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12
發新話題
打印

[浪漫言情] 金萱 溫柔常教授(我的另一半終回)

金萱 溫柔常教授(我的另一半終回)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Beatrice.H 您是第2106個瀏覽者
金萱  溫柔常教授(我的另一半終回)

他雖然有兩個身份,一為某公司董事長,一為T大帥哥教授,
但他一向愛以後者頭銜自我介紹,且深受女性同胞的喜愛,
只是他都不為所動,唯獨她,第一次見面故意擺臭臉給他看,
第二次碰面,她當眾狠狠甩他一巴掌,讓他想忘都忘不了,
打聽後才知道,因為他的一時口快,害她莫名背負一大筆債,
而她只K他一記發洩怒氣而已──在現今這樣的功利社會,
還有像她這種傻女人嗎?!她簡直是稀有動物!
所以他自願幫她解決債務,在她口中他立刻從混蛋變成好人,
可在他心中,卻已認定她是未來另一半,可惜她防衛心太強,
只得先從好朋友做起,吃飯聊天,就是要讓她習慣他的存在,
並用溫柔漸漸攻陷她的心,果然,當她一遇到困難,
第一個想到的人是他,第一個想依賴的人還是他,
趁她最脆弱的時候,他厚臉皮的自我晉陞成為她的男朋友,
才過沒多久,他已經等不及,正經八百向她開口求婚……


楔子
  那年,她們才十六歲,就跟每個女孩一樣,擁有如夢般的少女情懷,但不同的是,她們格格不入的外表卻讓她們夢碎,甚至連作夢的機會都沒有。

  十六歲時,岳姍、柴霓、白婕玉和段勤心四人因物以類聚而成為好朋友,這友情持續了十幾年,歷久彌新。

  如今,她們都已是二十八歲的熟齡之女,除了段勤心之外,其餘三人皆已步向各自的幸福人生︱結婚、生子,和疼惜自己的老公過著幸福美滿的婚姻生活。

  也就是說四個人之中,只剩段勤心還是小姑獨處,而且絲毫沒有想婚的念頭。

  三位已婚的英英美代子少婦每回聚會談到這件事時,總會為此歎息不已,真是黃帝不急急死太監。

  其實段勤心也不是不瞭解好友們對她的關心與擔心,只是在父母的破碎婚姻下長大的她,對於婚姻與愛情根本沒半點信心,再加上因為想脫離這個吵鬧的家而早早結了婚的妹妹,婚後狀況也是一塌糊塗,讓她更加堅定了獨身的念頭。

  可是她也無法欺騙自己,這兩年來看好友一個個結婚,而且一個比一個幸福美滿,讓她不禁有些動搖,不只一次暗忖她是不是也能夠遇見像好友們的另外一半那樣的好男人?如果真讓她遇到了,是不是結婚也不錯?

  不過這思緒通常持續不到一分鐘的時間,便會被她搖頭全盤推翻掉。

  因為她根本就沒有時間作白日夢。

  因為她得拚命的賺錢,為了生活,為了房貸,為了償債,為了她可憐又卑微的母親,以及那個只會伸手要錢,她已經許多年不曾再喊過他一聲爸的男人。

  既然狠不下心拋下一切負擔,就只能認命,這就是她段勤心的命。

  想要幸福,下輩子吧。

TOP

第一章
  市區的巷弄裡,有一間佈置得溫馨可愛的意大利餐廳,店面不大,卻時常座無虛席,得要用預約的方式才有座位。

  為了幫段勤心慶生,白婕玉早在半個月前便已事先打電話來預約,超有人情味的老闆得知他們是想替朋友辦慶生會後,還主動提議為他們設計菜單與準備蛋糕,真是超級貼心的。

  大伙約定準時六點半在餐廳大門前碰面,結果除了壽星之外,大家都很準時。

  「六點四十了,柴霓,妳打電話給勤心,問她在哪裡,是不是找不到地方迷路了?」白婕玉看了下手錶,擔心的說。

  柴霓點點頭,從皮包裡拿出手機打電話,結果電話是通了,卻沒有人接。

  「怎麼了?」等了半天不見她開口說話,白婕玉忍不住問。

  「沒人接。」柴霓無奈的回答。

  白婕玉猛然吸了一大口氣,再大口吐出。她決定,「我們先進去吧。」也許她正在騎車,沒聽見電話在響,一會兒她到了之後,沒見到我們自然會進去找我們,或打電話給我們。」

  點點頭,三男三女三對夫妻一起轉身,進餐廳等人。

  「仇敬?你……是仇敬嗎?」

  六個人隨侍者走向他們預定的桌位途中,一個帶著驚訝與猶豫的男聲突然間響起,止住了一干人的步伐。

  仇敬轉頭循聲望去,只見一張多年不見的臉孔驀然出現在他眼前。「常……峰?」他訝然的脫口叫道。

  「就是我。」對方嘴角微揚,眼睛燦燦的點頭應道。

  「你朋友?」柴霓感興趣的問老公。

  仇敬對老婆點點頭,臉上有著他鄉遇故知的欣喜光芒。「妳和岳姍他們先過去,我一會兒就去。」

  柴霓雖然有點好奇,還是點了點頭,和岳姍等人先走向他們的座位。

  「你女朋友嗎?」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常峰好奇的問老友。

  他們是一起在國外讀書的好朋友,雖不同科系,卻一見如故。學校畢業後,因志向與領域不同而各奔東西,幾年前還有連絡,後來因為工作太過忙碌而逐漸失聯,沒想到竟會在這裡巧遇。

  「老婆。」仇敬勾唇回答。

  「你結婚了」常峰驚訝的瞠大雙眼。

  仇敬點點頭,臉上的笑容又更燦爛得意了一些。

  「你這傢伙到台灣來不通知一聲也就算了,竟然連結婚也不說,會不會太過份了?」常峰瞪著他不滿的蹙眉道。

  「這麼久沒連絡,你要我上哪兒找人?」

  「我老家的住址始終沒變。」好友的借口太爛了。

  「問題在於我的變了,我爸媽在搬家時又丟了不少東西,你台灣的住址正是其一。」仇敬歎道。

  「難怪這幾年我總是連絡不到你,問幾個還有連絡的朋友,也都沒有你的消息。」常峰恍然大悟。「你是什麼時候到台灣來的?」

  「快四年了。」

  「看樣子我們需要另外找時間好好的聊一聊。」常峰點頭道,沒忘記好友的老婆和朋友還在等他,暫且先放過他。

  「給我你的電話。」仇敬同意的拿出手機道。

  常峰念出一串號碼給他。

  「我再打給你。」仇敬看了下不斷往這方向望來的老婆,只得對老友說。

  「OK。快回你老婆身邊吧。」常峰笑著揶揄。

  「改天再介紹你認識。」仇敬允諾,對他點了點頭後,轉身回到老婆身旁,拉開她身邊的座位坐下。

  「他是誰呀?客戶嗎?」一等他坐妥,柴霓立刻好奇的開口問。

  「同學。」

  柴霓訝然的眨了眨眼。「我以為你同學都在美國。他也是ABC?到台灣來工作的嗎?」

  「不是,他是留學生,道地的台灣人。」

  「我從沒聽你提過他。」

  「那是因為我和他失聯了很多年,沒想到會在這裡巧遇見他。」仇敬有些小感觸。

  「他結婚了嗎?」突然丟出這個問題的人是白婕玉。

  「我沒問。」仇敬輕愣了下,若有所思的看向她,「可以請問一下妳在打什麼主意嗎,歐太太?」

  「我覺得他長得挺不錯的,既然是完美仇副總的朋友,人格應該也不錯,我剛好有個好朋友缺了個男朋友。」白婕玉也不拐彎抹角,微笑直接回答。

  聽她這麼一說,眾人不約而同的將目光轉向獨自一人來這間餐廳用餐的常峰,並與今天的壽星在心裡配對了一下--

  哇!出乎意料之外,感覺好像還挺搭的。

  此刻餐廳大門「叮鈴叮鈴」的被推開,姍姍來遲的女主角終於現身。

  「勤心來了。」岳姍發現的開口。

  「老公,我們去邀請你的朋友過來一起坐。」雙眼發亮的柴霓,當機立斷的拉著仇敬起身道。

  白婕玉笑容滿面的朝她豎起大拇指。

  「交給我。」柴霓回以微笑與大拇指,頗有狼狽為奸的態勢。

  在場三個男人看到這畫面,不由自主的全都露出一臉怪異的表情,但隨即臉上卻是漾出縱容的微笑。只要老婆大人高興就好,隨便她們吧。這是他們共同的心聲。

  餐廳不大,放眼望去,遲到的段勤心一下子便找到好友的所在位置,大步朝他們走去,怎知卻見仇敬夫妻倆竟朝她走了過來。三人在走道上相遇,停了下來。

  「你們倆該不會特地走過來迎接我的吧?」她開玩笑。

  「想得美!我老公遇到朋友,我們過去打聲招呼。」柴霓朝她扮了個鬼臉,伸手指了下常峰所在的方向。

  段勤心轉頭看了一下,在看清楚座位上的那個人,她不由自主的輕皺了下眉頭。是他!

  「怎麼了?」柴霓注意到她表情改變了。

  「沒什麼。我先過去了。」段勤心迅速地恢復正常,搖頭說完後即走向岳姍他們。

  柴霓若有所思的看著她離去的背影。

  「怎麼了?」察覺老婆有異,仇敬開口問。

  「勤心好像認識你朋友的樣子。」

  仇敬挑了挑眉頭。

  「不管如何,計劃不變。」把疑惑丟一旁,柴霓抬頭說:「老公,你一定要幫我把你同學拉到我們那桌去坐喔,待會兒就看你的了。」

  面對老婆仰著頭,一臉粲笑如花的表情,仇敬回以一笑,心甘情願接下了這出賣好友討老婆歡心的任務。

  「知道了,老婆。」

  拒絕不了仇敬老婆的熱情邀請,常峰只好移坐到他們那桌。

  三對夫妻加上一位被介紹為「至今仍小姑獨處」的壽星,和不知是有意或無意的被安排坐在壽星身旁的他,這感覺還真是有點奇怪。

  可最怪的是,在大伙吃飯聊天了一陣子之後,不知為何話題竟然全轉到他身上來,而且問的問題大多集中在他的事業、交友與感情上頭。例如,現在在哪兒上班、結婚沒、有沒有女朋友、喜歡什麼樣的女生之類的。

  說真的,若不是坐在他身邊那個「至今仍小姑獨處」的壽星始終一副不太愛搭理他的模樣,他會以為這是場相親宴。

  今天的壽星名叫段勤心,蛋糕上插了2與8的數字,說明了今天是她二十八歲的生日。

  可是說真格的,如果不是蛋糕上的數字,他會猜她大概三十出頭,與他差個一兩歲。

  不過千萬別誤會他這樣猜,是因為她長得老氣。

  事實上正好相反,壽星的外表白淨、高瘦,短髮利落,渾身發散著一種冷艷的迷人氣息,很吸睛。如果再除去她臉上稍嫌成熟的彩妝,他相信,她看起來應該會比實際年齡再年輕個幾歲。

  既然如此,為何他還會猜她與自個兒年紀相仿呢?

  其實他會這樣猜,並不是因為她的外在,而在於她成熟的眼神、疲憊的笑容,和不經意流露出來的那種淡泊感與蒼涼感,就好像她早已看盡人間百態似的,讓他直覺便從三十做為起跳點來猜測她的年齡。

  二十八歲呀,真是嚇了他一跳。

  二十八歲的女人雖已不能再用「天真」兩個字來形容,但是也不該像她這麼淡漠、蕭索、疲憊才對呀,不是嗎?

  搞不懂擁有這麼多好朋友,而且每個朋友看起來既幸福又快樂的她,怎麼會這麼與眾不同?不是都說物以類聚嗎?

  但最讓他搞不懂的是,她對他的冷漠與距離感,那是一種接近敵意的感覺。

  他們兩人今天是第一次見面沒錯吧?他在桌面下的腳應該沒有不小心踢到她吧?他在桌面上的手好像也沒有礙到過她,或打翻什麼東西惹人厭吧?既然如此,她對他的敵意到底從何而來呢?

  「你們不覺得常教授和勤心坐在一起的感覺,就像我們一樣,像對夫妻嗎?」岳珊突如其來的微笑道。

  「的確很像。」白婕玉咧嘴點頭附和,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說:「常教授,既然你和勤心兩個人都沒有男女朋友,要不要湊合湊合?」她雙眼發亮的建議。

  「婕玉,他們倆看起來是那麼的相配,妳不要用湊合兩個字啦。」柴霓很配合的敲邊鼓。

  她們三個自從聽說他的職業是老師,現在正在T大教書之後,便開始喚他「常教授」,怎麼請她們直接叫他常峰都沒用。

  「那要用什麼?」白婕玉問。

  「妳可以說,要不要試著交往看看?」柴霓溫婉的說。

  「也可以說,要不要直接配成對?因為你們倆坐在一起的感覺,真的很像天生一對。」岳姍接著笑說。

  「說的好,天生一對!不知道的人,一定會猜我們這桌八個人絕對是四對情侶或夫妻。」白婕玉哈哈笑道。

  三個女人妳一言我一句的,像在說相聲一樣的說個不停,終於惹惱了壽星。

  「妳們三個夠了沒?」段勤心以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語調開口道,讓與她擁有十幾年交情的白婕玉等三人,頓時明白她的忍耐極限已經快達頂點了。

  「只是開玩笑。」岳姍渾身一僵,率先乾笑緩和氣氛。

  「對呀,只是開個小玩笑而已,幹麼這麼認真?」柴霓也跟著安撫。

  「看在大伙全員到齊幫妳慶生的份上,讓我們開開玩笑也不行喔?哪有這麼小氣的壽星?」白婕玉狀似抱怨般的說,卻也巧妙的說明了自己的無辜。

  一切都是開玩笑。雖然她們三人都這樣說,但是就像她們瞭解她一樣,段勤心又怎會分辨不出她們是在開玩笑或是別有用心呢?

  她們分明是想將她和「常教授」送作堆,而她討厭這種被安排的感覺,尤其討厭被和身旁這個傢伙配成對,真的非常討厭!

  「謝謝你們幫我慶生,時間不早了,是不是該散會了?」她語音微霽的說。

  「現在還不到十點耶,況且明天是星期天,我們當然還要續攤,散什麼會?」白婕玉瞠大雙眼,以一副妳在說什麼笑話的表情瞪著她。

  「我明天早上還有工作。」

  簡單一句話,就把白婕玉打敗了。

  「勤心,生日一年才一次,難道妳就不能好好的放自己一天假,讓我們這些好朋友幫妳慶祝嗎?」白婕玉蹙眉,實在很不喜歡她天天工作,這般操勞自己。

  「你們現在不是已經在幫我慶祝了?」

  「只是吃頓飯算什麼慶祝?不能玩通宵,至少也要續個兩攤才算慶祝!」

  「你們待會兒可以去續攤呀。」壽星回得理所當然。

  「壽星都要閃了,還續什麼攤?」白婕玉不滿的撇嘴道。

  「你們人這麼多,又不差我一個。」

  沒想到她會這樣說,而且還是用略帶苦澀的語氣,讓白婕玉頓時只覺得怒不可遏。

  「妳說這是什麼話?今天我們到底是為誰聚在一起的,段勤心」她發火的大聲道。

  這女人自從她們幾個先後結婚後,就有意無意的逐漸與她們拉開距離,每回找她出來聚會,十之八九都會用有工作來搪塞。

  以前她也忙,卻不會像現在這樣。相反的,只要偷到一點空閒,即使是一起吃個二、三十分鐘的午餐,她也會主動找上門,發洩她在工作上或家裡所累積的鬱抑之氣。因為她說過,在這個世界上瞭解她的苦楚,能聽她訴苦的也只有她們三個。

  十幾年來,她們幾個相視莫逆、甘苦同受,這情感絕對不會因為她們三個先她一步結婚生子而改變,她應該知道這一點才對,怎能因此就疏離她們?搞得好像她們三個背叛了她,這樣真的很讓人火大!

  「婕玉。」坐在她身邊的柴霓迅速地扯了下她的衣袖,阻止她繼續爆發下去。

  「既然有工作,那就沒辦法了,續攤的事改天再補好了。」岳姍適時的開口,緩和現場急凍的氣氛。

  「就這麼辦吧。」柴霓迅速的接口,拍板定案,免得徒生枝節。

  「老公,你去結帳好嗎?」岳姍轉頭對老公說。

  裴名競點點頭,起身離席去結帳。

  「勤心,妳剛才有喝酒對不對?待會兒坐我老公的車,我們送妳回去。」不想讓氣氛太過冷清,柴霓對坐在對面的段勤心說。

  「不用了,我自己騎車回去,明天早上我還要用車。」感謝好友的貼心,但為了明天方便上工,她只能婉拒了。

  壽星都這麼說了,柴霓也無話可說,只好看向今晚的新朋友問:「常教授,你是怎麼來的?要不要我們送你一程?」

  「我自己搭出租車回去就行了。」常峰不好意思麻煩他們。

  「有現成的車幹麼不坐,要花錢搭出租車?」柴霓說。

  「我送你。」仇敬也接口道。

  常峰看了老同學一眼,不再拒絕的點點頭,接受了他們夫妻倆的好意。

  裴名競結帳回來,大伙剛好收拾好隨身物品。

  「走吧。」

  一句話,散了會,大伙在餐廳門前道再見,然後各自回家。白婕玉和段勤心兩人,始終沒再開口和對方說上任何一句話,甚至連再見都沒有說。

  「抱歉了,嫂子。」

  上車後,常峰立即向仇敬的老婆開口道歉,他總覺得剛才的生日宴會之所以會不歡而散,他得負絕大部份的責任。

  壽星擺明了不喜歡他這個外人加入,心情自然受到影響,進而才會導致剛才那不快的場面。所以追根究底,罪魁禍首肯定是他,不會有別人。

  「怎麼突然這麼說?」柴霓訝然的回頭看了一眼坐在後座的他問。

  「如果我沒有加入你們的話,也許剛才的衝突就不會發生了。」他深感歉然。

  「跟你無關。」仇敬開口解釋,「我老婆那位姓白的同學,個性本來就比較直衝,對於今天壽星的不滿情緒早累積了不少,只是湊巧今天爆發,跟你加不加入我們完全無關。」

  「沒錯,況且是我們夫妻倆硬要邀請你加入我們的,就算有錯,也是我們倆的錯,你別想太多。」柴霓也忙著安撫。

  常峰點點頭,這才稍微鬆了一口氣。

  「不過說真的……」柴霓欲言又止的再度開口。

  「嫂子有話直說無妨。」

  「真的可以嗎?」她有些猶豫。

  正所謂知妻莫若夫。仇敬乾脆直接替老婆把說不出口的唐突說出來。

  「我老婆想問你對今天的壽星有什麼感覺,有沒有一點好感,有沒有意願想把她追來當女朋友,甚至是老婆?」

  常峰怔愣了下,完全不知該做何反應,怕說錯話傷到人,只好選擇沉默。

  他的沉默讓柴霓有些尷尬,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也跟著沉默了起來。

  老公伸手過來,握住她的。

  「常峰,你真的沒有女朋友嗎?」瞭解老婆的想法,仇敬好奇的開口問老友。

  這傢伙雖然從以前開始就有點悶,聰明的腦袋永遠讓人摸不透他在想些什麼,但是挺拔的身形加上溫文儒雅的氣質和淡定的氣息,依然還是讓許多女同學們對他傾了心。

  現在的他較以前更加沉著穩重,人也開朗許多,還是知名學府的教授,條件這樣優的他說沒有女朋友,實在讓人有些懷疑。

  「真的。」常峰嘴角微勾。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你的樣子不像是個沒有女朋友的人。還是,」仇敬猶豫的停頓了下,「雖然你沒有女朋友,但是有男朋友?」

  常峰聞言呆愣,而坐在副駕駛座上仇敬的老婆似乎倒吸了一口氣。

  「我不是同性戀,仇敬。」他回神,失笑的開口。

  「那為什麼你會沒有女朋友?以你的條件,應該會有很多女人喜歡你才對。」

  「也許是緣份未到。」

  「也許你的緣份已經來了。」

  常峰忍不住笑出來。

  「仇敬,說真的,」他笑了一會兒,緩慢地開口問:「你現在是不是在婚友聯誼社上班?」

  仇敬聽了臉黑一半,差點沒吐血。他在心裡狂罵一字訣,但礙於想笑又不敢笑的老婆大人在身邊,再不滿也只能強忍下來,等有機會再報這一箭之仇。

  婚友聯誼社?

  這廝真的是……他媽的!

TOP

第二章

  常峰在T大是出了名的帥哥教授,卻也是魔鬼級的殺手教授,如果有人因為肖想他的美色而選修他的課,最後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死當。

  所以在聽多了「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全都死在沙灘上」的深刻教訓後,絕大多數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花癡學生們,最後只敢遠觀而不敢褻玩焉,畢竟這可關係到能否順利畢業這等大事。

  當事人常峰很滿意這樣的結果。

  一來,他的學生素質可以提高,因為沒有三兩三,豈敢上梁山?

  二來,少了惱人蜜蜂在身邊嗡嗡嗡的飛個不停,耳根子可以清靜不少,被針扎的機率也降低了不少。

  總之,對於教職這份工作,他愈來愈有倒吃甘蔗的感覺,還挺上手也挺喜歡的。

  最重要的是還可以一兼二顧,在學校裡看見好的人才就先行延攬進他的公司效力,豈不妙哉?

