯渡黃泉的幽靈跑到這裡來玩,就等同於在逃罪犯閑逛進了公安局。」

  「唉……是這樣嗎?聽起來好可怕。」他很敷衍地說了一句。

  「………」阿普利爾心神微動。

  「你知道我的身份嗎?為什麼來找我。」

  「因為很有趣嘛,我啊,是因為放不下心思很重的笨蛋弟弟才逗留此處的。因為快要消散了,所以抓緊時間冒險,但亡魂不理我,吸血鬼好可怕,死人又沒意思。」

  「你是來找我玩的?」

  「嗯,因為另一個你不肯回應我,我才來找你碰碰運氣。」那人嘆了一口氣:「是會在工作時偷懶的人呢。無意間被我撞見了不得了的事情。」

  「……那不是我的工作謝謝。」阿普利爾略覺牙疼:「你說的另一個我是……」

  「是不會睜眼,不會說話,卻有著生命的你哦。」他賣了個關子,又神神秘秘地道:

  「雖然被藏的很嚴實,但是卻被我找到了。」

  「在哪裡。」

  「想知道嗎?」

  「嗯。」

  「陪我玩啊,陪我玩的話,我就帶你去。」對方奸計得逞地嚷了起來。吵吵鬧鬧的,阿普利爾想。

  「想怎麼玩?」

  「………」

  「對哦……要怎麼玩呢?」對方愣愣地道,作為快要消失的亡魂,沒有實體,根本不可能做尋常孩子那樣的游戲。

  阿普利爾嘆口氣:「故事聽嗎?」

  「聽。」

  「也沒什麼好說的。」

  「可以說自己的事哦。」

  「自己的事也沒什麼好說的,我連記憶都不全。」阿普利爾自嘲地揉了揉臉,想了想,道:「其實我不該在冥界。」

  「是的,因為你還活著。」活人當然不該在冥界,這還用特意說明嗎?

  「不,是因為我是一只精靈……其實是妖精吧,嚴格來說是妖精。」小孩子最喜歡聽精靈魔法這樣的童話故事了吧,阿普利爾思索著:「而一只精靈是不該和冥界扯上關系的。」

  「為什麼?因為精靈不會死嗎?」

  「……精靈會死,但精靈死後不會來到冥界。」

  「但你在冥界。」

  「對,因為我和其他精靈不一樣。」阿普利爾道:「我沒辦法像一只正常的精靈那樣死去。」

  「為什麼?」

  「誰知道……說不定是因為和人接觸的太多,精靈的理想鄉像拒絕人類一樣拒絕了我,算啦,我現在居然也不稀罕了。」

  「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呢?」

  「極樂淨土……遠離此世的桃源鄉。應該是個好地方吧。」阿普利爾想到了什麼:「通道是各式各樣的,冥界最裡層就是大門,甚至地表上的龍也可以直接挖洞進入,但對於被拒絕的人來說……那就是………」

  壁壘。

  這兩個字還沒出口,阿普利爾就意識到了什麼。

  如果米諾斯想要復生冥王的話,莫非是把源頭放在了極樂淨土裡?冥王的輪回需要依靠替身,而真正的神體則一直沉睡在極樂淨土之中。

  反過來推斷,米諾斯更迭冥界,莫非是依靠冥王的力量,從阿瓦隆的內部開始往外滲透的?

  極樂淨土,阿瓦隆,妖精鄉。那確實是無比合適的復活地點,可是既然如此的話,本世界的冥神為何沒有察覺?

  本世界的冥神去了哪裡?

  被擊敗了嗎?

  阿普利爾心亂如麻,可是那縷亡魂卻聽得很開心。

  「那真是個好地方呢。」

  「………」不,就在剛剛阿普利爾意識到那或許不是個好地方。

  如果是在極樂淨土之中,那麼這個世界除了虞姬外的所有人根本就進不去。

  梅林的本體也不會離開瞭望之塔。阿普利爾不能指望他能拿著咖喱棒去和哈迪斯solo。

  哪怕請了神也沒用,哈迪斯主導的冥界有著能削弱地面上的神靈的力量。更別說,這個特異點或許根本就沒法承載正神格的神明存在,不然的話,冥界的主人貿然地消失而沒有征兆,這也太奇怪了。

  如果沒有冥神,那麼米諾斯拿這樣的空蕩蕩的冥界作為溫床就再合適不過了。

  但事情真的是這樣嗎?她會不會想的太簡單了。

  但對方卻沒有給她多思的余地。而是笑嘻嘻地再次牽起她的手,帶著她繞著海因斯坦城看了數圈。阿普利爾是不認為冥界有什麼好看的:排成長隊的亡魂沉默地墜下黃泉比良阪,冥河上的小舟上沒有載渡之人,除了亡魂以外只有一座城堡裡的吸血鬼——這樣的冥界比阿普利爾印像裡的還要糟糕很多。

  「吶,你覺得難過嗎?」

  「什麼?」阿普利爾抬起頭。

  「死亡,這些死亡。」那人的聲音有些虛無縹緲:「然後自己也終究有一天會消失。想到這些的話,作為生者會不會很害怕很難過。」

  「嗯。」其實對於阿普利爾來說還好,但是礙於對方還是沒有說出來。

  「所以,活著的人就要好好活下去!」對方的聲音忽然大了起來:「因為死亡是很可怕的,就算不情願,也要為了自己好好活下去。」

  「好。」

  「………」

  「你好無趣唉,只會說「好」嗎?」對方抱怨道:

  「我的時間不多了,好吧,我現在帶你去看看另一個你,記得小聲一點哦,別吵醒了她。」

  …………

  阿普利爾的意識跟隨著縹緲的亡魂來到城堡的地下。無視了結界,無視了重重保護,從看守的吸血鬼身邊擦肩而過,最後到了一處空地。

  阿普利爾抬起頭。

  果然……是她當年拋棄的軀體啊。

  浸泡在某種液體中的少女,有著和她一模一樣的面容。當年的魔力,瘋狂和回憶都被阿普利爾留在了這具身體中,阿普利爾像扔垃圾一樣把這具身體拋棄了,沒想到還有再見的一天。

  「看……她的心口。」

  身邊的人悶悶地說。

  液體中的少女的心口處,放著一朵白色的曼陀羅花。阿普利爾想到了費裡德所說的話——承載著記憶的曼陀羅魔花,就藏在這座城堡的某一處。

  亡魂消散的光點開始出現。傳來的聲音變得有些悶悶的:「我要走啦,只有這個,你一定一定要拿回來哦。」

  「最後一個問題。」

  「唉?」

  「你的名字。」不過是意識體而已,阿普利爾卻能感受到從胸腔深處傳來的疼痛感。

  「主公大人察覺到了啊……我的名字是今劍,很高興能在最後幫上主公大人的忙!」

  輪回的代價是很大的,有的刀還活著,有的刀沉睡了,有的刀則死去了。

  但今劍真的真的覺得自己非常幸運了。

  都這麼幸運了,在分離的時候,還是會覺得舍不得呢。

  要是主公能抱一抱他就好了,要是能一起玩就好了。

  可惜……

  「對不起啊。即使我不在身邊,也要繼續加油哦。因為活著真的很棒嘛。」


第105章 挑戰

  安倍晴明終於決定啟用傳送陣。

  他曾經使用過這個傳送陣去過重啟的本丸,留下了一些拔除邪崇的符咒。但這只有一次,他不敢太多干涉本丸裡的事宜,因為這個結果某種意義上是這些付喪神自己選擇的。他並不清楚其中的絕大數細節。

  但鶯丸的話他算聽明白了。

  能抑制如今的阿普利爾的武器藏於本丸內部,他們最好把它取回來,就算不使用,也要控制在手裡。

  這也是為了阿普利爾的安全。

  鶴丸國永是唯一一振在重啟前就暗墮的刀劍,他暗墮的行為,完全是出於自己的意志。這把刀是失控的,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鶴丸國永沒有和其余五把刀一樣保留記憶留在平安京,而是參與了本丸裡其他刀劍那樣的重啟。

  或者說,重啟這樣瘋狂而又大膽的建議正是鶴丸國永的主意。

  阿普利爾就是緣的錨點,所有被那個本丸召喚出來的刀劍,所有與阿普利爾締結了契約的刀劍,都是緣的一部分,沒有逃脫,沒有例外,只是存在的方式各有不同罷了。

  這個傳送儀,或許也因此保留著直通緣之起點的力量。

  但安倍晴明因為自己的私心,一直沒有將此事告訴阿普利爾。

  他不希望能解決特異點問題的鑰匙因為有了退路而過早的離開這裡。雖然他認識的阿普利爾不是這樣的人,但是畢竟身為審神者的阿普利爾和他當年認識的女孩還是有些不同的。

  他隱瞞了,阿普利爾並沒有怪他。

  「您想要以何種形式帶回鶴丸殿下呢?」鶯丸這樣問道:「恐怕聽見主上消失的消息,他沒法保持冷靜,任何一把刀都沒法保持冷靜。」

  「我可以和他談談。」

  「晴明先生什麼時候也會有這麼天真的想法了?」

  「………」

  「鶴丸國永是不同的,和我們都不同。在主上的事情上,他會比我們都要瘋狂的多。而且他只相信自己,我們這些平安時期的老刀,從來都只相信自己。」鶯丸一臉淡然地把自己也算進了辱罵範圍:「我行我素,毫不聽勸,相信晴明先生這些日子多少有點領悟。」

  「………確實很有領悟。」

  「這句話我就當作誇獎心懷感激地收下了。」

  ………

  但是,很快,安倍晴明就發現了一個問題——傳送儀不見了。

  「會不會是太久沒用所以找不到了?」

  「不會。」安倍晴明早就估摸著傳送儀或許有一天會派上大用場,所以一直都是妥善保管的。

  安倍晴明可以肯定阿普利爾走之前並不知道傳送儀的所在,可如果被盜了,誰又會要這個呢?

  而且除了傳送儀,府邸裡的其他東西都沒有被動過。刀劍的數量沒有少,式神也沒有出現任何異樣,也沒有有人入侵的痕跡。

  這太奇怪了。

  鶯丸朝阿普利爾原先的房間看了一眼,思索片刻後,嘆道:

  「算了,這或許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

  笑面青江站在熟悉的本丸中,周圍的墮氣比他離開時要濃厚了許多,梅林的幻境花園早就消失不見,大地陷裂的不成樣子,岩漿在地縫之間翻湧。感受到危險的氣息,笑面青江把下意識地手放在腰上,可那裡已經空空如也。他將自己的本體留在了安倍晴明的府邸上,盜取了傳送儀,回到了這座本丸裡。

  情況……比他預料中的要好一點。

  來之前有想過這座本丸說不定都不存在了。

  但居然還存在著嘛。

  這個程度,安倍晴明應該能應付的了。早知道就不來出這個頭了,笑面青江輕松地想道,如果是危險到會立刻死掉的那種程度,對他來說是正好呢。

  笑面青江早就知道本丸會崩壞了。

  笑面青江還知道,在少女來到平安京的那一瞬間,這座本丸的坐標就已經徹底和時政脫離,作為某個計劃的一環,隔絕開了。

  但是笑面青江還是選擇自己來到了這裡,他連本體都沒帶,兩手空空,閑散地像個來郊游的。

  倒也不是因為別的理由。只是覺得小丫頭片子活了這麼久都沒幾個朋友,還是別整那些分離的結局了。

  「真是的……如果不是在那種情況下突然記起了什麼的話……」

  但是那又怎麼樣呢?

  道歉的話,懷念的話,恐怕見到了她,自己都未必說的出口吧。

  只是安安靜靜地在刀裡做夢罷了。

  這樣的自己,居然還有著被少女握在手心揮舞的資格。這是要讓他羞愧到什麼程度才好啊。

  卻沒想到少女一聲招呼也不打,就孤身前去了那座城堡。

  他原先呆過的罪孽之地。

  真是……

  早說的話,他完全可以陪著她一起走啊。榮耀啊,立場啊,事到如今他早就沒有這些東西了。說不定還能作為可靠的前輩,照顧一下她的衣食起居呢。

  笑面青江苦笑著。

  總得,做點什麼啊,不然就永遠沒法抬起頭去見她了。

  明明本來已經告訴自己不用在意那些記憶的。

  可是………那些往事,未免溫柔的太過頭了。他連對抗的資格都沒有,就在那一樁樁往事裡一敗塗地。

  ………

  因為曾經身在敵營,所以笑面青江知道一些更加內部的消息。所以當聽見安倍晴明要再次前往本丸的時候,他便做好了替代他的准備。

  把本體留下是私心,萬一他遇到什麼不測,他還是想給少女留下一點自己的痕跡的。

  當然,掩人耳目也是一方面。

  青年所踩的地面突然凹陷下去,笑面青江往後一跳,站在了一塊碎石上。岩漿沸騰四濺出的火花燒焦了他的衣襟。笑面青江知道這裡隨時都有地震發生的可能,偌大一個本丸,連著後山。如今這一副天崩地裂,人間地獄般的模樣,簡直讓人無法想像還會有活物存在。

  如果在這裡的是晴明,恐怕會對這個現狀一籌莫展,搞不好還會失望地打道回府吧。笑面青江無不惡意地想著。

  但他可是被這個本丸禁錮了那麼長的時間。

  山洞,地道,懸崖,高台,枯木。

  為了生存,他可是把這裡的土地摸了個遍,他知道應該還有一些地方沒有被岩漿波及。

  ………

  但是很奇怪的是,這些地方都沒有人的蹤跡。笑面青江摸了一把岩壁上的灰。

  既然如此,那就只剩一個地方了。

  ……

  不會吧?

  完蛋。

  感覺要翻車。

  笑面青江悻悻地想著。因為如果是那個地方的話,他應該是沒有進去的資格的。倒不如說保護結界這種玩意兒,一開始就是為了防備他這樣的存在而設立的。

  本丸的主建築。阿普利爾曾在那裡留下了保護亂藤四郎的結界。

  但是事已至此,只能賭一把了。

  實在不行就隔著結界說話吧。

  類似於「「我挾持了主上,你再不出來我就撕票了,」這樣的話,不愁對方不上鉤。

  雖然是曾殺死了主上的刀。他笑面青江想起一切後還是覺得非常隔應的。但是轉念想想自己干過事,又覺得自己完全沒有隔應的資本了。

  沒糾結太久,他還是站到了本丸的門口。這棟建築雖然受到了地震的波及,外觀上不如之前那樣好看。但所幸沒有受到岩漿的波及,這或許是因為阿普利爾的力量還在保護著這座本丸的緣故。

  應該敲門嗎?

  笑面青江伸出手,覺得自己好像觸摸到了一層薄薄的玻璃。

  enmmmm……怎麼感覺這玻璃上爬滿了裂紋?

  然後一聲清脆的聲響,玻璃碎了。

  「誰。」

  笑面青江:「………」他不是,他沒有,這鍋他不背。

  然後他就看見了鶴丸國永。

  一把令他感到十分陌生的鶴丸國永。

  不是因為樣貌,雖然漆黑的紋路已經爬滿了他的右臉,像是無法抑制的毒素,一寸寸地侵占他的肌體。

  雖然如此,卻很正常,因為暗墮會扭曲付喪神的容貌,變成如同敵刀那樣的模樣都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陌生的是氣質。

  要知道,這可是鶴丸國永,即使暗墮了,也是最肆意最囂張的那一把刀。

  可是,面前的這一位,卻死寂地像一灘潭水,好像扔個石子兒下去,都不會起一起漣漪。

  黑衣,黑發,猙獰的血紅色眼睛。

  陰沉。冷漠,周身卻籠罩著令人窒息的氣息。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笑面青江。雖說是面無表情,笑面青江卻能從他的眼神裡讀出一種情緒。

  暴怒。

  ………

  會被殺死吧,這樣澎湃的怒火下,他一定會殺死自己的。笑面青江這樣想到,但隨之他又告訴自己,死是沒什麼的,但該傳達的他一定要傳達出來,還有傳送儀,一定要交還到鶴丸國永的手中。

  鶴丸國永也看到了他手上的傳送儀,他略微挑眉,似乎是給了對方一點解釋的時間。

  「去平安時代,審神者面臨著困境,她需要你。」

  他沒有說真話,他沒有說「審神者需要殺死過她的鶴丸國永來殺死暴走的她」,也沒有說出審神者和他們之前的前世今生,前因後果,他也沒有說自己為何會為少女傳話。這些事情說來話長。但是笑面青江想,應該沒有哪一振刃會拒絕主上的需要吧,即便是這振鶴丸國永,也應該是真心地愛著那位少女,並渴望對方有所回應的。

  可對方卻垂下眼簾,冷笑著道:「她需要我?需要我做什麼呢?」

  復而抬眸:「需要我來,再殺她一次嗎?」

  ………

  「你已經知道了?」笑面青江皺起眉。

  「我知道。」他道:「早就知道了,不如說我在和她締結契約的時候,就已經從她浮光掠影的記憶碎片中尋得了蛛絲馬跡……我知道我是個什麼東西。」

  「………」笑面青江再說不出話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勸一把刀回到他的主人身邊,只為了殺死他的主人。

  「她希望你來……阻止她。」

  「憑什麼?」鶴丸國永冷笑著。

  這就是弒主之刃的宿命麼?沒有轉機,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蹈覆轍,陷入無盡的噩夢中去。

  笑面青江明白了。

  這世上或許沒有任何一振刃,能比眼前的鶴丸國永更希望少女永遠地活下去。

  可惡。

  他難道不理解嗎?他難道不想那個少女不管不顧地,無論變成這麼模樣,都能繼續肆意地生活下去嗎?

  可是………他明白那是怎樣的一種痛苦啊。

  已經從她身上獲取了太多,所以不能再自私地要求著她苟活著了。

  笑面青江深深吸了一口氣。

  「她……為了我們,向米諾斯低頭了。」

  「再這麼下去她會化為米諾斯身邊的魔星。她會暗墮,她會忘掉一切,像傀儡一般朝曾經的仇人俯首稱臣。你知道她的脾氣的,那麼倔那麼倔的姑娘。」

  「我傷害了她。可是,鶴丸國永,你也沒有保護好她,你拼命讓她復生,卻讓她淪落到這般田地。看看你自己吧,你可以選擇在這裡等待毀滅,為什麼她不行?」

  「如果她真的毀在了你看不見的地方,鶴丸國永,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笑面青江咬緊了唇,過了半晌,他才嘆息般地說了一句。

  「那孩子……打算挑戰的,可是神啊。」


第106章 異變

  還缺一步,還少點什麼——

  冥界的最深處,那堵隔絕人與神的黯淡高牆前,米諾斯佇立良久。他並沒有披上冥衣,只著了一件深黑色的長風衣,胸口戴著銀制的六芒星項鏈。如今的項鏈只是項鏈而已了,在早些時候它曾是蘊養神魂的一件道具。他的副官無意間為他揭露了吸血種的秘密。米諾斯一直以來都把少女的軀體用作吸取力量的媒介,然後凝聚為魔力結晶,用於冥王的復生。與這個作用相比,召喚媒介這一功能只是順帶的。

  吸血種的本質就是奪取他人的力量為自己所用。

  但是這麼做是有極限的。

  那具身體有極限,這個世界也有極限。哈迪斯的復生還需要相當程度的力量,但是無論是這個世界,還是那具身體,都隱隱透露出一股瀕臨枯竭的氣息。

  且不論那具身體的性能,其實按照米諾斯一開始的估計,這個世界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特異點,但也足夠提供讓神復生的能力了。況且這個特異點如今應該沒有正神的存在,沒有誰能提前朝世界本源的力量伸手才對。

  但是就在幾個月前,這個世界的力量出現過一次急速的衰減,而且之後再也沒有恢復。

  就差最後一步,米諾斯不可能讓自己失敗在這裡。

  「......出來,我知道你一直在看。」米諾斯冷聲道。

  「請不要做出這一副憤怒的樣子,獅鷲,我們從被召喚出來就應該有著在冥界自由行走的權利。」戴著假面的女性從米諾斯身後的陰影裡走出。這位是伊麗莎白·巴托裡,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吸血女伯爵,是以英靈之身回應米諾斯召喚的存在,但兩人之間的關系卻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御主和從者。而是基於米諾斯特殊身份下的另一種扭曲關系,類似於始祖和眷族。

  「真是不解風情,好歹也是個王吧,這個時候不應該款款走出朝美麗的貴婦人伸出手嗎?」伊麗莎白不悅道。

  米諾斯嗤笑一聲,朝伊麗莎白伸出手:「那麼來吧,尊貴的夫人。」

  但伊麗莎白卻沒有將手遞給他。

  這種又黏又膩又陰冷的感覺,讓令無數少女失去生命的女伯爵都感到了不適。

  真是無趣的男人。

  伊麗莎白雙手抱胸,道:「除了陰陽師外,朝廷裡還盤踞著強大的妖狐,雖然分辨不清他的態度,但是一旦它出手,會是一個可怕的勁敵。你確定還要繼續盯著那些貴族不放?」

  「貴族也好平民也好,只要是人類就不會有多大的價值。我本想加深特異點的扭曲,以此來獲得更多的力量,但如今看來,是來不及了。」米諾斯再次看向了那堵牆——嘆息之牆,意思是只是無論怎樣無畏的英雄,到了這堵牆面前也只能徒勞地嘆息。這堵牆的背面,是絕對的神之領域。

  「這個世界所處的時代太古老了。」逼近真正的神代,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哈迪斯的靈魂比意料之中蘇醒的更快。

  「那麼,你打算怎麼做?你不是已經讓吸血姬再次潛入了京都嗎?幾位始祖的戰意也都很高,還是說你不打算插手現世的事了?」

  「怎麼會。」米諾斯微笑道。摘下了自己的手套。

  「伊麗莎白,我這裡剛好需要你幫我個忙。」

  「?」

  伊麗莎白剛想說什麼,就察覺到自己身上飛舞的銀線。伊麗莎白這才察覺到,一直慢條斯理說話的男人,已不知何時將屠刀橫在了自己的頸項。

  「你這家伙——」

  「所謂英靈,就是魔力的凝合體。或許之前的那一次魔力衰竭,就是因為地脈對英靈的過量召喚吧。」米諾斯依舊是那副風輕雲淡的神態:

  「既然有了這個猜想,伊麗莎白巴托裡,那就只能委屈你替我做第一個實驗品了。我要對你說一聲——謝謝。 」

  阿普利爾知道自己的狀態在急轉直下。

  她的時間不多了,能夠保持清醒的時間不多了。就算在今劍靈魂的帶領下知道了記憶被放置的地點,可她沒有行動的自由,只能在被封鎖的軟禁狀態下一點點消磨時光。

  恐怕米諾斯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吧,讓已經和冥衣建立起聯系的她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完成轉變。

  阿普利爾焦急地在室內轉來轉去。如果是在正常狀態下,假以時日,她未必不能依靠自己破解結界。但是如今她的內心卻在無可抑制地臣服於米諾斯,冥衣牽制著她,讓她沒辦法自如地破解結界裡的奧秘。

  見鬼。

  阿普利爾內心湧上一股股戾氣,想要發泄,想要摧毀,想要不顧一切地離開這裡。受到了那孩子那樣溫柔的囑托,她卻被困在了這種地方——

  「米諾斯你個王八蛋!」

  她踹翻了那張漆黑的大桌,花瓶摔的粉碎。幾十英寸高的枝形蠟燭則變成了兩半,蠟燭即便摔在地上也依舊在燃燒,燭淚流淌下來,在地面上結成了白色的疤。

  阿普利爾任由自己的力量在結界裡衝撞,狂風卷著文書把室內搞的一片狼藉。所有能砸的都被阿普利爾砸的面目全非,阿普利爾只能通過這種方式略微發泄自己心中的焦慮和憤慨。她覺得自己有些歇斯底裡了。

  只可惜,對於米諾斯來說,這樣的阿普利爾反而還更討他喜歡。

  「哦呀?我的副官……你的轉變比我想像的還要快一點。」

  聽見聲音,阿普利爾毫不猶豫地轉身,揮拳朝那張令人作嘔的臉上打去。

  米諾斯並不躲避。

  拳頭在與米諾斯只有咫尺的距離停下,無論如何也沒法落下。

  米諾斯大笑起來,溢滿狂氣的笑聲在空曠的大廳裡回趟。

  「瘋子。」少女忍無可忍地吐出兩個字,好歹恢復了一點冷靜。她放下拳頭,朝一張沒有受到波及的椅子走去,這樣她就和米諾斯離了一些距離,她的周圍都是被她破壞的一塌糊塗的東西,她坐在那兒,架起腿。眼神冷淡而充滿戒備。

  「來干什麼?如果是說那些無聊的工作的話,那麼抱歉,我罷工了。」

  「看來如今的你已經不滿於這牢籠了。」米諾斯也沒有走近,但室內的回音卻能將他的話語清晰地送到。

  「你與坑了你幾百年的人和解,就為了讓她來做你的寵物金絲雀?」阿普利爾無不惡意地笑了:「我怎麼不記得你是這樣傻白甜的戀愛腦。」

  米諾嘆了口氣,似乎尤為惋惜:「我倒是想,可是你這只金絲雀未免太過瘋狂了一些。」

  「你想個錘子,米諾斯,這太陽間了,不符合你的陰間美學。」阿普利爾冷靜地指出。

  米諾斯半蹲下來,讓自己的視線與阿普利爾齊平。但後者卻極度不適地扭過了頭。米諾斯覺得這樣似乎很有趣,笑得眼睛都彎了。

  「沒辦法,總有人想著自己能在完成轉變前搞定一切。還抱有著這樣那樣的僥幸的想法。看來你真的不了解我啊,獅鷲怎麼會放跑手裡的獵物呢?」

  阿普利爾又把臉轉了回來。少女用死魚眼瞅著他,認真:「放屁,我就跑了,我還跑了幾百年。看來這獅鷲除了強迫症真心嚴重外也沒什麼特別的。」

  「………你逗我開心的方法真是別具一格。」

  「油量超標了,嘔。」

  ………

  「你想怎樣?」米諾斯保持笑容。

  「把結界撤了。」

  阿普利爾想也不想地就說道。她壓根就沒指望米諾斯能聽得進她的話,哪想後者此次就是為這事來的,因為米諾斯穿著常服,所以在米諾斯把口袋裡的小瓶子拿出來之前,阿普利爾都沒有察覺出它的存在。

  「加了這麼多層結界,你倒是寶貝的很。」阿普利爾不放過任何一個陰陽怪氣米諾斯的機會。

  米諾斯走近幾步。阿普利爾看清了那小瓶子裡裝的東西——赤紅色的粘稠液體,在透明的玻璃瓶裡微微晃蕩。

  「這是什麼?」少女的目光掠過男人胸口的六芒星,定定地落在他的臉上,似乎想要從中讀出特別的情緒。

  米諾斯道:「你想要的自由。」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阿普利爾,我知道你是個最奸滑刁鑽沒有下限的女人。」米諾斯道,眼神微冷。

  「謝謝,好久沒人這麼誇過我了。」

  「圈養你讓我覺得相當不快,可我也不可能給你逃離的機會。那麼這樣如何,我給你兩個選擇。」米諾斯道:「第一個選擇是你一直留在這個結界裡,直到哈迪斯大人重臨於世。第二選擇是……喝下它。」

  阿普利爾再次望向那瓶紅色的液體。

  「這是變若水。喝下它,你就會徹底異化成不吸血就無法存活的怪物,成為無法被人類容忍的存在。我知道你或許還想著斷絕自己和冥衣的聯系的方法,你可能還給自己安排了退路,但如果你喝下變若水,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就已經無可救藥了。」

  「選一個吧,這是我對你的仁慈。」

  阿普利爾只是睨了他一眼,淡聲道:

  「把那什麼水給我吧。」

  不會有什麼比無能為力更糟了。阿普利爾想。百無聊賴地搖晃著手裡的瓶子:「這東西看著沒什麼特別的啊,喝下去後我會變強嗎?」

  「當然。」米諾斯心情很好地看著這一幕:「這本來就是人類為了變強而不擇手段造出來的東西,到時候,我還需要你去戰鬥呢,我的副官。」

  「這樣嗎?」阿普利爾擰開了瓶蓋,喝下去前,她的腦中飛速地掠過許多張熟悉的面孔——鶴丸,鶯丸,宗三,一期,清光………還有晴明。那家伙一直以來,也沒被人好好愛過啊。

  原來不知不覺中,她已經被許多東西絆住了手腳。

  少女仰頭,將瓶中物一飲而盡。

  既然已經做好了粉身碎骨的准備,變成怪物又有何懼?

  放她自由絕對是他的失策。

  米諾斯,我們走著瞧。


第107章 挑撥

  織田信長覺得這個世界要變天了。

  她這樣覺得的時候,自己還藏身在一名木匠的家裡。這位年輕木匠原本是三條刀派的繼承人之一,因為不滿於鍛刀的嚴謹枯燥而選擇自立門戶。

  當了木匠,他平日裡也不做家具器物,而是盡做點異想天開的玩具,小玩意兒。是個如果沒有繼承財產就一定會餓死的主。但是腦電波卻能和織田信長完美契合,兩人在荒郊野外一見如故。這位木匠也不管織田信長的奇怪著裝,就這麼把人撿回了家裡………一直到如今。

  「火繩槍,火繩槍。」

  「不可以啦,用木頭做火繩槍的槍身一定會被點著的。到時候第一個掛的會是拿著槍的人的……啥?你讓我替你做實驗,你這家伙想讓我死嗎?!」

  「但是,一定有什麼辦法,一定有什麼原理的!」木匠拍案而起,神色激動:「木頭是萬能的。信,你要相信我!」

  「雖然精神很振奮但木頭是易燃物這點還需要什麼原理嗎?!」織田信長忍無可忍,雙手交疊比了個大大的叉:

  「我拒絕!」

  一盆冷水兜頭澆下,木匠垂頭喪氣地坐了回去。但這並沒有持續多久,不過半分鐘的功夫,這個男人又恢復了精神。興致高漲地進到山裡找他的好木頭去了。

  留下織田信長一個人在思考自己要不要出山的問題。

  要做的事已經在生前做完了。如果現狀沒有糟到她非出場不可的地步的話,織田信長是一騎願意安安穩穩生活下去刃——當然她的安穩生活往往伴隨著周圍人的極大不安穩,這姑且不提。

  但是最近的消息卻讓她感到有些不安。

  源氏居然選擇和大江山聯盟了。

  大江山那邊不清楚,源氏那邊可是有兩騎一流英靈坐鎮的。而且源賴光什麼人她也知道,和鬼族不共戴天的武者中的武者。個性方面完全是織田信長的反義詞,但畢竟也是老祖宗級的人物了。

  以及,人和鬼聯盟,這是那個膽敢禁錮她的陰陽師的人生目標吧。

  在京都的保護結界外,約西北側,源氏似乎正在和一些怪物交戰。戰場一如既往地離京都相當遠,所以京都內的居民完全沒有受到什麼影響,反而因為忌諱,連談論的人都很少。

  粉飾太平莫過於此了。

  織田信長想起前不久遇到的,那名叫做加州清光的付喪神,似乎是在平安京各地搜集刀劍。織田信長畢竟是戰國的英靈,搜集刀劍這樣的事,越發讓她覺察出局勢的不安定。

  源氏之前一直在封鎖消息。直到最近,她才對吸血鬼的事情有所耳聞。

  果然……不會有無償得到第二次人生體驗這樣的好事啊。

  ………

  黃昏了。

  烏鴉哀叫著盤旋在遠處的樓閣之上。

  山巒離木匠的家很有一些距離,遠遠地看著,像一片縹緲的影子。

  風經過,帶來凄厲的嘯聲。

  木匠還沒有回來。

  織田信長忽然有了一種不好的直覺。她倏而起身,奪門而出。織田信長並沒有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那一天,半個京都的居民都看見了那綺麗的勝景。張揚的軍裝少女帶著烈焰在綿長的屋脊上飛踏而過,夕陽下的身影令每一個目擊者難以忘懷。

  「信她其實是非常強的。雖然作為魔王有容易失控的問題在,但是卻是毫無疑問的天下布武之人。」晴明對阿普利爾這樣談起過織田信長。

  阿普利爾放下手中的男人,男人的脖頸上有兩個深深的血洞,嘴唇青紫,離喪命似乎只有一線之遙。

  這個人正是之前進到山裡的木匠。

  不遠處的橡樹上,費裡德歪頭,笑道:「您看起來只是在覓食而已哦,再這麼下去的話,作為監視器的我要如何向那一位彙報呢?我不想惹怒那一位,也不想惹怒您啊。」

  「…………」

  「怎麼了嗎?墮落成怪物以後連話都不會說了嗎。」費裡德吃驚道:「您不願意參加與源氏之間的戰爭,反倒一個人在山林間游蕩,是覺得自己隨便走走就能遇到英靈嗎?」

  「您記憶的所在我已經如約告訴您了,我們之間沒有什麼人情上的虧欠了哦。所以如果您希望我放水的話這可辦不到……」

  「………」記憶這種東西,那孩子早就在夢境中告訴她了啊。

  阿普利爾沉默著。

  她在等,在等織田信長現身。

  英靈的力量會被英靈本身不同程度地隱藏,但真名本身就很能說明問題。

  如果是織田信長的話……說不定會有那個能力。

  阿普利爾緩緩睜開眼,顯露出變得赤紅的眼瞳。

  遠處的平安京,在如今的她的眼中,就像是被包裹在漆黑霧氣中一樣的存在。京都的固有結界一直是這座城市的最大保障,邪惡之物會在固有結界內受到很大的壓制。這才是冥王軍沒有進攻京都的根本原因。

  但也因為堅信京都內部是安全的,紙醉金迷的王室和貴族不願去想京都外的威脅。甚至要求唯一能夠保護百姓的源氏軍按兵不動。倘若不是這樣的話,冥王軍內的吸血鬼士兵應該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集結到這樣驚人的數量才對。

  但即使如此,保護離京都最近的一圈山脈也該算作源氏明面上的職責。在一般情況下,墮落成怪物,身邊還跟了個吸血鬼貴族的阿普利爾應該是沒法到這裡來才對。但唯獨今天不同,保護山脈的源氏軍在今天早上被抽調去了西北戰場。而這個消息還沒來得及傳到底層民眾的耳朵裡。

  阿普利爾知道這件事,是因為西北戰場的戰鬥算是她促成的。

  兩周前她喝下了變若水,用了整整兩天時間來克服自己的吸血衝動。米諾斯放了她自由,她便假借著無法控制自己,在京都外圍游蕩著尋找人類。

  她很快就獨自與源氏軍交鋒,假裝敗退,並在一名出身顯赫的武士身上留下了一顆花的種子。源氏的子弟無意中將花種帶回了京都內城。而阿普利爾的曼陀羅花在那時僅僅只有迷幻的作用,魔花被貴族發現後,那些陰陽師也都認為只要不沉迷其中這就是無害之物。

  貴族遂放下心來,隨之便著迷於魔花帶來的麻醉效果而將其精心培育。這個時候,阿普利爾才開始真正吸食人血。變若水方才展現出它的功效:原本的幻之花朵隨著主人的墮落染上毒性,阿普利爾吸食越多的血液,這種花朵便增殖的越多,順著那名貴族的人脈,甚至進了入皇宮大內。

  那些安逸到死的貴族也該活動活動了。阿普利爾想。雖然阿普利爾不會殺死那些貴族,但可以把屠刀晃悠悠地懸在他們頭頂。

  緊接著,皇室史無前例地,召集全京都的陰陽師徹查魔花相關事宜。結果魔花還沒有查清楚,倒把皇宮內潛伏著九尾狐的事情暴露了出來。

  玉藻前就這樣替阿普利爾背了一口大鍋。

  玉藻前雖有報復京都的想法,但也知道形勢危急,又不想和身為好友之子的晴明戰鬥,所以他挾持了太子作為人質,逃出了京都。

  這麼做的結果就是直接打亂了朝內的政治動向。朝廷內的貴族派頓時占了上風。這些野心勃勃的家伙掌握了實權並阻撓源氏討伐妖狐追回太子,徹底和身為皇室血脈的源氏撕破臉皮。一夜間源氏軍全部撤離京都以抗拒貴族派的命令。而這邊貴族派則仗著根系深厚,打算挾天子以令諸侯,利用皇上逼源氏軍就範。

  劍拔弩張之際,卻出了個岔子:被通緝的九尾妖狐玉藻前對他手裡的這個燙手山芋著實沒啥大興趣,帶著太子在京都外溜達了一圈後,居然卡著時間把人還給了源氏。

  源氏軍欣喜若狂,貴族派痛心疾首。

  善良的好狐狸則深藏功與名。

  好家伙,如果不是因為面臨著人類的共同危機,源賴光都能給他來個血洗朝野,擁立新皇,讓歷史提前進入武家時代。

  但是,畢竟面臨著人類的共同危機嘛。幾個老貴族派一碰頭,終於表示源賴光你這樣對付我們這些老同志是不對的,不講武德。現在內憂外患之際我們怎麼可以窩裡鬥呢?這好嘛?這不好,大敵當前我們應該團結起來一致對外嘛。

  源賴光說可以,請拿點誠意出來。

  談判的結果是皇室交出三大神器的使用權,傾盡皇室收藏來增強兵力。

  這波借花獻佛玩的溜溜的。但源賴光現在需要的只是這個。

  從送入魔花種子那一刻開始,阿普利爾確實打著離間貴族派和源氏軍的心思。但她也著實沒想到最後會是個這麼出人意料的結果,玉藻前這波配合打的非常之強。阿普利爾認為這家伙毀滅京都的才能遠遠比不上他拯救京都的天賦。當然這話他不會在九尾狐的面前說出來。

