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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覺瑛格格 BY湛清

覺瑛格格 BY湛清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腐剎 您是第1517個瀏覽者
內容簡介:

年紀輕輕的齊爾勒郡王才二十五歲就權勢滔天,
還喜怒無常、惡名昭彰,有這樣難伺候的主子,
覺瑛雖然不怕,卻覺得自己皮要繃緊點了,
因為他很愛找她的碴,已經很壞的脾氣,
一對上她好像變得更差了,不僅對她所做的挑剔再三,
還擺明故意要整她,等著看她害怕的模樣。
偏偏她不怕,總忍不住與他對視,
貪看他那教人看不透的神色,在他殘暴的性子之下,
似乎有著什麼一直勾誘著她的憐惜心疼……
齊爾勒覺得覺瑛這個剛來兩個月的ㄚ鬟很古怪,
她氣質沉靜、態度從容,處事不慌不亂、不驚不懼,
這樣的女人竟然會是個奴僕?怎麼看怎麼不像!
而不管他怎麼刁難測試,她總是心平氣和地面對,
他對她更加好奇了,決定將她的底細探個清楚。
但就算摸清她的底又如何,他的心還是無法平靜,
他想到得到這個女人,想要得快發狂了,
這樣心情跟慾望他很陌生,超出他所能掌控了……

TOP

楔子

  恂勤郡王府的四格格是個和善溫婉的人,但是坐在一堆存心想損她的千金中間,她的耐性正在逐漸消失中。

  「覺瑛,你的壽辰快到了耶,我們該送你什麼禮物好呢?」核陽格格故作親熱地湊近覺瑛身邊。

  「啊,核陽,你不該提的。」旁邊的紹熙格格刻意地倒抽口氣說。「女人年滿二十,可不是件可喜可賀的事,尤其是……尚未婚嫁。」

  這話一落,所有同情的眼光通通落到覺瑛格格身上。

  覺瑛在心裡呻吟一聲,心中有點埋怨阿瑪,為何要她陪著進宮,讓她避不開這些格格的「關心」。以前覺瑛跟其他格格處得還不錯,因為她是個安靜的人,除非人家問她意見,否則她是聽得多說得少。大體上來說,在眾千金中她是個好相與的人。

  可這一切在她的么妹嫁給宮中最受歡迎的貝勒爺之後,有了微妙的變化。她已經聽妹妹豫璃提過這些格格怎樣跑到睿親王府「關切」她,但是豫璃的夫婿可不是個好戲弄的物件。結果就是,這些格格們沒地方出的氣,全往她這兒來了。偏巧她正好即將滿二十,卻遲遲未婚配,因而被視為痛腳,用力地踩了。

  「謝謝大家的關切,這事兒沒那麼急。」覺瑛溫溫地笑,一點都沒有被冒犯的神情。

  「怎麼會不急?你阿瑪可是個郡王,還是當朝大官,但你卻至今沒有婚配,外人不知道的可能會以為你有什麼毛病呢!」核陽格格雖然像替她不平,但言下之意就是說覺瑛確實有缺陷,才會至今未能婚配。

  覺瑛倒是半點沒顯露出不悅的神色,嘴角依然噙著一抹輕輕淺淺的笑:「莫非你也相信我有透視人心思的異能?」

  眾千金們整齊地倒抽口氣,她們沒想到覺瑛居然會大剌剌地說出這個傳言。其實這傳言出現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據說每個原本對覺瑛格格有意的男子,只要見過她一次,就會打消娶她的念頭。原因是她的異能讓人覺得無所遁形,赤裸裸的,更擔憂娶了這樣的女子是禍不是福。

  「你……真的看人的臉就知道那人在想什麼?」紹熙格格抖著嗓音問,那自己剛剛存心故意給她難堪,她是不是早看出來了?

  覺瑛看到對方眼底乍現的恐懼,嘴角差點往上勾。她是看出紹熙格格的壞心眼了,但可不是因為自己有異能。好在她一抬頭正好看到自己阿瑪朝這兒走來,她趕緊起身。

  「抱歉,我得先告退了。」她離開這些存心找碴的格格們,走向阿瑪。

  恂勤郡王今天特意要她一起進宮,說是要她幫忙看一個人。莫非此刻在阿瑪身邊的正是此人?

  「覺瑛,等很久了吧?」恂勤郡王朝自己女兒點了點頭,然後轉身介紹。「來,見過剌赤特貝勒。」

  「貝勒爺好。」她朝剌赤特行了禮,目光卻毫不猶豫地對上他的。

  剌赤特貝勒的名號她聽過,知道此人在宮中非常活躍,時常爭取替皇上辦差,但這還是第一次看到他本人。他年約三十,下巴蓄著短鬚,看起來比真正的年齡要老成。但一對上他的眼,她就僵住。

  這人眼底的神色讓她不舒服。他的眼色混濁,除了有難以掩飾的野心之外,還有著許多憤恨,複雜而深沉的情緒在他眼底糾結。她與他對視些許時間,然後在顯得失禮前移開目光。

  「原來這位就是郡王府的四格格?久仰。」剌赤特拱手說,但目光卻頗為自信而放肆。

  覺瑛知道剌赤特想必聽過關於她的傳言,並且不把她這一介女子看在眼裡。她轉身問阿瑪:「阿瑪,我累了,可以回去了嗎?」

  「好,我們回王府吧!」恂勤郡王朝剌赤特拱拱手。「改日見了,剌赤特。」

  「王爺,那南方賑災的事?」剌赤特顯然想馬上得到承諾。

  恂勤郡王看了覺瑛一眼,然後擺了擺手。「改日再說,覺瑛已經等我很久,我們先告退了。」

  於是父女倆在剌赤特帶著些許不悅的表情下離開皇宮。

  路上,父女倆聊起剌赤特。

  「阿瑪想讓覺瑛見的人,就是這位貝勒爺?」覺瑛轉頭看著自己阿瑪。

  王爺點了點頭。「南方水患嚴重,皇上收到六百里加急,心頭很是焦急,打算派人去南方賑災,但是想要這差事的人不少,今天皇上找我去,要我推薦個人。」

  「這位貝勒爺想必極力爭取了……水患雖然嚴重,但賑災的官員想必因此掌握許多資源,莫怪這差事搶手。」覺瑛淡淡地說,大致明白阿瑪的用意。

  「剌赤特在年輕這一輩中,算是積極、有些作為的,他昨天還特意請托,要我舉薦他,但我遲遲沒答應。」王爺皺著眉頭說。「你覺得他這人怎樣?」

  「眼神裡濁氣太重,恐怕不是公正不阿之人。但我對貝勒爺不熟悉,阿瑪還是以自己意見為依歸吧!」覺瑛謹慎地說。

  「我剛看你的表情就知道。」王爺歎了口氣。「你看人還沒走眼過,我相信你的眼光。看來在這件事情上,我得對皇上閉嘴才是。」

  其實覺瑛哪有什麼異能?她不過是比常人聰慧一點,觀察力細微一點,久了自然能從人的眼眸中看出點端倪。王爺知道自己女兒是個有智慧的女子,在很多事情上總喜歡詢問她意見。

  「真無其他人選了嗎?皇上自己總有屬意的人吧?」賑災事關百姓福祉,覺瑛也希望能派個好官去,否則天災已經折磨了百姓,再來個人禍還了得?

  「皇上心裡想的人應該是齊爾勒。」說到這人,王爺不禁微微撇嘴,表示對此人的不以為然。

  覺瑛見了笑了出來。「齊爾勒郡王可是皇上的近臣,可瞧阿瑪似乎不大喜歡這人?」

  她沒見過齊爾勒,這位年輕的郡王平日很少出現在宴會,雖然她聽過他許多事,卻不曾見過他的人。

  「這年輕人氣質太狂,做事不懂得收斂,總有一天招禍上身。」王爺忍不住評論。

  「可是這位郡王是個能幹的人?」覺瑛聽過不少他的事跡,知道這人會在皇上面前當紅,可不只是因為他是皇親。「阿瑪覺得這人去賑災的話,會不會偷百姓的資源?」

  「那倒不會,齊爾勒不是那種人。再說他出身優渥,又權勢滔天,哪裡缺銀兩?」王爺雖不欣賞齊爾勒的行事作風,但不得不承認這人不像是會貪污之人。該說他不屑吧,他對那些結黨營私的大臣可也從沒什麼好臉色。

  覺瑛一笑。「那不就得了,阿瑪心底其實已經有答案了吧?」

  但是王爺聽了眉頭皺得更緊。「我才不會舉薦齊爾勒。」

  看到阿瑪近乎賭氣的神態,覺瑛僅是淺淺地笑了,但心底卻對這個齊爾勒起了好奇之心。哪天有機會,她還真想見見他。

  然而此時的她卻不知道自己與齊爾勒的相遇,會是在那樣的情況之下。

  ***

  隔日,皇上親自下旨派長陽郡王愛新覺羅.齊爾勒到南方賑災,失去這肥缺的剌赤特為此憤恨難平。

  兩日後,當覺瑛踏出王府,準備去妹妹府上拜訪時,被人從後方敲昏。昏昏沉沉間,她勉強地睜開眼睛,彷彿看到一個蓄著短鬚的下巴在眼前晃過。

  她緩緩地吐出了那人的名字--

  「剌……赤特。」

  這三個字引來一陣咒詛,接著她被灌了藥,就這樣被綁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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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長陽郡王府內,後院裡的奴僕來來去去,這個午後府裡氣氛有些緊繃,每個人幾乎都不大說話。

  覺瑛努力擰乾手裡的被單,然後踮高腳尖使勁地將被單甩過竹竿,然後再用力地攤平,就怕留下縐痕。

  就在此時,一陣細嫩的哭聲從牆角傳來,她抹了抹臉,轉身一看,只見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哭哭啼啼地走進這院子。

  「杜鵑,發生什麼事了?」覺瑛走過去,看到小丫頭手背上的傷痕頓時倒抽口氣,抓過她的手來,拉開袖子一看,果然有一條又一條的鞭痕。

  「我……覺瑛姊姊!」杜鵑抽抽噎噎地扯住她的袖子。「我打翻了茶水,被李嬤嬤瞧見了,所以就挨鞭子了。嗚嗚……我真的不是故意跌倒的,這個花盆鞋好難穿喔。」

  杜鵑是剛進府的小丫鬟,年紀輕輕就離開父母出來討生活,讓覺瑛很憐惜,所以總是忍不住想照顧。雖然覺瑛自己的處境也好不到哪去,但能力範圍內她總是照看著這個小她好幾歲的小妹妹。

  「你以前從沒穿過花盆鞋,自然不習慣,多練習練習,以後就會來去自如了。」覺瑛拍了拍杜鵑的肩膀安撫。

  花盆鞋是旗人的裝束,她們這些進王府幹活的奴僕都是漢人,剛開始不習慣是正常。偏偏管她們這些下人的李嬤嬤是個挺刻薄的人,動不動就打罵,她真擔心小杜鵑會挨不過去。

  「可是覺瑛姊姊,你就走得很好,好像天生下來就穿這鞋似的,一點都不怕跌倒。」杜鵑抹了抹臉說。

  這點倒是連覺瑛都感到奇怪,她既然會被賣進府當奴僕,應當是個漢人沒錯。但她第一次穿上花盆鞋就很自在,不僅走路不打結,小跑都沒問題,彷彿她已經穿著這鞋很多年了。

  說穿了覺瑛的處境並沒比杜鵑好到哪去,起碼杜鵑還有家可回,但是她被自己表哥送進王府當差已經兩個月了,她一次都沒再見過表哥。表哥說她沒其他家人了,這幾年都是他照顧她的。因為他現在成親了,沒能力再白養個表妹,所以才送她進王府當奴僕。

  所有有關她的事,她也只能聽表哥說了,因為她沒了記憶,而且若不是表哥告知她名字,她連自己叫什麼都不知道呢!

  據表哥說,她因為跌傷了頭,所以失去了記憶。她偶爾會感覺頭痛,但卻什麼也想不起來。而自稱是她表哥的男子,她其實沒有任何熟悉感,反而隱約覺得反感,她想或許是失憶之前,表哥對她並不如他聲稱的那麼好的緣故。因而對於這個把她扔到王府就不見人影的表哥,她一點都沒有思念之情。

  就這樣被唯一的親人拋棄,她應當不免有些怨懟才是,但她心底卻毫無這樣的情緒,彷彿那表兄原本就是個毫無干係之人。雖然她也覺得怪異,但也莫可奈何了。

  「其實穿這鞋也不難,我教你吧!」覺瑛將杜鵑帶到旁邊角落。「你記住喔,不管動作再大,身子要打直,只有手腳去動,這樣就不會失了重心跌倒了。」她說著還示範了一下,挺直背脊在院子裡頭走上兩圈。

  「你走得真好看,簡直像是天生的貴族一樣。」杜鵑羨慕地說。

  杜鵑覺得覺瑛不僅走路的姿態,就連說話的神態看著都挺高雅,怎麼看都不像是當下人的人。可是李嬤嬤對覺瑛也很苛刻,時常要她干很多活兒,這個在她們後院的下人房裡無人不曉。尤其是覺瑛剛來時,好像什麼活兒都不會做,惹得李嬤嬤成天獅吼。好在覺瑛學得還算快,現在已經能在李嬤嬤的眼皮底下勉強過日子了。

  「你別淨是瞧,照我說的走走。」覺瑛拉了拉杜鵑的手說道。

  兩個人就著院子的空地練習了幾圈,杜鵑好像逐漸能摸到竅門了,只要別太緊張,應該不至於再犯錯。但是才練著,一個丫鬟走了過來喊道:「你,小丫頭,廚房大娘熬好了甜湯,讓你送到主子房裡。」

  「王……王爺?!」杜鵑聽了肩膀馬上垮下。

  「這位姊姊,王爺房裡不是有專門伺候的丫鬟嗎?怎麼會請後院的傭僕送呢?」覺瑛微皺著眉頭問。

  在長陽郡王府裡,奴僕人數眾多,大致來說還分為前院跟後院幹活的。前院大抵是直接服侍主子的,而後院的僕人大多是幹些粗活的。一般來說,前院的差事比較輕省,還可以直接面對主子,討主子歡心,如果做得好也容易被打賞。但這是一般的情況,跟這王府的狀況可不一樣。

  這郡王府裡的人都很怕一件事,就是去伺候王爺。雖然王爺去了南方賑災兩個月,昨天才回來,但這位爺兒的惡名昭彰,覺瑛可是早聽到不想聽了。據說主子喜怒無常,脾氣更是嚇人。只要不合他心意,罵人還算是好的,被打的也算幸運,至於那些不幸的都被送出府去,此後下落不明,一些傳言都相當可怕。

  「服侍主子的人一天內已經換過兩、三人了,我們人手也不足。小丫頭,送甜品過去時可得謹慎小心,剛剛我們前院的舞蝶才被主子打折了手臂,現在還躺在房裡哀嚎著讓大夫治療,你可別再犯錯惹主子心煩。」那丫鬟朝杜鵑交代著。

  「打折了手臂?」杜鵑臉色發白,雙腿發抖。「不成……我一緊張肯定會犯錯,萬一跌倒了怎麼辦?王爺說不定要了我小命。」

  剛剛才挨了一頓鞭子,杜鵑眼淚都還沒幹,這會兒讓她去服侍王爺,怎樣都覺得前途無「亮」。

  雖然王爺脾氣不好,陰晴不定,但是畢竟年輕,才二十五歲就權勢滔天,總有一些不怕死的女人想親近他。那個舞蝶可是前院裡最具姿色的丫鬟,聽說其他丫鬟都還得讓她幾分,她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親近主子,盼就盼王爺能瞧上她,如果能當個侍寢丫鬟,那身份可是連翻了好幾級。

  但是連貌美如舞蝶都被折斷了手臂,杜鵑怎麼從前院活著回來?這一點覺瑛也很擔憂。

  「不管了,你快點去。不快點,等等斷手的搞不好就是我了。」那丫鬟催促著,不管杜鵑臉色慘白,硬拖著她走。

  「等等。」覺瑛看不下去了。「我替她去吧,請指引我主子寢居的方向。」

  「覺瑛姊姊!」杜鵑感激地眼眶含淚。

  「多練習練習,別緊張,我去去就回。」覺瑛安撫著,然後喊著那丫鬟。「快點走吧,不是說耽擱不得嗎?」

  看覺瑛那毫不猶豫的命令,那丫鬟竟然也忍不住服從了她的話。不過只要不是她自己去送,誰去都無所謂。

  ***

  丫鬟領著覺瑛去端甜湯,然後指了指王爺的寢居方向,人就不見了,覺瑛只好獨自端著那紅豆甜湯,走進主子居住的院落。

  她低著頭進屋,眼角瞥見一個高大的身影佇立在窗前,她不敢多看,隨即垂下頭。「王爺,甜品已經送到,請主子趁熱喝。」

  她將甜湯擺放上桌,還把調羹都擺好,這才退到一邊,斂眉垂首,隨侍一旁。別看這小小的動作,她可是練習了好久。因為她老是忍不住與人四目相對,這對一個傭僕來說是件非常要命的壞習慣。關於這個習慣,她不知道被李嬤嬤罵過多少回了。

  「擱著。」齊爾勒頭也不回,就只吭了一句。

  但因為主子沒讓她退下,覺瑛也不敢擅動,只好繼續站在屋角。不過站久了總是無聊,她忍不住抬頭偷看這個傳說中比鬼魅還恐怖的主子。

  他真是一個高大的男人,身材頎長,雖不似武將那般虎背熊腰,但是肩寬體壯,光是背影看起來就極有架勢。從她的角度看他,臉龐的線條剛毅,下巴緊繃的線條顯示出他此時可能正抿緊嘴,看起來這位爺心情確實不大好。

  她的目光流連在那剛毅的線條上,雖然僅能看見部分的臉龐,卻已教她無法移開目光。而他的背影直透著孤絕的氣息,是那樣的孤冷清寂,她震懾得遲遲無法移開眼神。

  為什麼這樣一個男人會脾氣暴躁,陰狂肆,使得週遭人都不敢靠近?他如此年輕,卻權勢滔天,坐擁這郡王府,怎麼看都不該如此不開心。覺瑛忍不住對他起了好奇之心。

  但這好奇之心馬上替她惹來麻煩,因為齊爾勒一轉頭,就抓到她緊盯著的目光。她雖然反應極快迅速移開眼,但是剛剛入目的那張臉龐依然讓她心裡一陣亂。

  僅僅一眼,她就記住他那剛毅的臉部線條,那刀鑿的五官如此生硬,濃眉斜飛入鬢,帶著幾分天生的威嚴。那雙眼冷厲尖銳,但她卻瞧見那之下的不安與狂亂。即便他那筆直的鼻樑跟緊抿的薄唇如此冷厲,都沒能嚇退她,讓她直想再看一次那雙眼眸。

  「新來的?」齊爾勒逮到了她的眼神,嘴角浮起一抹譏諷的笑。這個丫鬟對他的好奇掩飾得真差,他剛剛才折斷一個丫鬟的手臂,難道她沒聽說?

  他剛從南方賑災回來,回到京城已經三天,卻是今天才有機會回府。忙了兩個月,他跟皇上報告過後,皇上還留他在宮裡商議一些事情。原本他已經夠疲累,出宮前又遇到剌赤特那傢伙,硬是找碴地抓住他,半點不掩眼底的嫉妒跟憤恨。

  他才不在乎剌赤特有多恨他,他去南方賑災是因為皇上要他辦差,他去了,辦妥了,回來交差。但一入宮裡,就免不了碰見不想見的人,尤以這個剌赤特為最,他連應付對方的惡意都覺得浪費時間。

  好不容易回到王府休息,一個花枝招展的丫鬟馬上惹他發怒。那個丫鬟從進他屋子開始就不斷用眼神勾惹他,手也有意無意碰觸到他,他對於這種不請自來的投懷送抱一點興趣都沒有,折斷她的手僅是因為他非常討厭旁人不經同意地碰觸他。

  但是眼前這個新來的丫鬟卻一點也不怕他,不急著離開,還抬起頭來猛瞧他,教他滿想好好教訓一下這丫鬟。

  「回主子的話,覺瑛進府兩個月了。」她說著又忘記地抬起頭來,遇上他譏誚的眼神,才趕緊低頭。

  可惡,當個僕人還真難,她怎麼就學不會呢?

  齊爾勒斂起笑,端起桌上的甜湯喝了一口,眼角瞄了一眼又傻愣著抬頭看他的丫鬟。

  然後一切就發生在那個瞬間。她還來不及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放肆,一個杯蓋就從他指間疾射而出,堪堪劃過她的臉,在她額頭劃出一道傷痕。

  「王爺!」她驚愕地迎上他惡意的眼神,根本沒發現自己額頭流血了。

  「不知道我討厭太甜的食物嗎?滾!」他蹦出這麼一句,那語氣就像在說「我喜歡晴天」那樣平淡,但是內容卻是那樣不留情。

  在對上他眼眸的同時,覺瑛就知道了,他是故意整她的。顯然她冒犯了這位主子,惹得主子不高興了。收拾起慌亂的心情,她鎮定地福了福身,這才拿起手裡的托盤,將桌上的甜品撤下。

  「是奴婢的錯,馬上再為爺送上。」她的聲音清亮,沒有任何顫抖的跡象。只是這一回她沒再抬頭看他,僅是堅定地端著甜湯與碎掉的杯蓋走出屋子,那背脊挺得直直的,走路的姿態還是帶著幾分優雅。

  齊爾勒的目光落在那個剛消失的背影上,他瞇起眼。

  這個丫鬟透著古怪。這府裡哪個人見了他不畏懼三分,就她目光老是與他相對,那回視他的眼神不帶著半點恐懼。即便他動手劃傷了她,她竟連伸手去摸自己額頭都不曾,更別說有其他激烈的反應。

  上一個被他折斷手臂的丫鬟,可是渾身顫抖得像秋天的落葉一般,而這個叫作覺瑛的丫頭,卻連認錯都那樣鎮定。

  他對她起了興趣。原本想出府走走的,但這下他捨不得走了,倒想看看她會不會逃走,找旁人頂替她送甜湯上來。

  原本煩躁的心思卻在此刻逐漸沉澱,他端坐在寢居的桌前,修長的指在桌面上輕敲,像在計算著時間。

  果然,沒多久一抹淡青色的身影就無聲地出現門前,他的眼眸揚起一抹幾不可覺的笑意。

  「王爺,已經請廚房換過,請用。」覺瑛面無表情,但態度恭敬地將甜湯端到他面前擱下。

  齊爾勒揚眉,視線對上她額頭那道依然沁著血絲的傷痕,忽然覺得有些刺眼。這丫頭是真的沒神經,還是不怕死,都被他傷了,也不急著告退去處理傷口,端著湯盅的手也非常穩定,好像沒有什麼事情可以教她慌亂失措。

  「抬頭。」他命令著。

  覺瑛遲疑了一下,這才緩緩抬頭。她對上他的眼眸,差點忍不住又看得癡了。他眼眸裡有很複雜的神色,彷彿在那些殘暴與壞脾氣之下,有著更多吸引人的東西,她一時看不透,捨不得移開眼。

  但齊爾勒望著覺瑛,感覺卻迥然不同。這丫頭長相不俗,不是美艷型,臉蛋細緻之外還帶著點天生的優雅氣質。白皙的臉蛋上一雙眉長得極好,黑白分明的眼眸顯得溫潤卻不張揚,兩排睫毛像是扇子一般棲息在眼睛上,讓她的沉靜氣質更為明顯。秀挺的鼻樑堅定又不失溫婉,櫻色的唇瓣略微豐滿,嘴角卻總似噙著一抹自信而包容的笑。

  最讓他困擾的,是她的眼神。如此的沉靜,如此的內斂,好像對這世間的喜怒置於度外,無人可以讓她失控,無人可以讓她失去平靜。這對一個內心永遠得不到平靜,總是處在狂暴風雨中的男人來說,這雙眼多麼令人嫉恨!

