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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錯愛之償還篇》作者:惜之 (會淚奔 請準備衛生紙)

《錯愛之償還篇》作者:惜之 (會淚奔 請準備衛生紙)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玫漾 您是第3644個瀏覽者
內容簡介:

不,不該是這樣的!  
在少爺選擇了公主,任她落崖之時,  
她就已經告訴自己,  
無論她最后是死是活,  
都不再和少爺有任何瓜葛,  
老天爺為何不成全可憐的她這一個小小的心愿,  
還要讓少爺找上門來!?  
雖然她現在已經變了容顏,  
少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認得出她來,  
但她的心、她的身,還是屬于從前那個“紀穎”啊!  
老天爺的這一捉弄,  
根本是在考驗少爺在她心中的地位是不是還一如往常嘛……  


男主角:鐘離宇淵
女主角:曲無容(紀穎)  
出版日期:2008年1月8日

  

  第一章

  城郊有片竹林,蓊郁蒼綠,清雅幽靜,一入竹林,滿身暑氣盡消。

  最近一位從外地來的姑娘買下這片竹林,在里面蓋了間小屋,簡陋的屋子里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一廳一屋,該用得上的東西全有。

  這位姑娘,臉上終日覆著一方白色絲帕,沒人見過她的真面目。

  絲帕外,兩道柳眉平平整整橫挂,漂亮的雙眸清清冷冷的,看不出在想些什  ﹔她身量纖細,腰際不盈一握﹔她的皮膚相當白皙,白得
近乎透明﹔然而……她的左腳微跛,疾步快行時,尤其明顯。

  她不喜與人交談,平日獨來獨往,尤其身后還站了個臉色難看的六尺大漢,當然誰也不敢親近她。

  直到上月廟會,林老爹在搶爐香時昏死過去,她恰好在旁邊,只見她不慌不忙地取出几根金針扎了扎老爹,老爹就醒來了,慌慌張張地
想起身,但本就不靈活的兩條腿,越急著站越站不直。

  說也奇了,只見她又在林老爹腿上多扎几針,一下子,折騰林老爹多年的舊疾竟然不藥而愈。

  從此,林老爹四處宣揚她的好醫朮,於是,原本人煙罕至的城郊竹林突然涌入人潮,求醫者紛紛上門。

  后來,大家知道她閨名叫曲無容﹔知道她未出閣,身旁卻有個彪形大漢﹔知道她醫朮高明,無人能及﹔也知道她不介意診金,僅於門口
放一只竹籃,看了病,想給什  便往里面擺。

  不過,曲姑娘沒藥材,她只給方子,病患得自個兒到藥鋪抓藥去。是麻煩了點,但麻煩歸麻煩,許多郎中大夫看不好的老毛病,曲姑娘
常常一兩次就給斷了根。

  於是,一日日,曲姑娘的名號益發響亮,不到三個月工夫,全京城都曉得城郊住了個神醫姑娘。

  你也想看病嗎?行,天未亮前快到竹林前排隊去,過了午時,下次請早,姑娘不看診了。

  午后,曲無容坐在池邊,除下鞋襪,將雙足泡在水中,輕輕搖晃,讓沁心冰涼的湖水掩去心中燥意。

  不該看病的,爺爺奶奶千叮萬囑,教她別強出頭。他們說,名醫神醫,有了名號失卻自由,闖蕩江湖,低調保身是最上策。

  話她聽進去了,可是卻做不到。

  「姑娘,病患都打發了。」男子走近曲無容身邊,盤膝坐下。

  他一身敝履舊服,生得腰圓背厚,直鼻方腮,更兼劍眉星眼,儀容不俗。

  她歪歪頭,倚在他身上。

  不該強出頭……她偏生出頭啊!

  那年,冷剛倒在路旁奄奄一息,過路人見了莫不掩鼻繞道,就她多事,將人給救下。

  救便救下,反正后悔已遲,他病好,就該各行陽關道,豈知,他硬要跟她,驅趕不走。唉,誰教他武功高強,而她不過一介文弱女子。

  就這樣,他跟她行走天涯,一走,走了三年,一千多個日子,冷剛將她變得依賴。

  冷剛張羅吃住、護她不受惡人欺負,分明是不該的事,他將它變成應該。該與不該的分野在哪里?她混淆了。

  他靜坐著,任她靠在肩上,一動也不動。

  「姑娘,想不想離開了?」冷剛問。

  過去三年,他們在每個地方停留的時間都不久,這回,兩人已在京城盤桓數月,且几個月光景,她已然引起騷動,再留下來,她又要累
壞身子了。

  「為什  要走?這房子,你蓋了好久。」

  她喜歡這里、喜歡這片青蔥竹林,更喜歡竹林后的湖水,和几株高大的龍爪槐,几乎是一到這里,她便戀上此地。

  「姑娘怕吵。」他說。簡短四個字,道盡他全心為她。

  「冷剛。」

  「是。」

  「我想上樹梢。」

  「是。」冷剛環起她的腰,飛上大樹,輕輕地立在枝椏間,他尋了處粗壯的枝椏分岔處安置好她,自己則站她身后,讓她倚靠。

  一抹淡到不易察覺的笑自冷剛嘴角閃過,他的姑娘有怪癖,喜歡坐在高處,屋頂、樹端,哪里都好,只要夠高,她就開心。

  再半年,爺爺會到京城。所以她不能走,要留下來,靜心等待,何況,她真的很喜歡、很喜歡這里。

  想起爺爺,曲無容清冷的眸子出現一抹暖意,他給了她,很多親情。

  她的爺爺白胡子垂胸,鶴發童顏,教人猜不出歲數,每回,她纏著爺爺問,他總笑呵呵回答:「我的乖娃兒,你認真把爺爺的醫朮學
齊,保証你一百歲時,容貌還像個小姑娘。」

  爺爺沒自夸,她的奶奶分明是百歲人瑞,但發絲烏黑,面若桃杏,看起來像個二、三十歲的少婦,而且,奶奶身子輕盈矯健,武功高
超,尤其是輕功吶……教人羨慕。

  神仙眷侶指的就是爺爺奶奶這種夫妻吧!只可惜人間難覓。

  百草堂后廳,名醫司徒先生和老板鐘離宇淵對坐,宇淵拿著方子,苦思沉吟。

  這是本月第四十七回了,病患拿著曲姑娘的藥方到百草堂里抓藥,看見藥單,司徒先生見獵心喜,便四下搜羅了起來。

  百草堂由司徒先生主持,鐘離宇淵從未費過心思,五年多來,雖無大收入,但行醫濟世,早在京城闖下名號。

  鐘離宇淵的父親是保家衛國的神武大將軍,死后追封為靖遠侯。

  鐘離宇淵本身是個商人,京城里、京城外開了几百家鋪子,同時,他也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睿智才干,政商兩得意,皇帝還親頒
聖旨賜婚,讓最受疼愛的玉寧公主下嫁。

  說起那年婚禮的盛況吶,京城人士記憶猶新。

  「司徒先生覺得可行?」宇淵道。

  「我知道冒險,可宮里御醫已束手無策,或許可以一試。」

  「這位曲姑娘畢竟是……」

  「土大夫?野郎中?少爺,能開出這種方子的大夫,絕非一般人。」司徒先生面帶笑容。

  拿著曲姑娘的方子,他滿心艷羨,行醫多年,他沒想過病可以這樣醫法,實在教人訝異。

  「她只是名年輕姑娘。」經驗哪比得上宮中御醫?

  「她有多年輕誰曉得,從沒人見過她的盧山真面目。」

  把個來歷不明的人送進宮里,得擔多大責任,宇淵心底明白。

  年初,皇帝立三皇子為儲君,豈知清明未至,三皇子居然生起怪病,藥石罔效。御醫們夙夜匪懈,翻盡醫書,都找不到法子醫治這個來
勢洶洶的古怪疾病。

  「都這時候了,死馬當活馬醫吧!」

  司徒先生不是官場中人,不知一個弄不好會引來滿門抄斬,只憑著醫者仁心,想盡法子要把皇太子給醫好。

  皇太子不但是靖遠侯夫人、玉寧公主的同母哥哥,也是少爺的宮中密友。於公於私,少爺都該盡心盡力。

  五年前,若非皇太子挺身相助,壓制肅親王在朝中的勢力,光憑宇淵一人之力,根本無法讓心存篡位野心的肅親王伏誅。

  這些年來,宮里有皇太子、宮外有鐘離宇淵,他們運用策略,鏟除貪官污吏,建立開國以來最清明的吏治,使得百姓人人安居,國家
富裕。

  「好吧,我進宮面聖,之后,親自走一趟。」几番深思后,他說。[? ? 吧*  5家(制/作]

  不多久,他離開百草堂,來到繁華熱鬧京城大街,不知不覺間,走近品福樓。

  停下腳步,他從門外往里觀望。

  品福樓里,一樣座無虛席,生意好到教人眼紅。[? ? 吧*  5家(制/作]

  那年,他曾帶穎兒來過一回,想用滿桌藥膳填滿她的肚子,哪知,在這里,她遇見輕薄可憎的寶安公子,而他,暗暗地,給了寶安公子

一頓苦頭吃。

  如今,人事已非,作威作福的寶安公子流放邊疆,而他的穎兒……

  胸口猛然抽緊,疼痛難當。盡管歲月匆匆,多年過去,每每想到她墜谷,他仍心揪。

  那日,他發狂,奔下谷底,無視交加風雨,跌跌撞撞,滿身創傷,他嘶吼狂叫,可深谷下,再找不到他的穎兒。

  是粉身碎骨了?還是野狼叼走她殘破身軀?[? ? 吧*  5家(制/作]

  他找不到穎兒,一直找不到,風雨蒙了他的眼,閃電刺傷他的心,他不斷叫喊她的名字,她始終不應。

  從谷底被救上來后,宇淵整整病了兩個月,日里夜里、醒著睡著,他看見穎兒哀傷的眼睛。

  他來不及對她說一句「但愿天涯共明月」、來不及承諾「生為同室親,死愿同穴塵」,穎兒死了,他的來不及皆成悔恨。

  從此啊,無心愛良夜,任它明月下西樓﹔從此啊,夜夜相思更漏殘,傷心明月憑欄杆﹔從此啊,他空洞的心再也抵擋不住夜夜寒風。

  喟嘆,轉身,宇淵離開品福樓,頭也不回。[? ? 吧*  5家(制/作]

  「冷剛,走吧!」同一時間,品福樓里,曲無容推開碗盤,淡然道。

  「姑娘尚未舉箸。」冷剛道。

  他們集下半個月診金,好不容易能上品福樓打牙祭。菜上桌,冷剛便知道來對了,姑娘體弱,是該多吃些藥膳食補,誰知,滿桌菜色讓姑
娘陷入沉思,她開口,便是一句「走吧」。

  「東西難吃。」柳眉微蹙,心事糾結,那怨恨呵,日日坐大。[? ? 吧*  5家(制/作]

  「是。」沒多話,冷剛依了她,推開椅子,到柜台結帳。

  曲無容跛著足,走到外頭等待冷剛,仰頭望著門上高挂的漆紅招牌,用眼光一筆一橫描著「品福樓」三個字樣。

  品福?沒有福份的人,怎能品福?她啊,不適合此處。[? ? 吧*  5家(制/作]

  冷剛結好帳走來,碩大的身子護在她身后,不教擁擠人潮擠上她。她低頭,愁了眉心,緩步前行。

  好不容易轉入另一條街,人少了、喧囂止了,攤販不見,她的表情依然哀愁。

  「姑娘……」冷剛欲言又止。

  曲無容抬眉,眼底悲戚濃烈。

  「如果姑娘想到高處的話……」[? ? 吧*  5家(制/作]

  一哂,搖頭,她知曉他的心意。「我沒事,回家吧!」

  往事呵,不該頻頻回顧。

  走入竹林,他立即愛上這里,此處和靖遠侯府的后院有几分相似,最像的是竹林后方的湖水,府里也有一座人工湖,湖邊一樣
有大樹兩三株。

  他來晚了,曲姑娘過午不看病,是規矩。[? ? 吧*  5家(制/作]

  宇淵到屋前時,兩扇木門半掩,他朝里頭喚几聲,沒人應門,他便自作主張進屋。

  廳里一張方桌,桌上文房四寶和几本書冊,簡簡單單的一方木櫥,擺了茶碗木箸﹔廳后只有一房,掀開青色帘子,一床一柜,那困窘
和當年他居住的舊屋同款樣。

  醫朮高明的曲神醫,怎貧窮至此?

  不合理啊,百姓都喚她活神仙,難不成她真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下凡天女?[? ? 吧*  5家(制/作]

  他在屋子里外前后繞兩圈,沒見到人,倒是在屋前的竹籃里看見雞、魚、青菜和几錠銀兩,隨意放著,也不怕人偷。

  曲姑娘的事,他聽說了,沒想到她真這般不介懷身外物,而非沽名釣譽,和她相較,他顯得庸俗。

  說到庸俗……沒錯,他的庸俗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 吧*  5家(制/作]

  這些年,他把全部精力拿來累積財富。然錢堆得再高,也填不滿心中空洞,當所有人都羨慕他是京城首富、受皇帝重用同時,他卻想念
起侯府里的后院,想念他與穎兒貧困生活的光陰。

  宇淵至湖邊,發現一棵高大的槐樹上,睡著一名女子,她睡得很沉,袖子裙擺隨風微微拂動,姿態悠閑。

  她是曲無容?一縱,宇淵飛身上樹,輕輕地落在枝椏間。

  俯首望,她烏黑的頭發垂下,鬢邊卻有一小撮白色發絲,垂在頰邊胸前,光潔的額頭上,兩道細眉微蹙,不順意嗎?怎地睡著了,仍松
不開眉頭?[? ? 吧*  5家(制/作]

  她纖細白皙的右手壓著一本詩選,風吹過,書頁啪啪啪,翻騰。

  有意思,他以為她讀的是醫書,和風花雪月無關,豈知,凡是女子便愛相思曲目。

  一陣風吹過,吹開那束白色發絲,也吹開了她覆在臉上的絲巾,絲巾翻飛,他看見她的真面目。

  宇淵震驚,那是張絕世容顏,任誰見了都要怦然心動的美艷啊!

  心猛然跳動,他不知如何解說自己的心悸。

  他沒見過她,沒看過此等絕艷容貌,但她的臉卻有著教他說不出口的熟悉。熟悉啊……像舊人、舊時事……

  是她身上淡淡的藥草香嗎?是她兩道不肯松懈的眉頭?是她身上的詩集?還是她渾身上下散發的清冷?

  在宇淵晃神怔忡間,一名魁梧男子從遠處飛奔而至。[? ? 吧*  5家(制/作]

  飛身上樹,迎著他的頭揮出一拳,宇淵后仰閃過,側身踩上另一根枝干,你來我往間,兩人都露出一手好武藝,短短几招相接,他們都
惦量出對方功力不在自己之下。

  冷剛和宇淵從樹上打到樹下,吵醒酣睡的曲無容。

  當曲無容看清地面上兩道飛掠人影時,臉色大變。[? ? 吧*  5家(制/作]

  她雙目含怨,手握成拳,身子顫抖著,她的呼吸紊亂、心潮狂涌,几要控不住翻飛淚水。曲無容緊盯住來人每個舉動,他的武藝更精進
了,世間恐怕再無人敢與他為敵。

  啪地,樹枝被她用力過度的手折斷,她猛地回神,深吸氣,斂下眉目,努力恢復一貫的淡漠。

  樹枝斷裂聲同時驚動冷剛和宇淵,他向前搶攻一步,逼退宇淵后,飛身上樹,粗壯的手臂環起曲無容的腰背。

  足蹬,不過瞬間,兩人已穩穩站至地面。[? ? 吧*  5家(制/作]

  曲無容面對面正視宇淵,方壓下的思潮起伏難定。怎能,一顆小小石子,激出驚濤駭浪?

  清冽的目光射向他,絕冷的臉龐蒼白,她全身上下每根神經都緊繃著。

  「姑娘,在下鐘離宇淵,特來求醫。」見她久久不語,宇淵拱手說話。

  她直視他,美目含恨,那怨懟呵,生吞不下。[? ? 吧*  5家(制/作]

  「公子求醫,明日請早。」冷剛作主,替她回話。

  「在下并不為自己求醫。」他進前一步。

  「所為何人?」說話的,還是冷剛。

  「為當今儲君。」他實說。[? ? 吧*  5家(制/作]

  「君君臣臣與姑娘何干?況宮里御醫何其多,豈有姑娘出力之處?」冷剛一口回絕。儲君、皇帝,那些人想巴結的上位人,他,看不上
眼。

  冷剛答的好。她的確不想醫,那個宮廷皇室與她有仇,她何必為它出力。

  恨恨拋下一眼,她要回小屋,微跛的腳因緊張憤怒,跛得更凶了。

  「姑娘慢步。」搶身,宇淵竄到前頭,擋住她。[? ? 吧*  5家(制/作]

  「公子,還有他事?」冷剛說。

  「皇太子忠君愛民,一心向著百姓,今日百姓能安居樂業,皇太子功不可沒。如今,滿宮御醫對太子的病情束手無策,只盼姑娘能出
手相助。」

  深吸氣,她抬眉,目帶寒霜。「又如何?」[? ? 吧*  5家(制/作]

  忠君愛民與她何干?安居樂業與她何干?與她有干的是滿腔忿忿,他不該現身招惹。

  「倘若皇太子身亡,由懵懂殘暴的大皇子繼位皇太子,苦的不只是文武百官,還有天下蒼生。」

  他試著說服她,豈知他的話句句皆成反效果。

  官人說腔、官人口吻,厭人的官方嘴臉。嫌惡地,她皺眉,別開臉。[? ? 吧*  5家(制/作]

  「文武百官受苦怎樣?富貴日子過多了,吃點苦頭算什  !天下蒼生原就辛苦,換個皇帝或太子哪里不同?還不是一樣為三餐溫飽奔波
忙碌。」冷剛頂了他一大串。

  「醫者父母心,姑且不論病人身分,曲姑娘不該為了一條人命心生憐憫?」

  「皇太子不需要姑娘的憐憫,需要憐憫的,是窮苦的平民百性。」冷剛接話。他不喜歡鐘離宇淵,因為姑娘的眼神表明了,她不喜歡他。

  「皇太子和百姓不都一樣是生命?難道姑娘行醫,不是見不得世人受苦?」

  「公子言重了,行醫,不過生活而已。」曲無容強壓下不平,對他冷笑。[? ? 吧*  5家(制/作]

  別把她說得太清高,一次死里逃生,她學會愛護自己、看重自己,學會除了自己,再不會有人珍視自己。生命吶,是經驗累積。

  她不愛談仁義道德?行,要生活,他供得起她最優渥的日子。

  「姑娘有什  條件?盡管開出來,在下保証滿足姑娘需求。」宇淵道。

  他卸下官爺身分,論起商人本色?

  她輕蔑一笑,冷言冷語諷刺:「人難逃一死,生生死死不過是過程,去告訴你的皇太子,死,并不可怕。」

  她是過來人。死不可怕,瞬間便失了知覺,可怕的是心死、絕望,是恍然大悟的哀慟,至於死亡……哼,不過爾爾。

  「無論如何,姑娘都不肯出手相救?」[熱@書X吧#獨%家&制*作]

  曲無容不語,淺淺的笑,嘲笑他的官腔。

  「我可以勉強你的,一道聖旨下,你不愿意也得愿意。」

  恐嚇她?沒用,她早已過了害怕的年齡。

  側臉,她對冷剛道:「我們搬家吧!」

  「是,姑娘,我馬上准備。」[熱@書X吧#獨%家&制*作]

  意思是,如果她存心,他別想找到她?宇淵嘆氣,他終是棋差一著。

  「告訴我原因,為什  不肯相救?」他問得誠懇。

  她高傲顰眉,原因是……她恨。

  高高在上的皇室啊,終是有求於她的時候,早知如此,當年何必種下惡因。因果因果,佛家謁語不可不信,世事非不報,不過時候未到。

  「因果。」吐出二字,她轉身立行。[熱@書X吧#獨%家&制*作]

  冷剛快步向前,扶起姑娘的腰,飛身掠過。

  而宇淵呆呆地站在原地,低頭細思,這位曲姑娘……厭恨他?

  又怔忡了,自見過曲無容后,他經常性發呆。

  他看過她絲巾下的真實面容,不相同的唇鼻、不相同容貌,他不知,怎老在她身上聯想起穎兒。

  因為她們有相同氣質?漠然清冷,彷佛天底下的事全與她不相關,她想怎樣便怎樣,別人的眼光皆為難不到她。

  或許是她們相似的眼睛。[熱@書X吧#獨%家&制*作]

  她們都有對黑白分明,慧黠靈活的大眼睛,眉尾下垂,垂出一抹憂郁,教人心生憐惜。

  若是穎兒健在,几年琢磨,她的醫朮不會輸給曲姑娘吧?