  除了教職工作外,其實常峰還有另外一份掛名董事長的職業,只是他這個董事長不負責公司的管理與經營,僅負責創新企劃與發掘人才,頗有神龍見首不見尾之態勢。

  因為不管事,身為董事長的他懶起來不工作也沒人管得著,所以基本上他平時的工作還是只有教書,有課上課,沒課休息,晚出早歸,閒來沒事還可以到公園散散步,陪公園裡的老人家下下棋、聊聊天。

  「常教授!」

  才走到公園入口處,便聽見有人呼喊他,常峰循聲望去,就見一位近來與他頗熟的大叔興匆匆的朝他大步跑了過來。

  「常教授,好久不見,好一陣子沒見你到公園裡來了,你在忙什麼?」

  「有點事。大叔找我有事?」常峰客氣的問。

  「也沒什麼事,只是想要謝謝你。連兩次聽你的分析買了幾口期貨,都讓我賺到錢,我想要謝謝你,請你吃頓飯。」

  「我什麼也沒做,賺了錢是大叔的運氣。」

  「不不不,我的運氣一向都很爛,這兩次賺錢全都是靠常教授。果然,當教授的人就是了不起。」大叔以一臉景仰崇拜的表情,雙眼發亮的盯著他說。

  常峰無言。他教的是資訊工程學系,不是商學系,這樣說他感覺挺怪的,雖然他也有經濟碩士的學位。

  「常教授,你喜歡吃什麼?想去大飯店吃也沒關係,今天我請客。」大叔熱切的邀約。

  「謝謝,真的不必了。」他搖頭婉拒。

  「不行,一定要。而且,我還想向教授請教一些期貨的問題。」

  「其實我對期貨不是很懂,只懂些皮毛而已,之前真的是運氣。」

  「沒關係,即使如此,我也相信你的運氣。你可不可以再多分析一點市場給我聽呢?」

  「大叔,我不想害你輸錢。」常峰認真表示。

  「即使真輸了錢,我也不會怪你的。」

  常峰萬般無奈,悔不當初。看樣子這公園以後不能來了。

  心裡雖然這麼想,他還是頗有耐心的給了滿眼求知慾—不對,是滿眼都是$的大叔一些淺薄的建議,然後以有事為由離開了公園。

  這件事他並沒有放在心上,換了一個公園散步之後就忘了。

  只是他作夢都沒想過,這一切只是個開端,而不是結束……

  段勤心快要被氣死了。

  因為身形修長高,又擁有九頭身的完美比例,她在十八歲那年開始做起模特兒的工作,到今年為止,已經堂堂邁入第十年了。

  她不求名,只求利,有工作就接,可一旦接了,就會盡力做到最好—因為一次搞定可以省時間,多接幾份工作,所以她的風評一直都很不錯。

  這可由她都已經二十八歲的「高齡」之姿,即便沒什麼盛名,卻仍有固定邀約的工作,可窺知一二。

  當然,這跟她的價碼平實公正,絕不亂喊漲價也有一些關係。

  她段勤心敬業又有效率,在業界可是出了名的眾所皆知,會找她合作的公司大多也是看上她這個優點,才會找上她。

  既然如此,他們為什麼要去找一個什麼都不會,只會撒嬌、裝可愛、不斷NG重來,空有一張年輕漂亮的臉蛋,腦袋卻裝滿豆腐渣的笨女人來跟她合拍呢?

  三小時!為了那個笨女人不斷的NG,她已經被困在這裡超過她預計的時間整整三個小時脫不了身真是快氣死人了!

  還好,今天她沒接別的工作。

  還好,她有記下要面交的買家電話,可以跟對方更改面交時間。

  還好,她也沒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要做。

  但即使如此,她還是覺得很火大、很火大!

  「卡!OK,可以了。」導演大喊。

  終於結束了。段勤心在心裡呼了口大氣,表面上仍維持一貫的笑容對著導演鞠躬道:「謝謝導演。」然後再轉身對現場的所有工作人員說:「辛苦大家了。」這才走向自己放在一旁的包包,收拾東西,微笑離開。

  可臉上的笑容在她踏出攝影棚的瞬間消失,恢復她平日面無表情的冷艷神情,這就是平時與工作時判若兩人的段勤心。這也是眾所皆知的。

  還不到八點,不知道原本與她相約六點面交的買家願不願意在這個時間出來?

  她稍微猶豫了下,決定打電話問問看,反正東西她都帶出來了。

  結果,很幸運得到對方OK的響應。

  約了八點四十在原定地點面交,她趁著還有時間便去吃了碗湯麵做為晚餐,然後才前往約定地點交貨、收錢。

  模特兒是她的正職,網拍是她的副業,一切都是為了賺錢。

  因為她很缺錢。

  九點四十分回到家,客廳裡一片紊亂,猶如氣爆現場一般,這就是理由。母親在房間裡啜泣的聲音清晰可聞,而她只覺得疲憊。沉默的將被扳倒的雜誌架扶起,將散落一地的書籍雜誌堆回架上,再把被丟在地上的遙控器拾起,把傾倒的籐椅扶正,把踢翻的垃圾桶和垃圾歸位,段勤心這才走向母親的房間。

  「媽?」

  聽見她的聲音,段母立刻抹去臉上的淚水,佯裝沒事般的離開床沿,迅速地站起身來。

  「妳回來啦?晚餐吃了沒?我去幫妳熱菜。」

  「不用了,我吃過了。」

  她的應答止住了段母急著往外走的步伐。

  「這樣呀。妳工作一天一定很累,快點去洗澡、睡覺,早一點休息。」避開女兒的視線,她催促的說。

  段勤心一動也不動的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那個人呢?」

  這回沉默的人換成了段母。

  「這次他又發什麼神經把客廳弄成那樣?」她繼續問,清冷的聲音中沒有怒氣、嘲諷,也沒有傷心難過或是無奈感,有的只有冷淡,像是事不關己,她冷眼旁觀這一切。

  段母依然低頭。

  「他又把錢賠光了?又想和妳要錢,要不到就發火砸了客廳,然後說要把這個房子賣掉是不是?」

  段勤心甚至連猜都不用猜,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那個男人自從十年前經商失敗後,就一直游手好閒至今,唯一的興趣就是玩期貨,夢想著有一天能夠賺大錢,東山再起。

  十年前她才十八歲,勤芳才十五歲,半大不小就得面對現實的殘酷,以及只會逃避現實、一蹶不振、沒有任何擔當的父親。

  那個傢伙是個混蛋!

  她知道這樣說自己的父親有可能遭天譴,但是她一點也不在乎,因為那個人的的確確、徹徹底底就是個大混蛋,不管是經商失敗前或後,都沒有當過一天的好老公或好爸爸。有錢時,他在外面養女人,金屋藏嬌。沒錢時,他賴在家裡無事生產,只會伸手要錢,若拿不到錢,就把家裡的東西砸了,還三不五時將腦筋動到賣房子上頭。

  天知道,這間早已被他偷偷拿去抵押貸款的房子還能賣多少錢?

  無奈母親就是吃這套,整天擔心房子若被賣了會無家可歸,不管她保證會養她都沒有用。其實她們母女倆都知道,這根本是借口,母親離不開、拋不下是對那個人還有夫妻情份,還有愛。

  為此,她詛咒婚姻與愛情。

  「勤心,妳……有沒有錢?可……可不可- 」

  「不可以!我也沒有錢。」她面無表情的斷然道。

  「他說只要幾萬塊,他說這一次一定可以- 」

  她不齒反問:「一定可以怎樣?賺大錢嗎?這種話他說了幾百次,哪一次成真了?」

  「上個月他……他不是有賺錢嗎?」

  「他賺了錢有分給妳嗎?有拿出來繳房貸還貸款嗎?有負擔一點家裡的生活費,減輕我們的壓力嗎?什麼都沒有。他只有愈玩愈大,把賺來的錢都賠光了還不夠,還妄想我們拿錢出來幫他補破洞,那還不如讓他從頭輸到尾,一次也沒贏過。」

  房裡一片沉靜,段母無話可說,而她卻還有一句話想說。

  「我恨他。」

  說完,段勤心逕自轉身回房,上網工作。

  洗澡、睡覺,早一點休息?如果她哪天真能早點休息的話,她就好命了。

  回復詢價與買家的留言,更新賣場商品,整理已賣出商品來包裝、填寫快遞資料等等,她一直工作到將近凌晨兩點才做完一切,拿著衣服去洗澡,準備睡覺。

  早上八點她得替一間知名服飾拍最新一季的服裝目錄,聽說有四名模特兒要一起入鏡工作,兩男兩女,她唯一的希望就是不要再碰到NG不斷的笨蛋新人,希望老天保佑。

  帶著希望與祈禱,她慢慢地墜入夢鄉。

  段勤心怒氣沖沖的走進T 大校門,隨手拉了個同學問清楚資訊工程學系的教師辦公室怎麼走後,便筆直朝那方向衝了過去。

  她是來找那位常教授算帳的。

  常教授這三個字,其實早在上回她生日之前,已經從那個人和母親口中聽了不下百次。

  沒錯,那天並不是她第一次見到那位常教授,因為她看過他和那個人坐在公園裡說話聊天,就是那個傢伙助紂為虐,她真的是恨死他了。

  五十萬,才短短幾天而已,那個人竟然又在期貨裡輸了五十萬!

  不是五萬、十萬,而是五十萬!而這全都是因為聽信了那位常教授的建議的結果!

  因為有了之前賺錢的經驗,那個人信心滿滿的向地下錢莊借錢,將之前賺的連同借的,一起壓了大注,結果卻全賠光了,一毛也不剩。早上債主上門討錢,五十萬的借據加本票,白紙黑字,讓母親看了當場昏厥了過去。

  原以為經過了這麼多年,她早已練就一身無動於衷的神功,不會再為那個人做了什麼事而感到生氣與憤怒,結果她還是好生氣、好生氣。

  突然冒出來的五十萬債款,要她去哪裡生呀?

  她真的好想搬出那個家,學妹妹一去不回,眼不見為淨。

  但如果她真的走了,母親該怎麼辦?

  為了補那個人不斷捅出來的金錢缺口,母親努力做手工做到手指都變形了,每個月才賺兩萬塊,還笑著說反正閒著也是閒著,面對這種情況,要她要怎麼狠心棄她於不顧?

  心不夠狠,也只能認命。

  但是認命不代表她可以原諒那個頂著教授名號就自以為了不起,胡亂信口開河,把她害得更加淒慘的混蛋傢伙。明明是資工系的,他憑什麼撈過界跟人討論期貨,還建議別人怎麼買賣?他以為說話不用負責就可以亂說嗎?那個混蛋教授!

  還沒走到目標大樓,段勤心就看見那個混蛋傢伙拿著書本從面前經過,怒火早已攻心的她,想也不想的立刻揚聲怒吼道,「姓常的!」

  常這個姓算是罕見姓氏,所以聽到有人叫「姓常的」時,常峰理所當然覺得是在叫他而停下腳步,轉頭循聲望去。

  那是一個復仇天使,週身像圍繞著一圈熊熊火焰狂燒似的朝他衝過來。神奇的是,火焰的中心卻是一個穿著白色寬領T 恤、牛仔褲,脂粉未施,猶如少女般純淨的白皙女人。

  段勤心,那日的壽星。

  常峰沒想到自己竟然可以一眼就認出她來,更沒想到她不化妝時,看起來會比實際年齡還要小那麼多,簡直就像他教的學生一樣清純、年輕。

  對於她的出現,他有些輕愣,卻也有一肚子的疑惑與不解,不懂她怎會跑來找他,而且還帶著滿身的怒火與怨氣?靜靜地看著她怒氣沖沖的走到他面前,常峰朝她點了個頭,禮貌性的喚了一聲,「段小姐。」

  接下來所發生的事,讓他一輩子難忘。

  段勤心二話不說,舉起手來,就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啪!」

  突兀的巴掌聲在寧靜的校園裡炸開,驚得以他倆為中心,方圓五十公尺內的人瞬間呆若木雞,全部驚愣在原地。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靜後,常峰看著她,平心靜氣的問道:「我可以請問,這一巴掌是為了什麼嗎?」

  「這是你信口開河的代價,一巴掌算是便宜你了!」段勤心咬牙切齒的怒視著他,眼裡有著明顯的恨意。

  「信口開河?」常峰輕蹙眉頭,露出不解的表情。「可以麻煩妳說得清楚一些嗎?請問我在何時何地對段小姐信口開河了?內容又是什麼?原諒我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明明之前兩人只見過一次,又沒什麼交談。

  「不是對我!」

  「所以,妳是為了別人出頭,卻連讓我有說明的機會都不給,光憑單方面的說法就將我定罪,動手打人嗎?」常峰定定地啾著她。沒想到她會是這麼一個不明事理又魯莽的女人。

  「為了別人?我倒寧願他真的是別人。」段勤心慘淡的一笑。

  常峰筆直的看著她,長睫毛下的雙眼閃動著黯然的精光。

  不願被打得不明不白,他要求,「我實在不想被打得莫名其妙,所以還是請段小姐簡單的告訴我這一巴掌的原由。」

  她看了他一眼,冷冷地丟下兩個字之後,轉身離開。她說:「期貨。」

  期貨?

  常峰輕愣了下,皺起眉頭想了一會兒,這才逐漸串連起所有事。他只和一個人談論過期貨,也就是那位迫使他必須換公園休閒的大叔。

  只是那位大叔是她的誰呢?鄰居?親戚?家人?我倒寧願他真的是別人。腦中閃過她說這句話時的慘淡神情,讓常峰總覺得事情好像沒那麼簡單。如果只是鄰居或親戚,她的反應會不會太大了些?

  如果是家人,那句「我倒寧願他真的是別人」就說得通了。但是她又為什麼不直說他對她的誰做了什麼呢?

  常峰自認從來就不是一個愛多管閒事的人,但是想了又想,他還是忍不住拿出手機,打電話給仇敬,想搞清楚這位段勤心小姐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畢竟挨了巴掌,總得弄清楚這是他罪有應得的,抑或是白挨的吧?

  動手打他的女人,這輩子他還是第一次遇到。

  段勤心。

  不管如何,這輩子他是不會忘記這個名字了。

  這個第一次讓他挨巴掌的女人。

  到底是什麼心態,讓他再度回到這個原本令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公園,常峰已經不去想了,只知道自仇敬他老婆那裡聽了有關段家的一切之後,心裡悶得只想到公園散步,然後他就跑到這兒來了,而且只要一有空,就往這兒跑。

  他到底想做什麼呢?不怕再遇到那位不斷纏著他,要他報明牌的大叔嗎?

  也許他根本就是想要再遇到他,才會不斷往這兒跑吧?

  可是那位大叔卻一次也沒有出現。

  仇敬的老婆告訴他,那個人丟下債務跑路了,現在連家都不敢回,把爛攤子丟給那對母女躲得不見蹤影。不過這種情形不是第一次,他遲早會再出現,只要債主不再上門後。

  仇敬的老婆還說,雖然不知者無罪,但是如果換做她是段勤心的話,絕對不是打他一巴掌就可以了事的,因為就連她這個旁人聽說了整個前因後果之後,都火大的想把他抓來痛扁一頓。

  她說,難得遇見一個文質彬彬、溫文儒雅,看起來充滿耐心與包容力的男人,本以為他會是勤心的貴人、良人,結果卻成了害她從深淵跌入地獄的壞人。她說,你這個混蛋。

  而他竟無話可說。

  仇敬對他說,其實不管五十萬,或是段家現在的所有負債,對他們幾個人來說都不是什麼難事,只要她肯接受幫忙,他們絕對不會對老婆的好姊妹見死不救。但問題就在於段勤心非常倔強,她不許任何人幫忙。

  「為什麼?」他不解的問。

  「這是個好問題,因為我也問過。」仇敬回答。「雖然她們幾個都沒有問過段勤心這個問題,卻有共同的想法。她們說段勤心一定認為,她家的負債是個無底洞,只要她父親還活在她四周的一天,債就永遠也還不完,既然如此,又何必要浪費他們的錢來填這個無底洞?」

  「所以問題是出在她父親身上?」

  「顯而易見,不是嗎?」

  「那為什麼不離開?」

  「因為除了父親之外,她還有個母親要照顧。一個死心塌地,永遠不願意睜開眼睛看清楚一切的母親。柴霓說,段家除了有個無底洞的可惡父親之外,還有一個環環相扣,永遠也解不開的死結存在著。她說段勤心早已認命了。」

  所以她才會有那樣慘淡的表情?才會有那樣成熟的眼神、疲憊的笑容,和不符合她年齡的淡泊蒼涼感?才二十八歲卻像已經看盡人間百態的老人一般。

  常峰的心再度沉悶起來,鬱鬱難受,即使人已坐在公園裡,那糾結的感覺卻一點也沒有減輕的跡象。

  他到底是怎麼了?

  太陽西下,月亮東昇,不知不覺夜已籠罩大地。

  起身離開公園,常峰順著馬路往下走,不知不覺間竟走到了段家所在的公寓樓下。

  抬頭看向三樓,燈是暗的。

  沒人在家嗎?或者是有人在家,卻不敢開燈,怕債主得知有人在家會找上門討債?他不由自主的忖度著,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後,正想離開,卻看見段勤心騎著摩托車歸來。她把車子停在騎樓下,脫下安全帽,打開座椅,從置物處拿出背包背上,才將安全帽塞了進去,放下座椅,才轉身,就被兩名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黑衣男子擋住了去路。

  站在馬路對面這頭的常峰見狀,臉色劇變。他先前並沒有看見那兩個黑衣人,他們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又為什麼要堵住段勤心的去路,他們想幹麼?

  馬路上的車子川流不息,雖然他立刻從騎樓下衝了出來,卻無法在第一時間衝到馬路對面,只能隔著馬路,瞪著那兩個男人粗魯的將她押進公寓大門裡。

  還好不是被押上車。

  他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因為只要人還在,問題就好解決。

  等待紅燈過馬路之間,常峰的腦袋不停地轉動著,想著,待會兒該用什麼身份、什麼方法、什麼理由來介入這件事?

  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要想出一個十全十美的好方法,還真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挑戰。

TOP

第三章

  三樓,段勤心被兩個黑衣人推進自家客廳裡,狠狠地踉蹌的一下,撞到沙發扶手。她扶著沙發穩住自己後,不懼惡勢力的轉身面對討債集團的成員。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見到他們了。

  「你們到底想做什麼?」她問。

  「簡單兩個字- 還錢。」對方擺出流氓姿態,坐進沙發後,將腳抬起來架在茶几上說。

  「我說過我會還。」

  「那就拿來呀,不要光說不練。」

  「我需要一點時間。」

  「上回妳也這樣說,上上回妳也是這麼說,妳的一點可真是很大一點。」對方嘲諷。

  「我和你們不一樣,賺錢需要花時間。」毫不畏懼,她抬起下巴反擊。

  對方輕愣了下,似乎沒料到她竟敢這樣諷刺他們。「妳這個女人膽子不小嘛!」他瞇眼道。

  段勤心不讓自己露出一絲膽怯或害怕的神情,面無表情的直視著對方,說:「我不會賴帳,也不會逃跑,只要你們願意給我時間,我一定會還錢。」

  「多久的時間,一個星期?」

  「三個月。」這已是最快的時間。

  對方聽了,哈哈大笑兩聲,然後諷刺的說:「三個月?我有沒有聽錯啊?」他轉頭問同伴。

  「沒有。她說三個月。」另一名黑衣人回答。

  架在茶几上的雙腿一縮、一踹,籐制的茶几倏然「砰」的一聲,整個翻倒在段勤心腳尖前,差點砸到她。即使她拚命的要自己鎮定,不要露出驚怕的表情,但臉色依然不由自主的泛白了起來。

  「妳當老子在做慈善事業嗎?」再一踹,另外一張較小的茶几也被踢翻了。

  「現在就把錢拿出來,如果沒有錢,就乖乖地給我到酒店上班。」

  段勤心瞠大雙眼,露出驚恐又難以置信的表情。

  酒店啊?

