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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三世守護】三世泣戀(請準備衛生紙)

【三世守護】三世泣戀(請準備衛生紙)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玫漾 您是第1228個瀏覽者
(如有侵犯著作權等法律 請告訴漾漾 將會盡量快撤掉
同時也很想跟大家說 看的開心 也要支持作者大大買它們的書唷~~^^)
三世泣戀
【簡介】

感謝皇上指婚,她終於可嫁給心儀已久的他,
那個在樹林裡偶遇,便令她無法忘懷的男子。
他說過一定會找到她,縱使跨越三世……
可為何大婚之日,他竟讓她獨守空閨到天明?
還把她安置在鬧鬼的冷宮?她到底做錯什麼?
每天讓她挨餓受凍,哭到蠟炬成灰……
非得等她病得不醒人事,才肯來看她一眼嗎?
她真的錯了!錯在她是端康王爺的寶貝格格,
是害他家破人亡仇人之女,
是他復仇計劃裡的一顆棋子!
她把一顆心完整的獻給他,卻遭到他殘酷的蹂躪,
傻啊,他傷了她三世,她卻仍依戀著他不肯離去,
花兒傻、花兒癡,花兒用淚水還你的灌溉之恩,
只願這一次的醒悟,真的不會來得太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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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惜之

我不要寫古裝愛情、不要寫古代的故事,不要、不要……再也不要啦!

  別以為我發瘋了,我只是在發神經,雖然發瘋和發神經似乎沒什麼太大差別,但請
注意,它們二者之間還是有技術層面的差異,聽懂我在說什麼嗎?聽不懂?沒關係,我
自己也不怎麼懂,畢竟大家不能對一個即將瘋狂的女子要求太多。

  或者你要問,到底是發生了什麼足以讓人瘋狂的大事?讓我用陳三五娘那種悲劇唱
腔唱給你聽——我今天啊早啊上啊……花了無數啊時間……打的三千多字啊……全部啊
不見了呀啊……咿呀咿……嘔心瀝血的三啊千啊個啊字啊……而那個同情心在上回到台
北會情郎時,就扔在台北忘記帶回來的如菁小美眉,居然要求我立刻生出兩篇序給她!
請告訴我,我們的教育是哪裡出了錯?我們的善良風俗呢?我們的濃厚同情心呢?為什
麼通通不見了?!

  序へ!開玩笑,兩篇序へ,不是普通的東西ㄋへ,說生就生哦!也沒人寄兩支催生
針給我,讓我打——打。

  算了,大人不計小人過,瘋狂的惜之不計正常的如菁過錯,抱怨到此告一段

  落,正式向大家介紹這套新書。

  這套書是我踏入言情小說世界後第二次寫古裝,以前很愛看瓊瑤的《還珠格格》,
於是在接到如菁的指令後,立志要寫出賺人熱淚的古裝小說,沒想到真正寫來竟是這般
艱辛困難,我不得不說句——瓊瑤姐姐我佩服您!

  聽說這套書將在三月份出,我想那時大家都開學了,到時除了認真上課,別忘記看
完書後,給我一些批評指教哦!

  楔子蓬萊仙島中有個薄命林,林中的紅顏洞裡住著掌管天下百花的百花仙子,百花
仙子手下有數名小花仙、一位鶴髮童顏的菩提老叟和照顧崖上百花仙草的少年童子。被
照料的植株經過千百年的甘露滋潤後自能化為人形,下凡為人間增添鮮艷。

  這百花仙子生得裊娜纖巧,嬌若春花、媚如秋月,行事溫柔平和,素日與島上眾仙
各個交好,頗得人緣。對待下屬亦如此,從沒有在上位者的專橫架勢。

  這日,她移駕到遣仙居,接過芍藥仙子遞上的茶水,淺嘗一口,笑道:「這茶益發
好了。」

  蓼花仙子接口:「此茶出在放春山上,又以靈花仙葉上的宿露烹煮,自然是好的,
其他仙品難以匹敵。」

  談話間,鶴髮童顏的菩提老叟跟隨在楊花仙子身後走來。

  「仙子找老叟可有要事?」

  「我剛從詠絮林巡視而來,發現百花仙草都長得郁郁菁菁、茂盛繁榮,獨獨見紫苑
花稀稀落落長得好不單薄,不知是怎麼回事?」

  「稟仙子——照顧紫苑的是一名喚勖穎的仙童,他素日玩心重,要不就一口

  氣灑上幾十瓢水,要不就連著幾個日夜不見人影。為了這樁事,老叟打也打了、罰
也罰了,就是沒見他有改善的意願。」菩提老叟歎口氣。

  「他現在人在哪裡?」百花仙子抿嘴輕笑。

  「關著呢,我把他關在春冷居,罰他十日不准飲靈泉、吸甘露,令他好生反省。」

  「你餓他,他豈不更討厭紫苑花,這樣子他更有借口不對它盡心照顧了。」

  「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出其他辦法了。仙子,這勖穎不知怎地就是討厭紫苑,何不讓
他換個工作,說不定他會做得起勁些。」

  「換工作?!」百花仙子搖頭歎息。「勖穎和紫苑有著未竟緣分,上一世他們是夫
妻,本注定該有一世情緣,可是紫苑因容貌醜陋不堪,終生不得夫婿青睞。今雖登入仙
界,紫苑卻仍牽繫著對夫婿的愛戀,這份堅持護著早該湮滅的情緣不斷。我讓他們朝夕
相伴,只盼他們早日緣盡情散,誰知會弄成這光景?榴花仙,你走一趟春冷居,把勖穎
領來。」榴花領命走出遣仙居。

  「仙子,既然他們情緣未盡,何不讓他們下凡,待情孽褪去,再讓他們重返仙界,
這樣安排豈不省事。」菩堤老叟提議道。

  「讓我和勖穎談過再下決定。」她低頭凝眉思索。

  一會兒,榴花提來勖穎,他在百花仙子面前垂手而立,雙眼直直望住仙子的倨傲神
情,絲毫不覺自己有錯。

  「勖穎,我聽菩提老叟說,你非常不喜歡紫苑花?」

  「我生性不愛受羈絆,這紫苑不能隨身攜著,陪我四處游樂,我自然不喜歡。」他
振振有辭。

  「她是你的責任。」百花仙子好言相勸。

  「我可以選擇別的責任嗎?」他迎著仙子問,臉上毫無畏色。

  「不可以。」

  「既是如此,我只好繼續受罰。」他眼中沒有妥協。

  「我想……還是依您老的意思。」她轉頭看過菩提老叟後,回眸迎視勖穎。

  「我命你和紫苑同時下凡投胎,共結三世情,了卻這段塵緣後再返蓬萊。屆時,我
不會再讓紫苑成為你的負擔,你意願如何?」

  「好!但是我要她還清欠我的。」勖穎嘴上雖然答允,心卻有著不甘。畢竟無端受
她牽絆,連連受罰,這口氣他是無論如何都吞忍不下。

  「還清?你指的是——她受你甘泉灌溉,卻不斷害你受累?」這孩子,他只要求求
她,她會重新考慮要不要罰他下凡受苦,偏偏倔強的他說什麼都不肯低頭。

  「對!」

  「好,允你,下凡後紫苑將因你受饑餓、皮肉之苦,另外,我要她受你的灌溉之恩
,用盡一生淚水償還。你說,可好?」

  聽完,勖穎一點頭,沒再多說話,轉身往外走去。

  百花仙子輕聲歎息——紫苑,這是你的劫數……情愛傷人,你受了一世苦怎還不懂
回頭,越是執著越是痛苦啊!唉……世間癡愚女子何其多……她領了眾仙來到詠絮林,
詠絮林外一排仙梅開得正美,在凡間,此時應是百谷不生的十二月。

  百花仙子仙手一指,剎那間,紫苑化成人形盈盈站起。她走到百花仙子跟前屈膝拜
倒。

  「紫苑,我讓你和勖穎仙童下凡了卻塵緣,你說可好?」

  「但憑仙子作主。」她垂下頭,眼角泛淚。想起前世,因丑陋容貌,讓他在人世受
盡侮笑,他氣她、恨她理所當然……這一世她願還報於他。

  「我允了他條件,你有沒有要求想我允你的?」

  「我……」她偏過頭想了想道,「我想要才情、美貌。」

  聰明!仙子在心中贊她一聲,世間男子有誰不被這些膚淺的表相所吸引?

  「好,我答應,你去吧!勖穎已經下凡多時了。」

  領了指示,紫苑起身,緩緩走出詠絮林……


熾天使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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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漫天飛雪,晶瑩剔透的雪花從北京城的天空降下,慢慢地在大街上堆積出一個銀白
世界,厚厚的白雪教人寸步難行,狂傲的寒風透進人的骨髓。

  在這時節,人們都選擇躲在屋內,讓幾堵牆擋去寒冬肆虐,讓一盆暖烘烘的爐火、
一壺熱呼呼的茶水抵去刺骨寒冷。

  端康紫語柱著杖,看著空無一人的大街,心想,今晚再不可能乞討到食物了,壓壓
翻攪的腸胃,她冷得佝僂起身子,好冷、好冷……回首看看來時路,她猜今夜她將魂歸
離恨天……過慣養尊處優的生活的她竟連基本的生活能力都沒有,學了十幾年的琴棋書
畫,一旦脫離可以依附的支柱,這些東西竟幫不了她存活。離開「那裡」一個多月,用
罄身上所有,剩下的日子她只能以乞討為生,身為女子,太可悲……街邊一幢低矮的小
屋,屋裡透出的暖暖火光吸引了紫語的視線,她不由自主地走往小屋的方向,想偎近那
份渴望已久的溫暖。

  屋內童稚的聲音響起:「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爹
爹,我背得可對?」

  「很棒,雙雙最棒了。」一個慈藹的聲音透過窗欞送入她的耳,眼前,她彷彿看到
當爹親的正伸手去摸摸孩子的頭髮。

  「爹爹,我還會一首詩,隔壁林姐姐教我的,您聽聽——雁盡書難寄……」

  「雁盡書難寄,愁多夢不成。願隨孤月影,流照伏波營。」紫語喃喃地和著小女孩
的聲音,念出這首「閨怨」。

  那一年,她十歲,第一次聽到這首詩。那是段不識男女情愛的歲月,但聽著這首詩
,她的心仍然模模糊糊地閃過一絲感動……☆☆☆

  那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霜降剛過,天就落下白雪,突如其來的寒氣讓滿園的梅花
提早綻放風華。

  紫語凍得紅通通的小臉露在棉襖外,大大的兩顆眼睛骨碌碌地轉動。

  「小兔兔,你在哪裡?」清亮稚氣的嗓音從「謝園」、「柳閣」一路傳到「情樓」
,焦慮的情緒透過一聲聲的問話表露無遺。

  走進情樓,滿園新綻的梅花暗香浮動,卻舒解不了她憂慮的情緒。

  「大小姐,您在這裡做什麼?」一個年輕的小姑娘攔住她的路。

  「我要找我的兔兔兒。」她冷得猛搓雙手!想為自己掙得一絲暖意,眼角的淚早已
不爭氣地緩緩流下。

  「小雪兔不見了嗎?」翡翠蹲下身對著她的眼睛問。

  「是啊!那是阿瑪送我的,要是找不回來,今夜下那麼大的雪,它一定會被雪掩埋
住的。」紫語憂心忡忡地說,一想到它將因自己的疏忽而受苦,她的淚就不受控制地成
串落下。

  「這樣啊……不如,您先回去柳塢園,我去找幾個人來幫忙找,一找著了馬上送去
給您,好嗎?」

  「可是……」紫語遲疑猶豫著。

  「要是您被凍病了,王爺知道一定會更加心疼的。」

  端康王爺膝下有一子二女,其中他最疼惜的就是這位大小姐了,她自小聰慧過人,
學書更是過目不忘,家裡的幾個師傅莫不對她贊賞有加。

  「好吧!那你去幫我喚人來,我馬上回柳塢園等消息。」

  「好!別耽擱太久,小心身子,別讓自己凍著了。」翡翠殷殷叮嚀。

  「知道了,好姐姐,我馬上回去。」見她走遠,紫語背過她,不死心地彎下腰繼續
尋找。

  突然,一聲聲忽隱忽現、斷斷續續的低泣傳到她耳邊。

  紫語尋聲行去,直直走到了情樓的台階上,看到一個美少婦,正倚窗而立,串串淚
水漫過雙頰濕透衣襟。

  「雁盡書難寄,愁多夢不成。願隨孤月影,流照伏波營。」美婦低吟過,淚洗紅妝
濕欄杆。

  「五姨太,可不可以求求你不要再哭了?待會兒王爺過來看您這樣兒,不是又要怪
到咱們下人身上,責罵我們沒有好生伺候?」寬兒不耐煩的聲音從內室傳出。

  聞言,婦人快快拭去眶邊淚水,可……淚水越擦越多,想止怎止得住?

  從小就愛哭成性的紫語,看她這副模樣,不由得眼眶一紅,剛止住的淚水又跟著垂
落。她走到婦人身旁,推推她,把她拉到室內坐好,用小小的手絹兒幫她拭去淚水。

  「好嬸嬸,你有什麼委屈,告訴我吧!讓我來幫幫您。」

  「小姐,您怎跑來情園!老爺馬上要到了!」寬兒一看到紫語,嚇得放下高高蹺起
的腳,急忙站起身。

  紫兒不理會她,繼續推著少婦的手問:「嬸嬸快告訴我,你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
有人欺負你嗎?」

  「沒有,我是在想我的郎君和孩兒,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了?有沒有吃飽穿暖、有
沒有凍著?」說到這兒,少婦的淚又止不住地成串掉落。

  「那你為什麼不回家,光在這裡掛心他們也無濟於事啊!」

  「我不能回家……我的身子早已賣給了王爺……」

  貧賤夫妻百事哀,恩愛夫妻想白首,不過是癡心妄想……「你是說阿瑪買下你,你
只好放下兒子丈夫住到王爺府來?」

  「是啊!小姐,這是大人的事,您一個小娃兒就別管了吧!五姨太是命好,讓王爺
看上了眼,從此穿金戴玉不愁吃穿,哪像我們,同樣是被買進府,只能當個下人供主子
使喚,我就不明白五姨太到底還不滿意什麼?」寬兒一臉不解。搖搖頭,她勸了一下午
,勸得她口乾舌燥,端起茶水喝上一口。這世界就是有人,人在福中不知福。

  姨太太?阿瑪又買了一個新的姨太太,那額娘不是又要躲在房裡默默垂淚了?

  她不明白,為什麼阿瑪要不斷不斷地買新姨娘來讓額娘傷透心?這就是風流嗎?有
了風流這個借口,男人就有權理直氣壯地讓女人傷心嗎?她真的不懂!

  「你想回家,還是想留在王爺府『穿金戴玉不愁吃穿』?」紫語仰高小臉,小小的
年紀卻滿是大人口吻。

  「若是小姐肯出手相助,讓奴家能回去與夫君、小犬相聚,奴家會永遠感激您的大
恩大德。」說罷,她屈膝一福。

  「好!我幫你,希望你們家從此過著幸福的日子。」這不只是幫她,她也要幫幫她
那受盡委屈的額娘。鼓起勇氣、下定決心,她告訴自己別害怕,阿瑪一向疼她,從沒拒
絕過她的要求。

  「小姐,您快回去吧!王爺已經到情園來了。」寬兒頻頻催促著紫語。

  王爺的護衛們提著燈籠慢慢自遠處走來,在風雪中搖搖晃晃的幾點光明,催促著紫
語的計劃加速成形。

  端康王爺走近,看見最疼愛的女兒兩顆眼珠子牢牢地鎖住自己,一頭霧水地蹲下身
,扶住她小小的肩膀問:「紫兒,你是怎麼啦!這樣看阿瑪?不認識我了嗎?」

  她深吸口氣,脫口問:「阿瑪,紫兒聽到一闋詞,百思不解它的意思。」

  「你念念,阿瑪幫你分說。」他笑了笑,坐到椅子上喝口熱茶,把紫語抱到膝間,
對女兒的寵愛表露無遺。

  「秋月嬋娟,皎潔碧紗窗外。照花穿竹冷沉沉,印池心。凝露滴,砌蛩吟,驚覺謝
娘殘夢。夜深斜傍枕前來,影徘徊。」紫語輕輕地把整闋詞背出。

  「好,我知道了。紫兒,你看中秋月圓是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的時候,天下有
情人都在這時團聚,可這詞中的婦人卻是形單影隻,淒清孤苦地度過這美好時辰,詞裡
露滴聲、蟋蟀嗚驚醒她的殘夢,作者用『影徘徊』三個字點出她的滿腹哀怨。這闋詞是
在寫秋夜懷人。阿瑪這樣說,你懂了嗎?」紫兒自小早覺、聰穎過人,他從不設限她的
各種學習,否則在一般家庭,沒有人會准許少女讀這種情詩艷詞的。

  「不懂!」她皺起兩彎芙蓉眉,輕搖了頭。

  「哪裡不懂?告訴阿瑪。」

  「現在天下太平,阿瑪已經好多年沒出外征戰,您日日夜夜都在家啊!為什麼額娘
要念這首詩?她有離愁情懷嗎?為什麼她讓自己人比黃花瘦,為什麼她要講『雖說貧賤
夫妻百事哀,誰知高樓連苑的富貴夫妻仍是滿腹悲水』?是不是額娘弄錯了?」

  「你是說你額娘……」女兒一說,他才想起,已經好久沒去探望妻子了,原來在這
段被他忽略的日子裡她過得並不好。

  「阿瑪,紫兒想問您,為什麼您要有那麼多個姨太太?為什麼您從來只見新人笑,
不聞舊人哭?額娘過得好不好,您早已不在意了,是不是?我不明白,您若不喜歡額娘
,為何要娶她入門,若是喜歡,為什麼又不讓她快活?」一大堆「為什麼」問出她滿腹
疑惑。

  「不!我在意,只不過……」

  「只不過捨不得美妻嬌娘,捨不得芙蓉帳暖的夜夜春宵,殊不知君生日日說恩情,
君死又隨人去了。」她站起身,無畏地走向前和阿瑪面對面。

  這些話她自額娘那裡聽來,初聽時覺得惡毒,現在想來才知,那是存了多少深刻悲
哀才說得出口啊!

  「紫兒,你說話太歹毒了,女孩家怎心眼狹小至此?往後……」

  「往後怎容得下夫君的若干小妾?」她接了阿瑪的話。「婚姻對女人是永遠的不公
平嗎?那麼紫兒情願終生茹素,永伴青燈古佛,也不願踏入一場不公平的婚姻中。」她
話說得重,只盼阿瑪肯回頭。

  「紫兒,你今日來是為了和我作對的嗎?」他一擊掌,震落桌上瓷杯。

  「女兒不敢,只是心中有太多疑惑,我不明白額娘的十幾年青春,怎會換得夫君的
無情相待,而五姨太愛子愛丈夫的心,怎又會為了金錢,不得不割捨?為什麼您有權制
造人世間的遺憾?因為您是男人,或者是……因為您是高高在上的王爺?」紫語鼓足勇
氣把話說完全。

  「紫兒,你恃寵而驕了!」他雙目怒瞪。

  「阿瑪,我親眼見您那些姨太太們,為了爭取您的青睞而彼此爭鬥,我親眼瞧見額
娘和五姨太的傷心悲慟,您是最仁慈的爹爹啊!怎捨得一群女人為了您的一時歡喜而傷
一輩子心?至少您讓五姨太回家和丈夫兒子相聚,不要拆散了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求
求您為紫兒、嫣兒和睿兒積積福吧!」紫兒雙足跪落,盈盈雙眸中蓄滿淚水。

  為孩子們積福?可不是,若將來他最寵愛的紫兒、嫣兒也是這般受男人欺凌心傷,
他怎忍心?

  「也罷!寬兒,你去讓馬車伕備車,和翡翠兩個人送五姨太回去!」他長歎一口氣
,重新面對紫兒,許下承諾。「我會去看看你額娘,並努力讓她不再心傷。」

  「額娘病了。」她松一口氣,綻出如妍笑意。

  「病了?我怎不知道?請大夫來看過了嗎?」他十分訝異。

  「她是相思成疾,無藥可醫的。」她吐吐舌頭,調皮地對阿瑪燦然一笑。

  「你這丫頭,看來我要限制你讀那些情詩艷句,免得你滿腦袋一堆奇奇怪怪的東西
。」他笑著摸摸女兒的頭。「我去看看你額娘,你也趁早回房歇著,天黑路滑,你可要
小心行走。」

  「好!」她乖順地點頭。看著阿瑪漸行漸遠的身影,紫兒好驕傲,她有一個好阿瑪
,好……爹爹。

  轉過頭,她對著那位欲語還休的年輕嬸嬸。

  「小姐,您的大恩大德妾身永遠銘記在心。」少婦喜極而泣,驀然,想起什麼似地
,從頸上取下一顆紫水晶,掛上紫語胸前。「您的恩德我無以回報,這是卓家的傳家之
物,只傳予長男媳婦,我從婆婆手中取得它,今將其轉贈於你,願它佑你平安康泰。」

  「不!我不能收下,這是您的傳家寶。」紫語推卻。

  「這是我的一點小小心意,請小姐收下當作紀念,他日若有緣再見,讓我們共憶起
這段緣分。」她對紫語嫣然一笑,轉身隨寬兒走出情樓。

  這是紫兒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到卓柴萍,卻沒想到這段緣分卻緊緊地牽繫著她
往後的命運。

  ☆☆☆

  待陷落回憶中的紫語再回過神時,小屋裡的人兒已酣然入睡,溫暖的燭火亦隨之熄
滅。

  呵口氣,搓搓早已凍僵的雙手,她緩步前行,寬闊的天地間竟無她端康紫語的容身
處?

  想起「他」,苦笑一聲,潸然淚下……終是枉凝眉呵,想她眼中有多少淚珠兒,怎
禁得起自秋流到冬,自春流到夏?

  淚在頰邊結成冰珠子,就像她的心,早已沒了溫度,沒了愛……踟躕慢行,紫語在
一幢大宅邸前停住,高高的屋簷為她擋去漫天風雪。她蜷縮在角落,身上再也搾不出任
何暖意……屬於「冷」的回憶很多很多,每個記憶都有他……她記得那夜寒意漸濃,他
突然出現並摔壞了她的白玉箏……他那兇惡的表情好嚇人,一直以為那個溫文爾雅、從
壞人手下救下自己的男人,才是她的夫君,誰知道,他換了張面具,讓她差點兒認不得
……她記得他為了媚湘小產,一怒之下把她關進柴房裡,那些夜,冷風從窗縫吹進柴房
裡,透進她的衣裳、她的肌膚、她的骨頭,那種從骨髓滲出的寒意讓她慢慢失去意識…
…可是一醒來,他又換上原來的溫柔面具,對著她笑、對著她說……他也喜歡她……她
記得,在回家的馬車上,他執起她的手說:「你的手好冰,很冷嗎?」她搖了搖頭回答
:「有你在,再冷我都不怕。」然後,他把她抱在懷中,暖暖她的手、暖暖她的腳、也
暖了她的心……她記得他采來新梅插在瓶中,告訴她:「這像你,清新、傲骨而純潔。
」她則捧了清水,回答他:「這是你,滋潤、延續、豐富了我的生命。」他笑了,環住
她的腰,告訴她:「天那麼冷,還去碰冰水,笨!」她則回答他:「我不笨,因為我知
道你會為我把手溫暖。」

  她記得……天,她怎會記得那麼多,扣除那些磨難,他們真正在一起多少日子?怎
就有了滿箱滿筐的回憶?為什麼每個回憶都那麼鮮明,彷彿是昨日才剛剛發生?是因為
離開他的這些天,她日夜溫習這些回憶嗎?還是因為愛他的心從不曾冷卻……好冷、好
冷……縮著手,偏過頭,她好想睡……她猜想今夜她將魂歸西方……


熾天使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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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倚著柳樹,紫兒遙望著天際彩霞,紅的、金黃的、橋的……一道一道的霞光染上柔
軟的雲朵,幾隻歸巢倦鳥自天空飛過,嘎嘎叫著。

  「小姐,我們回去吧!王爺和夫人已經在馬車上等我們了。」含笑低言。

  「好!我們走,嫣兒呢?她回車上了沒?」在祖奶奶誕辰前夕,他們全家到太平寺
為祖奶奶上香祈福,請四方神明保佑她長命百歲。

  祖奶奶是當朝皇太后的親姐妹,平日二人走得近,因此,紫語和嫣語也常有機會隨
祖奶奶進宮拜見皇後和各宮嬪妃。

  「她不知上哪兒去,王爺已經派人四處尋找,不如我們先上車。」

  「我知道她在哪兒,我帶你去找。」這調皮丫頭,准又到廟後的林子裡去了,她的
腦袋不知在想些什麼,老想碰碰那些說書人口中的綠林好漢,因此,哪裡有林子她就往
哪裡鑽。

  她帶頭往廟後走去,邁著小小的步子,心裡想起上回嫣兒在林子裡摔得渾身是泥的
情景,不由得嬌笑出聲。

  「好一個美人展眉,真是教人驚艷。」幾個身著華服的年輕男子擋住她們的去路。

  「你是誰?為什麼擋住我們的去路?」含笑勇敢地挺身護住小姐。

  「哇!連個小小丫環都這般清麗動人,讓人忍不住想一親芳澤。」其中一名男子走
上前,輕薄地用扇柄抬起含笑的下巴。

  「請你們放尊重。」紫語氣得揮去他的扇子,淚水已在眼眶中飽蓄。

  「尊重?姑娘你弄錯了,聰明的女孩不用男人尊重,只要男人愛……」他輕佻的口
氣齷齪得讓人作嘔。

  「小姐,你浪費口舌和他們談尊重,不如回去跟我們家那只大笨狗講中庸。」含笑
說著拉過紫語轉身就走。

  他們倏地圍上來,把主僕二人圍在中間,教她們進退兩難。

  「好嗆的姑娘,把我們比成了狗,既是這樣,我們只好對你們這兩只母狗發發春。


  「你,無恥!」紫語用力撥開他伸過來的祿爪,眼淚已不由自主地滑下。

  「別哭、別哭,你哭得本大爺的心好酸。」

  「這樣就無恥?那麼等你們嘗過本大爺的滋味後,包準上癮,到時天天纏著我,要
我賜給你們雨露,那才叫無恥淫蕩呢!」一個身著黃衫的男子淫猥呵笑。

  他一把將含笑攔腰抱住,其他人同時一湧而上,說時遲、那時快,一個白色身影飛
掠而過,只見那群人渣盡躺在地上呻吟不已。

  「你是誰?敢管我四貝勒的閒事,活得不耐煩了嗎?有膽給我報上名來!」

  「在下卓勖愷,有何指教?」白衫男子站定,回身看看地上狼狽的幾個人,輕蔑神
色不經意流露出來。

  「卓、卓、卓勖愷……」是那個名震朝野、官拜一品的征東將軍卓勖愷?