  阿普利爾最後一次和玉藻前的見面是在費裡德的監視下進行的。

  其實玉藻前找到她一點也不奇怪,這只狐狸好多年前見過米諾斯,還被騙了。

  但因為有監視的吸血鬼,罵人的話不好輕易地說出口。

  兩只已經回不去京都的妖怪相視一笑。

  他們又把安倍晴明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了京都了。

  曾經何時也有過一次,阿普利爾隨著時空的亂流離開平安時代,玉藻前為了找回妻兒選擇浪跡天涯。

  安倍晴明一個人,卻在舉目無親的京都找到了他畢生的理想。

  阿普利爾來到了後世,知道了這家伙成為了人類史的英靈。

  他的一生是英雄的一生。

  英雄總是要不斷地面對分別和孤獨。

  但現在的安倍晴明應該已經不害怕這些了吧。阿普利爾和玉藻前嘮嘮叨叨地說起了這家伙小時候的一些黑歷史,後來又談起了玉藻前的妻兒,阿普利爾的刀。總之就是一些七零八碎的事兒,聽得費裡得差點沒打瞌睡。

  「說起來,我原先的佩刀「雪走」也是出自人類鍛刀師之手。後來我在宮裡閑得無聊還打聽過那位鍛刀師,結果聽說那家伙生了個不爭氣的兒子,不肯繼承家業,非要去做木匠。做的小玩具我也見識過,倒也有趣....別那麼一臉興趣缺缺的樣子,很好玩的,我畫給你看。 」

  玉藻前興致高漲地從袖子裡掏出紙和筆,又變化出墨汁來。將筆蘸上墨,就自顧自地在少女面前畫了起來。

  阿普利爾伸出頭去看,吐槽道:「.....真醜。」

  費裡德走過來一看,沉默半晌:「閣下的畫技真的是爐火純青,哈哈,哈哈哈。」

  「雖然比不上我畫的精妙,但實物也還是有幾分神蘊在的。而且木頭做的東西能打出火來,這裡頭的彎彎繞繞連我也看不明白。但怎麼說呢,名門鍛刀師的子嗣居然淪落到要天天自己上山砍木頭才能維持生計的樣子,他的覺悟也可見一斑了。」玉藻前把畫卷收回了自己袖子裡。

  「要走了嗎?」

  「嗯,有緣再見。」

  玉藻前說道。目光從費裡德的面上掠過。

  費裡德是從異界被召喚過來的。在成為吸血鬼之前,他是一名西洋人。

  所以他看不懂玉藻前所畫的扭曲線條裡表達的意思。

  阿普利爾本來也看不明白的。這張畫委實太抽像了一些,她也是琢磨了很久才意識到這或許是她曾見識過的圖案。

  從某個人的帽子上見到過的,名為家徽的圖案。

  那是木瓜紋,也就是說,是織田家的像征。


第108章 計劃

  在知道阿普利爾喝下變若水後,一直都很暴躁的虞前輩徹底炸了。

  「你是豬嗎你!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厲害,啊?哪怕你前輩我自殺過那麼多次我也不會去喝變若水啊,你以為這樣就能死掉了,這樣有用我還會在這裡?!」

  「我沒想死掉....」阿普利爾弱弱地說。虞姬是她在海因斯坦城唯一害怕的主,暴脾氣直性子而且真的會罵人,氣過頭了還會自爆。最重要的是,這樣的一個人還總是時不時表露出對你的關心。所以阿普利爾拿這個□□桶前輩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乖乖聽訓。

  「反正我不想被關著。」阿普利爾最後只能這樣說:「而且我太弱了,需要變強的辦法。」

  「吸血衝動難受嗎?」

  「還行。」

  「有沒有一種見誰都想咬的感覺?」

  「前輩在這裡,我不想咬前輩。」

  「廢話我又不是人類你怎麼會對我有興趣。」

  「好吧,挺難受的。」

  阿普利爾只能這樣說。她差不多已經摸清了虞前輩的脾氣,只要在她生氣的時候順著她的意思。虞前輩自己就能慢慢冷靜下來,甚至會覺得有一丟丟的內疚。

  當然對於虞前輩「那些武器難道會比項羽大人還要好嗎」的語氣,阿普利爾也是有點點意見的。

  虞前輩認識的那個項羽聽上去性能和兵器一模一樣啊。

  都是兵器,看不起誰呢。

  阿普利爾可以明確地感受到一件事,那就是虞姬根本沒在乎這個世界。她不在乎這個世界會變成怎樣,自己會變成怎樣。能夠借助冥王的力量求得容身之所當然好,但做不到也不會在意。唯一在意的,反倒是阿普利爾身上的異狀。

  關於阿普利爾被阿瓦隆拒絕這件事——

  虞姬還是會在意的。

  經歷過那個世界聖戰的只有阿普利爾和米諾斯。其余人並不知道嘆息之牆背後鏈接著星球裡側。虞姬雖然具備進入的資格,卻並沒有進入過,歸根結底是因為虞姬對這件事不關心。

  所以當知道虞姬擁有冥牙的時候,阿普利爾是相當震驚的。

  冥牙是曾經的冥界總管——潘多拉的項鏈上的裝飾物。這條項鏈是人類進入極樂淨土的唯一憑證。為什麼會在虞姬手裡,據虞姬說這還是這個世界走向基本正常時的事了。

  虞姬將米白色的獸牙放在手心,道:「其實這是米諾斯給我的東西。」

  「不可能……」米諾斯怎麼可能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給一個與聖戰扯不上關系的人。

  「真的,在米諾斯還不是米諾斯的時候,他給我的,我估計連他自己都不記得了。」虞姬聳聳肩。

  「根據你的說法,你在死亡和重啟之間有一段相當長的空白時間吧。本該被你結緣的刀中的一部分先一步被召喚,然後遇到了人渣,暗墮了。米諾斯那個世界的身份是這個人渣的哥哥。」虞姬道:

  「你認為是米諾斯從中作梗導致了這個結局,但我對此存有疑問。這搞不好只是個偶然,是重啟輪回注定的結局。」

  「為什麼?」

  虞姬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皺起眉,道:「因為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就是一個陰沉的貴族少爺,根本不了解什麼刀啊精靈的。他一開始甚至把我當成了地縛靈,嚇得大叫大喊起來。」

  這顆牙齒,是那名少爺家族代代相傳的寶物。

  在地縛靈的烏龍過後,與米諾斯有著一模一樣樣貌的少年對她很感興趣,邀請她留在自己家中。這個家族當時仍年幼的二少爺卻極度恐懼虞姬的存在,心理甚至因此漸漸扭曲。後來二少爺為了克服恐懼和逃避責任選擇去當了審神者。他對於付喪神的摧殘和對於非人種族的蔑視,因果恐怕就在這裡。

  阿普利爾沒想到虞前輩和米諾斯還有這樣一段故事,她愣了良久,道:

  「在聖戰沒有終結的時候,魔星確實是依靠輪回轉世來繼承的。雖然裡面的細節我不了解,但個別魔星固定轉生在某一個古老家族裡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但是我可以肯定,之前追逐我的米諾斯一直都使用的是同一具軀體。恐怕是因為研究了我的軀體的緣故,他把自己的身體改造成了類似吸血鬼的不死種族。聖戰結束後,他就一直沒有再重新轉生過了。」

  「我有個猜想。」虞姬道:「追逐你的那個米諾斯,他的不死者身體或許已經在你死後和你一起沉入冰地獄裡了。這座城堡裡的米諾斯,恐怕是從活人的身體裡重新蘇醒的。」

  虞姬說的沒錯,如今這個米諾斯,和當年聖戰時的米諾斯太接近了一些,這並不正常。因為到後期,不死者米諾斯的精神已經徹底枯竭,除了殺死她這個執念外只剩了槁木死灰。當然……對冥王的復生也沒有太強的執念。

  就像新上崗的員工工作熱情一般最高漲一樣,魔星在剛蘇醒的時候,對冥王的態度是最狂熱的。

  就算本質上是同一個人,但是工作時間久了,多少會油條一點。

  但有件事虞姬沒說,因為說出來阿普利爾也未必會相信。

  那時候還未覺醒的米諾斯,似乎非常,非常厭惡神明的存在。他們整個家族都有著對於哈迪斯一脈冥神的狂熱信仰,但這種信仰並未波及到備受期待的長子身上。

  繼任家主後,他接納了虞姬,用供奉神明一樣的方法向她獻上了傳家之寶,而哈迪斯的神像則被擱置冷遇。這個行為被他的家人認為是巨大的叛逆,是他對於整個家族根基的徹底反抗與蔑視。

  家族裡的其他人惶惶不可終日,唯恐冥王向他們家族降下神罰。

  誰也沒想到,褻瀆神明的大少爺卻覺醒成為了真正的天貴星。這是種無上的恩賜,神罰則降臨在這個家族中最虔誠的人身上——魔星的覺醒,是伴隨著至親的血液的。除了逃離家族做了審神者的二少爺,米諾斯其他的血親都被他自己殺了個清光。

  但即使是這樣,那些人也覺得為神而死是一種無上的光榮。

  覺醒前的人類個性會不會影響到覺醒後的魔星呢?

  誰也不至於認為這點塵埃會影響到米諾斯王的靈魂吧。

  但是米諾斯卻沒有向她追回冥牙,這導致虞姬很長一段時間以為這是哪個希腊神制造出來的沒用小玩意。

  原來還有這種意義嗎?

  阿普利爾想了半天,才想了一個可能的解釋:「或許是米諾斯不想再看見這東西了?最後一屆的潘多拉背叛了冥王,這或許能證明給予人類神的特權並不是一個理智的決定。」

  但仔細一想這個猜測完全說不過去。

  而且,如果米諾斯是人類的軀體的話。應該比半神軀體或不死者身體的他更容易受到傷害吧。

  可這也說明了米諾斯極有可能會再次在人類身上覺醒。

  問題的源頭在冥王身上。

  打一開始阿普利爾就想在冥王身上做文章。

  但是她也知道,作為契約之身,直接對抗冥王是不可能的。但畢竟這尊神現在並未真正蘇醒,恐怕還是離不開魔力的提供。只要能斷絕外界和嘆息之牆的聯系,冥王的蘇醒就不會再繼續下去。

  所以就算有冥牙,它對阿普利爾來說也沒有大用。

  況且給人類准備的東西,未必適用於阿普利爾這樣的妖精。

  不管成功與否都不會回到阿瓦隆了。但阿普利爾還是收下了虞姬的冥牙,作為回報,阿普利爾送給了她一朵不會凋謝的曼陀羅花。雖然不可避免地帶上了毒性,但迷幻的效果卻更好了,像虞姬這樣的情況,恰好需要一點點帶毒的魔力來緩解心中的怨恨和憤怒。

  虞姬問她要不要找回自己的記憶。雖然阿普利爾原先的軀體和記憶都處在嚴密的管控下,但世上畢竟沒有絕對安全的防御措施。

  阿普利爾說她現在不急這個。

  還有別的事要做。

  阿普利爾沒有告訴虞姬自己的打算,雖然虞前輩人很好,但相關的知情人還是越少越好。

  對於自己的身體,阿普利爾有另外的打算。

  這兩天,阿普利爾弄清楚了這個異常冥界的基本構造。她不舍晝夜地思索,最終大致確定了隔絕嘆息之牆要用的魔術式。要做到這點,這需要相當大的魔力量。但好在阿普利爾的體內有聖杯,可以勉強支撐她做到這點。

  她需要有人來拖住米諾斯和其他吸血鬼,最好是能壓制他們一段時間。為此人類方必須毫不保留地使用出全部力量——但即使是這樣,也還不夠。

  如果米諾斯察覺到了異樣,那麼他脫身的概率極大。現有的兵力裡沒有擅長空戰的,冥衣的翅膀始終是個不確定因素。

  必須有一個絕對保險的機制,可以海陸空無死角地攔截住米諾斯。大型交鋒一定會折損相當的戰鬥力,已經沒有下一次的機會了。

  所以阿普利爾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逼出織田信長。

  應該會有的吧,那個寶具。能夠對身為宙斯之子的米諾斯起到特攻效果的。

  固有結界,殺神滅佛的「第六天魔王波旬」。


第109章 背刺

  這種固有結界,是信長生前的以「火燒比叡山」為首的殘酷暴行化作的寶具,能夠把周圍的世界,化作焦灼的地獄。持有高神性的對像在這個空間中甚至會難以維持自身的存在。恐怕這便是織田信長被這個世界召喚的理由吧,作為革新的天下布武之人,理所當然會擁有朝神明發動挑戰的能力。

  但是,阿普利爾必須要測試織田信長的力量。雖然比不上身為半神的米諾斯,但阿普利爾自己好歹也是同冥王締結了契約之人,是一定會受到織田信長寶具的壓制的。如果織田信長的寶具達不到阿普利爾的要求,阿普利爾可能還會做別的打算。

  「這個世界的從者,可不只有西北戰場那幾騎。英靈就和人類一樣性格迥異,有責任感強的,也有像我面前這位一樣的水貨。」阿普利爾冷漠地瞟了一眼織田信長。:「這個人類,我不殺他,但從者必須出來。」

  「忠心耿耿,令我等欽佩。」費裡德誇張地雙手合十。

  米諾斯需要從者的魔力,所以阿普利爾做的一點問題也沒有。站在冥王軍的立場上看,阿普利爾的行為甚至相當值得贊揚。

  但是,要讓費裡德相信阿普利爾能一心為米諾斯著想,那真是有鬼了。

  肯定是在做什麼小動作吧,想要和敵方的人溝通情報。這種事情用腳趾頭想都知道。

  自己這個監視者,肯定就是絆腳石中的絆腳石了。

  但是又不能控制自己不去看。

  因為實在是太有趣了嘛。

  好久沒有遇到這麼有趣的事情了。

  費裡德不無遺憾地想著,如果對面那邊很有優勢的話,他朝這只已經墮落了的妖精的後背捅上一刀。然後借此向人類那邊投誠。結果會怎麼樣呢?

  對方一定會露出因痛苦而扭曲的神情,他肯定會受到殘酷的對待吧,但卻不會被殺死。因為這個世界的人類和他那個世界的人類是不同的。

  這個世界的人類,有的時候溫柔天真到讓他覺得好笑的地步。反觀自己原先的那個世界的人類,除了幾個孩子還保留著點幼稚,大人們簡直都是披著人皮的怪物。

  「真棒啊,這個世界。」

  如果能變成地獄的話那就更棒了。

  唯獨美中不足的是....這樣的地獄將會是由一個獨斷專行的家伙所支配的,像真祖一樣的家伙。一樣的....神。

  「早就覺得你這家伙有問題,沒想到居然墮落成了怪物嗎?咬了普通人的滋味怎麼樣,要不要我把你的牙拔下來,說不定就變回人類了呢。」

  「但是既然走到這一步,那就是做好了受死的打算吧。」

  說著狂放之詞,織田信長的心中卻在暗暗評估阿普利爾的實力。

  變強了,強了好多。

  為什麼?墮落的緣故嗎?那身造型很有新意讓她非常喜歡的鎧甲的緣故嗎?

  到底為什麼要做到這個地步,這家伙不是晴明的舊相識嗎?為啥要找她晦氣?為啥,為啥?

  但自家飯票被吸成這個樣子,她也不能不管。

  因為提前離開晴明府邸而失去第一手消息來源的織田信長相當懵逼。

  「……你真的叛變了?」好奇怪哦到底為什麼啦?

  「………。」你個連狀況都搞不清楚的嘰嘰歪歪啥。

  阿普利爾的腳下聚起巨大的螺旋紋法陣。猩紅的血光環繞在周圍。阿普利爾的這件冥衣有它自身的典故,倘若繼承它的人不是阿普利爾這樣的精靈,而是正常的人類的話。那麼這位冥鬥士的名字不出意外應該叫做「愛娜溫」。

  愛娜溫是曼陀羅人形塊根孕育的大地精靈,受到絞刑的男人噴湧出的血液滲透入土地中後的產物。放置狀態的愛娜溫冥衣的外形是一朵托舉著少女的紫色曼陀羅花,代表著其就是這段傳說本身的具現。

  愛娜溫冥衣在所有冥衣中和阿普利爾的相性是最好的,但因為阿普利爾並非人類的緣故,她並沒有繼承到與這件冥衣有關的記憶,卻可以使用愛娜溫的力量。尤其是現在,阿普利爾追尋著鮮血的衝動和這件冥衣血腥的傳說相契合,冥衣極大地提升了阿普利爾的實力。如今的阿普利爾的實力是要勝於在她之前的任何一屆曼陀羅花冥鬥士的。

  但阿普利爾現在沒有時間去使用愛娜溫擅長的迷幻能力了,也沒有用自己本身擅長的體術和攻擊魔術。想要讓織田信長開出「第六天魔王波旬」,這些手段都缺乏足夠的壓迫力。

  既然這樣那就只有……

  猩紅的血光圍繞著阿普利爾,將如今所處的空間幻化成了一個巨大的斷頭台的剪影。染紅的花朵開在遠處大地上,形成了一個簡易的領域結界。

  血花刀剪(Blood Flower Scissors)——

  如果不是不打算給自己留退路了,阿普利爾是不會用這招的。行刑的喪鐘在虛空中回蕩,上百米的利刃懸在織田信長的頭頂。鮮血的幻影滴滴答答地落在土地上。曼陀羅妖精愛溫娜自此生長。

  「好不妙啊,這個,這個超不妙的。」織田信長感嘆道。

  既然這樣就快點開寶具啊!!!

  斷頭台上湧出死於非命的亡靈,哀嚎著向織田信長飛去。

  「我說你啊,吸了不少血吧。」

  織田信長嘟囔了一聲,朝阿普利爾直衝過來。亡靈在她的身上留下嚴重的創傷,但只要行刑開始,斷頭台斬落,無論怎麼閃避都不可能躲過死亡或者瀕死的結局,除非他開出足夠強大的寶具來抵消掉這一波攻擊。

  「要讓我做什麼的話,就先把無關人員解決掉!」織田信長大吼著說了這麼一句。阿普利爾一愣,織田信長與她擦肩而過。

  「斷頭台嗎,這個要不要彙報呢,真傷腦筋。」這麼說的費裡德連驚愕的表情都沒有做出,火繩槍就已經把他射了個對穿。

  蠢貨,這樣是殺不死費裡德的。

  讓他溜走彙報更麻煩。

  梯形的斷頭刀落下。無論監視者還是從者都難逃審判。為了防止生出什麼枝節,阿普利爾一開始就沒有把費裡德排除在領域之外。

  米諾斯的兩位副官,炎魔伯洛格的路尼和妖精愛溫娜的阿普利爾,這兩位名義上替他掌管著冥界的法庭。路尼負責審判,阿普利爾負責處決。但因為阿普利爾常常劃水,處決的任務又有其他幾層地獄負責,這也就是個名義罷了。

  但阿普利爾確實有著「處決」這一屬性。

  「.....我可不會對你手下留情。」

  鮮血飛濺。

  伴隨著火焰的洶湧。

  周圍的大地化為焦土。

  血的紅與火焰的紅交織在一起,彌漫著高溫的結界以某一點為圓心向四周展開。

  在千鈞一發的瞬間,織田信長開出了「第六天魔王波旬」。領域迅速擴張,卻沒有完全抵抗住血花刀剪的威力。斷頭台徹底閉合,「死刑」的概念狠狠地貫穿了織田信長的身體。

  雖然這已經是留了力的結果,但把前任主人傷成這樣,宗三不會生氣吧。阿普利爾悻悻地想著。看了眼自己腳下土地產生的裂縫。她的嘴角流出鮮血,胸口宛若被重物狠狠擊打了一般。周身也難以動彈。

  對神性的壓制起作用了。

  作用比她想的還大。

  但不是對她本身的作用,而是對她身上那件冥衣的作用。

  愛娜溫.....在悲鳴。

  阿普利爾驚異地看向手心,金屬的甲質上生出了淡金色的裂縫。

  然後就察覺出了前方的動靜,翅膀帶著她飛向空中,躲開了要命的射擊。

  但當她回頭看時,卻發現身後不知何時已出現了成百上千的火繩槍,鋪天蓋地的槍口森森地對准了她。

  寶具——三千世界。

  「我啊,有在認真的想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織田信長沙啞的聲音從濃煙中而出。

  織田信長一只眼睛被鮮血浸染,但另一只眼睛中卻毫無懼色。她手裡拿了一振刀,刀尖直直地指向阿普利爾。

  妖精少女的心口,後背,手腳各自浮現出了淡藍色的魔術紋路,厲鬼聚集在她周圍,形成了一個結界。

  無論結果怎麼樣,織田信長都覺得再打下去沒意思。

  監視的人已經逃命去了。按她的意思,再往後就該談談了。

  …………

  阿普利爾不是來和織田信長死鬥的。除了確認實力外,她此行的打算就是暴露織田信長的位置。一但身為從者的織田信長暴露,一定就會受到其余冥王軍的追殺。這樣第六天魔王波旬的能力就很有可能被察覺。倒不如自己這邊逼的狠一點,讓織田信長不得不盡快接受人類方的拉攏。

  要接下兩發寶具,不負傷是不可能的了。阿普利爾想著,雖然不至死。但是負傷對她接下來的計劃很不利,如果可以,談談也不失為一個很好的選擇。

  但阿普利爾可不會在談判的時候讓人用槍指著腦袋,

  而且………

  織田信長盯著她,看了良久。放下手,圍繞著阿普利爾的火繩槍緩緩散去。

  還有一個問題……

  織田信長狼狽的臉上還掛著輕松的神情。

  「………」

  「糟了!」

  妖精少女忽然一個側身,手上聚起魔術彈,朝地面一連幾發連環射去。魔術彈碰撞到地面炸起巨大的聲響。

  看著氣勢洶洶,但是卻來不及了。

  織田信長順著她的動作往下一看「這———」臉色已變得煞白,瞳孔收縮:「你!!!!!」

  銀發的吸血鬼,正在煙霧撩繞裡朝他們打招呼。

  這家伙沒死!

  而且……

  他的手裡有一個人類,心口已經被撕破開一個大洞。正是那名木匠,此時已沒了氣息。四肢軟軟地垂在地上。

  「啊我看你們這不是正忙嗎?我就自己玩一玩,不過分吧。就是可惜人類太脆弱了,一不小心就弄壞了呢。」

  「但畢竟是敵人也無所謂吧。」費裡德巴特利舔了舔嘴角,:「所以呢……二位可不要手下留情了。如果抱著放水的心思,恐怕這孩子會因傷心過度而死不瞑目的哦。」

  「至於身為天魔星的您,我可是有好好地輔佐哦。即使是差點死掉也沒有什麼怨言。所以感謝的話再多說幾句也沒有問題∼」

  費裡德道,笑的花枝亂顫。


第110章 行動

  雖然沒有明文上的規定。但黃泉比良阪的低階吸血鬼出於私心和對貴族的崇敬,會自發地迎接始祖大人們凱旋歸來。盡管始祖大人們脾氣怪的千差萬別,這個活兒不好干,但這些吸血鬼知道,只要等到了某一個貴族的青眼,一滴血的恩賜,他們就能平步青雲,成為貴族中的一員。

  這些低階吸血鬼大部分是由京都周圍地區的居民所轉化。一開始他們當然接受不了作為吸血鬼的身份,但那些沒有被轉化的人都被吃掉了。他們則從獵物變成了獵食者。再也不用擔心被山林中凶惡的百鬼所侵害,身為不死種族也不用飽受飢餓和寒冷的困擾,至於對京都的襲擊——那些平日裡剝削他們的貴族老爺早就放棄了對他們的保護,如今遭到了報應,可不能指望他們的良心有所不安。

  但說是這麼說,他們心中還有著對以大江山眾鬼為首的鬼族的心理陰影的。

  「今天我算見識了,那些惡鬼和源家的人早就勾結在了一起。咱們是人類的時候還一直被蒙在鼓裡。」

  「惡鬼也拿米諾斯大人沒有辦法啊,那什麼鬼王,不是視咱們為螻蟻,超級目中無人嗎?」

  「聽說是大地的靈氣枯竭,那些怪物們也過不下去了,把現世搞的一團糟。源氏居然還同意和那些東西結盟,可見那位美女家主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噓,別說了,天魔星大人和費裡德大人回來了。」

  跨越黃泉飛來的少女降落在了河岸上,只略略掃了他們一眼,便徑直朝城堡的方向走去。吸血鬼們在高跟鞋發出的頓挫的步聲中俯首帖耳。但也有不甘心之輩,仗著眼尖,想要在貴族的面前多扯些口舌。

  「天魔星大人,您受傷了?」

  在冥衣的保護下,就算身體受了傷,也難以被外人看出。這只吸血鬼之所以那麼說,是因為冥衣上有一些微不可查的細紋。見阿普利爾不理他,頓時聲音低了不少,但仍然不願就此作罷。

  「連您都受傷了……費裡德大人呢?您受了傷一定累了吧,如果有什麼不便之處小的可以替您傳話。」

  阿普利爾這才多看了他一眼,站住了。

  「好啊,你就替我傳話,就告訴米諾斯——費裡德巴特利叛變了。已經被我斬殺,有什麼問題,讓米諾斯明天再來找我。」

  ………

  阿普利爾手扶著門,手指緊緊地扣在木質上。

  即使是墮落了……遇到了這樣的事還是會難受的。不……她本來就做好了心理准備,如果不是見到了那個人的話,她或許也不至於這樣。

  阿普利爾長嘆一聲。

  為什麼鶴丸國永會在這種地方啊。

  她也不是什麼鐵石心腸,干什麼用那種眼神望著她。

  委屈.jpg

  鶴丸國永身上應該和她有著特殊的因果,她不能讓費裡德察覺出鶴丸國永的異常。干脆下了死手。

  但是,想起那個時候的異樣,阿普利爾敲了敲自己的頭。

  憑空打開的時空漩渦將費裡德巴特利包裹吞噬。那副景像也曾在過去無數次出現在自己身上,那股時空的力量,似乎來源於自己。

  這股力量確實存在,但此前還沒有能使用在別人身上的例子。

  她看著自己手心上出現星空色彩的魔力結晶。在那一瞬間之後,她似乎有了控制這種力量的能力。也不知道這其中的因果在哪裡。

  這難道是她即將離開這個世界的征兆嗎?

  但是,也無所謂了吧。

  如果能贏的話,她應該能讓存放著記憶之花的,她原來的那具身體重新醒過來。有了那份來自於過去的回憶,那會是比她更好的審神者。

  至於自己,記不起來也無所謂了吧。

  她已經墮落了,比如現在,耗費了太大的體力,還受了傷,吸血衝動正在折磨著她。

  「天魔星大人您不能……」

  「滾開,你幾個膽子來攔我?」

  狂躁中的阿普利爾高高揚起了手,但最終沒有落下,而是懸在了某一個角度:「走開。」她低喝。

  「………火氣還挺大,那位英靈是怎麼把現在的你傷成這樣的?」

  米諾斯的聲音出現在身後。聽上去倒也溫和。

  「是以為那邊的朋友會對你手下留情了嗎?」

  「我說了你明天再來找我了吧。」

  「費裡德怎麼回事?」

  「他啊……」阿普利爾懶懶地道:「他背刺我,那樣性格的吸血鬼做什麼都不奇怪吧?」

  「他可沒法把你傷成這樣。」米諾斯從背後捂住了少女的眼睛,冰冷如僵屍般的觸感從雙目傳來。帶笑的聲音從頭頂響起:「如果不說清楚的話,我會懲罰你的。」

  「費裡德有充足的理由背叛。」阿普利爾完全無所謂米諾斯的恐嚇。來的路上她早已准備好了一套說辭。

  「他想要奪得「聖杯」,那玩意兒誘惑力太大,他打算據為己有。但對面因為持有聖杯而強化了許多,所以我和他都沒成功。」

  米諾斯果然呼吸一滯,果然道:「繼續說。」

  「你覺得,地脈消失的力量去了哪裡。」

  「大地沒有魔力就會衰敗,大江山都和源氏聯手了,所以消失的魔力應該不在他們身上。落單的英靈有這東西倒是一點都不奇怪,不過我沒想到我會撞這種大運,費裡德早就知道,所以他才會急不可耐地跟著我吧。」阿普利爾淡淡地道:「我早就說了,誰都可以,那家伙不要放在我身邊。」

  「證據?」

  「你可以問問虞姬,不用正面問她,只需要問她聖杯戰爭的相關規則和聖杯魔力的事情。然後你自己判斷吧。反正那只英靈我是打不過,你願意你去。」

  阿普利爾不知道米諾斯知不知道她是英靈的事,但如果是從人類身體蘇醒的米諾斯,了解的信息應該也有限。

  把聖杯的消息透露出來是一招險棋,假以時日,米諾斯遲早會查到自己身上來吧。但阿普利爾也沒給自己留那麼多時間。

  本來是談談的,但她和織田信長在那個人死後就再也沒有談話的余地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如果確認了聖杯的事,米諾斯應該會親自去找織田信長吧。接下來要防止米諾斯把她帶在身邊親自監視,從這個角度來看受點傷也不是壞事。

  阿普利爾用自己的血作為賄賂,買通了負責看守的吸血鬼。這裡的吸血鬼以為阿普利爾和米諾斯有什麼特殊的關系,還自作聰明以為做了好事。

  雖然那個人類死掉後就沒有和織田信長和談的余地了,但她還是單方面向她灌輸了一些情報。如果不出意外織田信長應該會去找晴明,依靠晴明的判斷力,應該能得到一些有用的東西。

  她是在脫身後,確認十拿九穩了,才敢出手解決掉費裡德的。惡人的名聲差不多是坐實了,但怎麼偏偏就被鶴丸國永看到了啊。

  鶴丸到底是怎麼來的。

  阿普利爾只能暗暗祈禱別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什麼岔子。

  只能指望晴明把她唯一看重之物保護起來了。

  作為回報,這個特異點的扭曲就由她解決好了。

  這世界上,沒有米諾斯的默許就能走到嘆息牆前的就只有她了。冥界的法則,不是憑借著人類的努力就能克服的。

  現在放不下的,就只有留在海因斯坦城的一期一振了。

  一旦計劃開始,海因斯坦城會陷入混亂之中,阿普利爾請求虞姬到時候將他帶走。

  阿普利爾身上存在著時空之力。她向虞姬承諾,如果她沒有死的話,或許會在遙遠的未來流浪到項羽所在的那個時候去,到時候,她會幫助他們相見。

  虞姬需要的,就只是這樣虛無縹緲的承諾罷了。

  ………

  她的說法果然說服了米諾斯。米諾斯沒有再苛責她,甚至還往她的房間裡扔了幾個人類——活像在飼喂一只被關起來的野獸。

  出了織田信長那事後,阿普利爾暫時對人血有點兒陰影。

  梅林說過她什麼來著,不能像阿爾托莉雅那樣成大事的原因就是該心硬的時候莫名其妙心軟。

  吸血衝動厲害的起來的話能直接把吸血鬼送走的。

  阿普利爾現在還不能被這種事送走。

  她就用了這種蹩腳的理由,說服自己,無視了那些面露驚恐的人類,朝監獄的方向飛去。

  你是一只莫得感情的瘋批吸血鬼,才不是因為什麼想最後看看自家崽之類的可笑理由才這麼做的。

  阿普利爾告訴自己。

  其實在今劍的事情後,阿普利爾已經漸漸找回了情感的源頭。只是記憶沒有恢復,那些虛幻的思念始終沒有形像清晰的主體罷了。

  但阿普利爾還是沒敢直接在一期一振露臉。

  再給一朵曼陀羅花?

  「嘔。」

  吸血衝動已經難受到要吐的地步了。再下去就是劇烈的疼痛吧。但她依舊猶豫著。

  但阿普利爾沒想到,作為一振暗墮的刀劍,一期一振和她其實是非常相像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和惡念,對血腥和殺戮非常敏感。

  光是聞到血味就大概明白發生了什麼。

  血味繚繞不去,她一直沒有離開吧。

  真是拿她沒辦法呢。

  一期一振嘴角浮現出無奈的微笑。

  「主上。」

  「受了傷還躲起來,那是壞孩子會做的事哦。」


第111章 相伴

  阿普利爾木著臉,覺得自己被驢了。

  一期一振這家伙,一開始用著哄小孩的語氣把她騙出來。等到她在對面了,又忽然直挺挺地跪了下來。

  「請主上責罰我先前對您的無禮行為。」

  阿普利爾細細端詳他的臉。那對紅眸目不斜視,臉上如同覆蓋了一層薄薄的寒霜,讓人察覺不出半分真實的情感。

  「一期一振萬死難辭其咎。」

  「你沒做錯什麼。」阿普利爾沒有戴頭盔,一頭銀發迎著窗外的通紅月亮散發出淡淡的紅光。連帶著少女的眼睛,幽深雙眸裡深藏的渴望被更加嚴厲的神色給遮蔽。平日裡的少女偶爾也會流露出這份嚴厲,這份嚴厲是朝向自己的。令人聯想到苦修者出於贖罪的償還。

  「你的記憶恢復了?」

  阿普利爾道,尚未等一期一振回答,她便道:「可惜我的記憶沒有恢復。」

  「所以我不是你印像裡的那個人。這樣的話你打算怎麼辦?」

  「主上不是原來的主上,那麼一期一振也就不再是原來的一期一振。」一期一振抬起頭,紅色的眼瞳對上阿普利爾的眼瞳。他的聲線帶了點微微地顫抖。

  「請您...責罰我吧。」

  「有時候我再想我是不是對你們縱容太過,導致你們總愛在不適宜的時候想些奇怪的事情。」少女繞著青年緩緩地走著,踱步發出的聲音讓回蕩在空曠的空間內。最後她停了下來:「一期一振,是不是只要有記憶就可以了呢?有記憶的人才有道歉的資格,沒有記憶的人怎麼任性也無所謂?」

  一期一振從少女的口中聽出了惆悵的意味。

  這讓他感到不安。

  這是一種直覺,日積月累相處下來後出於對對方的認識而誕生的直覺。

  少女扶他起了身,評價道:「我明白了,看來一期還沒有弄清楚事情的狀況。」

  青年壓抑著聲音道:「只要您仍是您就行了,如果說墮落的話,我和弟弟們也一樣。」

  「是要是我就行了?」

  「是的。」

  「我做什麼都可以?」

  「倘若這件事不會傷害您自己的話,那麼可以。」

  阿普利爾想笑一笑,但是又覺得會很奇怪。她沒想到和一期的見面會發展成這樣。但是她又不能將自己的計劃告訴這家伙。好在她還沒有忘記自己本來目的。她沉默了許久:

  「那如果我受了傷,要吃掉你呢?」

  卻見面前的男青年松了一口氣,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表情。走過來,張開雙臂,輕輕擁住了少女。

  「這是我的榮幸。」

  阿普利爾試著掙脫了兩下,又覺得沒什麼必要。

  「我覺得你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一期一振,我有點不適應。你可以再凶一點,也沒必要用敬語說話。」

  「辦不到。」

  一期一振強調道。語氣溫柔到讓阿普利爾臉上有點發燙。妖精基本沒有兄弟姐妹。但阿普利爾卻想道,若能有一個像一期這樣的哥哥,那倒也不錯。

  「您自始自終都沒有放棄我啊,即使是那樣自暴自棄的我,那樣墮落混雜的我,您都一直牽掛著。我原本想著..碎掉就好了,所以我離開了.....」

  「.......」確實,一提這事就很來氣。

  「但是,在快要碎掉的那一瞬間,我後悔了。」

  一期一振輕輕摸著少女的發頂。倘若是過去的他,必然不會這麼坦誠直白地說話吧。一期一振這把刀從被時政圈定出來就已經帶有了「失憶者」的特性,他比其他刀更能理解少女的不安,也更加地……明白失而復得的珍貴。

  被囚禁的日子裡,他約莫也算想清楚了。那些黑暗的負面情緒從來沒有消失過,只是被他小心地隱藏起來了。說的話也是半真半假——心情是真的,可也隱瞞了一些或許會令人不快的心情。誰讓他是一振沒用的刃,除此之外只會讓主上感到困擾。

  如果要吃掉他,那他還真是求之不得。

  有什麼能比永遠融合在自己心愛的主人的血液裡更加令人開心的事呢?