  「身材雖然不怎麼樣,但是這張臉還行。妳好好做,說不定用不著三個月就可以還清欠我的錢了。」他用猥褻的目光打量著她,恐嚇的說。

  段勤心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一向無所畏懼的面具逐漸崩裂,驚恐害怕的神情一點一滴的從碎裂的面具背後洩露出來。

  她不知道他們是不是認真的,如果是的話,以她一個人的力量根本敵不過兩個大男人的力量,即使想逃,都逃不了。

  不!她寧願去死,也不會讓他們將她賣到酒店。

  「叮咚、叮咚。」門鈴聲突然間響了起來,屋裡三人瞬間全僵住了。兩名黑衣人因不知來者何人而繃緊身體,段勤心則是害怕不知為何出門去,不在家的母親會在這時間跑回來。她不希望母親撞見眼前這一切,撞見自己的女兒被威脅要被賣到酒店的難堪。

  大門沒有鎖,門外的人「喀」的一聲,忽然就把門打了開來,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

  看見來人,段勤心的腦袋突然一片空白。

  「你是什麼人?」瞪著突然闖進來的男人,黑衣人冷冷的問。

  常教授。

  這三個字是段勤心的心聲。她的腦袋依然當機中,無法運作。因為她根本就搞不懂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像是沒聽見對方的問話似的,常峰先是緩慢地巡視客廳裡的一切,包括那兩張被踢翻的茶几後,這才將目光投注在她身上,把她從頭到腳仔細的看過一遍。

  「段小姐,他們是妳的朋友嗎?」他從容不迫的開口,很明顯是明知故問。

  段勤心有種冒冷汗的感覺,不知道他到底是勇敢還是愚蠢。他難道看不出來眼前這兩個黑衣人不是善類嗎?雖然有點恨他,但柴霓說的話也沒錯,不知者無罪,她莫名其妙就把罪怪到他頭上仇視他,似乎對他不太公平。重點是,向地下錢莊借錢惹出事端的人是姓段的,和姓常的他毫無關聯,所以她絕不能把他扯進這團紊亂裡來。

  「不好意思,我現在有點事,請你先離開好嗎?」她冷漠的對他下達逐客令,眼神中有著請求,求他快點離開,不希望無辜的他受到波及。

  常峰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眼神若有所思好一會兒-

  「兩位是來討債的吧?」他突然轉頭面向黑衣人說,「多少錢?我來付。」

  「這件事與你無關,請你離開。」段勤心愕然的瞠大雙眼,脫口叫道。

  「這件事絕對和我有關,如果無關,那天我也不需要挨上那一巴掌了,不是嗎?」常峰看向她,慢條斯理的解說。

  一時間她竟語塞,無話可說。

  「我會負責的。」突然他神色放柔,輕聲對她說。

  段勤心怔怔的望著他。只見他對她微微一笑,再度轉身面對討債份子。「多少錢?」他再次問道。

  「你真的要幫這女人還錢?」黑衣人似乎不信,臉上充滿了懷疑的表情。「你是她的什麼人,和她是什麼關係?」

  「我和她的關係你們用不著知道,只要告訴我多少錢。」常峰氣定神閒的說道。

  黑衣人想想也是,管他們倆是什麼關係,他只要能討到錢,達成任務就行。

  「七十五萬。」

  「胡說!」段勤心難以置信的瞪眼大叫,「借據上明明就只有五十萬。」

  「借錢不用利息嗎?,」黑衣人轉向她,冷冷地說。

  「即使要利息也用不著那麼多!」

  「這就是高利貸。」黑衣人冷笑回答。

  「這太誇張了!」段勤心難以置信的搖頭道,既氣又怒的拒絕接受這麼離譜的高利貸。「才一個月的時間,你們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 」

  「我付。」在她說出惹火人的話之前,常峰驀然截斷她說,「不過,我要先看借據。」

  黑衣人瞟了他一眼,從口袋裡掏出簽了名和蓋了手印的借據及本票,在他面前揮動了下。

  「對嗎?」常峰轉頭問段勤心。

  她神情複雜的看著他,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的好。

  他是真的要幫她還這筆錢嗎?但他根本就不用這樣做,而她也沒有權利接受他的幫忙啊!

  只是,如果不還錢,讓這群吃人不吐骨頭的混蛋繼續高利下去,或是實踐他們剛才所說的威脅的話,她還活得下去嗎?

  她並不怕死,但是留下媽媽一個人承擔這一切太可憐了,就算是為了媽媽,她也還不能死。

  段勤心垂下眼來對他點點頭,然後低聲說:「我會還你錢的。」

  面對一個月就要五成的高利,她再驕傲倔強,也不得不向金錢的壓力與現實的殘酷低頭了。

  常峰眼底閃過一抹心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後,再度將視線轉回黑衣人臉上。「可以開支票嗎?還是一定要現金?」他問。

  「支票也行。諒你也不敢耍我們。」

  常峰點點頭。「那到樓下吧,我已經請人送支票過來,應該快到了。」

  黑衣人微微地瞇起陰狠的雙眼,緊盯著他問:「你不會騙我們,快到的不是支票,而是條子吧?」

  「如果你們只是兩個人,或許我會這麼做,但你們是一個組織,有一群人,而且什麼事都敢做不是嗎?我不會笨得自找麻煩。」常峰神色平淡的說完後,逕自往門外走去。

  兩個黑衣人對看一眼,雖然什麼都沒說,但依然用眼神示意對方小心點,這才跟著他離開。

  段勤心沒辦法就這樣把事情全丟給他處理,只遲疑了一秒,便跟著下樓。

  走出公寓大門,常峰立刻打了通電話,不一會兒,便見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匆匆走到他面前,和他說了幾句話後,便從公文包裡拿了一個信封袋交給他。常峰將信封袋裡的支票抽出來,再向西裝男要了支筆,迅速地簽寫上正確的金額後,走向始終謹慎注意著四周的討債集團份子,將支票遞給了他。

  「借據。」支票被對方抽去後,他掌心向上的對黑衣人說。

  「確定這張支票可以讓我領到錢?」對方瞇眼謹慎地問。

  「這是張公司票,我不會拿公司的商譽開玩笑,更不會拿性命開玩笑。」常峰沉穩回復。

  「我喜歡聰明人。」黑衣人嘿嘿嘿的咧嘴笑道,然後將口袋裡的借據掏出來拿給他。

  常峰低頭看了下,一確定手上的借據和本票沒錯後,直接動手就將那兩張紙撕成了碎片。

  黑衣人才轉身離開,段勤心已跑到他身邊,眉頭緊蹙的盯著他手上的碎紙。

  「你不應該把它們撕掉的。」她說。

  「妳有用途?」他眉頭輕蹙的看了一下手上的碎紙片,不解的問她。

  段勤心無言以對的看著他。實在搞不懂這個男人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明明在學校是教信息的,卻在外頭教人期貨。明明看起來文質彬彬、溫文儒雅的,在面對討債的黑道份子時卻可以輕鬆自若,無畏無懼。

  還有,剛才那西裝筆挺的人和他又是什麼關係?竟然對他恭恭敬敬的,還讓他隨便就拿出一張七十五萬的支票幫她還債,最後還把唯一證明他剛才付出一大筆錢的借據給撕得粉碎?!

  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是太過相信她不會賴帳,還是太過相信人性?

  轉念一想,也許都不是,撕毀金額不符的借據,換張符合的才是聰明人所為,他是個教授,應該不笨才對。

  「你等我一下,我到樓上寫張七十五萬的借據給你。」自認想通的她對他說。

  「既然這件事是因我而起,這筆錢本該由我來支付。」常峰搖頭拒絕,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緩慢地說。

  段勤心蹙緊眉頭,不懂他是認真或是在開玩笑?七十五萬可不是個小數目,即使他真有心為自己的「無心之過」負責,她也沒那個臉接受他這種負責方式。況且,她之前還曾動手打了他一巴掌。想到那一巴掌,再比對他剛才以德報怨所做的事,她突然尷尬了起來,覺得自己好像欠了他一堆,不只錢,還有人情,以及一句謝謝和一句對不起。

  「那個……常教授……」她期期艾艾的開口。

  「叫我常峰就行。既然一起吃過飯,也算是朋友,不是嗎?」他直視著她,眼眸深邃,此刻的她和初見面時的感覺很不一樣。

  感謝他的寬宏大量。段勤心不由得在心裡暗忖,對他點了點頭,再深吸了一口氣說:「剛才謝謝你。」

  「這是我的責任。」

  「不是。」她迅速的搖頭,「這不是你的責任。」

  「如果不是我亂給建議- 」

  「不是的。」她再次搖頭打斷他。「柴霓說的對,客觀來看,其實這件事根本與你無關,你是不知者無罪,之前動手打你的事,我真的感到很抱歉,那天我是氣瘋了才會失去理智。所以,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感覺很奇怪。」

  這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令她眨了眨眼,不解的看著他,忍不住問道:「奇怪?」

  「我今天來這兒是想請求妳原諒的,沒想到反倒變成妳向我請求原諒,這感覺很奇怪。」常峰嘴角微揚,淡笑對她解說,凝望著她的眼神中有種說不出來的溫暖,讓段勤心不知不覺的墜入其中。

  「晚餐吃了沒?」他突然開口問道。

  她輕愣了下,在尚未完全回神前,老實的搖頭。

  「我也還沒吃。要不要一起去吃?」

  他說得那麼自然,半點侵略性也沒有,讓向來習慣與異性保持距離的段勤心,只猶豫了一下,便點頭說好。

  再說,她心裡想著,即使為了剛才的救命之恩,她也該好好的請他吃頓飯,不能只用一句謝謝便打發人家。還有最重要的是,她得和他討論下關於還錢的事,因為她萬萬不可能平白無故接受他的七十五萬。想罷,她對他說:「你等我一下,我上樓拿個皮包。」

  常峰嘴角微揚的對她點頭,似別有含意的柔聲說了一句-

  「我等妳。」

  為了賺錢還債,段勤心更加拚命工作,問題是,她的工作不是靠拚命或努力就能得到等值的回報。

  相反的,由於新人倍出,她們一個個年輕、大膽、敢玩、敢秀,再加上現今喜新厭舊的社會潮流,像她這種工作認真敬業,卻始終不曾不紅大紫的模特兒「前輩」,反倒有被邊緣化與淘汰的危險。

  所以,最近她一直在思考其它模特兒所說的話- 清高、傲氣值不了多少錢,以妳現在的年紀,再堅持個兩年就乏人問津了,到時候即使妳願意放下身段,恐怕也沒有人會理妳。她們還說,只是陪吃個飯而已,她幹麼想得這麼複雜,也許會有一些爛咖毛手毛腳的,但只要碰過幾回便熟能生巧,知道該怎麼應付。重要的是,只要能接到工作,能賺錢就夠了,她不是很缺錢嗎?只要想著錢,沒什麼忍受不了的。

  只要想著錢啊……

  「妳在想什麼?」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段勤心猛然回神,看向坐在她對面的常峰。

  「什麼?」她眨了眨眼問。

  說出來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她和常峰竟然成了好朋友,這事該從何說起呢?

  簡單扼要來說,因為債權人與債務人的關係,他們互留了手機號碼,然後她有了收入要還錢,找他,他到她家附近的公園散步想起了那天一起晚餐的小飯館,找她,然後每次碰面都會用餐,每回要用餐就會不由自主的想到對方,再然後習慣了撥電話與接電話,自然而然就成了三天兩頭碰面的朋友了。

  像現在,他們就在一起共進晚餐。他從學校下了班,還沒吃飯,同時想到她,便打了通電話給她,而她正好拍完照結束今天的工作,約了個地點,他便開車過來接她。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他們倆現在常一起吃飯就對了,午餐、晚餐、宵夜都有。

  「妳在想什麼?-今晚特別沉默。」常峰擔憂地看著她說。

  段勤心不知道該不該跟他說自己近來的煩惱。她是很想要有個人可以談心事啦,只是跟他說關於錢的事,就好像想賴帳或拖延還款日似的。雖然還款日是她自己定的,堅持要還錢的人也是她,但是感覺就是怪怪的。

  「如果不能對我說,就別勉強。」常峰柔聲再說,體貼的話語,不知為何竟讓人感覺到一絲感傷。

  「不是不能對你說。」面對這樣的他,段勤心不知不覺的開口道。

  「沒關係。」他溫溫文文的微笑搖頭,但眼中卻似有幾絲落寞。

  瞬間,段勤心不知為何就把剛才想的事情全說了出來。

  「我最近的工作變少了,也接不到什麼新工作,有朋友說我的觀念和態度需要改變,說清高值不了錢,偶爾陪客戶出去吃個飯,雖然得忍受一點毛手毛腳,但是只要能接到新的工作就好。我剛才就在想這件事。」

  常峰聞言皺起眉頭。「妳在想這件事的意思是?」

  「我的年紀已經不年輕了,是不是應該趁還有點價值的時候放手一搏。」她盯著桌上的水杯說。

  「我不贊成。」

  「啊?」段勤心驀然抬頭看向他,只見他一臉嚴肅的表情。

  「與眾不同是創造價值的一種方法,而同流合污卻只會扼殺價值。所謂的放手一搏是在無計可施,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一種方法,但妳的放手一搏卻像是自暴自棄。」

  沒想到他會看穿她心裡的想法。段勤心怔住了。

  「如果是為了還我錢,我說過,那不急,不還也沒關係。」他柔聲道。

  「不可以不還。」她搖頭說。連死黨好友她都沒有欠錢不還,更何況是他。

  「雖然是無心之過,闖了禍就得收拾,這是我個人的原則。」他堅持。

  「但我的原則是不可以欠錢不還。」

  常峰無言了。這個話題他們已經談論過好幾次了,可她的腦袋比石頭還硬,還是省省時間,聊點別的事吧。

  「妳看起來好像很累,不像妳說的工作變少了的樣子。」他深深地看著她眼下連化妝都遮不住的黑眼圈,但仍維持一貫語調的說,「難道真是為了工作的事,讓妳煩到失眠睡不著覺?」

  段勤心疲累的一笑,搖了搖頭,卻沉默不語。

  「又是一件不能對我說的事嗎?」他問。

  「不是能不能說的問題,而是說了也沒意義。」她垮下雙肩,輕歎地說。

  「妳不說出來聽聽,怎會知道沒意義?」

  「因為其實根本不關我的事,是我在自尋煩惱而已。」

  若真的無關就不會煩惱了,她難道不覺得這種說法很矛盾嗎?

  常峰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唇角輕扯出一抹無奈又帶點輕憐的笑,「反正也沒事,說出來聽聽。」末了又柔聲的加了一句,「如果妳不介意讓我知道的話。」

  不知為何,段勤心突然有種不說就對不起他,對他見外的感覺。「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有點擔心我妹。」她憂愁的道出心事。

  「妳妹怎麼了?聽柴霓說,她已經結婚自組家庭很多年了?」

  為了更加瞭解她的家庭狀況,這陣子他花了不少時間在和柴霓聊天,惹得老友仇敬都快要對他怒目相向了。

  那對夫妻感情好到讓人渴望婚姻。

  「雖然才二十五歲,但已經結婚七年了。」段勤心點頭道。

  「那妳在擔心她什麼?」

  「聽我媽說,她好像懷孕了。」

  「這不是一件應該高興的事嗎?」他不懂。

  段勤心看了他一眼,才幽幽的歎了一口氣,點到即止的歎道:「如果她的婚姻幸福的話。」

  常峰懂了。婚姻生活不幸福就算了,竟然又懷了身孕……這的確是一件令人心煩的事。

  「妳妹有什麼打算?」正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身為旁觀者的他們根本無能為力,只能聽聽當事人的決定,再客觀的說說自己的感想了。

  「我沒問她。」

  「擔心卻沒問?」

  「她的個性很倔強,即使不問,我大概也知道她想要做什麼。」就是因為瞭解自己的妹妹,段勤心憂鬱不已。

  果然是姊妹,連個性都挺像的。常峰不由自主的暗忖,但嘴上開口問:「她想做什麼?」

  段勤心稍稍猶豫了下,才吐出兩個字-

  「報復。」

  常峰聞言蹙起眉頭,懷疑的問:「報復誰?為什麼要報復?」

  家醜不可外揚。這是段勤心劃過心裡的第一個想法,但是想了一想,關於那個人的事他都知道了,還有什麼家醜不可外揚呢?

  「我妹是為了逃離沒有溫暖,只有吵鬧、窮困的家,才會這麼早結婚的。」她老實告訴他,眼神慢慢地虛無縹緲了起來。「她把婚姻想得太簡單了,夫妻的關係,婆媳的相處,還有要和一群幾乎陌生的新家人一起生活,這一切她都適應不良,卻倔強的不願回頭、不願認輸。才結婚一年,夾在老婆和父母之間的男人就受不了的向外發展,有了外遇。這事男方家裡的人都知道,只有身為老婆的不知情,後知後覺的被欺瞞了兩年多,直到外頭的女人懷了孕鬧到家裡來才發現。

  「老婆割腕自殺,男人回頭,卻不是因為懊悔,而是意外發現外頭的女人劈腿,孩子是不是自己的還不一定。此後有一就有二,男人繼續花心,女人愈來愈怨恨,寧願放棄自由與快樂,也要和男人纏鬥下去。」

  說到這兒,她停了下來,但常峰卻有種故事未完的感覺。

  果不其然,不一會兒,她又開口繼續往下說。

  「三個月前,男人突然開口說要離婚,還以拜託的姿態求她,這次似乎對外頭的女人認了真,想給對方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身為老婆的女人不怒反笑,說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之後便懷了身孕。孩子確定是那男人的,被設計酒後亂性得來的,目的是為了讓外面的女人知道男人對她的不忠,以及繼續保有法定配偶的身份,相互糾纏折磨到老死。」段勤心看向他,神情悲傷地問:「愛情有什麼好?結婚有什麼好?一旦變了心,剩下的也只是心痛和折磨而已。」

TOP

第四章

  對於愛情與婚姻,段勤心知道自己以偏概全得很嚴重,但也無能為力。在她的人生裡,第一個認識的婚姻與愛情是父母的,第二個則是妹妹的,而這兩人的結果都是淒慘悲切,讓身為女兒和姊姊的她感同身受,也充滿了切身之痛。

  所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她一點都不想談戀愛與結婚。

  十八歲時這樣,二十歲時這樣,二十五歲時也沒有動搖過,直到二十八歲時的現在,她對愛情與婚姻還有男人,仍充滿了不信任的感覺。

  她的人生只要有朋友、工作和錢就夠了,她一直這樣想。

  可是最近她的工作卻陷入了瓶頸,錢也相對的受到了影響。

  撇開還常峰的錢的事不提,家裡的房貸和生活費也要錢呀,她是不能夠沒有固定收入的。所以,她到底該與眾不同的堅持下去呢?還是要以扼殺自我的方式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放手一搏,短視近利呢?她真的很掙扎。

  「林姊,我是勤心,請問有工作上門嗎?」花了一整個早上的時間處理完網拍賣場裡的工作後,她拿起已經有二十四小時沒響過的手機,打給自己的經紀人問。

  「我正要打電話給妳,工作上門了!」經紀人林姊在電話那頭以有些激動的語氣對她說。

  「真的嗎?」

  「雖然還要經過面試的徵選,但是對方要求的條件,百分之九十與妳的形象相符,這絕對是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妳現在人在哪裡?快點到公司來!」林姊激動的說。

  「我知道了,我現在就過去。」

  掛斷電話,換上外出服,段勤心匆匆趕到經紀公司。

  〔林姊,我來了。」

  「來的好,過來這裡。」林姊向她招手道,「妳有沒有聽過攜程企業?」

  西城?「沒有。」段勤心搖頭說。

  「連鎰企業呢?」

  她還是搖頭。

  「達宣呢?」

  「都沒聽過。林姊,妳幹麼問我這個?」

  「因為剛剛在妳來的路上,我又接到兩通指名要妳當Model的邀約。」

  「什麼?」段勤心呆住。

  「他們都說在雜誌上看到妳,然後查了一下,覺得妳的形象很清新,很適合替他們公司的產品代言,想問妳有沒有意願接這份工作。」林姊說著,並將剛才收到關於對方產品與企劃內容的傳真遞給她看。

  她呆呆的接過,呆呆的低頭看傳真。

  林姊繼續說:「一間公司形容出妳的外形特點,兩間公司直接指名要妳,這情況巧合得實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所以我才會問妳有沒有聽過這幾間公司的名稱。我以為妳認識這些公司的人,或者妳曾與它們接觸過。妳有嗎?」

  段勤心反應遲鈍的抬頭看她,一臉茫然的搖頭。

  「妳或是有具有影響力,身份不凡的朋友?」林姊好奇的看著她再問。

  她立刻想到岳姍、捷玉和柴霓的老公,那幾個男人都有些影響力,家底也不錯,但是她又沒跟任何人提過她工作瓶頸的事,他們不可能無緣無故這麼做才對,況且那幾個男人所在的公司也不叫攜程、連鎰或達宣呀。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算了,有工作上門才是重點,管他工作是怎麼找上門的。」林姊開心的咧嘴道,「這幾間公司出品的可都是正秀的電子新品,這代言費肯定不少,模特兒的曝光率也絕對少不了,真是有得賺,而且名利雙收呀。勤心,妳在這行熬了十年,終於要紅了。」

  「有這麼容易紅嗎?」段勤心仍覺得有些不真實,人有些恍惚。

  「我在這行打滾的時間比妳多一倍不只,相信我,這工作接受了,要不紅也難。」林姊一臉認真的保證。

  「我已經二十八歲了。」

  「那又怎樣?林志玲的年紀比妳還大,還不是照樣紅翻天?」

  段勤心無言以對,只覺得天底下會有這麼順利的事嗎?她和好運向來只有擦肩而過的份,一點交情都沒有。

  「攜程的徵選會定在明天上午十點,連鎰和達宣的只需要答覆他們接受與否就夠了。妳覺得怎樣,要不要接受這些工作?」林姊問她。

  「要。」段勤心毫不猶豫的點頭,白癡才會說不要。

  她的野心不太,既不求名利雙收,也不求大紅大紫,只要有工作讓她做、讓她有收入就行了,她需要的是錢。

  林姊聞言咧嘴一笑。「其實連鎰和達宣的邀約,我已經幫妳回復OK了,現在就只剩攜程的那份工作需要爭取而已。」說著,她拿起掛在椅背上的皮包,轉向她說:「走吧。」

  「要去哪兒?徵選會不是在明天嗎?」段勤心一臉茫然的眨眼問道。

  「SPA 館。」

  「SPA 館?」她仍舊一臉茫然不解的表情。

  「接下來這幾份工作可都是大工作,和過去拍服裝目錄、雜誌廣告可是大不相同,門面當然要好好的打理一下。我剛才已經約了美容師,妳必須做臉、護膚、全身美容保養,還有髮型也要稍微修剪一下。」

  林姊理所當然啪啦啪啦的說了一堆,段勤心卻只覺得有一堆賬單不斷地從天上掉下來砸得她頭昏眼花。既然不是剛剛合作,也知道她家裡的經濟狀況,她決定不說廢話,直接丟了幾個字給她。

  「林姊,我沒錢。」

  「我知道啦,今天我請客。」林姊朝她翻了個白眼說。

  段勤心不禁露出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因為這些事搞下來,可不是幾百塊或幾千塊搞得定的,少說也要近萬元。

  「林姊,妳是不是中樂透了?」

  「樂個鬼啦,我只中過兩百塊!」想到自己奇爛無比的偏財運,林姊的臉都扭曲了。

  「那妳今天怎麼這麼大方?」

  「幹麼說得我好像平常很小氣一樣?」

  「不是小氣,是摳。」段勤心立刻被打了一記爆栗子。

  「噢。」她撫著被打的腦袋痛叫一聲。

  「妳就是欠打,才會在這行混了十年還沒沒無名。」林姊趁機教訓她。

  「沒沒無名的長久耕耘,總比曇花一現早早掛點好吧?有人跟我說細水長流才是王道。」

  「誰說的?還不錯的見解。」

  「我朋友。」段勤心微笑回答,感覺好像自己也被稱讚了一樣。然後她突然想到,自己曾跟常峰說過她工作遇到瓶頸的事,難不成這些突然從天上掉下來的工作機會和他有關?