  聽說他和當今皇上是親如手足的好友;聽說他曾從刺客手中救下皇上一命;

  聽說朝中大臣都要敬他三分……而他只是個承了祖蔭、有名無實的貝勒,怎惹得起
這號人物?縮縮腿,他被他的眼神盯得全身不住地發抖。

  「正是在下!」他瀟灑地一甩扇。

  白色的衫袖在風的戲舞下,翩翩揚起,幾乎是第一眼,紫語的心就不由自主地隨風
飄上他。

  紫語打量著眼前這個男人,他相當高,要仰著頭她才能瞧清楚他;他的臉長得斯文
秀氣,一點都沒有壓迫人的威勢,但他渾身散發的王者氣勢,卻讓人不由得想臣服於他


  認識他嗎?不!這樣的一張臉要是看過一次,任誰都難將他自心底抹去,那麼……
她為什麼會有這麼強烈的熟悉感?彷彿、彷彿他們早已相識,彷彿、彷彿他們早已互屬
?這是多難以理清的心情呵……等她回過神,才發覺自己的眼睛竟不害羞地直盯著人家
瞧,一瞬也不瞬地。

  「姑娘,你還好嗎?」勖愷先出聲打破沉默。

  「多謝公子相救,紫語感激不盡。」低下眉,掩住難抑的情緒。

  「這裡人煙稀少,易引來心懷不軌的男子,姑娘怎會來此?」

  「我想到林子裡尋回捨妹,她一向活潑調皮,常往林子裡鑽。」

  「那我陪姑娘同去可好?」他淡淡一笑,提議說。

  「好、當然好,要是再碰到剛剛那種衣冠禽獸,至少有個人可以治。」含笑代她答
應。

  「那……有勞公子了。」她屈膝一福。

  勖愷見狀連忙伸手將她扶起,在碰觸的瞬間,一股無可言喻的感動翻攪了他的知覺
,他的心如擂鼓般奔騰不已,他不知道自己怎會這般無禮,牽了她的手就不想再放?是
吸引?是動心?總之,他的心強喊著「要她」!

  「我們快走吧!再晚天就要黑了。」含笑及時出聲解除了尷尬。

  卓勖愷領頭行去,紫語在後面慢慢跟隨,踩著他走過的泥土,看著他的足後跟,望
著他隨步飄動的衣擺,她的心微微顫動。

  她不解為什麼只是待在他的身邊,她就會感覺安全?為什麼只是跟隨他的背影,她
就會覺得幸福?情嗉在她心中慢慢發酵、擴散……手裡金鸚鵝,胸前繡鳳凰。

  偷眼暗形相,不如嫁與從,作鴛鴦。

  不如嫁與從,作鴛鴦?她到底在想什麼?一個豆寇年華的少女,怎可如此不害臊地
懷春思人,惱呵!她拚命搖頭,想搖去滿腦子胡思亂想,卻沒料到搖不去滿腔春思,反
而搖出了滿頰緋紅。

  「姑娘怎生稱呼?」勖愷的聲音驀地自前方傳來,不知怎地,他不想就此和她失之
交臂,不想就此讓她從自己生命中錯過,他強要與她的生命出現交集,不因她韶華姣美
的容貌、不因她弱柳扶風的纖細身段……只因那……是了!是那股無可言喻的熟悉感,
蠱惑了他的心志。

  「我叫紫語,爹娘都喚我紫兒。」他叫卓勖愷,那……他是漢人吧!紫語細心地用
了漢人喚父母親的稱謂,彷彿這樣子她又和他拉近了一點距離。

  紫兒?又是那份無從分說的熟悉感猛地撞進他的心壁……他強壓下狂奔的心跳,轉
身再問:「紫兒姑娘可是京城人士?」

  紫兒還沒作答,含笑突然對著遠方招手。「二小姐,我們在這裡!」

  嫣語很快地跑到姐姐身邊,好奇地打量著卓勖愷。「你是誰?為什麼在這裡和我姐
姐說話?孤男寡女的不怕惹人非議。」

  「嫣兒不可無禮,是這位公子救下我和含笑。」

  「是英雄救美人啊!你的身手好不好?」嫣語叉著腰問,大有和他一較長短的念頭


  「哪會不好,他才飛身過來,我們連他怎麼出手的都還沒看到,那些下流男人就全
躺下了。」含笑插口,把當時的情況說上一道。

  「姐,我早說過,女子也要學武防身,你偏不聽,這回受到教訓了吧!回家我可要
好好把你鍛煉鍛煉。」

  嫣兒那一副訓示徒弟的模樣,惹得勖愷會心一笑。

  「紫兒姑娘的身子骨並不適合練武。」他的話適時解除紫語的危機。

  「是啊!你要大小姐練武,就像要你自己學文章一樣難。」含笑也取笑她。

  「你敢笑本小姐胸無點墨?好!看我的厲害。」她摩拳擦掌準備撲向含笑。

  「你說什麼?『胸無點墨』?哇塞!真不簡單,二小姐用了一句成語耶!天要下紅
雨了,大家快躲到涼亭裡避雨哦——」含笑說完拔腿就跑,引得嫣語也跟著追趕。

  看著兩人離去的身影,紫語鼓起勇氣說:「今日卓公子出手相救,小女子感激不盡
,紫兒無以回報,只有……」她低頭取下腰間的隨身腰□,遞予他。

  收下啊!請收下吧!至少讓我心存幻想,假裝日後你會拿起玉□睹物思人,會想起
這一個下午、這一名陌生女子和這場邂逅……求你呵……看他久久不伸手接去,她的淚
盈滿眼眶,沿著香腮滑落……他的心被她的淚灼燙成傷,他的情緒因她的愁眉不展而陷
入低潮,他心疼、不捨,不自覺地伸過手接下王□。

  從不知道還有人可以影響他的喜怒、從不知道還有人可以毫無預警地闖入他的內心
,一直以為,他的心早在十年前那場家變中死去……「謝謝、謝謝……就算再也見不到
你,我也會永遠把你牢牢記住。」淚還懸掛在眼角,但她的嘴角已漾出燦爛笑顏。

  會的!我們定會再相見的。他自信滿滿地在心底對著紫兒的背影說。

  ☆☆☆

  該死!什麼狗屁格格,憑什麼一道聖旨就決定他的一生?好個端康王爺,他沒上門
向他索討當年債,他竟敢用合婚把他納入自己的權力旗下!

  好啊!想斗是吧?他奉陪!

  勖愷一掌襲上桌沿,把桌角卸下一角,心中的怒氣昭然若揭。

  媚湘淚眼汪汪地對著盛怒的勖愷。

  怎會這樣?自十六歲那年把清白的身子給了他,她就一直在等待他收心,等待他正
式迎娶她為夫人,誰想得到一紙聖旨粉碎了她多年的夢,一個天外飛來的「語歆格格」
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占上了卓夫人的位置,叫她如何能心甘?

  小時候,她和勖愷就是一對人人稱羨的青梅竹馬,若不是卓家發生了那麼大的變故
,勖愷和學愷不會遠離家鄉,不會再見面兩人成了陌路人,如今,她費了多大力氣,好
不容易才慢慢回到他心中、走到他身邊,叫她放棄她可不服啊!

  「大哥,你立刻進宮跟皇上談一談,請他收回成命。」學愷說。

  「是啊!你快去,去晚了就再也來不及了呀!」媚湘附和。

  「不!我決定要如他的意,娶那位『語歆格格』!」他嘴角裡隱含譏笑。

  「如誰的意?這樁婚姻不會有人『如意』,大哥,你別為賭一時氣,葬送了自己的
一生。」學愷沒想到他的勸說竟換來這句譏諷,他實在不懂大哥的心裡在想什麼?

  「是啊、是啊,你賭這口氣太不值得,那位格格不知是怎般的刁蠻任性,否則連皇
帝自己都三宮六苑七十二嬪妃的,怎會下道聖旨不准你大婚後再娶妾,甚而連你目前的
身邊人,都要把她們遣送出去?」想來,那位語款格格絕對不是個簡單人物,若她一進
門,這卓家豈有她容身處?

  「我會讓他後悔把女兒嫁給我!」他的口氣中隱含森冷。

  「大哥,你的意思是……」讓端康王爺後悔女兒下嫁予他,對大哥有何好處?

  「你忘記當年是誰帶走娘的?」他轉過身正視學愷,雙眸裡滿含恨意。

  「那時我還小,只模模糊糊知道是個王爺,難不成這個王爺就是……」霍地,他懂
了!可是往事已矣,來日可追,為一段過往賠去後半生,值得嗎?

  「沒錯!就是他!我未來的岳父。」他的恨成了一張無形密網,牢牢地套住他的心
,捆得他動彈不得。

  「聽說他對這個語歆格格寵入心底,不管她想要什麼,他都會用盡心力幫她要到,
從小他就把女兒當男子養,家裡不但請了師傅還有武師,專門指導家裡兩位格格。」學
愷把他所知道的盡數提供。

  「天!女子無才便是德啊!像她這般舞文又弄武的,不是變成個男人婆嗎?

  娶這樣的女子豈不是家門不幸,勖愷,你千萬不可以娶她入門,否則整座將軍府會
被她弄得烏煙瘴氣。」媚湘使力批評,只盼他能改變心意。

  「夠了!什麼都不要再說,我已經決定,不會再更改。」他阻下兩人的勸說。

  「大哥,你計劃……」

  「是的!這就是我的計劃。」他解答了學愷尚未出口的問題。

  十年前,若不是端康晉,他不會變成失怙孤兒,若不是端康晉的好貪漁色,他的家
不會分崩離析。

  這些年他日日夜夜追查當年帶走母親的男人是誰,總算讓他在前幾日找到當年目睹
一切經過的鄰人——阿三。沒想到他前腳剛得到消息,連復仇計劃都還沒著手策劃,「
他」後腳就急著把女兒送上門來。

  好得很,天道循環,報應不爽。他心疼的女兒將落在他手上,這是老天開眼,是老
天把報仇機會親自送上門,他該舉杯暢飲,該感激這樁「御賜婚姻」。

  哈、哈哈、哈哈哈!還有什麼事比這件更值得慶賀!

  「大哥,那媚湘怎麼辦?聖旨中要你把家中的一干侍妾全部送走,並永遠不得娶妾
。」再怎麼說,媚湘是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她爹臨死前還哀哀懇求他們兄弟
,好好照顧她。

  「我會把她安置在康園。」康園是卓家在市郊的一幢別院。

  「不、我不要,我不要離你這麼遠,我要時時刻刻陪在你身邊。」她偎上他的肩膀
,軟聲要求。

  「我會『時時刻刻』陪在你的身邊,放心好了。」他笑得詭譎。

  想嫁他,行!那她就得有守活寡的準備,就不知道這種高貴的嬌嬌女,會不會也搞
上紅杏出牆的把戲?要真是這樣,端康王爺的面子該往哪裡擺?若是他再「一不小心」
把事端擴個十倍大,不知端康王爺要如何在京城立足?

  「勖愷,你是說你要到康園陪我?」她志得意滿的自背後環住他的腰,整個人貼在
他背上,絲毫不顧忌還有學愷在場。

  「大哥,我還有事,先行一步。」學愷紅著臉,別過身離去。

  一看學愷識趣離開,媚湘更賣力地使出渾身解數,把自己送到他身前,握住他的手
探入自己胸前的柔軟。

  「你先下去幫忙佈置新房。」他沉著聲、縮回手。忽地,他厭惡起這種游戲。

  「哦!新房要安排在哪裡?」她不情願地放下他的手,悶聲問。

  「隨便!」

  隨便?他真是連一點點都不在乎那位格格?湄湘掀起描繪精緻的菱嘴,微微一笑,
那……就把新房佈置在「梅園」好了,那兒是勖愷專為紀念愛梅成癡的老夫人蓋的,平
日很少有人肯接近那裡,聽說幾個打掃丫頭,還曾經親眼看到老夫人的鬼魂在園子裡飄
來蕩去。

  老夫人啊!你可要顯顯靈,把那個討人厭的壞格格嚇個半死。

  死?這倒是個一了百了的好法子,就不知道一個死格格還有沒有本事管丈夫娶妻納
妾!

  她跟起腳尖,在他嘴角印上一吻。「我先下去忙,那你……晚上記得哦!」

  輕拋過媚眼,她扭著姣美的臀部走出門外。

  勖愷自懷中取出紫兒相贈的玉□,細細品玩。他們真要錯過了嗎?一道聖旨、一個
格格,改變他下半生的命運,也阻斷了他們之間的所有「可能」。

  他忘不了她的巧笑倩兮、忘不了她的淚眼盈盈、忘不了她眼底眉梢那股恬淡安詳,
他堅定的意志有一忽兒的動搖,是不是該放棄復仇,爭取自己的幸福?

  不!他無法忘記爹臨終前的不甘掙扎,無法忘記娘赴死前的絕然淒容,恩愛夫妻因
「他」拆散,多情愛侶因「他」共赴黃泉,一家子的幸福因「他」而煙飛雲散。

  這一切,他要悉數討回,就算大清律法沒辦法定「他」的罪,他也會用自己的方法
讓壞人自食惡果。如果……虐待那位「語歆格格」會讓「他」心痛如絞,那他何樂不為
呢?

  端康晉,你等著吧!

  ☆☆☆

  天寒地凍,一幢小小的破茅屋裡升著一盆火,兩個全身素縞的小男孩圍著爐火,把
紙錢一張張折成元寶,放入火爐中燃燒,看著黃色的紙沾上火花,火苗迅速擴大、竄升
……轉眼成灰……成煙……「哥哥,爹爹睡了這麼久,怎還不醒來?」學愷再繞到床邊
,掀掀父親的蓋頭布,他的眼睛仍牢牢緊閉。

  「爹爹太累了,我們讓他多睡一會兒。」他拉過弟弟,繼續為父親燒元寶。

  「可是,葉大嬸說爹爹不是睡著,是死掉了。」學愷始終沒掉下來的眼淚,在這會
兒再也忍不住地滑了下來。

  「學愷,你要乖乖的,不行哭、不行鬧,爹爹病得重,人間的大夫都醫不了他,他
只好到天上去,請求老天爺幫他醫治,你這一哭,爹爹走得不放心,若是又踅返回來,
他又要受病痛之苦。」勖愷圈著弟弟的肩膀,不捨得把自己心中的悲痛傳到弟弟身上。

  「哥哥,將來我長大,要當最好的大夫幫人家醫病,不用讓他們到天上去找老天爺
幫忙。」他的啜泣聲漸歇。

  「好!哥哥知道學愷最懂事。」他領著弟弟為父親再上一柱香,然後蹲下來,繼續
燒紙錢。

  兩人默默地持續著手中的工作,北風在門外呼嘯而過,偶爾自門縫中帶進些許風雪
,凍得兩兄弟一陣哆嗦。

  「勖愷、學愷,娘回來了!」喜悅的聲音,在推開門接觸到滿室哀威後戛然停止。
才幾個晝夜,幾十個時辰……她的家怎就變了樣?

  「娘!」乍見母親,兄弟兩人飛身撲來,緊抱住母親再也不肯放手。

  「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爹爹身子不好,你們答應我要好好照顧爹的,怎麼會…
…」說到這裡,她的聲音已成哽咽,再不成聲。

  「昨天勖愷出門幫爹爹抓藥,我在後院劈柴火,突然聽見爹大吼一聲,我急忙跑進
房裡,看見爹青筋暴突,抖著手指著門邊的阿三,我連忙抓住他的領子問是怎麼回事…
…」

  「他把我賣身進王爺府的事說出來了?」她頹然地跪倒在丈夫床邊,撫著屍身,喃
喃自語,「你這樣一個心高氣傲的男子怎能接受這種事,你是寧願死也不願妻子玷污了
清白,我懂!我這種女子早已失去活著的資格,等等我,讓我隨你去吧!」

  她打開覆在爹身上的被子,從他頸子上取下一塊綠翡翠,然後把它掛上學愷的脖子


  「勖愷,我身上有一塊紫水晶,你見過的。這兩件東西是我們結婚時唯一有的兩件
值錢物品,本來說好紫水晶給你、翡翠給學愷,可是,我把紫水晶給了一個小女孩,因
為她幫助我離開了王爺府,讓我能回家和你們團聚,倘若日後有緣再相見……」

  「我會報答她的恩德,並把紫水晶取回來。」勖愷接下母親的話。

  「我很安慰,你有你爹正直誠信,不負欠人的性格。千萬要記得,一定要幫我還清
她的恩惠,否則娘在另一個世界會心不安穩的。」她拍拍勖愷的肩膀,轉而面對小兒子
。「學愷,爹爹的身體一向不好,娘到他身邊照顧他,好不好?」

  「可是哥哥說他到天上請老天爺幫他醫病,他的身子馬上就會好起來的。」

  「是啊!可是老天爺的家好遠好遠,我不放心爹爹一個人去,哥哥很厲害的,我相
信他可以好好照顧你,你讓娘去照顧爹好不好?」

  「那你也要像爹一樣躺在床上一動都不動了嗎?」

  「是啊!學愷怕不怕?」

  「不怕!我怎麼會怕爹娘,你們是世上最好的爹娘啊!」

  「好!那麼讓娘再抱抱你,唱歌兒陪你睡覺……」她抱起學愷爬上另一張床,軟軟
的嗓子哼唱著歌。「凱風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勞。凱風自南,吹彼棘心
,母氏聖善,我無令人……」

  那是娘最後一次唱歌兒,從此他們兄弟倆再也聽不到這柔美的聲音……那天深夜,
他親眼看著母親投環自盡,親手提來清水為母親把身子擦拭乾淨,還冒著冰寒的冷風出
門,替母親摘來大把新梅,讓梅香送父母親一程。

  第二天葬了父母,他帶著弟弟遠離家鄉……合上書,勖愷揉揉鬢角。好多年不曾再
回想過這段不堪的過往,怎會在大婚前夕又想起這一段?總以為隱藏在心裡的傷口早已
結痂成疤,誰想得到再掀開,仍是鮮血淋漓。

  語歆格格,這段仇怨你是再躲不過了!父親種下的因就由女兒來承擔,就如同父親
的不平要自他手中獲得平反一樣,公平而理所當然。



熾天使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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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坐在喜房內,紫語垂著頭,幻想今日的重逢。再見到她,他會欣喜若狂嗎?

  或僅是淡然一笑,像那天一般?

  搓著雙手,她的掌心冒汗,誰料想得到上蒼會這般眷顧於她?那天下午的偶遇,讓
她得知了世上有一個名叫卓勖愷的男人,得知了他的眼神會讓人怦然心動,得知了挨著
他,就算天垮下來,自己都不會害怕……然後是祖奶奶帶著她進宮見皇太后,單單一句
:「小紫兒啊!你心中有沒有中意的王爺、貝勒?」就為她拓展了幸福未來。

  想起那一天,她的心到現在都還會怦怦亂跳,紅紅的臉頰變得滾燙,皇太后的問話
讓她一時忘記了矜持嬌羞,「卓勖愷」三個字就這麼脫口而出。

  皇帝哥哥一聽,當下拍掌大聲喝彩,「紫兒妹子好眼光,在這整座京城裡,恐怕再
無其他男子的人品武功能出其右了,這下子,我若下旨賜婚,恐怕京城多少心碎女子都
要淚濕春衫袖了。」

  她安安靜靜地聽著皇帝哥哥和皇太后、祖奶奶對話,慢慢收集著屬於他的各種消息
。知道他是個讓邊疆各民族畏若天神的大將軍;知道他在二十歲那年,一舉拿下文武兩
科狀元;知道他官拜一品,還曾經單人空拳周旋於十幾個武功高強的刺客中,救下皇帝
一命。

  有這樣的偉岸男子為夫,她還能再貪求嗎?不能!再貪求連天都要看不下去了。

  扶扶沉重的鳳冠,當新娘子真的好累,腰有些酸、背有些痛,但她仍端正坐穩,不
讓那雙帶笑的眸子有機會取鬧她。

  從知道將要嫁給他的那天起,她就不再如往常般時時垂淚,讓嫣語取笑她說:「難
不成我那未來的姐夫是東海龍王,怎麼都還沒御駕親征呢,就把你的淚雨收拾得乾乾淨
淨?看來他的本領還真不是普通的大。」

  從小她就愛哭,淚水就像水閘,開了門就再難停住,夕陽西下,她哭;花開花落,
她哭;月圓月缺,她也哭……連背首詩,她都能哭上好半天。總之,要她停下淚水,除
了難還是難。

  大夫來看過,看不出個所以然,請了得道高僧到家裡,他只是淡淡的說聲:「前世
情孽,更改不來。」

  問他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停住淚水。他回答得更妙了,他說:「該停的時候,她自會
停。」這不等於沒問嗎?再追問下去,他不過莞爾一笑說:「等情緣碰上了,她就會停
。」接下來,除了「天機不可洩露」外,再不肯多說半句。

  沒料到,一場婚事真能止住她時時決堤的淚,她帶著笑為自己縫補嫁衣,帶著笑為
自己整裡嫁妝,她的笑讓全家人預知了她將會幸福,也印證了得道高僧說的話——等情
緣碰上了,她自會停。

  當她聽到「他」上門要求將婚事提前舉行時,她正躲在門簾後,溫習著他醇厚低沉
的嗓音,就是這個聲音夜夜在她夢中盤回……他沒有排斥阿瑪不准他娶小妾的要求,還
要求把婚事提前舉行,是不是代表……他知道是她了嗎?明白紫兒就是端康紫語,也就
是語歆格格?他也迫不及待想和她共結白髮情……未來……他們會相扶相攜走過一生,
直到他們發蒼蒼、視茫茫、齒牙動搖,屆時,他們將再攜手,共同約定下輩子……想到
這裡,她抿起唇偷偷笑開。

  肚子有些餓,如果含笑在,她就可以要她幫自己弄點吃的。

  可是,她沒帶半個僕人嫁入將軍府,為的就是要告訴他,從下嫁這刻起,她就不再
是滿人格格,而是一個漢人妻子,一個全新的端康紫語,從此將以他為天、為尊,她將
放下身段,全心全意融入他的生活。

  背酸疼得更厲害了,他為什麼還沒回房?被灌醉了嗎?或是賓客尚未散盡?

  無妨,她願意捺著性子等待、等待他和她的春宵花月夜……二更鼓敲過……三更鑼
響過……他始終沒有回房,她還要等待多久?!

  昨夜群帶解,今朝喜子飛。

  鉛華不可棄,莫是槁砧歸。

  紫語的頭越來越沉重,最終敵不過濃濃睡意,沉沉入睡……☆☆☆

  他終究沒有進入喜房,紫語自己取下紅巾、鳳冠,緩緩站起身。

  一室的孤寂襲上她,這就是她的新婚日嗎?她搖頭苦笑,不明白怎會變成這樣?眼
眶微微泛紅,不哭、不哭啊,說好不哭的,怎麼新婚第一天又落淚了,她拼了命想把淚
水嚥回肚子裡,卻是越咽淚水越不肯止。

  對鏡坐下,看著昨日的殘妝,她是一個最上不了台面的新娘子。

  「含笑……」聲剛揚起,她就猛地想起身邊再無半個貼身丫環。

  她只好站起身,取下架上巾子,用壺中開水簡簡單單梳洗過,換上紅綾襖、繡羅盤
比甲和翡翠撒花魚鱗裙,什麼都可以自己來,唯獨這一頭青絲,她是怎麼也梳不好一頭
髮髻,到最後她放棄了,簡簡單單地抓起半頭烏絲,在腦後簡單地用髮帶束起。

  再起身,她把床上的大紅棉被折好、將滿地散落的衣裳整起,然後把那一箱一箱的
嫁妝收好,她藉著忙碌讓自己忘記掉淚。等整個房間都弄得勉強像樣後,她推開門,準
備認識未來的生活環境。

  門一開啟,紫語笑了,她立刻喜歡上這裡、喜歡上滿園的梅樹,等待冬天一到,將
開滿白色梅花,淡淡的梅香會侵入她的夢鄉,陪她一夜好眠。

  好的開始讓她重新振奮起心情。走出戶外,她頑皮地玩起一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的「尋夫記」。

  古有「醉臥沙場君莫笑」,現有「醉臥翠徑妻莫笑」,說不定她的丈夫正醉在哪一
處樓閣,忘了新婚妻子,所以,她將去把他給找出來,然後叉起腰,好好地罵上一頓。
留待往後,閒來無事時告訴兒孫,祖父母曾上演過的這場稀奇鬧劇。

  走出園門,左右一望,不見半個人跡。想想,她選擇朝白石台階方向走去,走過台
階,只見白石峻層、縱橫拱立,側邊則是柳木籠蔥、奇花爛漫,其中微露羊腸小徑。

  紫語從曲徑中走去。一路走來,出亭過池,她總算看到幾個僕人在園中修花剪木。

  她走近他們,想張口問,卻又不知該問些什麼。問她的夫君往何處去嗎?她問不出
口啊!萬一,他們抬手遙指杏花村,她要不要來上一段「清明時節雨紛紛」?

  吐吐舌頭,想著想著,她又往前走了幾步,懷著心中事穿花度柳,眼前的好風好景
均落不進她的眼中。

  一步步走過,她竟走進管食膳的廚房,想想自昨兒過午就不曾進食,也真有些餓了
。她悄悄走進,不想打擾人,但一聲突如其來的「格格」止住了她的腳,她忙縮身往門
外躲去。

  「格格?格格又如何?就算是皇後,要是得不到皇帝寵愛,不也是深宮怨婦一個。
所以啊!她是注定在咱們將軍府沒地位啦!」一個丫頭大聲嚷嚷。

  「你怎知道格格得不到主子寵愛?」

  「主子要真是喜歡她,會把她安排在梅園?這麼簡單的理兒也不懂!那兒可是咱們
將軍府裡最僻遠的角落,要不是非不得已,誰敢往那兒走?聽說上回菊兒、玫兒去打掃
的時候,還被老夫人的鬼魂給嚇出一身病,現在要整理那兒,總要一夥人十幾個趁著大
白天一起行動,再不敢落單。」說起神鬼,大家的興兒全被提起。

  原來如此,難怪她一路走來,發覺單單梅園沒有僕役候著。紫語側著頭也聽得入神
了。

  「是啊!我聽門房阿坤說,大少爺昨兒夜裡,賓客一散就快馬策鞭往康園去看媚湘
,我想他大概是很不喜歡這個新夫人。」又有新的聲音加入這場談話。

  他賓客一散就快馬策鞭往康園看媚湘……她喃喃地重複咀嚼著這句話,她的心喝了
醋,酸得她眉頭皺擰,等了一夜、守了一夜,守得的竟是一場難堪……「聽說,這新夫
人拿皇帝欺壓咱們將軍,我想換了哪個男人都會不喜歡這種妻子。」

  「她怎麼欺壓主子?」

  「她要主子娶了她之後,不准再有其他小妾。也不想想媚湘姐姐跟了主子多年,感
情那麼深厚,兩人早是夫妻了,只差那道結婚儀式,這會兒,她一來就要把那些擋在她
前面的女人全清除掉,哪個當丈夫的能受得了這種悍婦?」

  原來……他早有心上人了,當初還以為他心中有她……真是可笑……紫語淚濕成河
,她未免太一廂情願……「我想她不只是個善妒的潑婦,一定還長得很丑,否則干嘛害
怕老公不要她,先把丑話講在前頭。」

  「那……我們將軍豈不太可憐了。」說至此,一群人同仇敵愾了起來?