  他早就如此希翼了,甚至早在一切都沒有發生的時候,他就曾這樣,隱秘地,自私地肖想過。

  原諒他吧。

  一期一振將頭埋在少女的頸窩,高貴自矜的粟田口兄長放松了全身。阿普利爾覺得他活像一只動物,在撒嬌的貓……或者懶洋洋等著順毛的兔子。

  「請……您吃掉我。」

  說著一只手不疾不徐地解開披風,外衣半脫,襯衫上最頂上的兩顆扣子被打開。吉光太刀試圖讓自己顯得美味可口,但他的動作和聲音卻帶著種矜持到有些羞怯的溫順,讓人不太容易往不好的方面聯想。

  其實吃掉只是一個借口,只是阿普利爾來看看這孩子的借口。結果被粟田口兄長一通操作給打亂了陣腳,在感嘆這人太會了以外,阿普利爾心中的不舍反倒被加深了。

  畢竟喝下了變若水,她已經回不去了。

  如果計劃不出錯,她的身體會代替她成為擁有記憶的,新的「審神者」,而她,若是能活下來,說不定就會去繼續流浪吧。

  她警告一期一振:「我真的會咬哦。」

  「請慢用。」

  阿普利爾的眼睛頓時布滿血絲,將眼球染成了純粹的血紅色。少女低下頭,咬住了青年的脖頸,對方悶哼一聲,喉結上下滾動。一邊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少女被黑甲覆蓋的脊背。

  「對不起,再也……再也……不會傷害您了。無論您變成誰,無論您在何方……請不要自責……那個賭注,是我們所共同選擇的結果……三日月殿下還真是……」

  他聲音裡的寵溺多的快要溢出來了,但又帶著深深的懷念和歉意。真奇怪,明明只有鮮血混濁濃郁的味道,卻仍有著一股清朗的氣息,如夏日的微風般,為她崩壞的神志帶來些許清明。

  她早就知道,她內部的一些東西已經壞了。只不過她的自制力讓她欺騙過了所有人。

  比如那時候,明明沒有必要,差點吸干那名木匠身上的血。

  比如現在,該放手了,可卻做不到。

  因為是怪物嘛。

  「其實早就想說了,以後的話,您如果能多看著我一點就好了呢。」

  「雖然是兄長,但也會因您過份的尊敬而感到寂寞。為什麼不能多愛我一點呢?像對待弟弟們那樣向我許願的話,無論是玩耍還是像這樣……依賴您,都能不負吉光之名地為您辦到。」

  「身為兄長,又是經歷過不幸的再刃之刀。這是理所應當的獎勵吧………」

  「但像我這樣……為您帶來麻煩,令您不快的刃,還是……」

  ………

  等到阿普利爾的眼睛恢復正常,神志冷靜下來後,一期一振已經昏了過去。

  她想給自己一巴掌。

  讓你饞。

  饞出事兒來了吧。

  咬誰不好咬唯一的自己人。

  還好自己傷的不重,傷的再重一點怕不是得出刀命。自己拼死拼活地救下這家伙,中間經歷了生生死死的,結果最後被自己一不小心吃掉了,她找誰哭去。

  以及這蠢刀,昏過去了還在笑。

  阿普利爾心中不是滋味,她一手插在青年的腿彎,一手托住青年的後腰——把人整個打橫抱了起來。因為愛娜溫冥衣自帶十二英寸高跟所以少女姑且不顯得那麼滑稽。

  阿普利爾看了看懷裡的青年。

  之前以為這家伙撒嬌是在發酒瘋,沒想到完全就是本性暴露。本質上就是這麼一把刀,但外表看起來倒是正經的讓人生疑。

  阿普利爾將自己身上的靈力源源不斷地送到他身體裡。雖然如今她身上的魔力也沾滿了糟糕的墮氣,但對於本身就是暗墮刀劍的一期一振來說,這應當是能承受的範圍之內。

  最後,阿普利爾直接用力量把這家伙壓回了本體。

  不然的話,就這樣的性子。恐怕到時候不會乖乖地跟虞姬走吧。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如果是她的話,應該會告訴這些刀自己的價值觀吧:欠債要及時還,不然的話,就會連本帶利地賠個傾家蕩產。

  本來是不該帶上這些刀劍們的,都是她自己沒有處理好自己的宿緣。

  她不能再讓這種情況發生了。

  …………

  西北戰場。

  源氏軍和吸血鬼之間的戰鬥已經進入白熱化。目光所及之處,都是污濁而荒涼的大地。地面上橫七豎八地倒著死去的人類和妖族。還有吸血鬼死後化成的灰塵,如迷霧般遮蓋了人們的視線。太陽被雷雲所遮蓋,紫色的雷電如怒龍般在烏雲裡穿行——但即便是這樣,雙方也有著喘息的空間。

  應該慶幸軍裝少女正出現在這樣的時間段裡。不然的話,這位說不定會不分敵我地把周遭鬧個天翻地覆吧。

  「信……你……」安倍晴明不明就裡。

  織田信長一把抓住安倍晴明的領口:「你這家伙,是人類這邊的吧。」

  「不然呢?」安倍晴明倒很沉靜。

  「不然?!哈啊?你知不知道你帶在身邊的那只怪物都做了些什麼好事!  」


第112章 遺憾

  暗墮……是為了什麼?

  其他刀可能都是情非得已。但鶴丸國永是自己主動將自己染黑的,天生帶有了「反叛」這一特性。尤其是在什麼都想起來後,他對這一疑問更加敏感。

  明明形勢相當危急。他卻並不急著行動,而是坐在一處草木幽深的水塘邊擲石子打水漂兒。

  石頭下沉又躍起,在水面上蕩出三四道漩渦狀的漣漪。

  一只蟾蜍從他身邊爬過。

  他看著自己漆黑醜惡的倒影。便想起了身披黑甲渾身是血的少女,沒有多看他一眼,轉身翱翔在了藍天上的模樣。

  那原本如萋萋綠草般的雙眸變成了紅色。

  發絲則成了霜般雪白。

  和少女曾經告訴他的一模一樣。

  騙子。

  鶴丸國永冷笑一聲,雙手枕著頭躺在了濕潤的植被間。猩紅瞳孔收縮,塞滿了偏執的陰狠,像是一具在怨憤中散去靈魂的軀殼。

  但下一秒他又收了那神色。閉上眼,好像睡著了似的。

  「你是……弒主之刃。」

  他什麼都記起來了,他是弒主之刃。

  自願被惡念侵蝕,自願踏入黑暗。想著與其讓少女的靈魂落入他人的手中,倒不如由自己來。他是抱著弒主的決心的覺悟,走到了欺騙了他們的少女面前的那振刀。

  不是不想活下去了嗎?

  既然這樣為什麼還要躲。

  ——他懶洋洋地笑著,像著往常一般逗弄她。

  你知道暗墮會有什麼後果嗎?

  很驚喜嗎?如果有被嚇到,那說明我做的不錯。

  淘氣。

  ——少女像批評孩子一樣批評他。

  淘氣?我們沒有與你並肩戰鬥的資格。如果不淘氣一點,怎麼能讓你的目光在我們身上停留的更久一點呢?

  為什麼這麼想?

  因為事實就是如此。

  胡鬧,我是在保護你們。

  ——少女雖然訓斥,卻面帶茫然。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才導致了如今的這個局面。

  保護………這種保護………自以為是也要有個限度啊……

  鶴丸國永記起來了。他的主上是個根本不懂刀劍之心的,不知變通的家伙。

  但又毫無自覺,從來沒有想過和他們保持過距離。

  太危險了。

  因為人心是貪婪的,擁有了人心,就想要將珍重之物永遠留在自己身邊。這是順理成章的事。況且,沒有任何一振刀劍,能容許自己的主上這樣頹喪地獨自迎接死亡。卻美名其曰保護將它們束之高閣——

  這對於刀劍來說,是絕對無法接受的。

  他們便不甘地明白了:我們應該是不被重視之物吧。

  可少女身為審神者,卻又那樣溫柔細致地滲透進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名為情感的羈絆,無時無刻地與不甘和落寞相共存。令他們痛苦,無法釋懷,並輾轉反側。所有刀劍歡笑的背後都有一層淡淡的陰影。審神者並非人類,不必依賴他們,又似乎很難改變自己的想法。

  他們該怎麼辦?他們不知該怎麼辦。

  暗墮的種子早已種下,可當事人卻不明白因果為何。

  少女不能明白因果為何。疲憊的暗綠色眼睛中甚至沒有透露出鶴丸設想中的失望。

  這掃了鶴丸的興,讓他無法再舉起手中的刀。

  要在這裡碎掉我嗎?

  你在說什麼啊?

  我暗墮了啊。

  總有治好的辦法吧。

  ——少女沒從之前的控訴中緩過神來,傷心地撓了撓頭。

  你說的前提是「以後」,你還要有「以後」嗎?

  少女沉默了。

  鶴丸。

  怎麼?

  別這樣……無論何種情況,都不能……放任自己變成怪物——

  …………

  結果現在是自己變成了怪物啊。

  鶴丸國永冷笑一聲。站起了身,搖搖晃晃地向樹林深處走去。

  自從記憶覺醒後,他便將本丸裡的其他刀劍收在了本丸的主建築裡。他不是沒有想過將那些刀劍統統碎光,但如果那樣的話就不符合過去的他的本意了。畢竟籌劃了這麼久,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如果不能好好從她的身上討回來的話也未免太虧了一些。

  他有一筆債要和那家伙算清楚。

  如果不算清楚的話,他都要以為她是故意為之的了。

  暗墮了的他最後沒能下手,因為這麼做沒有意義。他已經知道了她對這個事實無動於衷,不會憤怒不會哭泣不會尖叫。這令鶴丸國永感到掃興,因為他為之糾結憤怒的東西到頭來在對方的眼中只是一粒塵埃,這襯的他像個笑話,也像個悲劇。

  但他好歹是唯一一把在最後陪伴在她身邊的刀,雖然這造成了意料外的後果,可他並不後悔。

  那居然變成了一段格外平靜的時光。

  雖然只是在倉皇地逃避追殺,但少女也不是束手待擒之輩。但這種掙扎在鶴丸看來很可笑——只是一味躲避卻不肯嘗試著反擊,這與純粹的獵物沒有任何兩樣。但少女依舊心態很好。她在山林間構建了自己的結界,白天夜晚都在荒郊野外行走休息。遇到妖怪是難免的,特別邪惡的妖怪少女也會拜托他解決掉,那都是些弱小的雜魚。久而久之鶴丸都懷疑起少女所言的終結是否存在。

  因為妖精少女表現的太淡定,太從容了——從容且嫻熟地使喚鶴丸國永。交給他一些繁瑣的日常事務。

  你是來度假的吧。

  鶴丸國永懷疑過她。

  但是又會乖乖照做。說起來也真的氣:不知道這丫頭有哪裡不滿意的,平日裡說一不二,一聲鶴球要什麼他給什麼,有鍋他背有禍他認,天塌下來他跳起來都幫人頂著。換誰家小姑娘不羨慕?那未來是明晃晃一片亮堂啊,怎麼到了自家主上這裡,就那麼苦大仇深不貪戀紅塵了呢?

  想不通,實在想不通。

  鶴丸國永想不明白。偶爾望著少女恬靜的睡顏,他都忍不住在心裡罵。

  呸,小沒良心的東西。

  但又覺得,如果這姑娘不繼續折騰自己的話,沒良心就沒良心一點吧。誰讓自己就攤上了這麼個主上呢?

  他偶爾也會對著水面,看看自己被逐漸染黑的身軀。

  他啊,其實和一期一振那些刀不一樣,對於刀劍本身的榮譽感,看的很淡。

  只要抓緊眼前的事物就好了,只要這麼做了,他就不會後悔。

  不會………後悔。

  直到那天晚上的到來。

  少女兀地睜開眼,走到棲身的山洞外。結界的碎裂化為棱角分明的千百碎片,月光下,發白如蒼的男人緩緩下落。笑容神秘莫測,那雙眼裡的神色鶴丸看的分明,那是一種狂熱的期盼,看著少女猶如末路中看到的希望。

  跑。

  少女拉著鶴丸的手轉身飛逃。身後追來魔風掀起的狂浪,於是鶴丸索性將少女攬入懷中。用身體將她護了個嚴嚴實實。

  ——還是好好地躲在鶴的羽翼下吧。他嘲笑地說道。小小的少女,輕的過分,聞言居然靠近了一些,鶴丸意識到她在發抖,雖然很輕微,但卻是能感受到,那細微的戰栗,從單薄的衣下怯弱地傳來。

  是冷了嗎——鶴丸想到的首先是這個。

  少女從來沒怕過什麼東西。

  不管是屍橫遍野的戰場,醜陋猙獰的怪物。少女都不會從它們身上感到恐懼。少女的身上有一種對於死亡的麻木感和對於自身身體的厭棄感。就像鶴丸之前想的那:這方面無趣到能讓謀害她的人放棄動手的打算。

  妖精再人性化,也有著神明般高高在上的氣質和身為異族的自覺。

  她的本質可能是冷漠的。

  但是……

  隨之來的風暴讓兩人跌落懸崖,在凜冽的風聲中鶴丸脫下了自己的羽織,將少女好好地包裹在了裡面,然後他緊緊地抱住少女的身軀。讓自己的身體墊在少女身下。兩人在萬丈懸崖中筆直地墜落。

  ——像這樣一同在風中起舞,真是太棒了。

  ——真的,太棒了。

  ——哈?你在說什麼啊。

  ——我說,鶴丸能在我身邊,真的太棒了!

  少女大聲喊出來。那一瞬間,鶴丸國永才真正明白了少女的恐懼,潛藏在一層又一層心防下的脆弱。在極致的危難下無可救藥的迸發,而因為他在她身邊,她才能有勇氣這樣歇斯底裡的說出口。

  還好趕來了。鶴丸國永想著,在夜色中睜開猩紅的眼睛。

  漫天的繁星,沿著長長的光帶沒入無邊的夜色中。

  倒也不壞。

  ………

  他們運氣很好地落入了一條河中。運氣更好的是,這條河的對岸住著一位曾經是風神的大妖怪。那只溫柔的妖怪為他們提供了保護。對待暗墮了的鶴丸,也表現出了相當程度的寬容。

  如果這麼做是出於溫柔的心願的'話,想必也不會有人苛責於鶴丸先生。

  少女扭過頭看向遠處。背靠鳥居的黑發青年冷哼了一聲,挑眉看了過來。

  天堂走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現在再讓我溫柔?那沒門兒。

  鶴丸是笨蛋。

  ???我怎麼了我就要被罵笨蛋??

  你以為我是誰?這種事我一個人就可以搞定。

  少女背過身去,傲嬌地哼了一聲,悶頭走開了。

  二位的感情真好。風神大人旁觀者清,看的一臉欣慰。

  鶴丸國永若有所思地看著少女的背影。

  還挺有活力。

  摔到腦袋的緣故嗎?

  …………

  但總之……有活力,總不會是壞事。

  總比之前面臉陰雲,沉穩到像一具人偶的樣子好。雖說大將的氣度倒是有了,但小姑娘,活潑一點兒總是更好吧。鶴丸從剛被召喚開始就抱有著這個心思,所以就不斷地設計出各種各樣的驚喜給自家主上。小姑娘倒是慧眼識英雄,對那些陷阱的構思和設計給出了高度評價……但,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卻並不能讓鶴丸滿意。

  鶴丸想要打破的,是她心中的那層壁壘。那裡面裝著截然不同的一個少女,屬於過去的少女。因為鶴丸知道,如果不打破那層壁壘,屬於過去的她就永遠不會消失。而他們所珍視的,那位屬於他們的女孩遲早會被這個少女一點不剩地吞噬掉。

  鶴丸覺得這段時間自己當爹又當媽,簡直操心極了。

  這可不是他想要的暗墮生活啊。

  但是……如果小丫頭能回來的話……那麼他也就可以不計較這些得失。

  事實上,在墜落懸崖以後。少女肉眼可見的態度積極了起來,身上仿佛有了活氣。有時她還會摸一摸鶴丸國永的狗頭,表示為了不連累傻兒子她會努力抗爭一下看看。

  鶴丸則順水推舟,表示自己可憐弱小又無助,暗墮了沒有審神者願意要他了,少女走了他就是孤苦無依的小白菜了嚶嚶嚶。

  他多少歲的刀了,不爭嘴上那口氣。

  只要少女能振作起來活下去的話,這都不算什麼。

  哪怕注定要離開本丸……起碼得好好活著啊,他那樣珍視的生命,卻被主人這樣輕視。他怎麼能不生氣呢?他已經在潮濕陰冷的地下呆了那麼久,想當初……

  鶴丸國永一拍大腿。覺得自己可以從這個話題手,來加深少女對自身問題的認識。

  少女若有所思。

  地下啊……

  地下我也呆過挺久的了。因為是睡在墓地下面,和陪葬也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如果沒有當審神者的話,我會繼續睡下去吧。

  …………哦。

  還有,鶴丸,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

  我沒有自輕的想法。只是因為我找到了一個我願意停留的地方,才覺得即使面對那家伙,也無所謂……

  這是悖論吧。

  大概……?

  ………

  如果想活著,就離開本丸。

  如果繼續留在本丸,就必須面對冥神的使者。

  居無定所的漂泊生活沒有意義,但那是生機。

  和家人永遠生活在一起很美好,但那會給身邊的人帶來厄運。

  這就是詛咒,徹頭徹尾的,背棄神明之人該受的詛咒。

  鶴丸國永卻並不了解這一點。

  直到……

  直到那一天,走投無路的絕境下,少女抽出了他的本體,用自刎的形式,在他的身體裡永遠刻下了那份記憶和遺憾。


第113章 一點點番外

  阿普利爾把雅柏菲卡從花田裡撿回來後,就不負責扶養了。若大的雙魚宮多了兩個人……但冷清的氛圍並沒有改善多少。

  「如果你們關系能再親密一點就更好了,明明兩個都是孩子嘛。」魯格尼斯因為這個狀況而感到苦惱。他倒是把雅柏菲卡和阿普利爾當成自己的兒女看待,希望他們好好相處。但阿普利爾總是和雅柏菲卡保持著距離,很少交流,並美名其曰這是人類觀察需要遵守的規範。

  「阿普利爾小姐她……或許是不喜歡我吧。」雅柏菲卡有些落寞地說道。少年的他,已經容貌秀美到奪人心魄的地步了。但畢竟尚未長開,眉宇間便少了幾分成年後的英氣,卻也有著一般男孩不具備的沉穩感。

  但即便如此,孩子也依舊是孩子。在訓練之外,少年也會對著尊敬的老師流露出自己真實的情感。雅柏菲卡的童年除了阿普利爾和魯格尼斯以外沒有任何人的參與。即便是到了參與預備生訓練的年齡,他也只能與同齡人保持距離。

  但即便如此,雙魚座黃金聖鬥士的預備役,這個稱號也有點過於響亮了。

  魯格尼斯的目光掠過少年臉上的污漬和傷:「我會去和她談談的。」

  雅柏菲卡咬緊了唇,目光中流露出了某種期待。

  阿普利爾很少靠近他,但也很少遠離他。在雅柏菲卡修行的時候,他總是能感受到從身後傳來的目光。而每當他修行小有所成或是忐忑不安之時,只要他扭過頭看著目光的主人,眼神交彙之時,不知為何他的心就會安定下來,就好像得到了贊許或是鼓勵一般。

  魯格尼斯老師說過,阿普利爾小姐不畏懼雙魚座的血液……

  不過他孤僻又不討喜。阿普利爾小姐不喜歡他也是正常的,況且阿普利爾小姐和魯格尼斯老師交情深厚,恐怕會認為他不足以繼承老師的衣缽,因而覺得失望了吧。

  如果魯格尼斯知道雅柏菲卡這麼想,估計會長嘆一口氣,然後摸摸這孩子的頭了。

  因為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阿普利爾,你今天對那些預備生出手了?」

  「渣滓罷了,看著不順眼就給點教訓,不然還真以為自個是個人物了。」少女冷哼道。

  「注意點輕重,預備生之間有些磕碰很正常。雖然但是,我當年也是這麼過來的,也並沒太放在心上。」

  「你是你,他是他。」少女強調:「如果是因為實力不夠而受欺負,那我會當沒看到。但是你知道那些人說了些什麼嗎?身為戰士居然用那種輕薄的口氣評價他人的容貌……然而自己根本就是一些不學無術的垃圾,三十歲了還在初級訓練場當沙包。雅柏菲卡害怕自己的毒血會失控,那麼我就代為效勞一下,你有意見嗎?」

  小姑娘咄咄逼人,他哪裡敢有什麼意見。

  「還有……關於雙魚座的傳承,沒必要宣揚的滿世界都知道吧?畢竟全聖域的人都那麼尊敬你,肯定接受不了這個結果。雅柏菲卡也接受不了,你要是關心他,就別再讓他遭受無謂的指責了。」

  少女抬眼望向青年。青年似乎又比之前憔悴一些了,瘦了很多,雙頰凹陷了下去,皮膚透露出死氣的灰白。嘴唇泛著烏青,那頭紅發也不復之前的柔順明艷,而是卷著浮躁的起伏,光澤沙啞暗淡。

  回想起初見如同紅玫瑰般華美絢爛的青年,站在那裡便如一團繾綣的赤焰,幾乎是少女心目中浪漫二字的具現——但事實上並非如此,雖說是紳士,但按照梅林的說法,卻因為從來沒接觸過異性,導致內心方面過早的枯萎了。

  還不到三十歲,父親的角色已經扮演的優秀到可以直接晉升爺爺了。

  外表雖然依舊逆天,看起來卻比原本的年齡衰老很多。這個卻是因為雙魚座的傳承導致的。

  「原來那孩子沮喪是因為這個,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從神代開始的傳承根本瞞不住啊。」魯格尼斯苦笑,少女從祭壇上跳下來,覺得這男人看起來不太聰明的亞子。於是把懷裡抱著的枕頭往他手中一送。

  「到裡面休息,別死太快了。有事我給你看著就是。」

  軟軟的麻布枕頭,裡面被少女塞滿了薔薇花瓣,上面施加了夢境的術式。可以緩解毒素發作的疼痛。魯格尼斯摸著枕頭道:

  「雅柏菲卡這孩子很有潛力,他比我更適合參加聖戰。有時我在想,或許我並不擅長戰鬥也說不定。比起戰士,我倒想試試做個鐘表匠,或者去懸崖下面放羊,沒心沒肺閑散地度過一生……」

  說著青年便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少女沒說話。

  「雅柏菲卡就拜托你了。好在他還有你在,比起歷代的雙魚座,寂寞的沒有那麼徹底。連我都很羨慕他。」魯格尼斯揚起了一個笑容,分明很得體,卻脆弱地好像即將粉碎的泡沫:「那孩子很在意你的看法。」

  「………哼,和我有什麼關系。」

  ………

  「黃金聖衣本來就該公平競爭,憑什麼就是那小鬼的囊中之物了?仗著有一個好老師就不把我們放在眼裡,可惡,躲在女人後面算什麼本事。小白臉,廢物,如果被魯格尼斯大人賞識的是我,哪還有那家伙的份?」

  「因為長的漂亮嘛,男人長的漂亮就討女人喜歡,還努力什麼。別說昨天那妞了,連我看了都忍不住……哈哈哈哈。」

  「你們說,咱聖域裡還有不戴面具的女聖鬥士嗎?她到底是誰啊,那身材和長相,如果能搞到手……哪怕死在聖戰裡,這輩子也不能算虧。」

  「黃金聖鬥士預備役也沒什麼了不起嘛,都這樣了還不還手,你是沒看見今天下午那小鬼的表情……」

  「………」

  粗俗的笑聲一陣又一陣。由於殘酷的競爭和時代背景,聖鬥士預備生裡的人渣比例絕對不少。但少女倒是習以為常。她出聲打了個招呼,那幾人抬起頭。身穿白裙的少女坐在訓練用的拉環上,像蕩秋千一樣微微搖晃。意識到自己被發現,少女撩了一下長發,笑道:

  「關於我容貌的贊譽我就心懷感激地收下了。如果還有什麼贊美大可以繼續說完,我聽著呢。」

  「………!!!」

  「是今天那個女人——」

  聖域明面上不允許私鬥——魯格尼斯這樣說。

  少女雙手交疊放於雙肩,□□的雙足在半空中搖晃:「幾位大人在說什麼呢,我只是一個弱女子呀。害,今天我一時衝動替人出頭,卻沒想到那位連個眼神都不肯多給,我自討了個沒趣。看來黃金聖鬥士的預備役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只是個目中無人徒有其表的家伙罷了。還是幾位大人給人的感覺好,實力強,有眼光,說話又好聽。」

  「你不是聖鬥士,你到底是誰。」

  「我是白羊宮嘉米爾一族的後人,從小同白禮大人學了點奇淫巧技罷了。這次是第一次來到聖域,不懂規矩,冒犯了大人,請多包涵。」

  嘉米爾一族對空間能力有著相當純熟的應用。如果是因為這個,倒是可以解釋為何不能從這位女性的身上感受到絲毫小宇宙的氣息了。

  那幾人面面相覷,確實,聽說近來嘉米爾族人來到聖域面見教皇賽奇。雖然他們沒有親眼見過就是了。

  今天一開始誰也沒注意到少女的存在。所以少女確實可以算是偷襲了。這麼一想,那幾人的心裡平衡了不少。

  少女從拉環上一躍而下,下一秒便出現在了那人的面前,身體前傾,毫不顧忌地侵入了對方的安全距離。但是又笑意盈盈,神色溫和。硬生生壓下了對方的怪異感。

  「我實話說了吧。白禮大人說我不知輕重,要我來向各位前輩賠罪,還要我向各位請教,領悟聖鬥士大人的真正實力。之前的事,各位大人可千萬不要往心裡去,不然我會被白禮大人責罰的。」

  「白禮大人居然——」這麼看重他們嗎?!

  「咳,嗯……哼,看在白禮大人的面子上,這次就放你一馬吧。」那人的目光在少女的面容上下浮動,心裡盤算著小心思:「光靠白禮大人的面子可不行,得到我的指點可不是易事,你得拿出相應的誠意來。」

  「那當然。」少女回道。很上道地超他眨了眨眼睛。

  果然這年頭,清純什麼的都是表相。

  「為了防止影響大人你發揮,我們就競技場見吧,到時候,各位大人可千萬不要因為我是一朵嬌花而憐惜我。」

  隨然這女孩的語氣總是奇奇怪怪的,但連小宇宙都感覺不到,不可能有著怎麼樣的實力。那人覺得這是個一雪前恥,宣揚自己威名的好機會。他們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不戴面具的女性出現在競技場上可是極少的情況。所以圍觀的人如他期望的那樣並不少。

  「我不欺負女的,因為只是切磋,所以我只拿出五成實力。」那人對少女道。

  少女環視一圈,一……二……三……人到齊了。

  「聽說聖衣的爭奪賽就是在這裡舉行的?」

  「對,一旦站在這裡,是生是死可就各憑實力了。怎麼樣?如果害怕的話我還可以放你一馬,事後你帶我去見白禮大人,我同他解釋就是了。」雖然預備役之間地位平等,但能在強大聖鬥士面前得臉可不是壞事。

  「既然這樣我就放心了。」

  「嗯?」

  疑惑的聲音只來得及發出一個開頭。說時遲那時快,少女一個箭步邁在那人面前,一拳結結實實地打在那人的面門上。「砰」一聲,巨大的身體整個飛了出去,撞上了遠處的觀眾席,圍觀眾人驚呼躲避。

  少女飛身上前,輕松地抓起那人,像扔沙包一樣把他的身體狠狠砸進地裡。然後少女又款款地走向剩下兩人:「都說了,不要因為我是朵嬌花而憐惜我,十成的實力,好歹得拿出十一成來吧。」

  那兩人見勢不妙,轉身就逃。少女自然不會給他們機會。瞬間追上後,掐著他們的脖子就把他們抵在地上。然後慢條斯理地揮舞一拳又一拳,拳拳到肉,轉挑臉揍。後腦勺磕地發出熟西瓜般沉悶的響聲。

  「你這家伙——」

  「咚。」

  「不會——」

  「咚」

  「我——」

  「咚。」

  「生死不論,生死不論,真是個好地方。我很喜歡。」少女溫溫柔柔地說道:「你也很喜歡吧,我知道你很喜歡的。我記得你的絕招是什麼來著……精神系的招數啊,用這種下作的方法,卻連人家的皮都不敢擦破一下。」

  「話不會說,這張嘴要來干嘛呢?不會動腦,這顆頭要來干嘛呢?不會做人,這條命要來干嘛呢?你說是不是啊………我讓你回答啊,不回答的話,我當你默認了哦。」

  不是不回答,是不能回答。

  牙齒崩碎,鼻梁歪斜,血液從上翻的眼睛裡流出來。

  妖精毫無動容,那人漸漸有進氣沒出氣了。旁觀者也看出了不對,這女孩下的是死手,是真抱著讓人一命嗚呼的平淡心態來的。

  明明一絲小宇宙的氣息也無……卻……令人膽寒。

  真是個怪物。

  誰能阻止她?

  「阿普利爾……小姐?」難以置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少女的手頓了一下,停止了手中的動作,然後………緩緩起身。雅柏菲卡看向她被血染紅的雙手,又看向她的眼睛。阿普利爾從他身上看出了令她不喜的東西。

  「快住手,這麼下去您會殺了他的!」

  「不要阻止我,這是競技場,實力為上,生死不論,也就是說,這是戰場。」少女認真道,她幾乎從沒和少年說過這麼多話:「你是敗者,我是勝者,敗者沒資格要求勝者。尤其是像你這樣,心中懷抱著負疚感讓刀變鈍的家伙。」

  說著,又將腳踩在那人滿是血污的頭顱上。在雅柏菲卡看來,這是少女第一次,從他心中那淡薄而縹緲的影子中走出來。這樣鮮活地出現在他面前,冷淡,血腥,充滿攻擊性,與魯格尼斯教給他的准則背道而馳——

  「這不是戰場,他也沒有犯下足以致死的罪行。如果是因為我的緣故,那麼我已經諒解他了,請您住手吧,這是訓練生之間的事情,本不該由您插手。」

  「別自作多情,雅柏菲卡。」

  「我啊,只是因為這麼做會讓我高興,我便這麼做了。這樣的我,你以為語言上的勸阻能起到什麼作用嗎?如果你想讓我退步,就朝我挑戰吧。」少女道,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畢竟……魯格尼斯希望我們好好相處,不是嗎?」

  ………

  傍晚,少女是抓著少年的領口回到了雙魚宮。少女身上的傷比少年少上不少,但卻怒氣衝天,就好像被嚴重地冒犯了一樣。

  「……放開我。」少年硬硬地說道。

  「閉嘴,小鬼。」

  少女滿臉暴躁。

  這次算捅了個大簍子。因為少女不怕毒血又不在乎周圍人,被激怒的後果就是下手沒有輕重。但本來,不該是現在那個結果的。

  在少女眼中已經是理所當然的敗者。卻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認輸。少年抹掉臉上的血液,一次次義正言辭地要求重來,倒變成把少女絆在那的人了。本人卻絲毫害怕畏懼的神色也沒有,反倒讓她顯得遲疑駑鈍,畢竟她也不想要這小子的性命,她自認為表現的很明顯。但對方卻糾纏不休,這不是故意挑釁是什麼。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少女可沒有照顧別人的涵養,所以她成功地生氣了。

  「請放開我。」最後一聲後,少年掙脫了少女的手,後退了兩步,穩穩地站在地上,目光灼灼。

  「………」少女氣結。

  「渾身是傷的你就是一個生化武器,你要到處跑就自己去好了。」

  少年又好像有點生氣,又好像沒有。最後這種莫名的情緒化為了無奈的眼神,被這種無奈的眼神看著,讓少女更加地煩躁。

  少女從他背後推了一把:「走快點。」

  「你記得洗掉血,不要波及別人。」

  「要你說!」

  …………

  魯格尼斯死了,深夜裡。由繼承了他血液的少年親手為其入斂,因為擔心毒素外溢,他的屍體被嚴格地密封起來。入葬的全程不允許任何外人接觸靠近。

  一個月以後,他的追悼儀式才正式舉行,由於血液的毒性在魯格尼斯死後達到巔峰,雅柏菲卡沒有被准許參與這場人員眾多的追悼會。並且從此以後他的訓練場地從聖域公有的訓練場換成了雙魚宮內的玫瑰園,那些曾譏諷侮辱他的少年在如今繼承了黃金聖衣的雅柏菲卡面前只會抱頭鼠竄,但這在如今已無意義。

  躊躇了很久,少女還是走進了那間封閉的漆黑小屋。將手臂和肩膀借給少年,任他放下責任和包袱,第一次像個真正的孩子那樣歇斯底裡的大哭。末了又用溫和的魔術安撫他的心靈。

  將無盡的思念和愧疚藏在心中,稚嫩的少年一夜長大。

  他認真著望著少女:「此後我將繼承魯格尼斯老師的宿命,徹底地作為雙魚座而活下去。」

  他似乎以為這麼說能讓阿普利爾感到欣慰。

  屁的宿命。

  阿普利爾怒氣衝天地想。

  什麼神什麼命運都見鬼去吧,她受夠了魯格尼斯的生活。她目睹了全程,卻連什麼價值也沒有看出來,這種命運簡直糟透了糟透了。為什麼要把這種糟透了的生活不停地傳承下去,就為了一個243年才肯露臉一次的女神?

  妖精的邏輯很簡單,在她看來,魯格尼斯和雅柏菲卡是被迫接受了令自己感到痛苦的人生的,可憐的人。

  悲傷之余,阿普利爾的心中生出改變這一切的渴望。最起碼在她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別讓這孩子的生命如魯格尼斯那樣毫無意義地隕落。

  少女牽著少年的手,踏進了寂靜空曠的玫瑰園。

  「雖然無聊了一點,但也沒有很糟,有時候還能從這園子裡發現驚喜。比如撿到體質特殊能繼承黃金聖衣的嬰兒什麼的。」阿普利爾評論道。她踩了踩地上的藤蔓:「以後我在這裡做個房子。」

  「你要住在這兒?」

  「這是好地方啊。魯格尼斯怕我壓壞他的魔宮玫瑰不讓我整活,現在我解放了當然由不得他。雅柏菲卡,我會陪著你,但會不會一直陪下去,就得看你的表現了。」

  雅柏菲卡怔怔地望著她。少女踮起腳,拍拍他的腦袋。

  「再給你三個月時間難過,然後就像個戰士那樣振作起來吧。先定個小目標,把實力提升到足夠在聖戰裡活下來,聽明白了嗎。」


第114章 因果

  鶴丸國永不是一振會盲目聽從命令的刃,有時候,對於自己內心的聲音,他也會視情況而去去否定。不知道別的本丸的鶴丸國永是不是和他一樣,反正在阿普利爾的本丸裡,鶴丸國永就是這樣個人意志強烈到讓人頭疼的存在。

  倚老賣老拒絕出陣的,看遍全本丸也就這一個。理由還是「主上離不開我」這樣能讓長谷部等起雞皮疙瘩的理由。並且還會在工作時間,以各種奇詭的形像出現在少女的私人空間裡。

  你的熊孩子朝你發出了玩耍邀請。

  工作?什麼工作,風太大我聽不見。

  阿普利爾是個正經人,但這種正經是後天形成的。裡面潛伏著放蕩不羈的本性。小伙伴對認真學習的你進行騷擾,一次兩次還好,多了心裡就憋了股氣,哪怕出於良心不離開工作台,看著那些文件的眼神也就變得怎麼怎麼不對勁了起來。

  想要好好工作拿個好排名帶動全本丸發家致富這樣正常而社畜的路線,一期一振都要感動哭了,怎麼鶴丸國永就是不明白呢。

  鶴丸國永的小紙條會順著窗縫塞進來。歌仙和長谷部阻止過,可惜沒啥用,鑽空子鶴丸國永是專業的,哪怕全堵上了,他也能當晚在牆上鑿個孔出來。

  致主上,上個月提出的綠色健康形像設計劃目前推進良好,可否給我點表揚。

  少女大筆一揮。

  不錯。下次就別戴假發套了,綠的不真實,直接染吧。

  致主上,在室內進行騎馬戰訓練的申請被駁回,我懷疑小光他有在針對我。

  少女滿臉黑線。低頭寫下:

  和你說了多少次了,別動廚房,會死的。

  致主上………

  ……

  致主上,您給短刀買的小餅干味道很贊,下回也給鶴帶一份當茶點吧——充滿真誠的鶴。

  少女的筆哢擦一聲斷了。

  「偷小孩子零食也太過分了一點吧?!」

  她怒而開窗,忽然意識到現在是夜晚。天空漆黑,遠處的各間部屋都熄了燈。從房頂掛下一只大白鶴來,深更半夜的,看著明晃晃的扎眼眶子。

  「出來了,好耶。」

  「好你個錘子,別越做越過份。讓我看見一期一振告你的狀我絕不饒你。」阿普利爾警告他。

  「所有的愛都在短刀身上了,太刀沒人權。黑心企業,難怪這麼非。」鶴丸酸溜溜地開了嘲諷。

  「你信不信我喊一聲長谷部就會騎著小雲雀過來打爆你的狗頭。」

  「別別別。」鶴丸連忙阻止:「別吵醒近侍,小聲點。主上半夜不睡覺被發現了也會被念叨的。」

  「我是妖精,我不用休息。」少女理直氣壯。

  「小光說了不要總拿種族做借口,吃了他的飯就要按他的規矩辦事,想要胡來的話就別吃他的飯。主上你是打算挑戰廚房的威嚴嗎?」

  「………」一陣艱難而漫長的沉默。少女松口了:

  「好吧,這次想要什麼藥?」

  ……………

  這座本丸裡,偶爾有一些有著奇特效果的藥水,皆出自審神者的天守閣,大部分是審神者自主研發的新興產品。據說是為了戰鬥時堆buff用的。可研發錯誤時buff就會變成不可控的debuff,什麼性轉buff變小buff應有盡有。交給鶴丸國永,既能實驗效果,又免了回收的麻煩。

  當然,這是不可告人的產業鏈。在本丸眾刀的眼裡,不可思議的鶴丸國永當然能搞出不可思議的東西,他們在思維上差不多已經習慣了。

  「記憶回溯劑?不行,這個不行,絕對不行。」開玩笑可以,往人家傷口上戳刀子就問題大了。

  「給自己用,又不是給別人用。況且已經發生的事不能改變,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就是做個夢的功夫吧,那種藥劑的時效。」

  「不行。」少女斷然拒絕。

  拒絕就拒絕,口頭拒絕,他還不能偷出來嗎?鶴丸嗤笑一聲,從袖子裡拿出一朵去了蒂的紅薔薇,在少女面前一晃,那朵薔薇便換成了一支淡粉色的櫻花,身邊還飄起了淡粉色的櫻吹雪。

  「吃錯藥了,心情那麼好?」

  「薔薇和櫻花,主上喜歡哪一個?」

  「你們這些膚淺的刀子精,難道我就非得喜歡這些花花草草的?」少女好笑道:「這季節哪來的薔薇花?」

  「萬屋買的。」

  「?等一下你哪來的錢。」

  「打賭贏的羅。」

  「哈?」

  ………

  和鶯丸打的一個賭,關於他能不能拿到主上一個承諾的賭。要主上親自說出:「我保證不會在某一天不告而別的。」這句話。賭約一出,鶴丸就覺得自己贏定了。

  他和這個沒有安全感的家伙不一樣,他相當相信主上,所以覺得這壓根沒什麼。只要從一期那裡借只五虎退,嘴一癟眼淚一掉,抱著少女的腰一頓哭唧唧,別說一句話,要主上當場賭咒發誓都不難。

  唯一有困難是,一期一振可能不會把弟弟借給劣跡斑斑的他。

  但一期一振出乎意料的非常爽快。

  長谷部加州清光歌仙兼定宗三左文字等平日裡嚴格防範他的刃,全部因這個賭約給鶴丸開了綠燈。全本丸都在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鶴丸國永很少有這種萬眾矚目的時刻,甚至覺得不太好意思。

  喂喂,全這麼沒安全感嗎?