  「名字?」他目光鎖住她的臉,她卻也沒再垂下頭。這個丫頭若不是不習慣當個下人,就是根本不是個下人。他的眼瞇起,精光一閃。

  「奴婢名叫覺瑛。」她回望著他防備的眼,試圖想看清他眼眸底下真正的本質。

  「怎麼寫?」他追問,覺得這名字怎麼聽都不像個傭僕。

  「感覺的覺,瑛是英雄的英外加斜玉旁。」她乖巧地回答。

  「識字?」他繼續盯著她看,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個細微變化。

  「……嗯。」她微微皺起眉想了想才肯定地答。

  對於自己識不識字還要遲疑?他很難不懷疑她。

  他凝望了她許久,這才吐出這麼一句:「幫我泡杯茶來。」

  「是的,王爺。」她福了福身,原本打算轉身離開卻頓了頓。「還需要其他的嗎,主子?」

  想一次打發他?想避免他讓她多跑幾趟嗎?齊爾勒幾乎要讚揚起這丫鬟的機靈了。

  他僅是冷冷看她一眼,答也不答上一句。

  這也算是一種回答了。覺瑛識相地行了禮,趕緊離開。

  這一個下午,他讓她在寢居跟廚房間來來回回跑了起碼十趟。每一回他總是用那雙狂肆的眼眸沉默地觀察著她,即便鎮定如覺瑛,依然覺得芒刺在背般的不舒服。更慘的是好不容易他出了門,她卻因為被單沒洗完被李嬤嬤罰了一頓。整天折騰下來,她根本連額頭上有傷都忘記了。

  ***

  但是齊爾勒可沒忘記她這號人物。

  隔天一早,他就把總管叫了來,問了覺瑛的底細。

  「王爺,您說的可是在李嬤嬤手底下干雜活的姑娘?」和總管再度跟他確認。

  「哼。」齊爾勒冷哼。「是那個見了主子老忘記把頭垂下的丫頭。我想她這習慣可不是一次兩次,你總該有點印象吧?」

  「喔,屬下知道王爺所指何人了。」和總管嗆咳一聲。「可那丫頭不是在後院幹活,怎麼王爺會見到呢?」

  「這你問我?」齊爾勒掃了他一眼。

  若不是和總管在王府幹活二十年了,恐怕會被這眼神給嚇到屁滾尿流。好在和總管很清楚主子的底,還能鎮定地回道:「這姑娘是親人透過李嬤嬤送進府幹活的,好像是雙親都不在了,送她來的表哥不願意再負擔她的生計,所以托人送進府當差。怪的是這個李嬤嬤雖然認識她表兄,卻對她不好。」

  「這丫頭透著古怪。她識字,你曉得嗎?」齊爾勒問。

  和總管訝異的表情已經回答了他。「王爺,屬下會再查查這人,她確實有些不尋常。當初是聽說她似乎是生了病,沒被醫好,腦子受損了,所以對自己的事情都給忘得一乾二淨。李嬤嬤還老說她是個傻姑娘,我還以為她腦袋已經不行了,所以才讓她待在後院打雜的。」

  他知道自己主子在朝有許多敵人,畢竟他年紀輕輕就爵封郡王,更是皇上面前的紅人。更別說主子的行事作風如此毫無避諱,有時候他都覺得主子是故意惹些不必要的麻煩,簡直就是期待著敵人對他不利似的。想起主子所經歷的一切,他也忍不住替主子痛,但是這可不是他勸得來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的調查清楚,不讓奇怪的人接近主子。

  唉,當初要不是看這姑娘長得如此秀麗卻壞了腦子,一時心生憐憫,否則實在不該讓她進府的。

  「傻姑娘?她跟傻可是很難沾得上邊呢!」齊爾勒沒好氣地冷哼。「把這丫頭調到我身邊。」

  「爺,這怎麼是好?」都懷疑起她了,怎麼還能把人放在身邊呢?和總管驚詫地望向主子。

  「我想看看她眼底的平靜何時被粉碎,她總是個人,是人就有極限。」他冷笑。

  他不在乎她是不是敵人派來毀滅自己的,按他看來,這女子雖然古怪,但要想有能力毀滅他,那還得修練個五百年。他關心的是她眼底那沉靜的神色何時會消失!

  和總管在心底歎了口氣,開始同情這個名喚覺瑛的丫頭了。就算她真的是敵人派來的,面對齊爾勒,恐怕也只有粉身碎骨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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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如果長陽郡王齊爾勒是地獄之王,那麼李嬤嬤大概就是地獄裡的頭號牢頭了。
  
  連續三天,覺瑛覺得這兩個人簡直是跟她有仇。她白天被差使去服侍大家都很怕的王爺,只要王爺在府裡就不可能讓她閒著。他最愛使的把戲就是要她做這個取那個,但端上來後他卻老是動也不動,擺明了惡整她。
  
  但人像是主子,她是奴婢,被整也只能忍氣吞聲,認了。偏偏這李嬤嬤還不肯放她一馬,要求她連後院的活兒也不能落下。所以每天她只要逮到機會就得奔回後院洗衣服,否則堆到晚上才洗,她根本不用睡覺了。
  
  就像現在,天都還沒亮,她忍著睡意提早起床,就為了洗這一堆永遠也洗不完的衣服跟被子。
  
  有時候衣服洗一半,齊爾勒回府了,她就會被人急喚過去。而放著的衣服只能泡在水裡,洗好的也沒能來得及晾,李嬤嬤就會發飆,叫她重洗一遍。
  
  當覺瑛把所有洗完的衣服都晾上,她的兩隻手已經酸到抬不起來了。望著逐漸升上的太陽,她抹了抹臉,趕緊要去張羅王爺梳洗的物品。
  
  「覺瑛姊姊,你一大早已經把衣服洗好了?」剛起床的杜鵑詫異地問。
  
  「杜鵑,去幫我瞧瞧廚房,看主子的早膳開始準備了沒。爺不愛吃甜的,請廚房大娘把昨天的菜換過,拜託你幫我這個忙。」覺瑛一邊收拾著儀容,一邊交代著。
  
  即便齊爾勒整天一有空就忙著整她,但這幾天相處下來,她好歹對他有了點瞭解。其實細細觀察才發現,或許是因為他老是換貼身丫鬟,所以他身邊並沒有一個細心體貼的奴婢來幫他料理生活瑣事。大家做的是分內事,但是離貼心可有很大一段距離,就像他不愛甜食這件事,廚房大娘居然完全不曉得。
  
  所以說穿了,齊爾勒也不算真的很難伺候,畢竟身為一個郡王,身邊連個好使喚的丫鬟都沒有,也真難為他了。
  
  「沒問題,交給我吧!若不是你幫我,我可能已經闖禍被王爺宰了,所以無論姊姊要我做什麼,我都會幫的。」杜鵑義氣地答允。
  
  覺瑛只來得及給她一個倉促的笑容,就趕緊奔赴齊爾勒寢居,就連頭髮亂了都沒發覺。
  
  端了盆溫水,覺瑛站在齊爾勒寢居外,屏息凝聽屋內的動靜。她一直等到他下床的聲音傳來,才騰出手在門上敲了兩聲。
  
  「主子,要梳洗了嗎?」她輕聲問。
  
  「進來。」齊爾勒低沉著嗓音喚。
  
  但她才推開門就愣住了,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背對她,上半身赤裸著。她眨了眨眼,試圖將臉上泛起的紅暈眨掉。即便這三天為了服侍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他半裸的模樣,但她還是無法壓抑地臉紅了。
  
  齊爾勒身材緊實,身形極為好看,只是背部佈滿了大大小小的疤痕,她第一次看到時還偷偷地倒抽了口氣。她聽說他武功不錯,時常替皇上辦些很難辦的差,所以受傷也是家常便飯。但親眼看到他身上的傷痕,她還是被震懾到了。
  
  這幾天下來,她時常覺得他是個可憐的男人。跟誰都不親近,彷彿天生孤獨一般,拒絕任何的溫情對待,將自己孤立在狂亂而暴躁的脾氣中。每次看到這一些,她的心總是不自覺地軟了下來。
  
  「你到底要盯著我看到何時?」齊爾勒忍不住白了她一眼。這丫頭怎麼老改不掉愛盯著主子瞧的習慣?
  
  她聞言趕緊低下頭,卻因此錯過他皺眉的動作。
  
  他一看到她的裝束,眉頭就鎖起。現在天才剛亮,她竟然髮絲是亂的,往下細看,她的坎肩前一片濕痕,顯然她已經干了好一陣活,而且想必是粗活。看到她狼狽的模樣,不知怎的他就一陣煩躁。
  
  「你就這樣一副鬼樣來服侍我?」他的嗓音沉了,語氣帶著不悅。
  
  「我怎……」她摸了摸自己的臉,此刻剛巧面對著他房裡的銅鏡,這一看忍不住倒抽口氣。她怎麼沒發現自己形容狼狽,看起來就像幹了一整天粗活似的?

   「抱歉,奴婢馬上去換。」她說著連頭都沒抬,小跑步奔出他寢室。
  
  望著倉皇離開的背影,齊爾勒的心情是懊惱的。他把這丫頭弄到身邊,可不是為了關心她!為何他會對她起了憐憫之情,這半點都不在他的預計之內。好在她剛剛太過驚訝,根本沒發現他粗暴語氣下的真正心意。他可不想在自己成功破壞她眼底的平靜前,先被她的沉靜氣質給收服了。
  
  他套上衣物,緩緩著衣起來,藉著這些動作,將自己的奔揚的思緒鎮定下來。果然過沒多久,她那匆促的腳步就回到寢居來了。
  
  他貌似不經意地抬頭,滿意地看到她換了套乾淨的衣物出現,髮式也重新梳整過了。
  
  「敢讓主子等,活膩了你?」他涼涼地冷哼。
  
  原本他以為她會低頭道歉,但沒想到她的反應卻是輕輕眨了兩下眼,還偏著頭問:「因為我表現不好,所以你要把我調走嗎?」

  看到她眼裡的調侃神色,他不禁堤惱地瞪著她。
  
  看來她還真的挺機靈,知道他為了讓她難過,肯定不會輕易把她踢回後院去幹活。齊爾勒忽覺莞爾,剛剛的懊惱忽然一掃而空。
  
  「和總管還說你是個可憐的傻姑娘,真該讓他瞧瞧你現在的模樣。」他半帶無奈地淺笑。
  
  他的笑讓她稍稍分了神。
  
  「什麼傻姑娘?」她追問。
  
  「不是說你什麼都忘了?八成是裝的。如果一個人什麼都忘了,怎麼能活得如此平靜?」他看了她一眼,轉身梳洗。
  
  「或許正是因為什麼都忘了,想煩惱也沒得煩惱起。」覺瑛聳了聳肩,眼睛裡倒是有幾分無奈。
  
  確實,她對自己表哥不聞不問的行為是很該氣惱,但正因為她什麼都不記得,連要找表哥發頓脾氣都不知道該上哪找。再看她總覺得那位表哥感覺很陌生,好像不像家人,不像適合跟他發脾氣的親人。
  
  或許也是她脾氣內斂,天生性格如此,對於這些事情她盡量拋到腦後,少去煩惱。再說眼前要煩惱的事情就夠耗費精力的了,這傢伙不就是她現在的煩惱嗎?
  
  「什麼都忘了……」他掬水的動作頓了一頓,然後唇邊浮起一抹自嘲的笑。「對,或許什麼都忘了才是好事。」她看到他微微出神的模樣,知道他指的肯定不是她的事情。不知道他想忘的是什麼樣的事情,是因為那事才讓他性格變得如此狂暴嗎?
  
  齊爾勒才洗完臉,一條乾淨的帕子就遞了上來。他轉頭瞧她一眼,真不得不說她雖然老沒禮貌地盯著主子瞧,但在一些事情上面是很細心體貼的。
  
  「上早膳吧。」他抹了抹臉,暫時不再找她麻煩。
  
  「是的,主子。」她銜命而去,由於之前已經請杜鵑去確認過,現在很快地就將早膳張羅好。
  
  當他開始用膳之後,她就站在旁邊。通常齊爾勒用膳時都不大講話,也不喜歡人服侍這個那個,更別說替他布菜。於是她只好無所事事地獨立一旁,克制自己不要又毫無節制地盯著他瞧。
  
  不過不盯著他看,她垂著眼久了,身子一放鬆,這幾日的疲累就湧了上來。不知不覺地,她眼皮往下垂,竟然站著睡著了。
  
  齊爾勒沉默地用完了餐,卻發現通常在此時會倒荼逮上的她毫無動靜。他詫異地轉頭看她,這才發現她竟然垂著頭。
  
  這丫頭不會是在打瞌睡吧?他微瞇著眼起身,無聲地走到她面前,然後將臉湊近她臉龐。這下他非常肯定她是在睡覺。
  
  瞧著她那本該已經看得相當熟悉的長相,他此時如此貼近她,才發現以一個丫鬟來說,她的皮膚真的太嫩了。那兩排扇子般的黑睫安然地垂在白皙的臉蛋上,令人不忍破壞這寧靜的畫面。他緩緩地伸出手,在她眼睫尾端碰了一碰,她居然也沒醒。
  
  他的指流連過她臉頰,差點讓自己嚇到,因為他動作如此輕,竟捨不得吵醒她。發現自己的可笑之後,他伸出手指,在她額頭舊傷上用力地彈了一下。
  
  「唉呀!」她吃痛驚醒,手搗著額頭。「主……主子!」她眼睛瞪大,往後退了一步。
  
  看到她擔憂的神色,他終於稍稍滿意。「下改再睡著,我就再用杯子招呼你。上次劃破的是額頭,下汶就難保會在哪裡了。」聽到他威脅的話語,她微微噘起嘴,心生不滿。若不是因為他的緣故,她又何必晚上洗衣服洗到半夜,一早又得起床繼續幹活。她這幾天都沒睡上兩個時辰,都快困死了。
  
  對於她眼神裡的抗議,他回以一個警告的瞪視當作回答。
  
  她只好汕汕地將早膳撤了。
  
  覺瑛勉強自己壓抑脾氣,不要跟惡主子一般見識,但是半個時辰後,覺瑛又開始覺得想掐死他了。這位爺兒吃飽飯後,也不管她這可憐的奴婢一粒米都沒吃到,就領著她到書房去。她都還沒閒暇欣賞一下他的藏書,他就開始給她找事做了。
  
  「手伸出來,接著。」他開始抽出書架上的書,往她懷裡塞。
  
  原本她還乖乖地接過,但是當書本越迭越高,她終究忍不住問了。
  
  「主子,為什麼要搬這麼多書?」這三天他有時候會進書房看書或是辦些公事,了不起就是讓她隨侍在側,可不曾要她搬書。
  
  齊爾勒聞言轉身,伸出手指按在她額頭上,臉逼近她,嚇得她直往後躲。
  
  「你是不是傷口好太快了?」剛剛的警告馬上就忘了?他只差沒齜牙咧嘴地如此威脅。
  
  她閉上嘴然後忍不住微噘著,眼睛有點哀怨地看他一眼,然後趕緊垂下眼。
  
  齊爾勒又轉身抽了不少本書迭上,讓她因為洗衣服已經酸痛不已的手臂開始顫抖了起來。
  
  「好吧,先這樣。」他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跟他走。
  
  於是他就這樣領著她,在偌大的王府裡東拐西彎,拐到她都暈了之後,終於抵達一個位於小湖邊的水榭。
  
  「放著,去弄些茶水來。」他走進水榭裡,閒適地找了張椅子坐下。
  
  水榭就搭建在人工湖上,此時微風輕拂,掛在柱子兩側的紗簾輕輕飄動,倒是挺有幾分意境。
  
  覺瑛進來王府兩個月,卻不知道王府有這樣的地方。不過她很肯定她的主子來這兒才不是為了吟詩作對,或是展現自己的優雅,說穿了應該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整她。
  
  「是的,馬上就來。」她咬牙福了福身。
  
  可是這兒不僅離書房遠,離廚房也很遠。她端個茶水還得先到處問路,才得以抵達廚房。等到她氣喘吁吁地端著茶水回來,他老爺已經斜躺在籐制的椅子上閉目養神,完全就是一副舒服到不行的模樣。
  
  「主子,茶水來了。」她以不必要的清脆嗓音朗聲喊。
  
  誰想到齊爾勒眼睛睜都沒睜開,就揮了揮手裡的書說:「這兩本我不想看,放回去書房。」

   放回去書房?她差點沒伸出手指戳瞎他的眼。他讓她大老遠把書搬來這兒,他恐怕連看都沒看,就要她再大老遠放回書房,就不能最後再一起搬回去嗎?
  
  「是的,主子。」她的聲音有些緊繃。
  
  「喔,得按原來的位置放,別擱錯地方了。」他再補一句。
  
  若不是知道他武功很好,她真想趁他閉著眼睛時掐他脖子。她當時忙著搬書,哪記得清他這些書是從哪個架子拿的?
  
  「是的,主子,馬上辦。」她咬牙接過書本,花盆鞋踩著石板路離開,那聲音還當真帶著怒氣。
  
  齊爾勒聽著那聲音從近而遠,他終於睜開了眼,嘴角浮起一抹笑。「再撐吧,我看你的平靜能維持到何時。」

   過了約莫一盞荼時間,齊爾勒無聊地一手撐著腦袋,一手敲著桌緣。「去得可真久,不會是迷路了吧?」

  最近皇上讓他休養生息,所以都沒派差事給他。好在他有她這麼一個娛樂,否則真的要無聊死了。今天看她每每變了臉色,還要強自鎮定的樣子,他幾次都差點笑出來。
  
  沒想到一個來歷可疑的丫鬟也能帶給他這麼多樂趣,就在他快要按捺不住去找人時,他聽到了她的鞋子敲在石板路上的聲響,由遠而近。這一次響聲相當急促,果然沒多久就看到她跑得氣喘吁吁地衝進水榭。
  
  「主子……主子!」她手裡抱著一本書,緊緊兜在懷裡,一手扶著柱子拚命喘息。她的髮絲有些微亂,但是白皙的臉蛋上因為小跑步而浮起一層漂亮的粉紅色澤。更吸引人目光的是她那雙眼眸,那雙總是沉靜的眼眸此刻燦亮亮地,閃爍著奪目的光芒。
  
  「我記得我沒要你拿別的書回來。」他坐起身。
  
  「主子,我剛剛把書故回去書架時,發現書架上有這本書,這本書已經絕版很久了耶!」她驚喜地豎起那本書,像是在獻寶一樣。
  
  「水月集?」他皺著眉頭接過她手裡的書,翻了一翻。「約莫是幾時在書肆買錯的,這書名一看就是沒什麼用的雜書。」

   「才不是,是很好看的故事。我記得我看到一半,然後書被借走就弄壞了,然後……」她說到一半忽然打住,感覺有些記憶相當鮮明,她努力想抓住,那畫面卻越來越模糊。
  
  齊爾勒瞇起眼。「嗯哼,不是說失去記憶嗎?還記得看了一半的故事?」

   「是啊,我怎麼記得故事,卻不記得其他的事呢?」她滿臉困惑地皺著眉頭,努力想憶起什麼。「弄壞我書的人好像是很親的人,但表哥明明說我沒家人了呀……」她的困惑不像裝的,齊爾勒首次開始相信她那過於誇張的故事。
  
  看到她臉都快皺成一團了,他忍不住打斷她。「你不會是要我陪你恢復記憶吧?」

  「啊!」她回過神來,拋開那再也抓不住的記憶,笑容再度回到臉上。「我的重點是,能不能借我這本書呢?主子,我保證我會很小心、很愛護地看它。」

  她眼底的渴望要不是那樣迫切,他或許不會有靈感。盯著她興奮的臉蛋看了半天,他這才緩緩開口道:「你……很想看?」

   「嗯!」點頭、點頭,再點頭!
  
  他唇邊扯開一個笑。「去取蠟燭跟打火石過來。」

   「做什麼?現在離天黑還很久很久。」她出於直覺地問。
  
  「什麼時候開始,做主子的要跟奴才解釋自己的行為了?」他沉聲道。
  
  「抱歉,是覺瑛逾越了。主子,馬上辦。」她怕惹惱他會不肯借書,趕緊把懷裡的書謹慎地放好,然後又奔著去取蠟燭。
  
  這一回她回來得倒是挺快,只不過回到水榭時還在喘著。
  
  「主子,蠟燭來了。」她氣息不穩地說。
  
  「嗯,點上。」他依然斜躺著,閉目養神。
  
  雖然搞不懂他想幹什麼,覺瑛還是把蠟燭點上,然後把燭台挪到靠近他的桌面上,讓他無論想幹什麼都方便行事。
  
  簡直是太方便了他。因為當他隨手撕下那本《水月集》的一頁,放到燭火上點燃時,她連阻止他的機會都沒有。
  
  「主……主子?」她驚詫且困惑地望著他,一時間被他的舉動嚇傻了,竟然來不及反應。
  
  只見他朝她惡意一笑,再撕下一頁放到燭火上,那火焰很快吞滅了書頁。他的動作慢慢的,彷彿享受著她的苦,他的目光幾乎不曾離開她的臉。
  
  只見她的臉從詫異到失望,然後臉色變得一片雪白,原本眼眸裡的興奮消失了,臉頰上因為奔跑而起的薄暈也消失了,只剩下抿得死緊的唇與她渾身僵硬的線條。
  
  她原本想衝過來阻止他的,但在看到他眼底那刻意的、張揚的惡意之後,她只能抿著嘴,用盡力氣不讓自己失去控制。
  
  這個男人的惡劣如此張顯,他甚至以此為傲。她竟然奢望吞忍可以度過這一切?她怎麼會覺得他可憐呢?怎麼會被他眼底不經意流露的神色給軟化了呢?
  