  「不只是將軍可憐,媚湘姐姐更是可憐,一個人流落在外,孤孤獨獨永遠也正不了
名,這算什麼,『格格』很了不起嗎?憑什麼有權亂棒打散人家美鴛鴦。」

  「誰叫咱們是孤苦無依的貧窮女,哪能和格格鬥?要怨就怨老天不公平。」

  「是啊、是啊!人家是格格嘛!媚湘算什麼?不過是賤命一條。」想起身份差異,
人人心中皆有不平。

  「我就不明白,將軍為什麼一定要娶那個丑格格。」

  「沒辦法!他要不娶就是抗旨,抗旨是要誅九族的,說不定東殺西殺就殺到咱們頭
上來了。」

  「看樣子,咱們要是想保住項上人頭,還是少往梅園跑才是。」

  「對了,梅園的丫頭到現在還沒來領飯,該不是她家主子還沒睡醒?唉當格格的就
是命好,不像我們天沒亮就要起早工作。」

  「也許是人家格格不吃咱們這種『人間煙火』?」一個酸溜溜的口氣響起。

  「說不定當格格的都只吃仙丹不吃其他。」這話一說,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若吃了仙丹也變不成美人,還要拿聖旨逼著夫君不准花心,這種仙丹不吃也罷。
」說完,又是一陣哄笑。

  爹爹的私心維護怎會讓她成了眾人眼中的笑柄?想來她要在這個家中生存,是很困
難了。

  擦去淚水,她逼自己振作,這時候再也沒人可以維護她,她必須自己突破僵局,融
入這個大環境,否則未來的大半輩子她要怎麼過?

  平復了情緒後,她清清喉嚨踩進門,不亢不卑的說:「各位嬸嬸姐姐,我是打梅園
那兒來的,我想要拿夫人的早膳。」她還是沒有勇氣承認自己就是語歆格格。

  「你打梅園那裡來?」一個膽子頗大的女孩走近她,仔細審視,她長得很漂亮,淡
淡的胭脂把她的臉襯得如同天上仙女,這麼漂亮的下人難道會有個丑主子?不會啊……
小容心想。

  「姐姐怎生稱呼?」紫語揚起一個溫柔微笑。

  「我叫小容,你呢?」她露出甜美的笑容。

  「我叫紫兒,姐姐有空可以到梅園找我。」提了邀約,就不知道人家領不領情。

  「好啊!等我忙完就過去。」她把托盤遞給紫兒,爽快地答應了。

  「謝謝你,對了,我們那兒沒有水了,能不能麻煩……」

  「好!我回頭幫你送去。」小容幾乎是第一眼,就喜歡上這個「梅園裡的人」。

  紫兒對她謝過,然後轉身走出廚房,還沒走遠就聽見一個大嬸拉高的罵人聲音,好
似故意說給她聽般,她不自主地停下腳步側耳傾聽。

  「死丫頭,剛剛我們怎麼說的,你全忘記了嗎?還想保住命的話,不要接近梅園半
步!你要敢給我偷偷溜去,我一定把你的雙腳打斷。」

  「是啊!誰知道那個格格是不是吃人妖怪?莽莽撞撞就去了,誰知道還回不回得來
?會不會屍骨無存……」另一個人落井下石地笑說。

  「可是格格要水……」她輕聲反駁。

  「叫她的丫頭自己來拿,不然就等著活活渴死好了,咱們將軍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
工作,主子可沒有為了娶她而多買幾個丫頭入府。」

  「是啊!不幫她送水,難不成又犯了殺頭大罪,還是再去找皇帝老爺頒個聖旨把咱
們全斬了?放心,皇帝沒這麼閒、四處管人家的家務事。」

  紫語再聽不下去,偽裝的堅強此刻盡數散去,她快步前奔,只想找一個地方好好哭
上一場。

  ☆☆☆

  羞日遮羅袖,愁春懶起床。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

  枕上潛垂淚,花間暗斷腸。

  自能窺宋玉,何必恨王昌。

  紫語在梳妝台前,對鏡坐望,一個月了!嫁入卓家整整一個月,她仍然沒有見過夫
君一面,環視著冷冷清清的屋子,她倒寧願他們口中的「老夫人」來陪她一敘。有鬼魂
相伴,總強過對鏡空嗟怨。

  口渴了,紫語站起身想倒水,卻發現茶壺早空了,是啊!上一次、不!上上一次想
倒水時就沒了水。

  搖搖頭,她的日子過得極糟,常常忘了上一餐飯是什麼時候吃的?總是餓極渴極,
才勉強到廚房要來茶飯,否則她連動都嫌懶。

  說到這裡,上次吃飯是幾時的事兒?今天早上還是昨天晚上?真記不得了……沒關
係,反正不餓……她成天過得渾渾噩噩,口裡對著滿園梅樹悲切哀傷,怨青春空自蹉跎
,怨滿腹心事無法向人訴說,獨居深閨,空閨冷落,夜半醒來,只能擁衰獨泣、淚濕枕
席。她的悲有誰會來憐惜?悲怒哀怨,都只是多余。

  歎口氣,她努力把自己弄得乾淨整齊,抱起白玉箏走到梅林邊的涼亭,對著滿園秋
風,她悲從中來。

  也罷!認了命、信了運,就這樣子走完下半生吧!歎息能改變什麼?心雖不甘,又
能奈何?

  指間滑過,挑過琴弦,挑過她無痕無波的心湖……幾個撥弄,她輕揚嗓音。

  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

  暝色入高樓,有人樓上愁。

  玉階空佇立,宿鳥歸飛急。

  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

  唱畢,淚流香腮,冬去春來,花落花開,她只能斜倚梁柱,讓惆悵寂寞侵滿心田…
…揮去滿頰淚濕,挑起琴弦,她一遍一遍重複唱著這首菩薩蠻,一遍一遍複習著她的哀
愁,不在意天色漸暗、不在乎涼意漸濃,她的未來還有什麼可在乎呢?

  勖愷返家,問過老總管才知道媚湘把「語歆格格」安置在梅園。

  該死!那是他用來紀念爹娘的地方,誰都不准擅入,她居然讓「那個女人」

  給住進去,他怒氣沖沖地前往梅園,準備把人給扔出去。

  一路上,總管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夫人除了要茶要水,她不曾派丫頭去打擾過別人。」

  「夫人不太用飯,不知道是不是府內的菜不合她的胃口。」

  「這些日子她沒出過將軍府一步。」

  「園裡沒有人見過夫人,只有幾個廚娘看過她的丫頭,聽說是個很美麗清靈的丫環
。」

  她倒是很耐得住寂寞,就不知道她對丈夫在新婚夜就失蹤的事有何看法?

  走近梅園,他聽見那飽含悲戚的歌聲,心中一震……那是娘……不!不是,他搖搖
頭,那是他的新婚妻子一場可笑婚姻創造出的人物。

  飛身入亭裡,他抓起她的手,阻斷了她的歌聲,透過朦朧月光,他看見她的臉。天
!怎會是她?怎會是他朝思暮想的紫兒?難不成……她就是……他有強烈被欺騙的憤然


  「說!你是誰?」他的聲音填塞著滿滿怒氣。

  他的五指握得她的手腕好痛,紫語咬著牙,卻控制不住不斷往下墜落的淚水,她又
做錯了什麼?上回是一道她事先不知情的聖旨,這回呢?她彈錯了曲子?凡是欲加之罪
,皆何患無辭呀!

  「你啞了嗎?」他手一撥,把她的白玉箏給摔落地面,白玉箏應聲斷成兩截。

  她好心疼,那是爹爹托人自西域帶回來的啊!她想蹲下身拾起斷琴,卻又被他牢牢
箍住,動彈不得。

  「再不說話,斷的不會只是一把琴,還有你的手。」他語帶恐嚇。

  「我是端康紫語,也是你新入門的結髮妻子。」這個事實夠不夠可笑?成親一個月
,丈夫竟不識得妻子?說什麼結髮妻?恐怕他已忘記自己身邊有這樣一個人物!她的心
好苦好澀……「你的『爹』就是端康王爺?什麼時候起,滿人也模仿起漢人喊爹娘,不
喊阿瑪額娘了?」

  「如果你是為這件事生氣,我很抱歉。」她的淚不曾止住過,一顆顆、一串串順著
頰邊滑落,忘記停歇。

  他狠狠地瞪住她,儘管知道她真實身份是端康紫語,她的淚仍然影響了他的心、他
的情緒。

  見他不說話,紫語連動也不敢動一下,深怕他發火,真會卸下她的手骨。現下的他
,對她而言太陌生。

  「走,進屋去!把你的東西收一收。」他拉起她往屋裡走。

  他要趕她走了?他要休了她這個「妒婦」?不要啊!這樣子要阿瑪的面子往哪兒放
?額娘的心要傷成怎生模樣?「我又做錯了什麼?請你告訴我,我會改,請不要趕我走
。」她的淚掉得更兇了。

  「我沒說你做錯事情,我只是要你收拾東西搬離開這裡,以免打擾我的爹娘。」她
的淚收服了他的心、他的情緒,不知不覺地,他緩和了口吻。

  打擾他的爹娘?是了!梅園的一個角落有壟墳土,墳上有碑,碑上面刻著一男一女
的名諱,那就是她的公婆?她早該聯想到的。

  「知道了,你放開我,我馬上去整理。」她順從回應。

  手被解套後,紫語默默蹲下身,拾起白玉琴,緩緩走入屋內。

  勖愷瞪著她的背影,一顆心還沒自乍見到紫兒的翻騰中脫身……「唉呦!」

  一聲驚呼打斷他的思緒,勖愷飛快沖進屋裡,卻發現裡頭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更別說知道她到底發生啥事。

  「該死的!為什麼不點上燭火?」他怒聲問。

  「很抱歉,我沒有蠟燭。」她唯唯諾諾地回話。

  說得好!堂堂的將軍府居然供不起將軍夫人一根蠟燭?他冷哼一聲。

  「你給我好好待著,不准動!」

  說完,他走出門外。

  紫語緩緩地摸上床,端坐在床沿,乖乖地「不准動」。

  等他再度回來,房裡燃起暖暖燭火,溫柔的火光驅走了每一寸黑暗。

  「你們在外面候著!」對門外男丁說完,他轉過身打量她,多日不見,她已憔悴至
此?纖弱的身子更不盈一握,是他的關係嗎?

  「說!」他刻意武裝自己,不讓心疼流洩出心房。

  紫語搖搖頭,不明白他為什麼老要她說話?搓搓凍僵的雙手,她把披風拉得更緊一
些。「你想聽什麼?」

  「這屋子裡為什麼沒有升火?」

  「我不會升……」也沒爐炭啊!怕冷,縮縮手、縮縮腳,棉被一蓋也就撐過漫漫長
夜。

  「你的丫頭在做什麼?」他怒瞪著雙眼,嚇得她噤聲。「難不成提水洗衣,都要你
這位尊貴的格格親自動手?」

  「我沒有帶隨身丫頭進將軍府。」他憑什麼這樣生氣,錯不在她,錯在他這個失職
夫君啊!

  「端康王爺已經窮到,連送一個丫環給出閣女兒都捨不得了?」他譏誚地勾起嘴角


  「我以為,你不會喜歡我從王爺府帶來任何東西,包括『格格』的身份。」

  她的話幾乎是頂撞了。

  「前些日子在廚房進進出出的那個丫頭呢?」

  他猛地一拍桌,嚇得她驚跳起身。下意識揉揉剛被他扯出青紫的手腕。

  他……好嚇人……「我說過沒有丫頭,那個人……就是我……」她怯怯地縮往屋角
,只盼能離他遠遠的。

  「這算什麼?標新立異嗎?一個將軍夫人要裝扮成丫頭,誰騙下人?」

  「我不是……」想爭辯,卻又想起,她是隱藏自己的身份沒錯。

  他要怎麼說全隨他去吧,反正他誤會她、欺侮她,哪一項少過了?她不介意多加上
幾樁。

  低下頭,不再說話,她合著淚不落,委屈地從他身邊快步走過,往屋外去。

  「你又要做什麼?」他大喝一聲,喝止了她的腳步。

  「收衣服,你剛剛要我整好東西遷出梅園……」紫語一邊擦淚、一邊回話,不要又
說她做錯事,她真的盡力了呀!

  天!她的淚水還真多!勖愷別過頭不想被她惹人憐愛的嬌顏影響。

  「明天再搬!」留下這句話,他轉身離開。

  他走了?梅園又剩下她孤單一人,冷清又如往常,一古腦兒地侵上這裡的每一寸空
間。傻瓜!怎會以為他回來了,一切將會不同?他仍舊是他、她也依然是那個拿聖旨壓
他的狹心格格。這段日子下來,她要是還學不會死心,未免太愚蠢。

  紫語呆呆地坐著,任淚水一顆顆掉落,總要淚盡情逝才會停止哭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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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滿園荒涼,野草蔓生,一堵黃土牆、一座低矮的茅屋、屋外的桑榆和幾竿竹子還綠
意盎然地向上伸展,絲毫不受淒涼影響,右手邊的荒地看得出那裡曾是一畦畦菜園。她
的新落腳處還真是……「樸實」。

  她苦笑地看著滿室蛛網,想來他是恨她入骨了。他要她知難而退嗎?可惜,他估錯
了,就算她知難,卻是如何都不能退步。

  她寧可老死在將軍府也不肯領下一紙休書回家去享福,她要替阿瑪、額娘還有全家
人設想啊!當初是她想嫁給他,悲苦愁悶都該是她自己承受,不能牽連到家人頭上。

  不過,往好處想,他至少讓人照三餐送來飯菜,不必她再老遠去尋來吃食。

  紫語認命地走到室外,取桶在井裡打水,打了幾次,好不容易才打滿一桶。

  擦擦洗洗弄了一整天,整個屋子總算勉強能住進人。

  眼角掃過牆上的幾條蛛絲,她拉高袖口露出兩條藕臂,抬來椅子站上去,慢慢地一
點一點地勾住絲網往下扯。

  她不能小心一點嗎?看著她搖搖欲墜的身子,他的心也跟著擺蕩。她的裙子有一大
半都濕透了,本就披散在身後的長髮更是亂得離譜,幾撮烏絲黏在頸邊,卻是更顯風情
……他站在屋外,自窗口望進那窄小的屋內。

  不想再看見她、不想再讓她的影子壓制他想報仇的決心,可是,他的腳仍然自作主
張地往這裡挪移。

  為什麼?想看看她安置得如何,畢竟她是他的妻子不!這借口太差勁,連自己的心
都欺瞞不了。

  他故意把她挪到這幢下人房、這幢破舊到不能遮風避雨、連下人都不住的小房子,
目的就是要她徹底死心,也讓自己更堅定復仇意志。那麼,他現在的舉動又算什麼?他
越來越不懂自己了。

  看著她纖細的手臂,他竟浮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欲望,怎會這樣?是太久沒有女人?
不!應該說,從沒有女人能如她這般輕易地勾起他的欲望。他太明白紫兒對他的影響,
每多接近她一分,他的意志就隨著崩塌瓦解一分。

  終於,她平安著地,他松口氣正準備悄然離去時,卻看見她一旋身撞上了木凳子。
難道她不會謹慎一些嗎?誰讓她爬那麼高?誰要她去弄那些蛛網?它礙著她啦?

  她痛得撲簌簌地掉下眼淚,蜷起身子、彎著腰跪坐在地上,這一跪整件糯裙濕得更
徹底。

  勖愷的拳頭松了又緊。這白癡女人連轉個身、走個路都會撞成這副光景,要是把她
外放到野地去,不早一命嗚呼?他緊緊鎖著自己的腳步,不讓自己走入小屋內。

  哭了許久許久,痛覺漸失,紫語這才抬起頭來,抹去眼淚,連看也沒看看自己傷得
怎樣,又緩慢地站起身,去撿拾掉在地上的抹布。

  她不知道不痛了並不代表沒有傷口嗎?再也看不下去,這種生活低能兒,居然敢只
身嫁人將軍府,不怕被生吞活剝?轉過身,勖愷懷著滿腹無可發洩的怒氣,大步走出這
裡。

  她從頭到尾都不知道他曾來過,只是一味地埋怨自己。笨紫兒!你哭、你傷心不過
是多余,你早已離開阿瑪額娘,再也沒人會心疼你的淚水,你又何必讓淚水氾濫成災?
她拚命想止住淚,卻一如往常,越想喊停,淚水只會越掉越多……算了!不管了!她撈
起抹布,一遍一遍擦洗著地板,隨著每個擦拭動作,她都在心裡喊一聲「認命」,但願
……擦過這一大塊地後,她便能真正學會認命。

  紫語看看滿地濕水,和半干的桌面,她真的很缺乏做家事的能力,要是嫁給平民百
姓,怕不到三天,公公婆婆就要發瘋了。

  轉身走到屋外,她把一大桶水澆到「菜園」中,沒料到一大半的水全澆進自己的繡
花鞋裡。她無奈地歎口氣,恐怕要她適應「未來」,還有一段好長的路要走。

  撲哧一聲,嬌笑從身後傳來,紫語迅速轉過身,看見小容正站在她身後。

  「我知道我很落魄……」想到這層,她又想哭了,兩顆淚應要求順頰滑下。

  倘若阿瑪知道她在將軍府過這種日子,不心疼死了。

  「你這夫人都沒有一點夫人架子,活該被人欺負。」小容歪歪嘴,一臉不以為然。
「那天,你要是敢當著大家的面說我就是你們口中的吃人格格,我保證馬上有人嚇得跪
地求饒。」

  「我又不喜歡有人跪地求我……」她笑了,頰邊還存著幾顆晶瑩淚。

  「沒關係,等我回去告訴大家,你就是格格了,我看立刻會有人過來巴結。」

  「我有什麼好巴結的,她們沒說錯啊!一個不受寵的新婦哪有地位可言?」

  「也是哦!我想你真的把將軍給惹火了,不然他也不會在大婚之夜就往康園跑,這
會兒好不容易回了家,又命人到風月樓去找那些下流女人來。」

  「你是說他……」算了,還能計較嗎?他都存心把她打入冷宮了,再去想誰將要躺
在他床邊,不嫌太愚昧。

  「是啊!剛剛總管到下人房找人來服侍你,再要人到風月樓去找幾個姑娘。」

  他要人來服侍她?難道這是關心?不!她想太多了,充其量是……「不落人口實」
罷了。

  「夫人,我讓人燒來熱水,你洗一個澡好好休息,其他的我來就行了。」

  「好,謝謝你。」

  「不用謝我,這是當丫頭應該做的呀!」她對著紫兒笑一笑,回身往外跑,那陽光
笑顏像極了嫣語。

  不知道阿瑪、額娘、嫣語和睿兒現在怎麼樣了?他們會牽掛她嗎?她該修封家書報
報平安嗎?報平安?她用了好奇怪的字眼,難道她在這裡很不平安?

  不想、不想……她不要想了,至少她是漸入佳境,至少有人會為她送來三餐,也有
專人來服侍她了,對於當個冷宮夫人,她實在不該再要求太多。

  倚著門外的綠竹,望向天邊夕陽余暉,她的淚又默默垂落。

  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雲良家子,零落依草木……合昏尚知時,鴛鴦不獨宿
;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濁。侍婢賣珠回,牽蘿補茅屋。摘
花不插發,採柏動盈掬。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這不正巧是她的寫照嗎?只可惜她從來未曾當過「新人」,就成了鄙屐。

  ☆☆☆

  小容她天天往書齋跑,再回來告訴紫語,將軍的一日活動,她催促紫兒縫製新衣裳
,好送給將軍穿。她硬是要幫紫語扭轉這種惡劣情勢,讓她當上名副其實的「夫人」。

  從沒想過小容的積極對自己有無幫助,至少在她的大力鼓吹下,僕人們對紫語的印
象大大改觀了,偶爾,她們閒來無事會晃進她的房裡聊聊;偶爾,她們會拿著信來央求
她幫忙看……漸漸地,大家不再避她如蛇蠍,反而多了份同情和憐惜。

  像現在,林大嬸和王嬤嬤就坐在她的小木凳上,拿著一包種子教她如何播種。

  「記得哦,灑完種要覆上土,不然那些機靈的小鳥沒兩天,就會把種子全吃光了。


  「我知道了。」紫語感激地收下種子,在她的妝奩裡尋出一塊金鎖片。「王嬤嬤,
昨日我聽小容說,您的媳婦兒給您添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孫子,這金鎖片給他,保佑他長
命百歲。」

  「夫人,有您的金口,這小子就算有福氣了,他哪配有這種好東西。」

  「別這樣說,新生命的誕生總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留著它,將來好叫他做個紀
念。」她逕自把金鎖片放入王嬤嬤的手中。

  「夫人,真謝謝您了。」

  「要說謝謝,我才真要對夫人說呢!」林大嬸立刻接口說。「上回我那口子跌斷了
腳,成天不上工,閒來沒事晃到賭場去欠下一屁股債,要不是夫人出手解危,我看我早
成了寡婦。」這事若真鬧到總管那裡去,她和阿郎就不能留在將軍府工作,因為將軍早
明令大家不准沾上個賭字。

  「反正……我留著這些,也沒多大用處。」她心酸地想。

  如果這些能換得一絲丈夫的寵愛,她不會吝惜一分一毫,而今,既然它們幫不了自
己,不如就拿去給那些能幫得上忙的人吧!

  「我們這些人哪一個不是拚死拼活,就為了攢足銀子做棺材本。是夫人好命,嫁了
個好夫婿,從此錦衣玉食……」林大嬸忙推推王嬤嬤,示意她別再說話。

  王嬤嬤見夫人紅了眼眶,猛止住口,左一個耳光、右一個耳光,打得啪啪響。

  「都怪我這張壞嘴惹您傷心,您別多想,您這麼善良慈悲、溫柔賢慧,將軍大人遲
早會知道您的好,會回心轉意喜歡上您的。」

  「是啊!大伙全在總管面前說您的好話,將軍早晚會知道,自己娶了一個多賢淑的
妻子。」林大嬸也忙著幫襯。

  「沒事的,只是眼睛進了沙子。」紫語忙用手絹拭去眼淚。

  「那我們先告退,下回有空我們再來看看夫人。」她們起身告退後,紫語再不用瞞
著自己的情緒,讓淚水痛痛快快滴落。

  「夫人,快!我弄了糕點,這是將軍最愛吃的荷花餅,你給他送去吧!」小容自屋
外興沖沖地走進來。

  「我……」

  「你又哭了?早告訴你幾百次,掉眼淚沒有用,要想擄獲男人的心,就要放大膽量
,主動黏上去。你看風月樓那些姑娘,哪個有你一半漂亮,她們只是夠不要臉,才會得
到將軍大人的青睞。」

  紫語被她誇張的模樣逗笑。擦去淚,讓小容幫她重新上妝,她告訴自己要勇敢,未
來會怎樣沒有人知道,但起碼她要站到他面前,仔仔細細、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她不介
意他納妾,她能容得下那個和他相戀相愛了五年的媚湘姑娘。

  為了成就自己的愛情,去斬斷別人的情絲,換了任何男人都要憎恨起她這種肚量狹
小的女人,他的恨有理啊!

  想和他把事情談開,並不是指望他會解開心結,從此拿她當妻子看待,而是心疼那
個在康園裡,和她一樣夜夜擁被自泣的女子,也是心疼那個夜夜笙歌、懷念舊情的男人


  既知他們郎情妹意,她又何苦卡在中間作梗?她還不起媚湘一個「將軍夫人」的名
分,那就讓她把「將軍大人」還給她吧!

  含悲銜淚,她端著小容帶回來的糕點,慢慢走向他居住的詠絮樓。

  ☆☆☆

[ 本帖最後由 玫漾 於 2010-2-12 06:1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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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門外,她讓門口的侍衛給擋了下來。

  「夫人,請稍等一下,將軍大人正在辦事。」

  紫語點點頭,站在門外等候。一陣陣淫穢的字句沖入她的耳膜,她咬住唇,不教自
己哭出聲。他怎可以這樣,大白天這樣明目張膽,他可曾把她放在眼裡?

  這問話,問出一肚心酸。是啊!他幾時把她放在眼裡過?嫁入將軍府兩個多月,她
只在那晚見過他。她怎能指望這樣的丈夫會把她放在眼裡?

  紫語轉過身,對侍衛低言:「我先到亭子裡等候,若將軍忙完了,請轉告將軍一聲
。麻煩您了!」她無力地端起盤子,走向亭旁的水池邊。

  手捻起一塊小點心,掐碎了丟進池裡,看著魚群紛紛游來搶食……若人是魚就好了
,沒有太多的情緒,就沒有太多的傷心……櫻花落盡階前月,像床愁倚薰籠。

  遠似去年今日恨還同。

  雙鬟不整雲憔悴,淚丫紅抹胸。

  何處相思苦?紗窗醉夢中。

  她等過一刻一刻,等得落英沾滿髻發,始終等不到召喚,輕風拂過,吹乾她滿頰淚
濕,難道她要等到了白頭,或是入了黃泉,他才肯見她一面嗎?

  他的恨和他的愛是旗鼓相當的嗎?他愛媚湘姑娘多深,就恨自己多濃?

  若是這樣,就請你開開門,讓我把你的愛尋回來,讓我的罪孽少一點吧!

  至於……她自己的愛,她該拿把剪子,狠狠地把那滿腹情絲切斷,斷了妄想,死了
心,往後她才能在那個僻靜的小屋子裡安度余生……她站起身迎向門前侍衛,等過許久
,他才懶懶地喚她進屋。

  手上沒了糕餅,沒了小容給的借口,她準備開門見山把事情一口氣說完,然後,把
他在她腦海裡的身影,連同那個下午的美好回憶一並拔除。

  門開,她走進去,垂頭細數著自己的步子……「你都敢走入詠絮樓來,怎不敢抬頭
看我?」

  他冷冷的聲音讓她全身泛起疙瘩。深吸口氣,她仰起頭,落入眼簾的一幕叫她張口
結舌說不出半句話。

  他身上坐著一個半裸女子,淫蕩地扭動著下半身,口中還不斷逸出讓人不解的呻吟
。而他的手正在她胸前摩掌搓揉……他竟這般糟蹋她?她的心是肉做的啊!怎禁得起他
一再的傷害?終有一天,她的心會破碎得再也縫補不起呵……「怎麼?看不下去了?是
啊,她們不過是低賤下流的女子,哪及得上你這冰清玉潔、貞雅高貴的格格?」

  他譏諷的笑,酸了她的心。「為什麼要這麼做?好歹……我是你的妻子啊!」她虛
弱地問。

  「我哪裡做錯了?你在指控我寧可和妓女行魚水之歡,卻不願和高貴的格格行夫妻
之實?」他刻意扭曲她的話。她頻頻搖頭,淚水漫過雙頰直落雲肩,他眼中的恨昭然若
揭,真是阿瑪的私心維護害了她嗎?給她說話機會,她可以解釋清楚的啊!