  「鶴先生,這件事就交給你了,你就放心地去吧。」燭台切義正言辭地道。

  聽上去像自己要就義了一樣。

  唯一的失誤就是五虎退拒絕擔當哭唧唧的任務,理由是不想用眼淚逼迫主上。聽的鶴丸滿臉問號摸不著頭發。最後是藥研藤四郎一拍胸口站了出來,表示同樣是短刀的自己可以代替五虎退,貢獻自己不輕彈的男兒淚。

  藥研很嚴肅,完全不像開玩笑。鶴丸國永覺得這很不對勁,但具體哪裡不對勁,他又說不出來。

  那一天,少女打開天守閣的大門。只見藥研騰四郎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見她出現,低頭膝行幾步,抱住少女的腰,抬眸,咬緊嘴唇,灰色的眼瞳裡泛著堅忍和痛苦並存的淚花。

  少女嚇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

  「居然是那麼輕飄飄的一句話……」

  「說的太輕易的反而讓人心情復雜……。」

  「哈哈哈,言語上的虛妄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嗎?就連我等,也看不破主上心中的重重迷障。」

  鶴丸國永:「………」

  我去以前怎麼沒發現你們這麼事兒精??

  一期一振郁悒地拋來一句:「鶴丸殿下不這麼想嗎?主上的話語背後,到底是不是我們所希望的那個意思。」

  等等你一期一振想的到底是哪個意思他鶴丸國永怎麼就沒聽明白。

  鶴丸國永把贏來的錢小心地收好,站起身:「隨便什麼意思都好吧。我這麼靠譜這麼好看一把刃,主上她喜歡我喜歡得不得了,怎麼可能舍得離開,壓根不可能的事。你們慢慢糾結,我去陪小姑娘玩了,再見。」

  他瀟灑地一揮手。這一揮差點徹底崩壞了在座各位搖搖欲墜的心態。

  「……誠然,小姑娘和鶴丸殿下的關系很好,但不妨礙她或許會有更喜歡的人吧。因為更重要的人而離開,這樣的例子在審神者裡大有人在。」三日月淡淡地說。

  「上次我隨同主上出席會議時,倒是聽到了一些令人在意的事,不妨分享給鶴丸殿下聽一聽。」

  ………

  「我重要,還是那個誰誰重要。」鶴丸托著腮,讓自己看上去盡可能顯得風流而邪魅。

  「你有問題,你有病吧?」看來限制刀子精看肥皂劇的計劃勢在必行。但鶴丸直勾勾地看著她,而那朵薔薇花又讓她有了不妙的直覺。她頓時警覺:

  「你聽了什麼,誰說的?說了什麼。」

  鶴丸大驚:「好哇,果然真有。」

  「??我有什麼,你說清楚。」

  「就是那個啥,那個啥啥,總之,你懂的。」鶴丸眼神示意。

  「………」不她一點都不懂。

  少女斟酌著道:「我想每一個獨立思考的個體都有著保護個人隱私的權利。」

  「哦,那就算了吧。」反正要弄明白的事他早晚會弄明白。鶴丸對這件事沒有特別的執念,又覺得管轄這一堆腦洞檸檬精的主上未免太可憐了一點。於是就用著屬於姥爺的慈愛眼神望著少女:「總之,我是站在你這邊的,你明白吧?」

  「……本丸裡,有什麼不好的謠言嗎?」

  與其說是謠言倒不如說是各自有各自的心思。嘛畢竟都有了人類男性的軀體,還因為現世時間太短某些方面的心智有點跟不上。

  「反正,我肯定是毫無疑問最重要的。」鶴丸國永再次強調。

  ………說是這麼說但聽上去還是有在在意吧。

  少女腦殼有點疼。

  因為是特殊的審神者,所以備案都存在時政那裡,泄露出去也不奇怪。但既然都到這個地步了,滅口也解決不了什麼問題。還真是糟糕。

  「過去的都過去了,如果你們不重要,我根本不會留在這裡,既然決定留下了,現在再走也沒有意義,更不可能不告而別了。」

  少女陷入了某種思緒中。

  「起碼你是能理解的吧。沒有波動的漫長生活比死了更難受,而有價值的時光短暫卻令人神往,所以不用擔心,剩下的日子裡我會和你們在一起的。」

  「??????」

  草他剛剛是不是無意間套出了什麼比世界末日更恐怖的消息???


第115章 現世報

  鶴丸和三日月等平安老刀有一個共性,那就是遇到大事時從來不會依靠別人做決定,自己做了決定,也不喜歡和別人說。

  墮落了的鶴丸國永總是反反復復地想起從前的事。他內心的猶豫被安倍晴明一語道破「之所以被選中的是鶴丸殿下,是因為鶴丸殿下是最了解並且會順從藏真實內心的人。鶴丸殿下看似離經叛道,對於藏來說,卻是最匹配的刀。」

  說的好聽,可問題是那家伙根本連刀都不會用。

  不,那家伙壓根不該再揮舞刀劍了。

  把刀抹向自己咽喉還情真意切地說著對不起的人,根本沒資格再使喚他了吧。

  可是他還是來了。哪怕再氣再惱,他又怎麼可能不來?主上在哪他在哪,這是以前就說好的事。問題是,那小姑娘拋給他的任務實在是太要命了,簡直就沒把他當個人看待。

  話說以他看到的記憶來說,當年,主上也沒把雅柏菲卡和米諾斯當人看待。

  雅柏菲卡雖然和少女有深重羈絆,但因為種族的隔閡,彼此的理念天差地別。雅柏菲卡認為少女殺性太重且肆無忌憚,阿普利爾則認為雅柏菲卡是被神明的謊言給洗了腦,且一個不被世人接納的人根本沒必要為了人類付出那麼大力氣。

  但與此同時,雅柏菲卡又被少女無拘無束的個性和鮮活的內心所吸引。少女則敬重人類戰士高潔的品性。兩個人,一個是身懷毒血的天孤煞星,一個是孤然一身的妖精幼崽,彼此都是對方可以觸碰依偎的唯一對像,是這個充滿悲傷的世界裡唯一的精神支柱。

  但凡羈絆少一點,都不會有最後的那個結果。因為太重要,所以兩個人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步,最後退無可退,兩敗俱傷。

  那時候的阿普利爾是覺得變成怪物也無所謂的。所以當多事的花之魔術師抱著看好戲的心態,給她看了有關雅柏菲卡死去的預言,她當然會為了改變這個結果不惜付出一切代價。

  但這麼做,等同於踐踏了重要之人一生信仰。

  這是少女最後悔的一件事。

  有多後悔呢,最開始,只是很正常地因為重要之人的死而悲傷。然後,隨著少女不斷的成長,她開始漸漸領悟了當初未能領悟的東西,終於明白了當初自己犯下的錯誤。這個過程太過漫長,足夠讓她對過去的自己形成一種偏執的憎恨。

  可鶴丸國永卻覺得,這件事不該怪她。

  人類和妖精的成長速度不同。一個少年長大成人的時間,真的不足以讓一只妖精產生應有的共情。

  作為冥鬥士的妖精傷害無辜的人類和雅柏菲卡的戰友的時候,少女對雅柏菲卡的痛苦是毫無概念的。那時她的邏輯還是孩子的邏輯,想要什麼東西,就伸手去拿。

  如果沒有米諾斯的存在的話。隨著時間的流逝,再荒謬的經歷也只會成為一個沉痛的瘡疤。但米諾斯那超乎尋常的執念一直如影隨形地跟著阿普利爾,每當她有著往前走的想法,他就會毫不留情地把她拉回那段回憶中去。

  可以說,在來到本丸之前,少女沒有一刻是得到過救贖的。選擇沉睡在墓地裡,是心力交瘁後的放棄抵抗。

  最終救贖她的是與刀劍男士建立的唯一的,永恆的羈絆。可以讓漂泊不定的她安定下來的本丸,讓少女產生了想要永遠這麼下去的渴望。

  鶴丸國永想到,如果她在暴露後第一時間離開本丸,就不會把本丸裡的刀劍卷入危險中了。

  但對於刀劍男士來說,他們會無比慶幸少女的這個決定。因為對他們來說,有的東西比生命重要許多。

  和當年面對雅柏菲卡時的她不同,如今的少女,最終選擇了體諒了他們的心情,認可並守護了在他們看來比生命更加重要的東西。

  這是個了不起的進步。

  無視對方意願,單純地想把對方活著的舉動雖然感人,卻是自私的。

  這只會為對方帶來痛苦。當年的悲劇已經充分證實了這一點。

  但是……要克服這種自私,對於有人心之物來說又何其困難。比如鶴丸國永,因為無法接受少女的死去,而選擇讓花之魔術師開啟了禁忌的術式。

  這才會在如今,讓少女經受不必要的惶恐,壓力,不安。少女重生以來的生活何其糟糕,一無所知,被動著接受這一切的她又何其不幸。甚至在完全成長後的如今,還要再次變成自己所憎恨的模樣。

  這是因為他的貪心,他想要的太多了。

  她沒有怨言,只是想要結束這一切。

  作為被信任著的刀……應該回應她的願望吧。

  他應該忽視自己內心的渴望,遵從她的心願吧。

  想到當時看到的,少女的模樣。鶴丸國永以手掩面,苦笑出聲:「太為難我了啊,主上……」

  「但是要讓別人來做這件事,又無論如何也不能甘心。真是………算了……如果到時候連我刀都握不住,可不要覺得好笑啊。」

  ………

  在織田信長身上布下的因子已經生效了。但求那位小姐給點力。米諾斯他上司和他爸都是主神,論神性應該夠,但就是這樣還不能讓少女放下心來。

  「待到收集了足夠的魔力,哈迪斯大人就會在此地降臨。你倒是可以想想關於以後的事。」

  「然後我就會受到懲罰,真是讓人提不起勞動積極性呢。」少女木著臉答道。

  為什麼有事沒事找她bb。恐怕是因為原來那具只余殺她執念的枯骨進冰地獄後,轉生的米諾斯的身上殘余的人性導致的。

  但真的很煩,好想干掉這丫的。

  完全不明白米諾斯對她的執念在哪裡,一開始以為是靈魂裡的忠犬烙印啟動了才開啟追殺模式,但現在這操作又讓她看不懂了。

  不開心的時候會扭斷她的手腳,戳傷她的眼睛,把她毫不在意扔來扔去。等到玩開心了,又單單會把自己造成的創傷治的連痕跡都看不出來,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扮演起了耐心和藹的上司來慰問痛的半死不活的她。

  天知道這家伙腦子裡在想些什麼。

  阿普利爾告訴自己永遠不要試圖去猜一個變態的想法。

  當年阿普利爾和米諾斯關系還可以的時候,也沒弄明白這顆腦袋裡的內容物是什麼。說忠心吧在忠犬遍地的冥鬥士裡也排不上號,有著游戲人生的態度但執念又強的嚇人。動機不明,邏輯不明,性格成因不明——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因為曾經的阿普利爾,也是吃過大虧的。

  下屬叛逃,上司挨什麼罰不清楚,但肯定會被虐的很慘。

  這事確實也是她做的不地道。

  米諾斯作為那時監視,庇護她的存在,是很好地完成了自己的職責的。阿普利爾的交易是直接和哈迪斯完成的,米諾斯屬於被牽連進的一方。盡管在他的肉身還是貴族少爺的時候,兩人也曾有過一面之緣。

  就比如說,接下來的計劃。如果當初米諾斯不給她走遍各個獄的權限的話,她恐怕也沒那麼容易知道嘆息之牆的位置。

  冥界的競爭比聖域還厲害,三巨頭之間的關系也很復雜。像她身上那麼大的權限很容易引來各個階級的關注,導致一些不妙的後果。

  海因斯坦城的所在不過是在冥界的外圍。再往下去的世界又是什麼樣的呢?如果是空蕩蕩只有罪人的地獄,那麼就好辦了,但應該不會有這麼簡單的事情。

  腹部的血液翻湧,殺戮的欲望充斥著全身。但死氣沉沉的冥界沒有生靈,這難說是幸運還是不幸。

  冷靜。

  她命令自己。壓下自己的情緒波動,這樣能讓她好受一些。

  付喪神的血液還是不能完全代替人血。如果忍耐不了活人血肉的香味的話很快就會喪失理智。雖說事到如今恐懼和不安已經沒有辦法再讓她亂了陣腳,但是可不能小看怪物的本能。

  克制進食,有種被迫減肥的感覺。

  她嘆了口氣。

  其實少女的內心還有一種隱隱的不安:米諾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嗎?

  「……那邊的人類,似乎把接下來的戰役視之為決戰。何其可笑,阿普利爾,這不過是單方面的狩獵。」

  「我的母親是歐羅巴,父親是天神宙斯。我乃克裡特島之王,我的名字就是偉大君主的代稱。何其可笑,區區凡人居然妄想阻止我。」米諾斯緩慢地說道:「同螻蟻之間的把戲已經玩膩了,甚至連他們的哀嚎和血液都不能取悅我。這次就如同拂去塵埃一般將他們消抹殆盡吧,哈迪斯大人的歸來,這是必要的鋪墊。」

  阿普利爾便發覺到,在瘋狂和恐怖的掩蓋下,米諾斯的言行之間一直存在著某種違和感。從很久以前就存在了,只是那時候的阿普利爾是情真意切地不在意他,對於他的上心程度還比不上身為同僚的路尼。

  原本還想從這種違和感中窺探點什麼出來,然而過去的自己就是一個大渣貨。導致現在除了下冥界外幾乎無路可走。這也就是所謂的現世報吧。


第116章 同行

  「成功了。」

  少女拿離了自己的手,濃郁的藍綠色魔力沿著大地的地脈向四周延伸,閃耀了一下後就恢復了平靜。

  阿普利爾已經做了充足的准備。盡管如今的她不能以下屬之身反抗米諾斯,但她還有著從梅林那裡學來的魔術知識。米諾斯這些天給了她充足的活動空間,她從外界搜集來簡易的材料調配出的魔藥可以短暫的遮蔽米諾斯的耳目。但這必須要在他本人不在場的情況下。

  如今的海因斯坦城正是守衛不盛的時刻。這還要歸功於虞前輩的幫助。而地面上的戰鬥仍在繼續,是虞前輩變化成她的模樣,在她與阪田金時糾纏的時刻助她脫身的。阿普利爾本人也不想在戰場上待多久,原本計劃的時間還要比這寬裕一點,但誰知道織田信長根本就是衝著她而來,為此受了不少無意義的糾纏。

  要在決戰戰場上引開最肆無忌憚又有實力的阪田金時,阿普利爾做不到全身而退。傷則傷了,只是退的匆忙,沒有來得及攝取人類的血液。

  她下意識地不想再傷害人類。雖然知道狠不下心有可能會誤事,但放任自己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開戒也很危險。現在這個情況她可不敢挑戰自己的自制力,什麼都沒做到的情況下變成發狂的怪物,她死也不會甘心的。

  爬都要爬到嘆息之牆前,然後被正義的英雄干掉。

  大概就是這麼個思路。雖然沒有找回記憶確實很遺憾。不過重要的記憶留給了她原來的身體,不管從那個身體裡蘇醒的是什麼樣的靈魂,都會看在這份記憶的份上好好照顧那些家伙吧。

  這是最後一次了,無論輸贏,這次以後,都不會再有糾纏。

  「難怪都那麼喜歡當英雄,做了正確的事情的感覺還挺不賴的。」少女喃喃自語,她感到肩上一沉。只剩骨頭的烏鴉停在了她的肩膀上,烏黑的眼洞中有一點紅光。烏鴉親昵地蹭了蹭她的臉,但因為只有骨頭的緣故少女沒有感到半分安慰。

  這個世界裡,真正屬於冥界的人只有她和米諾斯。所以越陰間的東西越喜歡她。

  骨鴉喜歡她,鬼魂也喜歡她。只是稍微往深處走了一點,渾身都纏滿了透明的阿飄。阿普利爾覺得自己就像是在棉花糖機裡攪拌的棍子,過濃的冥界氣息讓周圍的氣溫下降了幾十度。

  阿普利爾知道這些阿飄為何纏著自己。

  「冥界法律公正無情,想要討好我的,審判時全都罪加一等。」

  阿飄呼啦一下全散了。

  冥界的規矩異常殘忍嚴苛,上了審判庭後,這些自作聰明的鬼都得挨額外的鞭子。只是這些鬼運氣很好,如今的地獄裡沒有能審判他們的存在。至於阿普利爾……她只是個來偷家的小賊罷了。

  面前有一道數十米寬的黑色地洞,從這裡跳下去,就能抵達真正的冥界。而迄今為止的道路只是陰陽相交的地方,雖會壓制生者的九成實力,但也算不上是生命的禁區。而從這裡跳下去後,沒有得到許可的人就再也無法回到地面。這就是冥王的權能。

  她身披冥衣,就是冥神的使者。可饒是這樣,冥界裡也存在著許多未知的危險。她遲遲沒有跳下去,卻不是因為危險,而是因為她看見了一個出乎意料的人。

  三日月宗近。

  兩人默默相望,是無聲的對峙。

  「主上有主上的宿命,而老爺子我的宿命,就是陪主上走完最後一段路。」三日月宗近看著她,道:「世間風景皆已無趣,唯獨冥界還沒有親身游歷。也讓老爺子我看一看主上眼中的世界吧。」

  「你一直等在這裡?」

  「正是。」

  少女指向那處深洞:「看見這萬鬼齊哭的景像了嗎?往下去是更為深重的地獄。」

  「若心得其所,地獄又有何懼?」

  「你下去了就回不來了,在這裡等我吧。」少女說了個謊。

  「主上說笑了,若您能回來,我們自然也能。」呼出的氣化為微白的霜,三日月宗近的衣袂在寒風中飄蕩:「我們早已化為一體,您走時,將冥界的庇護交付於我等之身。如今主上再若再拒絕,便是辜負了那片情誼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阿普利爾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把他趕回去。哪怕說出拒絕的話,這只刀子精也會一臉無所謂地跟著跳下去吧。

  總之,這一定是把相當厚臉皮我行我素的刀。

  阿普利爾糾結地掃了他一眼,縱身跳下了深淵。

  「會墜落很久,記得不要分神。」

  認命了。

  三日月宗近果然跟著跳了下來,阿普利爾能在黑暗聞到淡淡的櫻花氣息,花瓣從耳畔輕柔地掠過……為什麼在這種情形下櫻吹雪了??她真的一點都搞不懂啊!

  從底下透露出些許的微光。

  要……到了。

  等等,為什麼會有這麼沉重的風聲。

  少女眉頭進鎖。隨後一道白光劈入靈台,少女猛地回想起傳說中駐守在冥界外門的存在。她大喊一聲:

  「當心……有狗!」

  三日月宗近動作比她更快,從身側衝出一道金黃新月型的刀光,在兩人墜落之前劈向正下方。然後借著反力,三日月一把將少女拉離了原定軌道。

  「嗷——!!」

  由於突生變故,兩人降落的很是狼狽。阿普利爾雖然一身的鎧甲,但卻是臉朝下著陸的。眩暈後,阿普利爾確認了自己五官尚存,遂艱難地從大地上抬起臉。

  阿普利爾:「………」

  視線完全被蒼白色的毛皮填滿了,頂上滴滴答答地流下粘稠的唾液,呼吸聲帶起的惡臭一陣一陣地擴散著。少女再仰起頭,就看見了六只被鮮血染透的巨大眼球而三張長滿獠牙的血盆大口。更糟糕的是,這只著名的怪物正被坐在地上的三日月宗近吸引了注意,六只眼睛都充滿興趣看向他那邊。

  剛剛三日月還砍了這位一刀來著?

  三日月宗近一把島國刀,恐怕壓根不清楚這是啥情況。

  「刻耳柏洛斯,看這邊,看著我。」少女努力地吸引著地獄三頭犬的注意。這狗一直都是不太聰明的亞子,三個腦子加起來都不夠用。阿普利爾怕它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下嘴咬咬看。

  三日月宗近笑的格外慈祥,甚至還向逐漸靠近的狗頭伸出手。

  「快退下,刻耳柏洛斯,他是我帶來冥界的人。你不要妨礙審判庭工作聽到了沒有——」

  阿普利爾抓狂了,這也不是三頭犬第一次不靈光了。以前也干過把低級冥鬥士當成闖入者一口吞掉的事情。但因為是冥王的寵物所以誰都拿它沒有辦法。

  三日月宗近不動聲色地避開了它的牙齒,摸了摸它的狗頭。

  等等這只狗是不是搖了搖尾巴?

  「哈哈哈哈,好乖好乖,嗯嗯……舔就免了,狗子君,太熱情了我會很難辦的……」

  三頭犬嗚嗚交換,磨蹭著男人的手心,看上去興奮極了。

  阿普利爾:「………」

  「看來它喜歡我呢。」三日月宗近扭頭笑道:「冥界真是個好地方,連狗都這麼親人。」

  「刻耳柏洛斯……」

  「汪汪汪!!!」哪想著,少女只是靠近了一步。剛剛還相當溫順的三頭犬立刻凶神惡煞地朝她大吼起來,似乎只要少女再走近一點,它就會毫不留情地撲過來。

  「不可以生氣啊狗子君,畢竟那位也不是什麼魔鬼呢。」三日月安撫著三頭犬。後者的尾巴又歡快地搖了起來。

  阿普利爾:「………」

  心……心靈受到了傷害。

  「哈哈哈哈,不是說了不可以用舌頭來舔嗎?……」

  總之,不管用什麼辦法,刻耳柏洛斯就是不肯放阿普利爾過去。

  阿普利爾氣的要死,張開背後的四片翅膀,將周身的冥界氣息徹底外放:「你這眼瘸的蠢狗,用你那三只長了和白長一樣的鼻子好好聞聞,我到底是誰。」

  話語振聾發聵。三頭犬這才不情不願地湊到少女面前,動了動它的鼻子。

  嗯……

  哦……哦……這不是審判庭的愛娜溫嗎?

  除了那個家伙,幾百年都沒有其他冥鬥士下冥界,他連味道都快忘了。

  阿普利爾冷笑一聲:「可以過去了嗎?」

  既然是愛娜溫,那就過去吧,下次記得帶根骨頭來。刻耳柏洛斯無精打采地趴了下來,三顆頭埋在了爪子裡,閉上了它的六只眼睛。

  少女質問濕答答的三日月宗近:"你怎麼和它這麼親近。"

  「哈哈哈,老爺子我也不清楚呢。不過回想起來,之前我砍那一刀的時候手滑了一下,似乎把這孩子脖子上的項圈削掉了。」三日月宗近歪著頭,顛倒眾生地笑了:

  「被束縛了這麼多年肯定很難受吧。老爺子我又在無意間做了樁好事呢,善哉,善哉。」

  「…………」

  「哦呀,是河呢。」三日月宗近眯起眼,將那輪血月藏在深邃如海的眼瞳中。

  「那是阿格龍河。翻譯過來也叫痛苦之河。」阿普利爾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遠處,一條波濤滾滾的漆黑大河隔開了兩岸。因為沒有擺渡人,所以只有一艘木舟孤零零地停留在岸邊。

  或許是因為沒有冥鬥士的原因。這個冥界的構造更加接近於神代原始的冥界。刻耳柏洛斯也出現在了地獄門而不是原本的第二獄。但不管是什麼樣的冥界,阿格龍河上的擺渡人都應該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卡戎才對。

  「即便是痛苦之河,也會有渡向彼岸的木舟嗎。如此甚好。」三日月徑直向那艘木舟走去,少女卻伸手拉住了他。

  「怎麼了,主上?」三日月柔和地問道。

  「登上沒有擺渡人的船,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少女猶豫著道:「曾經有聖鬥士在與卡戎戰鬥過後搶到了這艘船,可船只行駛了一段距離就在河中心沉沒了。這條河裡充滿了痛苦的亡靈,如果掉下去的話,就會被同化為其中的一員。」

  「主上,凡事存在必然有其合理之處。即便沒有擺渡人,這世間的因果也會用另一種方式運轉。」三日月宗近望著少女:

  「主上不妨回憶一下,這條河究竟是為了隔斷何物而存在的。如果我們滿足了渡行的條件,那麼這艘木舟自然會將我們載向彼岸吧。」

  三日月宗近………阿普利爾不由得多看了幾眼這把刀。但卻不能從這張如同藤花秋月般幻美的臉龐裡看出什麼來。

  如果沒有這把刀在的話,少女可能就會直接登上這艘船了。但這也不算無腦白送,畢竟有著冥鬥士的權限,大概率是能安全到達彼岸的。可是畢竟從來沒有先例,誰也不能肯定究竟會如何。

  可是,就算知道了渡船的條件,又有什麼用呢。

  「船費。」少女看著黑水流淌的大河:「沒有船費的亡靈,會被迫在岸邊呆滿一年,一年後,卡戎才會免費帶他們渡過這條河。」

  三日月宗近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如果沒有船費,主上就得被迫與我在此地呆滿一年了。」

  「船費指的是葬禮,一般的財物是不行的……所以你不用脫了,你那甲根本沒用!」

  老頭子很受傷:「可這是黃金制品唉。」

  阿普利爾:「!」

  黃……黃金制品嗎?

  「總之快點收起來別糟蹋東西了!」

  三日月宗近便窸窸窣窣地把金甲穿了回去,結果穿的七扭八歪根本沒眼看。這種折辱金錢的穿法讓少女忍無可忍,不得已便出手幫這把平安老刀整理衣裝。但這身衣服太過繁瑣,阿普利爾也花了點時間。三日月宗近並不催促,樂呵呵地隨便她折騰,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那既然這樣,主上應該拿的出船費才對啊。」

  阿普利爾皺起眉:「你說什麼?」

  「主上忘了嗎,您是曾死去之人。既是我等侍奉的主上,那麼自然會有著相應的葬禮——在時間回溯開始前。」

  「………」

  「主上如今是從者之身吧,是幻想的現形,靈魂的投影。既然如此,那麼這樣如何?」三日月宗近托起少女的手,將自己的右手覆於其上。阿普利爾看見那只修長的手環節微曲,玉白的指尖向下,與她的手之間虛掩出一抹空隙。

  「主上,閉眼。」

  三日月宗近道。少女合上眼,只覺得手心魔力流動,她心尖微顫,從這觸感中體會到了某種無法割舍的眷戀之情。

  「可以了。」

  三日月宗近拿開手。少女的掌心裡,竟是一片淡粉色的櫻花花瓣,柔軟單薄,似乎一吹就會散去。

  「去試試吧。」三日月宗近笑道。

  ………真的沒問題嗎?少女滿腹狐疑地走到河岸邊。對著那艘船和少女的倒影,少女手心的花瓣懸浮起來,浮現出淡淡的銀光。與此同時,那艘船劇烈地晃動著,吸引著花瓣落入船中後,方才恢復了平靜。那花瓣消失不見了,那船身卻變得煥然一新,好像被誰精心地洗刷過了一般。

  「可以了!」少女有些驚喜地扭過頭,可看見三日月宗近的眼神時,她又頓了頓。最終,她把想要說的話咽回了肚子裡。

  「走吧。」


第117章 審判庭

  「冥界有五條河流,除了阿刻龍以外,還有火焰之河弗萊格桑,哀嚎之河克塞特斯,再就是大名鼎鼎的亡川勒忒和誓約之河斯堤克斯。想要去到嘆息之牆,就必須途徑這些河流。不過要橫渡的就只有這條阿克龍河而已。」

  少女一邊說,一邊用船篙點著河底,撐著小舟朝彼岸緩緩駛去。三日月則安然地坐在船上,低頭看著水面出神。

  雖說三日月本人躍躍欲試,阿普利爾當然不可能讓三日月宗近來撐船,絕對會翻的。

  「不要看得太久,河裡的亡靈會想盡辦法留住渡人。你看到的除了你的倒影外,沒有真實的。」

  「哈哈哈,主上是在關心我這個老頭子嗎?」

  「到底是誰要非跟過來不可啊……我的完美計劃。」阿普利爾嘟嘟囔囔地道。

  乳白色的河霧漸漸散去,已經可以看見堅實的陸地了。一望無際的灰色平原上,聳立著一座由青銅構成的巨大穹頂建築,被數十根宏偉的石柱支撐著,殿上雕刻著鷹頭獅身的怪物,粗重的鎖鏈蟒蛇般盤踞在階梯之上。

  「哦呀,這裡是……?」

  少女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後,才低聲道:「這是審判庭。」

  船慢慢地靠了岸。上岸時卻出了一點小插曲:從河裡撲出來的亡靈死死抓住了三日月宗近的衣袖。雖說三日月宗近立刻抽刀將布料斬斷,亡靈跌入濤濤河流。但亡者的痕跡還是留在了袖子上。

  「你被引誘了,心存疑慮迷茫的人,才會讓亡靈窮追不舍。」差點出手的少女這樣對三日月宗近說道。

  「哈哈哈,主上的意志堅韌不移,是我等所不及。」三日月宗近並不惱,依舊笑的爽朗開心。

  「………」不其實是因為曾經在審判庭當職過的緣故。

  不管是徘徊不定的亡靈還是滯留對岸的亡靈,最終都必須經歷審判庭的判決,才能被決定送往何處。所以亡靈除非不想好了才會找她的麻煩。

  並不是什麼心智堅定無所畏懼。

  三日月宗近樂呵呵地轉過身,朝審判庭階前那條由亡靈組成的,蒼白色的長隊走去。阿普利爾不明就裡:

  「你做什麼?」

  「排隊啊。」

  「………」

  那條亡靈隊伍在偌大的平原上一眼看不到盡頭。恐怕是因為地面上在戰鬥的緣故,亡靈的數量比往日還要多出數倍。如果有審判者,他估計得因壓力過大而崩潰瘋掉吧。

  連阿普利爾這樣的純摸魚選手都有心理陰影了。可想而知冥界的工作培養出了多少007社畜。

  「排什麼排,那得排到猴年馬月。我們走後門就行。」少女打了個響指,那棟建築西側邊的花枝紋路小門應聲打開。黑壓壓的,看不見裡面的情況。

  「哎呀,這就是傳說中的走關系嗎?其實我是很想見識一下傳說中的審判儀式……」三日月宗近覺得有些遺憾。畢竟游歷一趟不打卡名勝點四舍五入就等於白來了。

  「這是職工特別通道。直達審判大廳的,但是沒有人坐鎮我也不知道現在那裡是個什麼情況。」

  「原來如此。」三日月宗近敬佩道。他抽出本體的太刀,橫在腕前,劃了一下。他將流著血的手腕遞到少女面前:

  「既然是宣判罪人的場所,那就少不了嚴苛的刑罰吧。主上如今不便見血,在那之前先舒緩一下也好。」

  三日月宗近說的很坦然,完全沒覺得少女現在的狀態有什麼問題。

  阿普利爾覺得這問題很大。

  但轉念一想這也很正常。本丸那麼多刀,各自有著不同的性格。三日月宗近又是其中很特殊的一把,不光保留了記憶,還對如今的局勢了如指掌。事到如今,她是不覺得三日月宗近會真的害她的,但如果他要阻止她的話,這可不能讓他得逞。

  少女很斯文地用手指蹭了一下血,矜持地塞進嘴裡。

  真香。

  差點理智斷線。

  「不是生靈應該問題不大,鬼魂的血都是虛假的幻像。不要理會就是了。」順手一個小魔術將傷口治愈,三日月宗近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跟著少女走進了那扇門中。

  審判廳是莊嚴肅穆的場合。代理審判庭的伯洛格路尼自然不見蹤影,但屬於審判者的高座仍然保留。審判者的位置在三十六階之上,身後的高牆雕刻著巨幅煉獄浮雕,主題無一例外是瀆神者的下場。從審判者的座位往下看,可以將遠處的鬼魂長隊盡收眼底。完全的視野有助於審判者掌控全局。

  三日月指的刑架,皮鞭,烙鐵,這裡都有。慘叫著的鬼魂也有。不過身為實際審判者的路尼因巨大的工作壓力而染上了神經脆弱的毛病,這些噪音源都被擱置在了離審判者相當遠的位置……但即使這樣,那些撕心裂肺的叫喊還是能傳遞到少女所在的地方。

  所以路尼最後瘋了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三日月宗近端詳著一只拔完舌頭被鎖鏈拖向地獄的鬼魂:「看來,即使沒有審判者,審判也還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不然的話世界就亂套了。」少女點亮了審判庭的人油燈,將身形展露在淡黃的光暈裡:「但都是粗糙作業。不管大罪小罪,好人壞人都受到一視同仁的懲罰。好人耽誤在地獄裡,壞人沒有贖完罪還能投胎到好人家,冥界的價值變的模糊不清,神明的信仰也會因此減弱……這樣的畸形冥界還不如不存在。」

  但說歸說。他們的首要目地是穿過審判廳到達下一個地方。在場的不少鬼魂生前都是源氏的武士,其中的一部分生前還見過阿普利爾。如今阿普利爾以這副模樣出現在這裡自然會引起他們的懷疑。一開始只是蚊子般小聲的議論聲,後面聲音越來越大,嗡嗡嗡地吵得少女頭暈。

  離開審判庭的門前,三日月宗近伸出手,上下一觸,在碰到那扇門前,竟先摸到了一層透明的阻礙。他打算試試強行突破時,偌大的審判庭忽然傳來了巨大的鐘鳴聲,鐘鳴聲「鐺」,「鐺」,「鐺」地回蕩在耳旁。阿普利爾渾身一激靈,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心中不由得對昔日的同僚生出了幾分真切的同情。

  「警戒的鐘聲嗎?這座審判廳似乎不想放我過去呢,主上來試試吧。」三日月平靜地說道。

  阿普利爾順利地打開門,走出去又轉回來,重新掩上門。道:「我沒問題。」

  「那麼就單單是我被攔在此地了?」

  阿普利爾眼睛一轉:「既然這樣那你不如……」就在這裡等著吧。

  「莫非主上是打算把我這個孤苦伶仃的老人家一個人留在這麼可怕的地方嗎?」三日月宗近和聲打斷了她的話。雖然依舊微笑,那雙泛著血色的眼睛可沒有絲毫笑意。左眼寫著「不可能」,右眼寫著「沒門」,手還摸上了腰上的刀。

  看到沒有,這就是被碰瓷老人黏上的下場。

  阿普利爾:「………」

  「這應該是預防有鬼魂逃脫懲罰而做出的措施。但你不是鬼魂而是付喪神,這道機制本來對你沒作用的,除非你罪孽深重到連房子都不好意思放你的水。」

  三日月宗近兩手一攤:「如您所見,我是罪孽深重之人。而主上必然知曉破解之法吧。」

  「說難也不難,走一遍審判流程就是了。」

  三日月宗近貌美如花的臉上浮現出了憂愁之色:「這麼說的話,果然必須得要重新排隊嗎?」

  阿普利爾:「………」

  「排什麼隊,按他們這麼來最後就會變成這樣!」

  順著少女的指尖看去,遠處的刑架上,被勒得鼻列嘴歪眼睛爆開的鬼奄奄一息地被架在火上烤。意識到有人看著自己,那鬼露出一個慘不忍睹的微笑,朝三日月和藹點了點頭。

  大兄弟你長的和我以前一樣好看哈。等我這邊結束下一個就換你來哈。

  三日月宗近:「………」

  「……看到了沒,會變成這樣。」好不容易看三日月宗近吃癟的阿普利爾頓覺揚眉吐氣,她搖搖頭:「真是的……拿你也沒辦法,看我給你來一波暗箱操作,你記得配合點。」

  只見少女大步走上審判台,以雷霆萬鈞的氣質往那兒一座,腿一架,拿起上面放著的一卷皮鞭,「啪」的一聲清脆地抽在了地面上。

  「肅靜!」

  大廳頓時鴉雀無聲。所有的自動審判都在少女坐上審判台的那一刻中止。審判庭的鬼魂對著坐在高台上的少女齊齊下跪。三日月宗近左看右看,覺得就自己站著也不太好,遂一撩衣擺,也跪了下來。

  阿普利爾:「…………」

  跪,跪了個祖宗。

  淦,壓力好大。

  少女回憶起路尼的做派,擺出一幅被欠了八百萬的殘念神情,兩手放在桌上:「現在陳述罪狀的是哪個?」

  某鬼立刻出列:「回稟黑無常大人,正是在下!」

  阿普利爾:「……」

  黑……黑無常???

  中西方背景縫合出來的世界肯定會出問題啊,米諾斯那廝毀滅世界的時候都不考慮一下這個事的嗎?!

  阿普利爾的額頭突突地跳:「陳述到哪了?」

  「回大人,正陳述到小的六歲時在鄉下踩死的那只母癩□□!」

  阿普利爾擺擺手:「□□何其無辜,真是世風日下道德淪喪。好了你到一邊等著去吧。下一個,換他來。」

  鞭子指向一旁的三日月宗近。

  鬼:???

  這暗箱操作也太明目張膽了一點了吧。

  三日月宗近屈膝行至審判台前,優優雅雅地跪坐在那兒,笑眯眯地望著上面的少女。天花板顏值的笑容極具感染力,美人一笑,那些原本渾渾噩噩的鬼也就跟著笑了起來。審判庭裡頓時充滿了快活的氣氛。

  阿普利爾:「…………」

  大爺,您故意來砸場子的是吧?