  不對,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學教授而已,哪有什麼官說的影響力呀?

  應該不是他才對。

  不過不管如何,每次兩人一起用餐,等工作手到擒來賺了錢之後,她一定請他吃飯才行,因為過去買單的人都是他,說什麼沒有讓女士付錢的道理,這是他的原則。

  他那個人呀,看起來斯斯文文、溫溫柔柔的,但只要扯上他所謂的原則問題,根本就是個鴨霸王,有理也說不清的。

  「在想什麼?男朋友?」林姊鎖好辦公室的門,回頭就見愛將嘴角微揚,眼光放柔,一副徜徉幸福光影下的模樣,不由得好奇的出聲問道。

  「什麼?」段勤心猛然回神,蹙眉道:「什麼男朋友,我哪來的男朋友?」

  「妳剛才的模樣很像在思春呀,難道不是?」

  「冬天都還沒到,現在思春會不會太早了?」段勤心淡定的說,一臉不以為然。

  看她這麼老僧入定,林姊反倒有些憂心了。

  「勤心呀,雖然模特兒這工作需要注意身材和形象,但是沒有規定不能交男朋友。如果妳有碰到好對像千萬不要錯過,要把握,不要像我年紀一大把了,驀然回首,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她語重心長的勸說。

  段勤心沉默的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很認真的問:「林姊,說真的,妳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於是第二顆爆栗子在一秒後堂堂產生。

  段勤心最近很忙。

  出道十年,這還是她第一次感覺到小走紅的滋味,工作邀約不斷,走到路上終於有人會對她偷偷地指指點點,還有人會跑過來問她是不是就是某某廣告裡的那個人,這一切讓她有些高興,卻又有些煩擾、不習慣。

  可是看在她的價碼和酬勞不斷地往上升的份上,再煩再擾再不習慣,她都可以忍受。

  第一次看見自己的銀行存款簿匯入一筆六位數字的收入,而且開頭數字還不是1 ,她激動得差點沒掉下眼淚來。

  瞪著存款簿上的匯入金額感動了好一會兒,她終於想到要把錢還給常峰的事。只是以往她收入不多,都是直接領現金一萬、兩萬的還,這回這麼多錢,總不能還是用領現還錢的方式吧?打電話問他的賬號,用匯款的方式好了。

  她倏然決定,打開皮包,準備翻找手機,卻猛然一頓的先看了下手錶上的時間,然後想起星期三的這個時間,他好像正好有課,但下午卻是清閒的。

  段勤心壓根兒就沒發現自己竟將常峰的課表給記了起來。

  他現在正在上課,不方便接電話,但下午卻是沒事的,而她在連續忙碌了一個月,好不容易有一天的休假,不如就直接去學校找他好了。一來可以跟他要賬號還錢,二來可以履行掛念許久要請他吃飯的事,一舉兩得。

  嗯,就這麼決定。

  沒想過他下午會不會有別的事,段勤心直接跑到T 大守株待兔,等常峰下課。

  下了課的常峰,像往常般拿著書本走回教師休息室,卻在臨近休息室的走廊上呆住,雙眼剎那間明亮了起來。

  「勤心?」因為太過驚喜,他一時沒注意叫出了她的芳名。

  段勤心的心不由自主的狠撞了一下。這是他第一次叫她勤心。「怎麼來了沒事先跟我說一聲?」他走到她面前,目光灼灼的看著她,柔聲問道。

  「臨時起意,知道你在課堂上,不想打擾你上課,所以才沒有打電話。」她解釋,不知為何,感覺臉有一點發熱。

  「今天沒工作?」

  「休息一天。」

  「想請我吃飯?」

  「你怎麼知道?」她驚訝的睜大雙眼。

  「剛才掐指算出來的。」他一臉認真的回復。

  段勤心被他無匣頭的回答逗出一聲輕笑。

  「想吃什麼?」她言歸正傳。「先說好了,今天我請客,別拿你的原則來跟我搶賬單喔。」

  常峰微笑的點頭。「妳等我一下,我把課本拿回辦公室。」

  「好。」她微笑應道。常峰走進辦公室放書,不一會兒便拿著車鑰匙和外套走了出來。兩人並肩走在校園裡,校園內知名的帥哥教授配有幾分眼熟的女明星,再加上兩人高挑醒目的身形配對,登時吸引了四周所有人的目光。

  不過早習慣受注目的兩人根本沒當一回事,逕自談天說笑的穿過校園,朝停車場走去。

  休息一天後,段勤心再度投入應接不暇的工作洪流中,忙得不可開交。

  這天,她要拍的是支MTV。以前她也拍過MTV ,不過都只是小小配角,大概出現個一兩秒鐘,有時候連臉都看不到就沒了,可是今天不一樣,她演的可是女主角。

  一早天沒亮,她就隨導演到陽明山上的竹子湖外拍,下午六點多再回棚內拍室內景,搞到晚上十點多都還沒結束。段勤心有種快要累癱了的感覺,但是週遭的工作人員,大伙和她一樣都是從早上工作到現在,她實在沒有那個臉叫累。導演和歌手在攝影機前討論故事結尾的表現方式,兩人所希望展現的有點差異,正在溝通,大伙則趁機休息一下,喝水的喝水,坐下來休息的休息,打電話的打電話……

  看到有人在打電話,她這才想起應該要打通電話回家告訴母親,她工作還沒做完,會晚點回去,要她別替自己等門了,早點去睡。

  想罷,她立刻走到自己放包包的地方,將手機從包包裡翻出來,結果卻被連續五通的未接來電給驚了一下。

  會是誰找她?

  她按下查看,結果只顯示了一個名字,勤芳。最近一通還是在三分鐘前打來的,她想也不想的立刻回撥。

  電話嘟嘟的響了兩聲便被接了起來。

  「姊- 」

  電話那頭傳來哭泣虛弱的嗓音,讓她的心不由自主的緊揪了一下。「勤芳,發生了什麼事?妳在哭嗎?」她著急的問。

  「姊,我流產了,妳……可不可以來陪我?」妹妹在那頭低泣。

  「流、流產?!」段勤心被驚嚇到了。「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妳現在在哪兒?」

  「醫院。妳可不可以來陪我?」

  「我- 」段勤心才說了一個字,就聽見攝影棚裡響起一陣引人注意的拍手聲。

  「OK,開始工作了。我們的女主角呢?」導演揚聲問道。

  「勤芳,告訴我妳在哪間醫院?」她把握時間,迅速地問道。

  妹妹回了一個耳熟能詳的醫院名稱,她立刻說了句,「我知道了。」隨即掛斷電話,以最快的速度又撥了通電話出去。

  「常峰,我是段勤心。可不可以麻煩你一件事?我妹妹現在人在× × 醫院,她流產了,但我還在工作,現在走不開,你可不可以幫我去陪她,等我收工後再過去?」她急匆匆的交代,語音不禁帶了點哽咽。

  「我這就過去,妳妹叫什麼名字?」他沉穩的說。

  「段勤芳。」

  「我知道了,妳不要擔心。」

  「段小姐,導演在找妳了。」助導跑過來對她叫道。

  「好,我立刻過去。」她回頭應道,聽見電話那頭的常峰對她說- 「妳快點去工作,妳妹妹的事交給我,別擔心。我掛電話了。」

  「常峰!」她迅速的叫一聲。

  「還有什麼事?」電話那頭傳來他沉穩的聲音。

  「謝謝你。」她啞聲道謝。

  「快去工作吧。」他柔聲安撫她。

  「嗯。」點點頭,段勤心這才收線,將手機丟進包包裡,強忍著對妹妹的擔憂與心疼,轉身繼續她未完成的工作。

  攝影棚收工時,已經超過十二點。

  段勤心背著大包包,連妝都沒時間卸,就這樣頂著有些濃又有些脫落的妝容,急匆匆的趕到醫院。因為手機突然間沒電,她只能向櫃檯詢問病患段勤芳的所在,然後得知房號與方向後,直接用跑的衝向妹妹所在的病房。

  單人病房裡一片沉靜,病床上的人已入睡,坐在沙發上不知道在看什麼的男人在聽見開門聲時,迅速的抬起頭來,然後朝她比了一個噓的動作。

  她點點頭,輕手輕腳的把門關上,然後走到病床邊低頭凝望著床上的妹妹。

  怎麼會這麼瘦、這麼蒼白?為什麼病房裡就只有常峰一個人而已,她婆家的人呢?為什麼沒有人留在這裡照顧她?她不禁握緊了拳頭。

  淚水模糊了段勤心的視線,她伸手將眼淚揩去,可新一波淚水很快的又流了出來。

  手肘輕輕地被人攫住,她轉頭,只見常峰不知何時已來到她身邊。

  他用神情示意她跟他到外頭。

  段勤心點頭,又看了病床上蒼白瘦弱的妹妹一眼,這才和他一起走到病房外。

  房門關上,他輕柔擔憂的聲音立刻在她耳邊響了起來。「妳還好嗎?」

  不好,很不好。想到勤芳躺在病床上的模樣,她就心痛到想哭。還有,她好想衝到勤芳婆家,狠狠地大鬧一場。

  「勤芳有沒有跟你說什麼?」她啞聲問他。

  「有,她問我是不是妳的男朋友。」

  她輕扯了下唇瓣,笑不出來。

  「我說是。」常峰目不轉睛,深深地看著她。「所以,想哭就到我懷裡哭。」

  他柔聲說完,伸手輕輕地將她拉進懷裡。

  一時間,段勤心渾身僵硬,腦袋一片空白。

  和常峰說起來也認識幾個月了,兩人雖然常一起吃飯,偶爾也會通通電話,但是君子之交淡如水,連個手都沒碰過,怎知他會這麼突如其來的就抱了上來,讓她想不心驚都不行。

  可是他的懷抱是那麼寬厚溫暖,氣息是那麼沉穩鎮定,整個人是那麼的可靠又充滿力量,這一切都是她現在最需要的。她已經一個人單打獨鬥太久了,久到不知道有個人可以靠是如此溫暖又令人心安、放心的感覺。只要一下下就好,她告訴自己,然後將臉頰埋進他懷中,十指緊緊地揪著他的衣服,低聲啜泣了起來。

  常峰溫柔的輕擁著她,耐心的等她重拾冷靜。

  過了好一會兒,段勤心終於慢慢地平靜了下來,輕輕地從他懷裡退了開來,紅著臉與鼻頭,對他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表情,啞聲說了句「對不起」和「謝謝你」

  「去洗個臉。」常峰從袋裡掏出一條手帕遞給她說。

  段勤心眨了眨眼,點點頭,接過他的手帕轉身回到病房裡,走進洗手間,就被鏡中淒慘嚇人的自己嚇了好半晌仍回不了神。

  呆了一陣子她才折回病房,從自己的大包包裡翻出卸妝棉,重新回到洗手間裡卸妝,好一會兒後,才回到有他在的走廊上,將手帕還給他。

  「我洗過了,所以濕濕的。」她說。常峰不甚在意的搖了下頭,然後自然的牽起她的手往交誼廳的方向走去。段勤心的心猛然漏跳了一拍,她低頭看著自己被他牽握住的手,已經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因為不久前她還埋在他懷裡,現在再來與他拉開距離說男女授受不親,好像太奇怪了……

  算了。

  乖乖地被他牽著走進交誼廳,他將已經熄了的燈打開,關上門,再將她安置在沙發上,才回答她許久之前在病房外走廊上問他的問題。

  「她說那個男人推了她一把,孩子才會流掉的。」

  段勤心倏然瞠大雙眼,露出難以置信又憤怒的表情。「流產是那個男人害的?」

  他輕點了下頭。「他似乎希望她把孩子拿掉,妳妹不肯,又冷嘲熱諷的多說了些刺激他的話,他忍不住動手推了她一下,肚子才會撞到沙發扶手,導致流產。」

  對於妹妹的個性,段勤心明白她的確會做這樣的事,但是即使如此,對一個孕婦,一個懷著自己孩子的女人,那個混蛋男人怎能動手呢?

  「我不會放過那個傢伙的,絕對!」她低聲咬牙發誓。

TOP

第五章
  常峰不喜歡看她恨意決然的模樣,眉頭輕蹙的沉默了一下,故意把話題轉開。「妳明天要工作嗎?」他問。

  段勤心點頭。

  「幾點?」

  「九點。」

  他迅速的看了一下手錶。現在都已經快要凌晨兩點了。他不必問她是否有把工作取消,以他對她的瞭解,即使她今晚沒時間闔眼,她也會在九點準時到達工作的地方。

  所以現在她該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休息。「起來。」常峰將她從沙發上拉起來,「病房裡有張沙發床,去睡覺。」他柔聲勸說。

  「你要走了嗎?」段勤心直覺反應的抬頭問道,臉上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其實她已經麻煩他夠多也夠久了,早該讓他回家休息才對,畢竟他也是個要上班的人,早該上床休息才對。可是怎麼辦,她竟一點也不希望他走,希望他可以留下來陪她……

  「我會留下來。」

  她驚喜的看著他。

  「所以妳放心的睡覺,不要因為擔心妳妹妹而睡不安穩。」他隨手關了燈,將她帶出交誼廳,往病房走去。

  他是為了她才留下來的嗎?

  除了為了她,還會為誰?

  段勤心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感受,感覺胸口緊緊的,眼睛熱熱的。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答案已經呼之欲出。她一點都不想談戀愛與結婚,從十八歲到二十八歲生日的那一天,這樣的想法都沒有動搖過。可是他,這個男人,這個名叫常峰的男人卻一點一滴,在她不知不覺間潛移默化了她。

  因為他,她開始幻想和他談戀愛會是什麼滋味。

  因為他,她開始夢想和他結婚會是什麼感覺。

  因為他,她開始憧憬有他陪在身邊的未來,有了想擁有幸福的夢想,而不再只是有如行屍走肉般,年復一年的以工作消耗自己的人生。

  她驀然停下腳步。

  他發覺後也跟著停了下來,轉頭看向她的臉上,透露著不解。

  「常峰,你是不是喜歡我?」段勤心看著他,輕輕地開口問道,生怕這一切只是她的錯覺。

  靜靜地看著她,常峰沒有猶豫的輕聲答道:「對。」

  雖然早有所感,也知道答案十之八九是肯定的,但在聽到他親口說出那個對時,段勤心的心臟還是猛撞了一下,臉慢慢地泛紅了起來。

  常峰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的嬌容,決定也該是時候把兩人的關係明朗化了。交往了四個月,這是他們第一次將兩人曖昧已久的關係攤開來說。

  之前他始終沒提,是不想把她嚇跑,想給她多點瞭解他和自己的時間,而她很明顯不是在逃避,就是在裝傻。

  看樣子,她終於願意面對現實了。

  「妳問我這個問題,是想要接受我,還是拒絕我?」不想耽誤太多她睡覺的時間,他直接就重點問她。

  段勤心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在沉默了一會兒後,突然低下頭來緩聲說:「我家負債纍纍,還有個不務正業隨時都會突然欠下一筆債的男人。」

  「妳突然說這個做什麼?」常峰蹙起眉頭。

  她沒理他,繼續往下說。

  「那個男人在外面其實還有一個家,所以我還有一個小媽,一個擁有一半相同血緣的弟弟。我妹現在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我還有一個討厭的親家。」她抬頭看著他問:「像我這樣被一堆問題環繞糾纏滿身的女人,你真的喜歡嗎?」

  常峰終於明白她在擔心什麼了。「喜歡。」他定定的看著她,毫不猶豫的回答。「這些事我早就知道。」

  「既然知道- 」

  「還是喜歡。」他堅定不移的對她說。

  段勤心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愣愣地看著他。

  「事實上,就是因為知道這些事,才讓我因為心疼,因為佩服,因為有太多感觸而喜歡上妳的。」常峰緩緩地告訴她。「所以,妳根本就不必擔心我會被妳身邊的一堆問題嚇跑,因為妳一個人都可以撐這麼久了,沒道理變成兩個人之後會撐不下去吧?妳不必再孤軍奮戰,因為我會幫妳、陪妳一起解決那堆問題。以後妳身邊有我。」

  聽到他最後那句話,段勤心再也無法遏制的淚如雨下。

  她沒想過要哭,但是眼淚卻不受控制。

  以後妳身邊有我。

  這是她等待了多少年的覬覦?覬覦有人會站在她身邊對她說以後有我陪妳,我會幫妳,妳不再需要一個人承受一切,不再需要孤軍奮戰,因為我會在妳身邊,因為有我。

  她一直在等待的人就是他嗎?

  常峰將她擁進懷中,溫柔的環抱著她,承諾般的在她耳邊再度輕訴著,「以後有我。」

  段勤心再也無法自己的伸手圈抱住他,緊緊的,不再放手。

  勤芳的流產是個意外,讓段勤心早在一個月前就排定好的工作,沒辦法因此取消。

  所以,在連續麻煩了常峰兩天之後,她終於還是不得不將這件事告訴母親,由母親來負責照顧勤芳的工作。畢竟要一個未婚的大男人待在醫院照顧小產的孕婦,怎麼想都覺得奇怪。雖然他本人說了好幾次不介意。其實照顧勤芳的事,本來可以麻煩柴霓她們的,因為勤芳對她們來說就像親妹妹一樣。

  偏偏事情就是那麼的不湊巧,那三對恩愛的夫妻,陪老公出差的陪老公出差,出國度N 次蜜月的度蜜月,還有一個懷孕初期,自己都快要顧不好了,又要怎麼照顧別人?

  因此,雖然明知道和盤托出這件事會令母親心痛欲絕,她還是得說。

  因為長期身心都沒受到良好的照顧,勤芳流產後的身體狀況非常差,必須住院治療。所以連續兩個星期,段勤心在醫院工作兩頭燒的情況下,整個人憔悴蒼白了起來。

  正式升格為她男朋友的常峰看她這樣,簡直心疼到不行,卻什麼也不能做,只能接送她來回於工作、醫院與家裡之間,在她疲累或想哭的時候提供肩膀讓她依靠。

  什麼也不能做嗎?

  不,常峰不是不能做,只是不想傷害到盡心盡力付出一切,一旦他真正介入可能就會變成一場笑話的段勤心而已。可是該死的,他發現他的忍耐已經到達極限了!

  眼見一臉疲憊、面無血色,好像一陣風襲來就能將她吹倒的段勤心,在勸妹妹多喝點母親特地為她燉的雞湯,結果卻好心沒好報的被一把揮開,跌倒在地上,還被雞湯淋了一身的狼狽狀後,常峰再也忍不住了。

  「有沒有燙到?」他先將女友從地板上拉起來,仔細的檢查她被雞燙灑到之處。

  段勤心對他搖搖頭,突然感到一陣昏眩,身體晃了一下。

  常峰趕緊扶住她,抿著唇瓣將她送到一旁的沙發上,壓她坐下,拿來衛生紙幫她擦乾衣服上的湯漬。

  「妳坐著休息,待會兒什麼話都不要說。」他先對她交代。

  段勤心不解的看著他。只見他二話不說逕自的站直身體,然後轉身就往病床方向走去。

  「跟妳姊道歉。」因為他是背對著她的,所以段勤心看不見他此刻的表情,但卻聽得出他的聲音有多冷峻。

  「常峰,我沒關係。」她開口道。

  「妳不要說話。」他頭也不回的說。

  她愣了一下。

  「跟妳姊道歉。」常峰看著病床上一臉不馴的未來小姨子,再說一次。

  段勤芳被他面無表情的冷峻眼神駭到了。

  這位常大哥是姊姊的男朋友,第一次出現在她面前,是在她流產剛從開刀房出來不久的那天,他以「我是妳姊的朋友」自我介紹,接著便沉穩而友善的以兄長的姿態陪伴在她身邊。

  他長得斯文俊雅,算不上是大帥哥,卻很有屬於他自己獨特的味道,那種溫柔、可靠又沉穩、淡定的氣質,竟讓她不知不覺間在一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男人面前睡著了。之後在她的病房裡,常看到他的身影,尤其是姊姊在的時候。他給她的感覺始終斯斯文文、溫溫柔柔的,很符合他為人師表的感覺,有威望,但卻威嚴、威力、威勢皆不足,很有百無一用是書生之感歎。

  可是……段勤芳不由自主的吞嚥了口口水。眼前這個氣勢威嚴、駭人又冷峻的男人是誰?真是平常那個溫柔的常教授嗎?

  雖然有些被駭到,但仍駭不倒她滿腔的怒火與怨恨。

  「你算什麼東西,別以為睡過我姊,就自以為是我姊夫,可以管我的事?」她瞪著他冷笑嘲諷。

  段勤心震驚的瞠大雙眼,難以置信的斥喝,「勤芳!」

  「我和妳姊還沒睡過。」常峰面不改色的駁斥。

  段勤心尷尬到快自爆了。他幹麼跟勤芳說這個呀?