  「你忘記了嗎?你是尊貴的格格啊!我這種『賤民』怎高攀得上?」

  「格格是人、青樓女子也是人,你怎可以這樣作賤我們?她有自尊,我也有啊!你
要她當著我的面做這些事,你到底把我們看成什麼?」

  「好個正義凜然!不愧是格格,有知識、有道德、有涵養。」

  他用力推開身上的女人,女人就這麼滾落地面,紫語下意識奔過去扶起她。

  「儘管這社會上男子占盡優勢,可不管男人或女人都是人生父母養,都是一條該被
尊重的生命啊!想想,若是你的女兒或是妹妹被人這樣欺侮,你心中作何感想?還會這
麼理所當然、理直氣壯嗎?」

  「我沒要求你站在這裡接受我的欺侮,你大可留在自己的地盤,過自己的日子,永
遠都別來招惹我。而她……」他粗魯地環過女子的腰,把她剛整好的衣服褪下腰間,用
力在她頸邊吮吻出一個鮮紅印子。

  「你看不出,她是心甘情願被我『欺侮』嗎?」

  像是附和他的話般,女子的兩隻手臂立刻像章魚般,緊盤住他,把自己整個人送進
他懷中。

  「你……簡直……」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無恥嗎?我不在乎你的任何看法。」他輕嗤一聲。

  「我承認自己做錯,不該一廂情願想嫁給『卓大將軍』,卻拆散您的鴛鴦情夢。今
日我來,只是想告訴你,不要管那道聖旨,不要擔心皇帝哥哥的想法,你儘管去把媚湘
姑娘接回將軍府。」

  她真的後悔,若是她終身不嫁,或嫁予他人,最少,她還可以懷抱著對他的思念和
美好回憶度過此生,不似現在,一場婚姻扎扎實實地粉碎了她的愛戀。

  「是嗎?你該不會是想把敵人放在身邊就近看管,然後趁機殲滅吧!女人的嫉妒心
,可不是常人所能消受的。」他放掉身上女人,揮手要她離去。

  只見她不依地嘟嘴瞪了紫語一眼,扭著屁股走進內室。

  「你恨我!是因為媚湘姑娘嗎?」

  她仰起頭,無辜地望著他的眼睛,望出他濃烈的罪惡感。

  他猛甩頭,甩脫這不該有的念頭。

  「不因為媚湘、不因為其他女人,我恨你就因為你是端康紫語、是語歆格格——一
個讓人討厭到極點的女人。我後悔娶你、憎惡娶你,但不管如何,你已經是我這輩子再
也掙脫不掉的惡夢了。」話未歇口,他已經後悔,然而話已出口,再也收不回。

  她的臉色蒙上一層灰黯,心房開了口子,汩汩流出鮮血。

  她歸納了他的話,原來……是阿瑪額娘疼惜,才會把她當掌上明珠哄著、疼著,褪
下那層保護膜,她就什麼也不是了,她只是一個教人討厭的嬌貴格格,而這一切,不關
聖旨、不關其他人,單純是他討厭她。

  「你肯放了我嗎?你肯領一紙休書回家當你的格格嗎?我想你不會肯的,所以,我
們只能這樣繼續耗下去,哪一天你再也受不住委屈,我不介意你回家訴苦。」

  如果他不能休了她,那就讓端康晉顏面盡失、讓他在其他皇族面前抬不起頭來,就
讓他為女兒的抱怨、委屈而難受吧!

  她踉蹌了一步,淒楚地垂下雙肩。「我們之間永遠都不可能了嗎?」

  說不定只要你肯試著接受我,就會發現,其實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麼惹人厭,或者我
可以努力讓自己變得可愛一點,讓自己不再是你的惡夢。

  她肯努力的,真的!只不過……他不要她的努力……「是的,除非哪一天你不再是
端康紫語!」他說得絕然,臉上再無一絲表情。

  他的話斷了紫語最後一絲希望,心好沉好痛,再隱藏不住傷心,她顫抖著身子、搶
住被揪得疼痛的胸口,奪門而出。

  望著她的背影,勖愷的心被她的淚牽扯得好痛……能留住她嗎?不行!這是他們的
宿命!

  ☆☆☆

  看見一路狂奔而返的紫語,小容心裡隱隱覺得不對,站起身迎出去,卻發現她淚留
滿腮。

  「夫人,你怎麼了?」她走近,欲相攜扶,紫語卻退步閃過。

  「我沒事,請你讓我靜一靜。」她將門掩起,落了閂,把小容擋在門外。

  「夫人、夫人你怎麼了?告訴我啊!讓小容幫你分擔,不要一個人躲起來傷心啊!
」這些日子的相處,她早和平易近人的紫語結下手足情。

  「我真的沒事,給我一點時間獨處,拜託……」她靠著門,緩緩彎下身子,泣不成
聲。

  「好、好,我給你一個人靜一靜,可是我就在門外,哪兒也不去,你一有事就喊我
,小容隨時都在你身邊……」

  小容的聲音隱去,紫語頹然地倚在門邊,雙腳再也撐不住全身重量。

  不明自己是哪裡不好,不明白該怎樣做才會討人喜歡,可是她真的盡力了呀!她放
下身段和每個下人相處,她努力褪除小姐的嬌氣,她想讓將軍府裡的每個人都喜歡她啊
!誰知,不管怎麼做都是錯……一直以為那個下午,他對她有心,她才會忝不知恥地向
皇太后要求賜婚,豈知這一切都只是自己會錯意。他不但無心、更是無情啊……她的愛
換不來他的憐惜,她的愛對他而言是無義、是可笑更是可悲……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男
人,怪得了誰?誰也怪不得,只能怪自己無聊的單相思,怪自己的一廂情願啊……人最
難勉強的是感覺,他不喜歡她,不管她多努力改變,他仍舊不會喜歡,就算她從不曾做
錯過,他依舊憎厭她。

  紫語放任自己大哭,放任自己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哭完這一次,她立誓再不為這
種她改變不來的情形掉下一滴淚。

  今日的苦就算是她做下錯誤決定的報應,人總是該對自己負責任啊!而他……就算
他倒霉,受自己牽連,被婚姻枷鎖捆綁得動彈不得,但她已改變不來現狀,欠他的就留
待下輩子再償吧!

  這一場,她從白天哭到黃昏,從月眉初升哭到星子漸稀,然後……她擦乾淚痕,站
起身走到門外。

  門外,小容靠在門板上睡著了。她推推小容的肩膀,把她喚醒。

  「夫人,你好了?」她揉揉惺忪睡眼。

  「嗯!」是的,她好了!她在心的外面加上盔甲,再沒人可以影響她。

  「是不是因為我要你去見主子,你才會被欺負的?今天下午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可不可以告訴小容,讓小容幫你分擔。」她真誠的臉上寫著焦憂。

  「今天……不,昨天的事情都過去了,我不想再談,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發生
類似的事,我再也不會讓你替我操心了。」這將軍府,只有小容是真正關心自己的了…
…「好吧,往後要是你想哭,就抱著我哭,不要一個人躲起來偷偷傷心。」

  「好!我答應你上她看著遠方魚肚漸白的天際,又是嶄新的一天……往後,日出日
落對她再無意義,生活只是一種等待,等待終點來臨的無趣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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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自那次過後,紫語絕口不提勖愷,不管小容再如何慫恿,紫語都不踏出她的「冷宮
」半步。

  不去想他、不去思念、不去回憶,徹徹底底斷了對他所有的念頭。

  表面上她努力讓自己活得怡然,跟每個人都相處得很好,但她自己明白,這輩於,
再不可能發自真心快樂起來,無妨,至少她不再落淚、不再被他的一舉一動刺得傷痕纍
纍。

  「姐姐……嫣兒來看你了!」人未到,聲先傳。

  紫語抬起頭,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是思念過頭,幻想隨之產生?放下針黹
,她走出門外……在看到嫣兒的剎那間,她的淚滾滾落下……奔向前,兩個女孩緊緊抱
在一起。分別多日能再相聚,是多大的幸福……「姐姐,你怎不回王府呢?你可知道祖
奶奶、阿瑪、額娘,都好想好想你。」

  「沒辦法啊!將軍大人公務繁忙,抽不出時間陪我回門,也許……再過一陣子……
」她支吾不成句。

  別說過一陣子,恐怕這一生……都不可能了……不!難得相聚,她怎能讓悲傷去浪
費。

  「等你將來也嫁了人,就知道不能老往娘家跑!」她笑說。

  「你的說法和額娘都一樣,可依我說啊!將來我夫君要是敢限制我回娘家,我一定
二話不說就把他休掉。」她嘟起嘴,嬌俏地說。

  紫語推開她,才發現嫣語身後站著一個男人。他斯文儒雅的笑容淡淡掛著,願長的
身形在嫣兒身上投落一道黑影。

  「這位公子,請問您是……」

  「他是你小叔——卓淡愷,不會吧?!你連他都不認識?」嫣語懷疑地看住姐姐不
自然的神情。

  學愷見狀,忙出言幫她解困。「我不常在家,今兒個是首次見到嫂嫂。學愷向嫂嫂
請安。」

  他一作揖,紫語忙欠身一福。

  她是個相當漂亮的女孩,大哥怎會不對她動心,還處處刁難?莫非他硬是要落實他
的復仇計劃?就算是要復仇,對這樣一個纖弱女子,大哥怎狠得下心?

  「說!你又是怎麼認識我小叔的?」她笑望著妹妹滿頰桃紅。

  「哪有怎麼認識?他是個蒙古大夫,我肚子痛自然找上他。」嫣兒趕忙轉移話題。
「姐姐,這將軍府大得很,我剛一路走來處處雕欄玉砌,華麗富貴,不比咱們王府差,
你怎麼會住在這種鬼地方?」嫣語看著她身後的茅屋,滿腹疑慮。

  「這……」要她如何出口解釋,這是勖愷專為她設的「冷宮」?

  突然,她看到小容自外面回來,連忙招手喚住她,把她拉到嫣語面前。

  「來見見我的新朋友,她叫小容,人很好,我剛嫁過來將軍府什麼都不懂,是她一
直幫著我,這裡是她的屋子,我一有空就會跑來這裡找她聊天兒。」

  紫語的大力掩護,讓學愷心裡泛起一陣感動,大哥的行為已不是一句「可惡」能夠
形容。自剛剛從下人口中聽到的,紫語早有充足的理由一狀告到她的皇帝哥哥那裡,讓
皇帝親自落罪卓家。

  而她不但沒有,還處處袒護,這些大哥從沒看見嗎?

  「哦!你不住這裡,那你住哪兒?帶我去參觀參觀吧!」嫣語搖著姐姐的手笑說。

  「我……」紫語遲疑。

  「怎麼?不行嗎?」

  「當然不行!」學愷再次解救。「現在你姐姐是和我大哥住一起,早不是她一個人
的閨房,萬一我大哥在家,被你這黃花大閨女撞上了什麼尷尬場面,可怎麼辦?」

  嫣兒歪過頭想想,也是!

  「好吧!那你至少陪我四處走走看看,至少阿瑪、額娘問起你過得怎樣,我才有話
可回呀!」

  「你回去告訴祖奶奶、阿瑪和額娘,就說紫兒過得很好,將軍大人誠心相待,下人
們也都竭心扶持,再過一陣子,等紫兒適應了將軍府的生活,一定會回府去探望他們老
人家。」

  「不多談這些,我和大嫂陪你四處看看。」學愷很喜歡這個沒有城府的「親家」。

  「嗯!」他們三人走出黃土牆,沿著曲徑向前走,卻迎面看見勖愷筆直走來。

  「姐姐,姐夫親自來尋你了,看來你們果真鸛蝶情深,才不過分開一下下,姐夫都
會捨不得。」她曖昧地推推姐姐,把她推向勖愷身邊。

  見到他的身影,紫語的臉色倏地泛白,他怎來了?她尷尬地離他兩步。

  不敢靠近他?把他當惡虎了?勖愷滿心不悅,臉上瞬地結凍成冰。

  「姐夫,你最近撥個空帶姐姐回一趟王府好嗎?祖奶奶、阿瑪、額娘都好想姐姐。


  「腳長在她身上,我從沒限制過她不能回王府。」

  他話一出,紫語的心抖然落地。他的恨還是那麼多?想擺脫她的心意還是那麼濃?
她該如何自處?

  嫣兒懷疑地來回看著兩人,眼光裡透露著古怪。她拉過姐姐,在她耳邊低問:「姐
,你和姐夫吵架了嗎?」

  紫語苦笑,不知該如何啟口。難不成要她親口承認,她的婚姻是個錯誤?

  「夫妻間的事,咱們插不上口的。」學愷拉拉嫣語的衣服,忙把她帶開。

  「他們感情很不好嗎?」嫣語喃喃地問。

  「感情事不能勉強。」學愷歎口氣,對著嫣兒語帶雙關地回答。

  見他們走遠了,紫語對他屈膝一福,準備進屋。

  「麻煩轉告令妹,卓家有一個格格已經夠『榮耀』了,招待不起第二個格格。」他
挑釁地望向她。

  只見她低頭,小聲地回了一句:「知道了!」就不再多說,緩步走回茅屋。

  她是學夠了教訓,不敢再讓自己多存一點幻想。

  她的柔順讓他啞口無言,她已經不再反抗?不再拿大道理和他辯駁了?這樣的她,
反而讓他心裡升起一抹惆悵……☆☆☆

  入冬了,枯黃的落葉掉滿地,園中一片寂寥景象。

  她抱著古箏,走到枝頭上早空無一葉的桑樹下。她的白玉箏早被勖愷摔壞了,這把
箏是小容托園裡的長工外出時買回來的,木質不好,音質也差,但總聊勝於無。對生活
,她早學會不抱持任何期待。

  一挑一撥,清脆的旋律自弦中逸出,宛轉動人的歌聲蠱惑著人心,總讓每個自黃土
牆外走過的人,忍不住駐足傾聽。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閒引鴛鴦香徑裡,手掛紅杏蕊。

  門鴉欄杆獨倚,碧玉搔頭斜墜。

  終日望君君不至,舉頭聞鵲喜。

  「好一個終日望君君不至,我還以為當格格的嬌貴千金,都是想要什麼都能要得到
手,永遠的『心想事成』呢!」媚湘從牆外走入,暗地打量紫語的長相。

  好一雙靈活秀眼,兩彎柳葉眉,腮凝新荔,美得恍若神妃仙子,這一打量,讓她的
心存了警戒。這一副好模樣,勖愷的心遲早要陷落。

  紫語停下箏樂站起身。「不知姐姐……」

  「瞧!這小嘴兒多甜,多會籠絡人心,難怪府裡的下人全站到你這邊來了。」

  紫語沉默,不知該如何應對。這女子句句尖銳,戳得人無處可躲。

  「我是媚湘,虛長你幾歲,若按年齡計數自該是受你一聲姐姐,但若以身份地位來
評,反倒是該我喊你一聲姐姐了。」她眼角含春,以勝利者的姿態走近紫語。

  知道來人身份,紫語的心不由得一陣抽痛。

  他還是把她迎回將軍府了?早立過誓,再不讓他的事情擾亂她平靜心湖,怎知……
搖搖頭,她逼自己鎮定。

  「不知媚湘姑娘今回來訪,有何事?」咬咬唇,咬出滿口酸澀。

  「不肯喊我一聲妹妹?看來姐姐還是不能接納我這個薄命女子,既是如此又何必故
作大方,讓將軍大人迎我回府,這樣不嫌太過矯情。」

  紫語沒回話,垂下眼簾,盼她自覺無趣,轉身離去。

  「不過想來也是!一個堂堂的大清格格嫁到將軍府來,卻不受夫君疼愛,心裡頭苦
在所難免,我是女人自然懂得這種悲哀。不過放眼天下,哪個有能力、有魄力的男子,
不是三妻四妾、左擁右抱?女人啊!別太斤斤計較……」

  沒人阻止她,她越說越起勁,再也停不住口。

  「你今天來,純粹為了挑釁嗎?」紫語啟唇輕問。

  「您說得嚴重了,我不過是想,按照禮儀嘛,人都回來一、兩個月了,總該來拜會
一下『姐姐』,哪裡知道府裡每棟樓都尋遍了,卻找不到姐姐的蹤影,原來姐姐性情恬
靜,喜歡這幽靜的竹籬茅屋。要不是下人告訴我,我到現在還尋不到您的芳蹤呢!」

  她目光掃過,見這裡一片淒涼,想來勖愷比她預測的更討厭她,既是如此,不如讓
自己助他一臂之力,把這個惹人生厭的「格格」,徹底趕離將軍府。念頭一過,她的計
劃已然成形。

  「好了!你的禮數已盡到,可以請回了!」紫語已不耐和她周旋。

  「這麼急著趕我走,不怕傳出去,人家會說將軍府的妻妾心地狹窄、相處不來?」
她故意挨著紫語,大大方方地在石椅下坐定。「何況,我今回來還要來跟你討個賞呢!


  紫語再不說話,任由她自己去演戲。

  「聽說您出手大方,上回王嬤嬤的媳婦兒生個胖小子,你送上金鎖片慶祝,現在,
不知姐姐要給我肚子裡的小子什麼禮?來表現身為『大娘』的慷慨?」她誇耀般地挺挺
肚子。

  「你肚子裡……」他……已經有了延續生命的下一代……值得恭賀不是嗎?

  為什麼她的心會如重槌擊過,再尋不出完整?

  「是啊!初搬進康園時就有了,那幾夜將軍好勇猛呢!害我差點兒受不住,要是當
時姐姐在,也可以幫我解點勞,說不定,現在您也身懷六甲了呢!」她捂嘴輕笑。

  紫語不說話,回想那一夜冷清的新房,回想那時她甜蜜的憧憬,現今想來,竟成諷
刺。站起身,她抱著箏欲往屋裡走,卻被媚湘一把抓住。

  「姐姐,你都不說話,是不是不喜歡媚湘?還是媚湘哪裡得罪你了卻不自知,媚湘
不懂事,你要教導我啊!」她假意攀問。

  「你有將軍寵愛還不夠嗎?」語畢,她的手輕輕一撥,媚湘順勢往後倒,本想輕輕
臥倒在地,卻沒想到弄假成真,絆到地上的大石頭,狠狠地垂直掉落地面。這一撞,撞
得她整張臉緊皺成團,血色倏地自臉上抽離。

  「救命啊……救救我的孩子……」她拔尖的嗓子引來了小容和幾個下人,他們急匆
匆地跑進牆內,看到一臉憂心的紫語和血流滿地的媚湘,慌得不知所措。

  「你再恨……也不該拿琴……打我,孩子無辜……」她斷斷續續的指控,引導了大
家的想法,大夥兒全把不諒解的眼光投向她。

  紫語瑟縮了一下。不是她……她什麼也沒做啊!為什麼要冤枉她?

  「快!救人要緊,大家幫幫忙,把媚湘姐姐送回去啊!」小容這一叫,叫醒了大家
呆愣的意識,一會兒整園的人全走得乾乾淨淨,各自為救人奔忙。

  小容走到紫語身邊,搖著失魂落魄的她。「夫人,我知道你有好多好多委屈,可這
不干媚湘姐姐的事啊!你不該牽怒。何況孩子是大人的親骨血……你這麼做,不是把自
己逼到絕境,再不留後路?」

  連小容也認定是自己?看來再沒人肯信她了……她淒苦一笑,不明自己都已經躲到
這個角落,不爭不搶、再也傷害不了任何人了,為什麼他們還不叫她好好過日。

  她只想苟延殘喘度日,這願望很奢侈嗎?!

  ☆☆☆

  「夫人還是同日前一般,閒來撫箏看書,偶爾椅窗而坐,眺望遠處,心中不知想些
什麼。」總管把這幾天夫人的居家情況報告出。

  「我不要聽這些,我要知道她有沒有派人出府,幫她傳信送訊。」

  「報告將軍,都沒有。只有前幾日,小容托園裡長工替她上街,買一把箏回來,除
此之外,她和外面都沒了聯繫。」「除此之外,再沒其他?」他冷著聲問。

  「再沒其他。」

  「好了!你下去吧!」勖愷起身走至窗邊,不明白她為什麼不回家投訴他的不堪對
待?說不定皇太后一作主,他們之間的情勢立刻大逆轉。

  走到現在,他的復仇成了笑話,一個深居簡出的妻子真能填補他滿腹的怨氣?他不
知道,只曉得下人之間傳著閒話,說紫語居住的園子叫作冷宮,說紫語美得太過,他害
怕紅顏禍水,故不敢親近她,甚而有人已經在私底下喊她狐狸精。

  雖說,之前有幾個廚娘跟她交好,但這段日子在媚湘施壓下,再沒人敢走進她的園
子一步。

  幾個夜深人靜的夜裡,他在她的房前,憑窗佇立。看到她翻來覆去極不安穩的睡姿
,看到她縮在被中顫抖的蜷縮模樣,是床板太硬?還是寒風太冷?好幾次,他有了衝動
想把她抱回他的房中,卻總在想起多年前與娘訣別的情景後,飛身離去。

  她應該惆悵哀怨,應該淒清孤苦,她有權抗議,為什麼卻不抗不爭?

  她到底還能忍耐多久?他在等她動作,只要她一個舉動,他就能自雞蛋中挑出骨頭
,尋出她的碴,順理成章的把她趕出府,讓端康王爺面上無光、無地自處。

  偏偏她這樣安於現狀,不對旁人訴一句苦,這樣的她,連恨意堅強的自己都狠不下
心再欺。

  「大哥。」學愷自門外走入,俊朗的臉上掛著憂慮。

  「怎麼了?」勖愷走向前,拍拍他的肩。

  「你記不記得上回你帶人,挑了京城附近匪窩的事。」

  「記得。」

  「當時你並沒有一網打盡,幾個逃脫的盜匪近日聚集起來,打著為死去的弟兄報仇
的旗幟,結合了附近一些流寇,以你為目標,來勢洶洶。」

  「你聽察爾端說的?這傢伙真是多事。」察爾端是御前三品帶刀護衛,素日與卓家
兩兄弟交好。

  「你不要怪察爾大哥,他聽得消息,得知那群亡命之徒將在近日舉事,可是察爾大
哥有要事,必須離開京城數日,他怕到時趕不回來,不能助你一臂之力,所以要我特別
提醒你,不可大意。」

  「不過是些烏合之眾,何懼之有?」他輕蔑一笑。

  「大哥,你不要輕忽地們,當一個人連命都不要的時候,你很難知道他會采取什麼
激烈做法。」

  「好!我答應你留心就是了。」他笑著點點頭,在許多時候,他覺得這個小弟比自
己更沉穩。

  「這樣就好,那我先回去,回春堂裡還有事等著我處理。」

  「好!別忙壞自己的身子。」勖愷叮嚀一聲。

  「你也是。」說完,他退出大門。

  勖愷凝望著弟弟的背影。好快,十年在彈指間就過了……那年,他以為自己再捱不
過喪親之痛,然,為了雙親的托負,為了教養弟弟,他撐過來了。

  一步一步走來,他把恨埋在心間胸口,越埋恨越多,現在,弟弟已長大成人!他責
任已了,可以心無阻礙地專心對付他的仇家,不管他的勢力再龐大,他都要他為當年的
事付出代價。誰都不能改變他的決心,包括端康紫語!

  「報告將軍!」門前侍衛來報。

  「進來!」

  「將軍,下人說夫人和媚湘姑娘起了爭執,夫人一不小心將媚湘姑娘推倒在地。」

  「然後呢?」他銳眼一掃,射向來人,嚇得侍衛冷汗涔涔,話說不流暢。

  「媚、媚湘姑娘……恐、恐怕是小……產了。」

  「該死!她現在人呢?」他大喝一聲。

  「已請大夫來看,服過藥,人無大礙,已經睡下了。」另一名侍衛接口。

  「我不是問媚湘,我是問夫人在哪裡?」

  「夫人還在自己房裡,聽說她沒踏出房門一步……」

  「在等我發落是嗎?好!我現在就去『發落』她!你和王凱跟著我來。」他怒氣沖
沖地領頭走出去。

  很好!這次你倒是送了根相當大的骨頭讓我來挑。他掀掀唇,也許所有的事可以在
今天告個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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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你有什麼話說?」他用力一劈,木桌瞬地斷成兩截,桌上的琴箏也應聲掉落。

  又壞了……他為什麼總要和她的琴過不去?她心疼地欺下身去撿。

  「一條人命居然比不上一把爛琴?端康紫語你看事情的方式真是特別。」

  「我說過,這件事不是我的錯。」她的臉上毫無懼色。

  「那麼多人都看見了,你以為光是辯駁就能扭曲真相?」

  「他們沒有親眼看見我拿箏打人!只是聽見媚湘姑娘對我的誣陷。」

  「那你說,為什麼一個好端端的人到你這裡來,會被抬著回去?!」

  「這問題你該問她,為什麼要假戲真做?為什麼要選擇這麼激烈的手段趕我離開?


  她不想面對他,早說好不再為了他的任何事心酸心澀,卻在見到他時,一顆心又不
肯受控地狂然猛跳,難道說這輩子她再也無法逃離他的影響?

  「你說她假戲真做只為了把你逼出將軍府?這是一個多麼大的指控!她逼走你對她
有什麼好處?」

  「我說過,這件事的始末,你該去問她而不是問我。」

  「果然是個知書達理的格格,連推卸責任都推得這麼高明漂亮。」他諷刺地朝她貼
近。

  「你已經先存了主觀想法,認定我就是兇手,那麼我說再多,也只是越描越黑。」
她退幾步,卻始終退不出他的影響範圍。

  「這下子,錯的不只是媚湘,連我也做錯了,錯在不該存了主觀想法,不該把罪怪
在你頭上?」他節節逼近,她身上的幽香直直闖進他的知覺,造成他半晌的迷惑。

  「你既已相信你所認定的,再來質問我不是多此一舉?」

  「說得好!好一個多此一舉!王爺府教育出來的格格果然不同凡響,膽子夠大、辯
才夠好、思路夠清晰。」他手一抓,緊緊握住她的手,在她腕間再度制造出一圈青紫。

  他又使用暴力了,紫語閉起嘴巴不再說話,這時的他像一頭猛獅,危險、恐怖,教
人望而生畏。

  「繼續說啊,我倒想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必須讓一個無辜的生命替我受過!
」他譏誚地望住她的雙瞳。

  那雙秋波流轉的明眸,一直緊緊扣住他的心,從不曾自他的心中消失過,誰知道,
橫亙在他們二人之間的竟是「不可能」,要怪蒼天捉弄,還是怨恨彼此緣分淺薄?他不
知道,只是堅持地認定他要復仇。

  「我還能說什麼?你直接定我的罪吧!」她搖搖頭,絕望已是她的家常便飯,就算
再多增添上一樁,也無所謂了。「好!這是你說的,我就送你回王爺府,請端康王爺好
好教導你為人妻的道理。」

  「不要!」她觸電般地彈跳了起來。「我接受你所有的懲罰,就是不要教我回王爺
府。」

  「為什麼?你不想找群人替你出頭嗎?說不定事情一鬧到皇宮,連皇太后都會站出
來,替你委屈,順便把、假戲真做。的媚湘判處極刑,你說這樣不好嗎?」

  「我不想要家人替我擔心,我阿瑪年事已高,身體又不好,請你不要刺激他。」她
的音調軟了下來。

  原來這就是她一直沒有回家門告狀的原因,他計劃了所有事情,卻沒把她的「孝順
」給占進去。「端康王爺身體不好?該不是早年縱欲過度,以致虧了身吧!」

  「你有什麼權利說他,你自己又好過他幾分?說不定你早已病根深植而不自知。」
聽到別人侮辱父親,紫語立即跳出來捍衛。

  「你暗喻我……不行了……」

  他似笑非笑地偎近她,可她退不了了,她的背已抵住牆再無退路。

  她哪裡聽得出他曖昧不明的語意,只是被他嚇人的表情驚出一身冷汗。

  「我不知道你說什麼?放開我啊!」

  她的掙扎讓他更放不下手。他反身把門閂上,抱起紫語往床舖走去。

  「你做什麼?放開我!」

  「你馬上會知道我行不行!」一用力,他把她的衣服撕開,露出裡面秋香色的肚兜


  他低頭封住她吵嚷的嘴巴,在上面用力吮吻,吻得她雙唇脹痛。她伸出雙手拚命捶
打,可不論她怎生反抗,都推不開他壯碩的胸膛。

  「你這野蠻人,到底在做什麼?」她的嘴一獲得釋放,立刻出聲抗議。

  「我在做你一直想要我做,我卻遲遲沒對你做的事。」說完,他再度吻上她的唇,
不過這回他的動作添加了溫柔。他輕輕地幫她除去身上衣物,雙手緩慢地在她細緻的肌
膚上摩掌輕揉,耐心地撫觸,挑起她陣陣心悸。

  「我不懂……」她雙眼迷蒙地看著他。

  「做這種事不用懂,只要用心感受。」他輕笑一聲。

  唇刷過她的頸間,他在她的頸窩處流連……嗅聞著她淡淡的體香,他的欲望隨之勃
發。這次他不要再壓抑自己,他要「恣意而為」!