  應該,穎兒的聰慧無人能及,領悟力比誰都高。說不定,同習醫朮的她們,會變成閨中密友,相談甚歡。

  宇淵莞爾,低頭,拿起桌上詩集,那是穎兒的舊物,一首歐陽修的玉樓春被圈點得密密麻麻。

  尊前擬把歸期說,未語春容先慘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熱@書X吧#獨%家&制*作]

  離歌且莫翻新闋,一曲能教腸寸結。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容易別。

  唉,穎兒死后,他的雙眼看不見洛城花,他的腸斷心落,春風再吹不進他心中。他的穎兒,他們的女兒紅呵……如今花凋人隕,此恨不
關風與月,他卻無端端恨上風月。

  「相公。」門被推開,身懷六甲的玉寧公主進門,打斷他的沉思。

  「公主。」他起身,迎她入坐。[熱@書X吧#獨%家&制*作]

  「宮里傳來消息,說皇兄情況更危急了,這可怎  辦才好?」說著,她眼眶發紅,手絹壓在唇邊。

  宇淵不語,雙眉深鎖。

  玉寧公主凝視著晃神的宇淵……她壓壓胸口,錯了![熱@書X吧#獨%家&制*作]

  從來,相公心里無她。父皇賜婚,給了她丈夫,卻沒辦法連同丈夫的心一并賜給她,她不在他心中,她明白。

  相公待她極好,有恩有義,只是無情,這事兒,在穎兒墜崖后,她慢慢厘清。

  新婚燕爾,他做足所有丈夫該做的事,他甚至厲言要求穎兒喜歡她,那時,她真心相信,他愛自己,比喜歡穎兒更多。

  足夠了,她一直這般對自己說,她想過,即便有朝一日,相公想納穎兒為妾,她愿真心相待。[熱@書X吧#獨%家&制*作]

  但母后說,她看盡后宮爭寵,對於男人女人之間,再清楚不過。母后說,穎兒絕不能留在相公身邊,免得夜長夢多……

  於是懿旨下,封穎兒為靖寧公主嫁入肅親王府,母后要徹底隔絕穎兒和相公。她本以為相公會堅拒到底,沒想到,他竟慨然應允。

  知道這消息,她是多  快樂啊!她自信滿滿地告訴母后,大家全猜錯了,相公愛她,不愛穎兒,無庸置疑。

  只是,千盤算、萬盤算,怎盤算出這般結果?

  穎兒死了,相公的心跟著死去。[熱@書X吧#獨%家&制*作]

  表面上,相公恢復了,他比以往更積極經營,不管是官場、商場,兩方皆得意,母后對這情形相當滿意,豈知她是有苦在心,難言語。

  相公搬進穎兒的探月樓,再不踏入她的衡怡閣﹔他不喚她玉兒,聲聲稱她公主﹔他對她謙和有禮,百般盡心﹔他給了她尊榮、驕寵,然
夫妻歡愛已隨風逝去。[熱@書X吧#獨%家&制*作]

  他們不再是夫妻,而是君臣,她再努力都走不進他的感情世界。

  穎兒的死,他對她有怨嗎?

  他常發呆,對著穎兒的舊物發呆,坐上屋頂發呆,便是在竹林里練劍,也是舞著舞著,就停了動作,怔愣。

  母后畢竟是對的,一眼看出兩人之間情深志堅,那  ,精明母后怎會相信,拆散兩人很容易?

  一年、兩年、三年……五年了呀,五年光陰虛度,空閨寂寞,她天天盼著相公回心轉意,可,她盼不到他回首,只盼得自己的怨深恨
極……

  她恨相公冷淡涼薄,更恨冤魂不散的紀穎,為何不死盡爛透,偏來苦苦糾纏相公的心。

  她恨母后機關算盡,卻算不出相公的愛情不掐在她手里。[熱@書X吧#獨%家&制*作]

  不甘愿吶,她的青春逝去,她的美貌無人在意,她的等待只等出一場空白,怎甘心?

  太多的不甘,造就玉寧公主的刻薄,她不再對下人溫厚,她的天真浪漫在悠長恨意間消逝,她不好過,也不讓旁人好過。

  但她有脾氣卻不敢在宇淵面前發作,人前人后,不知不覺間,她成了雙面人。

  終於,機會來臨。[熱@書X吧#獨%家&制*作]

  數個月前,紀穎忌日當天,她特意備下酒菜送至探月樓,加藥的春酒,吞進相公腹中,相公將她錯認為紀穎,几度春風,讓她懷上腹中
胎兒,老天爺,終算是幫了她一把。

  胎兒給了她希望,希望相公疼愛親生骨血之際,連同她一并憐惜﹔希望母憑子貴,希望不落空﹔希望重溫枕邊夢,自此再不為君憔悴,
百花時,他不再辜負香衾念舊事。

  只要相公一點點溫柔恩愛,她愿意回到過往,不怨尤、不計較。[熱@書X吧#獨%家&制*作]

  玉寧公主嘆氣,再問道:「相公,皇兄真的沒法可救了嗎?」

  有辦法嗎?宇淵自問。同時間,他又想起拒人千里的曲無容。

  「我……再想想辦法。」

  「多謝相公。」[熱@書X吧#獨%家&制*作]

  「這是我的本分。」宇淵道。

  本分?多傷人字眼吶,不管是她或是她的要求,對他而言只是本分,他認真盡丈夫該盡的責任,卻不想要她的愛情。

  玉寧公主緊咬唇,手扭了帕子,恨![熱@書X吧#獨%家&制*作]

  五年,把愛笑的她轉了性,磨出無盡心機,她不再單純善良,她一心想著,如何搶回屬於自己的愛情。

TOP

  第二章

  天際微微泛紅,晨曦染艷了遠方山巒,層層疊疊的山,層層疊疊的色彩,層層疊疊了他的不安。

  這趟,明知不會得到好臉色,他仍非來不可,因皇太子病情急轉直下,昨夜已陷入昏迷之中。

  他領了聖旨和百名禁衛軍,這回,曲無容失去拒絕權利。[熱@書X吧#獨%家&制*作]

  宇淵方走進竹林,便看見一道長長的人龍。全京城,生病的人都來這里求醫了?看來,對她醫朮感到贊佩的,不只有司徒先生。

  不排隊,宇淵直行到小屋前方,曲姑娘尚未開始看病,只見冷剛進進出出,為她張羅吃食。

  他想起她說過,行醫,不過生活而已﹔當年,穎兒說過粗似的話,但她說的是「制毒,不過興趣而已」。

  宇淵清楚記得,自己常取笑穎兒殺人本事比救人大﹔他批評她內力不足,好功躁進……

  糟,他又在曲無容身上尋找穎兒的熟悉。[熱@書X吧#獨%家&制*作]

  昨日,他刻意打聽曲無容。其實毋庸刻意,她在京城夠出名了,隨意抓了個人問,都能問出几句和她相關的傳說。

  傳說,那個彪形大漢不是曲姑娘的護衛,而是她未成親的夫婿﹔傳說,曲姑娘家財萬貫,看不上那點診金,置竹籃,只是教人們知道感
恩圖報﹔傳說,曲姑娘家里曾發生過大火,把一張臉燒出猙獰疤痕,不得不覆上帕子,深怕駭著病人……

  聽到此,他便知傳說十之八九是假。[熱@書X吧#獨%家&制*作]

  冷剛不是她的夫婿,她凝望他的眼神沒有愛情﹔她沒有家財萬貫,一桌一柜,滿屋子寒傖﹔而她的臉,無疤無痕,美艷得教人目不暇接。

  穎兒也美麗,卻是截然不同的容貌,穎兒眉宇間挂著堅毅,而她的眉間只有冷淡,時常,穎兒出現不服輸的神情,而曲無容,對著他,隱
約透露恨意。

  為什么恨他?她是被他逮捕入獄的貪官家屬?她與他是父母有仇,不共戴天?她說因果,難不成他或朝廷真的對她的家,做了不可原諒
之事?

  唉,過去不論,宇淵相信今天過后,她定會更憎恨他了。[熱@書X吧#獨%家&制*作]

  回頭,他低聲對身后的禁衛軍叮嚀,然后走到屋前,對著病人說:「各們叔伯姨嬸,今日曲姑娘有要事在身,不能為各位看病,但百草堂
開放義診,藥材診金全免,請諸位移駕到百草堂吧!」

  百姓認論紛紛,但身后穿官服的衛兵臉色嚴肅,為怕招惹干系,大伙兒不得不盡散去。

  冷剛聽見宇淵的聲音,匆匆出屋,發現他領了百名禁衛軍,團團圍住小屋,心知情況有異,忙奔進屋,攬住曲無容奪門而出。

  然他前腳才踏出屋門,禁衛軍便一涌而上,轉眼,他們被團團圍住。

  冷剛自腰際抓出一把長鞭,刷刷數聲,一鞭鞭力道沉穩,打在地上石板,石屑四濺,他不斷揮動鞭子,迫得眾人不敢靠近。

  他抱住姑娘緩緩移動,心想只要進了竹林,便有機會脫身。

  宇淵看出他的意圖,嗤地一聲,暗器從人群中飛射而來,冷剛來不及閃躲,急切間,只能用身子護住姑娘。

  暗器撞上冷剛的手臂,穴道被封住,長鞭震落在地,他朝下望去,只見一枚石子在地上滴溜溜滾轉,鐘離宇淵內力非同小可。

  冷剛偏頭看姑娘,他很抱歉,這回,護不了她周全。[畺鷞? 吧&  #家*制^作]

  曲無容湊近他耳邊說:「閉氣。」

  她出言瞬間,揚起右手,一把銀色粉末朝空中洒去,但宇淵比她更快,催動內勁,將銀粉向他們逼回去。

  情況緊急,几個靠得太近的禁衛軍被藥迷昏在地,剩下的人一涌而上,迅速制伏曲無容和被點上穴道的冷剛。

  一反常態地,宇淵站在原地,遠遠望著曲無容,一動也不動。[畺鷞? 吧&  #家*制^作]

  知道嗎?他之所以能在曲無容動手前出招,是因為看見她在冷剛耳邊說話,那一幕讓他聯想到他與穎兒在肅親王府遭受危困時,穎兒
在他耳邊輕語:「少爺,閉氣……」

  穎兒洒了毒粉,曲無容也會嗎?他來不及思考,直覺動手,果然,他贏了。

  他拿對穎兒的熟悉來對付曲無容。[畺鷞? 吧&  #家*制^作]

  不光明磊落!

  「靖遠候,犯人已經拿下。」

  禁衛軍隊長來稟,他回神。

  「收隊了,把冷剛壓入大牢,放開曲姑娘。」他下令。

  「是。」[畺鷞? 吧&  #家*制^作]

  隊長領命,几聲編派,一組人壓著冷剛,一組人扶起躺在地上的弟兄,極有效率地率隊開拔,不過片刻,走得干干淨淨。

  沒多久,連腳步聲都聽不見了。竹林里,安靜得只剩下風吹過竹葉的颯颯聲,和曲無容急切的呼吸聲,宇淵與她相視,卻互不言語。

  他看她,心底想著自己厘不透的熟悉感,而她看他,怨懟在胸,怒氣張揚。

  是要迫她嗎?非將她逼入牆角,無路可逃,方肯罷休?他就不怕她的怨悻堆上天,不顧一切?[畺鷞? 吧&  #家*制^作]

  「姑娘,得罪了?」他打揖行禮。

  只是得罪?他說得未免太輕易。

  「朝廷行事,皆這般蠻橫無理?」她冷酷語氣,冰涼得教人發寒。

  「皇太子命在旦夕,原諒在下苦于對策。請姑娘入宮,治好皇太子的病后,我自會釋放冷公子。」他痛恨自己以權勢壓人,但這回,皇
命在身,他別無選擇。[畺鷞? 吧&  #家*制^作]

  若是醫不好呢?滿門抄斬?哼,他就這么本事,一次次將她送入地獄,打死不讓她成漏網魚?

  「若姑娘要恨、要對付,就針對我來吧,我全數接收。」只要能救回皇太子,助天下百姓一臂。

  針對他?「你有把握受得起?」她怒目相迎。[畺鷞? 吧&  #家*制^作]

  苦笑,他能說什么。受不起也得受,反正她痛恨他,不是從現在才開始。

  「曲姑娘,請!」

  曲無容吸氣,狠咬牙,緊握的拳頭青筋暴張,膛大眼里盛滿憤慨。要是她的武功還在、要是她還有那么一點點本事,她保証,他不會這
么安然。

  猛喘息,她想說:「你就篤定我非救下冷剛的命?錯了,誰都逼不了我的意愿,尤其是你。」或者說:「誰來請,我都去,獨獨你,對不
起,我不會肋你仕途高升。」甚至想諷刺他几句:「真是個偉大的好駙馬,為了妻子岳家,什么霸道事兒都做得出來。」[畺鷞? 吧&  #家*制
^作]

  她想說的話很多,卻半句都出不了口。因現實中,冷剛的命在他手里,他很行,一把掐住她的弱點。曲無容用力吸氣,痛恨自己無能為力


  「曲姑娘……」他再聲催促。

  「請教公子,朝廷給了你多少好處,值得你放棄良知?」終于,她還是擠出一句刻薄言語。

  語畢,她領身先行。

  陽光自雕花窗櫺間射入,在玉石地面上,投入點點花影,門窗封得死緊,半點風都透不進。

  金獸爐里,燃燒的檀香升起裊裊煙霧,卻掩蓋不去藥味、炭火味,空氣凝重,屋里的人也個個凝重。

  御醫站了一排,宮女分侍床側,他們眉宇不展,面色表黃。[畺鷞? 吧&  #家*制^作]

  曲無容走近床邊,執起三皇子瘦骨嶙峋的手臂,未把脈,先讓他指甲間的青綠色吸引注意。

  柳眉相聚,抿唇,她拉開被子,觀察他的雙足。指甲間有相同的青綠,她伸出纖纖細指壓在皇太子腕間,取出金針,對准几個穴道刺入
,皆無反應,直刺到曲池穴時,他的手腳反射地向里蜷縮。

  曲無容抽出金針湊在鼻尖嗅聞后,點頭,她拉拉錦被,將皇太子全身密密實實蓋好后,把金針插在皮革間,收妥。

  「怎樣?」宇淵湊近。[畺鷞? 吧&  #家*制^作]

  曲無容不愿同他說話,她轉頭對隨侍的御醫道:「有人要他死,皇太子得罪過誰?」

  御醫嚇得倒退三步,這,這話兒……可不能隨便亂說。

  她想走到外廳,但突如其來的暈眩讓她的身子晃了晃,宇淵立即靠上來扶持,她推開他,冷目相視。

  他知她生氣,點頭退開。[畺鷞? 吧&  #家*制^作]

  宇淵對宮女使個眼色,宮女忙扶曲無容坐下。

  這時辰,她應該休息,不該看病,要是冷剛知她過勞了,肯定又有話講。

  宇淵自作主張,替她倒來溫茶水,她別開眼,不看。他熱切,她冷淡﹔他想對她親近,她卻一心將他推離。

  「曲姑娘,你能告訴我,剛剛的話是什么意思?」不管她的態度,這事兒干系太大,一定得查清楚。

  她尚未想清楚要不要回答之前,皇后聽聞神醫入宮清息,匆匆忙忙趕到太子寢宮,一見到宇淵,立即上前,急問:「你說的神醫呢?
他來了嗎?」

  宇淵上前,「稟皇后,此位是曲于容姑娘。」

  「她就是你向皇上大力推荐的神醫?」[畺鷞? 吧&  #家*制^作]

  只是個姑娘啊?她看來年紀尚輕、身如弱柳、似有病態,這般女子竟有神醫能耐?會否徒具虛名?

  「曲姑娘初進京不久,已是百姓口耳相傳的神醫,她的醫朮連百草堂的司徒先生都自吸不及。」

  宇淵和皇后對談時,曲無容定定望住皇后,一瞬也不瞬。[畺鷞? 吧&  #家*制^作]

  皇后老了,憔悴了,兩鬃霜白,皺紋飛上嘴角眉梢,佝僂的背微彎,無助的面容間淨是憂愁。她不再是當年威嚴冷肅、高高在上的皇后
,她只是一個擔憂兒子性命垂危的老母親。她呀,也有今天?

  不需曲無容親手報仇,她早自被囚在險惡后宮,戰戰兢兢度日。

  人人皆知后宮爭寵、爾虞我詐、嬪妃昭儀、婕妤才人,莫不費盡心機經營,只盼生得太子,從此母憑子貴。

  可惜啊,她小心翼翼栽培維護的皇太子,有人要他的命,她救得他一著,可下回呢?她不是隨傳隨到。

  她就是想幸災樂禍,雖然皇后的哀愁并未帶給她太多快樂。[畺鷞? 吧&  #家*制^作]

  「那就偏勞姑娘,請姑娘盡快診治皇兒。」皇后軟聲懇求。

  盡快嗎?不,她要她多擔几日心,要她的兒子多受几回苦,才能弭平心中舊恨。

  她對身邊的宮女道:「請把所有窗戶統統打開。」[畺鷞? 吧&  #家*制^作]

  「不行,風吹進來,太子會咳嗽。」皇后身邊的方嬤嬤跳出來阻止。

  才一眼,方嬤嬤就極討厭了曲無容,她討厭她的倔傲、目中無人。

  若非礙于她的身分,早在皇后進門,曲無容未起身迎接時,就怒聲斥責她無禮了。也不看看這里是哪里、皇宮啊,可不是隨隨便便的
尋常百姓家。[畺鷞? 吧&  #家*制^作]

  曲無容沒理會方嬤嬤,拿起茶壺走到金獸爐邊,手一偏,滿壺茶水澆熄了正在燃燒的香料。

  「你在做什么!」方嬤嬤出手,飛快打掉她手中的茶壺,鏗鏘,瓷壺碎了一地。

  曲無容終于抬眼正視對方。

  這一看,讓她認出了方嬤嬤。曲無容記得她有多么恐怖狠毒,她殺人的手法比劊子手更嚇人,心扎了一下,方嬤嬤是她的惡夢,在若干
年前。

  莞爾,心有了較量。她氣定神閑,走到皇后面前說:「皇太子手腳指甲泛青、無食欲、血便,每至三更,必尖喊狂舞,他不識得人,就
是親生母親亦然。」[畺鷞? 吧&  #家*制^作]

  几句話,她讓皇后驚訝不已,皇后露出連日來第一個笑容,「是,便是這般。」

  「他力大無窮,需數人方能制伏,只飲肉湯,不進米飯,似撞邪偏骯臟皆傷,一見風便咳嗽,每咳必吐血。」停話,她靜望眾人,等待
反應。

  「沒錯、沒錯,姑娘親眼看見……唉呀,不對,姑娘初來乍到……」御醫高興得近乎失態。

  宇淵唇角上揚,他找對人了。[畺鷞? 吧&  #家*制^作]

  曲無容打開金獸爐蓋,挑起一塊未燃檀香,湊近鼻間嗅嗅,問:「這是誰點的。」

  一名宮女趨前,低頭答:「回姑娘,是奴婢點上的。」

  「你沒發覺,這檀香的顏色和平日不一樣?」[畺鷞? 吧&  #家*制^作]

  「這香是福和宮差人送來的,說是貢品,奴婢心想,也許別國的檀香與我們的色料不一樣,便沒太在意。」

  「這香慘了百日草,常人聞了不覺有異,頂多感到心煩、臉色青黃不濟。」她轉頭看看御醫和宮女。

  皇后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沒錯,他們的臉色很壞,之前,她還以為是因為憂心皇太子過度所致。[畺鷞? 吧&  #家*制^作]

  曲無容續道「但百日草若與桃杏相遇,便成毒藥,毒日日累積,不過半旬,毒性發作,一發作便是驚心動地。我猜,皇太子一定喜食
桃杏。」

  「是,前陣子是桃子出產季節,皇太子每日都要吃上許多。」宮女恍然大悟。

  「下毒之人,必然非常了解皇太子的嗜好。就方才那位嬤嬤阻止我澆熄香爐的激烈反應看來,容我簪越,無容不得不懷疑,嬤嬤和福
和宮之間

  ,有沒有什么特殊協定?「她惡意栽贓方嬤嬤。[畺鷞? 吧&  #家*制^作]

  人說,君子報仇,三年不晚,正所謂風水輪流轉,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好風水繞到她身上了。她怎能不用上一用?