  因為憤怒,更因為極度的克制,她的身子竟隱隱發顫著。
  
  看到他把整本書燒了個殘破不堪,殘渣就這樣扔在地上。她的心就像那殘破不堪的書頁一樣,已經被蹂躪個徹底了。她的心逐漸冷去,在強烈的失望之後,只剩一片冰涼。
  
  她冷著一張臉,這下看都不看他,垂眸斂袖,態度恭謹得過分。「王爺,要奴婢收拾了嗎?」

  看到連看都不看他,說話卻極度有禮,總算像個奴才的她,他心底竟是一陣悶。
  
  「收乾淨。」他粗聲道。
  
  她也沒再抬頭看他,逕自拿起托盤,將書本的殘渣給收拾好,然後連同蠟燭都一起收走,動作俐落、態度佳,簡直就是個模範奴婢。
  
  「王爺,奴婢先告退了。」她行了禮,隨即端著盤子離開水榭。
  
  他看著她筆直的身形,望著她走路的背影,忽然覺得有種空虛湧上。他運算是成功惹怒她了,對吧?但他為何覺得有些許後悔呢?
  
  他這人行事作風向來不知節制,狂妄的態度、跋扈的行為讓他辦事效率反比別人都好。所以皇上總把棘手的差事交到他手上,他也從不介意當壞人。但是,就在剛剛那一剎那,她那壓抑而生的微顫卻打破了他的享受。
  
  比起那個總是無禮地與他對視的丫鬟,這個有禮卻自製的她更讓他氣惱。
  
  有點煩躁地按兵不動,但隨著時間過去,那抹淺色身影卻遲遲沒有出現時,他終於按捺不住起身了。
  
  「該不會躲到哪去偷懶了,我得把人揪出來。」他低喃著甩開長袍闊步而行,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腳步有多麼凌亂。
  
  在王府裡東拐西彎,他沿著回前院的路線來回找了兩趟,卻都沒見到她的身影,這下他開始懷疑她是逃跑了。
  
  「如果被我逮到,肯定給你好看的!」他咬牙惡聲宣示。
  
  可是當他繞了後園子兩圈,終於在一個迴廊的廊柱下看到蹲在角落的淺色身影時,他完全忘了自己剛剛的宣誓。
  
  他放慢了腳步,目光卻移不開那個纖細的身影。
  
  覺瑛背對著他,整個身子蹲在柱子跟牆壁問的角落裡,一動也不動。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無聲地移到她身側。就在他看到她眼角垂畫而下的淚痕時,他乍然止步!
  
  那悔意竟然像是波濤一樣地朝他湧來。只因為她的淚,那無聲的淚,壓抑著的、細微的哭聲,恍若大石般衝撞著他的胸膛。
  
  他想惹她失控,想看她失去一貫的平靜,想看那雙眼眸裡的沉靜消失無蹤。她的眼底沒有憎恨、沒有慾望,只有包容跟平靜。這樣的她讓他如此嫉妒,因為他從沒在鏡子裡見過這樣的神色出現在自己臉龐。
  
  因為他長期將自己困在那狂亂而陰暗的角落,所以他才這樣無所不用其極地摧折她嗎?剛剛燒書時,他明明可以停手的,但他卻沒有,眼看著她的臉色一下白過一下,他就是不肯停手。
  
  可這一回他困住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他從沒想過她的淚對他竟如此具有殺傷力,他還以為自己所有的良善早已消失殆盡了呢!
  
  「嗚嗚……」她輕聲的抽噎打斷了他的冥思。
  
  他緩緩在她身邊蹲下,然後他看到她的身子僵住了。她沒有抬頭,但是卻盯著地面上的他的身影不放。
  
  「覺瑛。」他啞聲喊她的名字。
  
  她詫然揚首,那白皙臉蛋上的兩道淚痕清楚地垂掛著。他輕歎了口氣,伸出手,修長的指畫過她的臉,拭去部分的淚痕。
  
  「王……王爺……」他眼底那帶著憐惜的神色讓她連話都說不出口,只能愣愣地抬頭望著他。
  
  張著那雙好看的眼眸,像個傻姑娘似地眨巴眨巴地望著他,好像無法理解他為何會蹲在這兒,為何會溫柔地擦去她的淚水。
  
  就在這當下,他的影子整個遮蓋住了她,接著她感覺到唇上一陣溫暖,她瞪大了眼,不敢相信他的舉動。
  
  「傻姑娘。」他的唇在她唇上輕碰一下,然後退開。
  
  「我……你,那個……」她依然沒能把話說齊全,因為他的吻再次落下。
  
  這一次他可不是只有輕吻而已。
  
  她的腦子一片渾沌,就像她謎一般的記憶一樣。

  但是此時此刻,她實在沒有餘力想太多,因為他的唇太堅定有力了,教她再也無法思考,黑白分明的眼眸在詫異之後終於緩緩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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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王府的書房裡,齊爾勒姿態閒敵地坐在寬大書桌前,手裡拿著一本書,目光倒是不曾移開書本頁面。
  
  相對於他的安適,旁邊拿著抹布東抹西擦的覺瑛就顯得有些忐忑。她雖然手老是在動,但眼睛卻時不時飄過來偷瞄他,然後再自以為沒人發現地趕緊移開。
  
  覺瑛又偷瞄了他一眼,然後眉頭微微皺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唇上,微微出神。她還是不懂,昨天他為何會忽然親吻她。
  
  原本被他的可惡行為氣到哭了,她蹲在牆問也只是想等情緒宣洩過後再去面對他,但沒想到他卻出現了。在她以為又要挨罵的同時,他居然親吻了她,而且還不只一次。
  
  她至今還清楚地記得嘴上的壓力,記得那專屬於他的特有男性氣息。蹲在她身邊,他俯身向她,卻感覺像天一樣遮蓋了她。當他近乎溫柔地抹去她臉上的淚痕,她訝異得都忘記呼吸了。
  
  他的吻非常堅定,帶著不容否認的力道侵奪著她的呼息。她不知道自己失憶之前是否有過親吻的經驗,但昨天那一回卻讓她失魂落魄了好久,畢竟那感覺實在太令人印象深刻了。
  
  事後,他竟然一臉自然地叫過她,領著她回水榭去收拾那些書。一等她收拾完,他才擺了擺手要她去休息,接著他就出府了。
  
  結果害她昨晚睡不好,今天早上睡遲了,導致衣服都沒能洗完。等等一逮到空檔,她得趕緊回去洗。
  
  手裡沒什麼意識地動著,她幾乎是站在原地發呆。忽然眼前出現一張臉,她驚呼出聲:「啊--」

  齊爾勒往下瞪著她捏緊抹布的樣子,眉峰微掀。「昨天是站著睡覺,現在是站著發呆,你打混的技術倒是益發熟練了。」

   「我……我、奴婢哪有?」她忍不住反駁,隨即又想起自己的身份,趕緊又垂下頭。
  
  但這次他伸出手阻止了她,手指勾著她下巴,不讓她移開眼。
  
  「你一整個早上都一直偷瞄我,現在才要裝謙卑也太遲了。」他毫不客氣地戳破。
  
  她原本想反駁,但想想實在心虛,只好把話吞回去。「我有個問題。」

   「問吧。」他難得仁慈。
  
  她猶豫了下,終究還是問出口。「主子為什麼……為什麼要親我嘴?」她昨天想到失眠,沒道理他看起來如此輕鬆,她卻要獨自苦惱。明明親人的人是他,又不是她去親他的。但此時她腦中竟然不自覺地浮現自己踮高腳去親吻他的畫面,她的臉隨即浮現可疑的紅暈。
  
  她的反應讓他滿意極了。事實上他對自己竟然情不自禁地親吻了她,是有些懊惱的。他不習慣心裡那種陌生的憐惜,但是那當下他卻非常想要這麼做,彷彿除了安慰她,還安慰了自己,碰觸她讓他免於擔憂她會消失。
  
  找不到她的那個當下,他真的擔心她要消失了。
  
  對於自己面對她時總是心軟,他的些許懊惱並不足以改變他的決定。他極少想要一個女人,而這女人勾起他這麼多情緒,他出於本能也得先掠奪再說。現在,他更不想讓她離開身邊了。
  
  如果能讓她也很在乎他,那麼或許他心裡的困擾也會消失。所以他決定正面迎戰這陌生的情感,沒道理要在一個女子的面前逃跑。
  
  「因為我想。」他回答得倒是挺理直氣仕。
  
  他的回答讓她有些氣憤,胸口起伏明顯變大了。「那麼這是說如果以後你想,你可以……你會再做一次?」

  他偏著頭想了一想,忍不住想逗她。「嗯。要不要現在示範一下?」

  她的反應也很快,隨即用雙手摀住嘴。
  
  「覺瑛。」他的臉湊近她耳旁,清楚地看到她連耳根都紅了。
  
  她瞪大著眼,兩手依然堅定地摀住自己嘴巴,然後用力地搖了搖頭,表示絕對不屈從。
  
  她絕妙的反應讓他差點狂笑出聲,努力吞下已經滾至喉頭的笑意,他認真地低聲說:「那個……是抹布。」

  她聞言呆了一下子,隨即發現自己用抹布摀住嘴了。
  
  「咳咳咳!」她手忙腳亂地扔開抹布,用力地抹著嘴。
  
  「哈哈哈哈!」齊爾勒狂笑出聲,笑聲震動室內,一點都不想遮掩。
  
  她懊惱地看著他,直想跺腳。
  
  齊爾勒發現過去自己根本策略錯誤。他成天差使她,就是想讓她失去自制,眼底那不痛不癢的平靜神態可以消失。沒想到之前都沒成功,今天卻輕易讓她臉紅著又懊惱又跺腳的。
  
  原來逗弄她竟是這麼愉快的一件事。
  
  「王爺,屬下是和總管。」書房外響起敲門聲。
  
  齊爾勒收住嘴邊的笑容。「進來。」和總管進了書房。
  
  覺瑛趁此機會趕緊道:「主子,請允許奴婢先行退下。」

   「嗯。」齊爾勒看和總管像是有事要談,於是答允。
  
  誰想到她福了福,人一出書房就開始小碎步跑開。他從敞開的窗戶看到她匆促離去的身影,忽然對她的急於離開產生不悅。
  
  看王爺的臉色又沉了下去,和總管猶豫著是否開口。奇怪,他剛剛明朗有聽見王爺的笑聲,難道是他聽錯了?應該是吧,他很少聽到王爺大笑的。
  
  「說吧,什麼事?」齊爾勒在椅子坐下。
  
  「皇上差人來,請王爺今明兩天抽空進宮一趟。」不管怎樣,皇命總是優先。和總管先報告這消息。
  
  齊爾勒點點頭,皇上恐怕是要派新差事給他了。
  
  他平日沒有擔任官職,就算有也都屬過渡性質。他不喜愛當朝官,天天做一樣的差事,還得天天上早朝。現在這樣他很滿意,皇上要他去辦什麼事他就去,就算調他去當官,也都是暫代性的。只要辦成了差事,他的官職大半都可以卸去。
  
  五年前,他失去了最後的親人,那一年他阿瑪跟他才娶了不到一年的福晉都過世了,若不是皇上,恐怕他今天已經不知道到哪兒去了。
  
  這幾年,他一直跟在皇上身邊,對他來說這個堂兄才是他真正親近的家人。雖然皇上長他十歲,但他從年少時就被挑選入宮陪著年輕的皇上練武,所以格外親近。這幾年皇上能剷除反對勢力,坐穩皇
位,他也是功臣之一。
  
  「知道了。」齊爾勒擺擺手。
  
  「王爺,至於剛剛那個丫鬟覺瑛,屬下已經查過了,但卻沒查到什麼可用的訊息。她的表兄自從送她進府後就再沒出現,她的工資都是直接支付給她,並沒親人來領。我打探過,卻怎樣也查不到這丫鬟的來歷。」和總管頓覺汗顏。
  
  「那麼或許她真是沒有其他家人了。」他想起她上次好像想起什麼,卻想不齊全時,那種困惑的表情,他頓了一頓說:「你找個大夫來給她瞧瞧,順便問問失憶的毛病有沒有辦法醫治。」

   「王爺,大夫是可以找,但是既然查不到這丫鬟的來歷,是否應該將她遣出府,不要冒不必要的危臉啊,」和總管詫異於主子的決定。
  
  就算主子再不怕死,他的敵人還是很多。看他不順眼,想置他於死地的可不是一、兩個而已。將一個不確定因素擺在身邊,怎麼看都不是個聰明做法。
  
  「你覺得她能怎樣威脅到我?」齊爾勒問。他的機密文件幾乎不離身,由於記憶力極佳,重要情報一進來,他看過即毀。若有人想派人來王府打探,恐怕要失望了。再說,那丫頭看起來太坦蕩,連偷看他都那麼明顯,能耍什麼心眼?
  
  「王爺,」和總管還是反對,但看主子很堅定,只好讓步。「我會繼續請人調查,也請王爺不要太信任這丫鬟。」

   「如果能算計到我,算她本事。」齊爾勒的眼眸中閃過一抹精光。
  
  他從來不怕敵人的挑釁,如果真有本事撂倒他,那他也只能說聲佩服。
  
  但對於主子這種沒防心的做法,和總管實在是不得不多擔點心。
  
  「你準備準備,我等一下馬上要進宮。」齊爾勒交代。
  
  「聖上是否要派王爺新的任務?」和總管眼睛一亮,這麼一來,王爺說不定又要出遠門,那這樣也好,那個叫作覺瑛的丫鬟就不能跟王爺太親近了。
  
  「不曉得,最近宮裡很亂。聽說恂勤郡王府丟了一個格格,皇上已經派了很多人去幫忙找,還是沒什麼線索。」齊爾勒隨口說。「只要不是讓我去找什麼格格,派什麼任務給我都無妨。」

  齊爾勒對宮裡的格格們可以說是非常的不熟,除非推不開的公眾場合,否則他很少參加女眷眾多的宴會。
  
  他並不想再成親,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已經讓他覺得受夠了,他不想再娶個福晉。
  
  但是即便惡名昭彰如他,還是有人會想把自家女兒嫁給他。好像把女兒塞給他,就像用繩子套住他了,可以要他往東便東、往西便西,這真是太可笑了。而他連應付那些都嫌麻煩,所以只要會有許多女眷的場合,他是從來都不想出席的。也好在他的惡脾氣、沒禮教已經聲名遠播,他不合宜的行為大家也都習慣了。
  
  「皇城裡丟了格格是件嚴重的事情,莫怪前陣子常見軍隊在京城裡走動。」和總管說。
  
  「嗯,你備妥馬,我等等就來。」

   「是的,王爺。」和總管退下。
  
  齊爾勒原本是要直接進宮,但他想到剛剛覺瑛就這樣急匆匆地溜走,忍不住又想起她之前也有幾次這樣,好像趕著去哪似的。原本要走向大門的他又折了回來,想去找出原因來,才能安心進宮。
  
  齊爾勒問了好幾個傭僕,才問到覺瑛的去向。穿過好幾個院落,他走到後院去。這是他第一次來到下人打雜的後院。
  
  院子裡雖然人來人往,但是他一眼就看到蹲在井邊洗衣服的覺瑛。她的頭髮又有些敵亂了,額頭上因為賣力工作正泛著薄汗,而她額上的淺疤現在看起來格外刺眼。
  
  看到這一幕,齊爾勒的臉拉了下來。
  
  後院幹活的奴僕一看到齊爾勒出現,認得他的都偷偷抽了口氣,然後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離開。
  
  不認得的在其他丫鬟的示意下,也跟著逃開了,只有被王爺緊盯住的覺瑛還傻傻地埋頭苦幹。
  
  「覺瑛姊……」忠心的杜鵑想解救她,但被旁人給摀住嘴拖走了。
  
  齊爾勒無聲地走到她身邊,一臉不悅地站住。
  
  感覺到身邊的陽光被遮去,覺瑛這才看到那雙黑色的靴子--

  「主子?」她跳起來,滿臉詫異。「啊,對不起,我以為主子已經不需我服侍了,我……奴婢馬上去。」

  她竟然洗衣服洗到忘記跑回去瞧瞧,通常除非他出府或者在休憩,否則她不敢離開太久的。但今天衣物實在堆太多,她早上又睡遲了,不想今晚整夜洗衣,只好中途摸回來做,沒想到竟然被抓包了。瞧他臉色那麼難看,恐怕是氣壞了。
  
  他一把扯住她的衣領,將她扯到身邊來。「你每次匆匆忙忙離開,就是為了到這兒洗衣服?」他還以為她每回匆匆離開是做什麼去了,如果是摸摸魚,或是偷空吃東西,他都還不會這麼不爽。沒想到她每天急著從他身邊逃開,竟然都是為了洗衣服?這到底算什麼?!
  
  「主子,對不起,是覺瑛不好。都怪覺瑛今天睡遲了,所以才沒在王爺醒來前洗好……」她硬著頭皮解釋。
  
  「你每天在我醒來前都在洗衣服?所以你才會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他拉了拉她散落下來的髮絲,動作粗魯。
  
  她縮了一縮。「奴婢除了上回忘記整理儀容之外,再沒忘記先梳頭換衣裳了,請主子恕罪。」

  他幹麼這麼生氣?洗衣服又不是她愛的,若不是他老是要她陪著,她又何必一人做兩樣差事,疲於奔命呢?
  
  「什麼時候我齊爾勒的貼身丫鬟還得打雜工了?管事的人是誰?給我出來!」齊爾勒已經火大,她的回答卻還老是跟他對不上,他更氣悶,脾氣都上來了。
  
  覺瑛聞言愣了一楞。原來他不是生她的氣?
  
  此時已經有人去通報,李嬤嬤趕了過來,一看到這場面就愣住了。她完全沒想到王爺怎麼會到下人工作的後院來,而且現在看起來是大發脾氣了。一看到呆站在一旁的覺瑛,李嬤嬤忍不住先瞪了她一眼。
  
  「王爺,請問有什麼事嗎?」李嬤嬤趕緊哈腰。
  
  「你是管這裡的嬤嬤?」齊爾勒見她點頭,隨即又咄咄地問:「那你不知道這丫頭是我房裡的?」

  李嬤嬤被他這一說愣住了,隨即明白王爺是來袒護覺瑛來看著,臉色忽然變得不大好看。「奴婢知道,只是奴婢以為這丫頭只是暫時在王爺身邊,所以沒讓她把差事落下。」

   「那你現在知道了。」齊爾勒冷著嗓子說。「以後再讓我的丫鬟趕著回來洗衣服,我就讓你洗上三天三夜。」

   「是的,王爺。」李嬤嬤趕緊低頭認錯。
  
  齊爾勒離開前沒好氣地看覺瑛一眼。
  
  覺瑛傻愣看看著他離去,一種異樣的溫暖卻從心底緩緩泛開,怎麼也沒想到他是來替自己出頭的。她真是越來越不明白這個主子了,難道他只許自己欺負她,還不許旁人奴役她?
  
  不管怎樣,她都對他的氣勢印象深刻極了,沒想到他也有這一面。這時她不禁想,能讓他愛上的女人應該很幸福。
  
  「你這臭丫頭,究竟跟王爺說了什麼?」李嬤嬤生氣地吼她。
  
  覺瑛趕緊回過神。「沒有說什麼,倒是洗衣服洗到忘記回去,被王爺尋到這兒來了。」

  李嬤嬤對她一直都不好,覺瑛也不知道這個上了年紀的婦人到底為何不喜歡她,但她又沒告狀,沒必要承受莫名冤屈。

  對她來說,她只是陳述事實,但在李嬤嬤看來,她現在是仗著王爺的勢。
  
  「好,就如王爺命令的,往後後院的活兒你可以別幹了。」李嬤嬤不懷好意地看她一眼。「可你也別得意得太早,以為王爺現在看上你,你就可以飛上枝頭。有鑒於前福晉的下場,我看你得小心你的小命。」

   「什麼意思?」覺瑛聞言神色一凜。她不知道府裡還有個前福晉,更不喜歡李嬤嬤話裡的暗示,像是在指控齊爾勒殺了這人。
  
  李嬤嬤冷笑,眼裡充滿了憤恨。「王爺是個殘酷的人,對於背叛他的人絕對不會手軟。伴君如伴虎,這是我給你最好心的警告。」

  看到李嬤嬤眼底不尋常的怨恨,覺瑛覺得非常詫異。即便這府裡有什麼傳聞,李嬤嬤提起這事的怨恨之情可不尋常。
  
  「你這是指控王爺做了什麼殘酷的事情?要不說清楚?」覺瑛神色凜然,極不喜歡李嬤嬤眼底的神色。
  
  或許是李嬤嬤的混濁之氣讓她心生警戒,也或許她是出於對主子的忠誠,總之她很不喜歡不在現場的齊爾勒被如此中傷。
  
  按她這陣子對齊爾勒的瞭解,就算他是被誤解的,聽到傳言時也只會一笑置之。但她很不喜歡這種情況。
  
  李嬤嬤被她的氣勢給嚇住,忽然氣焰消了不少。眼裡那不尋常的憤恨也斂去一些。「哼,總之你已經不歸我管,以後不要到後院來了。把你的東西收收,既然不在後院幹活,也別想吃上這兒一口飯。」

  覺瑛訝異地看著李嬤嬤翻臉不認人。「既然到今為止賞我飯吃的人還在,我想我暫時不用擔心餓死。」

  她不說話,這李嬤嬤還真當自己是主子呀?沒在後院幹活就別想吃上這兒一口飯?那她干兩邊活時,可沒一餐吃兩頓哪。

  「你這伶牙俐嘴的臭丫頭!」李嬤嬤說完,看她依然挺挺站著,只好拂袖而去。
  
  覺瑛吐了口氣,頓時覺得不管是哪個階層,總是有各種壞臉孔的人。
  
  「覺瑛姊姊,你沒事吧?」杜鵑趕緊跑了過來。
  
  李嬤嬤一走,其他跟覺瑛要好的丫頭也都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說話。
  
  「我們嚇死了,剛還以為王爺來找你發脾氣了。」一個丫頭說。
  
  「對吼!沒想到王爺人還滿好的。本來嘛,你一人干兩人活,實在是不公平哪,李嬤嬤以為你不用兩天就被主子趕出來,沒想到不僅沒被趕出來,王爺還替你出頭呢!」另一個丫頭說。
  