  他的手落在她豐白如凝脂的雙乳上,輕輕搓、慢慢揉,讓她全身細胞為他歡唱,而
她不斷顫栗,他慢慢地吮吻,讓初經人事的紫語沉淪墮落……他的手從前胸轉至腰腹,
他緩慢地輕劃著她細膩皙白的肌膚,順著她纖美的線條,輕輕按摩,讓她放鬆……熱潮
從腹間慢慢向上傳導,控制著她的身、她的心……她再也無法多想,只想緊緊地攀住他
,不叫他的溫暖離去。

  他的雙眸如黑夜星子,閃爍著醉人光茫,紫語醉了,醉在他的溫柔陷阱中。

  他把自己置身她的身體中間,抵著她,然後,一挺身,把自己沒入她的身體中。

  「好痛……」她的小臉扭成一團,痛楚在她的雙腿間慢慢擴散,那種撕裂般的疼痛
,是她從未承受過的。

  「不要、請你停下來……」

  她的哀求沒有落入他的耳中。他仍然以自己的方式,進行著男女間亙古以來不斷重
複上演的歡愛。

  慢慢地,她習慣了痛楚,然後……一點一滴的,她加入他的節奏……隨著他的搖擺
找到了讓人雀躍的快感……最終,一道熱流伴隨著緊繃,進入她的體內……他抱著她,
兩具喘息連連的身體緊緊相依戀……然後,他恢復清醒,粗暴地推開她,坐起身為自己
套上衣服。

  看著他的動作和滿面怒容,紫語手足無措地蜷縮起身體,用棉被緊緊裹住自己,不
懂自己又犯了哪條滔天大罪。

  穿好衣物,他倚在床側,嘲諷地說:「原來,尊貴的格格一躺上床,和那些送往迎
來的妓女一樣淫蕩。」

  「你……」她受傷了,傷得很重,早約定好的眼淚失了約,又自眼中刷下。

  「兩條路,你自己選擇,回王府或到柴房去面壁思過。」他說得不帶一絲感情。

  「我還能選擇其他嗎?你把我關到柴房去好了。」

  她不是早無所謂了?她不是早習慣絕望,那麼對這一切對待,她早該甘之如飴啊!
不哭、不哭,端康紫語你不要哭啊!哭只是代表示弱,哭只會教他更加看不起你啊!偏
偏失了約的淚再也聽不進她的要求,自顧自地落個不停……「既然如此,你怎麼還坐著
不動?難不成你要把自己的胴體分享給府中侍衛?當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也不會
有意見。來人啊!」

  「不!請你等一等。」她難堪地站起身到衣櫃裡取出衣裳,剛剛的衣服已讓他破壞


  腳間的疼痛讓她滯礙難行,咬住牙根,她強迫自己忍耐。

  「能不能請你轉過身去?」她氣虛地哀求。

  「現在才來故作矜持,不嫌太慢?」他雙手橫胸,嘲諷的表情叫人刺目。

  算了!紫語搖搖頭,褪下棉被,背過他換著衣服。

  看著她無力的動作,他的心升起一股憐惜……他這是在做什麼?欺負一個手無縛雞
之力的弱女子,來滿足自己的報仇之念?娘不是她帶走的,為什麼要她來承受這一切?
第一次,他對自己的做法產生了質疑。

  ☆☆☆

  「勖愷……你還是送我回康園吧!在這裡……我不知道……」話未說完,她就抽抽
搭搭地哭了起來。

  「她已經得到應得的懲罰。」他不耐地回了她。

  「你怎麼可以懲罰她?她是高高在上的格格,是皇親國戚。我知道你心疼媚湘,但
是,我不願你為我得罪皇上、不願你為我得罪端康王爺啊!」她扯住他的袖子淚不歇止
,嬌柔的模樣讓人忍不住要心疼。

  可……他無心無情,一心記掛著柴房裡的紫兒。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她殺了我卓家血脈,難道不該付出代價?」

  「可……她是格格啊!萬一……」她泣不成句。

  「是格格又如何?」他冷哼一聲。

  「我怕連累你,如果格格真容不下我,我願意待在康園默默等待你,在你想起我的
時候就來看看我,其他時間……我無所謂……」她低下頭,小臉上淨是委屈。

  「你連累不了我,她要真容不下你,該走的人是她、不是你!」他冷聲說。

  「可是……求你告訴我,格格現在人在哪裡?」

  「知道這個對你有何益處?」他冷眼旁觀。

  「若是你把她關起來,我當然要去把她放出來,我怎忍心你為了我去得罪皇親?你
的前途要緊啊!況且,我真不樂意,為了我傷害你們夫妻感情,往後你們還要過上一輩
子,這樣子……怎麼好?

  以前,我極力反對你娶她入門,是因為你對她沒有感情,強迫兩個沒有感情的人共
同生活一輩子,簡直是種折磨,但不管如何,你們已經成了親,再不好,也要共同生活
幾十年,千萬不要為了媚湘害了你們往後的日子呀!」

  她句句說得剖心置腹,讓一向無情的積愷有了感動。

  「她可不會感激你對她做的這些。」

  「我不要她的感激,我只要你們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度過一生,有幾個傳家的子
嗣,像所有家庭一樣和樂安祥,那我心願足矣。」她說得委曲求全。

  「媚湘,這不關你的事,不論我和她相處得如何,都是我們之間的問題,與你無關
,你只要安心養病,其他的不用多想。」他拍拍她的肩,轉身走去。

  在門關上的剎那,媚湘露出一抹詭笑,看來這次又是她棋高一著!

  門突地又被打開,她忙斂去笑容,裝出一臉哀戚。等看清來人,輕蔑的笑意隨之浮
起。

  「你來做什麼?」她高高在上地望著腳邊的男人。

  「我來幫你的忙啊!」車伕阿黃湊近她,曖昧地聞了聞她體香。

  「走開!」她嫌惡地把他的臉推開。

  「怎麼?過河拆橋嗎?想想,要不是靠我的幫忙,你怎能懷上孩子?要不是靠著這
個李代桃僵的孩子,你哪能母憑子貴!」

  他的每句話在在挑起了她的怒氣。

  「你給我住嘴!」媚湘大喝一聲。

  「住嘴?行啊!最近手頭不太方便,可不可以請媚湘姑娘行個方便?」他厚顏無恥
地朝她伸出手。

  「你趁機勒索!」她咬牙切齒,恨不得一口咬下他的肉、抽出他的筋。

  「勒索?說得太嚴重了吧!我只不過害怕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害怕一個不小心,把
將軍大人、沒種。的消息透露出去……」他越說越興起。

  「夠了!」

  「怎麼會夠?我都還沒說到媚湘姑娘跟將軍大人,努力拚命了五年,始終大不了肚
子,要不是我阿黃功力好,一舉成功……」

  「我說夠了!你到底要多少銀子?!」

  聽到「銀子」兩個字,他的眼睛亮了。「不多、不多!就一百兩。」

  「你!簡直是惡鬼!」

  「才一百兩就把我批評成這樣,若是旁人知道,將軍大人整整三個月都沒碰我們這
位香噴噴的媚湘姑娘,可她居然懷了孩子回將軍府,不知道……」

  「我給!」忍住氣,她出言止住了他的話,轉身自櫃子裡取出銀票遞給他。

  「早這麼乾脆不就好了,害我浪費了這麼多口舌。」

  「錢拿到手,可以走人了!」

  「當然、當然,不過……孩子沒了,步上青雲的機會不免少了些,你若是還要再制
造出一個孩子,我……很樂意再出、那話兒。相助!」他干笑兩聲,拍拍手上的銀票。

  「我說走!」媚湘氣得渾身發抖,握住拳拚命喘息。

  阿黃識趣地揮揮手,走出門外,消失在她的視線外。

  媚湘瞪著他的背影,恨極怒極。早知道他是這樣恐怖的男人,當時就不該利用他,
到最後竟成了自已被利用。

  好!要比狠是嗎?等她身子全好了,他就等著被「斬草除根」吧!

  ☆☆☆

  斜倚在柴堆上,紫語兩手緊緊環住自己,可是不管怎樣,她還是覺得好冷好冷……
風在門外呼嘯而過,她的心結成了冰……睜開迷蒙的雙眼,彷彿……在牆的那一角,她
看到額娘在刺繡,額娘一面繡還一面叨念著:「嫣兒你要學學姐姐,不要成天舞刀弄劍
的,好不嚇人。」

  嫣兒不以為然地嘟起嘴。「才不呢!像姐姐這麼柔弱很容易讓人欺負的。姐姐,你
記得要是嫁過去,那個將軍姐夫敢欺負你,就寫封信來,我馬上殺到將軍府去解救你。


  「亂說話,你姐姐那麼溫柔,將軍大人一定會以真心相待……」

  驀地額娘、嫣兒的影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阿瑪的身影……「乖女兒,記不記得
小時候你問過阿瑪,婚姻對女人來說,是不是永遠都不會公平,阿瑪已經讓你的皇帝哥
哥下旨,不准我未來的女婿納妾,他將永遠專屬於你,但願這份、公平。會讓你幸福終
老……」

  阿瑪……額娘……你們都期待著我幸福、費盡心思讓我幸福,我怎捨得讓你們知道
我的不幸?我但願自己多可愛一些,讓他不討厭,可……我真不知該怎麼做啊!

  她淚眼模糊,蒙朦朧朧間又入了夢,這回她的夢中有盆暖暖的爐火、有滿桌的精緻
美食、有瓊漿玉液、有箏有歌,有她生命中前半段裡所有的東西。

  小容提著食籃進來,發現中午的飯菜還在地上,連動都沒有動過。

  「夫人,你醒醒,你一定要吃點東西,不行一直睡啊!」連著兩天了,夫人沒吃進
一點點食物,這樣子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會受不了的。

  紫語搖搖頭,輕輕一笑。

  「含笑,讓我再多睡一會兒,昨夜我畫圖畫得好晚呢!」她喜歡在夢裡,在那裡只
有甜蜜回憶,沒有不堪和羞辱……「夫人!你醒醒,我不是含笑,我是小容啊!你喝點
水,精神就會好多了。」

  「阿瑪,紫兒不愛練拳,你讓嫣兒去吧!」她搖搖頭,把自己縮得更緊。

  「這可怎麼好?」她拍拍紫語的臉頰,這才發現她的肌膚燙得嚇人。「夫人,你別
嚇小容啊!醒醒、快醒醒!」

  「額娘……女人的命都是這樣的嗎?總是得依附著男人才能生存嗎?額娘您教教我
啊……」她投入小容懷中嚶嚶哭泣起來。

  眼看情況不對,小容心慌意亂。

  「不行啊!再這樣下去怎麼得了,夫人你等等我,我去找人來幫忙。」語畢,她跑
出柴房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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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紫語雙眸緩緩開啟,映入眼簾的居然是勖愷憔悴的臉龐,和關懷的眼神。她還在做
夢嗎?是了,一定是,這樣溫柔的他,只有在夢中才有緣得見……「你好些了嗎?」他
拍拍她的小臉,想起兩天前學愷的警告,他的心狠狠地揪成一團。

  如果,這真是自己所謂的「報復」,那他算是成功了,他在短短的三個月內,成功
地把一個女人逼得瀕臨瘋狂,他成功地讓她一腳踏入閻王殿,可是他非但沒有報復的快
感!心反而還重重受創,難道說……情況已不在他所能控制的範圍內了?

  「我……我不好嗎?」她搖搖渾沌的腦袋,弄不清現在究竟是夢是真。

  床上的被子是那麼柔軟,房裡的空氣是那麼暖和,他的臉看起來是那麼憂愁哀傷…
…這個表情她見過,在哪裡?上一世嗎?好熟悉、好熟悉的表情,她覺得自已被滿滿的
愛包圍,再大的痛苦也傷不了她。她直覺地伸出小手,想撫掉他居上的皺折。

  她的手在半空中被他的大掌攔截下來,熱熱的掌心把體溫送進她冷冷的心裡,好真
實的夢、好叫人捨不得清醒的夢。

  「你生病了,很嚴重,所以要好好休養。」他言簡意賅。

  「噢!因為生病,你才會到我身邊來,因為生病,我才可以住進這麼暖和的房間嗎
?」她問得天真,沒辦法,做夢的人有權天真。

  「我該拿你怎麼辦?」明知道該在她清醒的那一瞬間轉身離去,明知道該堅持自己
的復仇意志,可……他就是連一步也離不開。

  「不要討厭我,不要恨我,也許我不夠討人喜歡,但我會拚命、拚命去當一個符合
你理想的妻子,真的,我會好努力、好努力的。」現實中,她不敢把內心的想法告訴他
,至少,在夢中讓自己勇敢一點吧,「你已經很好了。」他長聲歎息。

  「但不夠好到讓你喜歡我,你不知道,從第一次見過你之後,我就好喜歡你,喜歡
到忘記害羞,央求皇太后將自己許配於你……」想起那天,她的臉倏地飛紅。

  嫣語說她的行徑已在貝勒、格格間傳開,人人都說她勇於追求幸福,勇氣可佳呢!

  是她將自己許配給他的?不關官場的權力擴充?勖愷的心因她的話而澎湃翻湧,原
來……她和自己的心思一般……原來……他們的心早已互屬,只不過……環境現實不允
許……「對不起!」他在她耳際輕語。

  深吸口氣,他決定了,他要親自上王爺府去,和端康王爺把當年的事,用男人的方
法面對面解決,不讓紫語卡在他們當中,成了無辜的受害者。

  這個想法一旦成形,他的心頓時松懈下來,原來壓在他胸口的疼痛並不因當年的恨
,而是來自復仇的心。原來,他用怎樣的心情看待世界,世界就用怎樣的心情對待他。

  「我好渴……」她伸出舌頭,舔舔乾燥的唇,不解地皺起眉頭。「好奇怪,做夢也
會覺得渴?」

  「傻女孩,你不是在做夢。」他倒來溫水讓她潤喉。

  她瞠大眼瞪著他,質疑他話中的真實性。

  望著她一臉的狐疑,他把她的手貼上自己的臉頰,問:「現在你還認為自己是在做
夢嗎?」

  她用力地閉起眼睛,然後再用力睜開,他仍然在……這一切都是真的嗎?那剛剛那
句「對不起」……不是幻覺?

  他莞爾一笑,俯下身吻上她干干的唇瓣。他的吻細膩綿密,濕濕暖暖,帶著專屬於
他的濃濃氣息……和那個……那個讓人害羞的記憶一樣。

  想起那天、那個下午,他對她做的「洞房花燭夜」,她羞得雙頰紅透。

  他結束了吻,發覺她臉色呈現不正常的緋紅,他忙伸過手碰碰她額際,不會又發燒
了吧!

  「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他急問。

  「沒有……」她猛搖頭,想把那些惱人畫面自腦中驅走。「我可以問你一個小小、
小小的問題嗎?」

  「你說。」他好笑地把她抱到自己膝間,環住她的腰際。

  「你不是很討厭我嗎?」女人善變,男人也善變嗎?他是吃錯了藥,還是被她的病
嚇昏了心志?

  噢!女人追根究底的精神真讓人頭痛。勖愷苦笑地把頭埋進她的頸窩。

  「現在不討厭了!」他的答案給得真敷衍。

  「為什麼?我還是我,沒有變得比較讓人喜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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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你剛剛說你喜歡我,我是個強調公平的人,既然你喜歡我,我自然會『努力
』讓自己也喜歡上你。」他盜用她的話。

  「因為我說了我喜歡你,所以你也要努力讓自己喜歡上我?那……我好笨、笨極啦
,怎麼不要早一點告訴你?我已經喜歡你好久好久了啊!」

  是啊!她真笨,那麼多日的委屈居然全是白受的,想來豈不是太冤枉,傷了那麼多
次的心,流了那麼多回的淚水,她……好傻……好蠢……好呆……他沒回話,因為他知
道真正的原因——是學愷在救她的過程中,他才真正正視自己的感覺,才承認自己強烈
地想要她;是守在她身邊的這些日子,他反覆思量才決定用另一種方法解決他的「家仇
」。

  可……往後,她會原諒他的「復仇」嗎?如果他的手段強烈到要手刃仇敵,她還會
像現在一樣躺在他的胸前,安安穩穩地聽取他的心跳嗎?

  不管了!想再多都只是多想。抱住她,他盡情享受這片刻溫存……「勖愷……我可
以這樣喚你嗎?」

  「可以。」他的額頭靠上她的。很好!沒有發燒了。

  「節愷,我真的沒有推打媚湘姑娘,是她自己跌倒的。」

  「事情已經過去了,不要再提。」

  不想再談,是不忍她為了討好自己而說謊,然而……他的體貼卻造就了她的難堪。

  他仍舊不相信她?紫語苦笑,他對她的好是因為她的病嗎?說不定等她病一好,他
又會恢復以往的模樣……那時,她是不是又要回到她的「冷宮」,朝朝暮驀地思念這一
段甜蜜?

  埋在他胸前,她拚命汲取他的氣息,若這一切都將是回憶,那麼就讓她多收集一些
吧!

  ☆☆☆

  清晨,他摘下幾枝新綻的梅花,插在瓶裡。

  他回過頭,取來毛裘為她披上。

  「真不乖!病還沒全好就下床,不怕病又加重了?」他愛憐地為她拂去額間青絲。

  「病早好了,學愷的藥靈得很。」她沒抬頭逕自忙著。

  「你在做什麼?」他靠近她。

  「畫我自己啊!你說我漂亮,所以我要把自己畫起來送給你,等哪一天,我變老、
變醜了,你就可以拿起畫來看看、回憶回憶。」

  「在我眼中,你永遠不會變醜。」他站起身從瓶中取出一枝梅花,對著她說,「這
像你,清新、傲骨而純潔。」

  紫語也起身,走到水盆邊掬起一捧清水,「這是你,滋潤、延續、豐富了我的生命
!」說完,把水澆在瓶中。

  他忙拿來手巾,為她擦去滿手濕,然後把那雙小手捧在嘴巴前,拚命呵著氣。「天
那麼冷,還去碰冰水,笨!」

  「我不笨,因為我知道你會溫暖我的手。」是啊!她是有恃無恐,依恃著他的疼愛
,爬上他的心窩。

  他笑著抱住她、偎近她,在她甜甜的體香中,他的心找到最初的寧靜。

  這些年,他時時刻刻被仇恨糾纏不得解脫,他怨天尤人、憤世嫉俗,他冷觀旁觀,
不投注太多感情、不投注愛,冷然地站在人世間,恨盡世上不公。而今,他堅硬的心變
得柔軟,他的恨在不知不覺中一點一滴消失。

  終有一天,他將卸下恨,和她一樣,用天真熱忱的心看待世間。到時……不行!他
猛地覺醒,他怎可以放著父母的仇不報,沉溺於男女情愛間?他怎可以忘記父母死前的
哀戚悲憤?不行、不行!他不可以放縱自己,坐直了身,臉部線條變得僵硬。

  「你在想什麼?」敏感的紫語感受到了,她仰起頭看著他,一臉惶惑。她現在就像
驚弓鳥,害怕在毫無預警中,他又變回那個冷酷無情的勖愷。

  他想問,若他殺了她父親,她還願跟隨他一生一世嗎?不過,這問題問得太可笑,
他都不可能為了愛情放棄尋仇,怎能奢望她為了愛情,假裝不知他是殺父仇人?他反射
地回答:「沒事!」

  「真沒事嗎?那你知不知道我在想什麼?」紫語問。

  「想出去玩?」

  「不是!」她咬住下唇,搖搖頭。

  「餓了、渴了、想睡了?」他連聲迭問。

  「你以為我是小孩子嗎?除了吃喝睡玩,沒別的了?」她嘟嘴不依。

  「要猜女人的心思,太難!」

  「太難?是你太不懂我。」

  「是我還沒有時間懂你,等我把你『讀透』了,你的心思就一點也逃不過我的眼睛
。」

  「那太恐怖了,到時我想施點小壞都施不出來,生活豈不太無趣。」

  「沒關係,關於這點,我可以縱容你,你想使壞時先對我眨個眼,預先知會過我,
我就當場讓自己變傻。」

  他的「縱容」讓紫語窩心極了,反手抱住他的腰,她貼著他心窩說:「怎麼辦?我
越來越愛你了!連一刻都不能沒有你,要是有一天,你不再要我了,依賴你的我該怎麼
活下去?」

  「我不會不要你!除非你不再要我,否則紫兒的身邊永道都會有一個卓勖愷候著。


  「謝謝你、謝謝你,真的好謝謝你!」

  「謝我什麼?」

  「謝謝你肯愛我,謝謝你不再計較皇帝哥哥的聖旨,謝謝你不再生氣我拆散你和媚
湘姑娘,謝謝你的一切一切……」

  他好喜歡她眼裡的純真善良,是這一點吸引了他嗎?不知道也不想去理清,他只想
這樣子一真直抱住她,再不肯放手。

  門響,媚湘推門進來。

  「對不起,打擾你們,我是來道歉的,上一回我自己不小心跌倒,還害得姐姐為我
受累,媚湘心中好生過意不去。」她的語氣謙卑溫和,和那天的盛氣凌人判若兩人。

  「紫兒,對這件事,我要你向媚湘道歉。」勖愷說道。

  「我說過,我沒有錯,她也承認是自己不小心,為什麼還要我道歉?」

  「你害她小產,而這些天你病了,我陪著你養病都沒時間去看她,於情於理你都該
對她說聲抱歉。」

  「就算不是我的錯,我都要說對不起嗎?」

  「是的!不要再鬧大小姐脾氣了。」

  她哪有鬧大小姐脾氣,這樣說她太不公平。

  「很堅持嗎?」她想討價還價,卻見他面容變得嚴肅,吞了聲忍下氣,她開口言道
,「好!我說這聲對不起,是因為你要我說,而不是我做錯事!」

  她側過臉,快速地說:「對不起,媚湘姑娘,我為那天自己不當的態度跟你說聲對
不起。」

  「姐姐,你還是不肯承認我是妹妹嗎?若是如此……媚湘願意回康園……」

  她說得委屈,讓勖愷忍不住跳出來為她說話。

  「紫兒,是你要我讓媚湘回來,怎能出爾反爾?」

  「我……沒有啊!我只是、只是不習慣喊她妹妹。」這樣又錯了嗎?一揚眼,看見
媚湘那帶著勝利的挑釁微笑,她覺得自己又被整了。

  「沒關係,您是高高在上的格格,是媚湘不懂事妄想高攀,請格格恕罪。」

  她一屈膝,跪了下來。

  「我……」氣死人了,鼓起腮幫子,這女人呵!怎地這般可恨。

  「格格,請別生氣,往後媚湘會認清自己的身份,不再說那些教格格不愉快的話…
…」

  「夠了!我們這個家只有姐姐、妹妹,沒有什麼格格之類的人物,你身體還沒好,
這樣又跪又哭的,要是又病了,往後怎麼辦?」勖愷扶起她,媚湘一個踉蹌,差點兒跌
倒。

  「你看吧!」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要再說這些,走!我送你回房。」他一把抱起媚湘走出門外。

  隨著他的腳步遠去,紫語的一顆心也跟著直直墜落,這就是心碎、就是嫉妒嗎?

  在愛情裡,女人是不是永遠都無法和男人站上同一條線?

  ☆☆☆

  積愷終於肯帶著她回王爺府,紫語一路上不停地掀簾往外望,扳動手指一算,四個
月了!好久好久沒看到家人,她忍不住滿心歡喜,臉上的酒渦不時跳躍。

  勖愷望著她稚氣的舉動,不禁愁了心,他連想都不敢多預想一分,過了今日,他還
能和他的紫兒共聚白首嗎?