  阿普利爾冷冷地剜了下面一眼:「笑什麼,審判庭前,所有的無禮都會被記錄在案,而爾等的痛苦就是償還罪孽的籌碼。現在笑的越開心,入了地獄後就會越凄慘。冥界可沒有給爾等的哭訴之地,罪人們。」

  外放的冥界氣場喚醒了鬼魂體內本能的恐懼。再茫然的亡者都清醒了過來,對著裁決者磕頭求饒。

  但是三日月宗近不吃這一套。

  他看起來很開心。

  阿普利爾算是終於明白了路尼為什麼不喜歡審判死去的聖鬥士了。兩邊世代的血仇不算,現實中也沒有誰喜歡面對著工作上的刺頭。軟刺頭硬刺頭都是刺頭,刺頭在下面盯著你看,你心裡不發虛才怪。

  「說吧,爾犯了什麼罪。」

  如果三日月宗近說自己忘記了,阿普利爾就可以在他身上蓋個去忘川的章。便可以同他一起離開這裡了。但三日月宗近卻沒有按照她囑咐的行事,反而對著她輕聲道:

  「自然是犯了潑天大罪。」

  好吧不能指望這貨乖乖聽話。

  阿普利爾往後靠了靠,朝著空無一物的案上伸出手,道:「口說無憑,便讓審判之書裁定爾的罪孽吧。」

  話音剛落,案上便燃起了紅蓮般的火焰。在火焰中浮現了一本裝禎華美的皮面書的虛影。等到少女將虛影撈出,案上的火焰便自行散去。阿普利爾看著自己手上有三個板磚厚的審判之書,思緒便飛回了當年,被路尼用這本大部頭狠狠砸腦袋的過去。

  審判之書和名為和「火焰絞繩」的鞭子,都是天英座柏洛格路尼留下來的東西。

  其實她也不太會用別人的武器。她就意思意思翻一下,讓這本書給三日月宗近蓋個平和無害的合格章就行。

  哪想她剛剛翻開了第一頁,從書中就傳來了一個鬼哭狼嚎的,夾雜著鼻涕和眼淚的男聲。

  「嗚哇啊啊啊啊啊米諾斯大人您終於肯翻開我了嗚哇啊啊啊書生圓滿了嗚嗚嗚——」

  米諾斯?

  少女心頭一緊,往周圍看了一圈,很快意識到米諾斯現在不可能出現在這裡。遂放下心來,十分嫌棄地打量著手上這本書。

  「嗚嗚嗚我就說身為克裡特島之王的米諾斯大人怎麼可能會做完全的甩手掌櫃,米諾斯大人你成長了你升華了你再也不是原來的那個只會摸魚的你了我們整個審判庭也要跟著發達了嗚嗚嗚嗚——」

  阿普利爾:「…………」

  得了,她可以確定米諾斯一次審判之書都沒翻開過了。這不撕書能忍?

  意,這個聲音用的還是路尼自己的聲音。

  奇怪的癖好,惡心心。

  阿普利爾一字一句地道:「你,認錯人了。」

  審判之書:「………」

  阿普利爾幸災樂禍地嘲諷道:「你這丟臉丟大了,現在是開庭時間,幾百只亡靈看著呢。」

  幾百只亡靈眨了眨他們好奇的小眼睛。

  審判之書:「………」

  審判之書咬牙切齒:「是你,阿普利爾大人,你是故意的!」

  還真不是,如果不是某個失智老人的緣故,阿普利爾根本就不會把這本書拿出來。

  阿普利爾搖晃那本書,不耐煩地念叨著:「這邊正暗箱操作著呢,你快點蓋個章我這有急事。」

  厚臉皮的程度震撼審判之書一百年。

  「你你你你——你和米諾斯大人為什麼就不能正常地來工作一回呢為什麼呢為什麼呢為什麼呢你們知道路尼大人有多辛苦多崩潰多絕望嗎——」審判之書開始怨婦吟唱。

  就是因為看到了路尼有多辛苦有多崩潰有多絕望所以才不肯來工作啊。他們又不傻,二十四小時工作制唉,到地上去和聖鬥士打架它不香嗎?

  「能者多勞,哈哈哈,能者多勞。」

  「怎麼?你要讓我蓋章的就是這個人?」審判之書語氣一轉,等到阿普利爾給出了肯定的答復後。這本書又勃然大怒:「你胡說,他根本就不是人!」

  阿普利爾:「………」

  她當然知道這個不是人,她不需要一本書來提醒她,謝謝。

  「不聽話就撕了你。」

  「切,又是這套。起碼得讓我看看他有什麼罪吧。真是,一點都沒有審判庭的風骨。」審判之書悻悻地道。這本書飄浮在空中,書頁飛快地翻動著:「讓我看看……嗯……嗯……嗯?!」

  「快蓋章。」

  「你確定?這把刀有大問題啊。」

  「快蓋章。」

  「這把刀背離了主人的意志,對同僚的粉碎視而不見,甚至在背後推波助瀾。唔唔,罪名甚至還有瀆神,還有出賣靈魂。天吶居然把靈魂出賣給除了哈迪斯大人以外的黑暗,這是何等的邪惡,作為審判之書,我沒有辦法容忍這樣的大罪。」

  審判書上不會記載冥鬥士相關的事情,阿普利爾倒要慶幸這一點了。

  三日月點評道:「說的不錯,為了一己私欲,老爺子我也是能做出很可怕的事情的。」

  阿普利爾脊背發涼,對著審判之書不存在的耳朵耳語道。

  「我難道不知道這點嗎?整個冥界還有比我更專業更鬼畜的行刑人?交給我剛剛好,你就別管了,快點放人。」

  審判之書覺得阿普利爾說的也有道理。

  畢竟天魔星愛娜溫名義上是審判庭的直屬行刑人。是有著把罪人直接打入第七獄的權限的。能力「血花刀剪」也是刑具的具現化。真的是大罪人的話,交給她自己也不算瀆職。

  夭壽了,阿普利爾大人居然開始工作了。

  看著審判之書眼淚汪汪地在三日月宗近的身上蓋了通行章,少女才松了一口氣。正打算離開時,審判之書卻突然叫住了她:

  「阿普利爾大人,既然連您都回來了的話,那……那路尼大人也總有一天會到審判庭來吧。」

  「………誰知道。」

  「路尼大人不在的審判庭,好冷清,想沉睡,完全不想醒來。」審判之書委委屈屈地說道:「如果您見到路尼大人的話,能勸勸他嗎?不工作也可以,像米諾斯大人那樣摸魚也可以,我可以代勞,可我真的好久好久沒有見到路尼大人了……」

  「如果見得到他的話。」阿普利爾這樣應道。

  雖然這是不可能的。

  天英星的路尼早在很多年前,就與眾多的冥鬥士一起,陪葬在永冬的冰之地獄中。而如今的世界上,從那地方逃出的亡靈,就只有她和米諾斯兩人而已了。


第118章 花圃

  「未曾想到冥界之人也有這樣有趣的一面。」出了審判庭後,三日月宗近如是說道。

  「冥界之人要是能安安分分地待在冥界,就不會被稱為「邪惡」。像路尼,基本都在審判庭不出去,雖然瘋起來也干過濫殺同僚的行為,但那是對方犯忌在先,在冥界也算是少有的良心了。」少女說道:

  「但是像米諾斯……還有我……這樣,因為任務總在地上蹦噠的,那就是毫無疑問的惡人。」

  審判庭後面是一座石橋,石橋下呼嘯著如刀般凌厲的疾風。漆黑疾風之谷——是犯了愛欲之罪的罪人接受懲罰的所在。

  從上面穿行時,阿普利爾對三日月宗近道:「你看,地獄就是這樣的東西,你何必為了我來這裡走一遭。」

  「嗯?主上誤會了,我並沒有覺得地獄有什麼不好,相反因為是主上曾經待過的地方,所以我會用帶著幾分羨慕的眼光來看待這一切。」

  「羨慕?」阿普利爾有些吃驚。

  「嗯,羨慕。」三日月宗近點了點頭,沒有解釋太多。他望向前方:「像這樣浩如煙海的繁花之地,即便在陽光普照的地表也不多見。」

  阿普利爾停住了腳步:「已經到了這裡了啊。」

  長春花之地,第二獄的背後。是冥界唯一有花盛開的地方。但與阿普利爾印像中不同,此時的花海中多了一樣東西——一位下半身被石化的女子。

  「你是誰。」阿普利爾皺眉向前。

  「主上退後!」三日月宗近厲聲喝止,抽刀砍向突然出現的某物。阿普利爾將手擋在眼前,才勉強能抵御衝撞而產生的風沙。

  這把刀……好強!

  她抬起頭,看著出現在她面前的,長著角和蝙蝠翅膀的怪物驚道:「是三之谷的惡魔,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惡魔所到之處花瓣枯萎,污穢迭生。而且來的還不止一只,而是黑壓壓的一大群。

  三之谷熱沙地獄是第六獄裡最靠近血河大瀑布的所在,位置應該在很裡面的地方了,裡面負責審訊犯人的惡魔居然跑到了第二獄的花圃來,這在以前是從來沒發生過的事情。

  可是……無法命令,無法溝通。

  惡魔就好像癲狂到了極致一樣。注意到了阿普利爾的氣息後,便瘋了一樣朝她襲來。惡魔理論上來說是必須服從身為統治階級的天字輩冥鬥士的,現在這個情況,對階級森嚴的冥界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

  而三日月宗近擋在她的面前,隨意地揮動著手中的太刀。動作看似漫不經心,卻能將惡魔的攻擊輕易地化解在招式之間。他還有余韻回眸一笑:「既然我在這裡,那就用不著主上出手了。身為刀劍,這點職責還是要完成的。」

  三日月眼中的血色月輪,同天邊掛著的冥月一模一樣。都泛著瘋狂的赤色,卻又寧靜華美,令人無法移開視線。

  月亮在白天沉入冥界。如今的三日月,宛如冥月化身成神一般。即便是見證過雙魚座容貌的阿普利爾,也不由得為這份不屬凡塵的美貌而心驚。

  雖說三日月宗近從容不迫,但惡魔的數量未免太多了一點。就好像整個三之谷的惡魔傾巢出動了一樣。正當阿普利爾思考要不要出手時。一種異樣的琴聲悄悄地響起了。

  這是裡拉琴的聲音,演奏著從未聽過的,充斥著濃濃悲傷的溫柔曲調。

  惡魔呆愣住,忘了攻擊。

  三日月宗近將刀送回鞘中,轉身捂住了少女的耳朵。

  只見那些惡魔漸漸變得昏昏欲睡,因支撐不住而紛紛從半空中跌落下來。三日月宗近的眼神也變的迷離,但還不至於睡去,只是垂著頭,在夢境和現實之間流連忘返。

  一曲終結,那些惡魔都在花海中沉沉睡去。

  阿普利爾忽然發現,面前那位半身是石的女子緊閉的眼中,正流下粼粼的淚水。

  「她死了。」三日月宗近低聲說道:「剛剛那曲,是充滿了眷戀和愛慕之情的悲歌,想必演奏那首歌的人已經不在此處了吧。」

  「聖戰並不是在我那一代終結的,下一屆的聖戰,我並沒有親歷其中。但是,這樣美妙的樂曲,冥界之人是演奏不出來的。那名聖鬥士應當是非常傾慕著這位女子吧,為此不惜來到了冥界………但是很奇怪,米諾斯為什麼會把這樣的東西留在這裡。」

  少女望著那名女子,不解地喃喃自語。

  三日月宗近的目光沉了沉,從方才的幻覺中清醒了過來。他的臉色並不好看,心有余悸地呼了一口氣,回道:「或許是他在最後一場的聖戰裡經歷了什麼吧。但也要多虧了他的安排,不然這些惡魔要全部清除也需要耗費不少時間。」

  「更奇怪的是,那些惡魔的態度,與其說是憤怒,倒不如說是恐懼。我的身上有什麼值得他們恐懼的東西嗎?」

  三日月宗近目光微閃。

  「三日月宗近,如果這冥界有什麼你想要的東西,你大可以離開我去取來。你並不是因為想要陪同我這樣單純的理由才來到此處的吧。」少女對他說道。三日月宗近一直依照古禮,跟在她身後半步的地方。從他身上少女可以感受到一種刻意保持的距離感,這種感受在其他刀劍的身上是沒有的。

  三日月宗近並不是第一次出現在她面前,早在她吞噬地脈暴走的時候,就出現過一次。那時候他的態度是傾向於觀望的。

  阿普利爾並不討厭這些付喪神有自己的想法,可是這種不安感讓她相當有壓力。

  她的意思是,不如分道揚鑣。

  但是三日月宗近應該會裝傻吧。

  「哦呀,作為護身之刃,老爺子我是做的有哪裡不盡人意了嗎?」果然,三日月宗近以袖掩面。:「貼身的程度自然不及那些短刀們。但自古以來上戰場哪有不帶刀劍的道理呢?主上要是將我當成會帶來厄運的災難之刃,那我可就真的無話反駁了。但即便是災厄之刃,主上也不會將之放在眼裡吧。」

  三日月宗近的笑容淡去了:「那麼,就單單是,憎惡老爺子我了?」

  「要扣帽子的話大可不必。」阿普利爾伸手錘了三日月宗近一下:「腦子好就用在該用的地方,你知道我沒這意思。」

  三日月宗近笑而不語。

  花圃中的石身女子固然讓阿普利爾多看了幾眼,但是當下最重要之事是前往滾石地獄。到達嘆息之牆的道路確實太長了一點,唯一讓阿普利爾感到欣慰的是即便是米諾斯,也不能在受到權能束縛的冥界高速飛行,哪怕他真的察覺到了什麼,要追上阿普利爾也不是易事。

  忽然,心髒如同被重擊一般傳來痛楚。

  少女半跪於地,汗如雨下。三日月宗近連忙彎腰查看少女的情況,他用袖子拭去少女額上的汗珠:「要休息一下嗎?」

  阿普利爾搖搖頭,事到如今她怎麼可能休息。

  「是,,,,織田信長的對神結界發動了。我們要快一點了,米諾斯會盡量避免和人纏鬥。但指望他會這麼死掉也太天真了一點。」

  三日月宗近也不可能知道阿普利爾的全部計劃,但是聽見少女的描述,他還是能大致猜出那是個什麼東西。

  原本他還想要咨詢問問少女需不需要他背著走,但下一秒少女便冷著臉站了起來,不但健步如飛,步伐還越發急促,只是一愣神的功夫就將他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這副勉強自己的樣子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剛則易折,三日月搖搖頭。

  如果此生還能再與小姑娘一同賞月吃團子的話,他可得旁敲側擊地向她灌輸一點來自長者的人生道理了。

  "還能做到這個地步嗎?作為人類還算不錯,有值得玩弄的價值。"

  米諾斯環視著四周的紅蓮地獄,灼熱的火焰布滿了整個空間。無處不在的熾熱氣浪透過他的□□直接壓迫著他靈魂中的某一部分,雖然他看上去依然從容,但實際上的情況是短期內,他無法再做出什麼劇烈的動作。

  但旋風緊緊地包裹他的身體,令他懸停在半空之中。在灼熱的火焰也燒不穿冥王賜予的武裝,織田信長那邊的體力在劇烈地消耗著,不但如此,米諾斯的星辰傀儡線還殘留在她的身上。而米諾斯依舊是一副興味盎然的模樣。

  「這樣凶狠的眼神倒是讓我想起了一個人。雖然她如今已收斂爪牙,打算做一只溫順的貓咪,但這就像黃金變成石頭一樣令人索然無味。反抗的越劇烈,力量越強大,容貌越美麗,就越有弄壞的價值。而沒有價值的生命是不應該存在的,感恩神靈吧,你姑且還有這樣的價值。」

  名為織田信長的少女卻用她極具辨識度的聲調大聲說道:「你是蠢笨的蜉蝣嗎?我乃第六天魔王,變革世界,天下布武之人。神明在我的眼前不值一提,如果膽敢阻攔我,管他是什麼冥神主神的統統都轟飛燒光。」

  「沒聽過我的名字就原諒你,但是記清楚了,在我織田信長的面前,神也不過是跳梁小醜罷了!」

  「哼,不過是彈丸之地的人物,地獄才是你苦難的開端。」

  這些話成功地讓米諾斯不悅……憤怒了。

  神明不可褻瀆。

  神明不可違逆。

  神明不可否定。

  自古以來,都是這樣的。只要血脈中混雜有一絲人類的氣息,那麼就必須對身為創造者的神靈感恩戴德。

  即便神明毀滅了你的國家。

  即便神明奪走了你的妻兒,

  即便神明讓你眾叛親離,讓你受盡屈辱地死去。

  即便……即便如此,通過了神明重重考驗的他,不也在死後獲得了俯瞰世人權利嗎?不,不,他米諾斯本就是宙斯之子,他的血脈裡流淌著偉大父神的血液,他注定要以這份苦難為代價輔佐偉大的哈迪斯陛下。這是他的命運,任何試圖動搖這份使命,任何膽敢褻瀆這份恩賜的人都應該被撕扯成七零八落的殘肢,只有那死前藝術品般的慘叫聲應當被保留。成為神靈祭壇上警醒的貢品。

  「如果全是因為聖杯的力量,不知天高地厚尚且可以諒解萬分之一。只是償還不了你罪孽的分毫。人類,你不知你犯下了何等滔天大罪。褻瀆神靈之人,總會因愚昧而看不清面前的真相。」

  「你還是先從我的固有結界裡離開再說吧。」織田信長全身緊繃:「還有,聖杯?那種東西我根本沒有,也根本不需要,促使我站在這裡的唯一動力就是………把你這個討厭的家伙狠狠地,揍上一頓。」


第119章 突變

  往下去的地方正如少女所說的,是純粹關押罪人的煉獄之地。吝嗇和悔霍之人推著永遠滾落的巨石;心懷憤怒之人在泥黑的沼澤裡掙扎傾碾;違反了神之教義的罪人,在灼熱的烈焰裡承受著永世的火烤。

  而這一切都不能讓少女動容。她從容地從這些地方走過,一側的臉龐被陰影遮蓋,將她的沉默分割成了均等的兩半。在三日月的眼中,迎著光的那一半神情充滿莊嚴的肅穆,眼中尚且閃耀著他所熟悉的光芒。可他同時也承認,少女隱藏在黑暗裡的一半臉龐看上去實在有一種非人的冷酷,像有著復眼的昆蟲一般,因而才能對人類的苦難無動於衷。

  「只要沿著遺忘之河走就可以了。」少女道:「即使剛剛的情況再次發生,我也能肯定它們不敢輕易靠近這條河。」

  血紅色的河水環繞著兩人潺潺流淌,這條河上,是無法映照出任何物體的倒影的。四周的河原是地獄裡難得的寧靜之所,不管是獄卒和罪人都不敢太過靠近。

  她和三日月宗近有一段時間沒有說別的話了。兩人都不願意說太多,避免觸及各自的隱秘,但冥界之於阿普利爾本就是段隱秘,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讓他人知曉。但三日月宗近……恐怕不能理解她的羞愧吧。

  三日月宗近站住了,以手遮掩額頭極目遠眺:「水流突然變得湍急,往下去是否有著急流瀑布?」

  河原上長著相當稀疏的薄荷草。薄荷草在冥界是得到恩准之物,在哭河邊生長的尤其之多,但忘川邊也有。踩踏了薄荷草就會受到水澤仙女明塔的詛咒,明塔是哭河的女兒,是個嬌生慣養腦子缺根弦的姑娘,從神話時代開始就迷戀冥王哈迪斯,為此被冥後無情地踩成了塵土,從塵土中生長出的植物就是薄荷草——冥王時候會表現出他的仁慈,不過這仁慈離阿普利爾太遙遠了,所以沒辦法對她產生什麼影響。

  不過在阿普利爾來到冥界的時候,明塔已經不迷戀冥王哈迪斯了,她對自己近乎腦癱的過去進行了深刻的反思。打算好好努力,讓夏天的夜空上多個叫薄荷草的星座。這樣冥後回到大地時,也不得不在夜晚抬頭仰視她了。

  即使反思了,這不也沒多大長進嗎?但是冥界神經病遍地,也就明塔這腦子裡半桶水的還像個正常人。

  阿普利爾也腳步稍緩,在經過一株枝葉繁茂的薄荷草時,她為了避免踩到它而打算小心地繞過去。

  一個急切的,帶有濃濃鼻音的年輕女聲出現在了她的腦海裡。時間忽然放緩了流逝,連流水的波動也按下了暫停鍵,阿普利爾只能聽見這一種聲音:

  「笨蛋,當心!」

  「!」

  明塔的存在和冥王同枝同根,她的靈魂本不該出現在如今的冥界中。但是阿普利爾還是從那搖曳的薄荷草中聽見了明塔的聲音,那嬌滴滴的惡毒女配標配聲線,不管過了多少年她都不可能聽錯。

  明塔在警告她。

  可是,這裡能有什麼危險呢?

  沒有殺氣,沒有惡魔的氣息,米諾斯也沒有追上來。周圍空蕩蕩的只有灌入鼻腔的河水腥味。就算告訴她危險近在咫尺,她也不能從這句訊息中聽出什麼來啊。

  但是既然是警告,還是要提前知會一下三日月。他畢竟不熟悉冥界的環境,到時候准備就晚了。

  她扭過頭:「三……」

  那對如蒙霧之月的眼睛對上了她的視線。冰冷地找不到任何一絲情感。

  阿普利爾眨了眨眼睛。

  咦?

  身體被重重地推了一下。少女毫無防備,一個趔趄朝著洶湧的忘川河水倒去。

  等……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一時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但本能還是讓她張開了自己的冥衣之翼,托舉著她的身體讓她不至於跌入河水之中。

  但是迎面卻落下一道如新月般的刀光。毫不留情地將她打入了滾滾流水之中。

  血紅色的忘川之水將她的身體全數吞噬。

  等……等一下。

  隔著模糊晃動的水面,依舊能看見那個如清風明月般的身影,那令人遍體生寒的眼神依舊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可是阿普利爾的心中卻生不出一絲一毫的怨恨來。

  怎麼搞的,怎麼會變成這樣啊。

  她無可奈何地想著。但終於抵不過忘川之河的力量,意識一點點地,歸於永遠的空白。

  …………

  三日月宗近送刀如鞘。他看了眼歸於正常河面,突然想到了少女所說的,關於忘川勒托之河無法映照出物體面容的言論,遂作罷,搖頭將某些情緒清出了腦海。

  「原本還想同小姑娘再一起多旅行一會兒的,但轉眼就已經到了這裡,那麼您可否可以現身了,阿釋密達閣下,或者說,那位閣下的一縷殘魂。」

  「同人有關的事物都帶著執迷不悟的可悲本性。那只妖精靈魂中的冥頑不靈可要遠超過一般的人類了,這樣污染上天賜予她的輕靈之源,真可謂是愚者中的愚者,恐怕終極一生都無法觸碰到至高的真理之地了。」

  一位滿頭金發,雙目緊閉的男子從虛空中踏出。他的額間點著一粒深紅的朱砂,雙手合十,周身的氣質涼薄空靈,勝於神佛。

  與雅柏菲卡同期的聖鬥士,處女座的阿釋密達。當年耗盡了小宇宙制造出了能夠封印冥鬥士靈魂的木欒子念珠,自身也因此而死去。但也因為如此,自身的一部分殘魂留在了木欒子樹生長的血河大瀑布裡,如今的願望就是很正常的抑制邪惡力量外加……以追尋真理為目地一本正經的八卦。

  「我家小姑娘如何,還輪不到阿釋密達閣下來評定吧。」

  阿釋密達右手結了釋迦印:「本以為你尚有自知之名,沒想到也是這樣蠢笨之人。那只妖精對你毫無記憶,也就是說,你們形同陌路。你卻以相護者自居。既然以相護者自居,卻又推她入了忘川河。如今又心存悔念,若是後悔有用,這冥界又有何存在的意義?世人總是如此,行事自相矛盾,徒勞地白費功夫。」

  「我從前以為,雅柏菲卡也只是一介冥頑不靈的凡人,如今看來,竟也比你好得多。」

  三日月宗近歪頭笑道:「在阿釋密達閣下眼裡,除了您自己以外,其他人皆穢如糞土吧。也難怪您能朝自己侍奉的女神出言不遜了,畢竟神同阿釋密達閣下相比,也只是個俗物罷了。」

  哪想阿釋密達卻贊同了他的話:「你說的不錯,即便是雅典娜,也終究免不了愚笨到可笑的一面。但我卻因她而窺得真理的一角,冥王如何她如何都與我不想干,我只是看在這點恩惠的份上履行自己的職責罷了。」

  阿釋密達生前是個連雅典娜都懟的奇人。他身為聖鬥士,不但嫌棄雅典娜,還整日進入冥界冥想,還在冥界毆打過自己人。不過他也是願意背負世間所有痛苦,尋求救贖和至高真理的殉道者。最後還是為了人類獻出了自己的生命,風評得到了質的飛躍,但本人死後並沒有因此變得和藹可親多少。

  居住在冥界的黃金聖鬥士,當時和判入冥界的阿普利爾保持著一定的聯系,曾經出手阻止過阿普利爾卻沒有成功。但即便如此,相關的情報也是一個字都沒有透露給同僚,對於不了解他的隊友來說是難以交付信任的對像。

  也是三日月在調查斷絕這個世界的吸血種特性的方法時,自己主動現身的存在。

  「那麼,我已依你之言將小姑娘推進了忘川河水之中,可阿釋密達閣下所說的「樹」又在哪裡呢?」

  阿釋密達頷首:「忘川河的下游,便是血河大瀑布。雖是如此,你想清楚了麼?」

  流淌著痛苦之人血淚的大瀑布,曾經生長著一株木欒子樹。

  當時的聖戰戰場上,冥鬥士可以依靠冥王哈迪斯的力量無限的復活。最後阿釋密達用這棵木欒子樹的108顆果實制作成能夠封存108位冥鬥士靈魂,防止其復生的念珠。

  但因為阿普利爾的特殊性,屬於她的那一顆成了所有念珠裡唯一的不完全品。

  但這顆念珠還是拘留住了阿普利爾的一部分本源。且不知何故落到了米諾斯手上。

  米諾斯將這顆念珠種在冥界,新長成的木欒子樹便與阿普利爾原本的肉身直接鏈接,新樹的根系繼承了吸血種的特性,源源不斷地吸取世界的力量,在那具肉身裡進行轉化,成了米諾斯復活神明的一大依仗。

  米諾斯當然也在木欒子樹的周圍設立了保護措施,但樹本身卻是由忘川水灌溉長成的。忘川河水的力量沿著樹中的本源在阿普利爾重生時奪走了她的一部分記憶。這部分記憶被保留在那具肉身的旁邊,一直都沒能拿回,

  阿釋密達發覺,把作為本體的阿普利爾推入忘川河就可以讓木欒子樹得到新生,這時候樹木的保護措施便可以被解除。可阿普利爾的記憶可能會因忘川河水變得一片空白,但三日月宗近是無論如何也要砍掉那棵樹的。

  他不可能讓一個頂著小姑娘記憶和面容的替身在這世間行走。與之相比,這個世界的危難,他們過去的羈絆,這些事都要往後稍稍。

  而在阿釋密達眼裡,即便仍很虛弱的冥王被封印,米諾斯死去,這個世界得救了,可樹繼續存在,其他人就有可能利用世界的力量制造出更可怕的神明。吸收世界能量的功能太過邪惡,不該繼續存在這個世界上。

  於此相比,區區一個特異點,即便毀滅了又算什麼呢。

  而阿普利爾是不會在意別的世界會怎樣的。她只想在解決冥王和這個世界的問題後有人殺死變成怪物的自己,讓自己原來的身體繼續履行審神者的義務罷了。

  任何一把刀,都不會容忍自己的主人奔赴這樣的結局。


第120章 遺失

  鶴丸國永心頭一悸,停下了前行的腳步。

  思考無法得出答案,可他已經下定決心了要回到主上身邊了。去往冥界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死亡,可如果這麼做的話,恐怕就沒辦法完成自己的使命了。

  可偏偏是這個時候,聽見了主呼喚他的聲音。

  白兔抬頭望著他。

  玉藻前大人雖然個性有時候很令人苦惱,但好歹自己叨擾了人家這麼久。晴明先生讓自己幫忙,它當然義不容辭。況且付喪神又不是人類,以活著的身軀進入冥界並不會受到多大的影響。而它要做的不過是開個口罷了,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請問,還要繼續嗎。」

  「恕我冒昧,哪怕您能夠進入冥界,可是找到那位小姐的所在恐怕並非易事吧。」

  鶴丸國永閉上了眼。

  「不要緊,我和那家伙之間,有特殊的羈絆在。把這種羈絆類比成鏈條的話,我就不可能飛向她不在的地方。」

  芥子動了動胡須:"雖然聽不懂,但既然鶴丸先生這麼說了,我也就不多問。進入冥界後記得要遵紀守法哦,不可以擾亂地獄秩序,不可以傷害鬼魂——有大罪的除外。除此之外的話,那裡說不定會會有有一些禁忌的地方,作為客人,不擅自闖入是常識。"

  但看了鶴丸國永的神情,她無奈地垂下了兩片耳朵:「好好聽人家說話啦,但畢竟是心上人遇到了危險,會這樣也是沒辦法的事吧。」

  鶴丸國永總算回過了神:「在你眼裡是個樣子嗎?」

  「雄性生物都一個樣子啦,這就是為什麼我要獨身一個兔的原因之一。話說這個世界還真是糟糕,人類和人類廝殺,人類和吸血鬼廝殺,可是這又與我有什麼關系呢,我只是一只什麼都不知道的小白兔罷了。」芥子舉起她的鞭笞武器,狠狠地拍擊在一塊石頭上。但似乎是出了點差錯,除了一片葉子落下來外什麼也沒發生。

  芥子頓時勃然大怒,以斯巴達狀態瘋狂毆打那塊石頭。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混蛋!!這種沒道理的屏障是怎麼回事啊!」

  鶴丸國永:「…………」

  看來,還需要一點時間。

  要趕快了,不知為何米諾斯是奔著聖杯來的。但據晴明所說,那樣強大的力量波動只在阿普利爾的身上出現過。一旦米諾斯發現聖杯其實是在主的身上的話………

  …………

  「如果只是這種程度的力量,那麼聖杯的作用也太令人失望了。」米諾斯道:「是我抱有了不切實際的希望,這種隔絕於神系存在的東西根本不值得大動干戈,至於你,也只能給我提供這種程度的趣味吧。」

  「接下來要從哪裡開始摧毀呢?手,腳,眼睛,擰斷你的脖子也可以,但是那樣就沒意思了。你可是困住了我那麼久,作為禮尚往來我也要將回禮好好准備一下才行啊。」

  「聖杯,聖杯聖杯聖杯聖杯———煩死了,如果可以我也想有那種東西啊!可是沒有你知道嗎,根本沒有!確實是在某個人的手裡——但是不在我的手裡!你聽明白了沒有啊,別擅自因為這種理由針對我好嗎?!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

  少女破口大罵,一只手遮住流血的眼睛。依舊是那副頑強到讓人恐懼的神情,但說的話卻沒法合米諾斯的心意。結界的力量已不如之前強大,他頂著千鈞的壓力抬起頭,動了動指尖,織田信長脖頸上的傀儡線頓時收緊。

  「那既然這樣你就沒有多余的價值了。我不得不誇你一句,這個結界確實很不錯,正因為太不錯了,我不能讓它再存在下去。也不可能再放任你成長。雖然我不喜歡將有意思的東西粗暴地摧毀,但………很遺憾。」

  織田信長簡直要罵人了。

  隊友都被高階吸血鬼纏住了沒有人有余力幫她,歷史上她姑且算個帥才,正常的聖杯戰爭也就算了,這種大混戰她為什麼要上前和敵人最高戰力一對一單挑啊。正常情況下不應該是她坐在後方運籌帷幄嗎?

  雖然她很擅長打逆風局,但這也得先想辦法逃跑吧,然後起碼給她點兵吧,這種一對一solo的情況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這個白毛半神的腦子又是怎麼回事啊!

  她的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可怕的想法。

  她……不會被當成先鋒敢死隊了吧。就是戰場上被憤怒或榮譽感所驅使,嗷嗷嗷叫著第一個衝上去然後當場暴斃的那種炮灰角色。

  「……」

  沉思半晌,少女前所未有地猛烈掙扎起來。

  !不可以,她織田信長忍受不了這種屈辱。怎麼能像個傻瓜一樣丟臉的陣亡啊,這是老祖宗的時代吧,真這樣死掉她會被笑死的吧!!!那只討厭的吸血鬼絕對會毫不留情地嘲笑她的吧!!!!

  不——要——啊———!

  「可以了,請放開信吧。」

  溫潤的男聲傳來,米諾斯扭過頭,充滿興味地嗤笑了一聲:「這個特異點的扭曲……之一嗎?平日裡行動謹慎到讓我無法抓住尾巴,怎麼現在又乖乖地站出來了?」

  來者正是安倍晴明。

  只是他的情況遠遠算不上好,帽子不見了,狩衣破損沾血,臉上也帶了傷,織田信長的固有結界對他也存在著不輕的影響。他嚴肅地道:「請放開信吧,我們這裡並沒有你想要的東西。」

  「你還真敢說啊。」米諾斯睜大了眼睛,笑容猙獰:「一直在背後阻攔我等大業的不就是你嗎?安倍晴明,雖然一直龜縮在京都不肯出來,但實際上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吧。如果這個特異點的扭曲被修正,那麼你一樣也會消失,即使是知道這個事實,你還要阻止我嗎?」

  「是的,因為曾經擁有過名為聖杯之物的人,是我。」安倍晴明一字一句地說道:「放開信,這是我的業障,我來和你談。」

  米諾斯危險地眯起眼:「你在同我談條件?」

  「是的,請盡快做決定吧。一只普通英靈的生或死對你的大業造不成任何威脅,而如果你繼續拖延時間的話,你迄今為止的努力都會功虧一簣。」安倍晴明的話語擲地有聲:

  「我是這個世界異變的罪魁禍首,我知道聖杯的存在,我還知道你想知道的,只要你中止這場戰爭。那麼我會把我知道的全盤托出。」

  「………」

  織田信長忽覺脖子一松,星辰傀儡線已經從她身上撤離。她的怒氣立刻轉向:「你………,能來為什麼不能早點來啊。」

  「………這個很抱歉。」其實是轉身同虞姬芥子等人接觸了。確認了藏從戰場上脫離的消息後,立刻馬不停蹄地拜托了所有能拜托的人,之後才回到了這邊。

  現在看來,織田信長的身上果然帶有藏的魔術因子。藏在信開結界的時候就被動向其輸送魔力,魔力負荷大到能讓藏感受到痛苦的地步了吧。恐怕她早就打著利用信的心思……可是……為什麼藏要變成那種無法回頭的怪物呢?