  覺瑛不禁笑了出來。「也沒那麼誇張,我成天都被主子罵的。」

   「覺瑛姊,你真的好厲害喔!」杜鵑忍不住崇拜地看著她。
  
  覺瑛揉了揉她的頭。「不過我現在被趕出後院了,以後不能時時照應你,你可別犯錯又被罰了。」杜鵑聞言不捨地抱住她。
  
  「對了,剛剛李嬤嬤說的那些,你們知道是什麼事嗎?什麼前福晉?」覺瑛乘機打聽。
  
  「喔,聽說幾年前王爺有個福晉,但是後來死了。有傳言說是王爺……王爺……」一個丫頭遲疑地說。
  
  「殺了他自己的福晉?」覺瑛介面。
  
  那丫頭偷偷點了點頭。「且老王爺也是那時候過世的,所以傳言很多,有些對王爺很不利。」

  原來這府裡有過這麼複雜糾葛的往事,如果這樣,身陷在這一團往事之中,莫怪他總是暴戾難安,眼神裡會那麼不平靜。
  
  無論他是否真的如傳言那般,自己的阿瑪跟自己的福晉同時間過世,對他也已經是夠大的打擊了。更何況現在他連一個近親都沒有,雖然坐擁偌大王府,依然難逃孤獨的命運。
  
  想到此,覺瑛不禁替他心酸。
  
  「那你們有誰知道,李嬤嬤為什麼恨王爺嗎?」她不會看錯,剛剛李嬤嬤眼裡的恨實在不像普通傭僕會有的。即便關於王爺的傳聞是真,李嬤嬤也不該因此而恨,彷彿被害的是自己的親人。
  
  大家紛紛搖頭,然後有人忽然開口了。「會不會是因為李嬤嬤跟前福晉的關係?」開口的丫鬟壓低聲音說。「聽說李嬤嬤以前是服侍福晉的,跟福晉關係很好。啊,像是陪著福晉嫁過來的。」

   「原來如此,對她來說,過世的福晉才是她的主子。」覺瑛可以理解。如果李嬤嬤真的覺得自己主子被王爺殺害,那麼她是有可能憎恨王爺。
  
  不過眼前看來,這也不是她能管的事情,只是她對於齊爾勒是益發關注了。
  
  她倒不認為齊爾勒像是個會殺妻弒父的人,雖然相處的時間有限,但她對他觀察不少。齊爾勒雖然性格暴烈,看似殘酷,但是他的惡意總是毫不掩飾,就像他要整她,一點都不忌諱讓她知道。他的挑釁總是筆直的來,加上他對於旁人的評語時常一笑置之,所以被誤解的可能性相當高。
  
  她逐漸能理解,那眼眸底下的陰霾。只是,她卻也愈來愈無法將目光移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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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不用在天未亮就起床洗衣服,對覺瑛來說真是一件舒暢的好事。雖然她被迫洗過很多衣服,但她還真的不大會晾衣服。
  
  其實說穿了,她可以說是什麼事情都做不大好。若不是出於一股拗脾氣,比別人更努力的學習,她又怎有辦法在下人房過下去。她真不知道失憶也會連人的技能都遺忘,可是她倒是沒忘了怎麼認字。
  
  手裡的抹布擦拭著書房的書籍,她慎重地撫過每一本書。齊爾勒的藏書豐富,有許多顯然她也讀過,所以看到書名約略可以記得內容說些什麼。最近她因為不用干後院雜活,時間多了不少,只要齊爾勒不在府裡,她大多是在書房整理書籍。加上她老是整理整理就拿出書看到出神,所以反倒消耗了不少時間在這兒。
  
  合上手裡的書,她的心思又飄回齊爾勒身上。
  
  她後來聽說了更多關於過世福晉的事情,讓她益發覺得事情並不單純。老王爺的福晉,也就是齊爾勒的額娘,在他娶妻前一年就過世了。齊爾勒娶了少福晉之後,大多數時間是不在王府裡的。又有一種說法,繪聲繪影地說少福晉與老王爺其實有暖昧,而齊爾勒之所以會殺妻弒父,也是因為這個。
  
  光想到身處於複雜而教人心痛的處境裡的他,她就替他覺得憂傷。無論此事是真是假,恐怕他也被留言給害到了。她真想替他辯白,但偏偏她什麼都不知道,根本沒有立場做這些事。
  
  「唉,我乾脆直接問他好了。」她偏著頭想了一想。「但他恐怕會把我直接轟出王府,那好像不成,我現在可是無家可歸。」

   「什麼無家可歸?」一個熟悉的男性嗓音從她身後響起。
  
  她猛地轉身,差點撞上不知何時已經貼到她身邊的齊爾勒。
  
  「主子,今天這麼早就下朝了?」她眨了眨眼,鎮定如常地問。最近他似乎很忙,每天都要上早朝,時常要過午,甚至是晚上才會回府。
  
  「回答我的問題。」他可不喜歡被她敷衍。
  
  「我在說我萬一得罪了主子,讓主子趕出府可不大好,因為我現在是無家可歸。」她爽直地回答。
  
  他挑了挑眉。「那幹麼不想著怎樣不闖禍,何必直接想闖禍的下場?」

   「我未雨綢繆呀!」她笑笑,那笑容溫溫雅雅,教他看了都覺得舒服。
  
  「走吧,跟我上街。」他拉起她的手,直接轉身往外走。
  
  他的步伐極大,她還得小碎步跟著。好在他一出書房就鬆開她的手,不然被其他下人看到了,恐怕又要傳得沸沸揚揚了。
  
  唉,這王府這麼大,怎麼大家就成天沒事幹,愛傳傳言呢?現在傭人間最愛說嘴的話題,大概就是賭她能在王爺身邊待多久,還是多久會被王爺收房。

  想到此,鎮定如她都忍不住微微紅了臉。
  
  大家也想太多了!
  
  「主子不是近日很忙,怎麼會有時間上街?」覺瑛跟著齊爾勒出了王府,看到熱鬧的街上人來人往,頓時覺得有些新鮮。
  
  從她踏入王府至今兩個多月,這期間可不曾踏出王府的大門一步。
  
  「自然是有事。」他打斷她,實在不懂她當丫鬟當了好一段時間了,怎麼還是學不會當丫鬟。
  
  她的問題總是很多,免不了要他不斷提醒。最關鍵的問題是,當主子的怎麼會有義務回答她的問題呢?不過她不知道是真的膽子大,還是看穿了他,知道他頂多嘴巴唸唸她,倒不曾真正罰過她。
  
  事實上自從那日看到她落淚,自己卻急慌了之後,他再也沒那興致整她。畢竟整著整著,最後是誰被整到,還真的很難說。
  
  「那主子是替皇上辦事辦得累了,所以出來散散心嗎?」她看著他走過茶館,也沒進去喝茶,經過骨董鋪子也沒進去晃晃,一路上經過不少店家,他的腳步卻不曾停留。
  
  齊爾勒忽然停下來,然後轉身瞪她,接著伸出食指按著她額頭上的淺疤,沉默地盯著她看。
  
  她只好扁扁嘴,無辜地眨了眨眼,表示不會再犯。
  
  他這才移開手指,但手才放開,一看到她額頭那道淺疤,又覺得刺眼了。「什麼細皮嫩肉,這佯就留疤了。你倒是從骨子裡就不是個當奴才的料!」他嘴巴雖然這樣叨念,腦子裡卻在思索回頭要問問和總管,王府內有沒有去疤的藥,省得他成天看到她額上這道疤覺得心煩。
  
  「你也知道我最近很忙,每天都要上早朝,還要批一堆文,光蓋印都耗了不少時間,所以拜託你讓我耳朵輕省輕省。」齊爾勒沒好氣地說。
  
  最近他是很忙,天天得上早朝,但是說忙也不是真的忙,就是被困住了。因為恂勤郡王府裡的四格格丟了,到現在都還沒找著,恂勤郡王半點都沒心思辦公事。皇上也不知道哪來的靈感,居然要他去幫忙辦差,搞得他幾乎天天得跟那個合不來的老傢伙碰面。
  
  再說回來,這當官還真不是人幹的,即便不忙,還是得被綁住,哪兒也去不得。虧得恂勤郡王那一板一眼的傢伙這幾十年來都如此勤勞,要是他可能早發瘋了,而且接手恂勤郡王的工作後,他不得不讚賞一下這位元王爺的辦事方式,雖然一板一眼,但規矩立得好,他管事起來也挺容易上手。想來聖上會如此尊重這位郡王的看法,是有其道理。
  
  「是的,主子。」覺瑛趕緊閉嘴。
  
  但是才剛閉上的嘴,在看到他踏進一家書肆時,忍不住又詫異地微微張開。只見他跨進書肆,馬上就有人迎了上來。
  
  「唉呀,王爺,大駕光臨,小書肆是處處生輝呀!」看起來像是書肆老闆的人笑瞇瞇地鞠躬哈腰。「其實只要一聲令下,小老兒給您送上府去就得了,怎好勞煩王爺走這一趟呢!」

  覺瑛趁這空檔觀察看這家書肆,目光忍不住在架上的書籍流覽著。唉,如果她知道主子今天要來逛書肆,那她就把自己微薄的餉銀給帶出來了,說不定可以買上一、兩本新書。

   看來這家書肆規模挺大,人來人往的,光是裡面的書櫃多到放眼望去都看不盡,如果能讓她逛上半天該有多好。
  
  「東西呢?不是說找到了嗎?」齊爾勒打斷老闆的廢話。
  
  「找到了。那日王爺一吩咐,小老兒就四處去打聽收購,終於今天有人拿來賣,雖然價格貴了些,也不是新書,但這書可是很搶手的。我馬上取來,請等等。」老闆說著趕緊轉身去取東西。
  
  此時覺瑛有點好奇了,齊爾勒究竟要買什麼書,這樣大費周章?
  
  過沒多久,書肆老闆去而復返,手裡正捧著一本書。正當她偷偷拉長脖子想看看,齊爾勒就接過那書,夾在臂下,然後爽快地付了好幾兩銀子。
  
  她很想問問是什麼書這麼寶貝,但想到剛剛才被他教訓過「為奴之道」,只好很忍耐地閉上嘴。
  
  「想逛逛嗎?」他若無其事地問。
  
  「可以嗎?」她又瞄了他臂下的書一眼,還是什麼都看不到。
  
  他聳了聳肩,隨意地走到書肆裡,在書架與書架之間閒逛著。她跟上,一直想找機會看看他那本書的書名,但是好家知道她的好奇心似的,他忽然停住,然後頭也不回地將手臂裡夾著的書抽出,往後一扔--「拿好。」

  她出於本能地伸手去接,卻在看到封面的書名時,驚訝地瞪大了雙眼。「水月集?是水月集!是水月集耶,」

  看著她的表情誇張地起著變化,那張小臉像是被點亮了一般,手裡捧看那本二手書,活像捧著兩萬兩銀票一樣,他忽然有些不爽了,欺身而上,將她扣擁在書架死角之間,怏怏的瞪著她。
  
  她被逼進角落,卻不慌不忙,將那書捧在胸口,抱著,然後朝他笑得相當恬靜柔美,教他才剛揚起的不悅剎那又消失於無形。
  
  她怎麼可能怕他呢?這個原本脾氣很糟的男人,雖然非常惡劣的燒了書,但之後的表現都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知道他已經不討厭她了,因為他自燒書那日之後,再沒刻意找過她麻煩。可是替她尋到這本書?那可不是只有不討厭就會做的事。
  
  看著她那柔美的模樣,清麗的容貌、素雅的氣質,教他怎樣都不想退開身子。於是他極緩地俯身,緩慢到她有極多的機會可以躲開。
  
  但她沒躲,她甚至連眼睛都沒眨。在他的唇貼上她的瞬間,才見到她那兩排好看的眼睫低垂,接著他一個用力,張嘴吞噬了她。
  
  這個吻半點都不溫柔。
  
  起先他是帶著怒氣地揉弄著她細緻的唇辦,在發現她溫順地貼靠著他時,那血液就此在體內賓士。他的怒意消逝,在這過程逐漸心蕩神馳。
  
  她的嘴兒那樣軟,嘗起來的滋味好到不行。他怎麼有辦法忍了這麼久?他一邊在心底歎息,一邊將舌頭侵略地竄入她口中,擷取所有的甜蜜。
  
  「主子……」她細聲嚶嚀,身子軟軟地貼靠著他。原本在這段時日的相處已經有了好感的她,今天一看到那本書,可以說是徹底被收服了。她的喜歡已經難以掩飾。
  
  因為感受到她身子的柔軟,他忍不住將堅硬的身子更往她身上壓去。而她就像天生為他打造,順著他的身子彼此密合,讓他差點就失去了控制。

  他懊惱地鬆開嘴,低頭瞪視著她。
  
  她舔了舔唇,輕聲地問:「你又生氣了,為什麼?」

  她這主子脾氣真的不大好,動不動就生氣,但脾氣也是來得急去得快。明明就是他先吻她的,而她也沒抵抗,她還很配合地回應他的吻。怎麼他現在瞪著她的目光還帶著蠻橫之氣?
  
  「你讓我親你,是因為這本書嗎?」他悶聲問,身子卻不曾退開,依然將她箝在角落。
  
  這丫頭從一開始就牽引著他的情緒。尤其自見到她罕見的淚水之後,他根本就是兵敗如山倒。
  
  也不知道著了什麼魔,他竟千方百計尋回這本書,就為了看她眼底乍現的欣喜。可如今他見著了,卻開始吃味她重視的是書而不是他。
  
  她聽到他的話時,差點笑了出來,好在她夠鎮定,連半點笑意都沒染上瞳眸。「上次你親我時,你也沒給我書,甚至你才剛燒掉書。」

   「那是因為你太驚訝,所以沒有反抗。」他評論道。
  
  「嗯,要這樣說也可以。」她還不怕死地點了點頭,他的表情馬上又變得猙獰。「不過這一次,是因為我想……」

   「想什……」他的問題來不及問完,就被那堵上來的小嘴給嚇得差點失去反應。
  
  她笑著迅速親吻他的唇一記,然後隨即退開,目光低垂,嘴角含著淺淺的笑,臉上有著薄薄的紅暈。
  
  他看著她這嬌羞的神情,差點就失去控制。如果不是在書肆,如果這裡是王府,那麼他絕對此刻就會佔有了她。
  
  訝異於自己生猛的慾望,他的手指滑過她的臉,幾近溫柔地說:「欠著。」

   「欠著什麼?」她掀眸急問。
  
  「時間到了你就知道是什麼。」他咧開一抹不懷好意的笑。
  
  看到他那充滿男性自滿的笑容,她頓時明白了他的情動,只好再度抱緊懷裡的書,努力地忍著臉上蔓延的紅暈。
  
  這一日在書肆裡,他輕易地收買了她的心。

  ********
  
  這一日,齊爾勒忙到天都暗了才回到王府。
  
  但他還沒踏進王府大門,就看到一個身影蹲靠在階梯上。他停頓了下腳步,喚了一聲:「覺瑛。」

  原本低垂著頭不知道在發呆還是打瞌睡的覺瑛,這下子猛然抬頭,然後迅速地站了起來。「你回來了,主子。」

  看著她笑顏逐開,他竟有股莫名的滿足感。他闊步走入王府,她依然小碎步跟在後面。
  
  「做什麼在門口?」他頭也沒回地問,聲音鎮定,但心緒卻是波動的。
  
  他外出辦差多少時日了,在親人還在時就沒人替他等過門,更別說他現在孑然一身了。這丫頭不知道哪來的興致竟然在門口等他,害得他情緒賁起了這許多波動,直想轉身抱住她,就只是安靜地擁抱她片刻。
  
  但他沒有這麼做,依然如常地走回寢居,只是腳步不被察覺地放慢,讓她不用跟得那樣辛苦。
  
  「想去瞧瞧主子回來沒,結果就等等看,沒想到就讓我給等到了。」覺瑛沒多想地便答。
  
  其實她是事情都做完了,挺無聊,真想把那本《水月集》拿出來看,但是偏偏他送給她書本的那天就規定,她得在他在時才能讀。這簡直是種折磨嘛,拿到了書又不能看,害她每天都希望他趕快回家。偏偏這陣子他是一天忙過一天,像今天就天都暗了才回府。
  
  「看來不用洗衣服讓你多了很多時間呀?」他側身看了她一眼,這一眼竟含著些許貪婪。畢竟他亡了一整天,都沒能看到她,此刻見了面竟然就不想移開眼睛,想多看看她白皙而溫潤的臉龐。
  
  想當初她眼底的沉靜曾讓他如此痛恨,想盡辦法都想摘去它。但是近日有她相伴,每日回府一看到她用那雙水潤而分明的眼眸堅定地回視著他,他心底就是有說不出的安和。她讓他鼓噪的情緒平和了下來,讓他的時都忍不住想親近她。
  
  「最近是比較有空。」覺瑛應著,然後偷看了他一眼。「那個……主子,我可不可以在空閒時先看那本書呢?」

  她的話引來他毫不留情地瞪視。

  「再問一次,我就把那本書再燒了。」他恐嚇。
  
  「不成。」她趕緊說。「好啦,我不會再提了。」她勉強地撇了撇嘴。這人還真是惡霸,明明送了她書讓她感動,卻又不准她先看那書,實在是讓人不知該氣他還是謝他。
  
  「那本書到底有多好看?第一次你因為它而落淚,第二次你又因為它開心到不行。再怎麼好看,也就是一本書罷了!」他不以然地說。
  
  「雖然只是一本書,但只要能感動人,就是一本有價值的書。或許它對別人來說沒什麼重要,但對我來說,失而復得可是很寶貝的。」覺瑛反駁道。
  
  「既然這樣,你是不是應該對我好一點?」他瞄她一眼。
  
  她點了點頭。「主子累了吧?我已經請人備妥熱水,隨時都可以沐浴。趁著主子沐浴的空檔,奴婢馬上去替主子張羅晚膳。」

   「算你機靈,就這麼辦吧!」他踏進寢居,開始更衣。
  
  過沒多久,他洗去了一天的疲憊,出來時換上她備妥的乾淨衣物,而她已經將晚膳擺上了。
  
  若要說她沒當奴僕的本事,看她做事又不得不說她聰明。她做事情從不慌亂,總是有個順暢的流程安排,因為多了幾分貼心,所以總讓人覺得舒服。

  「主子累了吧?今天的晚膳都是主子喜歡的菜色,還有幾道藥膳,可能會吃不大慣。但是主子近日忙碌,應該要吃點滋補身子的。」覺瑛站在一旁,低聲說明著。
  
  齊爾勒瞄了一眼桌上的菜色,然後說:「再去拿個碗跟筷子。」

   「為……」她及時把問題吞回去。「是的,馬上辦。」她快步離開,然後很迅速地回來。
  
  齊爾勒接過碗筷,將其擺到他座位旁,然後挾了幾樣藥膳進那碗。「坐下。」

  她詫異地望著他。「主子?這不好,奴婢怎麼能跟主子同席?」

   「我問你,我跟你誰是主子?」他舉著筷子,不快地抬頭看她。
  
  「當然您是主子。」她嘟嚷地應。
  
  「那不就結了,坐。」他已經端起碗吃了起來。
  
  看他那不容討論的態度,她就算覺得造次,還是只得僵硬地坐下,然後緩緩地扒起飯來。
  
  「多吃點,才有體力讓我奴役。」他舀了一堆菜放到她碗裡。
  
  她細細地嚼著,揚眸看了他一眼,似乎是看出他粗魯聲音下的關心,臉蛋微微紅了,低聲說:「謝謝。」

  接下來的時間,兩個人默默地在燭光下用著晚膳。對覺瑛來說,這是她進王府以來最溫暖的一餐。
  
  對於這個總是用粗魯跟壞脾氣來包裹關心的主子,她的心又偏向了他一點。其實日日與他相處,她的目光已經習慣在他身上停替了。雖然幹起活來她還是有些笨拙,但是她總想要再對他好一些,讓他眼底的孤單能少一點。
  
  最近,她發現他眼眸裡的神情變了,冷厲的神色平和許多,她希望他能更快樂一點。
  
  「主子,等會兒給您沏茶,請問荼要送這兒,還是書房?」她期待地睜著眼睛瞧他,像是若無其事,但企圖早被他一眼看穿。
  
  他拿起帕子按了按嘴,然後極為緩慢地起身。就在她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終於緩緩地開口了。
  
  「嗯,讓我想想……」他還故意停頓了下。「我有些累了。」她期待的眼神黯淡下來。
  
  「就看會兒書吧!」他看到她那難掩失望的神情,忍不住暗暗覺得好笑。
  
  「是的,主子,馬上辦。」笑容像朵花在開她臉上。
  
  看她離去的腳步之輕盈,讓他有些後悔了。「唉,是不是不該送她那本書哪?現在眼底就只有那本書的存在了,真讓人傷心。」

  不管怎樣,他還是起身前往書房,以免她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沏好荼,在書房等不到他人。

  變得這樣好心實在不像他,但他被她那失望的神情打敗了。慘了,再這樣順著她,會不會把她寵成刁奴了?
  