  果然,之后皇后對方嬤嬤起了疑心,不再重用,方嬤嬤心底不平,轉投向大皇子的親生母親琴貴妃身邊,沒多久,大皇子意圖篡位,
琴貴妃連同方嬤嬤一干人等被捕入獄,老死獄中。這是后話。

  「把香撤下,大開門窗。」皇后瞪方嬤嬤一眼,下令。[畺鷞? 吧&  #家*制^作]

  曲無容續道:「就讓皇太子咳血吧,將毒血咳出未必是壞事。」

  「那么,曲姑娘要開方子了嗎?」皇后急問。

  她把曲無容當成是救命仙子了,不顧身分,走向前,她握住曲無容雙手,緊緊不放。

  曲無容從皇后掌間抽回手,別開眼,「不,后天再開。先備下一壇紹興酒,這二日,只可給皇太子米漿,不許飲肉汁。」

  「只需要這樣嗎?」光一壇紹興酒就能解毒,那么滿宮御醫在做什么?[畺鷞? 吧&  #家*制^作]

  「皇后信不過無容?」她問得挑舋。

  「相信相信,皇太子的性命全仗姑娘盡心。」她謙卑得不像個堂堂國母,身為母親,孩子是她最大弱處。

  「我累了,可否先行告退?」[畺鷞? 吧&  #家*制^作]

  「當然,吉祥,如意,你們領曲姑娘下去休息,好生伺候。缺什么東西,全上慈暉宮拿。」她出聲喚身后兩名宮女。

  「是。」吉祥,如意領命。

  曲無容跟在她們身后,走出皇太子寢宮,行經宇淵身邊時,好淡淡撂下一言:「冷剛一日不到我身邊,我便一日不開藥方。」

  宇淵莞爾,她居然當著皇后面前威脅他?真是天不怕地不怕。這姑娘啊,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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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曲無容沉睡。

  宇淵從敞開的窗戶朝里望──冷剛在半空吊起一根繩子上,雙手壓在后腦勺,閉目養神。

  宇淵方走近,冷剛驚醒,他躍下繩索,走出大門,與宇淵面對面。[畺鷞? 吧&  #家*制^作]

  「有事?」

  他壓低聲音,不愿擾醒曲無容。曲無容睡眠極淺,一點聲響就會清醒。

  「晚膳時間到了。」[畺鷞? 吧&  #家*制^作]

  宇淵側身,讓他看看身后端著托盤的吉祥、如意。

  「需勞駕靖遠候親送晚膳?」他不領情。

  他們主仆間真是態度一致,宇淵苦笑。「曲姑娘是宮中貴客。」

  冷剛投過冷眼,雙手各接過一個托盤,逕自往屋里走,態度很清楚──[畺鷞? 吧&  #家*制^作]

  飯送到了,候爺請自便。

  宇淵假裝沒看見他的拒人千里,跟在他身后進門。

  「在下有事求見曲姑娘。」[畺鷞? 吧&  #家*制^作]

  「姑娘沒空。」沒想到話方出口,曲無容的聲音就自屋內傳出。

  他理也不理宇淵,抽身進屋。

  看見他,曲無容全身震了一下。他來做什么?她都進宮了不是,難不成他還是負責讓她將皇太子的病治好?

  她腳步虛浮,半倚在冷剛身上,和下午威脅人的精神全然不一樣。[熱{書#吧%獨@家*制&作]

  她病了?是吸太多她說的百日草?宇淵皺眉。

  冷剛端來參茶。

  無容假意沒看到他,晚膳之前,得先喝上半盅。

  「姑娘身體不適?」宇淵殷勤。[熱{書#吧%獨@家*制&作]

  「不勞公子費心。」他的熱臉貼上她的冷面,她不想交談。

  他盯著她慘白神色,是不是該讓司徒先生來替她看診,或者找兩個御醫過來?宇淵關懷之情溢于言表。

  「姑娘對于毒藥認識很深?」宇淵忍不住發問。[熱{書#吧%獨@家*制&作]

  他告誡自己別在她身上尋找穎兒的影子。可是午后那場談話,曲無容說起皇太子病情時的自信自若,簡直和穎兒一個模樣。

  她靜默。

  「早上姑娘使毒退敵,司徒先生為禁衛軍診斷,說那是很高明的毒藥。」[熱{書#吧%獨@家*制&作]

  退敵,說得好,他也知,她與他是敵非友。

  「姑娘方才為皇太子診治,一門道盡病情,姑娘擅毒?」

  不得答案他不走是嗎?[熱{書#吧%獨@家*制&作]

  寒目斜過,她冷淡道:「我對毒藥認識不多,早上使的毒物是旁人所贈,而皇太子的病症,我曾在行醫途中見過一回。」

  「這么古怪高明的毒也能教姑娘碰上,姑娘肯定見多識廣。難怪司徒先生對姑娘諸多推崇。」他道。

  「這毒不算高明,高明的毒物無形無色,中毒者日漸虛弱,大夫遍尋不出緣由,只當中毒者命也運也,時辰到,本該歸陰。而百日草
的中毒跡像太有顯,任何醫者見了,很容易發現問題所在。」[熱{書#吧%獨@家*制&作]

  糟,她露出本性,每每談起毒物,便忍不住賣弄。

  「姑娘這話欺人。」宇淵微笑。

  「怎說?」她又欺人了?錯,這世上,她欺人少,人欺她多,怎么每次算算說說,弄到最后總編派成她的錯。

  話題打開,她不得不回話,變成一句句接說。[熱{書#吧%獨@家*制&作]

  「依姑娘說詞,難不成宮里御醫全是庸材?」

  是他們被圈養太久,不去學習新東西。「世界何其廣闊,多少疑難雜症考驗著醫者智慧,光是待在京城一方小小天地,能學到什么?

  既露骨又刻薄的言語,不過,這話說得真好,御醫們熟讀醫書,用以治療皇親高官,自然比不上游遍五湖四海的醫者親身見識。

  「姑娘可知,司徒先生是百草堂的主事。」[熱{書#吧%獨@家*制&作]

  「聽說了。」也知道百草堂的老板是眼前的靖遠候爺,對京城也對眼前靖遠候,她比他所知的更熟悉。

  「司徒先生對姑娘的醫朮贊不絕口。」

  「承蒙先生不棄。」提起司徒先生,她臉色銷微和緩。

  「司徒先生告訴我,他已和姑娘接觸過,姑娘同意他到竹林一起切磋醫朮。」

  「是。」

  「你不怕司徒先生偷學姑娘的醫朮?」

  「醫朮本該讓人學習,以治愈更多病患。」偷學?哼!狹隘眼界。

  「姑娘無私。」[熱{書#吧%獨@家*制&作]

  「人壞就壞在自私,人人想藏私,想把好處盡往囊袋里收藏,于是商城競爭,勾心斗角﹔于是手足相殘,血親互傷。卻沒想過,終朝聚
財懷寶,集到多時,命終了﹔人人都搶功名,十年寒窗爭一夕,請教,古今將相何在?不過是荒塚一堆,草沒﹔男人皆想嬌妻美妾,日日忱
邊說恩愛

  ,今日望夫崖,明朝相思難,豈知光陰荏苒,再多情愛也如輕煙飛散。」她的口氣似針鋒相對,似指責,口口聲聲全在細數他的錯。

  曲無容的話教宇淵深思。[熱{書#吧%獨@家*制&作]

  她沒說錯。當年伯父為一己私,弒弟媳,圈侄子。而他,聚金納銀,納不了心中快意,汲汲營營的下場是什么?是換來一場懷疑,懷
疑人生所為何來。

  不過,她說錯了一事──他的情愛是磐石,是堅定青玉,絕不會如輕煙飛散。

  「姑娘愿意的話,在下愿侍姑娘為上賓,延請姑娘講百草堂,一起為京城百姓盡心。」他轉開話題。

  「不。」她別開臉。[熱{書#吧%獨@家*制&作]

  「姑娘心無大志?」他還想勸說。

  大志?像華陀,流芳百世?算了,能安順一世,心已足,何必拿百世來為難此生。

  她冷哼,擺明看不起他口中的「大志」。

  「姑娘面前,在下顯得膚淺。」他唇邊笑意漸濃,這女子,非爾爾。

  看著他,曲無容笑不出口,她滿懷舊恨。[熱{書#吧%獨@家*制&作]

  她低頭,把他的身影自視線中推離,舉箸,她夾起一筷子青菜擺進碗里,准備入口時,冷剛端出熬好鮑魚湯。

  「青菜太冷,姑娘先用湯。」

  她沒反對,端起湯慢慢品啜,斯文秀氣。[熱{書#吧%獨@家*制&作]

  就這樣,一個靖遠候,一個冷剛,兩個高大男人站在她身邊,靜看她吃飯。

  第三章

  皇太子病情漸有起色,而緝查凶手的行動也在持續當中,宇淵被委以重任,足見當今皇帝對他的重視。

  早晨,太子寢宮靜悄悄,靜得連根針掉落地面都聽得見,宇淵和冷剛站在桌邊,吉祥如意隨侍在殿下身側,眾人屏氣凝神,看著曲無
容執針。

  曲無容將針插入皇太子十指指尖,拔出針,在傷口處敷上黃色藥粉,然后泡入酒水中,眼見黑血一點一點滲出,溶入酒里﹔滲出的黑血
帶著強烈腥臭味,不多久,澄澈酒漿轉為墨黑。[熱{書#吧%獨@家*制&作]

  半個時辰后,如意取來一缽新酒,曲無容重復同樣的動作,然這回,流出來的血已漸漸變成殷紅色。

  這診療過程,吉祥、如意已看過數回,但每次看,仍忍不住心驚膽顫。

  曲無容按按皇太子的脈搏,點頭,再放几次血,他身上的毒便可除盡。

  冷剛遞來帕子,替她抹去額間薄汗,扶她走至桌前。[熱{書#吧%獨@家*制&作]

  曲無容提筆寫下藥單,交予宮女,吩咐三碗水煎成八分,服二帖。宮女拿了藥單下去辦事,曲無容則起身准備回房安歇。

  「姑娘請留步。」皇太子喚住她。

  「有事?」[熱{書#吧%獨@家*制&作]

  曲無容回頭。不屈膝,不請安,在皇太子面前,她擺足大夫架式。

  「可否請教一事?」

  「請說。」

  猶豫半晌后,太子開口:「姑娘為何終日以白綢蒙面?」

  「我的臉曾受重傷,為怕駭人,故以白綢覆面。」她的語氣輕淡,聽不出特殊情緒。

  她的答案引來宇淵側目。

  說謊,他分明見過白綢下的臉蛋,不僅完美無缺,更是艷光照人。他不懂,曲無容為何說謊,凡女子有機會在太子面前露臉,誰不
爭先恐后?

  突地,宇淵想起她的藏私論,想起她的「終朝聚財納寶,集到多時,命終了」,對啊,她視金錢名利如糞土,這種女子怎會想露臉
?說不定,

  就是把后位雙手捧上,她也不會多瞧一眼。

  宇淵無法不欣賞曲無容,她的清新脫俗,她的冷漠淡然,樁樁件件都吸引他。

  「不唐突的話,可否請姑娘取下綢帕。」皇太子按捺不住好奇心。畺鷞? 吧&  #家*制^作]

  她瞪視他一眼,語帶寒冽:「是很唐突。」

  轉身,她頭也不回地離開太子寢宮。

  「我想,我把她惹火了。」太子苦笑,對著好友宇淵道。

  「可不是。」[畺鷞? 吧&  #家*制^作]

  曲無容非普通女子,誰帝,誰當王,在她眼中皆一樣,說不定她醫平民百姓還比醫太子皇帝來得盡心。

  「母后喜歡她,想我納她為妃。」

  「殿下意愿呢?」宇淵反問。[畺鷞? 吧&  #家*制^作]

  「她是個特別女子,在她面前,我是男人而非太子,我的尊貴入不了她的眼,她對我不比對宮女太監友善。」

  太子也看見了?宇淵輕笑。

  日前,太監小貴子送湯汁過來,許是新人入宮,對周遭環境尚不熟悉,一緊張,把藥汁洒了,滾燙的湯汁潑掉大半碗,老嬤嬤氣得大罵
,要他趕緊重新熬藥。[畺鷞? 吧&  #家*制^作]

  只見曲無容不慌不忙,說一句:「皇太子喝半碗藥足夠了。」

  接著,她就把潑剩下的藥接過來,交給宮女。然后拉起小貴子坐到一旁,掏出帕子、藥膏,細心替他清理傷口。

  老嬤嬤不滿,想懲罰小貴子,曲無容卻不怕得罪人,全力維護。[畺鷞? 吧&  #家*制^作]

  皇太子續言:「對我而言,這是全新經驗,從沒人這般待我,你是第一個,我視你為兄弟,她是第二個……」

  「所以,殿下有意納她為妃?」

  「倘若她臉上真有殘疾,我便要納她為妃,若沒有,金銀財寶看她要多少,我都給。」

  「為什么?」[畺鷞? 吧&  #家*制^作]

  「我也想在她面前特殊一回,讓她知道,我并不是只看重外貌的男子。」他也想要她清麗的雙瞳注視他的臉,而不是他發綠的指間。

  「殿下別這么想,若你到過她的竹林小屋,便會發覺,她視錢財如塵土。」他記得那籃「診金」是怎地隨意擺在屋前。

  「她視錢財如塵土?你在鼓勵我納妃。」

  「不,我想告訴殿下,誰在她面前都特殊不了。」[畺鷞? 吧&  #家*制^作]

  「是嗎?」太子坐起身,精神奕奕對宇淵說:「她很耐人尋味,像一本好書,讓我很想努力讀到最后一頁,我不得不承認,雖然母后
的提議突兀,但越和她相處,我越有征服她的欲望。」

  「征服?」征服什么?征服她的高傲、她的冷淡,征服她不食煙火的特殊?

  「你想什么?」太子問。

  「沒。」他否認。[畺鷞? 吧&  #家*制^作]

  「你對曲無容有興趣?」太子笑問。

  「并沒有。」這輩子,他再不會對其他女子有興趣。

  「最好沒有,可別弄到我們兩兄弟閱牆。」他半開玩笑。「玉兒還好吧?這段時間為我的病,勞你四處奔波,現下我逐漸痊愈了,你
該多花點心思在玉兒身上。」

  想起玉寧,皇太子忍不住擔心,玉兒是他最疼愛的皇妹,宇淵是他最知心的朋友,這樣好的兩個男女分明是天作之合,怎會一個苦
、一個愁,

  一個怨、一個悲。[畺鷞? 吧&  #家*制^作]

  「是。」

  「你和玉兒結為夫妻已經五年,也該有個孩子,希望玉兒能一舉得男,替鐘離家延續香火。」

  宇淵沉默。[畺鷞? 吧&  #家*制^作]

  對孩子、對公主,他都愧疚。這輩子,他當不了好丈夫,只能在其他方面盡辦彌補。

  「至于穎兒姑娘,人死不能復生,你早該從悲慟中恢復了。」

  宇淵臉色微變,扯唇輕道:「殿下好生休息,宇淵告退。」[畺鷞? 吧&  #家*制^作]

  他凝視他,須臾,妥協:「退下吧!」

  他知道自己踩到宇淵的界線了,對宇淵而言,紀穎是不能談、不能勸的部分,她是他心中的秘密,也是神聖不可侵犯的禁地。

  「賀喜姑娘,皇后很重視姑娘呢,几次問起姑娘,皆要我們姐妹盡心伺候。」吉祥捧來新盆栽,擺在茶几上,是宮里的規矩,每逢月
半就要換新。

  曲無容看一眼盆栽,那是金制枝、玉雕花葉,終年不萎。

  她不喜歡,她寧愛生長在土地上的繁花綠草,雖躲不過春夏秋冬,卻有著金枝玉葉缺乏的生命力。[畺鷞? 吧&  #家*制^作]

  「皇太子還不是一樣,屢次探問姑娘平日進何飲食,還吩咐照太和宮的多備一份,可見太子是真心喜歡姑娘。」如意在她耳邊吱吱
喳喳,說個沒停。

  耳底聽著,嘴里悶著,那個皇太子啊……別給自己招來麻煩才好,曲無容低頭,看自己繡得亂七八糟的荷包。

  「姑娘聰明穎慧、仁慈善良、蕙質蘭心,大家都好喜歡你。還有啊,上回姑娘救下小貴子,他四處說姑娘的好話,別的宮里的太監
、宮女都羨慕咱們被派在姑娘身邊呢!」吉祥說。[畺鷞? 吧&  #家*制^作]

  她們說的是自己?

  原來歲月真會改變人,想當年,人人批評她孤僻倔強、冥頑不靈,沒想到,搖身一變,她竟成了蕙質蘭心。

  如意端來參茶,放下茶水,她拉起曲無容手臂,笑容可掬道:「姑娘,你當妃子后,可不可以把吉祥和如意留在身邊,我們想跟著姑娘
。」

  姑娘隨性,不愛麻煩人,不擺架子,又從不對她們發脾氣,能跟著這樣的主子,肯定福氣。何況……偷偷瞄一眼冷剛,如意頰邊浮起兩
抹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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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無容沒答話,轉頭,看見門邊臉色難看的男人。

  「冷剛。」

  「是。」他走到她身邊。

  「這個給你。」她把線頭剪掉,將新繡成的荷包送給冷剛。[畺鷞? 吧&  #家*制^作]

  這是她繡的第兩百還是三百個荷包?練習那么多回,她仍繡不成一朵新梅,更別說什么鴛鴦蝴蝶,她啊,永遠當不成賢淑女子。

  「多謝姑娘。」他看也不看,就要把荷包收入懷里。

  吉祥一把搶起荷包,藏到身后。她尷尬地看著曲無容和冷剛,訥訥說:「這東西……做得不夠好。」吉祥說得含蓄,事實上是很糟。

  「還我。」冷剛伸手,面無表情。[畺鷞? 吧&  #家*制^作]

  吉祥對冷剛溫柔笑道:「冷剛哥哥,我帶回去修補一下,明日還你。」

  「不必。」

  「你生氣了哦?」

  如意湊到冷剛面前,巧笑倩兮,圓圓的臉,圓圓的笑,圓得讓人好幸福。[畺鷞? 吧&  #家*制^作]

  冷剛不答,定定望著吉祥,用眼光逼她把荷包還來。

  「別氣,別氣,荷包不會被吞掉,吉祥姐姐的繡工好得不得了,大家都央求她指點呢?冷剛哥哥,笑一個嘛!」

  如意扯扯他的袖子,仰著臉望他。[畺鷞? 吧&  #家*制^作]

  曲無容看著小女兒們的嬌憨純真,她實不該把冷剛留在身邊,他應過著輕松日子,有妻子、有孩子,熱熱鬧鬧的一生。

  「冷剛。」曲無容出聲緩和氣氛。「你讓吉祥把荷包帶回去試試,我很感興趣呢,她能把我的荷包補救成什么模樣。」

  姑娘出口,冷剛自然無異議。[畺鷞? 吧&  #家*制^作]

  冷剛退到姑娘身后,兩個小宮女笑瞇眼擠到曲無容旁邊,把荷包攤在桌上。「姑娘,這梅花,不是這么繡法的……」

  說話間,宇淵進門,他雙手后背,樣子很悠閑。

  但瞄見桌上的荷包,他的悠閑轉為沉重,她的女紅和穎兒一樣……壞透。

  「姑娘不擅長女紅?」話不自主吐出,方出言,已然后悔。[畺鷞? 吧&  #家*制^作]

  「凡女子都得擅長女紅?」板起臉孔,她的口氣咄咄逼人,沒辦法,她見到他,就忍不住嘲諷几句,誰讓他們有仇。

  「在下并無冒犯之意。」[畺鷞? 吧&  #家*制^作]

  他自懷間掏出荷包放到桌上,那是穎兒第一次的作品。

  曲無容像觸電般,瞠大雙眼,凝視宇淵,久久不放,眉目間有著難解的愁緒。

  為什么?差一點點,她問出口。

  「曲姑娘?」宇淵低喚。[畺鷞? 吧&  #家*制^作]

  她回神,卻恢復不了心跳速度,心肝腸胃全扭在一起了,那痛,痛得她汗涔涔,淚潸潸,牙齒緊閉,她沒被下毒,卻出現了中毒跡象。

  她迅速將宇淵的荷包推開,仿佛上面沾上十哭散,不到一柱香便會要人命。

  「曲姑娘,送荷包之人也不擅長女紅,但受贈者收下的是繡者的心意,而不是織品。」說著,他鄭重將荷包納入懷間。

  「你珍藏了嗎?」她反射性問到,口氣壞到讓人無從理解。[畺鷞? 吧&  #家*制^作]

  「什么?」他沒聽懂。

  「你珍藏繡者的心意了嗎?」她問,臉上帶著一分淒絕,兩分怨恨。

  「是的。」[熱%書?吧&獨#家*制^作]

  他居然敢大言不慚說是?

  四目相交,曲無容寒目對他,望得人不自覺泛起陣陣冷意,怒氣在她胸中沖撞,急欲尋到宣泄出口。

  而他眼神充滿誠懇真心,他是珍藏了穎兒的心意,只是來不及對她表明﹔她是愛她愛到無法言喻,只是沒機會對她說千百聲我愛你,他
有無數遺憾,但對穎兒的心,真誠無偽。[熱%書?吧&獨#家*制^作]

  兩人不語,她的質疑對上他的誠摯,她的怒濤襲擊不了他的懇切。

  倏地,曲無容起身,椅子順勢往后倒去,狼狽地,她拖著跛足朝內屋走去,她的恨,何解?

  夜里,屋中燃起油燈,金黃色的燈光照出一室溫暖,吉祥、如意無事可做,纏著冷剛說話,他皺起濃眉,手足無措。

  曲無容從書上抬起視線,淡淡笑著。冷剛快被弄瘋了吧?