  「即使如此,」她聽見他繼續以不疾不徐的語氣說,「我也可以管教妳。我再說一次,跟妳姊道歉。為了妳,她這陣子有多辛苦、多累,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妳可以不說謝謝,但是做錯了事,該道歉的時候就要道歉。跟妳姊道歉。」

  「你以為這裡是教室,我是你的學生嗎?你少對我說教了!」

  「我再說最後一次,跟妳姊道歉。」

  段勤芳冷哼一聲,做為答覆。

  不管是誰,段勤心或是段勤芳都沒想過他會這麼做。

  常峰二話不說,直接動手給了段勤芳一巴掌。

  「啪!」

  這個巴掌震傻兩姊妹。

  「妳今年是二十五歲,不是十五歲,不要像個不懂事的小孩。」常峰沒有提高音量,但語音卻有種震懾人的力量。「妳姊十八歲就一肩扛起家裡的責任,責無旁貸到今天,而妳卻什麼也沒有做,選擇了逃避,丟下她一個人孤軍奮戰。她對這樣的妳沒有一絲的怨懟,在妳傷心失意的時候,還張開雙臂保護妳、照顧妳、接受妳,妳憑什麼還把自己的不幸與怨恨和怒氣發洩在她身上?她從來沒有對不起妳。

  「冤有頭,債有主,如果妳要發洩怒氣,就去找把妳害成現在這樣的人。但是妳以為是誰把妳害成這樣的?妳丈夫嗎?還是妳婆家的那些人?或者是那個生下妳,卻沒讓妳感受到家庭溫暖的男人,那個始作俑者?

  「不,那個人是妳自己!為了逃避,選擇結婚的人是妳。婚姻觸礁了不願意面對失敗,卻選擇糾纏報復的人也是妳。明知對方的心早已不在自己身上,卻還使計懷孕,用言詞刺激對方,導致意外流產的人還是妳。沒有人害妳,把妳搞成現在這個樣子的人是妳自己!」

  段勤芳被他揭露的事實震得面無血色,說不出話來。

  從來沒有人像他這樣毫不留情的責備過她,這樣直言無諱、擲地有聲、當頭棒喝到她頭都快要抬不起來。

  他說的話是她僅存的一點良心,常在夜深人靜,一個人時折磨著她。只是倔強、傲氣、恨意、怒氣,讓她無法承認自己的錯誤與失敗,因為一旦承認了,就像否決了自己過去的付出與努力,以及拚死拚活的存在一樣。

  不,她沒有錯,她只是倒霉,她-

  「一步錯,步步錯。」

  段勤芳渾身僵直,已無血色的臉,瞬間又白了三分。

  「如果妳不肯接受自己的失敗,勇敢面對現實,那麼妳只會一直錯下去,直到毀了自己為止。重新來過沒有妳想像中那麼難,妳還年輕,一切都還來得及。」常峰平靜地說,卻字字透心。「如果妳覺得不甘心,非得要報仇雪恨才能平復傷痛的話,OK,但是不要笨到賠了夫人又折兵,害親者痛仇者快。」

  話說到這兒,他停了下來,轉身走到沙發旁,將呆愣住的段勤心從沙發上拉起來,再將她的大背包拿起來背到自己肩上,然後擁著她的肩膀逕自的走向房門前,這才停下來回頭看著她。

  「好好的想一想,」他說,「如果妳真的想贏得漂亮,贏得不費吹灰之力,再來問我。」

  然後,離開。

  段勤心被他帶離病房,直到走了好一段路,這才猛然回神的驚醒過來。

  「你要帶我去哪兒?」她出聲問他。

  「妳需要好好的躺在床上睡一覺,我說的是真正的床。」

  「勤芳……」

  「她可以照顧自己。」他打斷她,一臉不容質疑的表情。「和她比起來,妳更像一個病人。」

  「我只是累了點,睡一覺就好了。」

  「所以我才說要帶妳去睡覺,而不是帶妳去掛急診。」

  他的說法好像如果她再硬撐下去,不聽他的話好好上床睡一覺的話,他絕對會送她去急診室。段勤心發現自己好像愈來愈能理解他平靜無波下的真意。

  算了,反正她也真的快要累倒了,就回家睡一晚吧。正巧她明天沒有工作,白天再來陪勤芳好了。她疲累的想。

  兩人停在電梯前等電梯。

  「妳沒有話要說嗎?」常峰突然開口問道。

  「說了你就會讓我留在醫院嗎?」她看了他一眼,有些無力的反問他。

  「我指的是剛才我在病房裡的言行。」他沉默了一下才說。段勤心眨了眨眼。電梯門剛好打開,他帶著她走進電梯。「我以為妳開口的第一句會先責備我,不該對一個病人說那些話。」他按下樓按鈕,電梯門關上,電梯開始往下降。

  「雖然我心裡的確有這麼想過,但是你並沒有做錯。」段勤心頓了一下才開口說,「我就像天下溺愛孩子的父母一樣,明知道自己的孩子做了壞事、錯事,卻仍捨不得打她、罵她。慈母多敗兒,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

  「妳對家人很寬容。」

  「寬容得像個笨蛋對嗎?」她自我解嘲。

  「有一點。」

  她無言以對,只能苦笑。

  「我正好相反,對家人有點冷淡疏離,甚至有點冷漠無情。」這是母親有時候受不了他的我行我素,對他的抱怨。

  段勤心看向他,有些訝然。她實在無法想像他冷淡疏離的模樣,因為在她面前的他,始終都是溫溫柔柔的,和「冷」字實在是八竿子打不著邊。

  電梯門打開,他帶著她走出電梯,朝醫院大門外走去,然後繼續說:「我們倆正好互補,慈母身邊若有個嚴父的話,家裡就不會有敗兒了。所以,妳要不要考慮嫁給我?」

  他說得那麼輕鬆自若、平心靜氣,讓她也聽得輕鬆自若、平心靜氣- 不,才怪,是心跳一百,呼吸梗住,腳步也因太過震驚而停了下來。

  他剛才說什麼?最後那句話。

  妳要不要考慮嫁給我?

  是她聽錯了吧?

  要不,或者是他在跟她開玩笑?

  他不可能是真的跟她求婚吧?

  是嗎?

  她的停頓讓常峰也跟著停了下來,他轉頭看她,只見她正以一臉驚疑不定,期待又怕受害傷的表情看著他。

  「你……」她欲言又止,屏住氣息。「……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說,視線灼人。「妳願意嫁給我,和我結婚嗎?」

  段勤心驀地感覺四周的聲音好似都不見了,只剩下他的聲音,和她心跳得有點大的聲音,坪坪坪坪……

  常峰牽起她的手,安靜的繼續往前走,一點都不著急,決定讓她好好思考這個問題之後,再來回復他。

  「你是認真的?」終於在坐上車後,段勤心期期艾艾的開口問道。

  「對。」他毫不猶豫的點頭,從容的轉動車鑰匙發動引擎,開車上路。

  「可是,我們才交往兩周而已。」她不得不說。

  「包含未正名前的非正式交往,我們已經在一起快滿五個月了。」

  她聽了傻眼。還有未正名前的非正式交往期?這是什麼東西啊?

  「從第一次邀妳共進晚餐,妳沒有拒絕的選擇了接受後,我就把妳放在我心裡女朋友的位置上了。」他老實告訴她。

  段勤心瞠大雙眼,有些難以置信與不可思議,但同時間,心裡卻隱隱地泛起一股難以言語的感受,溫暖了她的人與心。原來這麼早之前,他便已經對她用心用情了嗎?

  「即使如此,才五個月而已,不會太快嗎?」她猶豫的開口問,希望他能花更多時間想清楚一點。

  對書香世家的他而言,她並不是一個好對象,除家裡問題多之外,她拋頭露面的工作也是一個問題。

  就她所知,他的父母都是老師,一個國中歷史老師,一個高中國文老師,身為這兩門學問的老師,怎麼想都不太可能會接受一個「戲子」做為媳婦。知書達禮、秀外慧中,同樣為教育奉獻心力、品德端正的女子,應該才是他們所期盼的吧?

  「會嗎?」他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不會嗎?撇開交往的時間不提,我們也才牽過幾次手,接吻過幾次而已,不是嗎?這樣太快了。」她用力的提醒他,真的不希望他將來後悔。

  「意思是妳想更進一步?」他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說道。

  更進一步?段勤心眨了眨眼,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還蠢蠢的反問:「什麼意思?」

  他別有深意的又看了她一眼,才含蓄的對她說:「比接吻更進一步的親密行為是什麼呢?」

  愛撫、做愛。

  段勤心被腦中自然而然冒出來的答案雷到渾身僵硬,臉也在瞬間紅了起來,還好夜色掩蓋了這一切。

  「不是!」她激動的叫道。到底是他想歪了,還是自己太不純潔了,竟然會有這麼色的想法。

  「真的不是嗎?」

  事實證明,不純潔的人不只有她,他真的也在想那件事!

  「不是。」她紅著臉,義正辭嚴的又說了一次。

  「好吧,真是可惜。」很惋惜的語氣。

  段勤心哭笑不得。這個男人真是那個溫文儒雅又一本正經的常峰嗎?

  「結婚的事我是認真的。」他突然又正經八百的開口道,「不過,妳不用急著回答我沒關係,我只是想讓妳知道我已經準備好要和妳共度一生了。」

  段勤心心頭震顫得說不出話了。他說他已經準備好了,可是她呢?她真的可以把他扯進她家這一團紊亂裡嗎?

  如果哪天他後侮了,再也受不了她家層出不窮的麻煩事而放棄他們的婚姻,她而去的話,她受得了嗎?

  她真的已經準備好可能會失去他的準備了嗎?

  不,她還沒準備好。

TOP

第六章

  雖然心情五味雜陳、悲喜交集,紊亂到一個不行,段勤心依然抵擋不了連日累積的疲憊,不由自主的在常峰的副駕駛座上睡著了,睡到車子停下來,被他由車裡抱出,一路抱進屋裡放躺在床鋪上,她都不知不覺。

  她真的是累壞了。

  常峰帶著心疼與不捨的神情,坐在床邊,輕撫著她消瘦的臉頰,和眼下明顯的黑影。

  這個笨蛋,表面總裝著冷淡無情,實際上卻、心軟到無可救藥,丟不下媽媽,也丟不下妹妹,寧願自己吃苦,卻捨不得對她們說一句重話,傻得讓人看不下去。

  所以柴霓才會歎息,所以白捷玉才會生氣,所以岳姍才會無能為力,然後在得知他正在和她交往之後,一一偕同她們有些能耐的夫婿出現在他面前,軟硬兼施的要他好好地對待她,否則後果自理。她真的擁有了一群好朋友,一群比家人待她更好、更疼惜她、更愛護她的姊妹們,不知她到底知不知道?

  輕扯了下唇瓣,常峰將視線從她熟睡的臉上移到她厚重的穿著上,只猶豫了一下,便決定動手替她脫掉讓她睡得不安穩的衣物,好讓她可以睡得更加舒適。

  半夜,段勤心一覺醒來,半夢半醒之際,只覺得自己躺在軟軟又暖呼呼的床上睡得好舒服,唯一令她覺得不舒服的只有壓在胸部下的胸罩鋼圈,抵得她肋骨生疼。

  閉著眼睛,她迷迷糊糊的坐起身來,直接將手探進衣服底下,把胸罩脫了下來,隨手一丟,倒頭繼續睡。

  睡到一半的常峰,被突然掉到臉上的東西砸醒,一時之間搞不懂發生什麼事,直到拿下臉上仍然溫熱的東西,摸出它的形狀,察覺出它是什麼之後,整個人突然間僵化,感到不自在。

  接下來的夜晚時間,他因為身體太過僵直而半睡半醒,沒辦法真正的入睡,身旁的她卻好睡到還小打鼾。他不禁小小的苦笑了下,終於在窗外的天光微亮之際,因體力不支而漸漸入睡。

  當段勤心醒過來時,已日上竿頭。她很滿足的伸了個懶腰,拳頭卻不知道槌到什麼,那個什麼還發出一個悶哼的聲響。

  她倏然睜開雙眼,對上的是一張熟悉卻猶帶睡意的臉,臉的主人正用手搗著下巴,露出苦笑的表情。

  「妳道早安的方式真特別。」他開口說,剛睡醒的聲音沙啞低沉,性感極了。

  段勤心卻尷尬極了。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伸懶腰會打到睡在旁邊的他- 他- 睡在她旁邊?

  她倏然驚愕的睜大雙眼,這才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她睡在一間陌生的房間裡,這張床不是她的。是- 他的嗎?

  「這裡是哪裡?」她情不自禁的脫口問道。

  「我家。」

  果然。她盡量保持平常心,不去想太多。「我怎麼會在這裡?」她問他。

  昨晚她好像在他車上睡著了,但是他知道她住哪兒,和她母親也熟到像自家人了,沒道理因為她睡著了就不知道該怎麼送她回家,不是嗎?

  「我昨晚一開始就沒打算要送妳回家。」

  她怔住,不是很確定他這話是什麼意思,然後,她突然想起了昨晚兩人在車上的對話。

  意思是,妳想更進一步?

  比接吻更進一步的親密行為是什麼呢?

  愛撫、做愛。

  她的腦袋不由自主的開始胡思亂想了起來,臉蛋也跟著胡思亂想的內容泛紅了起來。天啊,她到底在想什麼?

  「妳在想什麼?」常峰的眼眸突然變得有些幽深,輕聲問她。

  她迅速的搖頭。「幾點了?該起床了,我還要去醫院陪勤芳。」她邊說邊轉身,準備起身下床,怎知他的手卻突然打橫伸了過來,懸在她身上,阻斷了她的逃脫路線。

  「妳在想什麼,臉為什麼會變紅?」他再次問道,嗓音雖沙啞,但問得更加直接,簡直就是在明知故問。

  段勤心不由自主的瞪著他,感覺被窩裡的身體似乎愈來愈熱,這種感覺在他吻她時曾經出現過,但是,他現在根本連碰都沒碰到她,就已讓她渾身發熱,這真的很尷尬,好像她是個色女一樣。

  嘴巴有點乾渴,她伸舌輕舔了下唇瓣。

  下一秒,就被他攫住了唇瓣。

  常峰之所以帶她回他家睡,單純只是為了讓她有更好的睡眠質量。

  他去過她家,她房間的隔音設備超爛,樓下馬路每一輛車駛過都聽得一清二楚,喇叭聲、攤販叫賣聲,甚至說話大聲點都可以把人從睡夢中驚醒,他不要她沒睡飽就被吵醒,所以才會帶她回他家。很單純的想法,完全沒想歪,連昨晚替她脫衣服時,他都是眼觀鼻,鼻觀心,沒有胡思亂想。他發誓,他真的沒想要利用這機會與她更進一步,直到半夜她的內衣突然吻上他的臉為止。

  他的亢奮情慾被他壓抑了一個晚上,好不容易才因筋疲力竭而入睡,結果她卻把他打醒了,還紅著臉露出一臉想入非非,羞怯誘人的神情,分明在引人犯罪。

  他真的沒想過要變成一匹餓狼襲擊她,全怪她的味道太過迷人,肌膚太過柔滑溫熱,一整個誘惑他的心,害他情不自禁吻上她的唇。

  淺吻已無法滿足他,他迅速深入,探入她口中,狂放肆意的掠奪她的甜美。她情難自己的輕吟出聲,將雙手繞在他的脖子上,攀附著他,回應著他。

  她的熱情加深了他的飢渴,讓他整個人移到她身上,分開她的雙腿來到她的柔軟處。

  段勤心似乎僵了一下,卻沒有阻止他,令他在慾望的迷霧中找到一絲溫柔。

  「別怕。」他沙啞的柔聲安撫。

  「我不是怕,只是有點緊張。」她輕聲回應。聽說第一次會痛。

  他略微抬起頭來,輕撫著她的臉,柔聲的保證,「我會讓妳忘記緊張的。」接著,他再度狂野又深入地吻著她,直到她呻吟出聲。

  她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時已被他完全扯掉,他的手不斷地揉弄她的胸部,直到他的嘴取代了手,吻上她的雪峰,而他的手則滑到她兩腿之間繼續他的揉弄。她弓起身子,有些難以忍受,感覺身體愈來愈熱,有一股熱氣不斷從她體內散發出來,迷濛了她的思緒。

  她順從自己的心,撫摸著他的肩膀、他的背,指甲在他的手指慢慢探入她濕熱的緊窒時,驀然掐進他背肌裡,低低地叫了一聲。

  她好緊,那層薄膜仍完好的存在著,頑強的抵擋著外敵的入侵。

  他覺得自己的神經好像快要繃斷了,唯一想做的就是立刻進入她,佔有她的純真。不過他知道還不行,因為她還不夠忘我、不夠激情,還感覺得到一絲緊張。

  他的手繼續撩撥著她體內的熱情火焰,時快時慢,時輕柔慢捻,時激烈揉弄,逼得她開始在他身下撲騰扭動,發出愈來愈急促的嬌吟。終於她緊抵著他達到生平第一次的高潮,他的手卻沒有因此而停下來,反而繼續地愛撫著她,延展她的感覺,直到她全身癱瘓,再也生不出一絲力氣為止,他就在她完全放鬆之際,迅速地進入她體內。

  她緊摟著他痛叫一聲,原本放鬆的身軀瞬間又緊繃了起來,但是他已經完全進入她了。

  「對不起。」他吻著她頸窩的肌膚,輕聲道歉,拚命壓抑想衝刺的慾望。

  她輕搖了下頭,痛只是一瞬間,而且好像沒有她想像中那麼疼痛與難以忍受。

  事實上,她現在感受到的並不是疼痛,而是他在她體內,那種被他充滿的感覺。還有,他為什麼不動了?

  本能讓她圈著他緊縮了一下,而他立刻渾身一僵,低吼一聲開始動了起來,由緩至慢,由淺至深,一次比一次用力的在她體內馳騁著。

  她緊緊地抓著他,被這排山倒海的感覺駭到了,無法自己的發出呻吟,與他的低喘聲融合在一起,直到兩人雙雙被高潮席捲,墜入無邊之地……

  事後,兩人心貼著心,狂跳不已。

  「我壓著妳會不會太重了?」一會兒後,常峰突然開口問,聲音沙啞疲倦,但卻充滿了滿足感。她圈抱著他,輕搖了下頭。

  他雖然很重,但是她喜歡被他壓著的感覺。

  「我們現在已經更進一步了,妳什麼時候答應我的求婚?」

  她怔愣了下,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接下來卻聽見他輕笑出聲。

  「開玩笑的。我說過不會逼妳,所以妳慢慢想沒關係。」他親吻著她柔聲呢喃,「不過有件事得告訴妳,我們沒有避孕。」

  段勤心聽了傻眼,這樣叫不會逼她?

  常峰抬起頭就見她露出一臉哭笑不得的表情,他的嘴角又揚高了幾寸,很開心她不是露出震驚或難以置信或責怪他的神情。

  二十八歲的她正適合生孕,她的幾個好朋友也都已經當媽媽了,他希望她不會介意明年也替他生個小孩,做他孩子的媽。

  不過,以上是他個人的希望,不見得是她的。所以,如果她在聽說他們沒避孕後,露出一絲不願意或掙扎的表情,他待會兒就會去藥房替她買「事後丸」,以後的親熱也一定會為她做好防護措施,畢竟一切以她的意願為優先。

  可是,她卻只露出哭笑不得,好像終於發現他奸詐的真面目,再無其它排斥情緒,一讓他對她的愛意與溫柔一瞬間氾濫成災。

  這樣的她,教他如何能不愛她,不疼她、惜她?

  「想洗澡嗎?」眼底泛著醉人的愛意柔光,常峰柔聲問她。

  想。可是她仍覺得渾身無力,連動一根手指頭都覺得吃力。

  「我幫妳。」看出她的想望,他驀然起身,跳下床,一把將她從床鋪上抱了起來。

  「常峰!」她遏制不住的驚叫出聲,整張臉都紅了起來。「我自己洗。」雖然他們已裸裡相對,可是讓他幫自己洗澡……

  他柔情的吻了她一下,只說了一句,「我想寵愛妳。」

  因為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她只能紅著臉,任他寵愛了。

  常峰下午三點有堂課,所以送她到醫院大門口與她吻別後,便驅車離開。段勤心一個人走進醫院,在勤芳所在病房樓層的走廊上遇到她的主治醫生,便趁機詢問了一下關於妹妹的病情與何時出院。

  令她訝異的是,醫生竟然笑著說明天就可以出院了,與前兩天眉頭緊蹙,一臉無法確定的神情大相逕庭。

  「病人的情緒對病情有很大的影響,只要令妹願意放寬心,飲食與睡眠正常,身體自然可以復原得很快。恭喜她終於走出喪子之痛的陰霾。」醫生微笑著說完,朝她輕點了下頭後就離開了。

  終於走出陰霾了嗎?