  不過一個愛書成癡的刁奴?還真不多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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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書房裡很安靜,除了窗外傳來的隱約蟲嗚聲,根本聽不到其他聲音。已經到了夏末秋初,夜晚的空氣帶點涼意,端坐在溫暖的燭光中閱讀,應該是件。醫意的事情,但是齊爾勒卻老是無法專心。
  
  這一切都孩怪旁邊那個丫頭,她實在太專心了。
  
  她端坐在書房的另一角,就著角落的燭光看著她心愛的《水月集》。也不知道那本書有多好看,他每一回抬頭,就看見她螓首微垂,兩排睫毛因為視線的轉換而微微掀動,看起來像是跳躍著輕舞的蝶。
  
  他屢屢望著她秀雅的臉龐出神,不得不承認,這丫頭雖不是美艷型,卻相當耐看。氣質高雅不說,搭上沉靜大方的舉動,活脫脫是個大家閨秀。只要換個裝扮,要說她是哪家的小姐,應該都不難取信於人。
  
  在前一次災難似的婚姻之後,他都不曾想過再有婚配。即便皇祖母數次為此事叨念他,甚至督促皇上要為他安排婚事,他都非常粗言直率地拒絕了。他甚至言明在先,只要皇上敢下旨替他指婚,他馬上就會身體虛弱到無法辦皇差。這明目張膽的威脅讓皇上又氣又拿他莫可奈何,只好努力替他擋掉來自皇祖母的壓力。
  
  但是遇見這丫頭之後,他竟然起了將她留在身邊的念頭。他知道他可以將她收房,讓她當侍寢丫鬟,但是他卻不想只是這樣。他想要娶她當自己的側福晉。礙於她的身份,側福晉已經是他所能做的極限了。
  
  他過世的福晉雅嘉格格是個非常注重名分的人,她渴望當個王府福晉大過當他的妻子。當時他阿瑪還在,他自然尚未襲爵,她過門時他還是個貝勒。諷刺的是,她死得太早,等他真正成了郡王,她卻沒機會成為郡王府的福晉了。
  
  「咳,」他以一個簡短的咳嗽引起她注意。看到她終於抬起頭,他刻意伸了個懶腰。「忙了一天,有點累了,是該就寢了。」

  她果然眉頭一皺,放下書本站了起來。「可這跟主子平日就寢時間還差很久,主子……讓覺瑛幫幫您吧!」

  他看著她起身朝他走來,一時間腦袋瀲起了許多活潑的幻想,不知道她要怎樣「提振」他的精神。
  
  不過當她纖細的手按到他肩膀上,緩緩地施壓揉捏起來時,他差點失笑。這丫頭腦袋瓜裡哪會有什麼旖旎的情思?都怪他太久不近女色,幻想力竟如此活躍。
  
  「看來為了想多看一會兒書,你可真是賣力。」他硬邦邦的肌肉在她的揉捏下放鬆了不少,他舒服地瞇起眼說。
  
  「才不是呢,奴婢是看主子最近公務忙碌,才想幫幫主子的。覺瑛一介奴僕,怎敢以自私的心揣測主子心意?」她淺淺笑著,手裡的動作卻沒停下。
  
  「是這樣嗎?我怎麼覺得你再被我寵下去,恐怕會變成刁奴?」他取笑地說。
  
  「怎樣才算刁奴呢?」她的話語還帶著笑意,在他耳邊迴盪。
  
  頓時間他的心思又開始浮散,刻意閉上眼,但鼻端隱約飄動的卻是屬於她的清淡香氣。他再度情思躁動,身子逐漸繃緊了。
  
  「嗯,我想想……對主子的話陽奉陰違、主子教訓過的事情半點也不知改進,明知故犯、對主子態度不夠順服……我說的這幾樣,你犯了幾項?」他抓住她的手,睜開眼灼灼地凝望著她。
  
  她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凝視給弄亂了心神,手一被握在他手中,頓時覺得自己的脆弱。他的大掌完整地包覆了她整個手,那堅定的力量透過手傳來,掌中的溫熱直透她心底。
  
  她沒有迴避他赤裸的眼神,僅淺淺一笑。「主子說我犯幾項就幾項,這樣我夠不夠順服?」

   「去把你的書拿過來。」他的嗓音有些啞。
  
  她詫異地看他一眼,還是乖乖地走過去把書拿過來。她手裡拎著書,他推開椅子,抓住她手用力一拉,將她拉上自己的腿上。
  
  「主子,」她驚詫地掙扎起來,卻發現自己被他緊緊扣在腿上,無論怎樣都掙不開。
  
  「你看書吧,愛看多久我都奉陪,保證不會在你累之前說要休息。」他的掌扣著她的腰,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聽起來格外顯得暖昧。
  
  其實光是這姿勢就夠暖昧的了。她紅著臉懊惱,忍不住用手肘頂了他胸膛一記。「這樣我怎麼看書?」

   「咳,」他誇張地摸了摸胸膛,好像被她這一拐給弄傷了似的。「還說不是刁奴,連主子都敢攻擊?」

   「我哪有?」她一急,又自稱「我」了。「請主子放奴婢下來,這不成體統。」

   「怎樣不成體統?」他精神好起來了,半點沒有他聲稱的疲累。
  
  「奴婢只是一個丫鬟,怎可……怎可……」她困窘地詞窮。雖然她是個資淺的丫鬟,但也知道這行為不合宜。
  
  「那麼如果我將你收房,就合宜了嗎?」他貌似認真地問。
  
  她呆愣住,猛然轉頭看他。「我……我不知道。」

  她竟然被這樣問,這問題實在太考驗她的心臟了。雖然很多傭僕都猜測她會成為主子的侍寢丫鬟,但她倒不曾真的想過這回事。當他用這種親密的姿勢將她抱在懷中時,還問這種問題,她的心跳怎能不奔騰?心思怎能不混亂?
  
  即便心底她得承認自己喜歡他,但是要真與他有更進一步的親暱關係,她還是會害羞的,更何況他還這樣大刺刺地問她。
  
  「那麼想一想吧,如果你不想當我的女人,最好趁早從我身邊逃開。」他宣示地說,雖然他不知道果真如此的話,他有沒有放手的魄力。
  
  「主子……」她紅著臉,手掌抵著他胸口,怯怯地看他一眼,隨即將眼眸垂下。「您讓我說什麼呢?」

  總不能讓她猛點頭答應他猛烈的要求吧?他這人也真是,對於自己的企圖總是如此明目張膽,半點不屑掩飾。
  
  「不說什麼也是一種答案。」他看到她的反應,因為她沒有絲毫躲腔或者掙扎的痕跡,他非常高興。若不是怕自己孟浪嚇壞了她,可能現在就將她抱回寢居了。
  
  「主子,讓我下去吧!」她的臉紅依然不褪。
  
  他從身後圈抱住她,將臉抵靠在她肩膀上,深深地吸了口氣說:「再讓我抱你一會兒,我還不想放開你。」

  她聽到他那近乎歎息的聲音,心軟了,身子跟著放鬆下來。她偎在他懷中,任那寬大的懷抱包裹住她。這一刻,她看到了他的脆弱,即便他是主子她是奴僕,可是有時候她時常覺得他的靈魂似乎在召喚著她來解救。
  
  就連初見面時,他雖然跋扈冷厲,她卻不斷被他眼底那神色給吸引。從一開始,她就注意到了他狂暴眼神底下的孤獨。
  
  自那一刻起,她就注定無法停止凝望這個男人。而凝望久了,心與魂都與他相牽,能不喜歡上他嗎?
  
  此刻的她也清楚,無論她與他的結局是什麼,她恐怕再也無法讓別的男人如此深入地侵入她的感情。
  
  她歎息著往後靠著他,感覺到心底流淌著的是越來越見澎湃的情感。她也想與他廝守,永遠抹去他眼底那靈魂深處的孤單。
  
  覺瑛站在齊爾勒的寢居裡,幫他整理他的衣物。現在他每日換下的衣物都由她送到洗衣房去,每日晾乾後她也會主動去取回,細細折迭好,分門別類歸位。
  
  今天早晨送他出門,她除了做做雜事,就沒什麼事情做了。此刻折著他的衣物,眼前浮現的正是他英挺的模樣,頓時一抹思念就這樣湧上。
  
  「真是個傻子呀我,每天都見得著的,怎麼就這樣思念?」她自嘲地說,壓抑著想跑出去大門口等他的衝動,繼續手裡的動作。
  
  昨天晚上他說要讓她成為他的人,但是他除了擁抱卻沒有再進一步的動作。回到下人房中躺下,她閉上眼就彷彿感覺到他堅定的懷抱,她在黑暗中臉紅了又褪,心思糾纏了好久才睡著。
  
  雖然他尚未採取行動,但不覺得他說想要她的話是一時的想法。只是她這樣滿腦子胡思亂想也不是辦法,真想讓自己別想了。
  
  於是收好衣物之後,她又端了盆水,開始在寢居裡擦擦抹抹,希望藉由這簡單的動作,淨化自己的心思。或許是做得太賣力了,心思太平靜了,不知不覺過了午,她還忘記去吃飯。
  
  「唉呀,大中午的,還真是勤勞。」齊爾勒的聲音忽然在屋內響起。
  
  「主子!」她猛然抬頭,眼底的驚喜乍現。「您今天怎麼這麼早?」

  對於她欣喜的表情,他打從心底高興起來。「你這表情孩不會是因為可以看書而有的吧?」

  她愣了一下。「對呀,主子不提覺瑛倒是忘了。啊,這都什麼時辰了,主子用過膳了嗎?」她這才發現自己忘記去吃飯了,下人房的飯菜是固定時間擺上的,錯過時間的人是不會有人幫忙留菜的。就算現在跑去,也是白跑一趟了。
  
  「天氣涼了,這種天氣最舒服,我們上街去逛逛。」他拉過她的手,將她手裡的抹布隨手一扔。
  
  「又逛街?」她訝異地問。
  
  「當然。」他寧可逛街,也不要跟她的愛書爭寵,更何況她端坐在他附近,他通常也不怎麼能專心。
  
  「那還去書肆嗎?我想帶我的餉銀去買幾本書……」她的話來不及說完,就被他打斷。
  
  「不准買書。」他受夠她愛書成癡的個性了。「我書房裡的你全看完了再說。」

   「主子書房裡有很多書我都看過了,剩下的大多是專有領域的書籍,對覺瑛來說也太過複雜。覺瑛想買幾本小說……」

   「說過了,不准。」他拖著她大步地走出王府大門。
  
  她只好安靜地順著他,以免讓他不高興。
  
  「京城裡有一家酒樓賣的菜極好吃,我們就去那一家。」他不等她問,直接說出目的地。
  
  「主子怎麼說怎麼是。」覺瑛淺笑著應。
  
  好在齊爾勒人高馬大,在擁擠的大街上是個明顯的目標,不然她還真怕自己跟丟了。畢竟他的步伐大,她總得小碎步跑著才能跟上。走上一段路之後,他像是發覺了她的吃力,停下腳步,然後伸手拽起她的手,就再也沒放開了。
  
  就在兩人要踏進酒樓之前,她的目光被旁邊的飾品攤子給吸引,腳步就只頓了一下,他就察覺了。
  
  「想瞧瞧?」他停下腳步問。
  
  她趕緊轉過頭不去看攤子。「我們快進去用膳,主子肯定餓壞了。」

  他挑了下眉。「算你聰明,還懂得體恤主子。但是橫豎你不懂得為奴之道已經不是一、兩天的事了,何必急著今天修正?」

   「覺瑛體恤王爺,不是因為王爺是主子。」她固執地站住,語氣雖然平和卻也堅定。
  
  他的眼眸凝望著她,眼底多了幾分溫暖。他微微一笑,捏了下她的手。「好,我知道了。但我現在對你好,也不是因為你是我的丫鬟,而是因為我想對你好。所以我們先去瞧一瞧有沒有你感興趣的東西,好嗎?」

  她感動地看了他一眼。「可以用過膳再逛呀!」

  雖然她這樣說,但是齊爾勒已經將她拉過去了。兩個人一站到小攤子前,小販就很高興地招呼著。
  
  「嘿,這位爺喜歡什麼儘管瞧,這都是最近流行的款式。」小販一看到齊爾勒的穿著,就知道此人非富即貴。反觀旁邊穿得極為樸素的覺瑛,就不被當成主客了。
  
  一看到對方的態度如此,齊爾勒不悅地抓住她的手說:「我瞧這兒沒什麼配得上你的物品,我們去別的店家。」

   「唉呀,這位爺別這麼說,這姑娘這麼漂亮,配戴我們的飾品最為合適了。」小販趕緊討饒地眼覺瑛賠不是。
  
  覺瑛拉住他,她並不介意被大小眼對待。畢竟誰一看都知道齊爾勒身份顯赫,做買賣的會有這等機靈的反應,不就是為了討口飯吃嗎?
  
  「我想要這個,你幫我看看好不好看?」她韋起攤上的一個細花髮釵,放到他手裡。
  
  他不情不願地將那髮釵放到她發間比了比,這碎花圍繞而成的髮釵倒是挺雅致,配得上她的氣質,但他還是不大滿意。「是不難看,但是質量……改天我再請人幫你打一支……」

   「我就想要這個,幫我付銀子好嗎?回去我還給你。小哥,這一支怎麼賣?」覺瑛兀自轉身問小販。
  
  「姑娘好眼光,這一支看起來正適合姑娘的高雅氣質。原本是要二兩銀的,我給姑娘打個折,算你一兩了。」小販也爽快地說,若不是這好心的姑娘幫忙,他已經得罪眼前這個看起來非常難搞的爺了。
  
  她昂首看了看他,他只好悶著掏出錢袋,付錢了事。她接過髮釵,用帕子將它包好,然後收了起來。
  
  兩人踏進酒樓,他點了好幾樣菜,這才瞪了她一眼。「你何必替一個不把你看在眼裡的小人物說話?」

  她恬靜地笑笑。「他也就是個生意人,餬口飯吃。我知道您對我好,我是真的喜歡這髮釵的。只是我不知道我的銀子夠不夠,回頭我算一算……」

   「你要真拿銀子還我,我就揍你。」他恫嚇地看她一眼。「只有我們兩個的時候,不用叫我主子,也不用稱您,喊我名字,或是說你都可以。」

   「那不成,萬一有人時我忘了改口,不是又失了禮數嗎?還是不要好了。」覺瑛搖了搖頭。「其實,這樣跟主子並肩坐在一起,已經很不恰當……」

   「難道你想自己坐在隔壁桌嗎?」他沒好氣地說。這丫頭到底懂不懂,她應該以他的命令為依歸,根本不用去管別人的規矩。為何她總是質疑他的命令呢?當真不是個當丫鬟的料呀!
  
  「好吧,覺瑛不說了。別生氣了,主子。」她討饒地說。
  
  「既然知道我生氣,還喊我主子?」他瞪眼。
  
  「齊……」她有點艱難地吐出了一個字,然後在他充滿壓迫感的目光下,只好用力擠出:「齊爾勒。」

   「嗯!」他終於滿意。「陪我吃飯吧,你若吃不下也多少吃點。這酒樓的菜做得極好,喜歡甜品的話吃完飯再點上。」

   「好在我忘了午膳,現在可以算是賺到了吧?」她笑著說。
  
  「你是做什麼偉大的事情,忙到忘了午膳?」他沒好氣地說,對於她輕忽自己感到有些不快。
  
  「嗯,讓我想想。」她還一臉認真地說:「我做的事情是挺偉大的,我幫我的主子折了衣服,想著我的主子穿起這衣服的模樣有多好看。然後我幫我主子抹桌子,想著我的主子坐在桌前的模樣……」

  顯然她的機靈挽救了她自己,他的眼神在聽到她的話之後逐漸變得柔軟,然後在她把故事編得更誇張之前,伸手打斷了她。「成,別說了,不然我會馬上帶你回府,滿足你所有的相思。」他非常直接地說,目光灼灼地望看她。
  
  「我才沒有相思。」她的臉又不爭氣地紅了。
  
  「明明就有。」他毫不客氣地說。「明天我就去跟皇上說,我不要去替恂勤郡王辦事了,我要成天待在家裡跟你玩。」

   「那怎麼成?你不是說那個王爺府裡的格格丟了,王爺忙著找格格,沒心思辦差嗎?」這件事情覺瑛約略聽他提過,對這位王爺可是頗為同情。
  
  「可這恂勤郡王平日就看我不順眼,我們彼此不對盤,我幹麼幫他?」齊爾勒看了她一眼,好像把難題丟回給她。
  
  有時候他真喜歡跟她討論一些事情,總會得到一些異於常人的見解。這陣子相處下來,他真覺得她除了是個善解人意的女人之外,處事自有一套哲理。有時候聽她說話,都不禁覺得她挺有智慧,小小的腦袋怎麼會轉著這些念頭與想法。
  
  「那你覺得皇上為何不挑別人去頂他差事,反而要找你去?」覺瑛問。
  
  「因為只有我不會去了之後吞下他的差事。這朝廷裡官與官之間的鬥爭是時時刻刻都在發生的,雖然我跟這老頭子不對盤,但也不想奪取他擁有的權力。」齊爾勒笑著說。
  
  「那麼你覺得皇上為什麼對這位王爺這麼好,找了個不會侵吞他公務的人來幫忙,還是皇上最親近的你呢?」她再問。
  
  「那表示皇上喜歡這老頭。」齊爾勒吐了口氣。「這老頭對皇上可以算是忠心耿耿,在朝廷裡也不會隨便結黨營私,算得上公正的人。皇上肯定他的貢獻,不願意因為這意外,讓朝廷裡的勢力重折分配。」朝廷裡的事情複雜,他盡量簡單說明,覺得以她的聰明才智,她應該聽得懂。
  
  「既然如此,你是去幫皇上,可不是幫這位王爺。」覺瑛笑笑說。
  
  「算你說得有理。」他撇了撇嘴。「不過恂勤郡王這陣子真是老了不少,頭髮都白了大半。我聽說他府裡丟失了十幾年的小格格才剛找回來沒多久,現在又丟了四格格,莫怪他無心辦差。」

   「那該有多煎熬呀,」覺瑛同情地說。「好在我已經沒了親人,不然我的親人要是知道我完全忘了他們,肯定傷心死的。」

   「你真的都想不起來嗎?」他想到自己完全忘記她失憶的事情了。
  
  覺瑛搖了搖頭。「夜裡有時候作夢,好像很鮮明,但一醒來就又都忘光了,如果用力要想,頭就會痛得不得了,所以老是沒什麼進展。」

   「改日請大夫幫你看看,說不定是腦袋有病根。」他擔憂地看著她。
  
  「沒事的,你別瞎操心。雖然想不起來,但我現在過得也很好,只要你不要趕我走,我就永遠在你身邊。」她朝他綻開一抹細緻的笑靨。
  
  「快吃吧,既然你愛逛,等會兒到處逛逛再回去。」他又挾了一堆菜給她。
  
  「那我可以順便去上次那家書肆……」她趕緊打蛇隨棍上。
  
  「不、淮!」他非常不客氣地斷了她的念頭。
  
  「你知道嗎?身為一個男人,更是堂堂的郡王,你有時候真的很小氣。」她朝他努了努嘴。
  
  他差點笑了出來。
  
  「你知道嗎?」他壓低聲音說話,她趕緊把頭湊了過去,非常專注地聽他說話。「身為一個女人,更是偉大的丫鬟,你有時候真的相當考驗我的耐性。」

  她不滿意地撇了撇嘴。「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秘密呢!」

   「哈!你現在是光明正大當個刁奴了?」他瞄她一眼。
  
  「嗯……」她偏著頭想了一想。「既然當刁奴好像沒什麼不好,你瞧,我不是吃香的喝辣的嗎?主子還送我東西呢!所以也不必太遮掩了,刁奴就刁奴唄!」她瀟灑地聳了聳肩。
  
  他翻了翻白眼,被她打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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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這一天齊爾勒回府時不僅已經天黑,甚至已經過了晚膳時間。這幾日他比誰都不願意出去辦差,難得的對於這些感到厭煩。他想要多點時間笛在府裡,正確來說是跟覺瑛相處。有她在身邊,即使沒做什麼特別的事情,還是覺得有意思,不知不覺都會笑得很開心。
  
  「這麼晚了,她該睡下了吧?」他邊走回寢居邊忖度著。
  
  當然他大可把她挖起,讓她善盡當丫鬟的職責,可他哪裡真做得出來呢?近日來她是越來越不怕他,而他也越來越拿她沒轍了。
  
  看到屋內還點著蠟燭,他不禁感覺到一抹溫暖。夜裡回到冰冷的屋子,最怕面對滿室的寂靜,心細的她已經替他點上蠟燭。推開寢居的門,他詫異地看到覺瑛端坐在桌前。
  
  他走近她,發現她支著下巴,眼眸卻是整個閉上的。他的唇邊泛起一抹不自覺的笑容,伸出手去輕輕撫了下她光華的下巴。但一揚眸,卻看到她插在發問的髮釵,眸色又熱燙了幾分。
  
  她是刻意將那髮釵別上,要來讓他看的吧?誰想到他讓她等了這麼久,久到她都忍不住地睡著了。
  
  他詫異於自己胸口迴盪著的溫柔情感,這陌生的感覺讓他的手有些不穩。但他依然輕撫著她,卻又捨不得將她吵醒。
  
  「傻丫頭,也不懂得要些貴重的東西,就要這便宜的髮釵。」他想起那日她將這髮釵細心包裹在帕子裡時的神情,如此慎重而寶貝。
  
  她看重送禮人的心意更甚於禮物本身的價值。她已經擄獲他的心了,為何還時常讓他的心跳漏了拍,讓他看到她更多的好。他真的能擁有這麼好的女子,享受這從未有過的溫熱情感嗎?
  
  如果他這是貪心,那麼拜託老天爺就讓他貪這一次心吧!
  