  「吉祥、如意,你們想聽故事嗎?」她試著解救冷剛。

  「姑娘要講故事給我們聽?」吉祥、如意舍棄冷剛,跳到她身邊。

  「不嫌棄的話。」[熱%書?吧&獨#家*制^作]

  「太好了,吉祥,你去泡茶,我去拿些瓜果點心,姑娘等等我們哦!」說著,兩人快手快腳走出屋里。

  只不過是講故事,又不是看戲,何必又是茶水又要點心?不過,隨她們去吧,能替冷剛解圍,又教大家愉快,很好。

  不多久,她們張羅了吃食,擺上几把椅子,連同伺候在外面等待傳喚的太監也讓她們拉了進來,一人一張椅、一盞茶、一把瓜子,人人
有份兒。大家都很開心,只有冷剛還是不快意,因為他被吉祥、如意一左一右夾在中間。[熱%書?吧&獨#家*制^作]

  「去年我和冷剛剛到安和縣,那里正傳染疫病,病情散播得非常迅速,全縣有半數百姓染上病,大家想破頭,想不出這病源打哪兒來。
患者由雙足開始出現黑疹,很快地,三五天之內,黑疹擴散全身,雖不致命,卻麻痒難當。」

  「哎呀,痒比痛更難受,我入宮前,家里窮,床鋪底下全是跳蚤,每天睡覺這里痒那里痒,有時候痒得不得了,東蹦西跳,我奶奶老笑
話咱們,說是小猴兒在跳舞吶。」小太監插話。[熱%書?吧&獨#家*制^作]

  「別嚷嚷,讓姑娘說故事,我愛聽。」如意出聲制止。

  曲無容低眉淺笑,她喜歡上這份熱鬧。

  「初到安和縣時,看見庸醫當街買藥,一帖五文錢的藥材被哄抬成五十兩白銀,百姓苦不堪言,可那藥只能控制麻痒程度,斷不了根。
我們進縣府公堂,想聽聽官醫對此病的看法,哪知,官醫、衙役全上街賣藥了,衙門里空無一人,我們還被守門的老翁趕出去。」

  「那衙門豈不是大撈一筆?」吉祥問。[熱%書?吧&獨#家*制^作]

  可不是大撈一筆?后來疫情控制住,無恥的安和縣令還以此向聖上邀功,得了個六品頂戴。

  「我想,得找出病源才救得了命,傳染一定有根源、途徑,不會一下子莫名其妙整個縣都陷入疫區。」

  「姑娘找出來了嗎?您有沒有被傳染?」太監又加話。[熱%書?吧&獨#家*制^作]

  「我沒事,也找出原因來了。有人在水源處漂染布料,染劑有毒,毒順著河水流下,成了鎮民的飲用水。換言之,那不是疫病,而是集
體中毒。」

  「后來呢?」

  「冷剛當了几回梁上君子,偷竊庫銀百萬兩,拿這筆銀子買藥材分贈百姓,雇人四處宣傳不可飲用河水。」

  「太好了,疫情控制下來,縣民一定當姑娘是活神仙。」[熱%書?吧&獨#家*制^作]

  「精彩的還在后頭。」她輕笑。

  人心惡,忘恩負義是自古以來就有的事。

  「還有精彩的?」[熱%書?吧&獨#家*制^作]

  「在源頭開漂染廠的是縣令的侄子,縣令知我花銀子雇人四處宣傳,直說妖言禍眾,要緝拿我們到案,幸而百姓堵在門口,我和冷剛才
不至于成了階下囚。」

  「為了掩護,我們每日住在不同的百姓家中,縣令發下公文,不准藥鋪把藥材賣給我們,于是明著不敢買賣,藥商只好同我們暗渡陳倉
。」

  「好可惡的縣令,真該讓皇上打他一頓板子。」如意不平說。[熱%書?吧&獨#家*制^作]

  「幸好,病人身上的毒在藥物的控制下,慢慢解了,投過藥,河水也漸漸變得清澈。冷剛領著百姓走一趟漂染場,把里面的東西砸的砸
、燒的燒,還把縣令侄子抓起來痛毆一頓,眼見大勢難挽回,民怨高升,縣令不得不下紙公文,規定水源上頭不准開設染布場,百姓才又敢
喝水。」

  「太好了,這就是團結力量大,以后咱們也要團結,那些老嬤嬤才不敢欺負咱們。」

  說話的是前几日被湯藥燙傷的太監小貴子,他讓曲無容要到身邊來服侍了。[熱%書?吧&獨#家*制^作]

  「你在胡說什么?老嬤嬤不是欺負,是在管教咱們,哪天你學精了,乖巧啦,老嬤嬤哪還會罵你?」吉祥用食指推推小貴子的頭。

  「是,吉祥嬤嬤,小貴子錯了。」他一說,大伙兒全笑了起來。

  「姑娘,還有沒有故事?好好聽吶!」如意拉拉曲無容的袖子問。

  「是啊,是啊,再說一個吧!」小貴子道。[熱%書?吧&獨#家*制^作]

  她偏頭想想,說:「今年年初,我們路經水云村,恰巧趕上了一場熱鬧。」

  「廟會嗎?姑娘一定得嘗嘗糖葫蘆,那味兒啊,好吃得夢里也會想呢!」小貴子說。

  「偏你那么多話,老打斷姑娘,你就安安靜靜吃東西吧!」說著,吉祥把糕點塞進他嘴巴里,惹出哄堂大笑。

  曲無容微笑說:「水云村里不是辦廟會,是在辦殺人儀式。他們把一個大腹便便的女子綁在高高的十字樁上面,下方還堆了柴火,村人
拿了石子拼命往她身上砸,砸得她滿頭鮮血直流,奄奄一息。」[熱%書?吧&獨#家*制^作]

  「天吶,沒王法啦!」吉祥驚呼。

  「當時我也這么想,我問村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問之下方知那女子是牛老爹的閨女,未出閣的女子不守貞,竟和野男人暗結珠胎,
村人正打算放火燒了她,讓村里年輕女孩有個警惕。」

  「太殘忍了,兩條人命啊,官府不管嗎?」如意也忍不住控斥。[熱%書?吧&獨#家*制^作]

  「我不知道官府管不管,但我是非管不可。冷剛飛身上木樁救人,我擋在眾人面前表明身分,我告訴他們,我是京里來的神醫,這位姑
娘不是暗結珠胎,而是得到一種怪病。

  我當場大聲問牛老爹,她是不是逢早便吐?是不是夜里不成眠,常常莫名其妙掉眼淚?是不是發枯、骨瘦、目青、不進飲食?牛老爹被
我這么一喊,慌了,直點頭。」碰上這種事,哪個姑娘還能吃得下,不掉淚?過度焦慮的結果自然是發枯、骨瘦、目青、夜不成眠了。

  「然后呢?」吉祥催促。[熱%書?吧&獨#家*制^作]

  「于是,我斷她得了怪病,而且此病會傳染給別人,若是燒了她,尸骨成灰讓大家吸進去,恐怕整村無一幸免。就算埋了她,病毒也會
從泥土

  里面竄出來,這種病唯一的醫法就是趁人活著的時候,在身體里面用藥物消滅。」

  「真有這種怪病?小貴子活了十几年啦,聽也沒聽過。」

  「當然是假的,蠢蛋。」如意戳了戳他的額頭。

  「那么,他們信了嗎?」吉祥問。[熱%書?吧&獨#家*制^作]

  「我當場表演了一手針炙,把大家唬得一愣一愣的。我告訴他們,這種病太難醫,我得帶她回去找我師傅。然后,我們就把她連同她
的男人一起帶離開水云村了。」

  「沒人阻擋嗎?」

  「有冷剛哥哥在,誰擋得了?」如意說得驕傲。

  「不只沒人阻擋,村人還集了一筆錢給我們,感激我拯救了整村人。離開水云村后,我們把那筆銀子給了牛老爹閨女兒,助她與丈夫在
異地開啟新生活。」

  「太棒了,有情人終成眷屬,這樣才對嘛!」

  「你啊,思春哦,什么有情人終成眷屬,好惡心……」[熱%書?吧&獨#家*制^作]


  他們推推吵吵,笑聲不斷,冷清的屋子熱鬧了起來,屋外,一個頎長身影佇立,靜靜望著屋里,看著他們笑鬧,他的唇角不自覺地跟著
上揚。

  原來,卸下冷漠,她這般可親溫柔。她真的跟他有仇吧,只是他不曉得仇結在哪里,這些年頭,他的確得罪了不少官兒。

  每天,宇淵到她屋前偷聽故事,每個故事都讓他開心得不得了。

  然后,他的飛揚快樂,侯府上下全知道了,他的快樂感染了所有人,于是,廚房大嬸一面炒菜一面笑著,園丁一邊鋤草一邊唱起山歌,
連抹桌子的婢女也忍不住道起八卦。[熱%書?吧&獨#家*制^作]

  「你瞧,侯爺成天都挂著笑,不知道有什么快意的事兒?」翠衣婢女推了推紅衣婢女,指指剛從窗外走過的宇淵。

  「肯定是皇帝又升了侯爺官位。」紅衣婢女放下抹布,歪了歪頭說。

  「不對,咱們家侯爺對官位高低沒多大興趣,記不記得去年,聖旨下,升侯爺為一等靖遠侯,侯爺也不見開心。」

  「說得也是,會不會侯爺做成了大生意,賺進大筆金銀?」[熱%書?吧&獨#家*制^作]

  「更不可能了,咱們侯爺哪天沒做成生意,再多金銀都入不了他的眼。」

  「可不是,自從穎兒小姐去世后,侯爺變了個人似的,成天眉目深鎖,弄得公主不開心,四處尋人穢氣。真不明白,公主哪里比不上穎
兒小姐?雖然穎兒小姐很漂亮,但公主也不差呀!」

  「這不是比得上比不上的問題,而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什么西施貂禪,我還楊貴妃咧!」紅衣婢女拍了翠衣婢女一下,笑道。[熱%書?吧&獨#家*制^作]

  「我的意思是,不管長相如何,在有情人眼里,彼此都是最美麗、最英挺的,就是下凡神仙也比不過。」

  「你的意思是,公主再美,也當不了侯爺眼里的西施。」

  「那公主……要一直守活寡嗎?」[熱%書?吧&獨#家*制^作]

  「你瞧,侯爺近來那么開心,說不定和未出世的嬰兒有關。侯爺早年失去親人,身邊的親戚又是可惡得教人恨,倘若,公主生出一個小
少爺,你說,侯爺會不會對公主更加疼愛,這一疼二疼吶,疼入心,自會慢慢淡忘穎兒小姐,到時,咱們日子就好過啦……」

  砰地,門撞上牆反彈的聲音嚇著了閑聊婢女,她們同時回頭,臉色鐵青的玉寧公主射來惡毒眼神,不由自主地,砰,雙膝落地。

  怎,怎么會呢?公主明明到寺院里去祈福了呀,不然,她們怎敢放下心大膽說話,平日,大伙兒是連個重聲都不敢說。

  「公主……」她們雙雙跪爬到公主跟前,伏在地上。公主未語,她們的淚已先翻落地上。[熱%書?吧&獨#家*制^作]

  「把頭抬起來。」公主道。

  「奴婢不敢。」

  「我說,頭抬起來!」她大吼一聲,順手抓起杯子往她們身上砸去。匡  ,杯子落在地上,砸成碎片。[熱%書?吧&獨#家*制^作]

  忍住痛,她們抬起臉,在接觸到公主凌厲眼神時,心一震,不自主地又扑回地,不偏不倚,正好扑在碎瓷片上面──痛啊!她們忍
痛,不敢出聲。

  「你們好大的膽子!」

  「公主,請饒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熱%書?吧&獨#家*制^作]

  「你們是越來越過分了,也敢背后評論主子,是這個府里沒有了規矩,還是見我被冷落,人人都能說三道四!」

  玉寧公主手朝桌面用力拍去,砰地,駭得兩人魂飛魄散,渾身顫栗不已。

  「奴,奴婢……該,該死……」串串淚水滾下,她們連話都說不清楚了。[熱%書?吧&獨#家*制^作]

  「的確該死,我守活寡要你們來四處宣傳,可不可以請教一下,誰是侯爺眼里的西施,你?還是你?」她走近,勾起她們的下巴。

  她們眼底的驚懼滿足了她的快樂,她喜歡下人對自己恐懼驚疑,喜歡權威壓人,只有這種時候,她才覺得自己還是侯府當家主母。

  「公主……奴婢知錯……」她們泣不成聲。[熱%書?吧&獨#家*制^作]

  「知錯?這么簡單?既然你們嫌日子難過,那么就打上一頓攆出去好了,反正,侯府也不缺兩個丫頭。」

  她們嚇得瞠大雙目,被桃紅姐姐的過一頓,沒死也半條命啊,上回翠屏姐被打斷雙腿攆出去,現在只能在街邊行乞為生。

  「奴婢該死,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多話了,公主饒命啊……」[熱%書?吧&獨#家*制^作]

  「可我要是不立點威嚴,往后要是再多說一句閑話,就讓公主把舌頭割下來。」

  割舌頭?這倒是好主意,冷哼一聲,看在她給了個主意份上,暫且饒下。

  她轉過身,「挑紅,把她們關到柴房里,我說放人才可以放,我沒開口之前,誰都不准給她們東西吃。」

  「是,公主。」隨身宮桃紅領命,將兩人帶了下去。[熱%書?吧&獨#家*制^作]

  人走了,又是一室清靜,不,不是清靜,是冷清,沒有男主人的樓閣,女人吶,怎能快樂?

  攏攏頭發,她坐入椅間。其實,她們并沒有說錯,她確是惦著這份心思,希望娃娃出世,相公回心轉意,從此衡怡閣里有父親、有兒子
,有數不清的歡笑聲。

  即便侯爺多情多心,穎兒總是不存在了,她就不信,一個活生生的女人不及一縷亡魂?所以,她下藥,寧愿傷心被錯認,也要成就一夜
,為了就是賭一個未來。[熱%書?吧&獨#家*制^作]

  從前,她不認同母后的作法,她天真相信,只要男有意、女有心,愛情何等輕易,何況,她的容貌是萬中選一,怎有男人不對她動心?
若不是挫折太多,她怎須用盡心機。

  只是,她的事兒輪不到低三下四的奴婢來評論。

  披上披風,他不上她的衡怡閣,她便去就他的探月樓。

  玉寧公主推門進入時,宇淵匆匆藏物入懷。[熱%書?吧&獨#家*制^作]

  她看見了,眼神一閃,挂起恬靜笑容,隱去滿腹不滿。

  她知侯爺又在看那個毫無繡工可言的丑荷包,氣啊。

  她繡過几十個荷包給相公,他從不貼身收藏,那日心念起,趁相公昏睡,她偷出穎兒做的荷包,本想替他的荷包改個式樣,心想,換了
花色,把自己疊在他心版中央,穎兒的身影會自他心中逐漸淡去吧。

  豈知,荷包里面,滿滿的相思豆,滿滿的紅心在桌面上滾動,他愛穎兒的心……仍然鮮紅……固執的他,怎不叫人咬牙?

  她怨懟,恨極,几番挫折,氣恨難當。

  想紀穎的牌位端坐在釧離家在祠堂,想一個沒名沒分的丫頭擄獲了相公的全部心思,她怎能不妒忌,怎能不詛咒紀穎永世不超生?

  「公主,有事?」他溫和卻疏離。

  「聽說相公找到神醫,把皇兄的病治好了。」暫且放下仇怨,她端起賢淑笑容。

  「是。」[熱%書?吧&獨#家*制^作]

  「聽說那位神醫是個年輕姑娘?」宮里來的消息,凡與相公有關,她都不放過。

  「是。」

  「聽說她聰明慧黠,相當受歡迎。」

  「對。」

  「我還聽說,她拒絕母后的賞賜,不愿入宮為御醫?」[熱%書?吧&獨#家*制^作]

  「她對名利看得淡薄,且閑云野鶴慣了,不習慣宮中拘束。」

  「相公和神醫姑娘很熟?」熟得知她閑云野鶴,淡薄名利?玉寧兩道細眉攏起,不安擴大。

  是很熟,從第一次見面,他便覺得她熟悉,而從她的故事里,他認識了她的真性情。

  他沒回答,望往窗外的相思樹,魂魄飛過后宮紅牆,飛過重重長廊……漂亮的弧線勾上他嘴角。

  她回眸,看見,心驚。[熱%書?吧&獨#家*制^作]

  他在笑,不是敷衍,不是表面作戲,而是發自內心的笑意。

  她以為他這輩子再不會笑了,她以為除了腹中胎兒,再沒人可以讓他敞心開懷。

  是那位神醫姑娘把快樂帶給他嗎?他是為了她而快樂?會否,他的心情打開,是為了另一名女子?是不是,他只愛懂得醫朮的女人?

  恐慌升起,几度倉皇,一個紀穎已教她揪心,怎能再出現一個女神醫,她的序位要往后排過多少輪,相公才看得見她的委屈?

  不行,她得在事前阻止這一切,不讓舊事重演。[熱%書?吧&獨#家*制^作]

  第四章

  乾清門分前后,前為朝、后為庭,朝為文武百官參拜、皇帝處理國家大事處,后宮嬪妃太監均不得入朝,就連未滿十四歲的皇子想
入朝也得皇帝下旨,方可走入乾清門。

  庭即為皇帝嬪妃居處,分東宮、西宮、中宮……共有九千多個房舍,后宮佳麗何止三千。

  東宮養心殿里,皇后滿身的綾羅綢緞,手撫一柄玉如意,桌上擺著一座象牙雕成的寶塔西洋鐘,

  發出答答答的聲響。[熱%書?吧&獨#家*制^作]

  皇帝座邊,皇太子與鐘離宇淵分旁站立,曲無容站在皇帝身前,低頭,抿唇,絲帕下,悄悄打起呵欠。

  這時辰她通常不見客的,她該在床上好好安睡養足精神,偶爾不安分,躺在草地上,枝椏間休憩,總之,不該打起精神見任何人。

  「曲姑娘,聽說你拒絕賜婚?」皇帝開口。[熱%書?吧&獨#家*制^作]

  「是。」她視線對著皇帝,沒有驚懼與敬畏。

  「為什么?」皇帝審視她。有趣,小姑娘居然不怕自己。

  「曲無容無德無貌,怎能入宮為妃?倘若太子想娶妃,自當從新選秀女當中挑選。」

  「曲姑娘過謙了,姑娘品德高尚,謙和自抑,兼之才學高超,這些,皇后對朕提了又提,至于容貌……」皇上頓了頓感,道:「曲姑
娘可否掀起絲帕,讓朕一睹芳顏。」[熱%書?吧&獨#家*制^作]

  輕握拳,曲無容蹙眉。

  宇淵看見,騎虎難下了,她不該對皇上說謊,這叫欺君大罪,一個弄不好會殺頭的。

  正當宇淵急著該怎么替她解圍同時,只見曲無容抬起纖纖玉指,取下絲帕,然后,他聽見皇帝、皇后、皇太子倒抽氣聲。

  那是張美艷的臉,便左頰處兩道一長一短疤痕自右耳划到下巴,新生的紅色肉芽述目驚心。

  曲無容很滿意他們的反應,眉角含春,嘴唇帶笑,她把絲帕挂回臉上。

  宇淵劍眉攏聚,若有所思。

  「怎會弄成這樣?」皇帝問

  「曲無容自毀容貌,」她相信,這張臉足夠嚇走所有男人。[熱%書?吧&獨#家*制^作]

  皇太子上前一步,「稟父皇,兒臣不在乎曲姑娘的容貌,相知相交貴在心,曲姑娘有一顆高尚皎潔的心,兒臣愿娶姑娘為妃,敬她重她
,一世愛憐。」

  她的話引來兩道不友善的眼光,一道來自曲無容,她覺得他瘋了,懷疑自己下錯藥,解毒同時傷了他的腦子﹔一道眼光來自宇淵,他知

皇太子

  早有心理准備,知他愛上她的高傲冷淡,可他已警告過太子,曲無容不是可以被征服的對象。

  「是啊,曲姑娘不必自貶,太子并非俗人。」皇后道。[熱%書?吧&獨#家*制^作]

  唉,既然皇太子傷了腦,她只好再加几味「重藥」。

  「稟皇上,可知無容為何毀容?」

  「為何?」[? ? 吧#  %家&制*作]

  「無容十六歲成婚配,丈夫氣宇軒昂,允文允武,婚后相攜相持、鶼鰈情深。無奈際遇磨人,良人娶入名門閨秀,夫婿只見新人笑,不
聞舊人哭。」她耐心編派著故事。

  「你的夫婿變心?」皇后問。

  「是。在一次爭執中,無容划破了小妾的臉,夫君大怒,無容無話可說,拿刀子毀掉自己半張臉,償還對方的怨。然后一紙休書,休掉
丈夫。」[? ? 吧#  %家&制*作]

  「什么?」皇后震驚極了。休夫?聽都沒聽過。

  「沒錯,我不要他了。離去前,夫君苦苦哀求無容留下,說我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可惜無容貪心,不當‘重要’,只當‘唯一
’。」

  「當‘唯一’?」皇后問。

  多么匪夷所思,這世道哪個有能力的男子會是女子的「唯一」?[? ? 吧#  %家&制*作]

  「是。」

  「你性子未免太烈。」皇上嘆息。

  「無容愿竹籬茅舍,結心結情,不愿淚眼倚樓頻獨語,更不甘鑾鏡鴛鴦兩斷腸。」她字字句句說分明。[? ? 吧#  %家&制*作]