  逼著他也不得不做出選擇。

  安倍晴明獨自與米諾斯對峙,氣勢上並沒有被壓倒分毫。那雙藍色的眼睛裡除了敵意外還有著輕蔑,堅定到讓米諾斯想起了某個曾讓他感到相當不快的男人。

  雖然最後他殺死了那個男人,但自身卻重傷到瀕死。這對於他米諾斯來說永遠是無法釋懷的屈辱。

  「米諾斯………」

  「你還真是一無所知。信沒有聖杯,我們中的任何人都沒有聖杯,因為你想要聖杯現如今,就在你的冥界之中啊。」

  ………

  阿普利爾看見了自己的記憶。

  在被忘川河水洗掉一切時,她首先會走馬燈般覽遍自己的記憶。但那些被取出的記憶為何也能看見,阿普利爾也就不得而知了。

  大概的感想就是……也沒有以為的那麼震撼。

  因為那些舉動,那些反應,都是她自己確確實實會做出的。至於那些情感,早就已經在她的靈魂裡復蘇,不然她也不會為了那些刀劍男士那麼拼命。雖然因為記憶缺失而回憶不起具體的場景,但模模糊糊的影子一直存在,珍視之物的形狀一直存在,而如今只是驅散了迷霧,得到了肯定的答復罷了。

  撒嬌的清光,愛開腔的青江,總是愁容滿面的宗三左文字,社恐的山姥切國廣,活潑的短刀們,互動很有趣的源氏兄弟,三句離不開大包平的鶯丸,雖然很成熟穩重但謎之依賴她的一期一振………還有三日月宗近,雖然生活上不靠譜卻相當有包容力,重生一次後就已經能做出推她下河這樣的事情了。

  雖然有一些特質不會變,但總體來說,這些刀兩輩子的性格差距真是超級大的……阿普利爾感慨道。但好在就像貓以聲音分辨同類,狗以氣味分辨同類一樣,從他們身上能感受到令阿普利爾感到安心的「特質」,那麼不管他們變成什麼樣,阿普利爾都不會將他們認錯。

  但是鶴丸國永似乎沒什麼變化,連性格方面也沒什麼變化。這可是唯一一振在她生前就暗墮了的刀劍,她沒做過什麼很對不起他的事吧。

  就像審神者論壇裡記載的攻略所說:鶴丸搞事只要打一頓吊起來示眾就好了。是不是她這種放養縱容的態度讓鶴丸國永越走越歪了呢?最後暗墮了確實是她沒想到的。

  不過拿它自刎確實是做的過頭了一點。她本意是想表達自己對米諾斯這變態的深惡痛絕以及對鶴丸國永的重視罷了,但現在看來,她在鶴丸國永的心上那得留下了多深的陰影啊。

  orz確實地知道了這些黑歷史的感覺也不好受。但很快,這些回憶又會被從她的腦海中一一刪除吧,以忘川河水勒托的藥效來說,她從此以後只會阿巴阿巴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阿普利爾相當冷靜地判斷出了如今的情形。


第121章 忘川

  難道就這樣被坑了嗎?不,自己還有必須要做的事情去做。三日月宗近把自己推進了忘川河中——為什麼偏偏是忘川河。回想起之前在河岸邊聽見的聲音,她在意識消散前,心中呼喚道:

  「明塔,明塔你在嗎?求求你了,幫……幫我………」

  「…………」

  除開忘川河的鮮紅色,少女的眼前忽然泛起了明亮的綠光。然後一切又歸於黑暗。阿普利爾最後隱約聽見了兩個女人的爭執聲:

  「不要無理取鬧了,沒有冥河能違背自己的權能,你的父親也不例外。」

  「但是她並沒有喝下忘川水不是嗎?她只是被河水所淹沒了,更何況你們之間有著那種聯系,如果樹被砍伐,你也總有一天會枯竭,笨蛋,一但你枯竭了就什麼也沒有了………」

  「…………」

  黑衣的冥河之神在某種木質的結界裡顯現出神情,被血液染透的眼球一動不動地望著面前的綠色光點,她面無表情——冥界的神明總是這樣冷若冰霜:「為什麼要幫她,明塔,她可是妄圖封印哈迪斯之人。」

  「要我說多少次,我早就不喜歡他了。那種神怎麼樣都好啦。勒托,如果她忘掉一切,以後沒有人見證我的夢想了。」

  勒托冷笑一聲:「夢想?在你做出那樣愚蠢的行徑後,你就不可能再離開冥界一步了。夜空裡注定沒有你的位置,如果你勾引宙斯倒是有可能——但你做的到嗎?」

  「勒托,稍微通融一下也沒關系吧。」光點哀求道,勒托幾乎可以從那光點背後看見一個委屈巴巴的小姑娘,睜著那雙水光瀲灩的眼睛哀求地望著她了——正因為討喜又是哭河神的獨女,五位冥河之神把她寵的無法無天,這才養成了她嬌縱蠻橫的個性,最終招惹到了不該招惹的人。

  「你要記住,我即使枯竭也不會傷到本體,你大可不必拿這種話威脅我。」冥河之神道,抬起手,面前出現了閉目沉睡的阿普利爾,蒼白的手在她的頭上掠過:「如果沒有她的一部分本源,我也不可能在這裡流淌。但事情不是這麼簡單就能解決的。」

  光點狐疑:「勒托,你不是有能掌控一切記憶的權能嗎?連神都逃不掉忘川的法則啊。」

  「你應該聽說過,有的人類會有突然記起前世記憶的情況。雖然概率很小。也就是說我只能封印原本存在的記憶,對於已經「丟失」的記憶,我是無能為力的。」勒托淡淡地說:

  「她的靈魂是殘缺的,記載記憶的那一部分被拿走了。也就是說,之前承載她記憶的東西是像夢境一樣的虛幻的東西,現在進入了忘川,這虛幻之物破滅了。記憶也就如泡影一樣消失不見。」

  「勒托,你知道些什麼吧。」

  她當然知道,忘川是如今的五條冥河裡唯一有神坐鎮的。而這位妖精少女會丟失記憶,和忘川的特性脫不了關系。

  原本該是一張白紙的少女,卻在沉睡中被人植入了記載了記憶的夢境,如果那個操控夢境的人願意現身的話,倒也不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勒托嘆了口氣:「單靠我是沒有辦法的,明塔,但是我答應你,我會用水流送她到岸邊。如果到時候有什麼變動的話,冥河法則不用權能干涉就是了。」

  "嗚哇,最喜歡你了,勒托!"光點歡天喜地。

  「沒個正經。以後我們都不在你身邊了怎麼辦?」

  「阿普利爾說過,車到山前必有路,大難不死有後福,我還小呢,所以可以不用操心這些事。」

  「如果不是出不了冥界的話,你應該也能交點正經朋友吧。」忘川之神有些惆悵地說道:「我們只是小小的冥河神明,那時候沒能保住你很抱歉。」

  「那是黑歷史啦黑歷史,不怪你們,但能別再提了麼?被人提起也實在是太羞恥了………」

  「………」

  「唉?勒托要走了嗎?」

  冥河女神身體上浮現出淡金色的光暈:「嗯,如果樹被砍伐,我也就沒有必要存在於這個世界了。但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是永存於世界的神明,但這個世界並不是我應該在的世界。」

  「可我還沒來得及在河原上種滿薄荷草唉。」

  「請不要那麼做,威嚴的冥河神明不希望自己的裙子變得綠油油的。」勒托的額頭上冒出青筋。但氣消後,勒托又若有所思地看著明塔,忽然說道:

  「明塔,你認為僅僅人類可以靠自己殺死主神嗎?我想,如果沒有雅典娜的力量,聖鬥士也不可能能碰到哈迪斯的衣角。而你,明塔,貴為水澤仙女,也被泊爾塞福涅像踐踏螞蟻一樣踐踏成了灰塵。這世間憎恨主神的人何其之多,但神話裡也沒有哪個人類能做到這點,既然這樣,為什麼又要執迷不悟地朝神明反抗呢?」

  「雖然我不知道你在說是誰……」明塔遲疑了片刻:「但首先,那女人不是主神,請不要將個性討厭的次級神說的那麼偉大動聽。」

  「明塔,那是你誹謗人家,不對在先。」勒托嚴肅地指正道。

  「切,我知道了啦。」明塔悻悻地道。

  「主神什麼的我是搞不懂的,但如果不是背負著預言出生的孩子,人類想要殺死主神那絕對是痴心妄想啦。殺死一名主神的通常只能是另一名主神,人類只是神的造物而已。你想啊,神怎麼可能會創造出能威脅到自己的存在。」

  「你說的不錯。」勒托嚴肅地點點頭,然後就沒了下文。

  「?」明塔覺得今天的勒托看起來比往常要奇怪那麼一點。

  但勒托可是五位冥河神裡最優雅最威嚴最像神的女神了。地位僅僅比身為眾神誓約之河的斯提克斯差上那麼一小點兒,覺得她有什麼心事絕對只有可能是錯覺吧。

  …………

  那是一刻枝繁葉茂的大樹,生長在澎湃的血之瀑布一邊。但走近了就能看見其根系已變得腐爛,像霉斑一樣的漆黑物質甚至出現在了葉片上。

  「那女孩身上的異變居然能感染到這棵樹的身上。倘若不砍伐的話,這棵樹不日也將變成凶殘的魔物。」金發的男子抬頭看向那棵樹:「我對你們的私事沒有興趣,但要論覺悟,你並不如她。」

  「老爺子我只有想要緊緊抓住重要之物這一個心願罷了。雖說本丸裡應當有對佛法感興趣之人,但要朝我布道的話那就不必了。」

  「暗墮意味著不同程度的異變,而你異變的地方就在於膨脹的欲望,如果不是只有一縷殘魂,我一定會在此地拔除你。」阿釋密達說道,右手結印,依舊相當可觀的力量從他的身上爆發出來:「那就由你來砍下至關重要的一刀吧,現在為我護法——天空霸邪,魑魅魍魎!」

  一直禁閉的眼睛睜開,是聖潔的天空藍色。阿釋密達生前為了尋求真理選擇封閉了自己的視覺,所以他的眼睛即便睜開也無法獲得真正意義上的視覺。但身為靈魂的他的視覺卻能夠恢復,睜開眼睛,便是徹底解放自身的力量。

  無數的鬼魂自虛空中現行,撕咬著那棵已經受到污染的巨樹。於此同時,天邊也出現了眾多的惡魔,不管不顧地朝這邊衝來。

  「為什麼要保護這棵樹?因為恐懼吧,恐懼自身的力量因樹消失而被奪取。也恐懼著這棵樹徹底長成後,會破壞你們賴以為生的家園。但是……逃到第二獄去,這個主意也太蠢了一點,如果我是你們,就會往冥界更深的地方逃,逃進深遠,逃進黑暗。然後蟄伏起來,一直蟄伏到連自身存在都不明晰的時候,也要尋求最後一絲機會。」

  三日月宗近拿刀指著布滿惡魔的天空,凌厲刀光乍起。

  「那麼,諸君,承讓了。」

  …………

  無論是容貌,還是神情,還是舉止,各個方面都異常奇怪的男人出現了。

  那快樂的甚至透露出一絲幸災樂禍的臉。那濃郁到讓人窒息的花朵香氣。那閃瞎眼的魔幻特效。不管是他身上的那一個要素都能撩撥她……的火氣,讓人看了就想狠狠一拳錘到他臉上去。但是沒辦法,自己剛剛睜開眼,渾身都潮乎乎的,肌肉也是沉重酸痛的不行,現在,如果這麼做的話吃虧的一定是自己。

  唉,等等,自己為什麼會渾身都是水來著?

  還有,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來著?

  想不起來了,什麼都想不起來了。除了自己要去做什麼事的模糊概念以外,連自己是誰都沒有絲毫的印像。

  可疑的男人的臉上飛起更加可疑的紅暈。

  「哎呀真可愛啊,一無所知的迷茫的孩子遇上靠譜的大哥哥我,這不就是那時候的情景再現嗎?怎麼樣,要不要跟著我走,給你取個新名字叫「冥」怎麼樣?我是你的同類,是你在這悲慘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的對像哦。」

  少女:「………」

  少女:「…………………」

  少女:「滾。」

  「………好過分!」花之魔術師捂心仰倒:「果然信任一但破碎就再也沒辦法修復了嗎?但記仇到這個程度也有點過分了吧。原本確實是想帶你溜走,但現在這個情況都能拒絕,我到底是錯過你生命中的那部分劇情啊。」

  「你走。」少女漠然醜拒。

  梅林嘆了口氣,拄著魔杖半蹲了下來和少女對視,伸出手揉了把少女的腦袋:「不可以讓我走,我走了你就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哦。」

  少女望著她,眼睛清澈如稚子。

  梅林頹喪垂頭:「啊,我做不出這個決定,對我來說這樣才是我想要的happyend。雖然很對不起鶴丸君,但畢竟是這個計劃的提議人,就讓他來替我做這個選擇吧。」

  然後梅林擺弄著手中的曼陀羅花,又看著少女,過了一會兒,方才笑道:

  「小精靈,這一次,要讓自己幸福啊。」

  梅林抬起手,手背上的聖痕還剩一道:

  「我以令咒命令——在這孩子和她的刀之間,建立起切實的通道吧。」


第122章 來到

  以櫻花花瓣化成的緋色暴風自少女為中心擴張開來。在櫻花如腊月之雪散去後,地面上插了一振刀身銀亮的太刀。雪白的虛影從刀身上翩飛而起,淡金的瞳孔清透如神社雕刻出的蜜色琉璃。

  他看了一眼少女,輕盈地落於地面。在接觸到陸地的那一剎那,那人的身體也變得具體而真實。於此同時,一種濃郁的,令人透不過氣的的黑暗從他的發梢,衣角如濕潤的松煙般浸染開來。等到少女能夠確實地感受到他的氣息,他的存在以及他活著而非幻想的證據後。他的發與衣裝已變成了純粹的黑色,黑色的背影落在她的面前。像一片降落於地的剪影,無聲地佇立在冰冷的冥土上,紛飛的亂紅中。

  他回過頭,眼睛是熾熱的紅色,深藏著屬於捕食者的危險。之前那如鶴般翩然的身影或許不過是少女的一種錯覺罷了。

  鶴丸國永沒說話,因為他想了想,說輕了怕主上以為他鬧著玩,說重了又舍不得。他思慮很久,最後決定從這種,對鶴丸國永來說屬於異常的沉默裡向少女宣布一件事:他不高興。

  召喚他是好的,可是之前那樣離開他是不對的,這樣自作主張也是不可以的。……除了這些,鶴丸國永發現自己也沒辦法對她生出更多的氣了,明明有那麼多有理由生氣的事……為此他頗有些懊惱。

  但少女只是愣愣地望著他,神情有些茫然,姿勢帶著戒備。

  鶴丸國永感到不對勁了。

  「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鶴丸這才注意到梅林的存在。這是他恢復記憶後第一次和梅林見面,對這只夢魔的認識當然要比之前深刻許多。但是他現在也沒有絲毫和他敘舊的意思:「出了什麼事?」

  「好消息是,三日月宗近將這孩子的廢棄品摧毀了,趕在那之前我拿到了這個。」梅林將那朵曼陀羅花置於鼻前輕嗅,眼睛透過它好似望向了什麼:「壞消息是,這份記憶,我現在不想還給她。」

  「她本來的記憶呢?」

  「全都沒有了,那把太刀推她入了忘川河,我本來施加的魔術被反噬……怎麼樣?鶴丸君可以現在一個人帶她離開,雖然怪物化這種事不可逆,但我想你也不會在意那麼多。」

  梅林凝重地看向忘川河的盡頭。這麼看過去這條紅河似乎無邊無際,但其實只要再往前走幾步就能聽見瀑布雷鳴般的聲音了。忘川河河水費效力弱化了,那位女神居然發了這種慈悲,焉不知這是不是另一種機緣的暗示。

  「我知道我做錯了事,所以這一次我不干涉她。別看我這樣,把你們帶離這個世界的能力我還是有的……說白了,即使是我這樣的人也都猶豫了,你看這孩子的狀態,沒有罪孽,干干淨淨,可以作為另一個人獲得新生,這不是很棒嗎?」

  「那家伙居然……是,很久之前他就在謀劃什麼。」鶴丸國永臉色冷的像一塊冰:「你把選擇權給了我?」

  「因為我,不,是夢魔這樣的物種,從源頭來說就是自私的。我一直以來的行事准則也都是為了取悅自己,一切都是為了故事完美的大結局。現在你讓我放棄近在咫尺的happy end,像這種需要克制自己本性的事情,我的確做不來。」

  連感情,人格都是模擬出來的夢魔妖精如是說。

  「對這孩子,我確實心存憐惜。但你要讓我為之付出高規格的努力也是不可能的。我是個自私自利的男人,當初帶她提前經歷了身邊人的悲慘未來的我,確實只是抱著取樂的心態欣賞她努力奮鬥的模樣罷了。」

  「但鶴丸君不一樣,鶴丸君有著改寫故事的能力。說實話,像回溯時間這樣的瘋狂舉動,一開始真的嚇到我了,沒有執著到這個地步是做不出來的……真是的,妖精種的孩子這方面這麼像人類………這個拿著吧,我這個壞人差不多也該退場了。」

  梅林苦著一張臉,曼陀羅花輕輕一揚,便落在了鶴丸國永的手上。

  這個時候,從剛剛開始就沒有說話的少女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往瀑布的方向偷偷走去。鶴丸國永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少女狐疑地瞟了他一眼。

  「你們在說的話,我都沒有聽到。」

  「也沒有什麼你不能聽的話啊拜托,我們又不是密謀拐小孩的對吧梅……梅林?」

  鶴丸國永回頭,哪裡還有花之魔術師的身影。看來他說的退場不是假話。恐怕身在阿瓦隆的他在這件事以後便不會再插手少女的事了吧。

  少女皺眉,把鶴丸國永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鶴丸國永苦惱地抓住頭發:「主上你即使什麼都忘了也沒有變得溫柔到哪去啊。沒了偽裝的初始狀態其實更糟糕嗎?」

  少女沒說話,那冷靜過頭的樣子倒讓鶴丸國永難以肯定問題發生的真實性了。但用這種態度保護自己是必要的吧。鶴丸國永想著,道:

  「你……要不要和我到地面上去?」

  「地面?那是什麼?」冷淡的外表破裂了一些,少女想了想,道:「不清楚,但我要去有水的地方,你不要攔著我。」話語裡不無警告的意味。

  「我們明明就在河邊啊……但這些水很討厭吧,因為是冥界的緣故,會不喜歡也是沒辦法的。」鶴丸國永全神貫注地盯著少女,唯恐錯過她身上的什麼細節。他的表情讓少女有些害怕了:「你想干嘛?……我沒有覺得這裡討厭的意思哦。」

  估計是把他當成了這地方的原生物種加以謹慎對待吧。

  鶴丸國永起了調侃之心:「你這麼慫一只妖,找水做什麼呢?」

  「……不清楚,總覺得,要到那裡去。」少女按著頭,很是苦惱:「在水聲的方向,覺得那邊,有點兒不太對勁。」

  是瀑布的方向啊。但是現在去,恐怕會一無所獲,運氣不好恐怕還會橫生枝節。

  「好啊,你和我走,我帶你過去。」

  「和你走?」少女睜大了眼睛。

  「嘖,這種肉麻的說法還真是讓人提不起興致。就等於說,我給你做代步的,心動不心動。」

  "這個可以。"少女點了點頭。

  還挺好騙。

  好騙的程度讓鶴丸國永感到頗為棘手。

  這樣的話把記憶還給她豈不是顯得自己錯過了很多。

  但是,到底要怎麼做呢。

  廢話,理所當然要離開這裡了,變成怪物的事以後再說。冥界到處都是危險,如果有這個機會在的話不好好把握簡直就是白痴。

  鶴丸國永輕飄飄地在心裡下了決定,伸手去撈少女,卻不幸撲了個空。似乎覺得鶴丸國永在浪費時間,少女撒丫子跑向了河源深處,這種跑法相當簡單樸實,但速度和往日的疾行相差無幾。鶴丸國永這才想起少女的力量並沒有因為記憶空白而退化,如果要選擇帶她離開,他恐怕只能用騙的。

  不管怎麼樣先追上去再說。鶴丸國永想著。那邊少女卻忽然道了一聲:「來。」

  話音剛落,鶴丸國永就不再能力控制自己的身體。一臉懵逼地變成了刀身後直接飛到了少女身邊。

  「這樣,那麼能變回來嗎。」

  鶴丸國永很給面子地變回來了。他全程沒辦法控制自己,這束縛都和重生前差不多了。要知道,那時候少女為了控制他的暗墮而給他下了最深重的咒,而這種咒在少女死後就已經解除了。

  少女恍然大悟,然後面不改色地提出自己的需求。

  「代步,你說過的。」

  鶴丸:「……」

  真的完全不在乎自己遺失的記憶啊,說起來,重生後的阿普利爾知道上一周目的事情後也是這個反應嗎?

  鶴丸國永撓了撓頭,像對小朋友說話那樣:「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如果要去那邊的瀑布的話,這邊的方向可不對哦。」

  少女搖搖頭,道。

  「不從那裡走,有另一條河,我要去的是那裡。」

  …………

  明明什麼都記不起來了,為什麼非要遵循目標不可呢?雖然不知道具體是怎麼樣的,但回憶不起過去的人應該更加………散漫一點吧。

  從外表上一點都看不出來。

  長生種的從容嗎?

  「會害怕嗎。」少女縮小了身形,把臉埋進他的羽織裡,

  「害怕?那不會,只是有點事令我疑惑不解罷了。」鶴丸國永這樣回道。又忽然發覺,少女所說的害怕,並不是指少女本身的恐懼。少女的問題是指向鶴丸國永的,她在詢問鶴丸國永是否會感到害怕。

  身為妖精的少女,即便失去了記憶,對於遭受過的排斥還是會本能地敏感吧。

  「………如果覺得我會害怕你的話,那也不會哦。說到底都是怪物,誰危險還不一定呢。」

  「這樣。」少女垂眸。

  「覺得不安的話說出來也沒關系。」

  「……並不是記憶。」

  「不是因為記憶?」

  「………是因為那個,另一條河。請帶著我走過去吧。」少女道:「那裡有熟悉的氣息,但這麼對你說出來的感覺很奇怪,但你可以信任,我有這種直覺。」

  「如果我打算就這樣——帶走你。你會反抗嗎。」鶴丸國永用有些誇張的語調說道,少女的目光因的話而染上了滿溢的緊張和敵意,就好像剛剛說的「信任」二字只是哄小孩的甜言蜜語罷了。


第123章 斯提克斯

  那種感覺,很難形容,就好像背了一只非常警覺的,有危險性的小動物,雖然依賴你,但又會因為一時的緊張而反咬你一口。少女大體來說是淡漠的,但潛伏在這層外衣下的是比原先更加易被攪動的內在,在鶴丸國永眼中,近乎於孩童。

  少女要去的河是黑色的,拐彎流淌進某處的懸崖下。不過是小小的一條河流,鶴丸國永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少女自己也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她呆呆地看著那條河。鶴丸國永將手中的記憶之花舉在半空中,讓花的影子落在少女的肩膀上。

  「怎麼樣,是時候回去了吧?」

  「回去?」

  「去往一個安全的地方,會有一座房子,可能有很多人,麻煩的人友好的人都有,有一份工作,搞不好還會遇到一些充滿驚喜的小鬼頭。」

  鶴丸國永忽然想到了,在大阪城之後,梅林給他看的少女的夢境,梅林將之稱為「美夢」。鶴丸國永至今仍然不清楚他這麼做的用意,或許是捏造出來的場景,或許是過去發生過的事,也許是未來要發生的事。也可能只是隨機的一指,好讓未來的鶴丸國永能夠在恰當的時間裡想起這些畫面來。

  平靜又充滿驚嚇的生活,不做審神者或神之逃奴的生活。

  不能說是百分百安全,但有他在,總歸不會礙事。

  可以去尋找樂子和無盡的驚喜,可以去真正地探索未來。這方面少女和鶴丸國永其實是完完全全的一類人,像的簡直如同用一捧材料捏出的兩個個體似的。

  所以鶴丸國永看不慣少女被過去拖累的樣子,和羈絆無關,只要他還是鶴丸國永這個存在,他就不能放任這種情況持續下去。

  一直以來,他接近主上的態度都主動積極到敲響了無數同僚心中的警報呢。

  「這具身體,好像從裡面開始就爛掉了。」少女伸出手,但肌膚被黑甲覆蓋令人看不清其中的光景:

  「從一開始就疼的不行,想要殺人,想要鮮血,但因為不可能朝你和那個人動手所以忍住了。我想本來應該是不會那麼疼的吧,除非在這之前就沒有怎麼疏解過,到人多的地方去,我說不定會控制不住自己掏出他們的心髒,雖紅色的,熱乎乎跳動著的……想這樣攥在手中。」少女木然地合攏雙手:

  「不想啊,完全不想那麼做。但是只要仔細一想那樣的場景,就會覺得——真是太棒了,這樣就能輕松地活下去了吧。」

  「那個世界是什麼樣的。」少女的眼球被一點點染紅,犬齒在柔軟的唇下露出尖銳的頂部。但少女天真無邪地望著鶴丸國永,不,是逼視著他,要求他做出回答:

  「是可以允許我這樣的存在自由自在生活下去的地方嗎?」

  鶴丸國永無言以對。沉默許久,他道:

  「你厭惡這種邪惡的活法嗎?」

  「這種事我不知道,大概不厭惡吧。只要把人比做聰明一點的昆蟲不就好了?」少女道,嘴角漾出一個極淺淡的微笑:「你的身上有人類的味道,所以如果可以,我不想這麼做。」

  人類的味道?自暗墮以後,鶴丸國永就沒有再想過和人類有關的事情了。自己是由人類打造出的刀刃,他自己從未否認過這一點,可是……

  「其實你是因為一個意外才變成這樣的狀態的,本來的你恐怕並不願意讓自己淪落到這樣的境地,我也不是為了守護你來到這裡,我是為了遵循你的意志,打算阻止....甚至殺死你才來的。而你也有自己要做的,所以你是你,我是我......但這麼繼續說下去的話你會覺得我在踢皮球吧。」青年揉了揉少女的臉,捏住雙頰往兩邊拉:「笨蛋,好好愛自己一點啊。」

  「難道我之前是個不會愛自己的人嗎?」

  「廢話,你考慮這種事的能力已經在好久以前就沒有啦。還有,這條河有什麼特殊的地方的嗎?如果把你泡一泡就可以恢復記憶,那麼這朵花就留給我做收藏好了?」

  「那是....誓約定下的地方。」

  「誓約?」

  「具體的情形已經記不得了,如果把記憶還給我,我應該是可以想起來的。」少女埋怨地鼓起臉:「都怪你。」

  「危險的事?」

  「也有可能不是,反正是什麼重要的東西,想不起來都怪你!」

  「得得得,怪我怪我。」鶴丸國永無可奈何地表示投降。

  不,果然還是不行。鶴丸國永這樣想到。

  少女比任何人都渴望自己掌握自己的人生,這件事他再清楚不過了。但周圍的人總是替她做選擇,給她施加原本不存在的枷鎖,不管是善念的,惡念的,那總歸是他人的意志。不是少女自己的。何況從結果來看,即便是出於善意,也有可能造成壞的結果吧。就好比鶴丸國永自己,當初孤注一擲回溯時間的是他,現在最懷疑這一做法是否正確的也是他,與其他人不同,打一開始他就希望少女能夠自由。不是沉睡在墳墓中,也不是成為什麼東西的殉葬品——說起殉葬品他恐怕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在被埋入墳墓的那段時光,他也會想著如果有誰能找到他就好了,如果能出去就好了,墓穴裡寂寞的要命也黑暗的要命。他永遠不想回到那種地方去了,也更加不能容忍少女在此沉淪。

  「你想恢復記憶嗎?」說出口後鶴丸國永又覺得好笑,怎麼可能會有人不想找回自己的記憶呢?:「即使是不那麼好的記憶,你也要找回來?哪怕變回去後會比現在更糟?」

  少女覺得這家伙怎麼一時這樣一時那樣的,她用一種警告其不可以捉弄她的眼神瞪著鶴丸國永。

  「我只是突然想起,有一句話你忘記對我來說可真是虧大了。」

  「哈?」

  鶴丸國永將記憶之花輕輕地戴在少女耳後:

  「既然忘記了我就再說一遍好了,不管是什麼時候,什麼情況。只有我,會永遠地站在你這邊啊。」

  「殺人也好胡鬧也好,我啊,從一開始就想將世上的自由和驚喜全部交在你的手上。為此暗墮了也不要緊,為此碎掉了也不要緊,為此變成弒主之刃也沒關系。但擅自扔下我是絕對禁止的哦,其余的....你就一概拿去好了。畢竟你也有好好體察我的心情了吧,那個時候。這也是等價的交易,算不上我這邊吃虧。」

  「什麼扔下你啊,誰會.....」潔白的花朵上散發出淡藍色的光華,於此同時,少女的聲音一點點輕了下來,瞳孔如籠罩了棕紅色的霧氣一樣混沌不明。她往前倒去,鶴丸國永接住了她,安撫似的把臉貼在少女的發頂,呼吸著那帶著血腥的花香。兩人相互依偎著,少女低聲嘟噥道:

  「怎麼可能會想要....扔下你們啊。」

  大地在震動,正個冥界都回蕩著低沉的吼聲,充斥著被驚擾後的驚怒。

  怎麼了?

  不可能是恢復記憶時產生的動靜。

  出了什麼事?

  低吼聲仍然在繼續,鶴丸國永出刀,保持著那個護犢子的姿勢"啊哈哈,這倒是個喜歡給人驚嚇的地方,如果是被我的一腔深情感動到了也可以用更柔和點的方式吧....像這樣是不是有點不太像樣?"

  但是異變不是來源於這冥界的某處,而是來源於他們身後的那條不起眼的小河。身為東洋刀的鶴丸國永並不清楚這個地獄的傳說,但傳說本身也算不得什麼刁難人的謎題,有時候....還會像現在這樣自報家門的情況。

  「罪人。」

  「罪人。」

  「曾對斯提克斯發下誓言,卻最終違反誓約的罪孽深重之人。」

  一種聲音落下,另一種聲音便出現。

  「罪人。」

  「罪人。」

  「以精靈之身違背我等神靈之人。最終叛逃出這個世界之人。」

  眾多聲音嘈雜地竊竊私語;

  "預言不可違背,命運不可更改。汝身招惹了奧林匹斯眾神的憤怒,眾神誓要對汝降下神罰。你受命運女神的牽引來到冥界,冥王喲,百年的恩怨將由連神也不可違背的斯提克斯了結。"

  神以斯提克斯發誓,誓言不可違逆。這條河的存在意義便是如此。

  「真是,來到了一個相當麻煩的地方。」

  "否決。"

  少女忽然說道。記憶之花上的光輝已然消失。

  「莫名其妙走到你這裡來我承認,但我是以我之意志來到冥界,與神無關。」

  「那即是命運的一種。」

  少女嗤笑一聲:「神連留住背離世界的我的能力都沒有,還在封印裡七死八活著呢,怎麼又有能力留住我了?那位神連米諾斯都不如,實在不值得復之以期待。」

  "......汝之罪乃瀆神之罪。"

  「天平女神已測量出罪孽的重量,違背誓約之人呦,你大可以進行最後的逃竄。」

  「沒那個必要。」少女笑的雲淡風輕,將鶴丸國永的羽織扯過來一半,有點頑皮地眨了眨一側眼睛:「裹緊一點,等下說不定會有點冷。」

  地表陷落,誓約之河急劇地震蕩起來。

  「天平女神已向斯提克斯授意,將瀆神之人——處以冰地獄塵封永世之刑。」

  「.....我就知道,真沒新意。」少女苦笑道,聳了聳肩,對自家太刀說道。

  「那麼,你和我一起?」

  「當然。」


第124章 第八獄

  冰地獄在冥界是個特殊的存在,即便是在聖戰開始時,冥王也只持有對聖戰參與者的封印權。冰地獄的本質是關押瀆神之人的所在,這個瀆神可以是對任何神的褻瀆。

  聖鬥士因為朝冥王揮拳而被打入其中,冥鬥士即便隸屬於冥王,但參加聖戰本身就是對敵對神明的不敬,所以最後的結局也只能是被冰封在這無盡的寒冰地獄罷了。只是在當時,並沒有冥鬥士意識到這一點,甚至因為太過諷刺,他們連往這方面想都不願意。誰願意當這種小醜呢?

  但參與聖戰的人本身就如小醜一樣——這是那時候的阿普利爾的觀點,雖然現在她已經不這樣想了,但對把手下的戰士當成用過即丟的棋子這點,還是讓阿普利爾對兩位神明都頗有微詞。

  嚴格來說冥鬥士是為冥王殉葬的,但從結果來看,他們與千百年來的宿敵葬在了同一個地方。不知道他們泉下有知會作何感想。

  不過也不會作何感想吧,像米諾斯這種,不還是對冥王忠誠的很嗎。

  阿普利爾被米諾斯拖到這鬼地方來過一次,因此她知道,被冰封並非只是沉睡而已,被關押在裡面的人,必須要永生永世地遭受嚴寒之苦。嚴格來說她的本體還留在這鬼地方,而如今的她是作弊的產物。但即便是作弊的產物,寒冰地獄也依舊會對她起效。

  冰封並不是一來就開始的,在其中的人要經歷一個漫長的過程,一點點地不能行動,一點點地被凍僵,一點點陷入冰面之下——絕對不是什麼好體驗就是了。

  為了防止分開,少女把鶴丸國永變成了本體帶在身上。這個過程中她感受到對方忽然增強的力量,這讓她為之不解,問鶴丸國永,他也不明確到底發生了何事。

  阿普利爾沒打算讓冰地獄徹底封住自己,實在不行就用聖杯的力量走出去,但這樣做的話封印冥王的力量可能就不夠了,所以不到最後關頭她不想這麼做。

  她在自己身上下了禁制,一旦失去意識了,那龐大的魔力源就會開始啟動。雖然擅自動用這個世界的大地本源很不好意思,但是放任冥王復蘇會更危險。現在,她必須呆在冰地獄以掩蓋誓約之河的耳目。

  少女在鏡子般的冰面上走著,冰面下沉睡著安靜的人們。偶爾阿普利爾還會碰見幾個熟悉的面孔。聖鬥士一代代封了許許多多的人在裡面,冥鬥士確只有那108個人,所以其實還挺好辨認的。

  阿普利爾低頭看著某個男人。

  「你說,路尼,你一直以來所為之而戰的到底是什麼呢?認真工作,認真戰鬥,最後卻睡在了這種地方......明明是炎魔,超級怕冷的吧。」阿普利爾嘆了口氣,裹緊了身上的羽織——鶴丸國永變回原型前給她的,其實對抵抗這種直擊靈魂的嚴寒沒有多大的作用,但還是多少能在她的心上增添幾分勇氣。少女笑了:「對不起啊,委屈你和我還有米諾斯這種人共事這麼久了,現在睡在這裡的只有你一個人....嘛雖然這不是我的本意。總之,多謝關照,沒有跳槽真的是太偉大了。」

  雖然和米諾斯之間已經勢如水火,阿普利爾對冥界的同伴還是有著相當的感情的。

  鶴丸國永疑惑道:「其實我覺得主上你是工作狂啊,難道以前不是這樣的?」

  「社畜的養成是需要時間的。現在的幸苦都是為了償還當年摸的魚.....」

  「但是如果回到那時候我還是會摸魚的。」

  少女和她的刀都在笑,好像那寒風和冰雪都不復存在。

  「啊反正也沒什麼事我和你說說這些家伙,雖然現在看著一個比一個乖但那時候都是超級難纏的家伙.....」

  冥界是分派系的,因為有三巨頭在所以大體分為三個派系。

  拉達曼提斯為首的派系是絕對是實干派,行事謹慎,作風果斷,忠誠度和靠譜度都max,一般作為冥界的門面出場。順帶一提,拉達曼提斯和米諾斯在神代是親兄弟,為了王位那點事有過紛爭,在冥界的關系也相對來說....有些微妙。

  以艾亞哥斯為首的派系生產肌肉笨蛋和暴力狂,在冥界活像一群橫衝直撞的犀牛。阿普利爾一直覺得艾亞哥斯和其女副官拜奧雷特很有cp感,等到事後,阿普利爾才發現自己磕的cp居然是真的。而且艾亞哥斯從那場聖戰裡活了下來,那種瘋狂的家伙是怎麼心甘情願作為人類而活的,阿普利爾就不得而知了。

  「可能是愛情的力量?」阿普利爾艱難地得出了這個結論。

  「也有可能被打通了任督二脈。悟了。」鶴丸國永評論道。

  再然後就是以米諾斯為首的審判庭了。

  鶴丸國永以為阿普利爾會跳過這個話題,畢竟在身為仇敵的當下說出輕松的往事是件很變扭的事情。但阿普利爾只是頓了一下就繼續說了下去:

  「.我們是攪屎棍。」

  鶴丸國永:「........」

  這個評價還真是冷酷到完全不留余地。

  「我和米諾斯超級閑的,人家任務失敗了,我們就在審判庭等著嘲諷人。」

  ......那確實挺閑的。

  「就....快樂至上主義者?因為阿史密達沒做出封印冥鬥士靈魂的念珠的時候,冥鬥士是可以無限復生的。我們就動不動死一次,都死習慣了。」

  「因為怎麼浪也不會減員,三巨頭都有點愛殺人的習慣,通常一睜眼一閉眼就過去了。但米諾斯別具一格,他愛惜生命,殺的從來都是人家的下屬。而且輕易不讓人死,一邊折磨人一邊還會發出鬼畜的笑聲,聲音特別大,這樣整個冥界就都知道審判庭又又又在欺負人了。」

  「之後通常就會變成兩巨頭之間的對決,米諾斯完全不知道什麼是點到即止,審判庭也炸,地獄也炸,炸的一片狼藉。然後潘多拉就會發話讓審判庭所有人去修屋子。」

  「我因為和人類生活久了保留了人類的生活作息,米諾斯他就會厚顏無恥地來蹭我的飯。」

  「米諾斯那時候也是個垃圾啦,女人三天一換,性取向好像還有點問題。一身王族的臭脾氣,就要別人伺候他,以此掩蓋自己是生活白痴的事實。自稱很有藝術天賦....嘛,如果說很有行為藝術天賦的話也沒錯。」少女嫌棄地說:「但是有點怕路尼,因為各個層面都很理虧。但本人完全不會承認。」

  「我啊,那時候因為是這種家伙的副官總是被針對,所以說其實我也沒有很摸魚?要對付那些家伙總免不了打一架,統統來一遍我也是很累的.......」

  少女忽然不說話了。

  氣氛有點異常。

  鶴丸國永意識到了什麼,便道:「往別的地方走吧。」

  「不.....不用了,去看看吧,往後也沒有這個機會了。既然看了,下次就別再吃什麼莫名奇妙的醋了。」少女的嘴唇凍的烏青,閉了閉眼,然後又睜開。

  那是一個水藍色長發的男子。

  靜靜地躺在冰面以下,容貌清俊絕倫。有著連雕刻家的刻刀都無法雕刻的精致眉眼。眼睛下方有一顆小巧的淚痣。而他身邊的不遠處有一位女子,散著長發,頸部有著猙獰的血痕,穿著的和服正是少女第一次死亡時所穿的那一件。少女側臥著,像貓咪一樣蜷縮成一團,容貌和如今的少女如出一轍。

  「那時候沒有完全死透嘛....想著反正也沒有機會了,離的近一點說不定能把歉意傳遞到....但應該沒有傳遞到吧。」

  「對我的歉意同樣也沒有傳遞到啊,主上。」

  「對不起。」

  「這樣說的話想吃醋都沒法吃了......」鶴丸國永酸溜溜地撓了撓鼻尖。

  「但是如果他是像你說的那樣是個好人的話,應該會原諒你吧。」

  「.......誰知道。」

  「像我這種無可救藥的壞人,不也這樣原諒你了?」鶴丸嘆了口氣。

  「鶴丸,酸味兒溢出來了哦。」

  「..........」

  「這是個對自己嚴厲過分的,冷冰冰的有時候又很凶的笨蛋。本來是我是姐姐吧,結果後來變成了他來照顧我。可是我有什麼辦法嘛,人類就是這樣,「嗖」地一下就長高長大了。無論是性格啊還是外貌啊,好像一瞬間就變成了兩個完全不同的人。不光是成長後的不同,連外表和內在都完全不一樣,換句話來說,就是變復雜了吧。我不明白這種變化,給他添了好多麻煩。」

  少女的眼睛有些失神,仿若回到了那段遙遠的戰爭歲月中去,離群索居的少年和少女,在流淌著劇毒的玫瑰園裡安靜地沉睡。一如如今的冰面之下:

  「我一直把他當成孩子,這樣年輕的他怎麼能為了區區神明丟了性命呢?那時候我還在欺騙自己只是把他當成了觀察對像,我還對他說了出來....我真是混蛋,明明都能為了這家伙下了那種誓言,卻一直保持著那種微妙的態度,如果我不那麼冷酷的話,或許就能互相理解而不會發生後面的事了。「你對我來說很重要」這樣的話一次都沒有說過,他倒是說過幾次.....我卻在嘲笑他,我那時候到底在想什麼呢?我不明白,好像從那個世界離開之後,我就什麼都不剩下了。既然已經盡了這樣的全力,為什麼還會有這樣的結果呢?」

  恐怕這就是少女身上違和感的由來吧——確實是有壓迫力的大人,但總是想讓自己變得更加溫柔一點,但溫柔的程度早就已經足夠了。鶴丸國永安靜聽少女說著,兩人靜立著被風雪一點點掩埋。

  「我是不明人心的,會帶來災厄著,能夠破壞一切的怪物。為什麼……你們不害怕身為怪物的我呢?」

  「額,我還是冒昧地問一下,他說你很重要的時候,你是怎麼回的?」

  少女垂頭喪氣:「我說「區區人類也配與我相提並論」來著。」

  鶴丸國永:「………」

  那還真是……殘忍。

  不過怎麼感覺主上完全沒搞明白那話裡的意思。

  又不是刀和主人之間的關系,一般男人會輕易說出「你對我很重要」這樣的話嗎?