  他將寢居的門關上,掀開棉被,再回來將她橫抱而起。她過輕的體重讓他微微蹙著眉。
  
  可目p便他已經放輕了動作,當他將她放到床上時,她還是醒了過來。
  
  「齊爾勒。」她的眼眸因為睡眠而顯得惺忪蒙嚨,唇邊的笑此刻看來相當嬌憨,讓他心窩一燙。
  
  「睡吧。」他脫去自己的外衣,跟著躺上床。
  
  她規規矩矩地躺著,然後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在他溫熱的身子貼靠著她躺下時,她的臉終於反應過來地紅了。
  
  「我應該……回去睡。」她囁嚅著。
  
  「你哪兒都不去,往後只能睡在這兒。」他毫不妥協地說。這丫頭真的不配合,他原本看她累得睡著了,想放她一馬的,誰想到她一點都不感激他難得的體貼。
  
  「可是……」她暈紅的臉在看到他忽然轉過頭與她四目相對時,完全呆住了。
  
  他凝望著她的目光灼熱,卻不曾移開。他毫不猶豫地層露眼底的慾望,讓她知道自己面臨的是什麼局面。
  
  他伸出手,手指在她臉頰邊輕畫而過,她顫動的眼睫洩漏了她的心跳。
  
  此刻他的臉與她如此貼近,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五官,甚至連他那濃眉的形狀都極為潔晰。
  
  他輕柔的動作勾惹著她的呼息,而當他握住她的手,將她的指放在唇邊輕吻時,她偷偷抽了口氣。
  
  她的反應顯然取悅了他,因為他的薄唇勾起一抹笑,然後他張嘴輪流吸吮著她白細的手指。
  
  雖然不識情慾如她,也該知道他運動作是多麼的親密。她內心有股奇怪的感覺,好像從胸口到四肢百骸都熱了起來。她難忍地舔了舔嘴,運動作卻引來他瞇起眼,眼底的神色多了幾分邪氣。
  
  「親我。」他命令。
  
  她怯怯地湊過去,在他嘴角印下一個吻。
  
  他抵著她的唇滑過,張嘴吞噬了她那尚顯潔純的輕吻,加深了這個吻。在他掠奪的同時,他的手滑下她肩膀,開始有條不棻地一件件剝除她的衣物。
  
  她應付他的吻尚且不及,完全沒想到需要防備他的手。他的吻是那樣熾熱,讓她整個身心魂都是他的氣息。
  
  那個吻持續了好久,他才鬆開她。接著她看到他坐起身,將自己身上僅存的衣物脫下,那昂藏的休魄立刻毫無遮掩地袒露在她面前。
  
  她忍不住跟著坐起身,詫異於近看他赤裸身軀的震撼。以前她就看過多改他裸看上身的模樣,而今他全身上下不著寸縷,神情卻絲毫沒有彆扭。他像個帝王似地坐在床上,仿沸他身上還穿著完整的衣物。
  
  「你想自己來,還是我幫你?」他修長的指輕鬆地指了指她身上僅存的貼身衣物說。
  
  她紅著臉,目光不敢看到他胸膛以外的地方。她垂著頭,跪坐著,開始緩慢地解著自己最後的衣物。
  
  她的動作是如此緩慢,卻又不經意地折磨人。他的目光須臾不肯或離,顯得那樣的霸道,而她的順服讓他身為男人的部分感覺到很滿足。他擬望著她輕解羅衫,凝望著她拆掉髮髻,鬆開如雲的秀髮。
  
  然後他做曼地朝她伸出手臂,讓她到他懷裡來。
  
  她克制著臉紅,輕輕巧巧地偎進他堅定的懷抱。她坐在他岔開的雙腿問,臉輕靠著他赤裸的胸膛,披散的髮絲就鋪在他厚實的胸膛上。
  
  他的手擱在她致致的背上,緩緩地低沉的嗓音流出。「你,喜歡我嗎?」她的頭在他響前輕點。
  
  「那麼可以做我的女人,承諾永遠不背叛我嗎?」他的聲音如此低沉,低到她感覺是從耳下的胸膛發出的。
  
  這一次她抬頭凝望著他,回應著他眼底熱烈的情感,無論那是什麼,是喜愛也罷,是佔有慾也好,是熱情也可以,她都一概接受了。
  
  她知道以他的個性要做到這程度,已經很不容易。
  
  「只要你願意讓我在你身邊,無論是用什麼身份,我都會為你笛下來。」她不想要求什麼,只想純粹的喜歡這男人,愛這男人。
  
  他值得這樣毫無條件的愛,而她願意煩盡自己的力量,讓他感覺到幸福。
  
  「記住你的話。」他瀲動地一把圈抱住她,然後抬起她的頭,激烈地吻了她。
  
  她的手貼靠著他的胸膛,接著她伸出手臂去環住他頸項,這動作讓她與他之間再無隔閡的肌膚親密地摩挲著。
  
  他的慾望完完全全被喚起。
  
  他的吻蜿蜒而下,灑落她胸口,在她柔軟的乳房問施以難以言喻的魔法,讓她響前的兩朵花蕊在他手中與口中綻放。
  
  不識情慾的她難忍地扭動著腰,卻勾動他最滾燙的慾望之源。
  
  他的指侵入她最細緻的部分,輕揉慢捻,激起她想都不曾想過的情潮……

   「齊爾勒……」她無助地喚著他的名,卻不懂自己在要求些什麼。
  
  「別急。」他輕笑著加深手指的動作,滿意地將她推上一個高峰。
  
  她在他指下顫抖,身子在薄汗中泛著淺粉色的動人色澤。
  
  她眼眸氬氳,回望著他的神態卻顯露出女子特有的嬌媚。
  
  他終於再也無法忍耐,棲身於她雙腿之間,將她壓入被褥之間。他有力的前端抵住她脆弱的女性,一個用力,她像是最溫暖的花辦含住他的前端,讓他差點吼叫出聲。
  
  「齊爾勒。」她伸出手去碰他的胸膛,擦拭他懸在她臉上的汗濕臉龐,但他下一個嗶然入侵的動作卻讓她低呼出聲。「嗚……」

   「忍忍。」她的悶哼聽在他耳裡引來他的不捨。
  
  「嗯……」她輕咬住他的肩膀,讓他的碩大將她整個撐了開來。
  
  這感覺是如此徹底的親密,不親身經歷過是無法言喻的。她的膝曲起,小腿在他的小腿上磨蹭著。運動作讓他最後的體貼也跟著瓦解,他終於在她身上加快速度,讓兩人的慾望馳騁。
  
  她全身心都放開來,與他親密地結合為一。最終她在快感中落下感動的淚水,覺得自己已經愛上了這個男人。就像烙印一樣,永遠都不可能消失了。
  
  覺瑛不知道身體的親呢會如此快速地拉近心裡的距離。
  
  那一夜之後,她成了他的女人。而他再也不准她搬離開他的寢居。日日她就像個小妻子,為他張羅生活用度,送他出門早朝,然後打理他的物品,等著他回府。
  
  每一日早晨的分離都格外難忍,即便只是分開幾個時辰,再相見時心裡那滾動的情感,竟讓人感覺恍若過了好久。
  
  此刻,天還未亮,她已經打水讓他梳洗過,正幫他穿上朝服。她的王爺穿起朝服來可真是英氣區人,教她目光總是眷戀不已。
  
  「你好像很高興我要離開喔?」他不滿地看著她噙在嘴角的淺笑。
  
  「才不是呢,我是在看你呀……」她理好他的袍子,然後退開一步看他。「真是個好看的男人。」他挑了下眉。「不要以為穿上朝服我就不能脫下了。」

   「你真沒節制。」她被他眼底的火熱給弄得臉紅。明明每晚都那樣熱烈地與她雲雨糾纏,卻還時時擺出那飢渴的眼神,害她簡直不知道演室他怎麼辦。
  
  「我不管,我今天要跟皇上說,請他找人去頂替恂勤郡王的職務,我再也不要天天上早朝了。」齊爾勒不爽地說。
  
  天氣越來越冷,每天要從被窩裡起來已經夠難,要離開她柔軟的身子更是難上加難。他恨不得多抱她一會兒,睡到太陽曬屁股都無所謂。
  
  「那王府的格格還沒找著嗎?」她皺著眉頭問。
  
  「這件事情實在太過詭異,禁衛軍已經把皇城翻了幾遍了,竟然還是找不著人。」齊爾勒說。
  
  其實他根本沒見過恂勤郡王府的四格格,他會知道這件事情的進度,完全是因為這直接影響到他的權利。他希望那老頭子趕快找到他的格格,這樣他才能恢復正常生活。
  
  「那可真是奇怪。」覺瑛輕聲說。
  
  「不管怎樣,你準備準備,我已經請人幫你訂製冬衣,這一、兩日應潰會送來。天氣都冷了,轉眼冬天就來,你別老穿這麼單薄。」他嘮叨著。
  
  「你又幫我買衣服?我哪穿得了那許多?」她微霉抗議。按他幫她買衣服的速度,很快就需要新的衣櫃來裝衣服了。但她比較喜歡讓自己的衣服放在他的旁邊,總覺得像是依偎著他這個人似的,看著心頭都甜。
  
  「今日下朝之後,我會去面見聖上,奏請娶你為側福晉主事。」齊爾勒頓了一下說。「因為我是皇室中人,雖然我也很想省略這些禮俗,但恐怕無法完全逃避。我會告知聖上,由於你已無親人,就盡量簡化儀式。」

   「側福晉?」她輕抽了口氣。「這……我從沒想過……」

  嫁給一個郡王當他的側福晉,這是怎樣一件大事。別說齊爾勒是皇室中人,就他的爵位而言,娶個漢女當側福晉,而且還是個丫鬟,實在也太挑戰世俗眼光了。
  
  所以她從沒想過他會立她當側福晉。無論是當侍妾還是侍寢丫鬟,她都可以接受,只要能在他身邊就行了。更何況他根本沒有其他女人,光這一點已經多麼難得了。
  
  「我心意已定,不用多說了。」他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說服他這有多不宜。「反正我這人惡名昭彰不是一天兩天,我要誰當我的側福晉,還用別人管嗎?」只要當今聖上不擋他的路,誰能阻止他立她當側福晉?而他相信聖上絕對沒有反對的理由。
  
  她皺了皺眉。「時辰不早了,你先上朝吧,這件事情我們再討論。」他不吭聲,但已經決定今天就去面聖,屆時皇上都同意了,還有什麼好討論的?
  
  「我走了。」他室起頂載載上。
  
  「嗯。」她朝他揮了揮手。
  
  望著他大跨步離去的背影,她的心裡翻湧著濃烈的情感。其實她真的不在乎名分,只想一直與他過下去。她的心願只有如此而已。
  
  李嬤嬤推開長陽郡王府的後門,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去左右瞧瞧,在看到門外等待的人時,朝對方點了下頭,這才將後門兜攏。
  
  「二爺,今天找我有事嗎?」李嬤嬤問著那個蓄著短鬚的男人。
  
  這人正是將覺瑛送進王府的「表兄」刺赤特。他瞇起那雙原本就不大的細眼,壓低聲音問:「那丫頭在王府過得怎樣?」

   「哼,那丫頭是飛上枝頭了。你不知道現在齊爾勒對她有多好,不但將她收房,還讓她搬進他的寢居住,宛若王府的女主人一樣。可憐我逝去的雅嘉格格,那男人恐怕已經完全忘了我家主子了。」李嬤嬤恨恨地說。
  
  她之所以會跟刺赤特搭上線,也是他主動找來的,想了沒多久她就答應配合他。她認為齊爾勒該為她家格格的死負責,一直為此懷恨在心,既然齊爾勒的仇敵都找上她合作,她沒理由不幫這忙。
  
  更何況刺赤特也給了她不少銀兩,讓她得了好處。
  
  「齊爾勒愛上那丫頭了?」刺赤特驚喜地說。「我還沒想過會有這意外的發展,原本我將她弄進府,只為了挑撥齊爾勒跟恂勤郡王,你想想,堂堂一個格格被當奴婢使喚,恂勤郡王能忍受嗎?而齊爾勒這人是絕對不會為這種事情道歉的,這樣一來他們肯定會衝突上,就更不可能聯手對付我了。
  
  這下可好,看來這戲會更精采了。」

   「二爺,這丫頭到底什麼來頭?」李嬤嬤好奇地問,只知道覺瑛出身應該不差,但卻不知道她究竟是什麼身份。刺赤特吩咐自己將人弄進府,盡量讓她吃苦頭,一切都照辦了,只是沒想到那丫頭會被壞脾氣的齊爾勒看上,將她弄離開後院。
  
  「她是恂勤郡王府的四格格。」刺赤特諷刺地笑了笑。當初那丫頭看他的眼神,他永遠都記得,好像很清楚他心裡頭的齷齪似的,雖然不吭一聲,卻是重重地踩了他痛腳。
  
  當初請托恂勤郡王舉薦他去南方賑災,她肯定是給了她阿瑪什麼不利於他的看法,未了恂勤郡王並沒有向皇上舉薦他。雖然郡王也沒舉薦齊爾勒,但最終卻還是齊爾勒獲得當欽差的機會。他一氣之下,才會動手綁架這丫頭。
  
  看來當初雖然衝動,但並沒有做錯。眼前就是讓齊爾勒跟恂勤郡王翻臉成仇的絕佳時機,只要他做得好,肯定可以把這兩人一口氣搞得人仰馬翻。
  
  「格格?」李嬤嬤倒抽口氣,沒想到覺瑛來頭這麼不小,頓時感到忐忑不安,萬一覺瑛回復記憶,自己肯定吃不完兜著走了。
  
  「你怕什麼?!」刺赤特瞪了她畏縮的模樣一眼。「不僅不用怕,你還可以藉此機會得到優渥的獎賞。」

   「什麼獎賞?」李嬤嬤驚訝地問。她虐待了一個格格,還能得到獎賞?
  
  「恂勤郡王府丟了格格已經三個多月了,王爺也祭出懸賞,提供可靠消息者即賞銀五百兩。我要你現在就去恂勤郡王府通報,說是覺瑛格格就在長陽郡王府。」刺赤特下了指導棋。
  
  「這……」李嬤嬤遲疑了一下,隨即下定決心,橫豎到這境地已經沒了退路了。「好,我馬上去。」

   「就靠你了,這事情要是發展得好,我會再給你賞銀的。」刺赤特點了點頭,隨即轉身離開王府後門。
  
  李嬤嬤看了看左右,在確定沒人看到她的行蹤之後,隨即動身前往恂勤郡王府。
  
  不到半個時辰,她被請進恂勤郡王府的大廳,而郡王非常快速地接見了她。
  
  「你說有格格的消息,當真嗎?」恂勤郡王殷切地問,心裡相當激動。覺瑛失蹤了三個多月,他煩惱到頭髮都白了。他多麼害怕這孩子已經慘遭不測,否則怎麼會連禁衛軍都找不到呢?
  
  李嬤嬤趕緊起身。「是的,王爺。小的聽說只要提供可靠消息,王爺必有重賞,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你快說、快說,」恂勤郡王激動地催促。「來人,去將銀票準備好。」

   「格格人就在長陽郡王府。」李嬤嬤堅定地說。
  
  恂勤郡王瞪大了老眼。「什麼?你說格格人在長陽郡王府?在齊爾勒府裡?怎麼可能?!」

   「王爺府裡的四格格可是叫做覺瑛?身子瘦瘦的,皮膚白白,長得相貌挺有氣質?」李嬤嬤反問。
  
  「你所描述的是都吻合,但是覺瑛怎麼會……那她為什麼不回家?莫非齊爾勒不放她走?她又怎麼會去到長陽郡王府?」王爺大惑不解,無法相信這麼令人震驚的消息。
  
  「格格此時在王府當丫鬟,至於她為什麼不回王府,就有待王爺自己去查探了。我只負責提供格格的去處,現下可以領賞銀了嗎?還是王爺後悔了?」李嬤嬤倒是還有幾分見識,說起話還算平穩。
  
  「當丫鬟?」王爺一聽,鼻子都酸了。他的女兒怎麼會淪落到去當丫鬟?她肯定吃夠了苦頭,他得去救她。他可憐的孩子呀!

   「給,我給你銀兩。但萬一查證不是事實,不要以為我找不到你。」

  李嬤嬤收下王爺給的銀票,趕緊告退。
  
  王爺震驚地跌坐在椅子上,隨即趕緊起身。「來人,備轎,我要上長陽郡王府去。」

  僕人趕緊答聲,立刻下去準備了。
  
  約莫幾刻鐘過去,王府的轎子以不可思議的快速抵達長陽郡王府。
  
  恂勤郡王不待僕人掀轎簾,他自己逕自下轎,走到王府門口猛敲門。不久有人應門,他急切地開口。「本王是恂勤郡王,齊爾勒在府裡嗎?快稟報,說本王有要事找他。」

   「王爺請稍等,小的馬上稟報。」僕人很快地消失,過沒多久又回來。「我家主子請王爺到偏廳相見。」恂勤郡王才抵達偏廳不久,就見齊爾勒態度從容地走進來,朝他挑了下眉。
  
  「王爺,真是稀客。」齊爾勒示意王爺坐下,自己也在主座上落坐。「我怎麼都想不明白王爺來訪的原因。」他不覺得一直苦於找不到格格的王爺會有興致找他聊天,更何況他們兩個向來不怎麼對盤,這還是恂勤郡王第一次到他府裡來。
  
  同樣是為皇上辦差,但在事情的見解方面雙方時常有差異,也常在皇上面前爭執不下。他老覺得這位老王爺處事過於保守、迂腐,而王爺老說他囂張狂妄,處事過於瀲烈衝動,毫無憐憫之心。總之,兩個人時常一言不合而不歡而敵,久了之後,在路上見了連招呼都覺多餘。
  
  「齊爾勒,你是個直來直往主人,本王就直說了。」王爺拱了拱手。「我聽說我失蹤了三個多月的格格覺瑛,就在你府裡。能否幫我問問貴府總管,是不是有這回事?」

   「覺瑛?你的四格格名字叫做覺瑛?」齊爾勒目光閃過震驚,但隨即被他掩飾住。
  
  「是的,就叫覺瑛。這名字不多見,如果王爺府裡有這樣一個人,能否讓本王見見?」王爺難得如此懇切地跟他說話,滿懷盼望的看著他。
  
  齊爾勒深吸口氣,神色故作自若地說:「王爺可有格格畫像可供參考?」他怎麼也想不到恂勤郡王府丟失的格格也叫做覺瑛,他一直都聽說是四格格,卻不曾去替意那格格的名字。畢竟他若不是被皇上抓去幫恂勤郡王辦公事,可能根本不會知道有這回事。
  
  「有的。」王爺趕緊拿過僕人帶著的畫像遞給他,自從覺瑛失蹤後,他讓府裡僕人皆攜帶畫像,有機會就多打聽。
  
  齊爾勒舉高畫像,那畫家正好遮住了他的臉部表情,否則恂勤郡王就會發現他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
  
  那畫裡的人雖然沒有覺瑛本人有韻味,但卻很清楚地勾勒出她的身形與特色,更何況覺瑛這名字絕非容易重複之名。
  
  此時種種疑惑籠罩了他。如果覺瑛一如她聲稱的失去記憶,又怎麼會記得自己的名字?
  
  不久之前,他也曾延醫治療她的失憶症,但那大夫找不出毛病,最終也只開了些補藥。他原本想請御醫來一趟,但她反對,認為這樣太過勞9而動眾。當時她會反對,難道是因為失憶一事是假?
  
  「敢問王爺,格格是否有什麼表兄之類的親戚?」齊爾勒放下畫像,神色又回復常態。「這長相跟我認識的一位元朋友倒有幾分相似。」

   「覺瑛沒有什麼表兄,齊爾勒,你知道我找女兒找得多急,如果覺瑛就在你府裡,拜託你讓本王見一見她!」王爺急迫地說。
  
  其實看到王爺那已經花白的頭髮,齊爾勒不是不同情,但是此刻他自己內心已經是驚濤駭浪,又怎麼有辦法多做回應?
  
  「我府裡沒這號人物,要讓王爺失望了。」齊爾勒起身,擺明了要送客。
  
  看到齊爾勒的臉色變得陰沈,王爺也發起怒氣來。
  
  「齊爾勒,你這什麼態度?本王是好聲好氣地拜託你,你竟如此傲慢。我聽說覺瑛淪落到你府裡當丫鬟,我不管她是怎麼到這兒來的,如果她在這兒,我馬上就要見她!」

  王爺急了,一看齊爾勒連問問總管都沒有,就否認覺瑛的存在,他懷疑齊爾勒分明是知道覺瑛的下落。「莫非你才是那個綁架她的人?」

  齊爾勒聞言臉色一凜。「王爺的幻想力也太好了一點,我沒事綁架你家格格做什麼?」

  他已經心頭大亂,這老王爺還硬要指責他。他是不在乎王爺想給他安什麼罪名,他現在只想把人打發走,好好問問覺瑛這是怎麼回事。
  
  「沒有是最好,如果真的是你幹的,本王不會善罷干休的。」王爺憤怒地看著他。
  
  他原本也沒想到齊爾勒會綁架覺瑛,但此刻看他陰沈的表情,以及充滿風暴的眼眸,王爺懷疑自己是否真的錯估了這個年輕郡王。或許齊爾勒是因為跟他長年不對盤,才會綁架他的女兒?雖然這也太誇張了,但這個年輕人做事方式狂浪不羈,眼底甚至沒有道德禮教,也不能說完全沒這可能。
  
  「隨便你。你要去皇上面前告狀也無妨,我說我不認識什麼覺瑛格格,就不認識。」齊爾勒咬牙說。他認識的可是一個叫做覺瑛的丫鬟,他這樣說並不算說謊。
  
  再說她若真的欺騙了他,他怎麼可能隨便將她放走?如果現在讓覺瑛出來,王爺肯定會直接把人帶走,那麼他永遠都不會知道真相了。
  
  想到她可能一直在對他說謊,他竟覺得如此苦澀。他是如此寵愛她,即便是過世的妻子都沒能如此靠近他,他對她可說是信任備至,煩盡心力的疼惜。他對她做開了心,萬一她真的騙了他,他該怎麼辦?還有,她究竟是怎麼到長陽郡王府來的?堂堂一個格格,窩在他郡王府當丫鬟,究竟有何目的?
  
  看到他臉色變得相當難看,王爺只好暫時作罷。
  
  「這件事我會再查清楚的。如果覺瑛真在你府裡,趁著事情擴大之前,趕緊把人交出來。本王先告辭了。」王爺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隨即轉身離開。
  
  齊爾勒握緊拳頭,在桌上猛然一槌,那桌子立時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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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覺瑛知道王府來了重要客人,但齊爾勒一出去就好久,讓她有點好奇。畢竟齊爾勒生性孤僻,幾乎不跟其他世家大族往來,會有客人實在罕見。
  
  但她才踏出齊爾勒的寢居,和總管就皺著眉走了過來。
  
  「和總管,主子的客人走了嗎?」覺瑛輕聲問。
  
  「主子發脾氣了,剛剛才差點槌碎了一張桌子。」和總管眉頭皺得死緊,他原本就反對主子將這丫頭留在身邊,現在好了,問題出現了吧,只是沒想到這丫頭居然是個格格。「主子讓你過去呢!」

   「我馬上過去。」覺瑛訝異地瞪大眼,齊爾勒已經很久沒發過脾氣了,起碼她還沒見過。
  
  覺瑛知道這個和總管不怎麼喜歡她,每回見到她總是緊皺眉頭,然後無聲地搖了搖頭。她以為和總管是認為一個丫鬟配不上身份高貴的齊爾勒的緣故,但眼前的他神情裡竟然有更深的憂慮,讓她不免猜測究竟發生什麼大事了。
  
  小碎步走著,她還沒抵達偏廳,就見齊爾勒大跨步朝她走了過來。她一看到他的神情就覺得不對勁,她從沒見過他眼底的風暴如此狂亂。她忍不住停下腳步,被他眼眸中的黑暗給定住了腳步。
  
  但她的動作卻被他陣疑成心虛。他走到她面前,俯視著她,想要從那總是沉靜的眼眸中瞧出端倪,可他怎麼也看不出古怪。
  
  她的眼總是澄澈,像是沒有秘密隱瞞。但她確實有著神秘的過去,今日揭曉,她竟然是個格格!仔細一想,有沒有可能這雙眼底下其實藏著他看不透的神色?還是他被突如其來的愛情遮蔽了眼,降低了警覺性?
  
  「你說你沒有親人了,但剛剛有人上府來找人,說是你阿瑪。對於這個,你有何看法?」他抿緊嘴,將眼底那狂亂神色斂住,看似冷靜地問。
  
  她回視著他的眼,感覺得到他的某個部分對她封閉了起來。「發生什麼事了?我怎麼會有阿瑪?」

   「你當真不記得了?」他礙望著她,感覺得到自己對她的愛戀就在每個呼息之間。他多麼希望她是無辜的,但怎麼都解釋不了她究竟怎麼進府的。
  
  她搖了搖頭,困惑地望著他。
  
  那一刻他幾乎相信她了,他想要抱住她,跟她說沒關係,他們總會把事情厘潔的。但此刻和總管出現,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呃,抱歉,主子。刺赤特貝勒上門求見,主子見不見?」和總管真不明白,平日跟主子很不要好,甚至可以算得上仇敵的人,怎麼就找上了門?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啊?