  想到這裡,他不禁伸過手,緊緊地把她抱在胸前。

  她伸出食指,順順他糾結的眉心。

  「不要煩,如果你不喜歡到王爺府,以後我自己回去好了,今天你忍耐一下,我不
會停留太久的。」她猜錯他的意。「其實我祖奶奶、阿瑪和額娘,人很好的。他們不像
一般貴族,會把眼睛擺在頭頂上,瞧不起人。」

  「我知道。」他志下心不安,終於要面對端康王爺,面對他在心中記了十幾年的仇
恨,他不敢預測自己會不會偏激張狂。

  他尋到了她的唇,在她的唇齒間烙下他的印記。淺淺的啄、深深的吻,他吻進她心
深處、吻進她的靈魂……窩在他的胸口,傾聽著他的心跳,她好喜歡這種歸屬感。他是
她的,他慢慢喜歡上自己了,他並沒有因為她的病好了而改變……雖然,他突如其來的
轉變讓人不解,但……那又何妨?只要她喜歡他、他也喜歡她就夠了……他們要這樣一
真直喜歡對方、愛著彼此……到天荒到地老,到海枯到石爛……「將軍、夫人,王爺府
到了。」車伕在外面喚著。

  這聲招呼,讓勖愷的情緒落到谷底。紫語看出他的愁眉不展,用自己的小手握住他
的大手,給他全力的支持。

  ☆☆☆

  「姐姐,你回來了!」紫語最小的弟弟端康睿迎上前,喜極地抱住她。

  勖愷不著痕跡地將二人分開,雖說他只是個「小」男人,畢竟也沾個「男」

  字,他可容不下任何一個異性在她身邊大演親熱戲。

  看見他的占有欲,端康王爺懸了好幾天的心終於放下了。自那天嫣兒回來沒頭沒腦
的形容,讓一家長者都掛上了心,擔憂著紫兒在將軍府的處境,今日見小倆口的親密,
才松了一口氣。

  「祖奶奶,我回來了。」紫語走到奶奶身邊屈膝一拜。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她拍拍孫女的手,滿心喜樂。

  「額娘、阿瑪,紫兒跟你們請安,這段日子讓你們擔心了。」

  「姐,那個酷姐夫還有沒有欺侮你?」嫣兒大咧咧地說,絲毫不顧慮紫語和勖愷的
尷尬。

  「姐夫哪有欺負我,你別胡說啊!」她一跺腳,小女兒嬌態盡現。

  那是勖愷從沒見過的模樣,是不是他太欺負她,讓她的生活裡只有委屈,沒有人可
以撒嬌?往後……要是他們還有往後、還有未來,他願意提供自己的胸膛讓她撒嬌。

  「沒事、沒事,大家都別聽嫣兒丫頭胡說,大家坐下來敘敘舊。」祖奶奶忙打圓場
。「前一陣子皇太后還問起你,她要勖兒有空帶你進宮逛逛走走。」

  「各位,我想先和端康王爺單獨一談。」勖愷面色凝重地站起來,打斷祖奶奶說話


  他突如其來的話讓大家都怔了怔,不明白是哪裡不對了。

  「勖愷……」紫語憂心地拉拉他的袖子。

  「沒事的,是公事。」勖愷安撫地拍拍紫語的肩膀。心想先欺瞞過她,剩下的以後
再談。

  「本來就沒事,傻女兒,你在擔心什麼?」端康晉也笑著對女兒說。「走吧!好女
婿,我們到後頭去說話,讓我額娘和紫兒說些貼心話。」

  他領身往前走,勖愷一握紫語的手,給她一個安心的微笑,然後跟隨王爺走出大門


  ☆☆☆

  王爺的身影在一處樓閣前停住,勖愷也隨之止住步伐。

  「說吧!你一定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我。」端康晉先開了口,慈藹的笑容不曾自臉
上褪去,對這個女婿他滿意到極點。

  「王爺可記得卓柴屏?」勖愷的聲音冰寒森冷,讓人聽了不禁泛起一陣顫栗。

  「卓柴屏?我該認得她嗎?」勖愷突然改變的態度,讓端康晉眼裡透著疑惑,不理
解他眼中恨意從何而來。

  「十年前,梅花鎮前的溪邊。」他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幾個字。

  「十年前梅花鎮前的溪邊……」他喃喃自問。「我想起來了,那年我南下辦事,回
程時碰到一名女子,她溫婉柔順,清麗動人……」

  「於是王爺就把她帶回府中,完全不顧她家中尚有重病丈夫和待哺幼兒。」

  他一步步迫近,恨不得立時取下他的項上人頭。

  「可是……我有印象,後來我並無侵犯於她,還派人送她回家。」

  「可惜,她返回家中後,看到丈夫因知道她賣身為自己求藥,羞憤之下急怒攻心而
亡,她滿懷愧疚也投環相隨,一對恩愛夫妻因你的好色,黃泉相隨……」

  「她死了?你怎麼知道?莫非你是她的兒子?」

  「是的!今天我來,為家仇、為父母恨!端康王爺,你欠我一個交代。」他緩緩抽
出腰間配劍,直指向他的頸間。

  「我是欠你一個交代,但在你動手前我有話要說,等我說完後,你若仍認為我罪重
及死,我絕不多說一句話。」

  「你說!」

  「那一年,我在溪邊碰到你的母親,就如我剛才所說——一見驚艷,便起了將她帶
回王府中的想法,可是在當下,她理智地退回了我所贈的明珠,告訴我她已有夫君、孩
兒,我百般無奈,只好獨自離去。」

  「既是如此,我娘怎又會到王爺府來?」哼!這種謊話只能騙騙三歲孩童。

  「當夜,我住在縣太爺官邸,半夜有一個叫阿三的猥瑣男子,前來官邸訪我,本以
為他有冤屈,要我幫他平反,沒想到他的來意居然是告訴我,我日裡碰上的那位小娘子
家境貧寒、夫君病重,她自願賣身救夫,若我肯出紋銀二百兩,既可挽救她的困境,也
可解我的相思愁。當時,他雖說得猥褻粗鄙,但我不得不承認自己動了心,於是,當場
拿出二百兩給他。第二天,他果真把人給帶到府裡來。」他把往事娓娓道來。

  「不!事情不是這樣,那天,阿三到我家裡指責我娘不該到溪邊洗衣,不該四處勾
引男人心。他說要是我娘不肯收下一百兩銀子,待天亮,知府派人來,隨便誣告一個罪
名給爹爹,到時,我們不但連一兩銀子都拿不到,還會鬧出大事,爹死在牢裡也罷了,
說不定連我和弟弟都會被發配邊疆,他好言勸盡,告訴我們民不與官斗的道理,到最後
娘不得已只好收下銀子,隨他而去。」

  「看來,我們兩個都被人給挑弄了,沒關係,我發出公文,天涯海角也要把這個叫
作阿三的男人找出來對質。」端康晉一掌襲上身旁樹幹,激憤之情昭然可見。

  「你句句屬實?」勖愷不相信、一句話都不信,他只是為求脫罪,認為自己永遠也
找不到阿三來對質。

  「絕無半句虛假!」他敢指天為誓。

  「好!我知道他在哪裡。要是你所言屬實,我定會親手取下阿三的性命。否則……


  「我仰不愧天,俯不作地,有什麼好不敢的?難道你不相信我?」

  「你說呢?你剛說,你並沒有侵犯我娘,這太不合常理。畢竟,你花了二百兩銀子
。」勖愷實說。

  「不要說你,我也很難相信自己會這麼做,在你娘之前,除了紫語的額娘外,我還
有四個妾室。我還記得那是個風雪交加的夜晚,我興沖沖地到情樓去會見我新買來的『
五姨娘』,卻沒想到在那裡碰上了紫語。我一向是寵孩子甚於任何事務,那一天我抱起
她,忘記等在一旁的美嬌娘。

  她用一首李殉的《酒泉子》勸醒了我,她指責我捨不得芙蓉帳裡的夜夜春宵,卻捨
了結髮情深,她用了重話說一句——殊不知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她問我
,為什麼我有權制造人世間的遺憾,是因為我身為男子,還是高高在上的王爺?她還要
我為她和嫣兒、睿兒積福……」

  想起這些舊時事,他不禁微笑。「你相信嗎?那年她才十歲,誰敢說她才情不好?
」他有身為父親的驕傲。

  「因為這樣,你就放了我娘?」

  「當年紫兒還說了一句話,重重的敲醒了我。因為那句話,我不但請人把你母親送
回去,也把其他小妾全都見得好人家,送出王府,也因此,我和紫兒她額娘才能重新回
到新婚時的鶼鰈情深。」

  「哪一句話?!」他興起了好奇心。

  「她問我,婚姻對女人是永遠的不公平嗎?那麼她情願終生茹素,常伴青燈古佛。
這句話讓我想起,所有的女人都是她的父親捧在手心珍惜的女兒,我疼女兒別人又何嘗
不是,我不忍心自己的女兒被『不公平』對待,怎能用『不公平』

  去對待別人?因此,我才會要求皇上在聖旨上加了一道『婚後不准迎妾』的要求。
我知道這個要求過分了,可是請體諒一個為父的心啊!」

  勖愷點點頭,努力消化他所聽到的消息,沒想到他存了多年的仇恨,竟一下子被推
翻……父親、母親的死太不值得……不!不能完全相信!他的話還有疑點,他不能這麼
輕易就信了他,不能叫爹娘的冤從此不見天日。

  ☆☆☆

  紫兒等了好久,始終沒見勖愷和阿瑪回到廳堂中,她坐立不安,頻頻瞧向門外,猜
測著阿瑪和節愷談什麼事,會談這麼久?她一顆心忐忑不安、狂跳不止。

  終於,她等不住了,向祖奶奶和額娘告了退。

  「祖奶奶、額娘,我想去看看含笑。」

  「也好,祖奶奶也累了,你去吧!」

  領了命,她擺脫掉嫣兒,一個人到後院尋人。

  遠遠的,紫語看見勖愷和阿瑪,她想躲起來嚇唬他們,於是伏身走到樹後。

  「勖愷,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情都是我負欠你,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這件事我難辭其咎。」阿瑪歎了口長氣。

  阿瑪做了什麼對不起勖愷的事,見他面色凝重,紫語不禁也跟著皺起眉頭。

  「我是恨你,若不是你,我爹娘不會英年早逝;若不是你,我們家不會支離破碎。
我恨不得毀了你!」這股恨藏在心裡十年了,整整十年,而十年後他居然告訴他事情不
如他當年所想……他的心難以平衡啊!

  「也想毀了紫兒嗎?你會答應娶紫兒就是想報復我,是不是?」

  阿瑪到底和勖愷有什麼深仇大恨?紫語嚇得全身縮起,為了報復而娶她?怎麼會是
這樣?

  是啊!也唯有這樣,所有的事才解釋得通,因此在新婚夜新郎會失蹤,因此滿府的
下人都對她存有敵意,因此她被放逐冷宮,因此對她,他總有若有似無的恨意……即使
在兩情繾綣時,他也會在有意無意中流露出矛盾……「我是這麼想過,我想傷害她來讓
你痛苦,就如你傷害我母親,讓我全家痛苦。我恨不得你也親嘗這種滋味,可是我沒料
到,紫兒會為了不讓你們擔心,把所有苦全往肚裡吞,她寧願自己苦、自己熬,也不讓
你們多心疼一點點。她的心思、她的孝順,讓我再狠不下心對她殘忍。」

  「所以,嫣兒說的話是真的,她說紫兒在將軍府過得並不好,她說紫兒神情憔悴蒼
白,神情間總在掩飾些什麼。」

  不行,他得想個法子把紫兒從將軍府接回來,再不讓她攪進這場仇恨中,只是深愛
眼前這男子的女兒願意離開他、願意接受他的安排嗎?

  「沒錯!」

  「你怎可把我的罪加諸到紫兒身上,她什麼都不知情啊!」

  勖愷別過臉不回答他的問話。

  「你想殺了我嗎?」端康晉再問。

  「是!這是你欠我的!」他說得斬釘截鐵。只不過,他現在要先找到另一個男人,
把事情始末再理清一次。「等我找到阿三,我會再回來向你討這筆血債。」

  血債?阿瑪欠下的是他爹娘兩條性命的血債?怎麼辦?她能怎麼辦?

  「好!我等你。」他相信勖愷不是不是非不明的人,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時候。「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殺了我,你自己也得賠上一條性命?」

  「要是怕,就不會來了。」

  「好!那麼我只請你答應我一件事,若你決定要殺我,就把紫兒還給我,讓她能在
王府裡安安穩穩的過完下半生。不要讓她變成罪臣之妻,流離顛沛一世……」

  到這時阿瑪心裡掛念的仍然是她……她怎能不感動?

  「你可以選擇先下手為強,先下手殺了我,就不會有人再上門尋仇。」他寒著臉說


  「你以為我欠下兩條命還不夠嗎?何況,我怎忍心殺你,你是紫兒最愛的男人,要
我殺了你,不等於要我親手殺死自己的女兒?」他向來心慈,寧人負他,不願他負人。

  此刻紫語的心亂成一團,她想哭卻哭不成聲……亂糟糟的心,理不出頭緒……是不
是除了以血償命之外,再沒有其他方法可以解開他們之間的仇恨?是不是可以讓她請求
勖愷讓她以自己的命來換取阿瑪的命?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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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坐在馬車上,紫兒看著勖愷的臉,有滿腹疑問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紫兒,你身上是不是有一顆紫色水晶?」勖愷問。

  「是啊!」她伸手從脖子上取出水晶項鍊,遞給他。「很漂亮是不?從小我就貼身
戴著,不曾取下。」

  「你還記得是誰給你這條項鍊?」勖愷把它放在掌心,眼裡淨是依戀之情。

  他沒忘記自己允過娘的承諾,他必須報了紫兒的恩。若紫兒知道兩家的仇,她一定
會央求他放過她阿瑪一命吧!

  難道這是娘的意思?她不要他報這個仇?這個想法猛地砸上他的腦門,轟得他耳中
嗚嗚作響。

  「我記得,是一個長得很美很美的嬸嬸給我的,她差一點兒就成了我阿瑪的五姨太
。那時,我還記得,她知道自己能回去和丈夫孩子團聚時,眼角流出高興的淚水,我想
她和其他姨太太是不一樣的,她選擇和丈夫當一對快樂的貧賤夫妻,卻不願錦衣玉食過
一生。」

  紫兒的話再次印證端康王爺的話,勖愷開始思考阿三說謊的可能性。

  「你為什麼要問起這件事?」紫語反問。

  他頓了一頓,決定讓紫兒提早知道這件事情。「紫兒,如果這顆紫水晶是顆許願石
,你會對它許什麼願?」

  「我會希望它保佑我阿瑪和你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不要彼此生氣,不要記取前
仇……」她越說越小聲,到最後連眼睛都不敢望向他……「你剛剛聽到我和你阿瑪在談
事情?」

  他口氣平靜,得知她偷聽,他居然沒有半點責備,讓她覺得意外。

  「有……只有一點點,是我們家對不起你,可我真的不相信阿瑪會做出什麼傷天害
理的事。他是個性情耿直、坦蕩磊落的人。」她急急幫阿瑪澄清。

  「你有沒有聽到,你阿瑪已經承認由自己的罪行?」他問。

  「就是這樣我才百思不解啊!你可以告訴我,發生在你們中間的,到底是怎麼一回
事?阿瑪怎會害了你爹娘?」她急急抓住他的手臂問。

  「剛才,我問了你紫水晶。」

  「對!」紫語點頭,她不明白,他怎會用這件事作開頭,莫非他和紫水晶有關?可
阿瑪並不知道紫水晶的事情啊!「那位漂亮的嬸嬸是柴氏,也是我的親生娘。」故事起
了頭,他的心又沉淪到那個夜晚、那個雙親驟逝的深夜……「她是你的娘?那她回家後
你們一定很快樂、很幸福!」這時紫兒好慶幸,慶幸當年自己能勇敢面對阿瑪,救下嬸
嬸。

  「不!她回家後,看到我爹去世,知道爹是因為聽到她為錢賣身進王府才會急怒攻
心而亡,娘認為這些錯都是她造出來的,所以,在當夜就投環自盡了,她死的時候,我
在旁邊眼睜睜看著她掙扎,看著她悔恨交加……從那一夜起,恨在我心中深植,我發誓
要把那個帶走娘的王爺找出來,親手殺了他,替爹娘報仇!」

  怎麼會?從阿瑪手中救下她,原是盼望她能一家團圓、幸福和樂的啊!怎知,命運
還是把她送上死路。

  看來,兩家的恨是死結、是永遠都解不開的呀!

  偎進他懷裡,她環住他的腰,心好痛、好酸……為什麼她的幸福走得那麼匆促?為
什麼她的快樂短暫的讓人留不住?

  她怎能阻止他報仇?就算他願為了她放棄報仇,往後她要怎麼面對他?她欠他,一
直都是她欠他……他不想娶她,她卻要求皇帝哥哥把自己許配給他,他想報仇,卻因一
個端康紫語卡在中間,讓他進退不得。

  他為什麼要那麼倒霉?為什麼要碰上她,把自己的生活秩序弄得大亂?

  「對不起……」千言萬語到最後只能化成短短的三個字。

  「為什麼說對不起?」

  為什麼?他居然還問她為什麼?。紫語再也忍不住,潸然淚下了。

  要不是她的存在,他怎會左右為難?要不是為她,阿瑪怎會甘心束手就縛?

  全是她,要是自己從來不存在就好了!

  要是她死了,他和阿瑪的恨會不會就此打住?要是她離開,還他自由,放手讓他和
媚湘姑娘的愛情能夠圓滿,是不是他對阿瑪的恨會少一點點?要是她不存在了,切斷連
接兩個家的接線……無數無數的「假設」和「要是」填塞在她心間,壓迫得她喘不過氣
來了……「你想要求我放過你阿瑪嗎?」他輕問。

  「可能嗎?」她所有的假設中沒有這一條啊!「任誰眼睜睜看著親人在自己眼前一
點一滴死去,沒有人可以不恨……」

  不要想了,她再也不要想了……要是她不要愛上他,他就不會找上阿瑪;要是她不
要賴上他,他們兩家永遠都不會再有交集,千錯萬錯全是她的錯啊!

  她居然可以理解他的感受?勖愷太感慨了!懂他的居然是兇手的女兒?連親弟弟都
不能理解他的恨啊!學愷口中雖不說,勖愷知道他並不贊成他的復仇;而她,卻是違反
對都不敢……抬起她的小臉、拭掉她頰邊的淚水,這樣一個懂他、知他的女子,他怎忍
心傷害?「紫兒,你別太擔心,等我找到阿三,也許……」

  話沒說完,馬車外突然傳來一陣吆喝,勖愷忙把紫兒放開,低聲叮嚀她伏下身不要
出聲,接著獨自飛身下車。

  紫兒趴在馬車上,傾聽他們對談。

  「卓勖愷,還我弟兄的命來!」一個粗嘎的聲音響起。

  「那些死傷在你們手中——無辜老百性的生命,你們還得出來嗎?在你們決定殺害
別人來滿足自己的時候,就要猜到,終有一天也要死在別人的刀劍下。」

  「別跟他多說廢話!兄弟們上!」他迫不及待了,一聲令下金戈揮動。

  一陣混亂的兵刃交鋒,不時幾聲嘶吼傳來,嚇得紫語全身顫抖。

  怎會這樣?局面已經夠亂,勖愷應付這些已心力交瘁,為什麼盜匪也要在這時加進
來攪局?

  老天爺您可聽到我的乞求?請您保佑勖愷平安無事……若天要降大任於人,必先苦
心志、勞筋骨,那他這輩子受過的磨難也該夠了,若是您還覺得不夠,剩下的就讓我端
康紫語來替他承受吧!她默默垂著淚,擔心著馬車外的勖愷,想探頭外望,又怕分了他
的心、成了他的負擔。

  彷彿過了一輩子那麼久,馬車外的打鬥聲漸歇,紫語提起勇氣輕走出馬車,看著滿
地橫陳的屍體,教人觸目心驚……咬著唇,她逼自己不害怕,目光四下尋找著勖愷的身
影,最終在林子邊找到倚竹喘息的他,紫語急奔過去。

  「你還好嗎?」他純白的衣裳沾滿鮮血,他受傷了嗎?很重很重的傷嗎?紫語站在
他面前泣不成聲。

  「沒事,只是幾道小傷口。」拭過她的淚,唉……誰敢說女人不是水做的,她們的
淚總多得教人擦不干。

  「是不是很痛?」她急著想翻開他的袖子。

  他側身閃過,怕自己的傷叫她心驚,在他一閃身時,紫語的眼光不經意掃過,看見
一個原本臥在地上的屍體猛地跳起,拿著短刃欲往勖愷背上刺落。

  紫語一急,下意識地拉開勖愷,這一刀就這麼不偏不倚地從她的肩窩插入,從後背
透出。

  勖愷一驚猛發掌,把他震飛出去,那人跌落地面一動也不動,成了貨真價實的屍體
。勖愷抱住紫語,迅速地在她肩上點住幾個穴道,抱起她飛身上馬。

  「紫兒,你忍忍,馬上就回到家了。」他一手抱住紫語,一手策馬狂奔,只盼她能
逃過這劫,想起她胸前鮮血狂洩的情景,他的心揪得好緊好緊,緊得他再不能呼吸……
「我好痛……」紫語輕聲呻吟。

  「我知道,」會兒就不痛了,乖乖!閉起眼睛睡一會兒,等你醒來大夫就幫你扎好
傷了。」他是在安慰自己,這種傷連武功高深的男人都不見得能熬過,何況她只是一個
柔弱女子啊……可是,這時候除了欺騙,他還能做什麼?

  為什麼他們的愛情要遭遇那麼多的磨難?為什麼他們不能像常人一般,平平順順的
享受愛情帶來的幸福?為什麼他們的愛情轉折要比別人多?

  一路狂奔,風馳雷霆,他總算把紫語帶回將軍府。

  「來人!去找學愷來、去找周大醫、去把全京城最好的大夫通通給我找來!」他連
聲狂吼,驚惶、焦慮、狂怒全寫在臉上。

  總管一看到將軍和夫人浴血而返,忙地分派工作給每個人,找大夫的、燒水的、拿
上好藥材的、拿衣服的……整座將軍府擾擾攘攘的,全沸騰起來。

  ☆☆☆

  躺上床時,紫語有短暫的清醒。

  「我這樣……算不算救你……一命?」她睜開眼,微笑地看著勖愷。

  「算!你救了我一命,救了我一命!」他牢牢地握住她的手,不敢松放,害怕一松
開她就會憑空消失。

  「這一命……可不……可以……抵……我阿瑪一……命?」

  「你說什麼都算,都算!只要你好好的給我活起來,你說什麼我都允。」

  「謝……謝……如果……有來世……我想再……當你的妻子……這一世……我……
把你還……給……」說到這裡,她再也說不下去了,大口大口的鮮血從喉間嘔出,染紅
了前襟,也染紅了他的雙手。

  溫溫熱熱的鮮血,像她的生命力,正一分分、一寸寸地剝離她的身體……「乖紫兒
,不要說話了,留著體力,大夫馬上就到。」他像哄小孩般輕語低喚。

  「將軍,這是長白山的百年人參,您讓夫人含著,護住氣。」總管通過兩片切得極
薄的參片。

  「紫兒來,張開口合住參片,閉起眼休息一下。」

  「不、不閉……一閉就再……看不見你……」她的口齒逐漸模糊。

  她不甘心就這樣死去啊!他才剛剛學著喜歡上她,他才剛剛說了不報仇,可是她就
要死了……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可……她怎能不甘心?這是她向老天爺換來的啊!她說了要把他的苦難放在自己身
上;她說了要用她的命讓他的恨就此打住;她說了要還他自由,讓他和媚湘姑娘的愛情
圓滿,老天爺一一應了她,她怎能在嘗到甜頭後就出爾反爾?人和天訂下的約,哪能反
悔?

  「會的!等你病好了,就可以天天、日日、夜夜看到我,我會讓你看到很膩、很膩
,也不准你別過頭去,我會時時刻刻把你拴在身邊,不准你的眼裡容下別的男人,我會
……」他叨叨說個不停,就怕止了口,她再也聽不見他。

  好喜歡聽他說這種類似情人間的甜言蜜語,好喜歡聽他低穩的醇厚聲音……但願能
就這樣一生一世聽下去……其實,能不能活下去,對她來說都不重要了,死了是離開他
,活下來她也是得離開,這中間並沒有太大的差別。只要能靠他這樣近,只要能這麼偎
著他……她什麼都不怕。

  「將軍,大夫來了。」總管靠近,提醒勖愷。

  「大夫來了,他馬上會把你醫好,記得,盡你最大的努力讓自己好起來。」

  他坐到床頭,握住她的手,讓出位置給大夫診治。

  他看了好半晌,對勖愷和紫語說:「雖然沒傷到大血管,可是傷口太深,流血太多
。現在我要把刀子拔出來,會有些痛,你要咬牙忍住,好不好?」

  紫語模模糊糊地點了頭,握住勖愷的手,感受他掌心傳來的溫暖。

  大夫起身說:「我需要幫助。」

  一直站在床後的學愷和陸續進來的兩個大夫同聲說:「我來!」

  「好!你們幫我固定住夫人,別讓她亂動,以免傷口擴大,將軍大人,可否請您讓
一讓?」

  「不……不要……」紫語抓著他的手,任性地不肯放。「求……您……」

  「好吧!將軍請您坐到床內側。」他讓了步,留下積愷當她的精神支柱。

  幾個大夫很有默契地一點頭,合力將刀子一舉拔出。刀出血流如注,紫兒再受不住
那種疼痛,暈厥過去。

  ☆☆☆

  「你要好起來!答應我、求求你答應我啊!」勖愷握住她冰冷的小手,放在唇邊不
斷地呵氣。「該死的,天這麼冷,為什麼不把炭火燒旺一點?你們不知道夫人生病了嗎
?」

  這幾天,他這種無緣無故亂發脾氣的情形,隨著紫語昏迷不醒的日子越久越嚴重。

  「大夫呢?去給我找大夫來,不是說三天就會醒來了嗎?為什麼都第四天了,紫兒
還在昏迷?」他憤怒地拉著總管的衣襟。

  「將軍,大夫才剛走。他說夫人身子弱……」

  是!他沒忘記他說紫兒失血太多,能不能活下來要看她的造化。開玩笑,什麼東西
都要看造化,那要大夫作何用?

  「剛剛那個庸醫的話不作準!再去給我找別的大夫來。」

  「將軍您冷靜啊!周太醫也這麼說,不會有錯了,您要有耐心等啊,」

  「耐心、耐心、耐心……你們全要我有耐心,怎麼不見半個人拿出能耐,讓我的紫
兒醒來?」說什麼很幸運沒傷到大血管,說什麼等傷收了口,紫兒就不會再痛……全是
狗屁話,到現在人沒醒、沒反應,她痛不痛有誰知道?

  「將軍……夫人的病……」

  「我不要聽這些廢話,你去找個能把夫人救醒的人,再多的銀子我都花。現在去、
馬上去、立刻給我去!」

  總管無奈地搖著頭,走出房間。

  「哪個人給我過來。」他對著門外大吼。

  立即,一群丫頭快速出現,乖乖地排排站穩,誰也不敢吭一聲。

  「我要說幾百次你們才聽得懂,我說桌上的飯菜要隨時換上熱的,萬一,夫人醒來
肚子餓了,難不成要她吃這些冷菜冷飯嗎?」

  「是!」小容應了聲,抿著唇拿著食盤到廚房去換。

  她心想,要是在以前將軍對夫人有這樣疼惜就好了,那時夫人吃再多冷飯也沒人搭
理啊!現在就算她一個時辰換兩次新飯菜,夫人也吃不到了,有什麼用?

  男人總是如此,失去了才知道擁有時的幸福。

  「你們再去找幾個火爐子來,夫人的手好冰。」

  「可是……將軍,您都流汗了啊!」芳兒望住滿額都是汗水的將軍大人,不忍地回
答。

  「你在管我嗎?你是什麼身份?叫總管來,馬上把她給我攆走!」

  「將軍……求您,是芳兒不懂事,以後再也不敢……」她慌慌張張雙膝跪地,嗚嗚
咽咽地哭泣。

  媚湘從窗外看到這一幕立即明白,勖愷是無可救藥地愛上她了,她的擔心落了實,
端康紫語長得那麼漂亮,要男人不為她動心?太難!