  但是那時候主上雖然外表是少女,實際上還是幼年期吧,幼年期對家人特別看重也是正常……的吧。

  所以是家人嗎?

  emmmmm……

  nice。

  鶴丸國永暫時沒有手,他在心中比了個大拇指。

  「我是個笨蛋。」

  「嗯嗯,是個笨蛋。」

  「…………」被人用這麼歡樂的聲音譴責她的心情還是挺復雜的。

  「但是……這到底是過去的事了。到最後,我只是他生命中的一個反派boss吧。對於這孩子來說,這一生他貫徹了自己的信念,沒有任何後悔之說。他強大,勇敢,堅毅,謙遜,溫柔………雖說小時候有點兒自卑的毛病。真是的,這麼好看還自卑。言談也不太擅長,老是讓別人誤會。但他的一生是充滿光彩的一生,而且有了個對得起戰士之名的落幕。」

  少女喃喃地說:「真好啊,我那時候到底在不滿什麼呢?」

  當然會不滿了,誰會為了一個光彩奪目的英雄傳奇而讓自己的親人遭受那種磨難啊。鶴丸國永想到。

  「他的一生這樣圓滿地結束了。與此同時,我的過去也該結束了。鶴丸,我啊……已經不會再陷入到那段噩夢中去了……」

  少女的意識漸漸模糊,最終……廣袤的冰之地獄裡只剩下了呼嘯的風聲。

  ………

  「魯格尼斯老師,她會醒來的吧。」

  "嗯,會振作起來的。應該不會太久了。"

  了無生機的冰雪平原上,混沌煞白的雪風中,出現了兩個幾乎透明的身影,一個紅發,一個藍發,靜靜地佇立在風暴中。許久後,紅發的男人出聲道:

  「雅柏菲卡……」

  「老師,如果阿普利爾這麼想的話,也不失為一件好事,對麼?」

  「是我的錯,雅柏菲卡,我不該……把你們卷入那場戰爭之中。」魯格尼斯從來沒體會過這樣深重的悔恨。

  「請不要這樣說,老師,為了大地而戰這件事,我從來沒有後悔過。」雅柏菲卡搖了搖頭,藍發在風中飛揚。

  但是……即便是一次,只有一次也好,真想像這把刀一樣,為了保護她而不顧一切地戰鬥啊。

  「是啊,和我們這些已死之人不同,阿普利爾她還有時間創造奇跡………但是,雅柏菲卡,真的不要緊麼?」

  「不要緊的,老師。死亡並沒有什麼不好。」青年伸手想要拭去少女眼角被凍結成冰的淚珠,但手卻從少女的軀體中穿了過去。他靜靜地望著少女,露出極淺淡的微笑,神色中的堅冰如被暖風吹拂般消融,話語中卻透露著無法消抹的,深入骨髓的憂傷:

  「像這樣,終於……能夠與你共存於相同的時間裡了啊。」

  又一陣風暴過去,冰原上的幻影消失不見。一切又歸復於平靜。


第125章 會面

  「嗚哇,要死了要死了——」鶴丸國永伸了個懶腰:「那鬼地方,真是冷的可怕,能出來真是萬幸。你那邊不會受到什麼影響吧,雖然我能為你護法,但魔力的使用還是需要你自己做決定哦。」

  「不會。不知道為什麼用的時間比我預想中長了一點。不,這也不是什麼壞事………」

  事情得回溯到少女從冰封中醒來的時候了。少女的蘇醒並不溫柔唯美,而是伴隨著相當的暴力——將覆蓋在身上的冰殼打碎,然後像貞子那樣蓬頭垢面地爬出來。誓約之河已經默認她完成了誓約,畢竟少女的本體還留存在冰地獄,而如今活動著的她則像個bug,成功地逃脫了冥河的監視。

  從冰面裡出來後少女發現,第八獄無總在肆虐的風暴平靜了下來,讓她可以使用冥衣的翅膀在第八獄飛翔。雖然冥衣無法跨越地獄間的階層,但在同個階層她還是擁有自由移動的能力的。

  身上有薔薇花的氣息,發生了什麼嗎?

  少女深深地看了幾眼沉睡的青年。心想:我要做的事也算是和你的願望重疊了,原不原諒不說,好歹保佑一下我吧。

  「要飛嘍。」

  她對鶴丸國永說道。

  其實有件很奇怪的事就是,她身上的魔力似乎並沒有損耗多少。她到底是如何從冰面裡出來的,這件事即便再細想也想不通。

  既然想不通的話,那麼就飛到上空看一看,看看這冰地獄到底是怎麼了。

  帶著淡灰色調的白色大地,即便呼嘯的風暴停止了也沒有變得明快多少。只要沒有人在,那麼冰地獄就是完全的平坦大地,像一張被剪開的紙一樣。

  「那家伙...有沒有對你做什麼手腳?」

  少女道:「三日月沒必要這麼做.....細則再說吧,他雖然變了不少,還沒變到會殺主證道的地步。」

  少女開了個玩笑,但鶴丸國永覺得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大多數時候他沒法看出少女得到記憶前後的區別,只有這種時候少女才會提上一嘴。好像這不是什麼重要之事一樣。同作為平安時代的刀劍,他算是了解這個同僚一點。盡管以此為基礎他有想過這件事的背後有什麼隱情,這也不代表他會容忍這種事的發生。但是現在卻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

  「聞到了嗎?」

  「聞到了哦。」

  「這方面有變敏感了,主上。」鶴丸國永無奈地說道:「是血。」

  少女神色凝重。

  「誰在和誰戰鬥?」她似乎在自問自答。

  「主上,作為將領只需要知道這樣的事有在發生就可以了。」鶴丸國永說道,他對「戰鬥正在發生」的現狀無動於衷:「很簡單的道理,那邊在忙的話這邊的防守就會薄弱,現在正是個趁虛而入的好時機。」

  如果三日月起到了阻止誰的作用的話也不奇怪,論個體強度,刀劍裡沒有誰比得上他這把牛逼哄哄的五花刀嘛。

  是投誠嗎?刻意的表態度也不是不可能,三日月可是一把會做表面功夫的刃。在必要的時候的內心相當冷硬,舉止也和那容貌一樣會引誘人。雖然過去的三日月是個只會喝茶曬太陽哈哈哈的老爺子,但正如少女所說——如今變了不少。這麼長的歲月再好的寶刀也會生鏽的,作為鏽品就算碎掉了也無所謂吧,迄今為止不也碎掉了眾多的同僚嗎?這種現狀的產生可以完全歸咎於鶴丸國永的自作主張,但在這種情景下對誰產生惻隱之心......他可不是那種一點骨氣都沒有的男人啊。

  「這種時候談感情就免了吧,哪怕你現在放棄我我也會一聲不吭的。你知道我也不是那種特別有奉獻精神的刃,但對於刀劍來說,這是本分。」鶴丸國永說的不留情面。阿普利爾知道這家伙就是這麼想的,哪怕是原來那只白鶴也會抱持著這樣的觀點。這樣緊張的關頭因為擔心誰去看看的舉動太婦人之仁,作為大將來說很不合格。

  這就是少女為什麼喜歡獨行的原因,想要守護誰的時候就注定了其必須放棄誰。但好在現在不用做這樣困難的選擇題。

  「我本來就打算在這裡展開封印結界。這個結界的覆蓋範圍會把嘆息之牆和那邊都包括進去....要說一點都不影響那是不可能做到的。」少女頓了片刻,說道:「因為前面就是不一樣的領域了。擋在嘆息之牆面前的是艾亞哥斯和拉達曼提斯的宮殿,作為駐守的宮殿都有著相當麻煩的防御措施,我並不清楚破解它的正確方法.....況且也沒有必要這麼做。」

  那些設施是完全圍繞於冥王宮和嘆息之牆而建立的,冥王不在了就沒有用處了。不像之前的地獄還有著容納死者的功能,妄自破壞可能會引來相當不妙的結局。

  如果阿普利爾處在一個魔力量不足的情況下,她恐怕得非要去闖一闖不可。但是現在的魔力量尚有富余,做出的結界足以蔓延到嘆息之牆前,那麼她也沒有必要去冒風險。

  就在這裡,就在此地。

  把冰雪之地作為這個冥界的終結也沒有什麼不好。

  但是不會順利吧,絕對不會順利的。

  血的氣味越發濃厚。

  那個老爺子真是變強到出乎她的意料,明明那時候還說過自己不如年輕的刀劍那樣具有成長性。如今看來不也是相當地有能耐嗎?

  「要躲是躲不過的,無謂的犧牲就免了吧。讓米諾斯到我面前來阻止我,不這樣是沒辦法逼出他的真實想法的,這家伙啊......一直以來都在想著和別人背道而馳的東西吧。」

  阿普利爾的心境在冥界這一趟之後發生了某種變化。最直觀的一點就是,那種烏雲般的執念一點點消散了。不管是愧疚還是仇恨,在即將面臨結局的當下繼續保持著也沒有意義。她有點累了,且急於擺脫這身肮髒的軀殼。那麼在這種情況下她也沒有繼續恨著米諾斯的必要,作為一段往事而終結這樣的想法,其實在少女重新回憶起作為審神者的過去的時候就有了。

  「如果隨時准備抽刀的話要怎麼做?」

  「........你到底有沒有想起來啊主上,簡單的起手式那時候不是已經教過你了嗎?」

  「完全忘記了。」少女直言不諱:「這種情況誰也不可能預想的到,其他任何一種情況直接毆打就可以搞定。能用拳頭的情況下沒必要用刀劍吧。」

  「??你這樣說我真的會代表全體刀劍哭給你看哦。」鶴丸國永太陽穴突突地跳,雖然他不指望少女能像武士那樣對刀這種器物有著超凡脫俗的理解,但也沒必要這麼殘酷吧。現在倒是稍微能理解新選組刀劍的憂愁了。:「左腳向前,軀干微側,下傾四十五度角,右手虛放在刀柄上。然而與其這麼麻煩的話倒不如直接讓我恢復人身得了,恕我直言,你這新手味十足的樣子實在拉跨。」

  "我就問問,到時候能及時拔刀就行了。而且我不是說了嗎?現在有不得不使用你的理由。"

  在記憶恢復後,作為英靈這一存在的本質的東西也漸漸地回想了起來。

  劍士就要有劍士的樣子。

  少女啪地雙手合十,頭發在力場的作用下揚起。

  :「構建,設立,形成...以概念為基准在此設下結界。」

  「封印神靈,斬斷根源,以時空之力起誓,此乃注定歸於寂滅之物。」

  ——

  少女是時空妖精,這一屬性注定了她作為漂泊者而不得不穿行於各個世界之中。為此造成時空的異常是可能的,但與之相對的,具有一定修正時空錯位的能力。封印結界也是以此為基准設立的。作為神的力量實在是過於強大了,即使是在正常的世界裡,都到了不得不被抑制力修正的地步。也因為神的力量如此強大,少女才能做出能抑制其擴張的結界,但這個沒有抑制力的世界,做到壓制神力必須要與神同格的巨大魔力源作為支撐。

  不怪少女說躲不過,這個動靜簡直是驚天動地,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裡有誰打算毀掉這個冥界呢。

  順帶一提,肩負著修正世界異常的家伙可不止時政和迦勒底。一直不出現的理由恐怕是這個世界扭曲的太過分所以一點點小動靜也沒辦法驚擾到他們。

  但是因為少女搞出的動靜實在不正常,他們也實在沒有不來管的道理。

  阿普利爾是預見到了他們的出現的,畢竟早些時候她都在這個世界和時間溯行軍交過手。沒道理檢非違史就觀測不到這裡。

  看著天空上出現的金色光圈,結界構成中的少女嫌棄地撇撇嘴。

  她當然是不可能分這個心去對付這些玩意兒的。

  讓專業的來吧。

  「來。」

  少女只是簡短地說了這麼一聲,天地間便卷起了漫天的櫻吹雪。這只有寒冷和孤獨的冰地獄什麼時候有這種盛景了?鶴丸國永感慨地搖搖頭,不知道那些睡在冰面下的人們會對此作何感想。

  在櫻花紛飛中出現了周身染血的絕美男子,似乎驚愕非常,又為之動容。

  「您......」

  「打工了,老爺子。」少女相當隨意地說道:「動用傷員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只有你離得這麼近......要抱怨要罷工都等結束後再說。檢非你應付的來吧?級別上是有點麻煩但你似乎也比那時候強了很多,記得特別注意體力值,可別在這時候給我黃臉了——現在沒有兵裝沒有御守沒有三色團子,盡可能靈活點作戰,最重要的是,不可以讓他們干擾到我。」

  三日月此時的心情,連用驚愕來形容都尚有不足。

  他本是抱著無論如何也要攔下米諾斯的心,甚至不惜粉身碎骨也要與之交戰。但卻在戰鬥中忽然來到了這裡,他可以明確感受到這是來自主的召喚,但這幾乎是空間替換的速度,他記憶中審神者的權能並沒有大到這個地步啊。

  但這種詫異比起聽到少女的話時所產生的不可置信相比不值一提。

  為什麼?

  為什麼……

  居然在這種時候……回來了麼?

  但是……不,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正如主上所說的,她如今仍需要自己為之效力。他此身仍為少女之刃,無論如何,他不會否認這一點。

  這個小姑娘啊。

  三日月宗近閉上眼,又緩緩睜開。左手從容地收起狩衣的袖子。他確實受傷了,但……並沒有到非得勉強自己的地步。他的身影如月下之柳般優美絕倫,雖然染上了血色,但卻依舊超凡飄逸。他朝著從光圈裡走出的怪物,緩慢,卻鄭重地說道:

  「那麼,出陣了……久違地。」

  …………

  「我們這邊也閑不下來。」

  「對我來說是的,但是主上你不是一直在忙嗎?」

  「那現在要更忙一點了。」

  「拿你沒辦法,撐不住的話說一聲啊。失敗了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

  …………

  「沒問題吧,那個老爺子?受的傷看起來還蠻嚴重的。」

  「???主上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主上?這他都搞不定那不完蛋了,以後出去別說我們認識他。」

  …………

  從天邊飛來的,伴隨著巨大怒意和壓迫感的漆黑身影已經能看的相當清晰了。

  「米諾斯啊………」

  「怎麼?」

  「沒什麼。還有,鶴丸,你是一把成熟的刀了。」少女嚴肅地說道:「劍技,閃避什麼的要學會自主獨立完成。指望我揮舞你是不切實際的。」

  「…………所以為什麼我身為一把刀還得承擔這麼多。」

  「只是提前說一下……畢竟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到目前為止,米諾斯還沒有干掉我的打算。」

  照常是帶著攻擊性和狂暴的降落方式。男人從粉碎的冰面上一步步走出,沒有戴頭盔,面沉如水,白發如漣漪般飄飛四散。

  愛娜溫冥衣發出了驚恐的哀鳴。


第126章 真正的目地

  「現在再生氣也晚了。」少女對米諾斯說道:「結界正在建立,你要是讓我放下也不太可能。如果你想要動手我也有魚死網破的辦法,如你所見,幫我的人也不總是白費功夫。」

  大概是怒的太厲害。男人既沒有表情一時也沒有動作。構建結界的流程並沒有因為米諾斯的到來而暫停。但冥衣卻因為他而不斷發出金屬摩擦的尖叫。頗為刺耳。少女雲淡風輕地說道:

  「不急吧?要聽我的申辯嗎?」

  米諾斯的手指輕輕點著身側的甲質。

  「說。」

  「在那之前……你比我預料中早出現了許多,地面上出了什麼事?晴明告訴你的?」阿普利爾差不多也猜到了地面上的情況。如果真的有那麼慘烈的話,安倍晴明也是會做出自己的考量的。畢竟他就是那麼個人。

  米諾斯冷冷地道:「那只半妖動用了護城大陣,你小看他了。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雖然我沒打算通過嘴皮子解決矛盾。」少女的眼睛直直地盯著他:「但是我現在什麼都記起來了了,包括那時候你的態度,我很好奇。現在這個你是不是那時候的你,還是說你和那時候的冥王一樣,身體被什麼不知名的靈魂占據了?」

  上一周目死前她所看見的米諾斯,和如今這個完全不一樣。這種不一樣只有阿普利爾這樣熟悉他的人才能察覺的出來。轉世雖然有細微的性格差異,但應該還沒有不一樣到這個地步。

  那時候她所見的米諾斯已經非常逼近於神之殺器了。難說他到底有沒有自己的思想,雖然容貌,舉止都和本來的審判官別無二致。但是他一直都處於一種幾乎沒法交流的狀態。就比如現在,在這種情況下仍然願意傾聽少女話語的他不得不說脾氣好的有點過分了。三巨頭原本的屬性可不是這樣的善茬——從□□覺醒的那一瞬間這些冥鬥士就要進行繁重的任務,如果把身體原來的人性和懦弱保留下來是會誤了冥界的大事的。這點對於歷代的米諾斯來說尤為重要,因為審判官最忌諱的一點就是不能聽重犯者的詭辯,對他來說,這世上還有什麼罪比褻瀆了冥王哈迪斯還要嚴重呢?

  阿普利爾把其歸咎於這代米諾斯覺醒的不完全。有可能是作為宿主的貴族少年的意志過於強大,也有可能是因為冥王力量的衰減而導致的覺醒不成功,甚至有可能是因為覺醒過程中米諾斯受到了某種外界因素的影響.....但有一點阿普利爾是有把握的,那就是如今的米諾斯的心中存在著某種雜質,而這種雜質或許就是破局的關鍵。

  「你是怎麼想的呢?想要去除體內的雜質,還是想要保留它?關於那個少年的事我已經聽虞姬說過了,說不定你根本沒想阻止我吧。」

  「正如我了解你一樣,你也了解我。即使我現在變得好脾氣,但你總不會以為我會那麼乖乖地聽你的話吧?嚴格來說冥王沒有降臨,這整個冥界都是你的天下,你卻沒有設下特別的防範措施。好吧,你不願意擅作主張這件事我也能理解,問題是你是這樣不知變通的家伙嗎?冥界不方便改動,在黃泉中設下手腳也可以,即便不這麼做,你也可以把單獨的冥界隔絕開。不,我更正我的說法,如今的冥界確實是有重重關卡,這些關卡可以攔住任何人,但唯獨攔不住我。」

  縱容的也太過分了一點。細細想來幾乎是這位故意把自己放到了這裡來。但米諾斯一直是隨心所欲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阿普利爾習慣性的不用過於保守的邏輯去思考他,但是轉念一想,這位也絕不可能是什麼智障,轉世了不知道多少代的半神,別的不說,戰鬥經驗總是有的。

  「聽說,那位人類少年,好像對神明不屑一顧呢。很可憐吧,在心裡面臨這種衝突。我當然是站在那邊的,事到如今,我可沒辦法和嗜血的獅鷲共情了。」少女頗為輕松地笑道,手上構建殊式的動作並沒有停下。她實際上並沒有她表現出的那麼輕松,雖然盡量收斂了殺氣和敵意,但盛開的曼陀羅花影已經作好了隨時展開控制的准備了。米諾斯未必搞得定有龐大魔力源的她,但是分心對於現在的她來說確實是件麻煩事。

  聽罷少女的話語,米諾斯忽然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那帶著癲狂意味的笑聲讓愛娜溫的尖叫變得更加刺耳。少女眼觀鼻鼻觀心,等著他冷靜下來。米諾斯擦去了眼角笑出的淚水,用與之前的陰沉截然不同的,讓阿普利爾感到些許不安的玩味神態,側著頭,問道:

  「阿普利爾,我還以為你會說出什麼驚天動地的猜測出來。你到底是憑借什麼認為,區區人類的靈魂能夠撼動我米諾斯的意志呢?」

  「因為你的表現。」少女冷靜而謹慎地說道:"我會這麼想很正常,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那只能證明你的腦子和你的心靈一樣遲鈍了。"

  「那麼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我並沒有被什麼奇怪的東西篡奪了意志。」米諾斯抱臂說道:「你之前沒有發現是因為執念蒙蔽了你的眼睛,但凡你多調查一下,你都能覺察出我的本來目的。但是你沒有這麼做,因為真相對那時候的你來說不重要,包括世界....還有我的意志,對你也不重要。你不過是閉上眼睛捂住耳朵滿世界躲藏的小姑娘罷了。但是這點我並不苛責你,因為執念是可以讓人類做出很可怕的事的,仇恨同理。」

  阿普利爾忽然想到了什麼,她睜大了眼睛:「你這家伙....難道?」

  「你不再那麼恨我了吧?很遺憾,我很喜歡別人仇恨我的感覺。」米諾斯的手覆上那笑著的,蒼白的唇:"我愛著世人的苦痛,他們憤怒地看著我時的模樣真是令人無法拒絕,但是如果這種精彩的眼神變成了哀求,我就會毫不猶豫地殺掉露出這種可恥眼神的渣滓。太脆弱的生命沒有存活的意義。但我不斷地虐殺不斷地虐殺,都沒有找到堅韌到連一絲怯弱也沒有的人類。原本那個漂亮的雙魚座戰士倒是有著不錯的骨氣,但是我對他說是我控制誘騙才讓你墮落的時候,他的眼神不一樣產生了可笑的顫抖了嗎,連理智都失去了也真是太誇張了。所以我殺了他。從此以後人類的靈魂就沒法再對我產生任何吸引力了,因為再來多少都是一樣的,劣等的生物就是劣等的生物,不值得被賦予任何期待。"

  冷靜一點,鶴丸國永本想這麼提醒少女。但少女卻比他想像的要更鎮定:

  「你在唾棄你母親賦予你的一半血液。」

  米諾斯微笑道:「還有另一半的血液,我父親施舍給了我神的力量和才智,而且從未問過我的意志。」

  「那是神話時代的往事,是冥王給了你新生。」

  「是的,哈迪斯大人有著無上的慈悲。」

  但是她現在正在做著封印冥王的舉動,而米諾斯看起來居然不打算阻止.....這簡直太讓人心神不定了。

  「米諾斯,你本是施展了仁政的賢明君王。童女謳歌你的詩篇甚至流傳到了現代,沒有一名歷史學者不知道你的名字,你本該是烙印在人類史上的英靈,因為你的智慧,因為你悲慘的故事。即便是最憎恨你的我,也從來不會否認這一點。」

  「但我同時也是神靈手中的小醜,我有著超越眾神的智慧,他們卻能用最荒誕的理由驅逐,羞辱我。」

  米諾斯的語氣沒什麼問題,但阿普利爾傻了:

  「你開玩笑吧?之前幾百代都沒有鬧過革命怎麼現在就開悟了?」

  「我對偉大的哈迪斯大人從來沒有任何不滿。」

  「.......」

  米諾斯看著那廣袤的冰地獄:「但是,仇恨和執念,難以消除。」

  「阿普利爾,一開始並非是我想要追逐你,只是哈迪斯大人渴望你身上的時空之力,還有妖精種身為神之雛形的身軀。但是.....這麼做卻讓我活的太長了。」

  「之前每一次覺醒,作為戰士的我都會在聖戰的過程中死去。這無疑是哈迪斯大人的恩賜,因為放任這種怨恨成長的結果並非我能承受。而每一次的轉世,這種怨恨都會展開一個新的輪回。但這一次,因為你,阿普利爾,因為你我活的太久了,仇恨的污穢已經不能再清除了,我試過無數種方式,哪怕現在重新再轉世,那邪惡的念頭依舊匍匐在我的靈魂之中,甚至因為這句身體的鮮活而變得越發難以自持.....」

  「然後,我越發肯定一點,這個世界一定需要哈迪斯大人的歸來,而我也必須向神靈完成復仇。」

  米諾斯病態地笑著,神情如同他的心靈一般扭曲。

  「我減輕賦稅,建設國家。但只是因為對神明些許的不敬,那些功績就被統統否定,懲罰便降臨到我的身上。第八獄,第八獄,這種地方的存在對公正來說就是個笑話,你不這麼認為嗎?瀆神者,何為瀆神?你的行為可是徹頭徹尾的瀆神之舉,但是即便偉大如哈迪斯大人,此刻也拿抑制他的你毫無辦法啊,神明就只能做到這個程度嗎?還是說,因為你是妖精之軀,所以能成為幸免遇難的哪一方?」

  「你感興趣的就是這個嗎?作為妖精,有能力從神罰下逃脫的我,不幸比那些人類更入你的眼?」

  「怎麼會?我承認你確實相當對我胃口,尤其是那時蠻橫無禮的你,但是.....這點光輝怎能和哈迪斯大人相比呢?」

  「草。」

  少女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為她到現在為止才發現的問題所在。

  「你家哈迪斯大人在你眼裡,就是一種力量或者是權能吧。」

  「難道不是這樣嗎?作為神太注重於人格可不是一件值得稱道的事的。所以說,你現在封印的那個弱小的存在,根本不是哈迪斯大人。我為真正的哈迪斯大人花費千辛萬苦找來的宿主,正是你啊,精靈,感恩戴德吧,世間最偉大的神靈將在你的身體中蘇醒。」


第127章 生死

  現在……可真不妙。你總不會有成神的想法吧,主上?

  成個什麼神,他說的是宿主,天知道要蘇醒的是什麼東西。糟糕了。

  提問。

  ?

  嚴格來說,主上現在只是臨世的概念吧,米諾斯想要的那種可以承載神靈的妖精身體。你現在是不是不具備?

  ………

  你說的對。

  少女默默撥通了和三日月宗近的心靈感應。

  那棵樹你砍掉了?

  如果是擔心那具廢棄品會被利用的話,不要在意我已經處理掉了。

  我本來是不想誇你的。

  稱贊的話可以留著等會再說。老爺子我洗耳恭聽,哈哈哈哈。

  少女掛掉了電話。

  恐怕這才是米諾斯發怒的真正原因。真的是好險,誰能想到這家伙的忠心能出問題呢?怎麼想都不應該出問題的,看來沒有絕對力量的監視,多麼戰功累累的下屬也有可能叛變啊。

  「非得是我,其他妖精不行嗎?」

  愚蠢到和神明結下契約的妖精只有她一只吧,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甚至把一部分本源都給人留下了。還養出了木欒子樹這樣的邪乎玩意。

  「然後,等到我封印了冥王。第八獄會以我為基點正式生成全新的嘆息之牆,而我生來有缺陷,不能在阿瓦隆和世界表層之間互相進出。你就可以借助我的缺陷來控制新生的冥王……米諾斯,你打得好算盤。但我要提醒你一點,流淌著一半人類血液的你連在極樂淨土保持存在的能力都沒有,更何況還沾染了吸血鬼因子,是會被吞噬毀滅的哦。即便你理想中的死亡之國真的建立,連靈魂都被消磨的你也無法看見。」

  少女說道。正在封印的冥王她是無論如何也要親自解決掉。不管米諾斯說了什麼,藏在極樂淨土的哪一位毫無疑問才是真正的本體....就靈魂意義上的本體。

  神這種東西,打一開始她就沒有向往過。

  和哈迪斯契約的建立是一個偶然,她曾在意大利的貧民窟生活了相當長的時間。後來來到聖域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沒有出過任務,明面上也沒有自由進出聖域的權力。但教皇始終認為她是一個難得戰力。

  聖域在平時處理的任務並不總是專業對口,很多時候連神系都不統一,各種奇怪的力量體系也是層出不窮。而妖精卻是大部分神體的雛形,這點引起了教皇的注意。後來少女也證實了他的猜測,更何況本人也有出去走走的願望,既然這樣,那就沒有埋沒人才的道理——反正性格奇怪的家伙聖域也不少,教皇本人也與老頑固這三個字搭不上邊。

  通常阿普利爾是和雅柏菲卡一同出任務的,這時候她最大的責任就是保護普通人的安全,和護送毒氣罐是一個道理。但是雅柏菲卡本人的自覺已經深入骨髓——普通人太多的地方他不會去,容貌又過於閃耀,社交能力等於負數,難以想像這樣的人要怎麼辦到情報收集的事。雖然雅柏菲卡認為自己可以單獨完成任務,但怎奈少女的屬性又太適合調查線索了。

  少女的外貌,迷惑人心的天賦,在人類世界生活過的經驗,還有敏捷的身手和隱蔽的氣息,情報收集的能力幾乎可以把雅柏菲卡摁在地上摩擦。兩人的分工於是就變得很明確,但雅柏菲卡要求少女不可以離得太遠,也不可以以身犯險。

  阿普利爾能聽他的才怪。

  意大利的貧民區有一所不起眼的孤兒院,阿普利爾打死也想不到冥王的□□會藏在這種地方。

  那個愛畫畫的男孩身上看不見任何神的影子。正如那時候阿普利爾也沒發現這個男孩的妹妹居然是日後的雅典娜女神一樣。

  管他什麼男神女神冥神戰神,那時候都是連面包都吃不飽的臭小鬼罷了。

  阿普利爾畢竟被反復叮囑過了要保護平民。所以雖然厭煩,她還是以保護者的身份出現在了被邪神僕人襲擊的孩子們面前。雖說是有驚無險,阿普利爾還是覺得小孩子還是別留有這樣可怕的記憶為好,於是她稍微用了點手段,封印掉了這些孩子的關於這件事的記憶。

  這個舉動,差點提前喚醒了沉睡在名叫亞倫的孩子身體裡的哈迪斯靈魂。

  這一代的哈迪斯,可以被稱之為歷代最慘。

  因為他用作□□的少年的靈魂太過強大,在後面的聖戰中,竟將哈迪斯的靈魂完全壓制住,差不多演完了全程。

  那時候哈迪斯就已經察覺出了不對勁,有了這個機會後,就打算提前覺醒。

  阿普利爾一開始是打算把它摁回去的。

  後來發現摁不住,但對方也沒有強到哪裡去的樣子。阿普利爾就留在原地,打算等雅柏菲卡來了再一起給它消滅了,消滅不了,也得給它摁結實了。

  那時候阿普利爾是沒有什麼壞心思的。壞心思,那是得在很久以後才有的。那時候,阿普利爾看哈迪斯哪哪都不順眼,壓根不可能受他的蠱惑。

  哈迪斯的蘇醒伴隨著屠城。以男孩為中心,死亡的氣息向外擴散。沉睡在市民的體內,靜待時機成熟。

  阿普利爾沒辦法,為了避免慘劇發生,她便打算殺了作為容器的亞倫,這種事,怎麼說呢?換作是其他人來,也是要做這個決斷的。

  結果名叫薩沙的小女孩從阿普利爾的惑術中掙脫,拼死攔在了男孩面前。

  這是兄妹。

  哥哥是哈迪斯,妹妹是雅典娜。

  那時候阿普利爾不知道,知道了肯定得罵一聲——這是個什麼錘子狗血玩意兒。

  兄妹情很感人,但是然並卵,阿普利爾是鐵了心要摁死哈迪斯,這時候不摁死更待何時——

  那是意大利的貧民區,但即使是貧民區,像這樣面容恐怖地當街殺小孩子也是沒辦法令人容忍的。之前的邪神僕人有隔絕外界的幻境,但因為阿普利爾殺死了那名僕人,所以幻境消失了,阿普利爾的所作所為被完全暴露在了視野當中。

  有很多人來阻止她,當然是阻止不了的——阿普利爾這樣想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力量消失了。

  她非常迷惑,被自詡正義的男人抓住頭發在地上拖行的時候,她都處於一種相當茫然的狀態。

  奇跡是連鎖觸發的,觸發了一個就會引來下一個。

  身為雅典娜女神的小女孩因為悲憤過度,在沒有覺醒記憶的情況下率先覺醒了力量,並於無意識中成功鎖住了當時正以聖鬥士的方式訓練的阿普利爾。

  這事阿普利爾怪不了任何人,但是就特麼離譜。

  真的離譜。

  整個城的上空都彌漫著死氣,但是要死的人卻完全不知道自己要死。

  這裡是意大利,貧民區,阿普利爾二十年前呆過的地方。二十年並不足洗去一個人存在的所有痕跡,也不足以讓人忘記另一個人的容貌。而阿普利爾在離開後,因為那些人死的離奇,魔女的名聲便傳了出來。

  曾經被她魅惑過的貴族,因為種種因由淪落到了此地。那名原貴族作為有名的魔女受害者,神情激動地指控了她,一些曾經見過阿普利爾的老人也紛紛應和,在當時的情況下,結果會怎樣也就可想而知。

  當年整個意大利都彌漫著狂熱的宗教氛圍。況且貧民區秩序混亂,少女被暴民釘上了十字架,天空中群鴉在飛。

  為希神和邪神作對最後卻上了天主教的十字架。這是什麼魔幻現實主義大戲?

  阿普利爾不知道。

  所有人都在驅逐她,唾罵她。

  而她失去了力量,脆弱如斯,任人宰割。

  但是這些人們,也將在冥神的蘇醒中死去。

  其實阿普利爾很怕。曾經,因為魔女的審判過於猖狂,她害怕有一天自己也會變成眾矢之的,被身處的世界徹底放逐。更何況現在她失去了力量,如果在這個時候用釘子釘進她的心髒,她是真的會死的。

  阿普利爾是長生種,死亡是怎樣的,還輪不到年幼的她來考慮。

  她看著那些扭曲的面容。

  明明素未謀面,卻這樣憎恨她。

  憑什麼?

  少女的心中忽然生起劇烈的怒火。被她魅惑的人,是因為自己有著肮髒的欲望才淪落至此的,此時卻痛哭流涕地說她是一切的罪魁禍首。那些素未謀面的人,之前阿普利爾還想要保護他們。如今卻不由分說,將她送上刑架。

  肮髒的人類,醜惡的人類,真是說的一點也沒錯。沒有腦子,衝動,低劣,令人作嘔。

  釘子和絞索都陳列在地上,如果一種工具殺不死她,那麼他們會更加激動地將這些東西輪番嘗試一遍吧。

  她會死,在這些人類之前死去。

  少女閉上了眼睛。

  好可怕。

  好可怕。

  她………還不想死。

  該死的,為什麼要多管閑事。人類怎樣都隨他去好了,自己明明能隨心所欲地活著,為什麼要摻和進來啊。

  你看,連願意救你的人也沒有。

  少女愣愣地看著被選出的釘子,而這時,她的心中響起了一個聲音。

  「……與吾結契吧。妖精呦。」

  丟人的哈迪斯大人居然覺醒沒成功,又被亞倫給摁了回去。這時候哈迪斯已覺大事不妙,這□□恐怕是個坑,打算曲線救國換個身體了。但是阿普利爾不知道這點,她只是純粹的不想死而已,但心裡清楚這是敵人的引誘,一旦答應了後患無窮,因此她一直猶豫著。

  「不相信自己會死嗎?限制了汝的是雅典娜,並非吾,汝淪落到這個地步,都是雅典娜和醜惡的人類所致,事到如今汝又因何而猶豫?」

  是的,這種事她早就知道了。人類是垃圾,而雅典娜和哈迪斯都是神,在她眼裡沒有任何差別……可是………

  少女閉上眼,心中浮現出了那個有著藍色長發的青年的身影。

  …………

  「汝覺得,會有人來救你嗎?」

  ………

  「何等可悲,汝之所以被封印在此,並非因為應來救你之人未曾到來,而是因為汝失去了力量。」

  「吾為汝拖延十秒,十秒後,釘子將會貫穿汝的心髒。若沒有吾的力量,汝將永遠死去,不能復蘇。」

  「十,九,八,七……」

  她在祈求誰的出現嗎?

  「……三,二……」

  如果答應了,往後會變成什麼樣?會被厭惡吧,會被放逐吧,就像現在這樣

  「一」

  「讓我活下去吧,冥王。」

  不,不可以,為了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而讓自己死去的行為,實在是太愚蠢了一點,她是與他完全不同的生物啊,為了生存下去而不擇手段有什麼不對?!!—————

  下一秒,長釘貫穿了少女的心髒。少女的嘴角泛出鮮血,頭無力地垂下。行刑人觸了少女的鼻息,向人群發出信號。

  人群爆發出相當的歡呼聲。

  烏鴉大聲地叫著,停在十字架上。

  歡呼聲戛然而止。

  「這………這……」

  人們驚恐地發現,低垂的死者頭顱上,少女的嘴角一點點揚起。然後,她將綠色的眼睛緩緩睜開,無力地看向眾人,聲音極盡嘲諷。

  「不好意思……魔女我就像這樣,活過來了呢。」

  …………

  契是那時候結下的,但阿普利爾一直不知道身體的事。她知道自己把自己賣了,但沒想到賣的這麼徹底。

  冥王有性轉癖好嗎?這何必呢?