  「刺赤特,他來做什麼?」齊爾勒現在沒心情去管那討人厭的傢伙來做什麼,刺赤特平日處處找他麻煩,會上門肯定也不會是什麼好事,而此刻的他更沒心情跟那個小人碰面。「不見,讓他走。」

   「是的,主子。」和總管銜命而去。
  
  齊爾勒掏出剛剛恂勤郡王忘記帶走的畫家,拿給覺瑛。她困惑地接過,攤開了畫--

  「這……這人是我?」她看了看畫中人,再看畫上的字--覺瑛格格?怎麼會這樣?這是怎麼回事?」

  她剛剛聽到他說她阿瑪找上門,還以為是誤會一場,可這畫裡的人分明就是她,名字也跟她的一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個就是失蹤了三個多月的四格格,我從來沒想過去追問四格格的名字,沒想到……」他細細看著她的表情,心裡放鬆了許多,她看起來是真的非常困惑。「覺瑛,你既然失憶,怎麼會知道自己名字的?」

   「我表兄告訴我的,但卻連姓什麼都沒說,我也很久沒再見過他了,沒機會問。」覺瑛說。
  
  「你……」齊爾勒還待追問細節,卻被一個狂肆而刻意的笑聲打斷。
  
  「我說齊爾勒,你這人還真是囂張狂肆,竟然傲慢到這等地步,客人都上門了還硬要攆人?」刺赤特不知何時闖進了偏廳外的這個別院。
  
  和總管一臉苦相地跟了過來。「主子,貝勒爺堅持要見主子,還硬闖……」

   「刺赤特,我建議你馬上滾,本王現在沒心情見你。」齊爾勒咬牙,轉身望向覺瑛,卻見到她滿臉驚愕地望看來人。
  
  「表……表哥?!」覺瑛訝異地看著這個闖進府的人,馬上就認出他是帶她進府的表兄。只是齊爾勒認識他?這究竟又是怎麼回事?
  
  齊爾勒的眼睛倏然一瞇。「你說什麼?他就是你說的那位表兄?那個送你進府的表兄?」覺瑛詫異地點了點頭,雖然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看他頓時變得灰敗的神色,她的心也跟著慌了起來。
  
  「哈哈哈,我的覺瑛妹妹呀,這陣子想不想我呀?」刺赤特刻意走到她身邊,親熱地摟過她的肩膀,在看到齊爾勒面色變得鐵青之後,大感得意。「齊爾勒,我聽說你挺喜歡我這個小表妹的,還想娶她當你的側福晉。這麼一來,我們該算是親戚了嗎?啊,抱歉,我忘記我們不是真的親戚了。哈哈,好在我們不是真的親戚,不然我這小美人恐怕會很苦惱呢!」

  他說著還不忘暗示覺瑛是與他合謀的,極盡可能地要把她拖下水。
  
  刺赤特一看到齊爾勒的神色,就知道自己踩到痛腳了。他可不曾見過齊爾勒在乎過哪個女子,有時候他都懷疑齊爾勒不好女色,是不是曾經受過什麼秘密的傷才會如此。否則哪個男人像他這樣有地位、有權勢的,不是妻妾成群?但他所認識的齊爾勒,如果是不在乎的人,就算他怎樣挑釁,齊爾勒都不會有反應的。可是此時,他可以清楚看到齊爾勒眼底的怒焰,正張狂威脅著要燒死他。
  
  覺瑛搞不清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懂她表兄怎麼會出現在此,更別說一反之前的冷淡,親熱地摟住她,頓時教她一怔沒立即掙脫開來。
  
  但她的不動,在齊爾勒眼底可是有著莫大的意義。如果不是跟刺赤特已經很熟,又怎麼會不掙扎呢?
  
  瞧著刺赤特跟她親熱的模樣,莫非這兩人有暖昧?原來她會進府,是刺赤特的主意?那究竟是為什麼呢?刺赤特將她送進府,究竟有何目的?他佔有覺瑛時,很清楚自己是她的第一個男人。但是話說回來,她當時保有完璧之身不代表她跟刺赤特不親近,說不定連那個完璧之身都是詭計的一部分,用來取信於他!
  
  不過光是瞧見他們倆親熱的模樣,他已經快要發狂了。他剛剛還打算相信她,還想替她找藉口,但眼前這一幕,讓他感覺自己被甩了一個好大的巴掌。這兩個人是不是一直有聯絡,甚至在背後嘲笑他不如外傳的聰明,這麼輕易地落入陷阱中?
  
  而堂堂一個尊貴的格格,怎麼會被刺赤特拐出郡王府?他知道這實在不大合常理。但他自己的妻子都會喜歡上他的阿瑪,後悔應該嫁給他阿瑪而不是嫁給他,當時他不也覺得錯愕,完全無法想像嗎?
  
  無法想像卻不代表不會發生。他遭遇過的不堪,而今竟又重現了嗎?
  
  當年他的妻子諷刺他長年不在府裡,說自己嫁錯了人。他從外地歸來,聽到雅嘉懷孕的消息,同時也發現自己阿瑪與她相偕出遊。他追上去想問個明白,想攤開這一切,但是看到的卻是翻覆的馬車,與兩屍三命的結局。他不僅失去了所有親人,更因此陷入一個永遠得不到答案的不堪中。
  
  他知道有人因此傳言是他殺妻弒父,但他不在乎。在那之後,他不交朋友,不介意樹立眾多敵人。畢竟如果只有敵人沒有朋友,那就不必擔憂以為是朋友的人其實卻是敵人了。
  
  經歷了妻子與阿瑪的背叛,他已經不知道還有誰能夠信任。所以他乾脆誰也不信,直到他愛上了覺瑛。
  
  莫非他又錯了?怪只能怪自己忘了痛,又讓自己陷入這樣的難堪之中……

   「你將一個格格送進王府為奴,目的何在?誰都知道你們倆沒任何親戚關係。」齊爾勒沉聲問,尖銳的眼光掃過她錯愕的臉。
  
  覺瑛詫異地望向刺赤特。齊爾勒說這人跟她沒親戚關係?
  
  看到齊爾勒眼底那嫉妒的眼神,刺赤特簡直樂不可支。沒想到這麼難對付的齊爾勒,竟然真的喜歡上這丫頭了。正因為如此,這丫頭任何的「欺騙」,對齊爾勒都是極重的創傷。
  
  「好玩呀!」刺赤特聳聳肩說。「你想想,堂堂王府的格格當個奴婢,多麼有趣。現在更有趣了,一個堂堂郡王愛上一個奴婢,還想娶她當側福晉,這更是有趣極了。齊爾勒,我以為你多強呢!
  
  說穿了也是個凡夫浴子,一跌進美人的溫柔鄉中,就什麼都瞧不見了。如果是我,這麼一個來歷不明的丫頭,我才不敢擺在枕邊呢!」刺赤特不知道這場騙局能夠持續多久,如果齊爾勒不是如此憤怒,可能有機會拆穿他的騙術。
  
  但是當初他會綁架覺瑛格格,將她送進齊爾勒府中,也是因為沒被皇上選中而氣壞,衝動之下的舉動。事後他不是沒後悔過,但已經騎虎難下了,總不能再把覺瑛送回恂勤郡王府吧?
  
  沒想到他聽說齊爾勒喜歡上這丫頭,還想娶她當側福晉。那麼既然他已經無法抽身,不如再乘機多昆採齊爾勒幾腳,起碼得到一時的快意。就算齊爾勒最終發現了他說的都是謊言,他能怎樣?反正他無法證明是自己綁架了覺瑛,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已經失去記憶,他無需憂慮。
  
  他說著還摸了覺瑛的下巴一記。覺瑛還來不及瞪他,齊爾勒的拳頭就揮了過來。刺赤特在意外之下吃了他一拳,嘴角馬上見血。
  
  「你--」刺赤特看到手裡沾到的血,氣極了。「你打死我啊,打死我也不能改變事實,這麼多年來你如此橫行宮內宮外,要不是你是皇室中人,能這樣囂張嗎?你有什麼了不起,如果不是你老子死得早,你能這樣年輕就當上郡王嗎?上天真是不公平,像我這樣的人充其量只是個貝勒,你卻不費吹灰之力就當上郡王,不公平!」

  累積了多年的憤怒,讓刺赤特氣紅了眼。他一直非常嫉妒齊爾勒,身為一個郡王的庶子,刺赤特永遠無法襲阿瑪的爵位。但是比他年輕五歲的齊爾勒卻非常輕易就得到他夢想的地位,這是他恨齊爾勒的第一個理由。
  
  他努力在皇上面前求表現,但每一次他的表現一被拿來和齊爾勒比較,就永遠不顯眼。齊爾勒總是能拿走他夢想已久的差事,輕而易舉。這是他恨齊爾勒的第二個理由。
  
  這麼多年來他從沒鬲過齊爾勒,而今因為齊爾勒動了真情,他首次有了扳倒齊爾勒的機會。刺赤特怎麼會輕易放過,忍不住要在這傢伙的傷口上多昆采兩下哪!
  
  「是又怎麼樣?你因此嫉妒我嗎?告訴你,我對你那宛若小兒得不到就鬧事的脾氣,已經完全沒了耐性。你馬上給我滾出去,否則我保證讓你再也無法走著出這個大門。」齊爾勒憤怒地抓起他胸口的領子,低吼著。
  
  「你把我打死呀,就算你再怎麼囂張,就算皇上再怎麼寵溺你,打死一個貝勒,你當真能沒事嗎?」刺赤特已經瘋狂了,這新仇舊恨讓他忘記齊爾勒的威脅,只想挑釁他。
  
  「就算有事,你也看不到了。」齊爾勒眼底殺意沸騰,掄起拳頭開始痛揍他。
  
  刺赤特也是有功夫底子的人,當然奮力還手。兩人糾纏交戰,覺瑛被逼著只能站到牆邊去。
  
  但過沒多久,這高下就立分。齊爾勒雖然掛了點彩,但是刺赤特卻已經是雖音臉腫了。齊爾勒一腳踢出,刺赤特撞到堉上後滾落地,哀嚎著起不了身。
  
  覺瑛擔憂地看著氣紅了眼的齊爾勒,擔憂他一時憤怒真的鬧出人命,屆時齊爾勒自己也會有事的。
  
  「不要打了!齊爾勒,冷靜點。」她趕緊出聲阻止。
  
  她叫他不要打了。
  
  她維護著刺赤特?她感到不捨?
  
  齊爾勒站在原地望著她,眼神逐漸從怒火狂熾轉為潔冷。那冷漢的眼神無聲地穿刺著她。然後在她呆愣著的時候,他心灰意冷地轉身,不管刺赤特是否還有意識,就這樣扔下他走了。
  
  覺瑛看了地上的刺赤特一眼,走過去摸了摸他的婁息,確定他還活著之後,就趕緊起身追上齊爾勒。
  
  他剛剛那個眼神好冷漠。
  
  他從沒用過那樣子的眼神看她,即便初改見面,他都不曾這樣冷漢,他是不是誤會了?
  
  覺瑛氣喘吁吁地追回寢居,卻發現齊爾勒不在寢居。她又到書房找了一找,依然不見他蹤影。
  
  她急了,到處問--「有看到主子往哪去了嗎?」她很著急,忘不了他離去時的眼神。
  
  此時她無心顧念自己突然出現的親人,她關切的是他。她不希望齊爾勒對她有所誤會,更不希望他因此受了傷害。她想到他死去的妻子跟阿瑪,知道他好不容易才與她建立了關係,如果再受打擊,恐怕再也不會相信任何人了。
  
  她不想要那陰霾與孤獨再回到他眼底!
  
  終於,有人回應了她。「往水榭方向去了。」她連謝人的時間都沒有,趕緊跑向水榭。
  
  當她趕到時,齊爾勒背對著她,望著人工湖,眼神看起來冷冽而遙遠。
  
  「齊爾勒?我去拿藥幫你處理傷口,好嗎?」她怯怯地問。
  
  齊爾勒微側過身瞥她一眼,如此無關重要的一眼。
  
  「好一個鎮定的女子,即便事情已經鬧到這等地步,你還能裝作沒事?刺赤特那傢伙哪裡好,讓你一個堂堂的多羅格格願意配合他的陰謀,到我府裡委身當丫鬟?他是怎樣承諾於你的?要你進我府,再謊稱是我綁架了你,陷我入罪嗎?然後呢?」

   「刺赤特?你在說什麼?」她接觸到他指控的眼神,掹地倒抽口氣。「你不會真的相信我跟那人有瞹昧吧?我從來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是什麼,我也只在到王府之前見過他一次,他說他是我的表兄,我也只能相信。肯定有人能證明我的清白的,你不是說找到我阿瑪了嗎?你問他,他肯定知道的吧?」

   「你阿瑪為了維護你,什麼謊言說不出?一個格格私下與男子交往,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還有你真的失憶了嗎?為什麼上次大夫診不出你的毛病呢?」他冷冷一笑。「可笑的是在刺赤特闖進來之前,我還真的想相信你。即便恂勤郡王都找上了門,我還是希望你是真的失憶。是啊,我若不是如此盲目,怎麼會任你待在我身邊,寵你、愛你、關心你,還想娶你當側福晉?」想起刺赤特的諷刺,那刺眼的笑容至今依然在他眼前張牙舞爪。
  
  「你說什麼?我是真的不記得了。剛剛那人說他是我表兄,我只能相信。他說我沒親人了,我也只能相信。我不知道你在心裡編了什麼樣的故事,但是相信我,我對這些故事真的一無所知。」覺瑛著急地說。
  
  因為失憶,她辯無可辯,但她總得為自己努力,不想因為這一時的誤會失去他。
  
  「我問過你阿瑪了,你根本沒什麼表兄,我也很確定刺赤特跟恂勤郡王一點親戚關係也沒有。
  
  那麼你說,如果不是為了刺赤特,你為何要到長陽郡王府來?你倒是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哪怕是故事也好。」多麼可悲呀,他居然求她編故事哄他嗎?他還想找藉口原諒她嗎?
  
  在這當口,他才明白原以為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在愛情面前居然如此的脆弱,他剛剛還真的相信她了。
  
  是啊,若不是他太輕忽她的能耐,又怎會把她笛在身邊?他被她不尋常的氣質吸引,總想觀察捉弄她,沒想到目光在她身上久了,竟然喜歡上她,然後愛上了她。
  
  當初和總管發現她來歷不明,要他不可替住此人,他卻不聽。他自大地認為沒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戲耍他。再說,出於敵人的暗算並不能真正傷害到他,但是出於他信任的人的暗算,卻真的教他痛得說不出口。他不知道讓他愛上她是一開始的計劃,還是意外。但對他來說已經沒差別了,此刻的他心灰又意冷。
  
  記得她從一開始就很從容,很鎮定。如果不是計劃好的,面對他這樣一個壞脾氣的主子,能不逃跑了嗎?
  
  站在這個水榭,他就想到那一日,讓他開始裂開心裡裂縫,給她藉口進入的那一日。她因為他燒了書,在牆角哭得多麼傷心。而他這傻子,因為她的眼淚鈍化了所有知覺,察覺不到她的純真底下其實包裹著很多謊言,而自己就這樣毫無顧忌地走進她的誘惑之中。
  
  他是多麼喜愛她呀,每日每夜都想多一點時間陪在她身邊。到了今天,在刺赤特狠狠嘲笑他的當下,他才發現自己對這丫頭的愛竟然如此深了。多麼可笑復可悲哪!
  
  如果不是有刺赤特,如果她只是單純地想接近他,才編了個失憶的幌子,他甚至可以原諒她。
  
  但只要想到刺赤特擁住她肩膀的模樣,他心底就一陣憤恨,心魂怎樣都不得平靜了。
  
  他不該愛的。
  
  怎麼都想不到是自己親手給了敵人一把劍,如此輕易地剌穿他的心窩。
  
  他不該愛的。
  
  在他的妻子說從沒愛過他,真正該嫁的是他的阿瑪時,他都沒像此刻這麼痛。
  
  他不該愛的。
  
  光是閉上了眼,她那潔麗的容貌便輕易地浮上心頭。這樣的她該怎麼從他心底抹去?
  
  「齊爾勒,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騙你,我是真的想不起來了。」覺瑛幾乎可以碰觸到他眼底的悲愁,她的心也跟著痛了起來。
  
  她拚命地想說些什麼,讓他知道她沒有欺騙他。拚命想說些什麼,但是腦子卻是一片空白。
  
  她的記憶是一片空白呀,她從來不知道空白的過去會以這樣具有殺傷力的方式被掀起,她從來不知道失去記憶也是一種錯。
  
  她毫無辯白的方式,只能要他相信她。但她連個說法都沒有,他又怎麼相信她?偏偏連大夫都找不出她失憶的原因,那她真的沒辦法找到真相了嗎?
  
  眼底聚集著悲傷的淚水,她也只能祈求地望著他。
  
  「你知道,在雅嘉死後,我從沒想過再娶。不是因為我愛她愛到無法忘記她,而是她帶給我的痛苦太難忘了。無論她是否真的與我阿瑪有瞹昧,她的話老早置我於萬劫不復了。」

  他淡淡地說,彷彿在聊天似的,但是眼神一片灰暗,沒有生趣。「但我還是對你鬆懈了,讓你得逞了。告訴我,刺赤特的目的是想嫁渦於我,或是為了看我栽在你手裡,然後嘲笑我?」
  她掹搖著頭,淚水成串滑落。「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不管他計劃什麼,我都沒有配合他,相信我。齊爾勒……我不知道壞怎麼說,但你看著我,看我的眼睛。你真的相信我是假裝失憶,與刺赤特聯手欺騙你嗎?」

  他看著她的眼眸,看到她眼底的慌亂與痛苦,那雙眼裡再也沒有平靜了。她的手鍬著他的袖子,哀求地望著他。
  
  他搖了搖頭。「我再也不相信自己的判斷力了。曾經自恃沒人能騙得過我,但顯然我是過於自大了,哈哈哈!」一聽到他那潔寂的笑聲,她痛得眼淚直流。
  
  不管真相如何,她已經讓他痛苦不堪了。那麼她又能怎麼辦?
  
  「我從來不知道空白的過往會惹出這麼大的爭端。我以為我沒有親人,就算忘記過去也沒關係,因為你是我的現在跟未來。」她低喃著,眼神悲傷。「但即便我是無知,卻還是傷害了你。齊爾勒,我該怎麼辦?你要我走嗎?」

  她的話卻引來他憤恨而陰鷙的瞪視。「放你走,然後讓你跟刺赤特在一起?」

  她聞言猛搖頭,眼淚拚命掉,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不是的,我跟那人真的一點關係也沒有,」他顯然並不相信她的辯白。
  
  「既然我已經置身地獄了,你也別想站在地獄門口。」他冷冷地看她一眼。「就算你阿瑪是王爺,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准帶走你。你永遠是我的奴婢,我要你做什麼,你就得做。」說完用力地揮袖轉身,大踏步地離去。
  
  聽到他的威脅,她偷偷地鬆了口氣。
  
  知道他不打算放她走,即便是要將她放在身邊折磨,她也認了。她說過,不管用什麼方式,她都想笛在他身邊。這話從來不是假的,更不曾改變過。
  
  只要不被趕走,她就有機會跟他溝通,說不定她的記憶會奇跡似地找回來,她就能知道發生過什麼事了。她可以用她存下來的銀兩再去看其他大夫,說不定有人能治她的病。
  
  至於她剛出現的親人,此刻她已經沒有心思去管。畢竟在她空白的記憶中,可沒有任何親人的痕跡。對她來說,他是最重要的。
  
  她努力忍住淚水,給自己一絲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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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入冬的第一場瑞雪悄悄來臨了。
  
  在第一場雪之後,天氣迅速地變冷,寒冷的冬季正式的降臨。北京城裡到處都有雪的痕跡,樹葉都掉光,呈現出一種冬日特有的蕭條景色。
  
  天才濛濛亮,覺瑛已經起床幹活。打著井水上來,她在手上呵了呵熱氣,兩手都快揀得沒知覺了。
  
  這天氣越來越冷,井水逐漸都結了薄冰,她每天早上幾乎要耗盡氣力才能打到足夠的水洗衣服。
  
  在那日之後,她讓和總管領著搬出齊爾勒的寢居。她又回到了後院干雜活,回到了李腿嬤的勢力底下。她求了李嬤嬤好久,才答應她每天早晨幫齊爾勒送洗臉水,條件是她得洗更多衣服。
  
  李嬤嬤也不知道哪來的惡膽,即便知曉她可能是個格格,依然對她很不客氣。李嬤嬤時常瞪著她,然後說著沒人能取代她家格格,語氣帶著恨意。覺瑛覺得李嬤嬤已經被仇恨給扭曲了心智。但她現在要關切的可不是李嬤嬤!
  
  所以她每天天未亮就得起床,哪怕天氣已經這麼冷,她還是堅持著。因為那是她唯一可以隔著屋子聽到齊爾勒聲音的機會。
  
  吃力地擰乾了衣服,將衣服都晾好。她抬頭望天,感覺到鵝毛般的細雪落下。雪花落在她額頭,她伸手去摸,摸到額頭的那痕淺疤。她想起了這疤痕的由來,唇邊浮起一抹幸福的笑容。
  
  那時他也是暴躁易怒。但她堅持下去,後來他還是變了。所以這一次,只要她能熬下去,他總會軟化的吧?
  
  她聽人傳著說她是個格格,她的阿瑪是個郡王。但她並不想去尋親,她只想待在他身邊。
  
  這幾天她托人帶她去看了幾個知名的大夫,雖然她的失憶症還沒痊癒,但是最近頭痛的改數逐漸增加,也有大夫說是記憶要回復的徵兆。只要恢復了記憶,她就能找到所有的答案。屆時她說不定就能真正為自己辯駁,甚至找出這一切陰謀的源頭了。

  她強烈懷疑刺赤特才是那個始作俑看,如果齊爾勒不是那麼憤怒而傷心,他應該會覺得刺赤特出現的時機是很奇怪的。還有,他怎麼會覺得她會喜歡刺赤特甚於他呢?
  
  所以即便這頭痛很折騰人,她還是歡迎著這痛,起碼這代表一切都還有希望。
  
  「覺瑛姊姊,天這麼冷,你又天沒亮就起床了?」杜鵑擔憂地走過來。「我說過我會來幫你洗,你可以睡晚一些的。」覺瑛搖了搖頭。「我沒事,我現在已經很習慣了。」

   「還說習慣,你的手都給凍裂了,肯定很痛,等等我拿藥膏幫你抹。」杜鵑哭喪著臉說。那井裡汲水用的鐵桶本來就沉,再加上水的重量,耍拉動繩子可是非常吃力。更何況覺瑛姊姊的手因為每天洗衣服泡冷水的關係,根本就裂傷了。這一點連杜鵑都看不下去,李嬤嬤真是個惡毒的人!
  