  夠清楚了吧,她既是殘花敗柳,也是貪婪女子,這年代,要求男子專一,實屬非分。何況,皇太子吶,是將來要登基帝位之人,豈能不
后宮六院,嬪妃無數。

  「既然曲姑娘執意如此,朕自不能勉強,只是可惜了一段良緣。」皇上讓步,即使他再欣賞曲無容,她畢竟非清白身,怎能入后宮,淫
穢宮廷。

  「無容感激皇上看重。」她屈身行禮。[? ? 吧#  %家&制*作]

  「曲姑娘,本宮有一事相求。」皇后開口。

  「皇后請說。」

  「玉寧公主有孕在身,可否請姑娘暫居靖遠候府,替本宮看顧玉寧公主?」

  皇太子的病,讓皇后對曲無容推崇備至,偏她不肯入宮當御醫,她實在很想把曲無容留在身邊。

  玉寧公主……她怔了怔,像被點了穴般,一動也不動。[? ? 吧#  %家&制*作]

  「曲姑娘?」皇后喚道。

  她回魂,急切道:「稟皇后,無容尚有患者在竹林外等待醫治,宮中延宕數月,無容已然過意不去。」

  「那還不容易,本宮派兩名御醫到你的竹林小屋為百姓看診。曲姑娘該知道本宮看重你,千萬別讓本宮失望,玉寧公主懷的可是本宮的
小金孫。」[? ? 吧#  %家&制*作]

  這是命令,不是請求,沒有人可以對高高在上的皇后說不。

  皇帝點頭,「就這樣了,來人,賜曲無容黃金萬兩,絹綢三千匹,并匾額一塊,上面鐫刻‘御用神醫’。」

  曲無容無奈,卻不能不低頭謝恩,心底已開始盤算起,如何避掉與玉寧公主照面。[? ? 吧#  %家&制*作]

  出殿時,冷剛已在外等候,他迎上前,主動勾住無容的腰際,讓她靠入自己胸前。他知,姑娘累得站不直了。

  曲無容道:「回竹林吧!」

  「是。」冷剛轉身,就要帶她離開。

  「曲姑娘,請留步。」[? ? 吧#  %家&制*作]

  宇淵追出來,看見曲無容和冷剛的親密,很礙眼,礙眼得他的心沉甸甸的。

  「靖遠侯有事?」冷剛問。曲無容疲態已現,明兒個怕又要發燒了,他得快點將她帶回家。

  「那不是姑娘的臉。」他放低音量靠近他們說。

  「你?!」曲無容和冷剛震驚。[? ? 吧#  %家&制*作]

  「我見過你的真面目,無刀無痕,美艷動人,你可知欺君罔上,該當何罪?」

  他知道自己態度惡劣,近科無賴小人,可是他心急,她不在朝為官,不知欺君下場有多嚴重。

  「你在恐嚇我?」曲無容淡聲問。[? ? 吧#  %家&制*作]

  「我但愿自己不是。」他不想惹火她,偏又惹火她。

  「你想要什么?」她的胸口起伏不定,亂糟糟的思緒理不出言語,她還想不出該拿他怎么辦。

  她居然問他想要什么?他什么都不要,只要她平安![? ? 吧#  %家&制*作]

  霍地,冷剛作主,伸手點過曲無容的睡穴。

  宇淵一把抓起他的手問:「你想對曲姑娘做什么?」

  兩招推移擒拿互擊,曲無容昏睡在對方懷里,宇淵不敢下重手,一掌,冷剛逼退他。

  打橫抱起姑娘,他冷冷拋下一句:「現下是姑娘休憩的時辰,你別來打擾她。」

  說著,他邁開腳步,走出后宮。[? ? 吧#  %家&制*作]

  曲無容發燒了。

  這種熱,藥物退不了,只能靠休息調養,几日后才會慢慢退燒。

  她的臉紅扑扑的,像沾了顏料,唇色卻慘白得嚇人。[? ? 吧#  %家&制*作]

  她身子弱,禁不得累。昨日,宇淵在她腦海里繞過一回又一回,整夜輾轉難眠,今晨醒來,她開始發燒,冷剛熬好藥膳服侍她喝下,
睡一覺,精神好得多了,但額頭還是熱著。

  「再睡一會兒。」冷剛半強迫地把她壓回床上。

  他們已經回竹林小屋,滿屋子的黃金綢緞扎眼得很,還是窗外的翠竹教人心愛。

  她一眼,他明白心意。

  「我已送出二千黃金,等你身體好些,我再出門當散財童子。」[? ? 吧#  %家&制*作]

  姑娘對于財富之厭惡,讓人難理解,但他不需要理解姑娘的言行,只需照著她的心意做便行。

  「冷剛,你想聽故事嗎?」她道。

  「好,不過不是現在,等你不發燒再說。」[? ? 吧#  %家&制*作]

  「可我現在就想說。」

  要拒絕?不,他沒學會對姑娘說不。

  嘆了氣,他還是依她,冷剛取來披風將她全身裹緊,扶著她走出竹林。[? ? 吧#  %家&制*作]

  兩柱香后,他們坐在十里亭里,夕陽西下,湖水波光粼粼,一圈圈銀光,像新鑄造的銀錢,圓圓點點,几只魚兒躍出水面,兩個漂亮翻
身,又落回湖間,濺起水花。

  曲無容眺望遠處,柳花飛絮,暖風徐徐,片刻后,她長嘆氣,側眼對冷剛說:「我爹爹常帶我到這里,我是京城人氏,十六歲之前,都
在這里生活。」

  不意外,他早猜到了。[? ? 吧#  %家&制*作]

  自言自語般,她說著生平,那是冷剛未聽過的部分。

  「十歲那年,家逢意外,我賣身葬父,把自己賣進靖遠侯府。第一次見到我的少爺,少爺待我極好,我叫紀穎,少爺總是穎兒穎兒地叫
,把我叫成他的影兒,人與影從不分離。少爺讓我習醫學武,還幫我鏟除仇人,我們一起行俠仗義。濟弱扶貧,我們挖筍子,埋女兒紅,和
少爺共同生活的那段期間,是我最快樂的歲月。」

  曲無容咳兩聲,冷剛替她拉緊披風。[? ? 吧#  %家&制*作]

  「誰知一道聖旨下,皇上把公主嫁予少爺,從此,我的生命變成一團漿糊。」

  難怪她不愿入宮醫治皇太子,他懂了。

  「少爺愛上公主,再看不見我的專注。然后,皇后賜婚把我嫁入肅親王府……聽過肅親王府的寶安公子嗎?他是個非常糟糕的男人,但
少爺并不阻止,我心碎了,坐上花轎之前,我已經死去。」[? ? 吧#  %家&制*作]

  那些心苦,記憶猶存。風吹,將她鬢邊那束白發吹起,那風霜啊,不只在她心中留下痕跡。

  冷剛無語,環住她,輕拍她的背,安慰。

  「是我錯了,少爺畢竟在乎我,大婚當日,他只身闖入肅親王府救我,我方知,同意賜婚不過是權宜之計,少爺的目的在尋找肅親王叛
國罪証。我們成功了,肅親王難逃制裁。」[? ? 吧#  %家&制*作]

  「既是成功,為何姑娘遠走他鄉?」冷剛問。

  「不是我遠走,是少爺做出選擇。」

  那幕,深深刻在她心版上,忘不了。她曾殷勤叮囑,別放手。然他松開她……她死了,帶著破碎的心走入幽冥,不想續活的,想就這樣
忘懷此生,她的章節斷了,曲子殘。[? ? 吧#  %家&制*作]

  「什么選擇?」冷剛問。

  「他選擇了公主。」兩道清淚滑下,歲月過去,再提起,傷口仍痛。

  風吹來,她嗅到秋的味道,夏盛,秋至﹔緣盡,人離﹔天理循環,從未亂過序。

  昨夜輾轉,她想分明了。[? ? 吧#  %家&制*作]

  怨何用,怒何用,她看透自己,即使恨他一輩子,她也拿不出復仇行動。掙扎著、錯亂著,曾經,她以為只要一心一意恨他,自己便有
活下去的勇氣。

  然,他拿出貼身收藏的荷包,轟地,乎地起雷,震得她無法言語。[? ? 吧#  %家&制*作]

  她想問他,為何還貼身收藏?早該丟了不是?他丟掉她的命、她的人生,為什么收起不值錢的東西?

  若是愧疚,何必?愧疚幫不了她走路,助不了她殘破身子不病不痛,既要愧疚,當年何必松手?

  他說了呀,說一定帶她回去,可是,他沒做到,他只帶了玉寧公主離開險地。[? ? 吧#  %家&制*作]

  她求了呀,求他不要松手,那么驕傲的她啊,寧死不屈的她啊,這般哀求,可他沒記牢,他只聽得見玉寧公主說「相公,救我」。

  他對她,真的壞透。

  罵了千聲、怨過萬語,然一個小小的荷包擊潰她所有自以為是。[? ? 吧#  %家&制*作]

  她沒要事一心一意恨他了,再見他,她甚至沒辦法繼續對他冷漠,所以她決定對冷剛和盤托出,決定放下。

  「你猜出來了,是吧?」

  「是。」他有一百多個繡了「淵」字的丑荷包。[熱$書+吧&獨@家*制#作]

  去年底,她繡出生平第一朵寒梅,他以為姑娘已將那人卸下,豈知,男人并未將姑娘卸下。

  「侯爺認不出姑娘。」冷剛道。

  「我的臉毀了,爺爺替我換上新面孔,他自然認不出。」[熱$書+吧&獨@家*制#作]

  「姑娘要與侯爺相認嗎?」

  「不。」她直覺回答。

  「為什么?」[熱$書+吧&獨@家*制#作]

  「我說過了,不當‘重要’,只當‘唯一’。」公主在,她永遠當不成「唯一」。她清楚明白,他們之間斷了,再也接續不起。

  「冷剛。」

  她靠上他的胸懷,他是一堵堅固安全的城牆,多處來,他為她擋去風雨冰霜,沒有他,她怎能平安順遂?

  「是。」[熱$書+吧&獨@家*制#作]

  「我想離開京城。」她做出決定,不進侯府,不見公主,不重復心痛。

  「好。」

  「你會陪我嗎?」[熱$書+吧&獨@家*制#作]

  「當然。」她是他的姑娘,不論天涯海角,他都陪。

  曲無容伸伸懶腰,夠了,有冷剛相伴,不致寂寞,至于情愛,哪里需要啊!許多人一世不識情愛,不也過得很好。

  「聽說蘇杭很美。」

  「現在就走?」[熱$書+吧&獨@家*制#作]

  「不,離開之前,我們先去一趟醉語樓。」

  他沒問為什么,勾起姑娘的腰,他飛出十里亭,走入人來人往的醉語樓。

  未入夜,醉語樓里客人不多,在小二帶領下,他們上二樓雅座。

  冷剛大方得很,兩錠金元寶往桌上一擺,擺出闊氣。其實,闊不闊氣不是他考量范圍內,他想的是,金元寶擺在家里,姑娘礙眼。

  「給我上好的女兒紅。」曲無容說。[熱$書+吧&獨@家*制#作]

  「是,客倌,馬上來。」

  小二離開,馬上進柜台告訴紅衣掌柜二樓有貴客,掌柜聽了,親自端起醇酒往冷剛桌旁招呼。

  「客倌好內行,知道醉語樓最好的佳釀是女兒紅,您可知這女兒紅的由來……」[熱$書+吧&獨@家*制#作]

  話說到一半,紅衣掌柜的視線與冷剛相遇時,手中的酒瓶鏗鏘一聲,滑落,碎了,她死命盯住冷剛,丹鳳眼浮上一抹倔強。

  曲無容望望冷剛再看看掌柜,他們之間……有故事。

  冷剛臉色鐵青,咬牙,一語不發,而掌柜呼吸急速,臉色慘白。

  曲無容問:「掌柜的,你不是要告訴我們女兒紅的由來?」[熱$書+吧&獨@家*制#作]

  「抱歉,抱歉,驚擾了客倌,等我一下,我去給您換一壺酒。」紅衣掌柜退下樓,小二跟著上來,送點心,清理地板。

  待紅衣掌柜再出現時,已然恢復舊模樣,她笑吟吟地替他們斟了酒,故事開講:

  「在咱們家張,凡生出女兒,家里便要釀起几壇好酒埋入樹下,待女兒出嫁時挖出來宴請賓客,這酒便叫做女兒紅﹔倘若女兒不幸,未
長成先夭折,這酒便改了名字,叫做花雕,花雕花凋,一朵俏花兒未開苞先凋零,何等辛酸。」[熱$書+吧&獨@家*制#作]

  「倘若女兒無好姻緣呢?」

  「姑娘愛聽故事?」柳眉一揚,紅衣掌柜笑出風情。人生嘛,不過是几場好戲,她演得來。

  「是啊。」

  「那我講一個。」

  「無容洗耳恭聽。」

  「咱們村里有對俊哥哥和俏妹妹,打小青梅竹馬,日子過得愜意逍遙,他們約好長大后成為一家人。俏妹妹可開心啦,家門前柏樹下
,埋了上好的女兒紅,待大婚日,酒壇打開,香氣四溢,何等風光。可俊哥哥想學人家當俠客,背了包袱,上山學藝,一去十載,留給俏
妹妹相思無數。」[熱$書+吧&獨@家*制#作]

  「相思難熬。」曲無容說。

  「姑娘用錯字眼,相思不是熬來的,是磨來的。想那石磨一寸一寸推,把人心壓著、磨著,磨出點點相思淚。幸而,俊哥哥沒變心,
妹妹終是把他給盼回來了。」

  「真好,從此雙雙對對。」[熱$書+吧&獨@家*制#作]

  「唉……哪那么順遂啊,婚禮前夕,俊哥哥告訴俏妹妹,師父被惡人所害,婚禮過后,他得離鄉為師父報仇。報什么仇啊,江湖上今
日你殺我,明日我殺你,不都這樣嗎?」

  「俊哥哥放棄報仇了?」

  「他哪里聽得進勸?可那個死對頭名聲可響了,單憑他一個人,哪來的本事報仇?于是,俏妹妹說,若他不放棄報仇念頭,就別上門

迎娶。」

  「之后……」結果很明顯了,冷剛坐那里,而滿腹委屈的俏妹妹指桑罵槐,故事說得起勁。[熱$書+吧&獨@家*制#作]

  「新嫁娘一身喜服,在閨閣中從日出等到日落,俊哥哥始終沒來。那夜,她掘出女兒紅,一壇壇倒進河水里,醉倒了滿河游魚。」

  紅衣掌柜瞪住冷剛,目不轉睛。

  冷剛倏地起身,托住曲無容手臂,轉身走出醉語樓。[熱$書+吧&獨@家*制#作]

  他沒回頭,沒看見紅衣掌柜的倔強消失,高傲墜落,蒼白臉龐挂起串串珠淚。

  第三次了,她眼睜睜看他從眼前走開。

  冷剛走得很快,忘記曲無容身無武功。[熱$書+吧&獨@家*制#作]

  她在身后跟得相當辛苦,但不想出聲喊住他。

  冷剛失控了,認識他三年,曲無容從未見他情緒起伏,俏妹妹一直在他心中,抹滅不去,對吧?

  不過一下子,她失去他的蹤影。[熱$書+吧&獨@家*制#作]

  曲無容嘆氣,每個人身上都有故事,長故事、短故事,篇篇都寫下或多或少的辛酸史。

  緩步向前,曲無容低頭想心事,她邊走邊想,直到一頭撞上人,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不專心。

  來不及道歉,對方先一步扶起她的手臂,曲無容抬眉,臉色驟變。是他,人人景仰的靖遠侯。

  「想什么,這么專心?」他微笑,出自真心。他的笑容在偷聽故事的夜里,訓練出真心真意。

  她搖頭,狹路相逢,最不想見的人站在眼前。[熱$書+吧&獨@家*制#作]

  「我以為你逃走了。」當他到竹林小屋,四處找不著她的蹤影時,他急得在城門派了軍隊,拿著畫像,──識別出城百姓。

  如果非要再綁架她一次,才能將她留下,他發誓,他會這么做。

  他猜對了,她是要逃走,走得遠遠的,他該感激她舍棄怨恨,而不是處處攔阻。

  見她不語,他嘆氣。[熱$書+吧&獨@家*制#作]

  「我沒猜錯,對不?」

  他怎會猜錯?他一向最懂她在想什么。

  「我做錯什么事,為什么恨我,可以讓我知道嗎?」他口氣誠摯。

  他看出她恨他!?曲無容抬眉。[熱$書+吧&獨@家*制#作]

  「別懷疑,我并不是毫無知覺的男人,我以為這個世界上只有兩個女人恨我,沒想到事實上,比我所知道的更多。」

  兩個女人恨他!?曲無容搖頭,她不懂。

  「姑娘想聽故事嗎?」宇淵問。

  聰明點,她該拒絕的,可是在他面前……她總是缺了那么點智慧。

  他直接環起她的腰,几個飛身縱躍,帶她回到靖遠侯府后院。[熱$書+吧&獨@家*制#作]

  在他懷間,曲無容沒尖叫、沒掙扎,只是痴痴呆呆地望住他的臉,心跳加速,呼吸紊亂,五年了,他的懷抱依然熟悉。

  他的氣息,他的身體,他施展武功時的輕盈啊……她從沒忘記。

  直到他們雙雙坐定,他說了所有關于紀穎的故事后,她才發覺自己淚流滿面。[熱$書+吧&獨@家*制#作]

  不公平,她才剛決定放下,他便來感動她的心,「不恨」已是她最大極限了呀,他怎能過分地再下一城?

  「我成功了,奪回家產,受皇帝欣賞。我當官后,再沒時間與穎兒練劍,我成了駙馬,卻看不見她的生命逐漸凋萎,皇上把公主賜婚
予我,皇后卻賜離魂湯給穎兒,而我,相信嗎?我居然愚蠢得接受了,還強迫穎兒必須接受‘賞賜’。我真殘忍,對不?」早知離魂湯會
要了她的命,

  他寧愿自己喝下。[熱$書+吧&獨@家*制#作]

  「對。」她實說。

  「我一再誤解穎兒,她卻打定主意保護我一生,是我逼她吞下回光丹,為我報父仇,是我殘忍地在最后一刻松手,任她墜入深淵。我
這壞人,百死不辭!但是我不死,知道為什么嗎?」[熱$書+吧&獨@家*制#作]

  「為什么?」

  「穎兒死了,人間便成了我的地獄,我要留在這里受苦,要嘗盡穎兒吃過的苦楚。」

  「她對你那么重要,為什么松手?」遲疑地,她問出口。

  這話,在她心底多年深埋。[熱$書+吧&獨@家*制#作]

  不看重她,何苦回肅親王府救她?他在想什么,對他而言,她是禮物,是仆婢,還是珍視?看重她,怎么舍得松手?怎么舍得她心碎
魂破?

  「我以為她恢復武功了,以她的輕功,減慢下墜速度并不困難,我先把公主送走,就能下谷救回我的穎兒。」

  輕功!?曲無容搗住嘴。[熱$書+吧&獨@家*制#作]

  天吶,她根本忘了自己有輕功,她只有滿腦子的絕望痛苦與不解,她一次次問為什么?為什么要她死?是不是她做的還不夠?

  這竟是真相……她居然苦思不透!?原來他不是放棄她,不是選擇她死,他始終要她活下去。

  他要她,她的少爺從未放棄過她啊![熱$書+吧&獨@家*制#作]

  突然,壓得她無法呼吸的痛苦消失了,堆積多年的仇恨不見了,她的怨吶,不再是放下,而是冬雪被陽光蒸融。

  「我大錯特錯,我不知道回光丹會讓她氣血逆流,不知道我在送她上花轎那刻,已經將她送入不歸路。我飛身下山谷,四處狂奔,瘋狂
吼叫,深夜風雨交加,雷電陣陣,那是老天悲憐我呵,悲憐我和穎兒陰陽相隔,生死永別。」

  淚水滑下臉頰,映著他的哀戚,從此,他的人生失去意義。[熱$書+吧&獨@家*制#作]

  他飛身下谷,瘋狂尖叫?男兒有淚不輕彈呀,已經五年過去,他的淚水怎能奔流不息?