  那麼自己往後該怎麼辦?她醒來第一件要計較的,大概就是她誣陷她這樁了。

  現在她一手有聖旨為她撐天,一手又掌控著勖愷對她的疼愛,她遲早要把自己趕出
將軍府,與其等她展開行動,不如自己先下手、操住勝算,叫她這一睡,再睡不醒!閃
過身子,她從陰影處離開。

  「再去給我找出幾床厚被……」

  從遠處走來的端康王爺、夫人,和學愷、嫣語,一看這情形就知道他又在無理取鬧


  這些日子,他不再是素日裡大家認識的那個卓勖愷,他變得暴躁易怒,控制不了隨
時爆發的情緒,他對所有人發脾氣,也對自己發脾氣。

  他恨自己為什麼讓紫兒去幫他擋下那一刀,他恨那幫該死的盜匪,為什麼挑上紫兒
在場時發難,他恨那群蒙古大夫,為什麼沒有一個人可以把紫兒從昏睡中叫醒支走了所
有的丫環,學愷走到大哥身邊。

  「你來得正好,快來看看紫兒情形有沒有好一點,為什麼老是昏睡不醒?」

  勖愷拉住他的手,臉上淨是疲憊與無助。

  「大哥,你太累了,休息一下吧!」

  「紫兒不醒來,要我如何能安心休息。」坐到紫兒身邊,他憂心忡忡。

  「勖愷,你要好好休息一下,把自己整理乾淨,不然你這樣子,紫兒醒來看了會好
心疼的。」端康王爺也相勸。

  他搖搖頭,不作答。握住紫語的手,再不肯放。

  「紫兒姐姐,你快醒醒,再不醒姐夫就要發狂了。」嫣兒推推她的肩膀,卻引來勖
愷的怒目相向。

  「你不知道她的肩膀受傷了嗎?你那麼用力推,萬一,她傷口裂開又流血了要怎麼
辦?」

  學愷長聲歎息,他拍拍嫣兒的肩膀,要她別在意。現在的大哥,不能以常理來度。

  「勖愷,你在這裡對紫兒一點幫助都沒有,不如先回房去休息一下,我們會守在這
裡,等她一醒,我們會馬上把你叫醒。」端康夫人的苦口婆心根本進不了他的耳,他只
是怔怔地望住她,一瞬也不瞬地。

  「勖愷,紫兒是我的女兒,別的我不敢說,可是我的紫兒絕對是勇敢的!我相信她
現在一定很努力在和生命之神談判,爭取回到你身邊的機會,你要支持她、幫助她,不
要讓她心存掛念啊!」

  「我沒要她心存掛念,我只是想陪著她,陪她和掌管生命的神仙比賽……」

  「不!你這是在虐待自己,想想你自己有多久沒好好吃一餐飯、睡一場覺?

  想想這幾天,你把自己弄成怎樣一副德性?想想這樣子的你,紫兒醒來後還會不會
認得?」

  端康王爺和夫人、嫣兒相視一眼。今天來,本是想把紫兒接回王府去,可是看卓勖
愷這樣子,誰能說得出口?

  幾天前,他們徹夜深談,想找出對策將紫兒帶回府中,把勖愷對她的傷害減到最低
。他們想了又想、推測出許多情況,卻怎麼都沒料到勖愷會愛上紫兒,紫兒這場病逼出
了他的真心,逼出了他的愛。在這種情形下,誰忍心將這對有情人硬生生拆散?

  小容端來飯菜,放在桌上。悄悄走近床沿,從懷中取出幾張圖畫,冒著挨罵的風險
,對積愷說:「將軍,這是夫人畫的圖……」

  聞言勖愷立刻抬起頭,接過她手中的畫,一攤開,裡面有笑顏逐開的自己、沉思的
自己、怒氣沖天的自己……每張都栩栩如生,畫中人彷彿一動,就要從紙中走下。

  「那些是夫人眼中的將軍,英朗、帥氣,不是現在這個狼狽樣子……」

  「這些是紫兒什麼時候畫的?」

  「在被您送進『冷宮』時……每次落筆,她的淚常把墨漬暈開,常常是畫過一張又
一張,一次一次背著同樣一首詩。」

  「冷宮」?端康家人恍然大悟,嫣兒口中那幢竹籬茅屋果然是紫兒的居所!

  「她背哪一首詩?」勖愷看著畫心如針椎。

  「夫人念:終日望夫夫不歸,化為孤石苦相思。望來已是幾千載,只似當時初望時
。」她一字一句念出,心也跟著酸楚,那日夜的盼望總算盼回丈夫的心了,夫人,您怎
忍心讓自己躺在那兒,對將軍的深情呼喚不聽不聞?

  是劉禹錫的「望夫山」?好稱職的自己、好稱職的丈夫,讓新婚妻子獨守空閨、終
日望夫……再反觀現在的焦惶,不嫌矯情?是天要罰他也嘗嘗這種噬心滋味嗎?

  「紫兒,你是不是凡事都要求公平?那時,你望夫夫不歸,今日我盼妻盼不回,我
們扯平了,你該快點醒來,讓我們把來不及享的夫妻幸福,好好經營……」

  「姐夫,你別這樣!姐姐會醒的,我相信她,你也要對她有信心。」嫣兒咬住唇,
忍住淚。

  學愷搖頭歎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他拿來一杯水,送到大哥嘴邊。

  「哥,你喝點參茶潤潤喉吧!潤過了喉,再對大嫂不斷呼叫,也許她聽到你的聲音
,就會清醒過來。」

  學愷的話打動他了,他端起水一飲而盡,卻在送回茶杯時腳步踉蹌了下。

  「學愷,你給我喝了什麼?」連日來他食不知味,連喝入肚中的水是何滋味,他都
想不起。

  「沒什麼,只是安神藥,那會讓你好好睡上一場,等睡醒了,說不定大嫂也醒了。
」等不及他話說完,勖愷早已偏過身子。學愷連忙扶住他,把他送到鄰房休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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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覺醒來,已夜深更漏,勖愷搖搖頭讓渾沌的頭腦變得清楚。

  站起身,穿上鞋,唯一的念頭就是看他的紫兒。

TOP

  輕啟門,順著回廊走向紫兒的寢居,從半掩的門中他看到媚湘的身影。她來這裡做
什麼?側過身,他從縫中觀望。

  媚湘把手中的藥粉加入杯中水,舉起杯走近紫語。

  「你可別怨我,是你對不起我在先,要不是你讓皇帝下聖旨,不准勖愷娶妾,我不
會用這麼強烈的手段。我和鄧愷多年的感情,怎容得下你這個外人破壞,上回我心慈,
只使了計要勖愷把你趕出將軍府,要是你那時知趣乖乖走開,不就什麼事都沒了嗎?,
今天的一切全是你咎由自取!」

  說畢,她把杯子拿近紫語,準備把水硬灌入她肚中。

  「你在做什麼!」勖愷一聲低喝,媚湘嚇得把手中藥水全數潑灑在地。

  「我、我……」看著地上的藥水,再解釋都沒意義了。

  「上回你整了紫兒冤枉,她沒尋你碴,你倒是心狠手辣,一不做、二不休?」紫兒
沒說錯,當時他該質問的人是媚湘不是她,他該相信她,不該勉強紫兒說對不起。

  「是、是她不對!要是她不出現在我們中間就沒事了。」

  「她不對?她出現在我們中間?你有沒有想過,擋在我和她中間的絆腳石是你,不
是別人。」

  「你是說……」

  「我是說,紫兒大量,沒有計較過你的存在,你卻處心積慮要置她於死地,這樣的
你,我留不得也不能留。」

  「你要我走?你忘了我爹臨終前怎麼把我托付給你嗎?你忘了那些年的恩愛嗎?你
怎麼可以如此薄倖?你欠我的,你要還我啊!」

  「你要怎麼計、怎麼算都隨你,看在你爹的份上,你可以把你帶得走的東西全都帶
走。明天天亮前,我不要再看到你。」

  他走近紫兒身旁,試試她額上溫度,他對紫語的體貼細膩看在媚湘眼裡都成刺目,
他從不曾這樣待過自己啊,她忍不住了,拿起櫃邊的剪子,沖向臥床的紫語,勖愷一時
沒注意,等銳剪刺來時,倉促間,他反射性地伸手去擋。

  眼看剪子插入他的手臂中,鮮血冒出,染出一片鮮紅。

  勖愷沒去拔掉剪子,任它插在上頭。「現在,我可以不用其他證據就能把你處死,
你,刺殺朝廷命官,死罪一條!」「我、我……我不是要殺你,我是……要殺躺在床上
的那個賤人……」

  「你口中的賤人可是指『語歆格格』當今皇上的親堂妹?」

  他似笑非笑的詭譎表情嚇壞了媚湘,嚇得她沒命似地拔腿往外跑。是啊、是啊!她
怎忘記了她是格格?

  勖愷無視於媚湘的離去,回眸凝望紫兒,她還是一臉蒼白,毫無血色的臉上沒有絲
毫醒轉的跡象……紫兒,紫兒……你還要睡上多久才肯睜開眼睛看看我?是不是我們總
是要這般錯過?是不是我們總要失去許多,再回首,才能發現彼此是對方的最重要……
不知這般癡望了多久,只知道月移星轉,曙光乍現……但光明沒為紫兒帶來絲毫生機,
對他而言,光明也就不具任何意義……門外……響起一聲頑固木魚、一句老叟蒼涼嗓音
,一股熟悉在胸前擴散開……「厚地高天,堪歎古今情不盡;癡男怨女,可憐風月債難
酬。卻不知春恨秋悲皆自惹……」

  那是誰?勖愷迎上前,打開門,卻迎進一室光燦。

  迎著光,勖愷瞇起眼,只見一個鶴發老人,拄著杖緩緩走近紫兒床邊。他拿起一株
小小的植物放在她枕邊,輕輕拍她的額頭……「紫苑花兒快醒來吧!你盼了三世的情緣
,難道要在這時候放棄?欠恩恩已還,欠淚淚已償……」

  「老人家,你在說什麼,我怎一句都聽不懂?」勖愷趨上前問。

  「人間情愛誰人能懂?愛恨情癡不過轉眼成空,只怨世間人總癡迷,總不悟透,擔
了心、放不下、捨不得……」

  「情愛癡迷是愚蠢、是轉眼成空,但沒情、沒愛、沒恩義,人世又有什麼值得留戀
、記取?」勖愷出言反駁。

  「勖穎童子你變了,看來三世的歷練,紫苑花兒真改造了你。」

  勖穎童子?紫苑花兒?三世歷練?不明白他話中意,但隱隱約約知道這些事和自己
切身相關。

  「我期待你們再返紅顏洞,到時會是怎樣光景?」老人拂著白髯笑顏逐開。

  「紅顏洞在哪裡?」他很好奇,從未聽過這個地名,意識中卻覺得熟識。

  「在薄命林裡。」

  「薄命林?好淒涼的的名字……」

  老人笑而不答。

  「紫兒會再醒來嗎?」他凝眉問。

  「你想她醒來嗎?」老人莫測高深地看著他。

  「當然想!我想她醒來、想她再恢復以前的模樣、想她幸福快樂。」那是他最、最
衷心的希望呵!

  「你的家仇、親恨放下了嗎?」老人輕輕一問,問得他的心陡然沉重。

  「我……」

  「放不下,喚醒她又有何用?她醒來只不過是多一場折磨。」老人笑笑,自懷中拿
出一個古樸的檀木盒。「等你想通了、心澄靜了,和紫兒一起打開它吧!

  所有的答案都在裡面。」

  他的話太難解,勖愷歎氣,低下頭把盒子放在手中賞玩,不知道這樣一個沒有蓋的
盒子要如何打開?用斧頭劈?用內力震碎?他苦笑……再抬頭,老人的身影已然消逝,
若不是他手上的木盒,若不是紫兒枕邊的小植物,他會以為一切只是他的幻覺。

  推開窗,讓冬日難得一見的陽光射進屋內……☆☆☆

  是夜,勖愷坐在紫兒身前,一如往常般竊竊私語。

  「第七天了,你還想睡多久?知道不知道,你這一睡讓所有的大夫都束手無策?知
不知道你讓學愷對自己的醫術起了懷疑?我聽了勸,有了耐心……我安安靜靜、不吵不
鬧,可是你還是日復一日睡著,我要怎麼呼喚才能喚醒你?」他把床頭的小花拿到她身
前。

  「你看,那位老人家拿來的小植物,不但沒有枯萎,還活得欣欣向榮,昨日甚至都
開出花兒了,你是不是該學學它,努力讓自己活下來?」

  他不明白,為什麼止住了血、傷也收了口,她還不肯醒來?更不明白,為什麼多日
昏睡,紫兒除了藥,沒有吃進任何一點食物,她的臉色卻一日比一日紅潤?

  是她的氣色,讓他對她恢復了信心,是她始終柔嫩有彈性的肌膚,讓他相信,她會
活下來,只不過……她為什麼不醒呢?

  「你是在等我說一句不再報仇嗎?你是在等我說一聲原諒你的阿瑪嗎?其實,早在
你替我挨了那一刀之後,我就喪失了報仇的資格,只不過你要親口聽我說上這一句,未
免太強人所難,死的人是我父母親,冤的是我最摯愛的雙親,要我不報仇已是困難,要
我諒解……」他再說不下去,握住她的手,頂在下巴處,好難……「紫兒,我真的很為
難,那一天,我第一次在和平寺看到你,就不能自己地喜歡上你,那時,我告訴自己,
我一定要你愛上我、一定要和你廝守終生。沒料到聖旨一下,我的婚事就被這麼決定了
。我對那個語歆格格的恨有多深,對你的愛就有多濃,我恨『她』想當我的妻子,恨『
她』搶走了原該屬於你的位置,但是……為了報仇我還是娶了『她』。那時,我想過,
要是我休了她,讓端康王爺蒙羞,或是把她拘禁在將軍府,讓她生不如死,不也是一種
報復?我心甘情願犧牲下半生來復仇……但……我總在夜深人靜的無人時刻想起你,想
起你的笑、你的淚,想得心酸……想得後悔……」

  紫兒模模糊糊醒了,她奮力想睜開雙眼,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你一定不知道
,當我看到你出現在梅園時,有多震撼!那股激動在我想清楚你竟是仇人之女後,化成
無可言喻的憤怒,我恨老天竟是這樣安排我們兩人,我恨老天不讓我們的感情獲得善終
,我好恨、好恨……」他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

  「但當你被關進柴房受了風寒,我再也欺騙不了自己的感覺,愛你!我對不起父母
,恨你……我做不到!紫兒,你告訴我該怎麼辦?我左右為難呀!反正不管結果如何,
這輩子我的心再不得安寧……」

  他叨叨說個不停,這些日子的呼喚雖喚不回她的意識,卻喚醒了他的愛、他的情、
他真正的知覺,只是……還來得及嗎?

  門開啟,學愷走進。

  「大哥,皇帝差劉公公來,說是有要事相商,要你到宮裡一趟。」

  「幫我回了,說我沒辦法去。」

  「大哥,你想皇上召見,會不會是關於大嫂的病?因為,聽劉公公說,連端康王爺
也被召入宮中。」

  「你的意思是……」

  「可不可能,皇上知道有什麼能人神醫,或是珍稀藥材……」學愷還沒把話說齊,
鄧愷就提著氣奪門而出。

  「大哥……」學愷搖頭一笑,喚了小容進來照應,也隨著勖愷走出門去。

  ☆☆☆

  紫兒聽見了他說的每一句話,不禁淚落枕畔。

  她從沒有想過要讓他左右為難,從沒想過要讓他一生難安啊!她只是單純地想愛他
、想和他廝守,誰知橫阻在他們兩人當中的竟是這樣一場不可能。

  睜起眼睛,她無言地望著床邊的小花,這是他為她插上的花兒嗎?花兒易凋、人易
老,說情說愛都是難,愛人難……相守更難……坐起身,她輕喚小容。

  「夫人,你醒了!太好了,我去告訴……」

  「等一等,小容。」紫語喚住了她的腳步。

  小容猛地轉身。「夫人,你……是不是餓了?我馬上去廚房拿東西來。」她心大喜
,待會兒將軍大人回來一定會好高興。

  「小容,請你幫我準備紙筆,我想寫信回王爺府。」她的輕愁和小容的狂喜恰成對
比。

  「夫人,你在擔心王爺和夫人會操心嗎?放心啦!他們天天都會過來,說不定待會
兒將軍大人從宮裡回來,他們也會隨著」同來。」小容的笑容,一刻都捨不得從臉上離
去。

  「請你幫我準備紙筆。」她軟聲哀求。

  「好、好吧!」小容滿臉狐疑,轉過身到桌旁取來紙筆,研好墨,再去扶來紫語。

  她拿起筆,想了好久,卻不成字句……流了淚,傷了心……想到勖愷,淚如雨下…
…想了好久,落筆成書的,竟只是「對不起」三個字。

  是啊!除了對不起,她還能說什麼?說她不該介入他的生活、他的感情,說她不該
用那一刀強迫他放棄復仇,說端康家害他成了孤兒……但,說這些又有何用?能改變那
些早已成為事實的過往嗎?不能啊!

  她虧欠他太多,就算用盡生命也還不清、還不盡……她能做的只有離開了……還他
自由、讓他不再為了愛她左右為難……還他平靜,教他不再因為看著自己而回憶起那段
不堪的過往。

  「夫人,你寫了半天,怎麼就寫了三個字?」小容問。

  「我想,你說得對,說不定我阿瑪、額娘等會兒就來看我了,不寫了……」

  推開筆墨,她把紙折好,塞進袖口。

  「那,你想不想先吃飯?」

  「不,你先幫我打扮起來吧!我想讓大家驚喜一下。」

  「就是、就是,你不知道這些天,將軍和王爺、夫人有多操心,他們見你老不醒!
一面安慰自己說再一天、再一天你就會醒了,一面又偷偷垂淚,尤其是嫣語小姐,她哭
得可慘了,學愷少爺怎麼勸都勸不停呢!要不是大家都沒心情,說不定會有人打趣學愷
少爺,教他跟嫣兒小姐一起哭。」她吱吱喳喳說個不停。

  嫣兒妹妹哭了?從小到大從沒見過她掉一滴淚水,沒想到她也會哭。可見得她的傷
真的嚇壞許多人了。

  換起紫色錦襖,簪上鏤花翠玉簪,點了淡淡胭脂,她的臉上看不出一點病容。

  「真漂亮,難怪將軍會對你一見傾心。」小容由衷贊歎。

  「別說笑了!你不是要去幫我拿飯菜?我真有點餓了。」紫語摸摸小腹假意說著。

  「沒問題,你想吃什麼我馬上去做。剛剛醒來不能吃太油膩的,我幫你做一些清淡
、好消化的清粥小菜,好不好?」「都好,別太忙了。」

  「你能平安醒來,要我再怎麼忙都無所謂!」小容笑著,轉身奔出門外。

  怔怔地望著小容背影,好半晌,紫語才緩緩站起身,把紙條放在桌上。找了件斗蓬
披上,她用包巾帶了幾件簡單的衣物和少許銀兩,尋條平日少人走動的路走出將軍府邸


  ☆☆☆

  小容端飯菜走回房裡,在半路上遇見勖愷和端康王爺、夫人。

  「紫語夫人醒來了!」一見來人,小容忙把這好消息告訴大家。

  小容話一說,勖愷忙飛身進房。

  「真的太好了!」端康夫人流下淚水。多日的牽掛總算能放下了!

  「是啊!但願從此以後他們兩個小夫妻,能安安順順過日子,不會再這樣多災多難
。」端康晉仰天長歎。

  剛才,他們一起到宮裡晉見皇上,沒想到皇上不但把阿三找出來,讓他們當場對質
,還調出當年和他一起出差的官兵、縣官為他作證。

  一場懸了多年的仇恨終於結束了,他們不再對立、勖愷不再心懷怨對,盼這一切的
不辜都隨事件落幕結束吧!

  三個人一踏入房內,只見勖愷寒著一張臉問小容:「夫人呢?」

  「剛剛……她還在這裡的呀!」小容慌得四下尋找,怎麼會?「夫人,你出來呀!
別嚇壞小容,求求你……你說肚子餓,小容給你準備好東西了,快出來吃呀!別再鬧著
我玩,小容禁不起嚇呀!」她已急得團團轉。

  「將軍,夫人起床後先說要寫字,磨了墨,才寫三個又說不寫了,然後說要打扮打
扮,給您和王爺一個驚喜,接著又說肚子餓了,我忙到廚房弄吃的,怎麼、怎麼一回來
夫人就不見了?會不會她等不及,自己跑到廚房裡去了?或者她怕您生氣又躲回『冷宮
』……我馬上去找……」她一件事說得零零落落、沒頭沒緒,只聽清楚她的滿心驚嚇。

  「不用找了!」他用力一拍,把桌上的紙拍震飄起。

  端康晉把地上的紙張撿起,不解地看著上面的字。「『對不起』?這是什麼意思?


  「我也想知道這是什麼意思,等我把她找回來,我倒要好好問她,『對不起』代表
什麼!」他嘔死了,人才剛醒就不安分、就想躲著他?「去把府裡的人全給我集合起來
!就算要把整座將軍府給翻過來,也要把夫人給我翻出來!」

  「勖愷……」端康晉欲言又止。

  「阿瑪,現在什麼事都不要說,我一個字也聽不進去。讓我先把紫兒找出來再講!
」他握一下端康王爺的手,一躍,飛出門外。

  勖愷喊他阿瑪?他承認他了?他的恨真正放下了……端康晉打心底開心地笑出,雨
過天晴,但願從此無風也無雨……☆☆☆

  結果,大家都料錯了,紫語不在將軍府、沒回王府,也沒進宮去見皇太后,所有她
去過的、該找的地方全找了,就是找不到紫語的蹤影。

  她像憑空消失了般,再沒人見過她,京城裡四處張貼了「語歆格格」的畫像,為了
高額的賞錢,不時有人來回報,卻是每一次都教人失望。

  一個月了,整整一個月,他們找遍了京城和京城附近的酒肆茶坊、客棧店家,甚至
連……連風月酒樓都逐一踩遍,就是尋不著她。

  勖愷的心沉到谷底,臆測著紫語會碰到的所有惡劣狀況,她會被壞人帶走嗎?她一
向被周嚴地保護著,根本不懂得人心險惡,只身在外,除了危險之外,還有什麼其他可
能?

  每個臆測都讓勖愷心力交瘁,這些日子他夜夜不成眠,紅絲佈滿了瞳眸,憔悴疲憊
的雙頰變得削瘦,胡須長得扎人,連鬢間也冒出了幾根白髮……儘管如此,他還是不放
棄搜尋,一定要把紫兒找出來,他就不相信老天既然讓紫兒逃過了一動,還會再出手從
他手中奪走紫兒。

  「大哥,聽說察爾大哥出差回來了,我們去請他幫忙。」學愷自門外走來。

  「好!讓他出動手下的御林軍,再把京城翻上一翻!」勖愷一聽,立即站起身,往
外走,速度之快讓在他後面的學愷幾乎跟不上。

  ☆☆☆

  花廳裡,察爾端、勖愷、學愷和嫣兒園坐在桌前,小容垂手站在嫣兒身後。

  「我們現在一步一步來,誰先告訴我,那天從頭到尾的情形。」只見小容先站出來
,察爾端面對著小容,望著她清麗的秀顏,心裡閃過一絲恍惚。

  她柳眉微蹙,咬著下唇輕語道出那天的情況。「……我後來翻過了,發現夫人只帶
走兩套衫裙,還有十兩左右的銀子。」紫兒的財物一向由她管理,所以她相當清楚少了
哪些東西。

  「很好!你很仔細。十兩銀子可以讓夫人生活四、五個月了……」察爾端沉吟。

  「不對、不對!也許十兩銀子可以讓我們平常人生活上四、五個月,可是夫人絕沒
那個本事用這十兩銀子過那麼久的。」小容插口說。

  「為什麼?」難道這位格格非凡人?

  「因為夫人根本不知道物價,上回她拿了一兩銀子要人去買糖葫蘆,結果買了一屋
子糖葫蘆,還是拜託一堆街坊鄰居的小孩兒幫忙才吃完的。我問她怎會買這麼多,她竟
然回答我,她以為一兩銀子只能買一枝。像她那麼笨,一定會被人騙得團團轉,說不定
三天不到十兩銀子就全花光了。」她一急,忘了自己竟用「笨」字來形容主子。

  勖愷從來不知道紫兒有這麼迷糊的一面,是啊!紫兒也說他不夠懂她。

  但……他還記得那次她初搬進茅屋,光是整理個房子,就把衣服全打濕,轉個身就
撞出一大塊烏青。

  「小容說得對,我姐姐是那種很奇怪、很奇怪的人。她可以記得四書五經裡那些亂
七八糟的之乎者也,卻弄不清楚一兩銀子和一文錢哪個比較多?她可以坐在屋裡練一整
天的毛筆都不嫌腰酸,才拿起一把劍舞上兩下,手就脫臼了。」嫣語也加入,把姐姐的
「奇怪」舉動,繪聲繪影描述出來。

  「是啊,夫人還很忘性,她左手把錢放在桌上,一轉身就忘了錢放去哪兒了,然後
想一想說:『哦!我大概還沒把錢拿出來』。」

  「照這麼說,依她的個性,那十兩銀子可能連一天都過不到就沒了?」

  「對!」嫣語和小容異口同聲說。

  「說不定,她一出門,錢就全給了可憐人。」小容補充。

  「這些日子,你們貼過畫像,該找的地方也全找過了,為什麼都沒有消息?

  會不會她已經出城去了!」察爾端再問。

  「我想應該不至於,從發現她失蹤那天起,我就讓守城的衛兵留心,這些天都沒有
她的蹤影。我想依她的腳程,不可能在那之前就出了城。」勖愷說。

  「好!既然她沒出城,畫像又找不到人,表示她現在的模樣一定和畫像有很大的差
別,假設她身無分文,她能做什麼工作,而這工作會讓人認不得她?」察爾端條理分明
地分析著。

  「乞兒!」嫣兒一說完就後悔了。她看到姐夫眼裡湧現的不捨和心疼,這種假設對
他而言太殘忍……「好!我明天一早,就要御林軍往這方向找找看。」察爾端站起身。

  「不行!若紫兒真成了乞兒,今夜的風雪這麼大,她會不會凍傷餓壞了,我現在就
要去找。」勖愷一起身,抓起皮裘往身上一披,就往外沖去。

  「大哥,你等等我們啊!至少我們要先看看城中乞兒都聚集在哪裡,否則無處可尋
啊……」學愷拉住他。

  「你們去計劃、商量吧!我是連一刻都等不下去了!」甩脫學愷,他箭步往外沖去


  乞兒?他怎沒想過,要不是她形容憔悴、要不是她衣衫襤褸,人們不做那個方向設
想,怎會連續一個月的找尋都不見成效?誰想得到一個嬌貴的語歆格格,會淪落為乞兒


  冷風刮來,陣陣刺骨、陣陣寒……小容說她才帶走兩套衫裙,兩套衫裙怎抵抗得了
這風雪漫漫的寒冬?