  只選擇世界上最純潔的少年做身體的龜毛xp呢?

  雖然最後是被救了。後來聽說雅柏菲卡為了找她連人群的禁忌都丟在了腦後,看見她時臉色煞白的和什麼一樣,好像還確實有傷了人………雖然被趕來的巨蟹座聖鬥士阻攔了情況不是很嚴重。但事後雅柏菲卡被罰了半年的禁閉……林林總總的都是後面的事了。但有點可以肯定,她並不是一直活著,而是死掉後又活過來了。相當要命的契約在那時候結下了。

  「那就消失吧,因為即便消失了,也能獲得新生,哈迪斯大人的力量便是如此偉大。」

  米諾斯張開雙臂,陶醉地說道。

  真是,完全分不清這家伙是神吹還是神黑了,思想割裂的這麼厲害,難怪會扭曲。

  但對方確實沒有阻止她封印的意思……事到如今,只要最後一步,就可以………

  忽然地動山搖起來。三日月宗近清除了檢非,回到了少女的身邊。

  「沉睡在冰層中的人——」

  「!!!!!」

  此時此刻,少女忽然意識到。

  自己的本體雖然死去,卻還存在於這第八獄之中。

  難道打一開始,米諾斯的目標就是這個?


第128章 了結

  「鶴丸——三日月——」

  腰間的太刀閃爍出白色的光芒。少女將周圍的曼陀羅花全部綻放,短暫地拖住了米諾斯。同時焦急地道:"擊碎冰層,把那裡的我——剁成碎片,快!!!"

  三日月宗近猶豫了一瞬——沉睡在那裡的正是少女真正的軀體,是他們沒能保護好而遺失的珍貴之物。但與之相對,鶴丸國永卻一個踏步飛身上前,手中的太刀以雷霆萬鈞的氣勢劈斬在冰面之上——但長期的封凍讓冰面變得極厚,而且實際的厚度比肉眼看見的還要厚上不少,一擊只能在冰面上撞擊出巨大的坑地,但還不能讓少女的身體暴露出來。

  「………用刺的,要害在脖子上,那裡我記得還有傷———」

  少女的命令從各種層面上來說都相當冷酷無情。鶴丸國永卻沒有猶豫,但是刀刃卻難以穿透冰層,他嘗試過之後,才咬牙道:「恐怕辦不到,太硬了。」

  沉睡在冰面之下的少女安靜的像一具人偶,身上穿著白色楓葉紋路的振袖。這個形像是幾乎烙印在了鶴丸的腦海裡,他的執念,願望,都來自於有著這個模樣的少女存在的夢境——

  但是他可是弒主之刃啊。

  覺悟在來的時候已經做出了——

  但是,要怎麼做?才能完成自己的使命呢?少女沒辦法把米諾斯拖的太久,而這具身體的異化也許已經開始了。

  「試試這個吧,鶴丸君。」

  出聲的是三日月宗近,他伸著手,手心有一顆漆黑的木欒子。「因為本身死去了所以冰面才會尤為堅固吧,那麼把一部分的靈魂歸還回去如何?木欒子樹已經砍伐,本源回歸到了這裡來。」

  鶴丸國永陰沉著臉奪過了那顆木欒子。誰都知道這是個餿主意,把一部分本源靈魂毀掉可能會造成嚴重的後果。但是既然少女同意這麼做的話……

  阿普利爾的封印基本結成,此時已經抽出身來對付米諾斯了。她自己都不一定能殺掉自己,能做的只有有著背負著弒殺主上的而背負因果的鶴丸國永,所以她把這樣的事交給了鶴丸國永——說好的,可不能食言哪。

  「你真是個——混蛋主上啊!!!!」

  鶴丸國永氣地大喊,但還是將那顆木欒子,放在了遍布瘡痍的冰面上。

  「啊,我真是個混蛋。」阿普利爾歉疚地笑笑,然後看向米諾斯:「你也是個混蛋,這種時候只有混蛋才會這樣從容。」

  「如果你也經歷了我這麼多年的輪回,你也會覺得這種程度的意外狀況沒什麼大不了的。」米諾斯和少女纏鬥在了一起,那邊的力量——從那個世界觀來說應該是小宇宙吧,正瘋狂燃燒著。這種熟悉的模式瞬間就把少女拖回了聖戰年代,少女的下手自然絕不留情。為了速戰速決,兩人都飛向了上空,在冰冷的空氣中舒張著漆黑的翅膀。

  「這就是虞前輩所說的——妖精在人類的世界裡永遠得不到平靜吧。但老實說我現在覺得不得到平靜已經無所謂了。」

  「真是危險,若是生前,我絕不會任用你這樣的人。」

  「你就不能像艾亞哥斯那樣,作為人類老老實實地活一活嗎?人家可是四分之三的神血,比你還要多四分之一。」

  「何等可笑——我———」

  「已經在不幸中陷入永遠的瘋狂了嗎?」少女哀嘆著說道,元素魔術「風」令她的動作迅捷,而對方也有著操控風的能力,從地面上看就如同兩只黑鳥在飛翔相爭:「潔白的海浪拍擊著島嶼,人民謳歌著仁慈的王政和偉大的神明。你的妻子和兒女。你也會懷念嗎?就如同我懷念著過去一樣,虞前輩也會眷戀著項王,長生於這世間的靈魂,其實更加容易被某一根繩索緊縛。」

  「……真是不幸啊,米諾斯,你所在的世界,沒有讓能你自由自在發揮屬於人類的智慧的空間——」

  如果沒有找到更為重要的東西,如果不脫離那段時間的話,就永遠不可能得到新生,這點阿普利爾已經領悟了。妖精本來就不是什麼善於成長的種族,但阿普利爾誕生於人類的時代,環境較之神代可以說是極度惡劣,卻也因此有了成長的可能性。雖說她本質上是頑固的,但還有著變通的余地。

  而冰面上發出漆黑的死氣——就如同之前在地表的林間看到的那樣。但她的刀劍與她共享加護,所以不受影響。受影響的反而是少女身上的那件冥衣——愛娜溫終於不再能容忍主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叛舉動,選擇自行從少女身上割裂脫落,於半空中重組成了盔甲原本的外形。

  這意味著冥衣對宿主否定和不承認,這種行為在對精神品德要求較高的聖域裡偶有發生,在冥界可從來沒有發生過。因為從來沒有人膽敢違背冥王。

  在這一刻起,阿普利爾就不再擁有天魔星這樣的身份了。即便她朝冥衣呼喚,對方也不會再像之前那樣回應。是冥衣自己切斷了它和阿普利爾之間的聯系,收回了力量的加成也收回了纏繞少女多年的詛咒。

  「居然被放逐了麼?」對手的力量被削弱,米諾斯的聲音裡卻聽不出任何高興的情緒。

  其實阿普利爾已經很難猜測這個原本的帝王的真實想法了。他說的無疑是真心話,但是單單話語是不能涵蓋一切東西的。阿普利爾知道,在徹底分道揚鑣之前,她和米諾斯除了上司和下屬之間的關系,或許還有一層友人的羈絆。

  米諾斯對她永遠是出於蔑視和羨慕,憎恨和認同並存的復雜情緒之中。他本人也一直處在割裂的狀態裡,這簡直是一種針對於精神的酷刑。

  妖精和半神,命運莫名其妙地把二者的命運卷在了一起,又讓他們彼此憎恨,彼此敵對。

  但即便是糾纏在一起,他們的命運也依舊是兩條完全獨立的線。米諾斯的心結,阿普利爾的心結,雖然確實存在對方造成的因果,但最後解開心結的,只有可能是他們自己。

  他們的爭鬥並不能給彼此帶來救贖,這點兩個人都清楚。

  很可惜,誰讓阿普利爾是阿普利爾呢?如果阿普利爾是別的什麼,在冥界繼續過著自由自在的惡役生活,那麼結局可能會完全不一樣。就好像艾亞哥斯和拜奧雷特一樣,成就且救贖彼此。

  但事情就是那麼離譜,就是那麼陰差陽錯。阿普利爾偏偏是阿普利爾,所以背叛一開始就注定下來了。

  失去了冥衣翅膀的支撐,僅僅身著白裙的少女從半空中墜落。米諾斯朝她俯衝而去,手中星辰傀儡閃動,說不清是想要終結她還是想要拉住她。

  但是,出現在少女手中的短刀劃斷了米諾斯的傀儡線。

  「少看不起人了混蛋,我可是——從者啊。」

  從來沒有使用過的,英靈的力量,因為記憶的回歸和束縛的離去而徹底地回到了少女身上。但,因為少女喝下了邊若水的緣故,最後少女呈現出的狀態無限地逼近於受到污染的alter系英靈。

  英靈名字為審神者,那是付喪神賦予她的名字。

  要走下去的話,就必須要用新的名字了。

  可以無視空間的距離而召喚曾經在本丸裡的刀。外加上與妖精時空系能力像契合的「修正歷史」屬性,對身為歷史bug制造者的米諾斯有著絕對的克制能力。

  手一轉,短刀換成了紅色的打刀。

  「要不要試試有名的三段突刺?」

  少女說著,刀光迅捷如電。

  少女對鶴丸國永說的話此時就像早已立下的flag。阿普利爾本身是對刀法一竅不通的,此時此刻完全是手裡的刀在引導著她的動作,對待敵人的氣勢如劍豪本人般果斷而凌厲。

  保護她的盔甲沒有了,她還有能替她斬斷一切的刀劍。

  不但能斬斷,也一樣能守護她。

  「要著陸了——!」

  少女喊著。下一秒便跌入了一個充滿櫻花般氣息的懷抱中。三日月宗近這個接住她的的動作做的及其完美,甚至有著一種在刻意賣弄似的的優雅。如畫一樣,就差沒有靜謐清冷的夜幕作為背景了。

  「這邊快點結束,鶴丸君那邊的情況不是很好。」三日月對少女耳語道。

  不遠處,冥王的氣息形成了一個漆黑的結界,而鶴丸國永此時正處在結界之中。雖不知道結界裡面是何模樣,但久久未出來,想必是遇到了某種阻礙吧。

  「………竟敢,對哈迪斯大人無禮———」米諾斯因這個情況而深受刺激。

  「對哈迪斯最無禮的人是你吧。你這個自以為是到極點的男人。」

  紅色的打刀換成了太刀——髭切和膝丸。斬殺惡鬼的屬性針對米諾斯是能夠起壓制效果的。少女一手持一把太刀,雙刀橫在胸口。強大的魔力場從身體中爆發出來,紅色的眼睛怒視著米諾斯——米諾斯也在怒視著她,背後的翅膀收攏,呈現出攻擊的態勢。

  「巨翼翔風——

  「抱歉了,但還是請你消失吧,米諾斯。寶具——歷史修正.刀。」


第129章 誕生

  身為主人的少女相當傳統。所以本丸的排布是很尋常日本庭院式樣,這當然也不壞。圍繞著天守閣的是長滿柳樹的潺潺的小溪,溪上有一座木橋,但只有運氣特別好的時候,才能看見出來望風的少女。身穿楓葉和服的女孩依靠在橋頭的柳樹上,朝著持刀走近的鶴丸國永回眸一笑,似是調侃:

  「來啦?」

  「來晚了,早知道就不等你了。」

  少女從柳樹後轉出,柔軟的柳條從她頭頂拂過。鶴丸國永記得自己曾說過,這世上沒有比少女更不會穿和服的女孩了,他家主上從來不會在意褶皺和帶結,行為也從來不會因為身穿了傳統的衣服而收斂一二——據鶯丸說少女其實連打褂和十二單也能很好地駕馭,只是大多數時候,她不願意那樣罷了。

  「你之前說的想去現世的事情……我有好好地考慮過了。現在我認為,可以。」少女朝走來的鶴丸國永頜首,似乎在等待著對方驚喜的反應,但看到對方的表情並不如自己所想像的那樣後,少女又扭過頭,有點不悅的說道:「現世可不是什麼自由的地方,到處都有監控和警力,人口稠密到你無法想像,你不要給我添麻煩哦?」

  鶴丸國永想起來了,這是那時候的事。他和少女計劃去現世玩上一趟,原定計劃是去秋葉原的,結果定位出了差錯,兩人在花街迷了路,到店裡喝酒卻付不起賬。最後是被一期一振反復道歉著把人帶了回來——萬年的微笑差點全線崩盤。

  少女從橋上走過來,有點狐疑地看著他:「怎麼了嗎?內番是不是又沒有好好做?我不是說做完了才可以過來這邊的嗎?」

  「…………」

  「主上………」

  「你看上去有點怪怪的,要不要找藥研看看?」少女走過去摸鶴丸國永的額頭,鶴丸國永並不躲閃。少女放下手:「」沒問題啊,付喪神會感冒發燒反而是怪事吧。

  鶴丸垂眸,看著少女的發頂?

  「主上,你看我……是什麼顏色的。」

  「???你在說什麼啊,能是什麼顏色?你不是天天說自己是白鶴嗎。」

  少女詫異地歪頭,端詳著鶴丸的神情。看上去天真而謹慎。

  「………白色?明明已經是……黑色了啊。」鶴丸國永嘆了口氣:「主上,站在您面前的,已經是遍布污穢的那個我了。如果想要用這種方法拖延時間的話,是沒有用的哦。」

  春日的風在兩人之間吹過。帶著河水和泥土的清新氣息。

  少女雙手交疊於心口,淡綠色的眼睛看著鶴丸國永的身影,衣袖蝴蝶般在風中翻飛:「你連一點都沒在眷戀呢。而我在眷戀著………」少女伸手撫上他的臉頰,挑起眉。

  「你。」

  「如果要花言巧語,不用這種方式也是可以的吧。以此我可以判斷你在戲弄我,這麼游刃有余嗎?」鶴丸國永抓住少女的手腕,這一握讓他確定了,眼前的少女並沒有能夠壓制他的力量。

  「唔,從記憶來看你是個難纏的男人。」少女側坐在橋欄上:「但也不過是個男人而已罷了。現世有那麼有趣嗎?無關痛癢的玩笑有那麼有趣嗎?既然喜歡為什麼又要壓抑著自己呢?真是搞不懂,你和這具身體的主人是個笨蛋嗎?」

  「既然這麼認為,你何必要找個笨蛋的身體呢?乖乖出來被我砍死不是很好嗎?……話說回來,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在砍之前我想了解一下。」衣著漆黑的青年如是說著:「如果是個好東西,放你一馬也不是不可以考慮。」

  放是不可能放過的,但如果能聽聽情況也不錯。

  「真善良,我都要哭了。」少女揉了揉眼睛,低頭看著鶴丸國永,露出了不失惡意的微笑:「我是……漂流者哦。」

  漂流者,似乎聽主上提起過這個詞?

  「告訴你完全是因為你一無所知的模樣令人發笑,你了解她多少?她告訴過你多少?你知道她是在什麼地方誕生的嗎?」少女惡意地說道,繞著青年緩緩步行:

  「漂流者,指的是沒有歸處的生命,原本所在的平時世界因為喪失了進步的可能性而被判定成失敗品遭受剪定消亡,裡面的特定個體活了下來。但卻因為沒有辦法和其他的世界產生聯系而不得不四處漂泊。這家伙的情況特殊,本身就是和時間有關的力量屬性,結果在存在了一定的扭曲……所以她沒辦法回憶起自己本來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模樣。」

  主上確實說過,她沒辦法在一個世界裡呆的太久。離開落腳的世界幾乎是半強制性的。但這點主上通常把其歸咎於自己是神代之後誕的妖精,和世界的相性太差而遭到放逐。

  少女搖晃著雙腿,道:「我是她的一部分本源,但我們之間存在著誤差。她是對成神沒有興趣啦,可是我有………」

  「那是一個與此世界不同的世界,」

  「知道她為什麼會被這個世界的阿瓦隆拒絕嗎?」

  「因為她原本是人類。」

  ………

  鶴丸國永怔住了,他認識的那名少女相當的沒有人類特質,從個性,行為,到自我認知,都是完完全全的異種。如果說是人類的話……那她必然是從潛意識裡全盤否定了身為人類的自己吧……可是………實在沒辦法聯想到這一點上。

  「現在的她是新生個體啦,完全的妖精了。」少女嫌惡地擺擺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原本淡綠的色澤漸漸加深,變成了深邃的漆黑。少女的容貌曾經被鶴丸國永吐槽過——明明是東洋人的長相卻有一雙綠眼睛,跑到現世去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歸類。而如今少女的眼睛變回了黑色,看著確實有幾分像普通的東方人類女孩了。

  「「我」現在的名字是什麼?阿普利爾嗎?四月?誰起的爛名字,什麼程度的惡趣味,我是四月被砍頭的哦。」少女漫不經心地說道:「那是個憑借傳說就能異化人類的世界,原本也是無辜的女孩子呢,但因為黑發黑眼加東方人外貌被人指控成魔女,砍頭後就變成了妖精了。血落在地面上開出曼陀羅花,妖精從曼陀羅花裡誕生——這邊的傳說是這麼一回事吧?而「我」就是那個世界的愛娜溫。是如假包換的妖精,但是好像在這個世界裡,不怎麼符合阿瓦隆的判定標准。」

  難怪少女不能那麼輕易地擺脫掉冥衣的羈絆,原來在某個世界裡,他們本來就是同源嗎?

  鶴丸國永不知道該以什麼表情面對這個少女。人類的心意味著脆弱,或許他的主上比他想像的更加不能承受這一切啊。

  「兄弟死掉了,什麼也都沒有了。逃跑的話會被抓回來,心裡差不多已經恨死那個世界了。所以再做個特異點之類的事你不用擔心,我做不出來。」少女懶洋洋地擺手,看上去頗有幾分阿普利爾本來的神韻:

  「但是,曼陀羅的價值在於可以熬煮出讓人不會疼痛的藥,是對沒有痛覺沒有悲哀的消亡的渴望。那個世界裡人命如草芥,折辱人逼其死亡的案例不計其數。人類喪失了對「生」的希望,可即使是如此,所謂的重歸安寧也不過是個笑話。死亡來的並不溫柔,雖然只是一瞬間的事,但並不溫柔。」

  少女有些憂傷地說道。鶴丸國永以為她在引誘自己尋求生機——一開始的確如此,但現在少女似乎只是在同他平常的交流。之前那種帶有誘惑意味的姿態已經沒辦法再在她的身上看見了。眼前這個少女和他所熟識的主上不是一個人,這點鶴丸國永可以肯定。

  「她不是你,你在四月裡死去,而她在四月裡得到新生。」

  「並不幸福的新生。」少女譏笑道。

  「我會令她幸福。」鶴丸國永不為所動:「死去也好如何存在也好,我都有逗她開心的辦法。愛娜溫。」

  「唯一安寧的終結就是冥神的恩惠。看慣了痛苦的死亡後,我無時無刻不在尋求著這種真正的,令人安寧的力量。」名為愛娜溫的少女托著腮,明亮的眼睛望著鶴丸國永:

  「後來我被從那家伙的身上分離,變成了血河大瀑布邊的一棵樹,我這樣的念頭吸引來了一位和尚——雖然是聖鬥士,但還是一名和尚吧。他和我有著一樣想讓眾生解脫的理念,但是他卻沒辦法認同我,甚至想要阻止我。」

  「其實他可以早一點阻止我的,可他沒有。我就將他留了下來,讓他為我講法,帶我修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但即便如此我也沒辦法變得通透,我是這樣沒有慧根的人,恐怕他也覺得失望了吧。然後他就伙同不知道哪裡來的一把刀砍掉了我,但多虧有了他,我才有了能和你平靜談話的機會。我天性會引誘人,但和尚說話聽得太多,現在我覺得這麼做也沒有意思了。」

  愛娜溫眯眼一笑,道:「我想要完成曼陀羅花的使命,賜予眾生沒有痛苦的安眠。為此我就不會輕易將成神的機會讓出,和她相比,我只是沒有力量的人類女孩,你可以殺死我。但這世間想要冥神力量的人何其之多,我消失了,下一秒又會有什麼比我棘手得多的東西占據那股力量吧。」

  「我相對來說無害一點。」愛娜溫道,飛散的黑發飄逸在風中。少女的外貌如她自己說的那樣無害,那平和過分的氣息卻依舊讓鶴丸國永感到了一種迷幻的氛圍。

  「但你沒辦法說服我。」

  少女坐下,抱著膝。

  你做的事和我做的別無二致。因為她接受了死亡,你就在粉飾死亡,試圖麻醉自己,然後把她推向死亡,不是嗎?」

  愛娜溫的聲音真的很溫和,她和阿普利爾就像是本體和鏡中人一樣。說不上是誰更虛幻一點。

  「為什麼要奉獻到這個地步,而不能像愛著人類那樣愛著她呢?」

  「因為她缺少一個人替她完成心願吧,也就是說,我有著工具人的自覺,即便恢復了人身,我也還是一把刀,也只能是刀。」鶴丸國永撓了撓後腦勺。

  「如果我是她的話,我會比較想身邊有個人好哦。家人,戀人,朋友——喂,小子,你怎麼想?」少女用手肘捅了捅青年,就像多年認識的老朋友那樣。鶴丸國永的頭上冒出青筋。

  「為什麼要告訴你這樣的壞人。」

  「壞人也有在意的事啊。八卦,情感問題。」少女掰著指頭數:「告訴你個秘密,尤莉蒂絲的雕像是米諾斯特意留下來的哦,他怎麼想的我不知道。但那具雕像本身是個沒有用的東西。他卻把它留了下來。」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在意的事情,彼此相交的緣分只有一小部分,這是世間常理嘛。像你這樣完全在意她的,為什麼要縱容她任性妄為呢?」

  「她身上的束縛已經夠多了……我………」

  「你這種想法是那個和尚會有的想法。而我,」少女指了指自己:「為了拒絕被那個和尚洗腦,日思夜想,得出了不同的結論………」

  「又要跟著人家修行又不服氣人家的布道,你有問題,你有病吧?。」鶴丸國永抽了抽嘴角:「你這不是沒有慧根你這是單杠成精。」

  「………………」

  「你好討厭哦。」愛娜溫露出了明媚的微笑。


第130章 end

  血在冰面上無聲地泅開,赤紅色的粘稠液體,不斷地延伸,不斷地向下滲透。

  "哈……哈哈哈………我果然還是,不願意像這樣消失啊………"

  「但已經不得不消失了吧。從前的關照我還得對你說聲謝謝……我並不是有能力同你一起背負起那些罪孽的人……這點很抱歉……但是我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了,所以絕對不能和你一起死去。」

  「什麼嘛,已經變成怪物的你還想要苟且偷生嗎?」

  「嗯,好不容易走到了這一步,還想要活著看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沒有看到那一天還真是遺憾。真是太好笑了,我的副官裡出了一個像你這樣的人——那些奧林匹斯山上的蠢貨,絕對想不到還會有這一天吧。」

  「………」

  「………阿普利爾……」

  「怎麼?」

  「……你……。」原本想要說出的話語還是沒有說出口,白發的男人的目光漸漸暗淡,最後,合上了眼睛。嘆息道:

  「真是……我那麼羨慕的……」

  「我出生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呢?母親。原本,也只是想永遠在克裡特島上,與您一起,聆聽著那片潮聲罷了………」

  ………

  「母親,我能成為偉大的王嗎?」

  「母親,我也要——」

  海鷗在蔚藍的天空上滑翔。歐羅巴牽著兩個男孩的手漫步於金色沙灘上,那時候還沒有扭曲,沒有死亡,沒有怨懟。風滑過指間,帶起海浪的氣味。

  「啊,可以呦,如果是米諾斯和拉達曼提斯的話,就一定可以的。」美麗的公主拿起兩個男孩的手,疊放在一起,幸福而滿足地笑了:

  「我的孩子們,都有被神明好好地眷顧著呢。」

  …………

  「小姑娘哭了嗎?要爺爺來哄也可以哦。」

  「不……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要趕快去找鶴丸。」少女的聲音有點顫抖,這不是因為對米諾斯的逝去而感到難過。而是因為兩人之間的聯系,在米諾斯消亡的那一瞬間,令阿普利爾窺得了他命運中的一星半點,但僅僅是這微不足道的一個片段,巨大的哀傷就險些將阿普利爾整個吞沒。

  但那邊的黑色結界已經破滅,阿普利爾只能看見,鶴丸國永掐住有著與自己一般容貌的少女的脖頸,狠狠地抵在了地面。少女手中出現了巴型薙刀,劈風斬浪般朝那女孩斬去。三日月宗近和鶴丸國永同時叫道:

  「等等!」

  「這玩意兒現在沒法殺啊———」

  少女險險地站住了腳步,吃驚道:「有什麼不可以的現在搞定不就……」

  目光和自己的身體對視。對方癱著臉,朝她招了招手:

  「呦,你好。」

  「我叫愛娜溫。」

  「………」少女遲疑了片刻:「冥衣?」

  「冥你媽的衣!」文弱的少女暴跳如雷。滿口祖安:「我是你爹,你個數典忘祖只顧自己快活的東西!」

  說著又吸了吸鼻子,周身散發出濃郁的酸味兒:「我在聽念經的時候你卻在帥哥的海洋裡徜徉,憑什麼啊憑什麼憑什麼啊老天如此不公——」

  「………」阿普利爾抽了抽嘴角,哐地把巴型戳進離少女不足一公分的地裡。:「可以不要用我的身體說奇怪的話嗎?」

  一邊瞪了鶴丸國永一眼,後者無辜地聳聳肩,讓開了。換上阿普利爾,後者伸了個懶腰,一腳踩在她的臉側,冷若冰霜,聲若洪鐘地說道:

  「念經?你祖宗我現在就物理超度了你。」

  ????到底為什麼突然突然一下子這麼生氣啊!

  愛娜溫不動如山,目光向上:

  「白色的………」

  「……………」

  「…………………………」

  「主上冷靜啊你且聽她如何分辨??!!」

  「啊哈哈哈哈,男人喜歡白色。」

  「你別添油加醋了行不行?!」

  ………………

  愛娜溫和阿普利爾互相之間都極度討厭對方。兩位都爆發出極度怨念的氣場,氣場交疊,主上的怒火令身處其中的兩只付喪神都十分茫然。三日月和鶴丸國永對視一眼,互相都從對方的眼睛裡看見了一行字:

  都是你的錯。

  以及…………

  總之不是我的錯。

  ………

  「全是你的錯!」阿普利爾拍案而起,兩只刀子精各抖了兩抖:「如果吸收冥界力量的一直是你,這一切從一開始都不會發生。」

  阿普利爾明顯是知道愛娜溫的存在的。並且對自己和她之間的關系心知肚明。

  愛娜溫慢條斯理地扣著指甲:

  「啊你說什麼我沒在聽的啊——」

  「之前不是和你說了嗎?我不會甘心的,我要成神的。你看現在我不就成了?哎呦喂心願已了,我現在心裡那個空虛的啊……」愛娜溫揉了揉自己的心口,空虛道。

  「我現在不想和你廢話,這一次我是真的會剁掉你的腦袋的。」

  「用誰剁,用他嗎?」愛娜溫指了指鶴丸國永,一臉嫌棄地擺了擺手:「他舍不得的,我試過了,換一把吧……就……」

  三日月宗近毛遂自薦,很有眼色地朝阿普利爾平移數米:「哈哈哈哈,老爺子我也想要有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呢。」

  鶴丸國永:「?????」

  阿普利爾一臉頭痛地扶額:「舍不得……?好我懂了,這事下次再說,愛娜溫,死前有什麼遺願嗎?」

  不是主上你到底懂什麼了他不懂啊。

  「你不害怕?冥神的力量或許會被別的什麼占掉哦。」愛娜溫依舊是那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從見到阿普利爾開始,之前在鶴丸國永面前建立起的形像就節節崩碎,被風吹走有去無回了。

  「你才是最危險的吧,本質上就是想把一切生靈都安樂死。哪怕是惡魔有了權能最多也只是想殺殺人,作威作福一下,只有你這種人才會想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然後美名其曰慈愛。」

  「………真是毫不留情啊,我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分化的呢?」

  「不知道,正如你所說的,我在帥哥的海洋裡徜徉。」阿普利爾面癱著臉朝三日月招了招手,後者乖乖地湊了過去,用那張艷冠本丸的臉朝愛娜溫綻放出了一個嘲諷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而你只能被迫念經,還把和尚給念跑了。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差別。請不要把我們混為一談。」

  「………………」

  「……所以我說要宰掉你是認真的,而且我現在宰你比宰豬還要輕松。所以雖然我不知道某個人為什麼要放你一馬,但我畢竟也不是什麼魔鬼,在讓你體驗完審判庭的全套服務前,我不會讓你輕易地死去。」阿普利爾摸了摸某流氓老刀的發頂後,啪地合攏雙手,扭了扭脖頸。

  鶴丸國永:「………」

  不知為何感覺自己被針對了。

  「鞭子,夾子,鍋子,選一道開胃菜吧。這是我最後的仁慈了,然後我就會拔掉你這能說會道的舌頭。路尼說的沒錯,判官的神經很脆弱,我們需要安靜。」少女勾起嘴角:

  「往後的十八種酷刑,要我現在說給你聽嗎?」

  「……………」

  抗爭三秒後,愛娜溫屈服了。

  這家伙根本也就是個變態吧!!!

  為了世人能安心死去而誕生的溫柔小白花,天生就和酷刑八字不合啊。

  「搞定了。」

  阿普利爾依舊面無表情,她向三日月宗近解說道:「我是在和冥王結契後才發現有這麼個人存在的,沒多久後她就消失了——鬼能想到她是被束縛在木欒子裡了。」

  「對付人類用的木欒子畢竟性能有限,只能容納靈魂中脆弱的一部分吧。這家伙就是這麼個沒有骨氣嘴又欠又中二還慫的一批的人……人類。」

  人類就是這樣,脆弱,懦弱,膽小。

  強大的妖精種當然會對其不屑一顧。哼。

  三日月宗近無言地端詳了少女許久,垂下眼簾,掩飾住了自己波動的情緒。

  「那麼……把冥界本源的力量交出來吧。」阿普利爾朝愛娜溫勾了勾手指:「交出來,這具身體也不能留著了,毀掉後你愛去哪去哪吧,別出現在我面前就行。」

  「等一下。」

  「?」

  「得到……這種權能後,你打算怎麼做?」愛娜溫抬眸看著阿普利爾:「雖然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權能。但你別忘了,你的力量來源於這個世界的地脈。」

  「我會交給安倍晴明。」阿普利爾說出了一個令所有人都意外的話:「你不會以為,扭曲到這個程度的世界還有救吧?我已經做到了我該做的事,接下來,是否要用這種力量苟延殘喘,應該交給這個世界的人來決定。而那孩子是扭曲的源頭,我想他應該有這個資格。」

  「妖精是自私的,你要讓我再施展一次那種封印,老實說我已經做不到了。我還想活一段時間。能做的我都做了,這個甩手掌櫃我恐怕是當定了。」

  少女兩手一攤,淡定道。

  「………那些人呢?你不管了?」

  「管個屁,我是妖精又不是聖母,哪能人人都操心?」

  「…………」

  「但是,你如今是從者之軀,早晚會消失。在那之前你會先狂暴化變成可怕的怪物,這就是你之前為什麼肯定自己該死的原因。」愛娜溫冷靜地說道。

  「所以呢?」

  「但是,我現在有一個辦法,既能讓你繼續活下去,又能挽救這個世界的問題……甚至,你那些碎掉的刀劍都能夠歸來。」

  阿普利爾微微睜大了眼睛。

  「說。」

  「我把身體還給你,你再進行一次時間回溯——這一次不用再躲過誰的眼睛了吧?你用冥神的權能,帶著這個世界,一起回溯,回溯到這一切從來沒有發生過的時候。我也有時空的能力,我可以幫你。嘛雖然不能保證這個世界能夠正常存續下去,但這就是他們自己的事了。」愛娜溫認真地說道。

  「…………」這次輪到阿普利爾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她才感謝而又不失敬佩地感慨道:

  「我不是聖母,你才是。」

  ………哈啊這個人在說什麼呢?明明自己本質上也是個老好人吧。身為妖精沒有那時候的記憶了,但還是人類的時候不也是和自己一個樣子嗎?寧願死也要保護的家人其實背叛了自己,所以身為妖精的她才會那麼努力地想要挽留真正愛著自己的人吧。

  但是算了,把這種事告訴這個笨蛋也沒有什麼益處。

  那個和尚在砍伐自己之前都認定她是會摧毀這個世界的邪惡之人,她怎麼可能讓他的心願得逞。

  安樂死是幸福,可活著尋求的幸福才是正道。這是那個和尚告訴自己的話……想反洗腦也沒用了,已經深入骨髓了………日積月累下來,已經不得不,按照那家伙的方式來做出決定了。

  「怎麼樣?只要你帶著這個世界一起脫身。我會幫你,反噬我來承受。我不是你,我們是全然不同的,兩個人。」愛娜溫強調道。

  「當然………我們是不同的。」少女也笑了起來。

  「時間回溯的術式?搞得定嗎?」

  「可以……畢竟和本丸的契約還在嘛,超脫於世界和時空的坐標……主要是坐標又被米諾斯的挖地行動搞的一團亂,對於作弊來說更加有用了。」少女的心情倒是很好:「但是在術式完成之前,我都允許你後悔。畢竟盡管是交易,反噬的結果確實蠻可怕的。」

  「我當然會好好權衡啦,笨蛋!」

  ………………

  「你有什麼要說的嗎?鶴丸國永同學?」回溯開始前,少女問道跟在她身邊的,還不願變回本體的某只黑鶴。

  「你是酸了吧,你絕對酸了,不然你怎麼可能不理我……」

  「這事揭過。」阿普利爾輕描淡寫地審判道:「說當下的事吧,現在就你不肯變回本體了,為什麼?這樣可以讓回溯變得更安全,你想讓這來之不易的結果出點什麼岔子嗎?」

  「………關於這事我想和你說清楚。」鶴丸國永正色道:「我要保留我的記憶。」

  少女一頓,道:「就為這個?」

  「就為這個。」

  「暗墮的記憶太糟糕了,你們經歷了什麼,我連想都不敢想,我真的不願意你們保留下來。」少女看向鶴丸國永,認真道:「你是弒主之刃,這個烙印只有這一次消除的機會了,你想清楚。」

  「因為是弒主之刃所以主上你也沒那麼好掌控我吧,必要的時候我可能會很強硬地胡來哦。」鶴丸國永隨意地說出了威脅人的話。

  「不是你這………何必呢?」

  「因為主上會保留這段記憶吧,作為施術人的話。」

  「那什麼「我們一起」的話,原來又是在騙人嗎?」

  「…………」

  「你這樣會顯得我在搞特殊。」

  鶴丸國永不屑地冷哼一聲,低頭在少女的臉上輕啄了一下,然後故作瀟灑地轉身,擺擺手:

  「既然這樣,那就讓我變成特殊的那一個好了,主上。」

  阿普利爾怔住了。術式的光芒開始輪轉。

  「哼,狗男女。」愛娜溫在一旁悠悠地說道,但也不忘提醒道:「別緊張過頭跑出了術式圈,到時候被送到奇怪的地方我可不管。」

  「………這難道不是以緣為媒介的回溯儀式嗎?就和那時梅林做的那樣,不管對方在哪裡都可以維系住的。」

  「………我說著玩呢,不然這個世界,還有散落在地面上的其他刀不就涼了?真是,變得更笨了……阿普利爾。」

  「………咦?有嗎?」

  「真是沒救了,一個男人把自己搞成這樣,這丟人丟大了。」

  「…………」

  「要回去了哦?阿普利爾?」

  「啊,謝謝。」術式的光芒中,少女對著愛娜溫露出了一個由衷的微笑。

  「這不是什麼好記憶……就當是做了一場夢吧。」

  「你變了,愛娜溫。」阿普利爾搖搖頭:「你因為什麼而變的呢——很有意思的故事吧,不知道以後有沒有機會聽到。」

  愛娜溫的臉頓時燒的通紅。

  「啰……啰嗦!!!!說的我好像會死一樣,快滾,快滾啦,看到你就煩———」

  阿普利爾撓撓頭。

  這麼激動的嗎?

  本來還想問問關於阿釋密達的事呢,但直覺卻告訴她,還是不問會比較好一點。

  那麼………

  熟悉的時空流傳,這不是阿普利爾第一次體驗這種感覺。但卻是心情最好的一次……發自內心的輕松和喜悅。

  終結了過去,完成了輪回。一次次的回溯,一場場的恩怨,她終於徹底從那些故事中走出,終於完成了這漫長的,對於她來說艱辛異常的蛻變。那些人,那些情感,她當然不會忘記,但是………雖然很抱歉,雖然已經反復地道歉過了,但是她終究還是要走在自己的路上了。有了她容身的地方,有了她想要保護的事物………也因此,不會再回頭了。

  「對不起,對不起……」

  她低頭說著,眼淚隨著時空的回溯而被拋向身後。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對誰說呢?對自己說嗎?還是對其他人——?為什麼要道歉呢?其實這些,阿普利爾都不明白,她只是順應著自己的心情,一遍道歉,一邊哭泣著——卻又把這些歉意和淚水遠遠扔在了身後。

  而這時,眼前也出現了明亮的光芒。少女奮力一躍,光芒盡頭,是一個熟悉的懷抱和一個似是等候多時的話語:

  「歡迎回家,阿普利爾。」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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