  動容,她伸手為他拭去淚水,輕輕地,她在心底對他說抱歉,是她錯怨了他。

  他伸手握住她的,而她沒有縮回去。[熱$書+吧&獨@家*制#作]

  「三日后,我在谷底被尋獲,我忘記那三天怎么過的,只刻,我喊穎兒喊得聲嘶力竭,記得迷迷糊糊間,她哀傷地看著我,卻不肯回應
我,我想,她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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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她知道你瘋狂找她,便不恨了。」她幽幽道。

  「不,我喜歡她恨我,我天天都在探月樓里等她。」[熱$書+吧&獨@家*制#作]

  「等她做什么?人死,就不會回來了。」

  「我等她向我索命,我一死,就可以向她解釋,我有多么對她不起,我要求得她原諒我,我要與她在天上人間,做一對神仙伴侶。可是
,她始終沒事,一次都沒來……」

  她搖頭落淚,再說不出任何言語。沉默在他們中間,兩人淚眼相對,宇淵知道,他的故事太動人。

  倏地,他背過身,抹去淚,折下一竿青竹,使出劍招。

  那是她熟悉的翔雁十六式,梁師傅說,這套劍招清靈快捷,最適合女孩子,她學了,他在她背后偷偷學,那次,她當了少爺一回師傅。

  「餓嗎?」忍不住地,她問。[? ? 堪    #家*制^作]

  「你餓了?」

  「有點。」

  「我帶你去飯館,你去過京城最有名的品福樓吧?」他扯唇,試圖扯出一個像樣微笑。[? ? 堪    #家*制^作]

  「不,給我一鍋,一鏟,我自有辦法弄出吃的。」她也抹去淚,擠出些許笑意。

  「屋里有,我去拿。」

  說著,他奔入小屋。少頃,他又出現她面前。[? ? 堪    #家*制^作]

  曲無容拿起鏟子,動作俐落挖出几只新筍,嫩白的筍根帶著泥土芬芳,湊近,嗅聞,她把筍子也靠近他鼻息聞。

  「聞到什么?」曲無容偏頭問他。

  「新鮮?」[? ? 堪    #家*制^作]

  「我聞到泥土孕育萬物的驕傲,聞到新筍想出頭變成堂下竹卻難成的遺憾,也……」話到一半,她不說了。

  「也什么?」宇淵問。

  也聽到少爺肚子咕嚕咕嚕響。少爺極愛這一味,新筍長成的日子里,他們練劍后,常順后挖出几只嫩筍回屋里,未下鍋,少爺肚里
先傳來咕嚕聲,她常常別過頭,竊笑他嘴饞。[? ? 堪    #家*制^作]

  「沒什么,你燒水,我剝筍。」

  「好。」

  兩人分工合作,一鍋鮮嫩筍湯很快完成,掀起鍋,拿來碗,在熱氣蒸騰間,她看見他的真誠笑顏。[? ? 堪    #家*制^作]

  宇淵睇視曲無容,她果真深藏不露,一鍋新筍便勾出他的快樂。

  「要是能加點雞油,筍子會更好吃。」下意識地,曲無容自言自語。

  她的話,再度揪緊他的心,為什么她的表情動作,連不自覺出口的語句,都像穎兒?[? ? 堪    #家*制^作]

  發現他發呆,她問:「怎么了?」

  「沒事。」宇淵答。「我說自己的故事,禮尚往來,是不是該輪到你來說?」

  「好。」她偏頭想想后,點頭。

  他替她添一碗熱湯,放在旁邊待涼。「慢慢說,別燙了口。」[? ? 堪    #家*制^作]

  「我的爺爺奶奶和一般人家的不同。」她的故事開始了,那是墜崖之后的事。

  「哪里不同?」宇淵問。

  「他們愛比賽。」

  「比賽什么?」

  「我生病的時候,他們比賽誰的藥方先把我治好﹔他們做菜,拉我當裁判,評判誰的手藝強﹔他們教我醫朮,再輪流考我,看誰教的
方法我記得多,他們無時無刻不比賽。」[? ? 堪    #家*制^作]

  「愛比賽的夫妻,的確特殊。」

  「兩人比賽,奶奶老輸,一輸就翻臉,爺爺得哄上老半天,那種哄啊,很累人。」說到此,她忍不住咯咯輕笑。

  「怎么累人?」

  「爺爺要不要采來滿簍鮮花,在茅屋前插出奶奶的小名﹔要不就吞月亮丸,把自己弄成大豬頭,扮小豬逗奶奶開心﹔有時候,還得到
外頭抓几個壞蛋回來,唱大戲娛樂奶奶。我建議爺爺干脆在比賽時放水,讓奶奶贏几回。」[? ? 堪    #家*制^作]

  「他放水了?」

  「不,爺爺說,奶奶喜歡的不是贏,而是爺爺愿不愿意傾盡全心,哄她高興。」

  原來他贏,為的是哄妻子開心,這般款款深情,多感動人。[? ? 堪    #家*制^作]

  他們相視而笑,不知不覺,距離拉近。

  后來,他告訴她宮闈間爾虞我詐的鮮事,商場上耍心機不成,反淪為笑柄的趣事,從黃昏說到黑夜,兩人都意猶未盡。

  這天,他在不知不覺間卸除她積壓多年的恨。[? ? 堪    #家*制^作]

  第五章

  她還是住進靖遠侯府了,原因很多,比如俊哥哥和俏妹妹需要多一點機會,比如不尊奉懿旨會被殺頭,比如為了……為了那個等不到人索
命,

  卻夜夜看見悲傷眼睛的男人。

  念頭轉過,她想通了。

  是命運吧,命運注定他們分離再相聚。[? ? 堪    #家*制^作]

  那年,她若不掉落谷底,不碰上爺爺奶奶,回光丹根本無人可解。墜崖雖心痛,卻讓她撿回一條命,讓她有機會變成曲神醫,救起
許許多多性命。

  老天要她長命百歲,卻要他成為皇太子的左右手,他們各有各的使命,五年來,他們都做了不少事。只是啊,老天不允許他們在一起
,既然天命難違,她只好違心。

  躺在床上,曲無容側身,桌邊燭光搖曳,晃著冷剛繩索上的身影。

  他也睡不著?[? ? 堪    #家*制^作]

  「冷剛。」她抱住棉被輕問。

  「是。」他維持著一貫睡姿,眼皮沒睜開。

  「俏妹妹的話沒錯,你不該對她生氣。」她主動挑起話題。

  他不答,閉上眼睛。[? ? 堪    #家*制^作]

  「公平點,我的秘密全說予你了,你多少回饋一些。」

  他仍緘默。曲無容以為自己夠安靜,沒想到碰到一個冷剛,比她更冷更剛硬,相較之下,倒顯得她溫柔善良了。

  「我以為對你無言,我已是朋友,而不是恩人,沒想到,你仍對我心存防備。」她用上激將法,不知對他有無用處。

  他睜眼。

  這代表,他有一絲動搖?

  「說說吧,你常贊我聰明,也許我能提供意見。」

  手支后腦,他先是嘆了口悠長氣息。

  「是我的錯,我沒上她家迎娶,那夜,我留了封書信給家人,就帶了劍離開。」[? ? 堪    #家*制^作]

  「對女人來講,這是很大的恥辱。」新婚日新郎不上門,活生生的遺棄,攤在眾人眼前,何等不堪?」

  「我知。半年后,我聽說家鄉鬧大水,趕回家鄉探望,方知家沒了,爹娘在大水之后,染上瘟疫,重病雙亡。之后,我四處打探妹妹的
下落,沒人知道妹妹怎么了,于是……」他停頓。

  「于是如何?」她催促。

  「我硬著頭皮找上姚家。」

  「姚家?俏妹妹姓姚?」[? ? 堪    #家*制^作]

  「對,她叫姚紅衣。」

  姚紅衣,難怪她一身紅衫紅裙。

  「紅衣家居高處,分毫無損,她告訴我,我妹子為籌措父母醫藥費,賣身為妓。我怒責她,為什么不幫我妹妹一把,她冷笑問:‘我有
什么義務相助冷家人,他們又不是我的親戚?’」[? ? 堪    #家*制^作]

  我怒極,甩了她一巴掌。然后,我四處尋訪妹子的下落。終于,我在鄰縣找到一名投河自盡的青樓妓女。」

  「是你妹妹?」

  「是的,她的尸身已腐爛不堪,但我認出她腕間的玉鐲,那是我給她買的禮物。埋了妹妹后,我專心尋訪弒師仇家,我報仇了,卻身受
重傷,倒在路邊時,姚紅衣的話句句敲著我腦袋。[? ? 堪    #家*制^作]


  倘若我不上山學藝,就不會惹出一身江湖事,我會成親、會留在家鄉,大水來犯,我不會留下年稚的妹妹應付她應付不來的大事,從一
開始,我就錯了……」

  「然后,我救了你,你執意跟在我身邊,是因為我無條件為窮人看診?」她讓他想起親人。

  「是,除此之外,你與我妹子同齡,一樣贏弱,需要人保護。」

  原來啊,他將她當成無緣的妹妹,難怪守護她,像母雞帶小雞,片刻不離。

  「冷剛,你該耐心點。」

  「什么意思?」[? ? 堪    #家*制^作]

  「你該讓我把故事聽完,不要急著帶我走,說不定,我現在就能告訴你,為什么姚姑娘不出手相助。」

  「她在報復我,恨我當年拋下她,離鄉遠去。」

  「別那么篤定,女人心不如你想的這般容易。」

  「姑娘的意思是……」[? ? 堪    #家*制^作]

  「去談談,把姚姑娘的心思給談出來,就我所知,姚姑娘是個……」

  曲無容話未說完,冷剛跳下繩索,護在房門前。

  片刻,門板傳來敲叩聲,冷剛出房間應門。

  門開,宇淵站在門外。[? ? 堪    #家*制^作]

  「夜深了,侯爺何事?」冷剛冷得教人難受。

  「曲姑娘身子可安好些?」宇淵不請自入。

  「不勞侯爺費心。」

  冷剛搶身擋在前頭,不讓他進屋。

  「我當然要費心,曲姑娘明日還要替公主脈診。」他語句帶笑,眼角卻挂上冷然,他不喜歡冷剛的過度保護和占有欲。

  「姑娘明日必會准時替公主看診。」

  冷剛雙手橫胸,表明此處不留爺,可宇淵偏想留,扇子啪地打開,扇出几許涼風,鎮壓冷剛的火氣。

  「我見曲姑娘一面就走。」[? ? 堪    #家*制^作]

  「姑娘已經睡下,請侯爺勿打擾。」他聲聲拒絕。

  「我方才聽見你與曲姑娘的對話聲,姑娘尚未休息。」

  他也是習武人,冷剛聽見他腳步聲,躍下繩索,而他,一樣在遠處便聽見他們對話。[? ? 堪    #家*制^作]

  「侯爺沒聽過男女授受不親?深夜到訪已然不合宜。」

  「難不成冷公子是女子?否則怎能與曲姑娘同處一室?」兩人針鋒相對。

  他們同處一室已是三年多的事,輪得到鐘離宇淵現在來挑剔?

  他們的「說論」聲越提越高,高得房里頭的曲無容忍不住搖頭輕笑。掀開帘子,她走到兩個男人中間,一手一個推開兩人。

  面對宇淵,她問:「侯爺見著無容了,請問還有他事?」

  他沒答話,直覺伸手觸向她額頭,然冷剛動作比他更快,架開他的手,把曲無容拉到自己的身后。

  曲無容來不及反對,只見宇淵身法快捷,如一陣風般欺來,瞬地鎖、打、刺、戳,招招喂向冷剛。冷剛低頭避過,但對方變招太快太
奇,只一瞥之間,曲無容已讓宇淵搶到身后。[? ? 堪    #家*制^作]

  她是香肉嗎?人人搶!

  「侯爺逾越了。」曲無容在他背后說。

  他但笑不語。[? ? 堪    #家*制^作]

  「姑娘需要休息。」冷剛說。

  「曲姑娘已經在床上躺了八個時辰,該起來活動活動筋骨。」

  意思是……八個時辰間,他已來探過數次?

  冷剛抬眼,宇淵抱起曲無容,竄身出屋,才一瞬,遠遠地,一句話傳來。

  「二更天,必送姑娘回來。」

  冷剛輕嗤,二更天,才有鬼,他好不容易逮到姑娘,會乖乖准時送回來?悶悶地,冷剛碎念。

  閑茶亭里,已備下茶水瓜果,他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早有計划。

  秋雖初來乍到,但夜風拂過,仍帶來些許寒意,縮縮手,曲無容把手縮進袖口,他見著,褪下身上披風,圍上她的背。

  一時間,暖意襲來,暖暖地煨上她的臉,一絲羞怯,兩分赧顏,這人呵,太熱切。[? ? 堪    #家*制^作]

  曲無容啜了口云南普洱,這是百年茶樹,茶色清澈,茶水溫潤,對腸胃不佳的她,再適宜不過。

  百年普洱茶磚專作貢茶,只有二品以上的官員才喝得,小老百姓再富裕都喝不得。可見這些年,他的官位升得飛快。

  宇淵把茯苓糕推到她面前,她挑食一塊,細軟滑嫩,方入口便讓口水化了去,她喜歡這滋味。[? ? 堪    #家*制^作]

  見她喜歡,他也跟著吃下好几塊,口里嚼著,眼底望著,他實在很不安分。

  吃東西就吃東西,怎一雙眼睛直溜溜朝人看,看得她的視線不知該往哪里擺,東飄細飄,飄不到定位點。

  再喝口水,清清喉嚨,她說:「侯爺,深夜找無容出來,有事?」

  他不答話,光是望她。[? ? 堪    #家*制^作]

  被看得尷尬,她的視線轉入湖水間,蓮花已經不少,合起花瓣,成了名副其實的「睡蓮」,沉靜安詳,可遠觀,不容褻玩。

  他靜靜凝視她,看得仔細。

  這人,夜半把她抓出來,也不說半句話,專為了看她唱獨角戲?好啊,你不說,我也不說,薄嗔,她拿起桂花糕,一口口吃,不理人。

  不知是被她還是讓自己弄糊涂了,宇淵老覺得她是穎兒,這感覺一天天加烈,他知道她不是穎兒,可她的行止﹔就是教他無法停止聯想。

  還看?她被看得不安,吸氣,發言:「侯爺,假若沒事的話,無容就此告辭。」[? ? 堪    #家*制^作]

  「你喜歡吃糕點?」匆促間,他找來話題。

  「喜歡。」她說實話,很多年沒嘗的舊滋味,是想念。

  「我告訴你,關于穎兒的故事?」[? ? 堪    #家*制^作]

  「我記得。」

  「這些……全是穎兒愛吃的東西。」

  目光一斂,撇清似地,她把手中點心擺下,匆忙間,找來說詞:「我的腸胃不佳,爺爺奶奶不准我吃甜食,可他們越是不准的東西我
越愛吃。」

  「穎兒同你一般,有些小叛逆。」不管她怎么撇清,還是撇不開穎兒的影。

  「我被爺爺奶奶管得太緊了,才會愛抗議。」

  「我想,我也把穎兒管得太緊,才造就她的抗議。」[? ? 堪    #家*制^作]

  他說得她心慌意亂了,沉眉,她正色道:「我不是紀穎。」

  「我知道,理智上知道。」但是情感上、下意識間,他老將她認錯人,他也苦惱,但阻止不了自己。「你的腳怎么弄的。」

  「摔倒,我差點站不起來了。是奶奶的續骨膏,替我接起斷腿,養了半年,才勉強能夠行走。」她避重就輕。

  「摔得不輕啊!」[? ? 堪    #家*制^作]

  「是不輕。」那一跤從山上到谷底,摔碎她的骨頭,也摔壞了她的心。不過,已經過去了,他奔下谷底,大病一場,把那些陳年的恨
事統統刪除干淨。

  曲無容陷起一片雪花片,含入嘴里,甜甜的味道在唇齒間化開。

  甜食就是這樣的,一沾唇,甜味入心,教人忘記從前的苦頭,忘記重蹈覆轍很要不得。

  看她吃,宇淵嘆氣,要是穎兒也坐在這里,也能吃著一片雪花糕,該多好。[? ? 堪    #家*制^作]

  「侯爺不快樂?」忍不住地,她還是問了,她見不得他煩心,不管她是穎兒還是曲無容。

  「人生快樂難覓。」轉身,他面對滿池蓮花,河畔石欄上,水晶玻璃風燈齊點,映照著水面金光閃爍,美不勝收。

  「有名有利,有嬌妻,有事業,擁有這么多東西的男人說不快樂,太過分。」

  她走到他身后,很想靠上他的背,貼著他的寬厚,像多年以前……可惜她是曲無容,不是紀穎。

  重生苦,她何必再來一遭,再論落于愛情,欺負自己。

  曲無容勉強自己背對他,勉強自己看不見他的哀愁。但他的說詞傳來,句句,擰了她的心。[熱!書%吧&獨#家*制^作]

  「不是擁有很多的人就會快樂,貳拾不計較失去多少的人才會快樂。我,辦不到不計較。」苦笑,他繞到她面前。

  「為什么辦不到?」

  她抬眉,發現他近得教人羞怯,偏身后無處退,她同他只能暫留曖昧內。[熱!書%吧&獨#家*制^作]

  「我無法不計較穎兒離開,無法不計較老天待我苛刻,我愿意用所有換得穎兒存在,可是老天不肯與我交換,所以我不快樂。」

  「可,這是你的選擇啊,你選擇先救公主、舍穎兒,憑什么向老天計較?」

  「對,我做出愚蠢選擇,卻計較老天,果然是笑話一樁。」他仰天,自厭。

  這些話,他從未對人說起,沒想到深夜對談,他向她傾訴,而她一針見血,刺入內心最痛處,他的確不值得同情。

  她見不得他難受,轉開話題。她微笑道:「別再提過往,正確也罷、錯誤也罷,那些全回不來了,辜負這么舒服的夜晚,對不起自己。」

  他緊閉雙唇,遙望滿空星辰,他不如她洒脫。[熱!書%吧&獨#家*制^作]

  「你有沒有吃過新鮮的蓮子?」她再試著提起他的興趣。

  「有,蓮子清燉木耳紅棗。」

  「不,我說的是新鮮的蓮子,沒經過水煮火烤。」

  「能吃?」他面露懷疑。[熱!書%吧&獨#家*制^作]

  「當然可以,你下水摘几個飽滿蓮蓬上來。」

  「沒問題。」

  說著,他飛身至水池中間,足點蓮葉,清靈的身子在群花間飛竄。

  她愛看少爺練輕功,在圓月下、在晨曦間,風吹仙袂飄飄舉,猶似霓裳衣曲,她的內力不行,可是為了同少爺比翼,她硬是練就一身
輕功。

  那年京城里多少富豪屋頂留下他們的足跡,玻璃瓦上談心,樹梢上論情,他們的快樂無盡。

  唉……她在做什么,都說不提過往了。[熱!書%吧&獨#家*制^作]

  不多久,宇淵采來滿手蓮蓬。

  推開瓷盤,讓出空位,她剝下新鮮蓮子,抽出心,把潔白蓮子遞給他。

  他含入嘴中咬下,一股清香沁心,越嚼越上口,沒多久,她剝的速度已跟不上他吃得速度。

  「好吃嗎?」她問。[熱!書%吧&獨#家*制^作]

  「別有一番風味。這一根根白中透綠的是什么?」他將几根針狀物放在手心,問曲無容。

  「是蓮心。」

  她伸出蔥芽白細指在他掌間輕輕拔弄,只是個不經意動作,卻撩撥起他無可言喻的心悸。

  直覺地,他想將她的手連同蓮心納入掌中,然他力圖鎮定,穩住音調問:「可以吃嗎?」他不要嚇跑她。

  「可以。」

  她笑著掐起兩個蓮心送到他嘴邊,他想也不想含入嘴里,她的手指碰上他的唇,一驚,她縮手,滿臉羞澀。

  宇淵嚼兩下,忙不迭吐出,臉紅。

  她不知,他的臉紅不為蓮心苦,而是心甜。

  「真苦,你誆我,這東西怎能吃?」他出聲抗議。

  輕輕笑著,她成心的。[熱!書%吧&獨#家*制^作]

  「沒誆你,蓮心是一味中藥,用來清目解毒,有益身心。」

  「蓮心苦……」宇淵沉吟。

  曲無容接話:「蓮心苦,蓮子卻晶瑩美麗,是不是和人們一樣,都是金玉其外,心苦難當。」

  出世為人誰不苦?歡喜、不甘,都得受。她放下了,但愿他也能放下,就讓他們當一對不談俗緣的好朋友吧!

  「你的心也苦嗎?」[熱!書%吧&獨#家*制^作]

  「苦。」

  「為何苦?」為她見異思遷的夫君?為良人不愛明珠愛佩玉?