  「回頭再說,我先給主子送洗臉水去。」覺瑛揚起一抹溫婉的笑。
  
  杜鵑望著她的笑容,在心底大歎。主子怎麼就看不出覺瑛姊姊的心意呢?恂勤郡王跟刺赤特貝勒找上門的事情,大家都傳遍了。所有人也都知道覺瑛可能是個格格,然後主子對她非常火大,卻不願意把人交給恂勤郡王。
  
  主子只說他不想再見到覺瑛姊姊,在沒人安排的情況下,覺瑛姊姊也只能搬回後院的下人房。
  
  而李嬤嬤可是半點都不客氣,依然把她當那個被賣進府的孤女對待。她們雖然覺得太過不要,卻無人能阻止李嬤嬤。
  
  如果主子不是那麼生氣就好,那就會有人來解救覺瑛姊姊了。但是眼前看來,真的是沒有解決的方法。她很想跑去跟主子說說覺瑛姊姊被虐待的事,但主子恐怕會先折斷她的手臂吧?
  
  據說那恂勤郡王來過好多趟,主子都咬定府裡沒這人,怎樣都不肯把人交出去。聽說和總管一直勸主子不要這樣做,以免把事情鬧大,但是主子怎樣就不肯將覺瑛姊姊還回去。就杜鵑看來,實在不懂,既然主子也捨不得覺瑛姊姊,寧可冒著囚禁格格的風臉,也不願把人交出,為何又要她搬出他寢居?主子難道都不曾想過,姊姊的日子過得怎樣嗎?
  
  最近主子又變回那個恐怖的主子了,甚至比以往更可怕!最近被王爺折斷手、砸傷的人數以驚人的速度累積著。她遠遠看過主子一眼,他也瘦了。既然兩個人分開都苦,為何硬要分開呢?
  
  「你去吧,你其他的活我會照看著,待久一點沒關係。」杜鵑好心地說。
  
  「謝謝你。」覺瑛感激地說。
  
  她先到廚房去端了熱水,因為從廚房將水端過去,冷空氣會讓水溫下降,所以每一天她都端著一盆滾燙的水,候在齊爾勒寢居外,今天也不例外。
  
  她到的時候,最近負責伺候齊爾勒的丫鬟還看了她一眼,似乎還賺她陸。她雖然每天送洗臉水來,站在門外讓丫鬟將水端進去,但齊爾勒卻不知道她日日早晨候在他門外,只為了聽他說一句「進來」。
  
  果然沒多久,她聽到齊爾勒下床的聲響,一會兒,他的嗓音便在屋內響起--

  「進來。」丫哭將水端進去,她卻站在門外遲遲不肯離去。她多麼希望他能多說兩句話,哪怕只是無關痛癢的兩句話。
  
  她搬離他寢居也已經十幾天了,這十幾天來她只遠遠看過他一次。他瘦了,即使隔著遙遠的距離,她都看得出來他憔悴了。
  
  她好想過去跟他說說話,但卻不知道能說些什麼。她能為自己辯解的話都說完了,對於她空白記憶裡發生的事情,她半點也無法交代。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會在無心的情況下傷害到他,而自己又對這狀況無能為力。如果她真是個格格,到底為什麼會被刺赤特帶到王府來?還沒失憶之前的她又是如何,她一點都不知道。對於這種情況,她很難理直氣仕。
  
  雖然她看得出刺赤特不是什麼善類,而這一切的混亂恐怕都是他引起的,但她又能怎樣證明?
  
  如果她記得就好了,她清楚感覺到齊爾勒受著折磨,但他不肯放她走,無論是出於憤怒或者怨恨,或是殘笛的情感,她都願意留在他身邊。
  
  想到此,她昌一酸,淚水滾下來,她忙吸吸昌子。
  
  「誰在外面?」齊爾勒的聲音劃破空氣而來。
  
  她僵在現場,躲在窗台下動也不敢動。
  
  「主子,可能是描,奴婢去處理。」負責伺候的丫鬟聲音響起,接著人就出現在覺瑛面前,朝她揮著手,要她陝跑,以免自己也被連累了。
  
  覺瑛躡手囁腳地起身,壓低身子想離開,但是齊爾勒畢竟是個練過武的人,豈會連貓跟人都認不來。
  
  「站住!」齊爾勒沉聲喝。
  
  覺瑛緩緩轉身,目光貪婪地望著他明顯潔瘦許多的臉龐。才幾日未見嗎?感覺卻如隔三秋,那些相處的美好變得那股的遙遠了。
  
  「對不起,主子。是覺瑛不好,覺瑛馬上走。」她凝望著他,眼睛捨不得離開。
  
  看到她那蒼白的神色,齊爾勒心口像是被動住了一樣。但想起刺赤特,想起她不被人信任的種種行為,他的眼色又陰霾了起來。
  
  「進來。」他轉身走進屋。
  
  覺瑛驚喜地跟上,看到齊爾勒揮了揮手讓那服侍的丫哭離開。接著朝她示意,讓她把門關上。
  
  她忐忑地關上了門,不知道他意欲為何。他的臉色並不好看,她不認為這是他接受她靠近的意思,但是無論如何,總比連見他一面都見不到的好。
  
  「怎麼?太思念我的床了,所以才來的?」他諷刺地說,轉身冷冷地瞄著她。
  
  她的臉色臼了幾分,咬了咬唇,沉默不浯。
  
  見到她那逆來順受的模樣,讓他火氣再起。不知道她是不是也這麼聽刺赤特的話,光想到這個,他就覺得憤恨難平。
  
  這幾天以來,他都快被淹沒在思念與憤恨的反覆情緒中了。他真要改正這個錯的話,就該把她扔出王府。那麼不管她或是刺赤特的目的是什麼,都不再能使計了。可是他辦不到,他就是沒辦法放她走。
  
  這個沒辦法讓他感覺無助極了。再見到她,強烈的思念差點淹沒了他,他在自己的無助中滅頂,只能靠著傷害她好拖著她一起沉入痛苦的深淵。
  
  「把衣服脫了。」他緊盯著她,緩緩地、語氣平穩地說。
  
  她愣了一曙,眼眶微紅。就在他以為她要轉身逃跑的時候,她吞了口口水,將手放到衣服的盤扣上,開始一顆一顆解著扣子。
  
  他瞇起眼,像是一場意志之爭,無論如何他都要鬲。如果她不怕羞辱,他就一再的給,直到她討饒為止。
  
  然而覺瑛似乎也看透了他折磨她的意圖,堅定地回視著他無禮的目光,雙手沉穩地逐漸剝除自己身上的衣物。
  
  就在她身上僅剩下貼身衣物的時候,他怒吼著朝她走過來,一把掐住她脖子,將她壓抵在牆上。但手在摸到她手心的凍痕時,分心地看了一眼,眼底的神色卻起了風暴似的轉變。他的眼中先是出現不捨,接著像是憶起什麼事情導致他將她遣離時,又湧起了恨。這種種極端而強烈的牽扯,讓他更生氣了!
  
  「該死的你,」他恨恨地咒詛出聲,接著像是風暴席捲似的,用狂烈的吻攻擊著她的唇。
  
  覺瑛閉上眼,清楚地感受到他從心底散發出來的苦與痛,淚水沿著她眼角流下,但思念淹沒了她,她還是伸出手去圈抱住他。
  
  她在痛楚與淚水中激烈地回應著他的吻。
  
  他的吻在最初的氣憤之後,逐漸轉為渴望,擁抱她的手臂帶著絕望的力道,將她擠進自己的身子。
  
  她搞不清楚那慾望是從何時順著思念蔓延他們兩個週身,她只能在他那帶著憤怒與渴望的佔有中緊緊攀住他,讓自己免於滅頂……

  火焚股的熱情將兩人拋至峰頂,震盪的心神緩緩落下,他喘息著鬆開她,從她體內滑了出來。
  
  她抬頭看他,卻看到他眼底的深惡痛絕及悔恨。而那眼神就像一柄利劍,剌痛了她。
  
  他是因為無法停止愛她而覺得無助?
  
  他轉身,忿忿地拿起桌上的杯子朝牆壁一擲,杯子的碎裂卻不能宣洩他那苦澀的情緒。
  
  她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衣服,緩緩穿戴起來,看著他痛苦的背影。「齊爾勒,我上次說過,不管用什麼形式,我都想待在你身邊,我的心意不曾改變。可是,如果我的努下讓你這麼痛苦,那麼你就乾脆一點,忘記對我的感情,要不就專心恨我吧,對於我記憶裡空白的部分,我真的沒有能力為自己辯駁,也許我離開了,你就可以不要這麼痛苦了……」

  如果可以讓他別那麼痛苦,那麼她願意把這所有的苦一肩承受。如果因為她那過往,兩人終究無法廝守,那麼她也希望他可以放下她好好走下去。哪怕會忘了她,她也希望他能走出痛苦。
  
  這樣的心情就是愛吧。即使已經深陷痛苦中,想的卻是對方。
  
  「不用你教我怎麼做。如果你以為我會放你走,那就大錯特錯了。至於刺赤特那傢伙,我也會讓他付出代價的。」他冷冷地說完,打開門走入紛飛的細雪中。
  
  她緊緊地環抱著自己,試圖從肌膚殘餘的體溫中取得溫暖。即便結局如此,她還是很高興今天見到了他。
  
  齊爾勒整夜輾轉難眼,天未亮,他乾脆下床不睡了。
  
  推開門,他走進細雪之中,奢望那冰冷的空氣可以給他一點清醒。他忘不了覺瑛那含淚的眼神,更氣自己抗拒不了她。他將她遣離,雖然不曾想過讓她回後院幹活,但是昨日看她那雙傷痕纍纍的手, 他也該猜得出來她現在在哪。而今要他開口讓她免於奴僕的生活,他也做不到。
  
  確實,他已經將自己陷入了死胡同。他不肯放手,卻也沒辦法原諒。恂勤郡王已經對他失去耐性,揚言要告到皇上那兒去,而他卻還是不願意把覺瑛交出去。
  
  不知不覺,他走到後院,然後他看到了她。
  
  在灰蒙微弱的晨光中,覺瑛那單薄的身子吃力地提著鐵桶拋進井中。井水結了一層薄冰,她拉上來又拋下去,如此數回,才得以開始打水。
  
  他看到她握住繩子時瑟縮了一下,好家手裡吃了痛。他直覺想走過去幫她,卻在察覺自己的舉動之後,硬生生打住。
  
  到現在,他還是見不得她受苦嗎?他把她趕離開自己身邊,不就是要折磨她?那自己現在又在幹什麼?
  
  只是她為何不逃跑?長陽郡王府再怎麼戒備森嚴,後院出出入入的雜役眾多,想逃走並不是太困難的事。她為何寧可替在這兒洗衣服呢?他的心不爭氣地燃起一抹希望,心跳竟加速了起來。
  
  然而忙著打水要洗衣服的覺瑛,根本沒有發現齊爾勒的存在。她一大早就在劇烈的頭痛中醒來,因為也沒多少時間好睡,她索性起床開始幹活。
  
  她的手在冷冰冰的水中泡得太久,每日總是凍得裂了。即便杜鵑每天都幫她搽藥,但隔日再泡水幹活,還是又裂了,她已經很習慣那個痛覺了。
  
  沉重的鐵桶讓那麻繩陷進她手上的凍痕中,她得忍住呻吟才能把水打上來。數不潔是第幾桶水了,她的手沉得快抬不起來。身子被鐵桶的重量給拖著往前煩,她上半身采在井的上方,頭上的髮釵竟然就應聲滑落,落進還沒拉上來的鐵桶中。
  
  「啊!不可以!」她驚慌地看著那支髮釵掉進井中。當她看到髮釵正好掉在自己的鐵桶中時,不禁鬆了口氣。
  
  但是她卻陷入了新的困境中,她的手開始流血,就要握不住麻繩了。可她若是鬆手,那鐵桶跌進井中,髮釵肯定會跟著消失於井底。
  
  不行,那是齊爾勒送給她的!
  
  她吃力地將麻繩在痛到快失去知覺的手上纏繞幾圈,卻因為身體重心的改變,整個人被鐵桶的重量給拖了過去--

  「啊」她來不及呼救,人就被拖進井裡。
  
  不知道是不是出於幻覺,她彷彿聽到了齊爾勒吼著「不」的聲音。但是她已經沒機會確認了,她整個人摔跌進幽深的井中。
  
  「覺瑛,覺瑛!不!不!不!」齊爾勒趴靠在井口,看著她的身子落水,在井水的表面灘起漣漪。
  
  他剛剛一發現不對勁就想衝過來拉住她,但是卻沒能及時撈到她的身子,親眼看到她跌進井中,惡寒淹沒了他週身。
  
  「來人哪,快來人哪,」他狂吼著。
  
  果然不久好幾個僕人奔出來,大多還穿著睡衣。
  
  「快,覺瑛落井了。去,去找條粗長的繩子綁住廊柱,然後拋5Z井裡給我。馬上給我辦,快點!」齊爾勒趕緊指揮著僕人,然後轉身就探到井口。
  
  僕人一發現他打算下井都嚇壞了。
  
  「主子,讓小的來吧!主子,這太危臉……」齊爾勒才不管勸阻,畢竟是練過功夫的人,他左右跊踏著井壁,平穩著自己下墜的速度,並且躂開覺瑛那載浮載沉的身子。
  
  「覺瑛,覺瑛!聽著,你忍忍,我會救你上去,我會救你上去的!」他滑進冰冷的井水中,放鬆身子讓自己浮上。摟著他憋著氣,開始找著覺瑛的蹤影。
  
  好在這井左右並不寬,他很快地抓住她,將她的身子托出水面。
  
  覺瑛攀著他的身子,吐了好幾口水。
  
  「齊……齊爾勒?」她艱難地細聲喊。
  
  「對,是我,你給我醒著。」他緊緊圈抱著她。
  
  幸好那去找繩子的僕人回來得快,沒多久,幾個僕人合力綁好繩子,就將長繩拋下去。
  
  齊爾勒用繩子在兩人週身綁了好幾圈,再把結打好,這才一手抱著她,一手拉著繩子,兩腳撐著井壁慢慢地往上爬。
  
  兩人一靠近井口,眾人就合力將他們拉上來。
  
  「快,去把她的衣服拿來。還有,馬上去請大夫。」齊爾勒趕緊下著令。
  
  覺瑛被他抱在懷裡,完全沒了氣力,只能任他將自己就近抱進下人房中,親自替她換上干的衣物。幾個跟她相熟的丫頭過來幫忙室東西,還有人馬上燒了火盆室進來。
  
  他擦乾了她的發,將火盆移到她身邊,烘乾她的發。
  
  「你快去換衣服吧,齊爾勒。」她虛弱地說。
  
  「我好得很。你為何不鬆開手?為何不鬆手?你只要鬆開手,根本不會跌進井裡。」齊爾勒臉色蒼白,剛剛那一幕幾乎掏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如果他不在那邊呢?如果他沒剛好到後院來,沒有剛好看到她摔進井裡,那麼她焉有命在?
  
  光想到這,他就覺得快活不下去了。
  
  「髮釵……我的髮釵……」她在他兇惡的吼聲中囁嚅。「如果我鬆手,那個髮釵就會沉到井裡……」

  他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那一剎那還真想將她抓起來搖晃。「就為了一根髮釵?你是想氣死我是嗎? 你知不知道你很可能因為沒人發現,而死在井裡?!」

  覺瑛縮了一縮,這才想到她確實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回。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沒想到會掉到井裡,是一時重心不穩……對不起,」她越說越心虛。
  
  「主子,您的衣物幫您取來了,請先換上。」旁邊的丫鬟捧著衣服奉上。
  
  這幾個丫鬟都是跟覺瑛相熟的,一看到齊爾勒拚了命地救上覺瑛,當然看在覺瑛分上也得對主子好。
  
  其他人都退了出去,讓主子有隱私的空間。齊爾勒換下濕衣服,一看到下人房那窘迫的環境,不禁皺起眉頭。
  
  他彎腰將她抱起身。
  
  她訝異地問:「做什麼?」他悶不吭聲,一路將她抱回他的寢居。而疲累至極的她,終於在他懷中昏迷了過去。
  
  覺瑛這一昏迷就是三天。
  
  齊爾勒請了大夫來看,情況卻是時好時壞。她時而高燒,時而緩和,如此反覆,卻都不曾真正醒來。齊爾勒急了,今天一早特意進宮將御醫請過府,替她把脈。
  
  「趙御醫,這情況如何?她已經這樣燒燒停停三天了,睡也睡得不安穩,卻從不曾清醒過來。」齊爾勒忍不住追問。
  
  他將覺瑛抱回寢居後,雖然都有丫鬟進進出出服侍,但他總是親自照顧她,夜裡也都陪著她。
  
  這幾日的煎熬讓他更憔悴了,心底的痛楚遠遠大過肉休的折騰。
  
  想到她栽進井裡的那一幕,他簡直怕死了。那一天之後,他就知道自己錯得離譜。不管她以前是否喜歡著刺赤特,或者跟那傢伙有何干係,但現在她愛的絕對是他。試問如果不愛,誰會為了一根髮釵賭上性命。就算那是場意外,當時她沒想到會跌入井中,但是她的手都被麻繩給絞得流血了,她竟然還執著地不放手。
  
  他日日親手幫她凍裂的手上藥,再想到這段時間他對她刻意的冷漢與無視,教他總是捧著她狼藉的手心紅了眼眶。
  
  他後悔了。萬般的後悔!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殘忍在她身上造成了這樣的結果,他的態度給了李嬤嬤虐待她的理由,就算不是他親自下的手,她也是被他害慘的!
  
  「她受了嚴重的風寒,這個部分是有好轉,但現在比較麻煩的是她別的病。」御醫皺著眉說。
  
  「什麼別的病?」他擔憂地問,心整個一沉。
  
  「她休內還有些毒素,氣血也淤積在腦部,這位姑娘應該時常有頭痛的症狀,是嗎?」御醫問。
  
  「毒素?!」齊爾勒詫異地一把抓住御醫的手。「什麼樣的毒?能不能解?怎麼會這樣?我之前請過好幾個大夫,怎麼就沒人發現?」聽到他一連串急迫的問題,趙御醫吃痛地抽出自己的手。
  
  「王爺先別急,這砉可以解。砉素攝取顯然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大部分應該已經排出體外,但殘替休內的部分雖然不多,卻會影響到腦部。所以要治頭痛的毛病,非得先解毒不可。而這種毒的症候很隱微,若沒仔細耐心診脈,很容易就錯過了。」一聽到毒可以解,齊爾勒終於稍微安心了一點。
  
  站在旁邊服侍的杜鵑看了主子一眼,趕緊問:「主子,杜鵑可以回答嗎?」

   「你說吧!」齊爾勒馬上答應。這個跟覺瑛相熟的小丫頭,這幾天都在這屋裡幫忙照看覺瑛。
  
  「覺瑛姊姊失去記憶已經很久了,從她進府到現在四個月了,她的記憶一片空白。但她以前說過夜裡作夢好傈有很多畫面,偏偏起床後又一點都記不得。最近她時常頭疼,我陪她去看過大夫,大夫說這是記憶要恢復的徵兆,所以她一直忍著痛,以為有希望恢復呢!」杜鵑一反平日的膽小,最近跟主子相處久了,比較不那麼怕他了。
  
  「果然如此。」御醫點了點頭。
  
  齊爾勒聽了覺得心疼。原來她失憶的事一直都是真的,那麼起碼這個部分她確實沒有欺騙他。
  
  還有,覺瑛會中砉,就表示她是受害看,而非這個陰謀的策劃者。這一切八成是刺赤特刻意挑撥的,他竟讓憤怒蒙蔽了眼睛,錯待了可憐的覺瑛……先前他怎麼就看不出刺赤特的陰謀呢?
  
  「那她有沒有問題?這頭疼是正常的嗎?不能治療嗎?」齊爾勒追問。
  
  「這確實是記憶要回復的徵兆。但她休內還有殘餘的毒素,看來她會失憶應該是被下了毒,抑或是用錯了藥。放心,王爺,我除了風寒的藥之外,會加上祛毒的藥方,只要幾天,她頭痛的症狀應該可以解決。」御醫很有把握地說。
  
  「那就勞煩御醫了。」齊爾勒示意和總管領走御醫的藥單,再順便送御醫出府。
  
  這寢居終於清淨了下來,齊爾勒卻不忘將杜鵑喚住。
  
  「我問你,覺瑛一進府,你就認得她了嗎?」齊爾勒追問。
  
  「是的,主子。覺瑛姊姊人很好,雖然李嬤嬤常找她的碴,但她還是常幫著我。」杜鵑說了一些故事,包括覺瑛怎麼教她穿花盆鞋。「……後來杜鵑才恍然大悟,姊姊原本就是個格格,難怪那麼會穿那鞋。」

   「是啊,這確實一點也難不倒她。她穿著那鞋還能跑步呢!」他想起她噘著嘴,搬著書本s艮在他身後小跑步的模樣,唇邊不禁泛起一朵溫柔的笑。
  
  看到主子這模樣,杜鵑真是忍不住歎息。就她這幾日觀察,發現主子也不那麼可怕,尤其他凝視著覺瑛姊姊的表情,溫柔得讓人想哭。
  
  「那覺瑛是怎樣進府的,你還記得嗎?」齊爾勒再問。
  
  「是人家托給李嬤嬤帶進來的,聽覺瑛姊姊說是她表兄。可是奇怪的是,既然是熟人請托的,李嬤嬤卻對姊姊很不好。雖然李嬤嬤平日就是個挺刻薄的人,但對她真的是格外刻薄呢!」

  齊爾勒皺起眉頭。看來這個李嬤嬤絕對是個問題,他得要把她找來問話,既然她與刺赤特有過接觸,那麼她扮演的角色可能不單純。再說回來,覺瑛休內居然有殘餘的毒素,可見得她不是自願離家的,那麼綁架她的人就很可能是刺赤特了……

  看著她那傷痕纍纍的手,齊爾勒咬緊牙,俯身在她耳邊說:「無論是誰害了你,我都會查出來,將他碎屍萬段。至於我對不住你的,就等你醒來找我討。所以你快醒醒吧,覺瑛!」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早該察覺事情不單純的!若不是忙著報復刺赤特,到處斷那家火差事,一方面又忙著應付陶勤郡王,那麼他早孩想通這中間的疑點。都怪他,因為心傷太重,連想都不願意去想她與刺 赤特的「陰謀」有著古怪,才會拖延至今的。
  
  杜鵑雖然聽不見主子對覺瑛姊姊說些什麼,但是卻聽得出來他聲音底下顯露的痛苦與懊悔,她忍不住跟著鼻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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