  段勤心沒辦法像醫生這麼樂觀,因為影響勤芳心情的原因可不是只有喪子之痛一項這麼簡單,夫妻關係、婆媳關係才是最大的問題。

  輕歎口氣,她舉步朝妹妹的病房走去。走進病房,她看見妹妹靜靜地坐在床上,臉面向著窗戶,像在發呆,又像在看窗外的藍天。然後,像是聽見了她的腳步聲,她驀然轉過頭來看向她,接著對她微微一笑。

  「姊,妳來啦。」

  她臉上的微笑與輕快的嗓音,令段勤心不由得輕愣了下,明顯地感覺到她的不同,宛如脫胎換骨一般。

  「媽不知道妳昨晚沒睡在我這兒,妳沒回家睡在哪兒?該不會是姊夫家吧?」

  段勤芳瞇眼微笑調侃姊姊。

  面對她突如其來的轉變,段勤心一時間有點反應不過來,直到聽見「姊夫」這字眼,這才猛然回神,窘然的低聲道:「什麼姊夫,我又還沒結婚,妳哪來的姊夫?」

  「還沒結婚,應該也快了吧,對不對?」段勤芳輕聲笑道。

  「不知道妳在說什麼。」段勤心羞得裝起傻來。

  「姊,我決定要和張盛霖離婚了。」她突然說道。

  段勤心訝然的看向妹妹,沒想到會聽見她這麼說。以前不管她怎麼苦口婆心勸妹妹離婚,她都執迷不悟,怎麼現在……

  「姊夫說的沒錯,一步錯,步步錯。如果我不接受自己的失敗,面對現實,重新來過,結果只有毀滅而已。我死不足惜,但是親者痛仇者快這事,我絕對不能做,不能害妳傷心,因為妳從來沒有對不起過我,一點也沒有。」

  「勤芳……」

  「對不起,姊。我只會抱怨自己的不幸,詛咒老天的不公平,卻從沒想過妳和我的生活條件一樣,才大我三歲,卻得一肩扛起家計的沉重負擔,我真的是一個自私自利的壞妹妹對不對?今天會有這樣的結果,完全是老天爺給我的懲罰,是我咎由自取。」

  「勤芳,我不喜歡聽妳這樣說自己。」段勤心蹙眉打斷她的自責。

  段勤芳不在意的對姊姊輕搖了下頭,微微一笑。

  「說真的,昨晚姊夫那一巴掌打得還真痛,但也把我從做了長達十年的惡夢中打醒過來,我真的很感謝他。」

  「妳真的確定想通了,不會再想報復張盛霖,真的釋懷了?」段勤心目不轉睛的看著妹妹的眼睛,對這點仍有些疑慮。

  「不。我不想欺騙妳。」

  「那妳- 」

  「姊夫說,他有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贏得漂亮的方法,我會請教他。」

  段勤心頓時無言以對。

  不過想一想,這件事也並非無轉圓的餘地,只要讓常峰好好的開解她就行了。

  「妳決定要離婚的事和張盛霖說了嗎?」她進一步詢問。

  「還沒。我想請妳和姊夫當證人,等姊夫來了之後,我再打電話給他,想必他一聽說我願意簽字,一定會馬上飛奔而來。」段勤芳輕諷的說。

  「既然妳都說那是一場惡夢了,就別想那麼多了。」眼看妹妹原本清明開朗的雙眼再度蒙上一抹陰鬱,段勤心趕緊開口勸說。

  段勤芳猛吸了一口氣,甩開陰鬱,轉移話題,「姊,妳和姊夫什麼時候要結婚?」

  段勤心有些哭笑不得。這話題會不會轉得太遠、太快了呀?「我和他才認識半年。」

  「也有人認識一天就結婚的。重點不在於認識多久,而在於喜不喜歡、愛不愛。」段勤芳說著停了下來,改以非常認真的口吻對她說:「姊,像常大哥這麼棒的對象,妳一定要好好把握,千萬不要錯過了。答應我好嗎?」

  段勤心覺得心底淌過一股暖流。她對妹妹點頭允諾。

  「出院後,我會直接搬回家和媽媽一起住,」段勤芳繼續說,「所以妳不必擔心媽媽會沒人照顧和陪伴,以後我會照顧她,也會陪伴她,也該由我這個二女兒對媽媽盡點孝心了。」

  「媽媽若聽到妳這樣說,一定會哭的。」段勤心微啞道,感動得眼泛淚光。

  「我知道,但妳不是媽媽,拜託,別哭出來。」

  她害怕的語氣和表情,讓段勤心一時間忍不住笑了出來。

  「姊,謝謝妳。還有,這些年來辛苦妳了。」看著她,段勤芳由衷道謝。

  淚,終究還是淌了下來。

  段勤心淚如雨下,哭得不能自己。她從沒想過,會聽到一直令她擔心、操心不已的妹妹對她說了句「辛苦妳了」。。今後應該會更好吧?終於撥雲見日。

  當天晚上,段勤芳在姊姊和常峰的見證下,和張盛霖簽字離婚。

  隔天出院後,便直接搬回娘家住。

  原本放在婆家的私人物品,也已在前一天晚上由姊姊和常峰親自到張家打包帶回來,她和張家從此正式分道揚鑣。

  回家休息個幾天,她開始煩惱工作的事,她的學歷只有專科畢業,而且沒有任何工作經驗,在失業率居高不下的現下,要找到一份穩定,待遇又不會太差的工作,簡直難如登天。

  她對姊姊歎息她的煩惱,沒想到隔天神奇的姊夫便突然出現,不僅幫她安排了一個行政助理的工作,月薪還高達兩萬五,讓她對他的敬仰頓時有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

  行政助理不需要什麼專業技能,只要對工作有熱情就足夠了,非常適合她,才上班幾天而已,她已經愛上了這份工作。

  親眼目睹妹妹的改變,段勤心幾度感動得熱淚盈眶。

  「謝謝你。」

  最近,她每回見到常峰,都會不由自主的脫口說出這句話。

  如果不是他對勤芳當頭棒喝、醞酬灌頂的,說不定勤芳到現在仍執迷不悟。

  勤芳能有此改變,全都是他的功勞,她真的、真的好感謝他。

  勤芳工作的事也全靠他的幫忙,才會這麼順利。

  聞言,常峰露出了些許無奈的表情看著她。

  「這三個字我聽得有點膩了,還有,可不可以換個詞?」他認真的表示。

  段勤心愣了一下輕輕地皺起眉頭。

  這是她發自內心自然而然脫口而出的感受,要她換詞,會不會太強人所難了?

  「你要我換什麼詞?感謝你嗎?」她問他。

  他看了她一眼,然後若有所思又一本正經的點頭道:「嗯,我媽生下我的確有點功勞,感謝她一下也無妨。」

  段勤心簡直哭笑不得。

  「不過,這並不是我想聽的話。」他隨即又說。

  「那你想聽什麼?」除了謝謝他、感謝他之外,還有什麼話可以表達她的感謝呢?感激他、麻煩他嗎?

  嗯,千萬記得不能再在後頭加一個「嗎」字了,免得又被他曲解。

  「提示一,三個字。」他說。

  太廣泛了。她無言的看著他。

  「提示二,開頭第一個字是:我。」

  她繼續無言。

  「提示三,也是最後一個提示。」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雙眸沉靜若水,款款深情。「那是我夢寐以求,期待了許久,在這世界上只想聽妳對我說的一句話。」

  只想聽她說……夢寐以求……期待許久的一句話?段勤心想到了兩個答案,但心裡明白哪一個才是他想聽的那句話。她看著深情款款的他,感覺自己真是愈來愈無法抵擋他的男性魅力,只是這樣看著他,心就坪坪狂跳著。

  她真的好想就這樣跟著他一生一世,什麼都不管,什麼都拋開,但是她怎能拋下媽媽和妹妹不管呢?拋不下她們,就拋不掉她身邊那顆不定時炸彈,所以為了他好,她絕對不能把他扯進爆炸範圍內來,絕對不行!

  常峰看著她,像是看出她的猶豫與掙扎般,突然柔聲道:「妳要學著信賴我,相信我。」

  她的鼻頭有些小發酸。「我沒有不信賴你,也沒有不相信你呀。」

  「如果沒有,就告訴我我想聽的那句話。」

  「我愛你。」她由衷告白。

  他眨了眨眼,嘴角微揚,眼底泛出愉快的笑意。「雖然這句話也不錯,但妳知道我夢寐以求的是另外一句。」

  「都偷笑了還這樣說。」她似笑非笑的揶揄他,想借此轉移話題,卻被他拆穿她的用意。

  「相信我,勤心。」他目不轉睛的凝望著她,「相信我有能力會幫妳解決一切疑難雜症,然後我們會一起快樂幸福的迎接未來。」

  他的允諾,讓她的鼻頭不由自主的又酸澀了起來。她看著他想搖頭,臉卻被他伸手捧住,他低頭親親她的額頭,她的眼睛、鼻樑、臉頰,最後停在她唇上,溫柔而深情的親吻著她。

  「相信我。」他再次說道,然後親一下,說一次,一次又一次不斷地說:「相信我……相信我……相信我……」

  她再也忍不住淚眼模糊的投入他懷中,緊緊地抱著他。「我相信你。」

  「那就告訴我我想聽妳說的那句話。」他柔聲說。

  她吸了下鼻子,又吞嚥了口口水,才從他懷裡抬起頭來,說:「我願意。」

  常峰激動的緊抱住她,深情的承諾,「我會讓妳幸福一輩子的!」

TOP

第七章

  既然答應了常峰的求婚,在著手進行結婚事宜之前,段勤心理所當然得先拜會未來的公婆。關於這件事,她緊張得都快要得胃病了。常峰一開始並沒有發現這件事,直到未來的小姨子偷偷告訴他,他這才心疼的察覺到。

  對於勤心逞強又愛杞人憂天的個性,他是愈來愈瞭解了,所以他也沒浪費時間在安撫她,直接快刀斬亂麻的將原本約定好下星期日見面的事,提前改用巧遇的方式來解決它。

  段勤心根本就不知道他改了安排,還以為在餐廳裡的一切真是偶遇。

  不過,未來的公公、婆婆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和藹可親,讓她從一開始的拘謹、緊張,到後來完全放鬆心情與他們閒話家常。第一次接觸,雙方都留下了良好的印象,也證明了她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未來的公公婆婆雖任於教職,但並不是那麼封閉保守的人,對於她模特兒的工

  作除了有些好奇之外,一點先入為主的觀念都沒有,這讓她心裡最大的那顆大石頭終於落了地。

  「怎麼樣,我爸媽沒妳想像中可怕吧?」在餐廳大門外和父母分手後,常峰開口問。

  「我從來沒有說過他們可怕。」段勤心勾著他的手臂,腳步輕盈的與他並肩往他們停車的方向走去。

  「只有緊張到胃痛而已,對不對?」他似在聊天氣般提起。

  段勤心腳步微頓了下,懷疑的看向他。「你……怎麼會知道?」

  「我有眼線。」

  「勤芳!」她一瞬間便猜到那個眼線是誰。突然之間,她震驚的停下腳步,恍然大悟的瞠大雙眼。「所以今天晚上的一切不是巧遇,而是你安排的對不對?」

  「對。」他坦誠點頭。

  她瞪著他,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要說什麼。「為什麼?」一會兒後,她輕聲問道。答案卻早已在她心中。

  「若真等到下星期日,我怕妳不只是胃痛,而是會胃穿孔。」他輕描淡寫的解說,但對她的溫柔體貼與關心,早已溢於言表。

  深受感動的段勤心真的無話可說,只能走進他懷裡,雙手圈抱住他,倚靠著他說:「謝謝你。」

  「今晚住我那兒?」常峰張開雙手將她圈進臂彎裡。

  「不行,我明天有工作,有些東西我放在家裡。」

  「等明天早上我再載妳回去拿。」

  靠在他懷裡,呼吸著有他氣息的呼吸,段勤心超級心動的,但是又擔心明天會睡過頭。

  別看常教授表面一副中規中矩的模樣,他的胃口可不小。幾次被他騙去他家!呃,有些是願打願挨的成份啦- 他根本就沒給她什麼睡覺的時間,每每累得她隔天沒睡到日正當中根本就爬不起來。想到那些火熱的夜晚,讓她的聲音不由得都瘠痙了起來。「睡過頭怎麼辦?」她撒嬌的問他。

  「不然我們現在先到妳家,把妳明天要用的東西帶到我那裡?」他建議。這麼一來,他們明天就可以不必那麼早起了。

  「這樣媽媽就會知道我晚上住你那裡了。」她猶豫的說。

  「妳以為她不知道妳外宿時都和誰在一起嗎?」他似笑非笑的問。

  「林姊?」她充滿希望的猜測。

  以前為了討論工作的事,她偶爾也會窩在經紀人家裡睡上一晚。

  「我們都已經是未婚夫妻了,妳在怕什麼?」他忍不住笑她。

  不是怕,是不好意思好嗎!她嬌嗔他一眼,決定道:「你還是送我回家吧。明天,我……明天再去你家。」有點羞赧的回答。

  「可是,我今晚不太想讓妳回去。」看著她羞赧的模樣,他沙啞的對她呢喃。

  他灼熱的視線,讓她不僅只有臉,連身體都不由自主的熱了起來。段勤心輕舔唇瓣,他呼吸一窒,再也遏制不住渴望的低頭吻她,就在這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的馬路邊。「嗶- 」

  經過的車子,有人嫉妒他們的甜蜜,按了一聲又長又響亮的喇叭聲,棒打鴛鴦。

  雖然如此,常峰還是又吻了她一會兒,這才意猶未盡的抬起頭來,輕抵著她的額頭啞聲說:「今晚跟我回家?」

  段勤心遏制不住輕顫,被誘惑的回答了,「好。」

  兩人十指緊扣,身旁瀰漫了濃情蜜意,此刻無聲勝有聲的一起走向停車的地方,上了車後,常峰決定先開車載她回家拿東西。

  回到她家樓下的路邊,剛好有輛車離開,讓常峰順利停好車子。

  「我陪妳上去。」他說。

  「不要。」她立刻拒絕,不想羞愧而死。

  「阿姨一定知道我在樓下。」他看了她一眼說,「來了卻不上去打聲招呼,很不禮貌。」

  「就說沒地方停車- 」

  「但是明明就有地方,不是嗎?」段勤心用力的瞪他,他卻只是嘴角微揚的傾身在她唇上吻了一記,然後柔聲道:「一起上去,我剛好有些話想對阿姨說。」

  「你想說什麼?」她懷疑的問他。

  常峰沒有回答,只是對她微微一笑,便推開車門率先下了車。

  然後,段勤心便一路纏著他問這個問題,直到爬上三樓到達她家門口為止,她完全忘了羞愧那檔事。

  「妳要我按電鈴,還是用鑰匙開門?」停在緊閉的門前,他淡笑著轉頭問她。

  她嘟嘴瞪他,還來不及開口說什麼,便突然聽見門內傳出一聲「砰」的巨響。

  兩人驚疑不定的對看一眼,段勤心急忙低頭翻找大門鑰匙,常峰則直接伸手去握門把,一壓,一推,大門竟然就被推開了。

  兩人當機立斷往門裡衝去,一眼就看見站在客廳裡那個為了躲債而失蹤了整整半年的男人,段家的不定時炸彈- 段仁堂。好不容易持續整潔了半年的客廳,因他的出現再度變成一片凌亂,已經被翻倒N 百次而搖搖欲墜的雜誌架再度橫倒在地板上,書報雜誌散落一地。通往廚房的玄關上,勤芳正扶著臉色蒼白的媽媽,以一臉恨意的憤怒表情瞪著站在客廳中,那個應該稱之為父親的男人。

  「妳再說一次,妳叫誰出去?」沒注意到現場已多出兩個人,段仁堂朝離婚之後搬回家住的小女兒怒吼。

  「叫你!」段勤芳毫不畏懼的大聲回答。

  「這是我的家我的房子,妳憑什麼叫我出去?該滾出去的人是妳!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妳竟然離婚後跑回來住,妳還要不要臉呀!」段仁堂厚臉皮的大聲咆哮。

  「不要臉的人是你。」段勤心再也受不了了,冷冷地開口反駁。

  段仁堂馬上轉向她,本來想開口咆哮的,卻在看見站在她身邊的男人時,驚愕的張大雙眼,不由自主的脫口道:「常教授?」

  「對不起,請你先回去。」段勤心一點也不想他被扯進來,頭也不回的迅速說道,然後上前一步走向那男人。

  「你是回來還錢的嗎?向地下錢莊借的五十萬,加上利息一共是一百萬,拿來。如果沒有錢的話,就滾出去。」她冷若冰霜的向他要債。

  段仁堂倏然變臉,完全無法接受在認識的晚輩面前被女兒用「滾」這個字眼對待。

  「我是妳爸爸!」他頸部青筋迸現的低吼。

  「我沒有爸爸,就算有,也早就死了。」段勤心面無表情的冷斥。

  明明他還好好的活著,竟被她說成死了!段仁堂一整個惱羞成怒,連想都沒想,就像往常那樣舉起手狠狠地朝她揮了下去-

  手卻在空中被人緊緊地抓住,對方的手勁大到讓他忍不住痛得倒抽一口氣。

  向來溫柔的常教授雙眸冷得像冰,渾身散發出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冷冽氣息,面無表情的瞪著他。

  「有話好好說。」常峰淡定的開口。

  「這是我們的家務事,你這個外人不要多管閒事。」雖然還想向他要明牌,但被握住的手痛得段仁堂惱怒的警告他。

  「恐怕沒辦法,因為我並不是外人- 」常峰緩慢地說,卻讓段勤心出聲喝止。

  「常峰!」

  「沒關係。」

  他安撫的對她微微一笑,正想繼續揭開自己與段家的關係時,一直沉默的准岳母卻突然開口-

  「段仁堂。」一直等到他轉頭看向她,段母才再度開口,「我們離婚吧。」

  怎麼也沒想到她會說出這麼一句話,段仁堂突然呆若木雞。不只是他,連兩個女兒都呆住了。而最感到不可思議和難以置信的就數段勤心。

  她一直都知道媽媽對那個男人有多執著,不管那個男人怎麼搞外遇,在外頭另組家庭,或者是事業失敗後,變成一個不切實際只會作夢闖禍的混蛋,媽媽都沒辦法恨他或離棄他。

  也之所以,這些年來她會這麼辛苦、這麼無力、這麼認命,因為媽媽丟不開他,而她又丟不下媽媽。現在是怎麼一回事?媽媽竟然主動開口說要離婚?她不是在作夢吧?段勤心不由自主的想。

  「勤芳,妳到我房間,左邊床頭櫃的抽屜裡有個信封袋,幫我拿出來。」段母對站在身旁的妹妹說。

  勤芳眨了眨眼,呆愣了下,才銜命而去。不一會兒,她拿了一個牛皮紙袋出來,將它交給段母。

  「這是離婚協議書,我已經簽好名、蓋好章了,就差你的。」段母伸直了手,將信封遞向那個男人,面無表情的對他說。

  「裝得還真像。」段仁堂看著結髮三十年的妻子,冷笑著說。

  段母二話不說,直接將信封裡的協議書拿出來,攤在他面前,證實自己所言不假。

  看見離婚協議書妻子欄上的簽名與蓋章,段仁堂不由得瞠目結舌,呆住了。

  「妳、妳不可能是認真的。」一會兒後,他結巴的搖頭道,愈想愈覺得其中一定有詐。「妳以為我不知道妳在打什麼如意算盤嗎?妳以為離了婚,這間登記在妳名下的房子就屬於妳了嗎?」他微微瞇起雙眼,威迫的盯著髮妻說。

  「這間房子房貸還沒繳完就被你拿去貸款借錢,你以為它現在還值多少錢?如果你要,就給你。」

  段仁堂這回真的是徹徹底底的呆住了。他怎麼也沒想到,離家半年再回來,老婆竟然會像變了個人似的翻臉無情。她不是很愛很愛他,愛到不能沒有他,沒有他會死嗎?

  還有,這間房子也是,她不是常說即使它再不值錢,也是他們唯一的家,還曾跪下來求他不要把房子賣掉嗎?現在竟然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就說要把房子給他,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簽字吧。」曾經愛他愛到沒有他會死的女人,冷漠無情的催促他,「我放你自由,讓你可以和周小姐有情人終成眷屬。」

  「妳以為我不敢簽嗎?」她的最後那句話讓他怒不可遏,威脅的咆哮出聲。

  「那就簽吧。」她仍然面不改色的冷漠催促。為了賭一口氣,段仁堂一把搶過那張離婚協議書,找來一支筆,就在上頭簽了名,再氣沖沖的把那張協議書往妻子臉上用力的丟去。

  「滾出去,既然離了婚,這間房子就是我的了,妳們全都給我滾出去!」他朝她們母女三人大聲咆哮。

  「還要拿到戶證事務所登記後才算真的離婚,在這之前,我們母女三個人還有權住在這裡。」

  「好,很好。」他冷笑大聲道,「明天早上就去登記,登記完,妳們立刻給我滾出去!」

  「希望你不要反悔。」

  因為那個男人留了下來,媽媽不想再與他同床共枕,便睡到她房間去,這麼一來,段勤心即使想留在家裡也沒有床位可以睡,她只好跟著常峰回家了。只不過來去之間,心情真的差很大,煩惱的事情也截然不同。明天媽媽真的會和那個男人離婚嗎?她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一邊希望會,一邊又希望最好能拖個幾天,好讓她有時間去找房子住。

  買房子是不必想啦,因為太貴了買不起。但是以她和勤芳現在的收入,要租一間二、三十坪的中古公寓來住,應該不成問題,唯一的問題在於得花時間去找。

  可惡,她明天有工作,根本就沒時間去找房子。如果那個男人真在離婚後,立刻翻臉把她們趕出來的話,她們母女三人難道真要流落街頭嗎?

  「常峰,你家裡有網絡吧?待會兒計算機可不可以借我上網一下?」她開口問道。

  「妳想做什麼?如果是想要上網找房子給阿姨和勤芳住的話,那就不必了。」

  常峰看了她一眼,淡定的直言。

  「為什麼這樣說?」段勤心疑惑的看著他。

  「因為已經有房子了。」

  「已經有房子了?」她呆呆的望著他,一副聽不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的表情。

  「對。」她繼續怔怔的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她才小心翼翼的問他,「你該不會是想把我媽和勤芳一起接到你家住吧?」

  以他對她的好,她總覺得他極有可能這樣做,但是她怎能這樣麻煩他?在明知道其實他有那麼一點點小孤僻,不喜歡和別人一起住之後?