  「我不問為何而苦,只想著,這苦啊,有益身心。」

  「我該贊你開朗?」[熱!書%吧&獨#家*制^作]

  「你贊不贊,我都一樣過日子。」淺笑,她把滿桌蓮蓬堆成塔。

  「也許,我該學你。」

  「你該學我的地方多著呢!」

  「你真自信。」[熱!書%吧&獨#家*制^作]

  「是啊,你最該學學我的自信……」說著,兩人相視而笑。

  然后他們談了為官。

  她說:「當官苦,伴君伴虎,今日順心,高官厚祿,明日不順意,貶官流放,真不曉得為什么那么多人寒窗苦讀,但求出頭。」

  他說:「為商,就算濟弱扶傾,能救的不過几十、几百人,當官,一指命令,就能讓數十萬百姓歡天喜地,我不戀棧權利,但我高興
能擁有影響力,因為我的影響力,早就無數人的幸福。」[熱!書%吧&獨#家*制^作]

  她說:「我很自私,我只能自己快意,才不會照管別人的幸福。」

  他說:「我也自私,但我這輩子都不會快意了,所以,我只能照管別人的幸福,從他人的幸福當中,得到活下去的理由。」

  她反對他的講法,說:「快意俯拾皆是,只要你愿意彎下腰。」他則苦笑道:「我的快意在五年前已經死亡。」

  他死去的快意,讓她的心發酸、苦澀、不舍。

  就這樣,兩人一言一語互搭,漸漸地,月落西山﹔漸漸地,曲無容不勝睡意,靠在宇淵身上沉沉睡去。

  宇淵除去她的絲帕,她睡著,眉頭不伸,是苦吧,蓮心含在嘴里,不敢回首苦楚,只敢想著有益身心。

  宇淵嘆氣,手圈上她的腰,恨不得親手舉帚,替她掃除苦悶。[熱!書%吧&獨#家*制^作]

  曲無容手支下頷,一本冊子翻過好几翻,腦海里盤盤旋旋的全是玉寧公主。

  玉寧公主不是她記憶中的模樣,那年,她飛揚稚氣、溫柔善解,而今……她一身彩繡輝煌、粉面含威、丹唇方啟語未出,眼神先教人膽
寒。

  曲無容推開滿桌子藥材,全是公主派人送來的,公主的好意,收得她滿心驚懼。

  想起早上看診,公主問她:「聽說姑娘與侯爺很聊得來?」[熱!書%吧&獨#家*制^作]

  她沒答,專注脈象。

  公主續道:「姑娘肯定博通天文地理,我家相公是不愛說話的男人,沒想到竟然能同姑娘聊上整夜。」

  她的言詞委婉,語調溫和,笑盈盈地望她。可說不上為什么,曲無容就是忍不住泛寒,她說不出哪里不對,只一心快點結束診視,早些
離開衡怡閣。

  誰知,她方收好藥箱,公主一句話堵得她前進后退皆不是。

  「想來,必是本宮言語無趣,否則曲姑娘怎寧可同侯爺徹夜聊天,卻不肯與本宮多說兩句。」

  她無奈,硬著頭皮向公主萬福,一句「還請公主多休息」后,匆匆離去。

  到底是她多疑,還是公主轉了性情?[熱!書%吧&獨#家*制^作]

  不想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她拿起閑書,隨意翻頁。

  ……日暮待情人,維舟綠楊岸。

  多么可愛的情詩,那扁舟少年獨釣,釣的是魚,還是愛情吶?

  她的門沒關,冷剛不在,反正此刻沒人會造訪她的小屋,于是她大起膽子除下絲帕,走回房里,歪在床上,享受從竹葉間竄進窗欄的陣
陣涼風。[熱!書%吧&獨#家*制^作]

  說時遲、那時快,門帘被掀起,她來不及圍上帕子,就這樣與來人面對面。

  宇淵發怔,一下子,他恢復過來,態若無事般走到床邊。「在這里,把帕子取下很安全,沒有人會進來打擾。」

  他嘴里說著,心里卻想,明天起,得調派二十個人在竹林外圍著,不教閑雜人等進來。[熱!書%吧&獨#家*制^作]

  「你打擾我了。」她提醒,他也是「閑雜人等」。

  「我是主人,不是外人。」說著,他把新折的桃花插進瓶里。

  「看見這個,你聯想到什么?」宇淵指指桃花,再指指她手上的詩集。[熱!書%吧&獨#家*制^作]

  「憶與君別年,種桃齊娥眉。桃今百余尺,花落成枯枝。」曲無容直覺回答。

  「你太悲觀了,昨夜你居然敢要我學習你的自信開朗?」

  她聳肩,笑而不答。

  「我以為你會聯想,人面桃花相映紅。」[熱!書%吧&獨#家*制^作]

  然后她吟出「人面桃花相映紅」的下兩句:「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你的聯想不比我的樂觀。」

  「我辯不過你,恭喜曲姑娘,你贏了。對了,外頭有許多藥材,是公主差人送來?」

  「是,請代我謝謝公主。」[熱!書%吧&獨#家*制^作]

  「好,我不經意間提到你的身子弱,她便記上心,她一直是個體貼溫柔,時時為人著想,識大體的女子,這些年,是我負她。」宇淵
嘆氣。他愿意為她做更多,只要能力所及。

  低眉,曲無容對他的話不予置評。

  「冷剛呢?」

  「出去了。」沒猜錯的話,他是去找他的紅衣妹妹。

  早上,她暗示了一句「錯別離、怨相系」,她想,他聽懂了,聽話本來就該聽齊全,不能斷章取義。

  她猜那日,姚紅衣的故事不是說予她聽,她是想借故事把誤會解開,偏偏那頭笨牛,一急二氣,亂了心。

  「冷剛與你是什么關系。」[熱!書%吧&獨#家*制^作]

  「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她言簡意賅。

  「他對你做的,不只報恩。」有几分嫉妒,几分不是滋味,厘不清為何,冷剛對她的用心,就是教他不舒坦。

  「有的人用性命報恩,有的人花銀兩報恩,冷剛是前者,皇太子是后者,方法不同,沒有誰對誰錯。」

  他不認同,卻不反駁。[熱!書%吧&獨#家*制^作]

  「皇太子真心喜歡你。」宇淵說。

  「喜歡?為什么?」

  她從未給他好臉色,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太子能忍受她月余,她想,已是極限。

  「你很特殊,他覺得在你面前,自己不是皇太子,而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熱!書%吧&獨#家*制^作]

  「然后?」

  「女子在他面前皆是唯唯諾諾,獨獨你,誰都別想改變你的態度。」

  「就這樣?」

  「還不夠?」

  「倘若,他喜歡的是我的外表便罷了,這是天下男子都有的膚淺﹔偏他喜歡我的特殊。我哪里特殊?心思敏銳、看法卓見?」她
緩緩搖頭。「

  我從未與他深交,他不知我心,怎能隨意說喜歡。依我看吶,皇太子圖的不過是新鮮──一個不對他臣服、拒絕他毫不猶豫的女
子。」

  分析得多么精辟,誰能說她不聰慧?

  「假使你不拒絕皇太子,你肯臣服……」[熱!書%吧&獨#家*制^作]

  「不出三月,他會對我厭倦。」她不多想,直口出言。

  話出,兩人相視而笑。

  「假使他見過你的真面目,他的喜歡不會只維持三個月。」他繞了彎,贊她貌美。

  「就說吧,男人膚淺。」[熱!書%吧&獨#家*制^作]

  取出絲帕,重新挂回臉上,這几日又疏懶了,除開到前頭為公主看診時外,她不再貼上假皮,也許,她潛意識里認定這里是自己的窩
居,在此地,安全無虞。

  一哂,宇淵自懷里掏出紙包,「送你。」[熱!書%吧&獨#家*制^作]

  送她?金銀珠寶她看不上眼,金錠銀兩她受了滿箱滿柜,正恨沒機會出門撒給窮人,這會兒又來送她禮物,不怕她嫌煩?

  「不要。」

  她連開都不想開,直接推回他眼前。[熱!書%吧&獨#家*制^作]

  「你知這是什么?」

  「還能是什么?金釵玉梳?討女人歡心的東西能多有創意。」她擺明了輕蔑。

  「你怎知我想討你歡心?」[熱!書%吧&獨#家*制^作]

  說著,宇淵打開紙包,里頭一顆顆成熟紅透的心形相思豆跳了出來,洒在桌面上,滴溜溜轉。

  他……真壞……

  拼命忍住淚,但眼淚濕了睫毛,她慌忙低下頭,假意撥弄相思豆。[熱!書%吧&獨#家*制^作]

  那相思樹不是教方嬤嬤砍了嗎?怎么他又弄來這些豆子,誘人心澀?

  「喜歡嗎?我有好几瓮。」

  「這東西又不能用來入藥,要它做什么。」她別開身,假裝不感興趣。

  「我以為凡是女子都喜歡它們,知不知,它們叫什么?」他繞到她面前,捻起一顆紅透晶瑩的豆子在她眼前晃。

  「不知。」她裝傻,裝到底。[熱!書%吧&獨#家*制^作]

  「它們叫做相思豆,有沒有聽過紅豆生南國……此物最相思。有沒有聽過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指的就是它們。」

  小小東西,名堂可多了,宇淵抓起她的手心攤開,不管喜不喜歡,他都要送她。

  「太為難了。」曲無容合掌,把它鎖在掌心中央。

  「為難什么?」他不懂。

  「為難一顆小小的豆子,要負載人們許多相思愁。」

  「你是替豆子不平,還是心疼男女相思?」他直視她。[熱!書%吧&獨#家*制^作]

  「當然是替豆子不平,男女相思苦,是自找的,沒人冤、沒人逼,而豆子本無辜,天地生它,不過為了繁衍后代,誰曉得硬是讓人們強
加附會。」

  聽過她的話,宇淵哈哈大笑,這几句話,推翻多少文學家的看法。

  他笑,她也不自覺笑開。[熱!書%吧&獨#家*制^作]

  這樣很壞,使君有婦,她不該同他暢談,可是,怎么辦呢?他就是一句句,勾動她的說話欲,她能對所有人冷淡,偏是對他行不通,她
被制約了,在很多很多年以前。

  第六章

  午后,曲無容自夢中悠悠轉醒,側臉,冷剛望著窗外竹林發呆,他有心事,她猜。

  「冷剛。」

  「是。」回首,他快步到床邊,扶她起床。[? ? 吧#  %家&制*作]

  「冷剛,是不是好姑娘都該學會刺繡裁縫?」她還不想下床,拍拍床沿要冷剛坐下,冷剛依言,她倚在他身上,柔聲問。

  「不是。」

  他很早習慣當曲無容的靠背,在她面前,他從未想過男女不分。[? ? 吧#  %家&制*作]

  這情況是打哪時候開始?

  嗯,最早是她衣不解帶照料他,他傷勢痊愈后,他們分房睡……然后,哦,想起來了。

  她把最后一丸轉續命丹讓給冷剛,治好他的病,但服藥時間到了,她尚未回到爺爺家里,自己沒有九轉續命丹救命,吐血吐得嚇人。

  冷剛在鄰房聽見聲響,破門而入,抱起曲無容連奔百里,回到爺爺奶奶家,拿得救命藥。[? ? 吧#  %家&制*作]

  曲無容說,她救他一回,他還救她一遭,兩人再無恩情可道,從此陽關道,獨木橋,各走各的,再無干系。

  冷剛沒依她,硬要跟在她身后。

  從此,她的九轉續命丹收在他懷里,免得她拿出去救人卻害了自己的命﹔之后,走遍大江南北,他習慣在她房里架起一根繩索,兩人
同住同寢,他照料她,比她看顧自己更小心。

  「那么,好姑娘一定要學會琴棋書畫了吧?」她懶聲問。[? ? 吧#  %家&制*作]

  「不必。」除了沒事可做的官家小姐外,誰有空擺弄那些無聊事。

  「不然,好姑娘該學些什么?」

  他想也不想,直覺回話:「釀酒。」[? ? 吧#  %家&制*作]

  她輕笑一聲,笑得他滿臉通紅,「與紅衣姑娘的誤會解釋清楚了?」

  「對。」

  「我能聽聽嗎?」她也好奇呢!

  「我誤會紅衣,她救下我妹子了,妹子現已嫁為人婦,與妹婿住在京城,前日我登門探過他們。」

  那天兄妹相認,感慨無限,少女長為少婦,他在妹妹身上看見歲月倉促。[? ? 吧#  %家&制*作]

  原來是峰回路轉,柳暗花明,多刺激的故事。

  「那名投河自盡的青樓女子呢,她腕上不是戴著你給的玉鐲?」

  「紅衣冒險闖入青樓救我妹子時,被一名妓女發現,妹子把手鐲撥下相贈,求她別聲張。我居然因為那只玉鐲子,認定她是我妹子,錯
看紅衣。」[? ? 吧#  %家&制*作]

  「一回錯,蹉跎多少光陰?」

  那姚紅衣是高傲得不得了的女子吧,她可以拉住冷剛,把話說明白,怎能為一張薄皮面子,耽誤青春?

  「姑娘,我們几時離開京城?」冷剛問。

  「離開?紅衣姑娘有了良人?」[? ? 吧#  %家&制*作]

  曲無容驚訝于他的問句,怎地誤會解釋開了,兩人不談團圓,卻要問分離?

  「沒有。」悶悶地,冷剛道。

  「她同別人許下終生?」

  「沒有。」

  「她有比你好上百倍的愛慕者?」[? ? 吧#  %家&制*作]

  「沒有。」他回答過一句句,越答心越悶。

  「既是如此,你為什么要離開?」

  「她說她恨我。」她的恨讓他無從怨起,只能心疼。對她太壞,如果他走開,能教她快樂,他愿意。

  「自然要恨的,那么多年過去,你可知紅顏最怕光陰摧折。」曲無容幽幽嘆息。

  「我要她快樂。」他道,言簡意賅。[? ? 吧#  %家&制*作]

  「離開,是你讓她快樂的方式?」無容反問。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冷剛。」她坐直身,盯住他。他的臉方正剛毅,眼睛炯炯有神,看起來沒半分蠢樣子啊!

  「是。」

  「你很笨。」說著,她輕笑起來。是男人都這么笨,笨到不知女人心口不一,還是冷剛比旁人又更笨上几分?

  他不語,曲無容再叫一聲。「冷剛。」

  「是。」

  「你知不知道,我不要你報恩。」

  「知道。」姑娘不想要他跟隨,是他執意留下。[? ? 吧#  %家&制*作]

  「知不知道,就算我要離開京城,你也可以留下來。」

  「知道。」

  「那你一定知道,我要你幸福,你不必一直當我的依靠。」

  他又沉默了。[? ? 吧#  %家&制*作]

  真是,每次碰到回答不來的問題,他就保持沉默,沒想過,這樣很容易引人誤解。

  曲無容還想勸勸他時,門外一陣悉  腳步聲,冷剛扶曲無容下床,替她加件披風和覆面絲巾后,迎到外頭。

  出人意外地,造訪者居然是玉寧公主。[? ? 吧#  %家&制*作]

  兩人雙雙坐定,公主身邊的待女桃紅把瓷碗放到曲無容桌上。

  「曲姑娘,這是剛熬好的燕窩,聽我家相公說,姑娘身子弱,特地送過來給姑娘補一補。」公主溫柔而親切,口氣誠懇,誠懇到冷剛一眼
就判斷她們心存善念。[? ? 吧#  %家&制*作]

  眉間皺起,曲無容在暗地嘆氣,真不知道是她多疑,還是對方多心。

  公主明明誠心誠意,曲無容就是無緣由地感到驚懼,說不出口的原因,她只能照禮數走──道謝,接下燕窩。

  「這位公子是……」玉寧公主眼光調向冷剛。[? ? 吧#  %家&制*作]

  冷剛接話:「在下冷剛,請公主稍坐。姑娘,我去去就來。」

  他不習慣和女人同室,在宮里,一對吉祥如意讓他頭痛不已,現在,桃紅的頻頻注視,也讓他坐立難安。他相信高貴典雅的公主不會
欺負姑娘,暫時離開,無妨。

  走出小屋,冷剛順手把房門關上。[? ? 吧#  %家&制*作]

  曲無容沉眉,偷偷地,又罵冷剛,他怎能以為公主無害?他只聽過笑逐顏開,沒聽過笑里藏刀?唉,男人笨。

  「冷公子與姑娘是什么關系?」公主柔聲問。

  「我救下冷剛一命。」這事兒,不知還有多少人感興趣,她要否寫下一紙書長箋,貼在城牆上面。

  「冷公子真是性情中人,姑娘救他一命,他便以身相許,跟著姑娘四處游歷。」[? ? 吧#  %家&制*作]

  以身相許?她暗喻兩人關系匪淺?隨便,她無所謂。

  曲無容答不來話,索性閉嘴,安靜喝她的燕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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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是姑娘天生魅力,教人難以敵擋。」

  「公主謬贊。」[? ? 吧#  %家&制*作]

  「不,我是認真的,先是皇兄欣賞曲姑娘,后有侯爺看重,也許本宮該向姑娘討教,怎么能受大家歡迎。」

  公主的笑沒有離開過臉龐,但無緣由地,陣陣疙瘩浮上曲無容的肌膚,心底起涼意。

  曲無容勉強擠出几句場面話:「公主雍容華貴、態若天仙、知書達理、才貌并兼,早已大受歡迎。」

  公主一笑,沒理會曲無容的阿諛。[? ? 吧#  %家&制*作]

  「聽說侯爺經常來拜訪曲姑娘,是不?」

  「侯爺關心公主玉體,才會殷勤探問。」

  「是嗎?」[? ? 吧#  %家&制*作]

  公主目光掃過,這人……有几分穎兒的特質。

  「是。」

  快離開吧,曲無容竊語,她并不想介入他和公主之間,此次進府純屬無奈,只等公主順產,冷剛與紅衣姑娘有結果,她便可離開。她沒
多想,不意貪求,真的。[? ? 吧#  %家&制*作]

  五年,看盡世間風雨,她的世界不再是一方屋宇,她的眼界足夠她拋掉許多心情,命運教她與少爺再度相聚,知道他很好,卸下怨恨,
可以了。

  「曲姑娘,侯府里樓閣多處,為何偏偏選擇這個僻靜小屋居住?」難不成她早知道相公常往此處跑,特意用心機。

  「公主也說了僻靜,曲無容就貪它一個靜字。」[? ? 吧#  %家&制*作]

  狡猾!公主冷笑。「本宮了解姑娘四處闖蕩,不拘小節慣了,但這里畢竟是靖遠侯府,很多禮儀還是要守的。」

  「比如?」

  「比如男女授受不親,瓜田李下。」公主說得含蓄,但曲無容聽懂了,她要她和侯爺保持距離。

  「明白,公主請回,往后無容會謹慎。」[? ? 吧#  %家&制*作]

  「多謝姑娘,本宮就要這一句,希望別讓我再從下人口中聽見對侯爺名聲有損的言語。」目的達到,公主起身向她道了擾。

  送走客,曲無容吁氣,松下緊繃肩頭,准備回房繼續歪著。誰知公主才出門,便見宇淵從小徑那端行來。

  玉寧公主目光閃過不滿。[? ? 吧#  %家&制*作]

  又來拜訪,他們果真交情匪淺啊!

  宇淵的身影燃起她熊熊妒火,妒忌憎恨,几要燒去她的理智。深吸氣,強咽怒火,玉寧公主逼自己挂起笑顏,迎上前。

  「相公也來探望曲姑娘。」她搶先說話。

  「公主為何來此?」他不解。

  「曲姑娘身子弱,我特地讓下人熬了燕窩送來。」她不是虛偽女子,是情勢造就了她的虛情假意。

  她的話讓宇淵很開心。「偏勞公主了。」[? ? 吧#  %家&制*作]

  「相公太見外,曲姑娘是貴客,她肯來侯府小住,照顧我和腹中胎兒,自是感恩不盡。況曲姑娘氣質高雅,任誰見了都與她親近,我很
高興,曲姑娘愿意同我當朋友,從此閨中寂寞,多個人談心。」她一路說,一路同宇淵走回小屋,氣氛融洽。

  宇淵點頭,很高興公主能與曲姑娘建立友誼。

  兩人進屋,曲無容不得不二度起身讓座,癟癟嘴,送客難,迎客亦難。[? ? 吧#  %家&制*作]

  「曲姑娘,皇太子派人邀約,想請宇淵與姑娘至城郊賞花,不知姑娘有無興致?」宇淵說。

  「皇兄邀約?太好了,相公,玉寧能否同行?」

  乍聽消息,玉寧公主高興至極,從未和相公外出郊游,有皇兄在,他必不至于對她冷淡。

  「舟車勞頓,公主有孕在身,還是留在府里休息較妥當。」他但愿曲無容不赴約。[? ? 吧#  %家&制*作]

  宇淵的回答讓公主變臉,貝齒緊咬,再生氣,她也不愿在宇淵面前發作,她頻頻拋出眼色,要曲無容拒絕。

  的確,她是想拒絕的,不讓皇太子存有多余之心,但公主拋來的眼神讓曲無容不舒服。

  她不再是當年的丫頭,她有自己的意志,分辨得出該做與不該做,況公主已提醒過,她知本分為何,公主的暗示實屬多余。

  于是,為了賭一口氣,爭半分尊嚴,她沖動地同意赴約。[? ? 吧#  %家&制*作]

  只是她沒想過,逞這一時之快,代表她接下了公主的戰書,往后的諸多事端,皆自此惹出。

  鋤頭斗笠、竹籃小鏟,宇淵一身青色布衣,打扮成鄉農模樣,他挖來滿籃筍子,交給曲無容,這回有雞油、有排骨,熱熱的湯在鍋里熬
煮。

  曲無容坐在湯鍋邊,偶爾打開鍋蓋攪和几下,偶爾扇几扇爐火。大多數時候,她的眼光飄到不遠處,看著冷剛和宇淵練拳法。

  冷剛對宇淵仍然冷淡,但相處三個月,他不得不承認,宇淵是個叫人激賞的男子,于是為求取心態平衡,他不是向宇淵討教武功,說是
切磋武藝,倒不如說他想趁機替姑娘出氣。[? ? 吧#  %家&制*作]

  冷剛的每一拳扎扎實實,但宇淵卻是招招點到為止,她看得出來,卻從不出聲阻止,因男人們的交情自有他們的做法。

  兩人走近時,都是滿頭大汗,曲無容各遞給他們一條巾子。

  冷剛脫去上衣,打著赤膊,走到井邊打桶冷水,當頭沖下,宇淵瞄他一眼,再回頭看看曲無容。[? ? 吧#  %家&制*作]

  她聳肩,冷剛沒在她面前避諱過。

  她都不介意了,他有什么好介意的。

  宇淵學冷剛脫去上衣,走到井邊,打冷水,沖身體,把一身疲勞沖去。[熱$書+吧&獨@家*制#作]

  曲無容突然想起,這事兒傳出去,公主又要評她,不遵禮儀,男女授受不親。

  不過……她并不在意,反正不會停留太久了,公主再月余就要臨盆,屆時,她自當離開。

  冷剛沖完身子進屋,換下干淨衣裳,出屋時,多帶一套,丟給宇淵。[熱$書+吧&獨@家*制#作]

  他走到姑娘身邊,捧起鍋子進屋,曲無容拿來碗筷,屋里就兩條板凳,兩人落坐下來。

  曲無容替冷剛舀了碗竹筍,然后不自覺地,也替宇淵盛入滿滿一碗,發覺不對時,三碗竹筍湯已經擺在桌面。

  壞!她已不是婢女紀穎,而是神醫曲無容,怎又替他張羅起瑣碎事?