  等不下去了,他現下心裡唯一的念頭是找到紫兒,求求天、求求地,為他庇護他的
紫兒啊,他情願折壽來換取兩人白首。

  推開大門往外走出,他一眼就瞧見一個蜷縮在屋角的身影。

  是紫兒?他顫微微地低下身探視。

  「姑娘,姑娘你還好嗎?」他伸手推推,女孩卻一動也不動地縮著。

  她凍僵了吧!勖愷正要翻起她的臉,就聽見隨後跟到的小容立即大喊:「是夫人,
我記得那衣服,那是夫人臨走前我幫她換的那一套。」

  是紫兒?!勖愷把她的臉扳正,果然是她,他的心在狂歡,是紫兒、是他的紫兒,
在一個月毫無消息的搜尋後,她就這樣毫無預警地出現在眼前。

  「你不要高興過了頭,快把她帶進來,讓她換上乾淨衣服,暖暖身子啊!」

  看見勖愷傻愣的模樣,察爾端不禁失笑。愛情啊!總是把男人變得不像男人。

  「是啊!夫人鐵定餓壞了,她比初醒來時更瘦了。」小容忙附和道。

  勖愷依了大家,立刻把紫兒抱入察爾端的府邸。

  在這場漫天大雪中,勖愷再次尋回了他的摯愛,無論如何……這回他都不要再放手


熾天使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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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幽幽轉醒,紫語發現自己竟然躺在一個陌生的屋子裡,是哪個好心人救了她?動動
身子,她想坐起來,卻聽見熟悉的聲音大喊:「醒來了、醒來了,夫人醒過來了。」

  是小容的聲音?她又回到將軍府了?不是!這裡不是將軍府,那……怎會有小容的
聲音?她一定還在昏迷當中、一定還在睡覺……她的腦袋閃過許多想法,直到小容的臉
對上她的視線,她才猛地彈坐起來。

  「你……為什麼在這裡?」

  「你都可以在這裡了,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你知不知道那天你不告而別害慘了我
,我四處找,跑斷了兩條腿都找不到你在哪裡!我都在想,要是那時將軍大人瘋狂了,
我一定沒辦法活著看到今天的太陽。」她理直氣壯地破口大罵。

  「對不起……」

  「光說對不起有用嗎?你知不知道整個將軍府動員了多少人來找你?我們貼佈告、
找眼線,可你怎就這麼憑空不見了?」小容越罵越兇,完全忘了誰是主、誰是僕,就是
忙著把滿腔的焦急發洩出來。

  「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除了對不起以外,你就沒別的話好說了嗎?你知知道將軍為了
你的失蹤,已經整整一個月沒吃好、沒睡好,他成天在外面奔跑,領著人一家一家酒樓
飯館找,拿著你的畫像四處問人,知道不知道,他這回累得連脾氣都發不出來了。」

  「他找我做什麼?」她不懂,找到她,他們能跨越橫亙在兩人中間的仇恨嗎?

  「做什麼?你好笨吶!當然是找到你、帶回家,把你供起來當夫人,放在掌心哄著
、疼著,像以前一樣。說話啊!你怎麼又停了?」小容住了嘴,彎身看她。

  「你要我說什麼……」紫語訥訥地問。

  「你不是讀了很多書嗎?難道要說什麼都要我來教你?」小容叉起腰,一副潑婦罵
街的模樣。

  「對不起,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紫語拉拉她的手軟聲央求。

  「不生氣?說得容易,也沒想想自己連一文錢和一兩銀子,哪個比較多都弄不清楚
,就敢貿貿然離家出走,天氣那麼冷還只帶了兩套薄衫……都不知道你頭腦裡面裝了什
麼漿糊……」

  當察爾端、勖愷一行人走進門時,觸目所見的就是小容這副兇人模樣,看得眾人瞠
目結舌。

  「我沒想那麼多……」

  「你可以吃飽飯再離家出走嘛!再不然,你也要帶著我去,多個人好歹多個照應…
…」說到這裡,小容再也忍不住快樂的淚水,主僕兩人抱頭痛哭。

  「不行!就算帶著小容,也不准你離家出走。」勖愷的聲音在此時插了進來。聲至
人至,他來到床邊把小容和紫兒分開。

  「走吧!我帶你去廚房幫格格準備一點吃的。」察爾端扶起哭得梨花帶淚的小容,
對這個小婢女,他打從心裡欣賞到極點。

  「姐,這次是你的不對,你害慘了姐夫,要是你沒辦法讓姐夫原諒你,我也不要原
諒你了!」嫣兒嘟起嘴,瞪著她。一時間,紫語成了眾矢之的。

  「好了!我們去王爺府,通知你祖奶奶、阿瑪、額娘和小睿,說大嫂找回來了。」
學愷止住了嫣語的指責,忙把她帶出門去,深怕下一回大嫂離家出走的原因是——被婢
女和妹妹罵跑。

  在大家全離開後,勖愷把紫兒垂得低低的下巴抬起來,讓她的眸子對著自己。

  「你變瘦了、也變老了……啊!你有白頭髮了……」紫語驚呼。

  「你再不回來,往後你想看我,可能就要到墳地上去看了。」他輕喟一聲。

  「為什麼?你病了嗎?有沒有看過大夫了?」她急急把手覆上他額間。

  「傻瓜!不是每一種病都會發高燒的。」積愷拉下她的手。

  「你到底生了什麼病?有沒有吃藥?學愷怎麼說?」她心焦地望向他。

  「他說心病要有心藥醫,你不回來,我沒了藥引子,只有你回來,我的病才能痊癒
。」

  這是情人間的私房話嗎?為什麼聽起來暖烘烘、甜滋滋的……紫語揚了揚嘴角,他
從不對她說這些的呀!

  「告訴我,為什麼?」勖愷問。

  她傻住了,不知道他在問什麼?

  「你為什麼留了莫名其妙的三個字離家出走?你讓我從你醒來的喜悅中又馬上墜入
你失蹤的悲痛中……」

  「對不起……」

  「我不想聽這一句,說些別的。」他搖搖頭,把她擁入懷中,虛浮著的心總算定了
位,焦憂的情緒總算被撫平……貼著他的心跳,彷彿又回到那一段恩愛時光,她的心瞬
地被溫暖漲滿。

  「我覺得自己欠你好多好多,你本不想娶我,卻被一道聖旨逼得不得不將喜愛的媚
湘姑娘送人康園,雖然到最後你慢慢喜歡上我,可卻也是這份愛讓你左右為難……我強
迫你承認我救下你一命,強迫你一命換一命,不准再找我阿瑪復仇,強迫你的生活為我
而改變……我真的好壞好壞……」

  「是這個原因讓你決定離開我的嗎?」勖愷輕問。

  「那天盜匪圍攻你的時候,我在馬車上跟老天爺訂了約,若是你能躲過這一場劫難
,我願意還你自由、願意用性命弭平你的恨、願意把你下半生的磨難全轉嫁到我身上來
……」

  她的話教他怎能不感動,她居然把他看得比自己重要啊!

  「因為我真躲過那一劫,所以你要說話算話,用離開來還我自由?」他接下她的話


  紫語點點頭。「我祝福你和媚湘姑娘白頭偕老……」她別過頭,偷偷落下淚。

  「言不由衷的小騙子,」他用手指點點她的額頭。

  「我是真心的!」她反駁。

  「要是真心希望我和媚湘幸福,為什麼還要落淚?」

  「我……」她無語。

  「因為你愛我,希望能陪在我身邊和我相守一世?」他把她推開,用食指拭去她眼
角晶瑩。「傻紫兒,你不知道我也是這麼希望的嗎?何況再沒有一個叫媚湘的女子肯和
我白首偕老了。」

  「為什麼?」紫語追問。

  「聽說,她現在跟了誠王爺的四貝勒,就是在和平寺欺負你的那個傢伙。」

  他避重就輕,把媚湘的事情交代過去。「她移情別戀了?可是就算如此……我們之
間還是不可能啊!」

  「誰說不可能,我們之間的阻隔已被清除,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礙我們的相知
相惜。」他立刻否決她的話。

  「真的嗎?你是說你不再恨我阿瑪、不再想報仇?我不懂!」

  「這件事從頭說來要花很多時間,等以後再告訴你,我現在迫切想知道,那段失蹤
的日子裡,你去了哪裡?怎麼生活?有沒有人幫助你?為什麼昨夜你會躲在爾端家前避
風雪?」他有滿肚子問題。

  「昨天本想出門討碗熱飯給老公公吃的,他咳得厲害,哪知道風雪那麼大,讓人寸
步難行,當走到這條大街上時,我就再也走不動了,只好尋個大戶人家的屋簷避雪。」

  「你說的老公公是誰?」

  「那天我剛從將軍府走出來,就看到一個瞎眼公公在跟人乞討,我想他比我更可憐
,就把身上的錢全給了他……」

  噢!小容說的沒錯,她是很笨、笨得近乎離譜。

  「我想至少我四肢健全,想找個工作安身立命應該不難……可是……我上飯館裡幫
人洗碗,打破了好幾個碗;我到市場幫人賣雞鴨,卻讓雞鴨四處逃竄;我幫人家釀醋卻
打翻了兩罈陳年老醋……勖愷,你可不可以借我一點錢,還給那些倒霉老闆……」

  聽到這裡,他沒有笑的欲望,只是心疼、只是捨不得她受那麼多苦。

  「好!你告訴我是哪一家老闆,我馬上派人去還銀子。然後呢?」他追問。

  「有一天,我又碰上那個瞎眼的老公公,他請我喝一碗熱湯圓,我們就聊了起來,
他聽我講剛剛那些經歷,歎口氣說:『我就知道你是個不諳世俗的笨丫頭,否則不會一
口氣給我十兩銀子』。於是,他就收留了我。」

  「有那十兩,你們應該可以過很好的生活了,怎會在這寒夜裡還出門乞討?」

  「那些錢早在我把銀子交給老公公時,就被一些地痞流氓給搶走了。」

  「可惡,連個瞎眼乞丐都要搶,我馬上叫人把他們抓起來。」

  「對了,抓不抓人不重要,你先派人送棉被和吃的去給老公公,好不?他住的破廟
裡,風一吹,雪就跟著飄進來了,何況,他真的咳得很兇,肚子又餓……」

  「你只想到別人,自己不也是一點東西都沒吃?!」

  「拜託啦……」

  「好!我這就去找人把他接回將軍府安養天年。」勖愷一口答應,那老乞兒是他和
紫兒的共同恩人。

  「太好了,謝謝你!」紫語好高興,環著勖愷的腰,在他耳邊低語。「對不起,我
以為走了,你的生活就會恢復以往的平靜,哪裡知道……我還是把你的日子弄得人仰馬
翻,弄出一團糟。」

  「沒有你,我的日子大概會一直糟糕下去。紫兒……我愛你,請你不要再離開了好
嗎?我怕極你老是在病床上躺著,我怕極你隨時會從我身邊消失的感覺,你能向我保證
,永遠、永遠都不離開我嗎?」

  「不會了、不會了,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你說了愛我,你說了沒有我日子會一直
糟糕下去,我那麼愛你,怎捨得你生活得亂七八糟。」

  「你說的,可不能再反悔!」他抱起她、緊緊地抱住、抱住自己的幸福。

  ☆☆☆

  快要過年了,將軍府裡忙上忙下,有人整修花木,有人洗刷屋子,每個人都忙得焦
頭爛額,唯有紫語一個人閒得發慌。

  她翹起嘴巴,無聊地看著僕人進進出出、忙來忙去,要不是勖愷早已嚴令她不准參
與打掃工作,她早動手了。至少她可以整整自己的屋子,其實她住到冷宮的那段日子,
家事已經做得很不錯了。

  找點事兒來做做吧!她搬了椅子走到梅樹下,想攀下幾枝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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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想要梅花?我來采就行了。」芳兒先一步快手快腳地上了椅子、采下花、交
給紫語,一氣呵成,絲毫不拖泥帶水。

  樂趣少了一半,紫語無奈地歎口氣,走回屋裡,掐著梅花插瓶。

  「小容,陪我說說話兒可好?」她拉住來去匆忙的小容。

  「不好,我忙得很呢!等我幫我娘蒸好了年糕再來陪你,乖哦!記得把燕窩給喝光
。」她敷衍地拍拍她的小臉,像哄孩子似地。

  自那次罵過夫人後,大家全對她刮目相看,竟把「看管」夫人的重責大任交給她。

  歎口氣,坐下來,她的箏全摔壞了,勖愷又不讓她畫圖寫字,說那太耗費精神,非
要她整天坐著、躺著,啥事都不能碰,努力把病養好。

  敲敲桌子,拿本書,看不到兩頁又厭了,放下書,憑窗而立,不知道皇帝哥哥找勖
愷有什麼事,去那麼久還不回來……「夫人,有位官爺來訪。」芳兒進房傳話。

  「官爺?將軍又不在……」不管,去看看也好,反正她正無聊的發慌呢!

  她隨著芳兒走入前廳,看到察爾端正坐在大廳中央。

  紫語迎上前去,「察大人,勖愷不在,不知您有什麼事情?」

  「格格,今日我是來找您的。」他躬身一揖。

  「我?」紫語側過頭,想不懂他的話意。「找我有什麼事?」

  「想跟格格要一個人。」說到此,察爾端的臉微微泛紅。

  「想跟我要一個人……」她越想越糊塗了,他為什麼不一口氣把話說清楚,這樣子
東一句、西一句,要到幾時她才能弄懂他的意思。

  「是……想跟您要您身邊的小容姑娘。」他深吸口氣把話說完全。

  「你……和小容?怎麼會……」太意外了,她怎麼都想不到小容……「你這樣問,
我要怎麼回答?小容又不是東西可以拿來相贈。」

  「很簡單,你就差人把小容喚來,當面問問她的意思不就成了。」勖愷自外面走入
,一手環住妻子的腰。

  「你回來了!」見到他,紫語忘記還有外人在場,一縮,把自己整個人縮進他懷中


  「芳兒,你去把小容找過來,什麼話都別多講,就說我要找她。」勖愷說。

  「是,將軍。」芳兒應了聲,也感染喜悅。同是丫頭,見她能有個好歸宿,誰會不
跟著高興呢,芳兒的應答聲提醒了紫語,察爾端還在場,她忙把勖愷推開,偷偷地吐了
吐小舌頭,一張小臉漲得緋紅。勖愷見狀,搖搖頭,會心一笑。

  「爾端,坐!」他招呼著緊張而不自在的爾端,一手把紫語拉過身側坐下。

  「說說,你怎麼會看上我家小容?」勖愷想尋他開心。

  「這要怎麼說……就是那天、那天你們到我家商討找格格的事,然後小容……唉!
就是看那一眼,就看上了。沒有道理、沒有原因,你要叫我怎麼說……我是武官,說不
來那些文縐縐的話。」他搔搔頭、抓抓腦,這種事怎能說的清楚。

  是啊!他說出了重點,只消一眼,只一眼就知道自己喜歡上她,紫語和勖愷都知道
這種滋味,因為當時他們也是這樣子……只消一眼……「小容知道嗎?」勖愷問。

  「我不知道她的想法,自那天你們回府後,我的心天天都不安寧,總是想著想著,
就想到她頭上……我也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你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就敢上門來提親,也太大膽了。」勖愷取笑。

  「你想要小容,是要她當妻還是當妾?我知道以你的身份,要你娶小容為正,是委
屈了你,可是……」紫語有些遲疑。

  「格格,我懂你的意思,請放心,察爾端一向不是風流人士,有一個妻子對我來說
已經足夠。今日上門來向小容姑娘求親,抱持的就是這種態度。請格格成全!」察爾端
嚴謹以答。

  這些話正巧讓甫進門的小容聽見,她的臉倏地炸出酡紅。

  紫語走近她,輕問:「小容你都聽見了,不知道你的意思怎麼樣?」

  「我……我哪有什麼意思……全憑格格作主。」小容的頭垂得老低,和平日灑脫的
模樣相差太多。

  「真要讓格格作主嗎?好啊!那我也是個格格,就由我來作主。」說談間,嫣語和
學愷自門外走入。

  唉啊,怎麼失了口,平日叫慣夫人的,怎「那個人」喚夫人格格,她也跟著喊出格
格?這會兒讓嫣語小姐插了手……唉……早知道,平日不要取笑她和學愷少爺就好了。

  嫣語走到察爾端身邊說:「察大哥,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有多少人追求我家『容格
格』,你是什麼身份、什麼地位,憑什麼攀上我端康王府?回家做做白日夢還快一點!
」她雙手橫胸,一副撒潑模樣。

  「嫣兒,你不要在這裡胡鬧!」紫語拉住了她。

  「我哪裡有胡鬧,我可是句句屬實呢!這些日子我和小容相處得太好了,昨兒個我
才請阿瑪收小容當義女呢!這下子,她不就是個『容格格』了!」

  「嫣語小姐,小容不想當什麼格格啊!」小容急急對嫣語說道。

  「你真是不識抬舉,寧願當一個小小的『察夫人』,也不當高高在上的『容格格』
,你可知道當容格格會有多少親王貝勒上門提親,你啊!不要太短視,隨隨便便看到一
個男人就迷了心。」

  「夫人……」小容一跺腳,不依地走到紫語身邊。

  「你平常要是不罵我、不兇我、不一天到晚叨念我,我一定會站在你這邊說話,可
是……既知今日,何必當初!」紫語看出了嫣語的用意,甩脫了她的手,躲到夫君身旁


  爾端、勖愷和學愷也看出嫣語的意思,於是大家都做壁上觀,誰也不多說上」句。

  小容急了,看看爾端、看看嫣語,很大聲地說:「你們誰也別替我作主,我自己的
事自己處理!我不想當『容格格』,我就是要當『察夫人』,地位是高是低、身份是尊
是卑、將來日子是幸福是悲哀,我自己負責!」

  她說完,注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很篤定地走到察爾端身邊站定。

  然後一聲、兩聲、三聲……好多好多的鼓掌聲如雷般響起。

  「小容,我真崇拜你!你好勇敢、好勇敢!只有你這種勇於追求幸福的人才有權得
到幸福。我決定要傚法你!」說著,她轉身走到學愷面前站定。

  「學愷,我嫁定你了,你是布衣也好、你是一貧如洗也罷,我就是當定了卓夫人,
你要敢不娶我,我就叫皇帝哥哥把你關進天牢,再不,我就剃度當尼姑,把每間寺廟鬧
得天翻地覆!」

  嫣語的宣示讓在場所有人全笑彎了腰。芳兒再也忍不住蹦了出來,「嫣語小姐,你
這不叫勇敢,這叫趕鴨子上架呀!」

  「是啊!嫣兒,若學愷有別的心上人,你這樣做……」紫語拉住妹妹輕言。

  「噢……你的意思是我不夠好,他不喜歡我?我怎會沒想到這一層?說的也是,女
生會的東西我全不會,我不會彈琴、刺繡,不會下廚、不會讀詩,性情又不夠溫柔可愛
,阿瑪就常說我這樣子,想要讓男人喜歡是很難的了……」

  她越說越小聲,到最後仰起頭、吸吸鼻子、揮去頰邊淚水,裝出一個丑得嚇人的笑
容對學愷說:「沒關係,剛剛的話算我沒說……我先回家去,不知道現在學繡花還來不
來得及……」

  她的沮喪讓學愷的心好疼好疼,他是真配不上她呀!這世上有太多的男人可以帶給
她幸福,而他只是個沒有身份地位的江湖郎中……嫣語的心碎和學愷的難堪毫不遺漏的
都落入勖愷眼裡,他出言喚住了嫣語往外沖的腳步。「嫣語,等一等!」

  「有事?」她不敢回身,怕滿面的淚水壞了她的一世英明。她懂了姐姐為什麼愛哭
,傷心的時候能肆無忌憚地哭上一場,真是人間一大樂事!

  「你問錯人了!我們家學愷的婚事由我作主,我說了就算!」勖愷大聲說。

  「噢!」她漫應著,沒回頭的打算。

  「你不問問我,讓不讓學愷娶你?」勖愷再問。

  「問題是……所有的男生都喜歡溫柔賢淑的女人,沒人會喜歡我這種又潑辣、又不
溫柔可愛的女子,問了也是白問!」

  「誰說的,世間男人千百種,各人喜好不同!」學愷再也看不得她這樣自眨,忍不
住出言回道。

  「好了,我決定把我家卓學愷許配給你,至於婚期,你們去討論討論再告訴我。」
勖愷大斧一砍,砍定了兩人的親事。

  「真的?姐夫,你答應讓我們兩人成親?」嫣語猛地回頭問。沒等到勖愷的答案,
她逕自走到學愷面前說,「你大哥答應我們成親了!你不可以賴掉哦!」

  學愷搖搖頭,從懷中掏出帕子,把她一臉的淚水擦乾。「傻瓜,這麼一點小事也哭
成這樣!」

  這才不是小事呢!這是大大的事、是終身大事啊!可是嫣語沒有和他辯解,因為,
她打算從現在起,學習當一個「溫順賢淑」的「好」女人!

  靠進他胸前,嗯……很舒服,和她夜裡偷偷想象的一模一樣……勖愷拉著紫語走出
大廳,把這裡留給兩對新人去證心。

  ☆☆☆

  「紫兒,你看我幫你帶了什麼東西回來?」勖愷一走入房間,就忙著把她帶到偏廳


  當紫語看到桌上的箏時,驚呼一聲,跑向前去,愛憐地撫摸了半天。輕輕一撥,撥
出滿室清脆樂聲。「好棒、好美的音色……」

  「喜歡嗎?」他自背後抱住她問。

  「好喜歡、真的好喜歡,謝謝你!」

  「說什麼謝,是我把你的箏弄壞了,自該賠你,彈首曲子來聽聽,好嗎?」

  「好!」紫語坐下身,先試幾個音,然後一挑一捻,優揚的樂聲繞樑……春江潮水
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好個春江花月夜,一幅由江河、春花、明月、楓林、飛霜……構出的畫卷,融詩
情、融畫意,奏出了男女相愛的深情綿邈。」勖愷折扇一揮,瀟灑地說。

  「你喜歡?」好久、好久以前,她就希望能彈琴給他聽,讓她的愛、她的情隨著曲
子流入他的心中……「只要是你彈奏的,我都喜歡。」他攬過她的身子,把她抱在膝間
,輕輕搖、輕輕晃,輕輕、親親……忽地!老人家的聲音傳入勖愷腦中,提醒了他未做
之事。

  「紫語,我給你看一樣東西,那是你生病時一個老人家給的,他說等你醒了,我們
兩個可以一起把它打開。可是我很懷疑,那盒子是密封的,沒有盒蓋……」他的聲音在
尋出盒子時戛然終止……「怎麼了?找不到嗎?」紫語湊向前問,她一看到盒子,立即
驚呼。「哇,好漂亮的盒子,我好喜歡!」

  「它有了縫隙……」勖愷喃喃自語,怎會這樣,當時他記的清清楚楚……又是另一
個謎,就像老人家憑空消失一樣的無解。

  「之前沒有嗎?」紫語一抬手,輕而易舉地把盒子打開。

  「勖愷,你看!有兩顆和我脖子上一模一樣的紫水晶,還有畫,這畫中畫的是……
」她一打開卷軸,人就隨著恍惚了。

  往事一幕幕在兩人腦海中閃過,那些屬於前世的、屬於過往的舊事,在他們心中慢
慢地喚醒他們的記憶……甦醒的回憶……甦醒的兩顆心……他們相視卻無語,過了好久
……好久……勖愷先笑了出來,「紫蘋、紫兒、紫語……我的小小紫苑花。」

  「我好辛苦,為了你的一句不甘心,受了三世苦。」抱住她的勖哥哥,她笑著說,
「不過……再苦,我都心甘情願……」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會用往後的三世再把你的不平補足……」

  「你說的話,可不准反悔!」

  「絕不反悔!我愛你,在茫茫人世中,我一眼就認出了你,下一世我也會這樣牢牢
記取你的心,在人群中繼續尋找我的真愛!」

  「可是百花仙子說……我們只能共結三世情,了卻塵緣後,就要轉回蓬萊仙島,到
時你是仙,而我只是一棵小小的紫苑花,花和仙怎成姻緣?」紫語輕道。

  「我從不稀罕當神仙,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余願足矣!」

  「真的嗎?你情願為我不成仙?」

  「只要生生世世能和你相守,我寧願當個平凡人。」

  「可是……百花仙子肯如我們的願嗎?」

  「傻紫兒,你忘記了,百花仙子是心慈心仁的好仙子,我們每一世許下的願望她不
都允了。只要我們求求她,她一定會答應的!」

  「所以,我們可以再向她許願?」

  「對!」他領著紫語就地跪下來。「百花仙子,謝謝您促成了我和紫兒的良緣,勖
穎和紫苑願意繼續在人世間受輪迴之苦,世世永結夫妻情,但求仙子成全。」

  「這樣就行了嗎?」紫兒轉頭問勖愷。

  「行了!」他拉起紫兒的手,把她擁進胸前,她的身子柔柔的、軟軟的……一如那
些陳舊的記憶……「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紫兒借了詩句問出疑惑。

  「情是幸福、是感動、是兩顆心怦然相依,是快樂也是喜悅。」勖愷回答。

  「但是它的歷程卻總是心酸、心澀,是折磨也是苦痛。」

  「紫兒,你說愛情像不像孕育生命,要捱過劇痛,喜悅才會隨之產生?」

  「是啊!我總以為自己捱不過了,總以為就要放棄了,卻在最後關頭看到柳暗花明
又一村。」

  「不管如何,我們走過來了!」他歎一口氣,這真是好長的一段艱辛路。

  「我希望天下有情人和我們一樣,皆能成為眷屬!」紫語躺進他懷中,數著他心跳
。好奇怪,數了三輩子怎還數不膩?就像他們的愛情,走過三世亦不褪色……尾聲雲霧
縹緲的蓬萊仙島中,各司其職的仙童,辛勤地灌溉著自己負責的花草。

  仙花仙草也都郁郁菁菁地生長,以報答他們的灌溉恩情。

  在薄命林裡,百花仙子和菩提老叟笑看人間,看到紫苑和勖穎的情戀和祈求。

  「仙子,您怎麼說?」菩提老叟拂拂他雪白的胡須,笑問。

  「我能說什麼?他們自己約定了下輩子,人的念力是很堅強的,更何況是兩個『仙
』?」百花仙子微微一笑。

  「您的意思是……」

  「不管他們有沒有再下凡,不管他們成仙或再世為人,他們的意志已經牢牢把他們
的心系在一起,誰也分割不開了。」

  「所以……您決定成就他們生生世世的愛情?」

  「不是我,是他們成就了他們自己的愛情!」

  「看到他們對彼此的愛,誰能不動心?」菩提老叟歎口氣說。

  「菩提老叟,莫非你也動了凡心?要不要你也下凡一游?」仙子調侃地問。

  「不、不、不……只有擁有真愛的男女,才會覺得當凡人幸福,依我來看,那種辛
苦根本不是『神仙』可以受的!」

  他們相視一笑,慢慢走入紅顏洞……—

本書完—

附註:
1欲知第一世勖穎與紫苑的情事,請翻閱〈一世守護系列〉《一世莫愛》
2.欲知第二世勖穎與紫苑的情事,請翻閱〈二世守護系列〉《二世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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