  雖然她不包括在「別人」之內,但是媽和勤芳絕對算是,因為就連他父母都算是別人,所以絕對不能方便了她們自己,卻難過了他。她堅定的忖度著。

  「不是。」

  他的回答讓她小鬆了一口氣。因為如果他堅持要這麼做,老實說,她很懷疑自己有辦法改變得了他的決定。她還滿常在不知不覺間被他牽著鼻子走的。

  「那哪來的房子?你有認識的人想要出租房子嗎?怎樣的房子,租金會不會很貴,地點大概在什麼地方?」

  「想去看看嗎?」他反問她。

  「如果可以,當然想。但是這麼晚了,方便去看嗎?」

  「屋主說可以。」

  「你連電話都沒打,不要亂說話尋我開心。」段勤心無力的白了他一眼說,繼續煩惱找房子和搬家的事,沒再理他。

  過了一會兒,車子開進地下停車場,到達他家。

  段勤心已決定待會兒一定要上網找房子,如果有看中意的,明天早上再打電話叫勤芳請一天或半天假去實地勘察,中意就直接簽約租下來。當然也有可能不喜歡,所以她得多找幾間才行。

  她邊想邊隨常峰下車,上樓,然後開門,走進屋裡。只是她站在玄關,鞋子都還沒開始脫,他竟又走了出來,對她說:「走吧。」

  「走?走去哪裡?」她一臉茫然。

  「妳不是想看房子嗎?」常峰眉頭輕佻的說,然後在她仍搞不清楚現在是什麼

  情況下,牽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出家門,直接走到他家的對門前,用鑰匙開門。

  他將門推開,伸手將屋裡的燈打開,然後回頭對她比了一個「請進」的姿勢,說:「妳不是想看嗎?進去看呀。」段勤心呆若木雞的看著他,整個人傻住了。他說的房子難道就是這間?在他家對門,而且那鑰匙……那房東……屋主說可以。

  難道……難道這間房子的屋主其實……就是他?!

  她的表情露出難以置信與震驚的表情,目不轉睛的啾著他。

  「怎麼了?」他輕鬆自在的問。

  「這房子……不會是你的吧?」

  「是我的。」

  到底該拿他如此理所當然又平心靜氣的回答做何感想呢?

  這附近的房價,一坪可不只有五、六十萬,以他教授的收入,用貸款在這楝大樓裡買到一戶,她已經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了,怎麼可能還能擁有另外一戶?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目瞪口呆的瞪著他。

  常峰對她一動也不動的反應挑了挑眉頭。

  「教授是這麼好賺的工作嗎?」她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很認真、很認真的問。

  他洒然一笑。「除了教書之外,我還有別的工作,我沒告訴過妳嗎?」

  「我確定你沒告訴過我,也沒告訴過我媽。」她很認真、很認真的回答。常峰失笑的圈住她的肩膀,將她往屋裡帶。

  「勤芳現在上班的公司就是我的公司。」他告訴她。

  段勤心猛然停住腳步,難以置信的抬頭看他,整個人被他嚇到了。

  勤芳上班的公司,雖然是間未上市的私人企業,但是和它合作的公司,卻是非常知名,令勤芳得知後與有榮焉,直誇姊夫幫她介紹了一間了不起的公司。

  對姊夫的崇拜又再度比山高比海深了起來。

  而那間了不起的公司,竟然是他的?

  如果讓勤芳知道這件事,她以後說不定會把姊夫當神一樣崇拜-

  等一下。

  段勤心的思緒整個一頓,突然想到一件事。

  「攜程、連鎰、達宣,這幾間企業公司和你有什麼關係?」她問他。

  「沒關係。」

  「那和你的公司呢?」她換個方式問。

  常峰眼底閃過一抹笑意,然後緩慢地回答她的問題,「合作關係。」

  「我就知道!」段勤心大聲說。

  他眼中笑意又更明顯了些,明知故問的柔聲問她,「知道什麼?」

  「是你叫那些人跑來找我合作,要我代言他們的產品,替他們拍廣告的對不對?」段勤心瞪眼問道,努力表現出生氣的表情,但是心裡早因他竟默默地為她做了這麼多,而感動得無以復加。

  「不對。」他搖頭道。

  她懷疑的啾著他。

  「我只是跟他們實話實說,說我還挺喜歡妳的,就這樣而已,他們要怎麼做,就不是我能干涉的了。」常峰一本正經的回答,沒提他這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因為出現的少,所以通常一出現,話不用多,只要一句話就能決定一切。

  聞言,段勤心還是無言以對。這就是干涉好嗎?以他的聰明才智又怎會不懂,這個男人根本就是在睜眼說瞎話!

  沒好氣的嗔他一眼,決定不與他計較了。她將注意力移到眼前的房子上頭,仔細地在屋子裡逛了一圈。這問房子沒有對門他的那間大,但是兩房一廳,近三十坪的裝橫格局,即使是門外漢,也看得出這是間高檔貨。而且重點是,屋裡的傢俱、電器用品一應俱全,只要人來了就可以住。

  「這房子你是什麼時候買的?」她開口問他。

  「買對面的房子時一起買的。」

  「不要告訴我,你是因為不想要有鄰居,所以才連對面的這間一起買下來。」

  憑自己對他愈來愈瞭解,她哭笑不得的看著他猜測道。

  「嗯。」他應聲點頭,絲毫不覺得這樣做有什麼不對。

  段勤心再度無言以對,完完全全的被他打敗了。怎麼會有他這種人呀?

  「裝潢呢?」她再問。既然是不想要鄰居,自然不會想把房子租出去或賣出去,這麼一來,這屋子裡的裝漬就顯得多此一舉,令人費解了。

  「三個月前叫人做的。」他沉默了一下才說。

  已經不用再問為什麼了,段勤心直接走進他懷裡,張開手緊緊地抱住他,將所有的情緒與千言萬語的感激化做三個字- 「我愛你。」

TOP

第八章

  工作一結束,段勤心立刻打電話給妹妹勤芳,問結果怎樣了?媽媽和那個人真的登記離婚了嗎?結果答案是「是」,讓她聽了之後,一時之間竟五味雜陳,有種說不出話的感覺。

  她很高興,說真的,只是不知道為何,卻又有一點點愁腸百結的感覺,畢竟在她十五歲之前,在知道那個人在外頭還有個家庭之前,她是叫他爸爸的……

  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地吐出。

  段勤心搖了搖頭,甩開那多餘的想法,叫自己不需要婦人之仁,因為那個人根本就不會變,而這些年來,她和媽媽已經對他仁至義盡了。

  她又開口問妹妹:「那妳們現在人在哪裡?」沒想到得到的答案卻是-

  「新家。」段勤芳雀躍又興奮的回答。段勤心無話可說,只能說「我知道了」,然後迅速的趕向「新」家。

  在路上,她不由自主擔心的想著,不知道媽媽現在的心情是怎樣?

  昨晚她並沒有太多時間和媽媽聊一聊,所以不知道她究竟是認真想離婚,還是有其它想法,結果卻弄巧成拙?

  總之一句話,她很擔心媽媽。

  匆匆趕到她們未來的住處,大廈警衛已經認得她,對她微笑點頭說了聲,「段小姐,回來啦?」

  她有些小尷尬的點頭微笑,然後迅速走進電梯裡,因為她完全沒想到對方竟然知道她姓段,可見得她比自己想像中好像又更知名了一點點。

  到達新家門口,她按下電鈴,沒想到來應門的不是勤芳,而是媽媽。她還以為勤芳會迫不及待衝到她面前發表她對新家的感言,怎知走進屋裡後,仍不見她的人。

  「勤芳呢?」她問母親。

  「說有同事好像車禍受了傷還是什麼的,剛才接了電話,背了包包就跑出去了。」段母說。

  段勤心點點頭,轉頭看了下整齊的客廳。

  「怎麼沒看到行李,都整理好了嗎?」她關心的問。

  「哪需要整理,帶過來的就幾件衣服而已,掛到衣廚裡就行了。」段母神情輕快的笑道,「倒是妳的東西還沒整理完,我正在幫妳把衣服掛起來,至於那些衣服的配件我不懂,妳自己來整理吧。」說完,她轉身就要往房間裡走去。

  「媽。」段勤心出聲叫道。

  段母停下步伐,回頭看她。

  「我們聊一聊好嗎?」她輕聲詢問。

  段母走了回來,主動牽起她的手,將她拉到沙發上坐下。

  「妳要聊什麼?」她鎮定而平靜的看著大女兒問道。

  她愈是這樣,段勤心愈是擔心。她握著母親的手,目不轉睛的凝視著她,柔聲問道:「妳還好嗎?」

  「我很好呀。」段母點頭回答,然後反問她,「妳是不是擔心我會傷心難過?」

  段勤心憂心的看著她,點了點頭。

  「妳放心,我很好。」段母微笑的說。

  「媽,妳為什麼會突然決定和他離婚?」段勤心沉默了一下,猶豫的開口,這個問題她一直很想問。「妳不是說,這輩子要妳離開他是不可能的事嗎?」

  這下換段母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以滿是歉意的神情凝望著她,「勤心,一直以來,媽媽很對不起妳。」

  「幹麼突然這樣說?」

  段母輕搖了下頭。「因為我的固執和執迷不悟的關係,這些年來讓妳吃了很多苦。就連勤芳,她的婚姻會失敗、會流產,甚至差點把自己的一生都賠上了,也是媽媽害的。」

  「媽- 」

  「妳先聽我把話說完。」她柔聲說。「勤芳是因為有樣學樣,學媽不肯接受現實,不肯認輸,以為守住名份就能守住人守住心,才會差點毀了自己。還好因為妳的關係,讓她遇見了常峰這個貴人,改變了她今後的人生。

  「這段時間看到勤芳的改變,媽媽真的是感觸良多。原來只要放手,就能讓自己過得更好,也不必再繼續拖累著女兒跟著我一起受罪,我以前為什麼想不通這個道理呢?

  「常峰說的對,從現在開始也不遲,只要我放手,我將會擁有兩個無憂無慮的孝順女兒,還有一個孝順的女婿,可以享受天倫之樂,我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

  「妳看看這間房子,雖然他早跟我說過房子的事不用擔心,交給他來處理。但是我也沒想到他會找一間這麼好的房子給我們住呀。

  「這裡的租金一定很貴吧?」段母摸著座下的沙發,又抬眼看了看屋裡可以說是金碧輝煌的一切,臉上有種愛不釋手又拚命忍住的神情。「雖然媽媽有打算要由我們自己來付房租,但我還真怕付不起租金呀,這麼好的房子。」

  顯然媽媽的注意力已經轉到房子上頭了,而她也終於相信媽媽的話了,因為如果不好,她還會有心情看房子嗎?媽媽是真的看開了、想通了,退一步海闊天空了。不過從媽媽剛才的話聽來,常峰似乎又在這件事上頭軋了一角。

  他到底偷偷地、默默地為了她做了多少事呀?

  心裡熱熱的。

  突然,好想見他。

  屋裡好安靜,媽媽在得知勤芳今晚會待在醫院照顧朋友,不會回來後,終於不再等門,回房睡覺。從她回房至今已經過了三十分鐘了,她應該睡著了吧?

  段勤心再度側耳傾聽,媽媽的房裡仍是一片沉靜,沒有任何聲音。

  不過,還是小心為妙。

  於是,她路起腳尖,小心翼翼的往大門方向移動,一步兩步三步……直走到大門前再回頭一看,側耳傾聽。很好,還是安靜無聲。

  段勤心動手開鎖,開門,走到門外將大門反鎖時,不禁感謝起高級住宅區竟然連門都這麼高級,開關都沒哈聲音,真是個貼心的好設計。

  轉身,她走到對面的大門前,低頭看了一下手錶。已經十二點多了,不知道他睡了沒?

  她稍微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用他給她的大門鑰匙自己開門進去好了。如果他睡了,就別打擾他,反正她也沒什麼特別的話想對他說,只是想見他而已。

  打開門鎖,推門而入,她訝然的發現客廳的燈還亮著,而他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

  「你還沒睡呀。」關上門,她有些高興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走向他,解釋道:

  「我怕你睡了,不想讓電鈴聲音吵到你,才自己開門進來。」

  「我在等妳。」他直言。

  段勤心不由自主的一愣,好奇的走到他身邊坐下來問:「你知道我會過來找你?」常峰伸手佔有性的攬著她的腰身,先給她一個吻,才說:「我在等妳回來。」

  「我又不是住在這兒,你不覺得我到你家應該用『來』這個字,而不該用『回來』這兩個字嗎?」段勤心有些哭笑不得的糾正他的說法。

  「從今天開始,妳住在這兒。」他一本正經的對她說。

  「別鬧了。」她失聲笑道。

  「我是認真的!」

  「我就住在對面- 」看著他一臉認真的表情,她柔聲開口道,怎知話未說完便被他打斷。

  「對面只有兩個房間,一間妳媽的,一間妳妹的,沒有妳的。」他說。

  段勤心眨了眨眼,突然有所領悟。

  「對面房子裝橫後只有兩個房間……該不會是你的傑作吧?」她試探的問。

  「對。」他毫不猶豫的回答。

  她聽了,簡直為之倒絕。

  「我們現在就住對門,而且不久之後就要結婚了,你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她問他,總覺得以他「惦惦吃三碗飯」的個性,這事絕不可能這麼簡單。

  「結婚後,如果妳哪天跟我鬧彆扭跑回娘家的話,也不可能留在那邊過夜,因為那邊沒有妳的房間。」他直看著她說,說得她啼笑皆非、哭笑不得。

  「我們都還沒有結婚,你就開始想我們將來會吵架呀。」她忍不住調侃他。

  「基本上我是不會和妳吵架,但就怕妳硬要和我鬧彆扭。」他看了她一眼,悠然的道。任何可能的情況,他都要先排除在外。

  「喂,別說得一副好像以後我們夫妻吵架,錯的人一定是我一樣。」她瞠眼抗議。她才不會不講理咧,平常霸道不講理的人明明就是他好不好- 呃,雖然起意多是為她好。

  「不,錯的絕對不是妳。」他搖頭道,然後微揚嘴角,淺淺地微微一笑。「千錯萬錯絕對不會是老婆的錯,這個好老公準則我記得很清楚,放心。」

  這是有一回在她工作的時候,現場有一對工作人員剛好是夫妻,因吵架而冷戰的把現場氣氛弄得很僵,害得大伙工作效率奇差無比,她在事後與他約會時有感而發的一段話。她說:「只要男人記得一句話!千錯萬錯絕對不會是老婆的錯,這樣夫妻相處自然不容易吵架,這就是好老公準則。」那時候,其實她是半開玩笑的在說這些話,而他聽了的反應只是微笑,沒有發表任何高論,直到現在,他才拿它來椰褕她,真是有夠陰險。

  「好了,時間不早,該睡覺了。」見她無話可說,常峰微笑的開口宣佈,然後關掉電視,拉她起身。

  段勤心眨了眨眼,故意道:「好,那我也該回家了。」

  她才一轉身,就被他一個使勁拉進懷中。

  「想走?沒那麼簡單。」他輕吻著她的耳垂,啞聲呢喃。

  「家裡只有我媽一人。」她輕顫的低喃,被他輕輕地觸吻著,有點癢又有種難忍的感受,心跳逐漸加快,呼吸也漸漸急促了起來。

  「妳妹呢?」

  「她有朋友車禍受傷,因為沒人照顧,所以留在醫院照顧對方。」她微喘的說,因為他的吻始終沒停止下來,從親吻她的耳垂、耳朵到臉頰、下巴、脖子,然後愈吻愈下……

  她不由自主的將頭略微的向後仰了些,提供他更好的親吻角度。身體愈來愈熱,四周的空氣似乎也一樣,她不自覺的輕吟出聲,伸手摟住他的脖子,搜索他濃密的黑髮。

  他驀然抬起頭來,一把將她打橫的抱了起來,三步並兩步的朝臥房走去。

  「燈。」她不由自主的提醒,節儉的美德展露無遺。

  常峰微微一笑,順手將客廳的燈關了,才將她抱進房裡放到床上。

  臥室裡開著小燈,昏黃的光線映著燈罩上彩色的螺旋花紋,將房間點綴得美輪美奐。

  這夜燈是上回他們一起走在街上,經過一間精品家飾店時,在櫥窗裡看見的。

  當時路過的她只是隨口讚了一聲好美,沒想到他竟就將它買了回來。

  再一次,她又被他從不言語的溫柔體貼感動得無法言語。

  他的唇落下來輕壓在她的唇上,她主動張開嘴熱情的回吻他,令他的吻立刻變得飢渴,用比她更熱切而且肉慾的方式狂吻著她,雙手更是一刻也沒停的迅速除去兩人身上的衣物。他的熱情排山倒海襲來,而她根本無法抵擋,只能隨波逐流,任他擺佈。突然他帶著她翻身,讓她處在上方,然後捧著她的臀部,迫使她緊貼著他的熾熱移動著,卻又遲遲地不肯進入她,令她發出了慾求不滿的呻吟聲。

  他的手突然從她的臀部移開,改愛撫她的胸部,讓她嬌吟著靠本能坐起來,繼續抵著他的硬挺摩擦著。速度愈來愈快,動作愈來愈癲狂,卻仍沒辦法得到她想要的滿足。

  「常峰……」她不知所措又難耐的哀求出聲。

  「妳自己試試看。」他沙啞的教導她。

  她突然害羞了起來,不知道該怎麼做。

  他直接拿她的手往下滑,帶領她握住他移到正確的位置上。

  「坐下來,圈住我。」他粗嘎的說。

  她感覺到他慢慢地進入她,隨著她的移動進入得愈來愈多,這感覺既令人興奮又不可思議。

  他突然捧起她的臀部往上一挺,深深地進入她的體內。

  「啊!」她不由自主的閉上眼睛低叫一聲,弓起身體,感覺他帶給她的美妙感覺。可是就這麼一下,他又不動了。她睜開迷濛的眼睛看向他,他的臉上眼底都充滿了跟她一樣強烈的慾望,但他卻說:「妳來動。」

  怎麼動?

  像是看出她的不確定,他伸手開始愛撫、挑逗她慾望的頂端,撩撥到她不知不覺的開始扭動身體,並本能的、原始的開始騎乘他。

  她的動作愈來愈用力,也愈來愈狂野,逼得他終於喪失一切控制,一瞬間便帶著她翻身,將她壓在身下,然後開始毫不留情地展開攻擊,屢進屢出的直到她用身體緊緊地攫住他,吶喊出她的高潮,他才釋放出來,將頭倒在她肩膀上,發出滿足的呻吟聲。

  過了好一會兒,直到他稍微恢復了一點力氣,才摟著她翻身,讓她睡躺在他的胸膛上。

  她已經累得睡著了,他帶著一抹溫柔的微笑,深情的低下頭親吻了她一下,這才閉上眼睛,然後帶著滿足與幸福,很快的沉入夢鄉。

  睡過頭了。

  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她待會兒要怎麼摸回家,不被媽媽發現呀?

  段勤心真是欲哭無淚。沒想到一覺醒來竟然會超過十點,還好她今天早上沒有工作,要不然肯定會被別人說成「有點知名度就開始耍大牌」

  她想,這大概就是成名後的代價吧?

  不過說真的,她實在很討厭這種無端被人抹黑的感覺,以前她工作得再累也不曾有現在這種無力感,她真的是愈來愈不喜歡那個圈子了。

  這件事她之前曾稍微跟常峰提過,他只說了一句話,「不想做就別做。」言簡意賅。但是這件事可沒他說得這麼簡單,即使現在的她不再有經濟壓力,也還有人情壓力。

  過去十年來,林姊一直對她照顧有加,她怎能過河拆橋,突然說不做就不做?重點是,沒有一個可以說服人的理由呀,總不能說因為她找到一個可以依靠、照顧她、疼惜她,又剛好有些錢的男人,要去做少奶奶了,所以不做了吧?這麼無恥的話她可說不出口。

  搖了搖頭,段勤心起身下床,拿起他幫她折放在椅子上的衣服,走進浴室洗澡。

  今天是星期二,他早上有兩堂課要上,下午還有三堂,想必人已經在學校了。問題是,他起床時就不會順便把她叫醒嗎?真是可惡。

  帶著小小的腹誹,她洗好澡,走出臥房,卻被坐在客廳裡看無聲電視的媽媽嚇了一大跳。

  「媽?」她不由自主的脫口叫道。

  「妳終於睡起來啦。」段母轉頭看她,微笑的椰榆。

  段勤心倏然紅了臉。「妳……妳怎麼會在這裡?」她有些結巴的問。

  「未來女婿放我進來的。他說妳很累,還在睡,叫我不要去吵妳,讓妳睡到自然醒。」

  她的臉又更紅了。這個累字讓她尷尬斃了。常峰到底對媽媽胡說了些什麼呀?

  「妳的臉怎麼這麼紅?發燒了嗎?」段母調侃她,讓她瞬間好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了。

  「媽!」她求饒。

  「妳呀,半夜要溜過來也不跟媽媽說一聲,害我半夜醒來想看小女兒回來沒,卻發現連大女兒都搞丟了。」

  段勤心除了繼續臉紅之外,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

  「妳今天有工作嗎?」看她的頭低到都快要貼到地板上去了,段母終於放過她,改口問道。

  她點點頭。

  「幾點?」媽媽再問。

  「下午三點。」

  「拍廣告嗎?」

  「一場珠寶秀。」

  「我可以跟妳一起去嗎?」

  「啊?」面對媽媽史無前例的要求,段勤心愣住了。

  「不可以嗎?」

  「可以是可以,」她可以拜託林姊替她照顧媽媽。「但是為什麼?」她看著媽媽問道。這麼突然,有點奇怪。

  「其實我一直很想去看看妳的工作,以前是為了賺錢貼補家用沒空,現在妳們又不許我再繼續做手工賺錢,剛換新家也還沒認識鄰居可以聊天打發時間,一個人關在家裡又沒事做。所以才想跟妳一起出去走走。當然,如果不行就算了。」

  「當然可以,媽。」段勤心迅速應答。難得媽媽有想要走出去看看不同世界的慾望,她說什麼也得拉她這一把。

  「我們先回家換衣服,然後一起去吃飯,吃飽後,我再帶妳去看我的工作,包管妳大開眼界。kuihuabaodian」她笑咪咪的圈住媽媽的肩膀,將她帶往大門的方向,邊走邊說。

  離開常峰家,回對門自己的家後,段勤心迅速的準備好出門工作要帶的東西,在換好衣服後,走到媽媽房間去問她好了沒?沒料到卻見媽媽對著一衣櫥寒酸的家居服皺眉。她跟著站到衣櫥前看了一會兒,也跟著皺起眉頭。

  「這些衣服好像都不太適合穿去妳要去的地方。」段母猶豫的說。

  「對不起,媽,我該買些新衣服給妳的。」段勤心自責又歉疚的說。

  「這不是妳的錯,妳有給我錢叫我去買新衣服。」段母急忙搖頭說。「以前我每天都待在家裡,最多就只是去菜市場而已,根本不需要正式場合要穿的衣服,所以我都買一些簡單便宜的衣服,現在……」她說著再度蹙緊眉頭。

  「沒關係,那我們先去買衣服,再去吃飯,反正時間還早。」段勤心輕鬆的決定。

  「可是……」段母欲言又止的看著她,一臉不想她多花錢的表情。

  「媽,妳可是個星媽耶,絕對不能穿得太寒酸,否則會害我背上不孝的罪名喔。」她拐個彎換個說法,一臉認真的恐嚇道。

  段母倏然瞠大雙眼,露出了生氣的表情。「他們什麼都不知道,怎麼可以亂說話?!」她當真了。

  「所以妳一定要穿得雍容華貴一點,待會兒買新衣服的時候,不要管價錢懂嗎?我現在的收入還負擔得起。」段勤心趁機洗腦,免得待會兒到服飾店之後,媽媽看了價錢又打起退堂鼓。

  段母認真的點頭了。

  段勤心開心的替媽媽選了套還能穿出門的衣服讓她換上,然後還幫她擦了點粉及口紅,母女倆這才手勾著手,肩並著肩,一起出門去。

  第一站是服飾店,她替媽媽買了三件上衣,兩件裙子,還有一雙鞋子,然後當場剪了牌,換上整套的新衣新裙和新鞋,頓時間,媽媽果然變得雍容華貴了起來。

  第二站是餐廳,知道媽媽還滿喜歡吃酸酸辣辣甜甜的東西,所以她帶她去吃泰式料理,果然獲得媽媽大力的讚賞。

  第三站當然是她今天的秀場。經紀人林姊已經到了,之前她便用電話告訴過她媽媽同行的事,所以一見到她們到來,林姊立刻熱絡的迎了上來,學她親熱的勾著媽媽的手,接下了替她照顧媽媽的工作。

  超過十年的工作經驗,段勤心走起秀來自然是駕輕就熟,不管展示的是衣服、3C 產品或珠寶都難不倒她。這場秀花了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等段勤心卸完妝,換回原本T 恤、牛仔褲的樸素穿著回到媽媽身邊時,已經超過五點半了。令她驚愕的是,陪著媽媽身邊的人不是林姊,竟然是常峰。

  「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你什麼時候來的?」她訝然的走到他身邊問道。

  「剛到不久。」他悠然答道。

  一旁的段母替他回答了另一個問題。「常峰打電話來,我請林小姐跟他說我們在哪裡。」

  「林姊呢?」段勤心張望了下四周問。

  「好像有一個叫什麼美美的人出了問題,她先離開去處理事情了。臨走前還一直跟我說對不起,害我覺得很不好意思。」

  段勤心點了點頭,大致瞭解發生了什麼事。美美是公司裡的新人,很有潛力,但穩定性不夠,常讓林姊犯頭痛。

  「接下來還有工作嗎?」常峰問她。

  她搖搖頭,然後就見他轉頭對媽媽說:「阿姨,晚上您想吃什麼,我請您吃飯。」

  「你們年輕人自己去約會,我回家自己煮個面吃就行了,不當電燈泡。」段母笑著搖頭拒絕。

  「媽,幹麼這樣說,一起走啦。」段勤心勾住媽媽的手臂撒嬌。

  「今天跑了一天,我有點累了,想早點回去休息。你們自己去吧,只要告訴我要怎麼搭車回去就行了。」段母微笑拍拍女兒的手。

  「那我先開車送您回去好了。」常峰說。

  「幹麼多跑這一趟,我自己搭車就行了。」

  「那我替您叫出租車。」

  段母點點頭,接受這樣的安排。

TOP

第九章

  送媽媽坐上出租車離開後,常峰開車載她到天母一間名為「番紅花印度美撰」的印度餐廳吃晚餐。那裡氣氛清新,格調時髦,料理美味,讓第一次品嚐印度異國料理的她,不由自主的愛上了那挑逗舌尖的味道,尤其是他們的招牌菜之一「窯烤雞腿」,和那舉世聞名的印度咖哩,還真是好吃得沒話說。

  結束了浪漫的晚餐後,他又載她上陽明山喝咖啡看夜景,讓她不禁猜想,今天是什麼值得紀念的特殊日子嗎?

  可是不管她怎麼想,怎麼也想不透。

  「妳在煩惱什麼事?」坐在對面的常峰突然開口問。

  「我在想今天是什麼特殊的日子,讓你做了這麼一連串的安排,可是任憑我怎麼努力想也想不到。」她老實對他說。

  「今天什麼日子也不是。」他悠然的回答。

  「所以去吃印度料理和到山上喝咖啡都是你隨興所致?」

  他點頭,她卻失笑的搖了搖頭。

  「怎麼了?」他問。

  她再度搖了搖頭,然後忽然想起早上的事。

  「你早上為什麼不順便叫我起來,還讓我媽進到屋裡來?你知不知道,我尷尬到快要挖地洞鑽進去了?」她朝他猛皺眉小小抱怨一下。

  「還好妳沒挖,否則掉到樓下去就更不好意思了。」

  瞧他一本正經說著這些話,她忍不住說:「你不適合說笑話,好冷。」

  常峰怔愣了一下,難得露出了無言以對的表情。

  段勤心看了拚命忍住笑意。

  「之前阿姨跟我說了些話。」喝了一口咖啡,常峰佯裝沒事般的開口改變話題。

  她眨了眨眼,不由自主的開口問:「什麼話?」

  「她問我介不介意以後讓老婆在家做個專職的家庭主婦,沒有工作可以嗎?」

  「什麼?!」段勤心愣住。

  「我回答說,當然可以。」

  段勤心微愣,然後皺起眉頭。這根本就不是重點好嗎?因為即使他不說,她也猜想得出他會怎麼回答。

  「我媽她怎麼會突然跟你說這個?」她比較在意這一點。

  「應該是在秀場裡聽見了什麼關於妳的負評或是一些閒言閒語,心疼妳這些年為了賺錢,一直都得在這樣的環境裡忍辱負重吧。」常峰揣測。

  「你沒跟她說,這全是因為人紅是非多的結果,以前沒這樣的事?」她蹙緊眉頭,並不想讓母親操心。

  「過去式就算了,偏偏這是現在進行式,妳覺得說了就可以讓阿姨不再心疼不捨嗎?」常峰沉穩地看著她反問。

  「唉-今天不該答應她,讓她跟我去的。」段勤心懊悔不已,可是後悔已莫及。

  「這件事遲早要解決,不如現在做決定吧。」他突然丟出話。

  她不解的望著他。

  「退出模特兒界這件事。」他直視著她的雙眼,緩慢地說。

  段勤心突然明白,今晚的一切並不是真如他所說的隨興所致,他恐怕早有打算,想和她談一談這件事。

  「我以為你不在意我做這份工作。」她沉默了一會兒,才幽幽開口。

  「如果它真的讓妳樂在其中的話,我不會在意。但是,如果它已經成為妳的壓力,讓妳連晚上睡覺都睡不安穩,我就不得不在意了。」他目不轉睛的啾著她,心疼地柔聲表態。

  「晚上睡覺?」

  「昨晚妳作夢了,還在夢裡委屈的哭了。」他說完話,抿緊唇瓣,眉頭也皺了起來。

  段勤心怔住。她一點都不記得自己昨晚有作夢,更別提哭泣這件事。她到底作了什麼夢,竟然會哭- 不對,連她這個當事人都不記自己作了什麼夢,他又怎麼會知道她是受委屈哭的?

  「你怎麼知道我作了什麼夢?」她問他。

  「妳說了夢話,還邊說邊哭。」

  天啊,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會說夢話!

  「我說了什麼?」她好奇的問。

  他的雙眼明明靜若水,卻不知為何有絲凍人的凜冽,雖然那只是一閃而過的感覺。

  「妳說妳沒有耍大牌,更沒有四處陪人睡覺。」他說得輕描淡寫,但不知為何,段勤心卻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

  他在生氣!雖然表面上完全看不出來,但是她可以感覺得到他對有人這樣誹謗她非常生氣,而她竟為此心暖了起來。

  「只要你相信我就夠了。」雙眸凝望著他,她輕聲說道。

  「我相信妳,但不要妳再受委屈。」他以堅定的口吻對她表示。

  「我並不是非要繼續這份工作不可,而是過去十年來,林姊非常照顧我,也曾在我被債主追到幾乎要走投無路時幫了我幾次,我實在沒辦法在剛有能力可以還她人情時,就這樣拍拍屁股走人。」段勤心告訴他令她掙扎不走的原因。

  所以才說人情債最難還。

  常峰聞言眉頭輕蹙,稍微沉靜了下。「如果讓妳走的條件是,幫她的經紀公司多爭取一些與知名廠商合作的機會呢?」

  段勤心搖搖頭。「這樣做,感覺好像在說林姊很勢利,但她並不是這樣的人,相反的,如果我開口說要退休的話,其實她不會真的不放我走。」

  這下子似乎掉進了一個無解之題。

  「如果有一個不可抗拒的理由呢?」常峰若有所思的又問。

  「什麼不可抗拒的理由?」

  「例如懷孕。」

  段勤心呆了一下,眨了眨眼,直覺的說:「我又沒懷孕。」

  常峰的反應是揚起眉毛,然後目不轉睛的啾著她,緩慢地開口說:「你確定嗎?」

  她懷孕了!段勤心完全沒發覺這件事,沒想到常峰竟然注意到了。這事到底是怎麼發生

  她問他,他回答的很簡單。「妳的月事遲了,還有,最近妳有點嗜睡。」問題是,連她本人都沒注意到的事,為什麼他會注意到呢?

  這個問題有點白癡,根本用不著問也知道答案是什麼。他愛她,所以關心她每一個細微的變化與改變。就像她愛他,所以一天比一天還要瞭解他,不能沒有他一樣。

  到醫院證明了她懷孕的事屬實後,她終於有了一個合情合理,又能夠說服林姊讓她從模特兒界退休的理由了。只是突然聽見她懷孕的消息,林姊有些震驚與難以接受,但是面對這種不可抗拒的事件,林姊不妥協也不行,因為再過幾個月她的肚子就會凸出來了。

  所以,她只需要再完成五件原本預定好的工作,估計在月底之前,她就能無事一身輕了,真好。

  由於她懷孕初期的關係,特別忌累,公婆和媽媽三位長輩一致決定婚禮從簡與從速,讓原本因她的工作以及長輩想鋪張點,新郎卻堅決要從簡而延者的婚禮,終於有了定案。

  他們的婚禮將在下個月十五號舉行,方式是找間溫馨有戶外庭園的餐廳,請婚禮設計公司佈置一場有如外國影集般有鮮花、氣球的結婚典禮,只請親朋好友前來觀禮,整個氣氛洋溢的全是溫馨與幸福。

  段勤心為此充滿了期待。

  時間匆匆,轉眼之間,她結婚的日子再過一個星期就要到了。而自從她不再需要出門工作後,大多時間都被媽媽盯著休息,每天待在家裡待到都快發霉了。所以她絞盡腦汁,終於利用要和常峰約會的借口,從家裡逃了出來。

  「喂,是我。我媽若有打電話問你,我是不是和你有約會,你要回答是喔。」她打電話給阿娜答串供。

  「妳要去哪裡?」常峰問她。

  「不知道,就到處走走嘍。再關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我肯定會發霉。」從前天天得為五斗米折腰,現在卻閒到讓她受不了。

  「要不要到學校來找我?」

  「你今天下午不是還有兩堂課要上嗎?」

  「我不介意課堂裡多位旁聽生。」

  「不是旁聽生吧?明明就是珍奇異獸。」到那裡,她肯定會被大家直盯著看。

  她扮了個鬼臉,聽見他在電話那頭低低的笑了起來。

  「注意安全,小心點。」瞭解她想輕鬆一下,他柔聲交代道。

  「好。」

  「等我上完課,再打電話給妳。」

  「好。」電話那頭的他突然沉靜了下來。一會兒後!「勤心,我看妳還是到學校來等我下課好了。」

  她倏然噴笑出聲。真是受不了他瞎操心。

  「不管你了,我要掛電話嘍?拜拜。」

  「等一下- 」

  雖然聽見他在電話那頭著急的叫著等一下,段勤心還是帶著滿臉的笑容把電話切斷。

  真是受不了他,跟媽媽一樣愛緊張,她只是懷孕而已好不好,又不是突然殘障了,他們會不會保護過度了呀?如果真要她跟著他們一樣小題大作到孩子生下來,她可能撐不到生下孩子,人就已經先發瘋了。

  可是呢,雖然她心裡這麼想,臉上幸福洋溢的微笑卻始終沒有停過。

  手機突然響起「叮」的一聲,有簡訊進來了。

  她低頭一看,是他帶著滿臉的笑意,她按下檢閱的選項,讀取這條新訊息。

  老婆,乖一點,小心一點,離危險遠一點,還有,記得整點報平安。我一上完課就去找妳,別亂跑。

  真是一點都不浪漫的簡訊內容,但是-

  段勤心遏制不住的輕笑出聲,這就是他不是嗎?從來不對她說甜言蜜語,卻做足了所有好情人與好老公會做的事,比任何人都還要溫柔體貼。

  能被他所愛,她真的是三生有幸。

  她回傳簡訊給他。

  遵命,常教授。

  然後收起手機,開始想要去哪兒呢?她和岳姍、柴霓、捷玉前兩天才聚會過,反正也沒有什麼事,就不要找她們好了。昨天也才和林姊通過電話,而且聽說她今天很忙,所以她也不要去打擾她好了。

  那麼該去哪兒呢?

  真是的,待在家裡嫌悶嫌無聊,好不容易溜了出來,卻不知道要去哪裡,有沒有這麼慘呀?

  想一想,以前她為了賺錢,每天忙到連睡覺的時間都快要沒有了,現在突然閒下來,還真的是不知道要做什麼呢。

  也許,她該趁機想一想不做模特兒後,自己還能做什麼?繼續經營她小而美的拍賣網就夠了嗎?

  嗯,不過話說回來,她也才開始休息不到十天的時間,現在就煩惱這事會不會太快了?她該不會真是個天生的勞碌命吧?

  搖搖頭,她決定去壓馬路。不過用走的太累了,所以她決定用搭公交車的方式逛街,好好看一看這個她生活了二十八年,卻從未有時間認真看過它的城市。以前她搭公交車或捷運趕場時,通常只會盯著手錶看,就怕會遲到。第一次這樣悠悠閒閒的坐在公交車裡,看著窗外的城市街景,感覺還真是不錯。搖搖晃晃,她沒有目的的隨意搭乘公交車四處亂逛,搭到司機開車技術不錯的就坐久些,反之,搭個一兩站就按鈴下車,換輛公交車搭。

  她真的沒有注意車子即將開往何方,反正到時候常峰會開車來接她。只是她怎麼會坐到這班公交車,這班開往舊家的公交車呢?

  她還在想是否該下車,換一路公交車搭,卻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勤、心?勤、心,是妳嗎?」

  她回頭,看見了住在五樓的林媽媽。

  「真的是妳!」林媽媽驚喜的叫道,一瞬間便移坐到她身邊的空位上。「能遇見妳真的是太好了,這一個月來我真的是擔心死了。妳家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妳媽媽還好吧?妳們現在住哪兒?沒想到我才出國玩幾天,回來妳們就全部搬走了。

  「聽說是被妳爸趕出來的?那個可惡的傢伙真是該死,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妳們母女呢?也不想想,這些年都是妳們母女倆在賺錢繳房貸才有房子住,沒有妳們哪有那間房子呀?不過他很快就得到報應了,因為房子已經在前兩天被貼上封條了,活該。」林媽媽滔滔不絕的說,讓毫無心理準備,壓根兒就不想再聽見有關那個人的事的段勤心,渾身發僵,腦袋一片混亂。

  房子被查封了?!怎麼會?那麼他呢?「他現在住在哪兒,還待在那間屋子裡嗎?」

  她連將心裡的疑惑脫口而出的說了出來都沒發現,直到林媽媽回答了她的問題。

  「怎麼可能還能待在那裡,因為就算沒有銀行來查封,也有人上門討債。妳們沒再住在那裡也好,免得被那種傢伙拖累,一輩子得做牛做馬的替他還債。」林媽媽氣憤的說。「啊,快到站了,妳也要在這一站下車嗎?」她起身問道,同時按下停車鈴。

  段勤心搖搖頭。

  「那叫妳媽媽打電話給我。雖然妳們搬走不住在這兒了,但還是可以連絡呀,叫她打電話給我。我真的要下車了,再見呀,勤心。」

  「再見,林媽媽。」車門打開,段勤心看著林媽媽匆匆下了車之後,還轉過身來對她揮手再見。

  她也舉起手朝她揮了揮。

  車門關上,公交車繼續往前開,她的心卻已找不回之前的悠閒愜意了。

  婚禮那天,老天給了一個萬里無雲的好天氣。

  綠色的草坪上擺放數張鋪著米白色桌巾的長方桌,桌上有著刺激味蕾感官的盛宴。

  對應白色餐桌的另一方則是披著米白色椅套的椅子,每張椅子的椅背上都綁了兩顆粉紅色的心型氣球,隨微風輕輕地飄揚著。

  在桌椅的最前方,有一個同樣以米白色為底襯的小坪台,坪台上佈滿了玫瑰花和氣球,兩旁還放置了一整排新人甜蜜唯美的婚紗照片供人欣賞,加上飄揚在四周的柔和音樂,整個婚禮現場就是簡單、溫馨,完全符合大家對這場婚禮的期待。長輩們很滿意,與會的賓客們也很喜歡,新郎喜上眉梢的模樣更是不言而喻,唯一的問題就出在眉頭輕蹙的新娘上了。

  問題到底出在哪裡呢?

  婚禮設計公司的員工一個個眉頭緊蹙,想不通也搞不懂他們到底有哪裡準備得不夠周全,沒有達到新娘的要求與希望的?

  看樣子八卦雜誌上的報導不見得全沒可信度,這位近半年來以極速竄紅的名模果真有點耍大牌,不太好伺候呀。

  面對這類型難搞的委託人,他們也只有自認倒霉,等著被罵的份了。

  反正罵完了還收得到錢就行了。

  新娘在新郎的陪同下緩緩地走向他們,他們屏住氣息,繃緊神經,等著挨罵。

  怎知,新娘竟是走過來向他們道謝的。

  「謝謝你們,會場佈置得很美,辛苦你們了。」她微笑的致謝,接著便轉身和新郎一起走向人生的另一個階段,並接受現場所有親朋好友的見證與祝賀。

  這是一場既溫馨、幸福,又充滿歡聲笑語的婚禮。新郎俊帥,新娘美麗,尤其是美麗的新娘和八卦雜誌裡形容的她簡直是判若兩人,既友善又隨和,一點名人的距離感或大牌感都沒有。可見,八卦雜誌果然是當真不得啊!

  婚禮設計公司的員工們個個是心有所感。

  不過最讓他們有所感覺的是,新郎新娘這對剛出爐的新人恩恩愛愛就算了,怎麼連他們的朋友,那三對搶眼的夫妻檔,孩子都生了好幾個了,周圍還是佈滿了粉紅色的幸福氛圍呢?

  簡直羨慕死人了啦!

  這樣看著他們,都讓人忍不住想婚了說。

  但重點是,要能找到好對像呀,殘念。

  新婚之夜。剛結婚的新婚夫妻,雖然明知道懷孕初期最好暫時停止性行為,但是慾望的火花卻在兩人之間劈啪作響,她無法不看他,他無法不碰她,然後自然而然的碰觸,自然而然的接吻,再自然而然的演變成一場成人之舞。

  常峰盡量溫柔小心,但事後還是忍不住擔心的問了一句,「還好嗎?」

  「嗯。」段勤心輕應了一聲,伸手環住他。

  他溫柔的擁著她,吻吻她的髮梢,語音沙啞性感的對她說:「從今天開始,妳就是我老婆了。」

  「而你,是我老公。」她抬頭看他。

  「這輩子不離不棄。」他感性的承諾。

  「福禍與共。」她感動應和。

  「沒有秘密。」

  「誠實以對。」

  他對她微微一笑,然後吻她一記,接著卻開口說:「那麼告訴我過去這一個星期來,妳究竟在煩惱什麼?」

  一頓,他微笑的補充道:「夫妻之間,沒有秘密, 誠實以對。」

TOP

 14 12
發新話題

當前時區 GMT+8, 現在時間是 2024-11-25 17:20

Powered by Discuz! 6.0.0Licensed © 2001-2014 Comsenz Inc.
頁面執行時間 0.127485 秒, 數據庫查詢 8 次, Gzip 啟用
清除 Cookies - 聯繫我們 - ☆夜玥論壇ק - Archiver - WAP
論壇聲明
本站提供網上自由討論之用,所有個人言論並不代表本站立場,並與本站無關,本站不會對其內容負上任何責任。
假若內容有涉及侵權,請立即聯絡我們,我們將立刻從網站上刪除,並向所有持版權者致最深切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