  「紅衣姑娘……」[熱$書+吧&獨@家*制#作]

  她方出口,冷剛便接話:「還氣。」

  怎么會?她已親自到姚紅衣跟前,將她與冷剛的關系解釋得一清二楚,她們談得很好,紅衣姑娘也對她交心,怎地還氣?

  「紅衣姑娘怎么說?」她問。

  「她說寧愿嫁豬嫁狗,也不愿意跟我這只大笨牛。」[熱$書+吧&獨@家*制#作]

  曲無容抿唇竊笑,果然是只笨牛。「這話……」

  「表示我比豬狗不如,我負她太多,她這樣想并沒有錯。」

  「錯,這話表示紅衣姑娘沒那么惱火。她肯罵你,比不理你要好得多。」

  「真的?」冷剛濃濃眉頭揚起,連同嘴角一并上揚,姑娘的看法怎同他相差那么多?

  「相信我,我們同為女子。」[熱$書+吧&獨@家*制#作]

  宇淵從里屋出來,走到桌邊,只考慮一下,便坐在曲無容身邊,端起筍湯,啜一口,天上美味。

  「你們說的紅衣姑娘,是醉語樓的掌柜嗎?」宇淵加入話題。

  「對,侯爺當初是怎么結識紅衣姑娘的?」曲無容問。[熱$書+吧&獨@家*制#作]

  「很多年前,紅衣帶著一個小姑娘在街頭要飯,兩人貧病交迫,還有人口販子對她們虎視眈眈,是司徒先生先發現她們,帶兩人回百
草堂安置。我還有印象,小姑娘說她們走了几千里路,要去找哥哥,卻不知哥哥身在何處,我想資助她們黃金白銀,讓她們繼續上路。但
紅衣說無功不

  受碌,這句話讓我為她的骨氣折服,于是我留下她們……」

  這話穎兒說過,宇淵記得,曲無容也記得,舊事涌上,兩人心頭同時拂過一陣暖。

  「后來呢?」[熱$書+吧&獨@家*制#作]

  「紅衣帶著小姑娘跟在司徒先生身后幫忙,小姑娘的身子很糟,是先生一點一點,用藥膳替她慢慢調養起來。為感激先生,紅衣釀酒
相贈,我們才知她有好手藝。然后我為她開了醉語樓,讓她有個棲身處,養活自己與小姑娘。」

  她轉頭,問冷剛:「還能怨她惱你?」

  「我沒怨過她。」冷剛答。[熱$書+吧&獨@家*制#作]

  現在,他知道自己欠宇淵一筆,也欠下司徒先生,往后,要擺眼色予人,得多想想清楚。

  「你們在說什么,我聽不懂。」宇淵問。

  「那是一個故事,很長很長的故事。」曲無容替冷剛回答。[熱$書+吧&獨@家*制#作]

  「如果我帶你飛到樹梢,你會告訴我這個故事嗎?」我知她的怪癖了,知道只要帶她飛高高,她的心情就會很好,好得想說故事。

  「不會。」

  「為什么?」

  「這個故事是冷剛的,你可以試著帶他飛到樹梢,看他愿不愿意告訴你。」曲無容輕聲笑開,今天,她的心情很好。

  「那么,恐怕是他得帶我飛上樹梢。」宇淵笑著,把一大碗筍湯吞進肚子里。[熱$書+吧&獨@家*制#作]

  正在啃排骨的冷剛乍聽他的話,不以為然地撇撇嘴。

  「為什么是他要帶你飛上樹梢?」曲無容問。

  宇淵把碗遞出去,她自然而然接手,又替他添上一大碗,剛「運動」時,他的食欲好得驚人。

  「我有很多跟紅衣相關的故事。」這回他占了上風,冷剛的臭臉因他的話緩和。

  「比如?」她試著替冷剛爭取福利。

  「杜康樓的王掌柜對紅衣很感興趣,已經追求好几年,始終未見佳人點頭,倒是紅衣身邊的小姑娘倒戈,不斷勸紅衣嫁人。」

  該死,親妹子居然胳臂向外彎!?冷剛皺眉頭。

  「再比如。」有趣極了,曲無容迫不及待。[熱$書+吧&獨@家*制#作]

  「司徒先生考慮辦個招親大會,拋繡球,打擂台,他要替紅衣招來一個允文允武的狀元郎。」

  「紅衣姑娘怎么說?」

  「紅衣姑娘沒說,是小姑娘說話了。」[熱$書+吧&獨@家*制#作]

  又說話!?不替哥哥守住嫂子,還把嫂嫂往門外推,兄妹豈是這般當法?冷剛不滿。

  「小姑娘說,紅衣姊姊不嫁狀元郎,一心吶,等著我的笨牛哥哥。」

  曲無容和宇淵視線轉往冷剛,只見他的臉像成熟柿子,耳朵紅透。這下子,宇淵明白了,那個笨牛哥哥就在眼前,與他同桌吃筍。

  「可是一年年過去了,女人年華有限,你當老板,就不想想辦法?」[熱$書+吧&獨@家*制#作]

  「我急啊,紅衣是個好姑娘,這些年跟著司徒先生也學了不少字,說出去,好歹稱得上是個才女。雖然留下她替我掌理醉語樓,一年至
少可以

  賺進五十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可也不能自私耽誤人家。」

  「有人埋怨人自私了嗎?」忍控不住,冷剛插嘴。[熱$書+吧&獨@家*制#作]

  「紅衣不埋怨,可前年小姑娘嫁人,出閣前還殷殷相求,要我替紅衣找到好人家,別讓她孤獨終生。」

  「然后呢?」

  「我想紅衣不愛商賈,也許喜歡官侯,于是我常邀提督、將軍、御史上醉語樓,沒想到紅衣不睬人家,
讓我自討沒趣。逼急了,我親自把紅衣找來問話,她說,真要孤獨到老,也是她的命。」[熱$書+吧&獨@家*制#作]

  「好剛烈的女子。」曲無容道。

  「可不是,那日她問我,知不知道魚也會醉?」

  「我說不知,她便備了兩壇女兒紅,要我回家倒入池中……」

  聽到這里,冷剛再聽不下去了,霍地起身,沖出家門。[熱$書+吧&獨@家*制#作]

  宇淵慢條斯理喝下最后一口湯,說:「現在,你可以講故事給我聽了?」

  「你要我在別人背后說三道四?」曲無容笑問。

  「所以,剛剛那一堆故事,全是我在紅衣背后說三道四?」宇淵揚眉問。

  曲無容大笑:「你肯承認最好,我可沒有屈打成招。」[熱$書+吧&獨@家*制#作]

  「你真狡獪。」

  「多承褒獎。」

  「我在諷刺你。」

  「可惜,我資質魯鈍,聽不出來。」她起身,快步往外走去。[熱$書+吧&獨@家*制#作]

  看見她的跛足,無緣由地,胸口抽痛几下……很痛吧?

  拋下碗筷,宇淵追出門,几個大步,追上她,勾起她的腰,往樹林處飛躍,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機會聽她背后說三
道四,但他知道,冷剛不在,他同她將有一場非常愉快的對談。

  「不好了,公主服了曲姑娘的藥,腹痛如絞,侯爺已經趕往衡怡閣,請姑娘也快點過去。」

  過午,曲無容正在床上假寐,下人的驚惶失措讓她瞬地清醒過來,迅即下床,她倉促打理自己。

  「姑娘……」

  冷剛進門,話未全,曲無容已拿好藥箱,准備出門。[熱$書+吧&獨@家*制#作]

  「我聽到了,冷剛,你快帶我過去。」

  「是。」

  冷剛打橫抱起姑娘,輕功施展,一下子工夫,已將她帶往公主的衡怡閣。

  曲無容推門進入,看見宇淵坐在床邊緊抱公主,她躺在他懷間呻吟不已。

  她拖著跛足飛快前奔,跑到公主床前,執起她的皓腕,要按脈診斷。[熱$書+吧&獨@家*制#作]

  「不要……別讓她治我……」公主縮回手。

  「公主,看清楚,她是曲姑娘啊!」宇淵急道。

  「不要……不要……」公主搖得像波浪鼓。

  她是鬼嗎?干嘛用這種眼神看她?曲無容一頭霧水,還想再問話時,桃紅就地跪下,哭得淒厲厲分。

  「侯爺,別再讓她靠近公主了吧!」她一面哭,一面磕頭,撞得額間泛起一大片紅腫。

  「你什么意思?」[熱$書+吧&獨@家*制#作]

  「這段日子曲姑娘開給公主的藥單里,或多呀少都加了一兩味活血破血的藥材,要不是百草堂里的抓藥師傅謹慎,把藥方給別的大夫
看過,改了新藥方才抓藥,不然公主早就、早就……」

  「你說什么!?」曲無容驚問,活血破血,她以為她的神醫名號是蒙來的。

  「桃紅沒說謊,侯爺可以去百草堂的大夫對質,今天換了抓藥師傅,他沒注意,桃紅太粗心,以為大夫已先看過藥單,沒想到喝下藥,
公主就變成這樣了。都是桃紅該死,請侯爺罰桃紅吧!」[熱$書+吧&獨@家*制#作]

  她怒瞪曲無容,仿佛同她有深仇大恨。

  「你指控我要讓公主下胎?」曲無容冷聲問。[熱$書+吧&獨@家*制#作]

  「我只是說出事實。剛剛藥單給司徒看過了,他說孕婦不能服用地龍、紅花、桃仁、九香虫、莪朮,為什么曲姑娘的方子里開了這些
藥?」

  「我開那些藥!?把藥方給我!」

  怎么可能?曲無容接過方子,目光逐一掃過,莪朮、紅花……那分明是她的筆跡……但她沒開這方藥,是誰仿了她的字……

  重重疊疊的問號在她腦子里轉,一時間,她找不出合理解釋。[熱$書+吧&獨@家*制#作]

  宇淵眼光曲無容臉色倉皇不定,憤然斥責桃紅:「既然你早知道藥方不對,為什么從來都不說!?」

  「是公主呀,公主說侯爺很敬重曲姑娘,我們不能在人背后說壞話。她還講,也許曲姑娘的藥方有獨特之處,是百草堂的先生太謹慎,
不敢讓公主嘗試。」

  桃紅說得條條是理,讓曲無容辯解不成。[熱$書+吧&獨@家*制#作]

  「曲姑娘,那是獨特藥方,還是孕婦不宜?」宇淵問。

  「孕婦不宜。」她實話實說。

  她滿腦子混亂,只隱約知道有人想加害她,是誰?是公主嗎?用自己和孩子同她對賭?這賭注未免太大。

  「司徒先生在嗎?」宇淵揚聲問。[熱$書+吧&獨@家*制#作]

  「他在門外。」

  「請他進來替公主看診。」

  宇淵放下玉寧公主,走到門邊,要將一臉迷亂的曲無容帶開,他們都需要時間將事情從頭到尾好好厘清。

  「侯爺,不能讓她走,她是想害公主的壞人……」說著,桃紅猛地跳起來,一把抓下曲無容臉上的絲帕。[熱$書+吧&獨@家*制#作]

  迅雷不及掩耳,絲帕被桃紅一把扯下,乍見她真實面容,一屋人全都愣在當下,動彈不得。

  只見曲無容哦眉欲顰,將語未語,唇綻櫻桃破,她的肌膚冰清玉潤,如杜鵑披雪,美若霞映澄塘,絕艷容貌教人倒抽氣,就是床上的公
主也忍不住瞠大眼睛,不敢相信。

  世間怎有這等人才品貌,說她是仙子不過分啊![熱$書+吧&獨@家*制#作]

  難怪相公忘記紀穎,難怪他一顆心全飛到后院小屋,她連紀穎都爭不過了,怎爭贏曲無容。

  公主死命咬住下唇,在唇間烙下深印,全身抖得好厲害。

  該死!只見宇淵飛快伸手,從桃紅手中搶回絲帕,返身替曲無容覆上。[熱$書+吧&獨@家*制#作]

  他面目嚴肅,語帶寒冽,懾人雙瞳射向房里仆婦。「今天的事,一句都不准往外傳,誰傳出去的話,就提頭來見!」

  說著,他拉起曲無容離開。

  門關起那刻,公主淚水潰堤。

  宇淵不是個刻薄主子,從未對下人說過半句重話,現下,他不理會曲無容用藥嫌疑,不管妻子和孩子的死活,只想著曲無容的秘密
會不會外傳。[熱$書+吧&獨@家*制#作]

  還需費心,揣測他想法嗎?不必了,他愛上曲無容,毋庸置疑。

  「公主、公主……」

  桃紅沖到主子床邊,摟住公主大哭,她讓侯爺嚴厲的神色嚇壞了,從來、從來駙馬沒這般對待過人吶!

  「我斗不過她了,我大輸特輸了。」扯起棉被,她尖叫。[熱$書+吧&獨@家*制#作]

  她的苦肉計沒用,宇淵不在乎,半點都不在乎,偷雞不成蝕把米,她輸得好難堪。

  「不會的、不會的,公主好好照顧身子,等身子恢復,我們一定可以想到辦法把她趕出去,公主千萬要定下心,別慌別亂,桃紅會幫你
。再不,咱們有皇后當靠山啊!」[熱$書+吧&獨@家*制#作]

  公主茫然若失,滿腦子里都是曲無容那張絕美的臉,她傻傻自問:「紀穎、曲無容、無容、紀穎……她們為什么要聯手欺負我?」

  桃紅摟住公主,心疼極了。不該變成這樣啊!她公主應該是雍容華貴、養尊處優、無傷無愁,人人羨慕的對象啊!

  「別怕,桃紅在,桃紅不會讓那個狐狸精得逞,一定會替公主牢牢守住駙馬爺。」她向上天立誓。[熱$書+吧&獨@家*制#作]

  「桃紅救我,我只剩下你、只剩下你了……」突地,公主用力抓住桃紅,摟住她的脖子放聲大哭。

  「桃紅知道,我會想辦法,絕對會。」她也慌了。

  定下心啊,動動腦子啊,她不能再放任情況壞下去,侯爺的偏心,他對公主的哀慟視若無睹,她一定得找到法子解決。

  第七章

  宇淵將曲無容帶回小屋,三人面對面,臉色凝重。[熱$書+吧&獨@家*制#作]

  他們都在心中,試著找出合理解釋,卻百思不得其解,想不出為客的曲無容會得罪誰。而曲無容几次念頭轉到公主身上,便忙不迭轉開,
她不愿意以小人心來忖度玉寧公主。

  「藥方上的字是你的?」[熱$書+吧&獨@家*制#作]

  宇淵實在想不出問題所在,只得出口問。但這一問,她儼然成了嫌疑犯。

  「你說呢?」曲無容反問。

  「是你?」[熱$書+吧&獨@家*制#作]

  她沒回答,只是輕哼一聲。

  她擺明不合作,宇淵不免惱火。這事不小,傳到宮里。光意圖謀害公主罪名,就夠讓她擔了個死刑。更何況還有她隱瞞容貌的欺君之罪。

  「你就這么驕傲,連解釋都不肯?」他發怒,一手拍上桌子,語調提高。[熱$書+吧&獨@家*制#作]

  「解釋有用?」假如有人誠心布局教她跳,她除了耐心等候對方漏出馬腳,還有其他辦法?對于心機、詭計,她總是贏不了人。

  「如果不是你做的,你會積極配合,找出幕后主使。」宇淵說。

  「好啊,以你的推論,我不積極,所以是我做的,我舉雙手認罪。」她冷眼看她,倔傲得讓人生氣。[熱$書+吧&獨@家*制#作]

  她是何許人啊,從來,她都不想進靖遠侯府,是他和皇后半逼迫、半綁架,將她帶進侯府來,現下居然質問起她的居心不良!?

  天理昭彰吶!

  「我沒這么說。」

  他沒說,可他問了。這代表不信任,代表他心中有懷疑,那么她何必留在這里,接受侮辱。

  「你大可把我抓起來送交官府,讓官府來調查我是何方奸細。」

  她的口氣很糟,宇淵也被她弄得脾氣不好。

  公主還病著,他丟下公主將她帶出來,已屬過分。他多希望能自她身上得到些許線索,可她不合作,寧受誣陷,也不肯助他厘清事情。

  「這種事,我自會調查,不需要勞煩別人。」他語調清冷,抑住的火氣在胸口燃燒。[熱$書+吧&獨@家*制#作]

  「但愿侯爺公平一點,別聽一面之詞,就判定曲無容有罪。」他冷,她也不遑多讓。

  總是他誤解她,一而再,再而三。

  五年前是,五年后也是,他說她性情孤傲,永不替人著想﹔他說她強出頭,愛惹事,才會招惹麻煩。說來說去,皆是她的錯,是她該
反省考量。

  都是這樣的,只要和公主有關,千錯萬錯都是她的錯。

  她竟然向他要求公平!?

  哈,他要是公平一點,就不會對著桃紅吼叫,她可是証人吶!

  他就是不公平,就是偏心,就是只想維護她,才會急急忙忙把她帶離是非區,才會讓桃紅激動之余,扯下她的敷面絲帕。

  他忘記自己的舉動會讓妻子傷心,只想到消息往外傳出去,曲無容會背上欺君罪名。

  現在,她還來同他論較公平!?

  宇淵緩緩吐氣,抑下激動,由著滿腔怒火在腹間悶燒。

  「這段日子你安分點,不要到處亂跑,若你是無辜的,我自會還你一個公道。」

  撂下話,他轉身往外。行前,他又折回來,對冷剛說:「此事非同小可,你不可隨著姑娘任性。這次她惹上的是皇帝與公主。倘若一紙
通緝書下來,就是躲到天涯海角,你們也會被挖出來。」

  冷剛向前兩步,擋住宇淵問:「我可以相信你嗎?」

  「你們只能相信我。」他嘆氣搖頭,道:「看好她,別再節外生枝。」

  宇淵和冷剛的對話讓人火冒三丈,好似她是個愛惹是生非的家伙,老天明鑒,她什么事都沒做過,是別人存心賴她。

  可他﹒﹒﹒﹒﹒﹒不這么想吧﹒﹒﹒﹒﹒﹒被軟禁嗎?

  不能自由進出,多走几步,侍衛就圍上來,盯著她回屋,一次兩次下來,想逃的欲望越燒越盛。

  逃吧!這聲音不斷震著她的耳膜,震得她心浮氣躁,無法定心。

  那日爭執后,宇淵再沒出現,她不知他是在安撫公主,還是在找証據將她入罪,會否又是一場歷史重演?

  記不記得那年,肅親王府派來的蘭兒用「芙蓉雪花膏」冤她。他居然信了,相信在他身邊跟了多年的「影兒」。要毀掉公主的容貌。
相信她掘牡丹,折玉簪、撕圖畫,暗地破壞公主的物品。

  然后蘭兒死了,少爺把她關入侯府大牢。晃動不已的火把,幽暗陰冷牢獄,等著她死去來啃她身子的老鼠﹒﹒﹒﹒﹒﹒悠悠蕩蕩間,她
全身發熱發冷,仿佛又回到那個時候。

  突然,方嬤嬤的臉跳出來了,那針,好粗好長啊,緩緩扎進肉里,一寸一寸,每深入一分,都讓她想咬舌自盡,她不斷自問,是不是死
了就好了?可皇后說「扎她百針,若能熬過,算她命大」。

  而她果真命大,熬過百針不死,天下第一呢!沒死在百針下,連黑黑的、苦苦的離魂湯也喝不死她,可那痛,沁沁蝕骨,地獄也不過如
此啊!

  天,歷史真要重演了,那些可怕的事又將回來,她躲不掉、跳不了,她將眼睜睜看著一切再度發生﹒﹒﹒﹒﹒﹒

  曲無容的恐懼嚇到冷剛了,她不明所以地淚流不止,冷剛手足無措。

  他問不出緣由,她也無法將恐怖記憶說出口,就這樣,兩人一夜無眠。

  今晨,冷剛一大早便離開侯府,去找司徒先生。

  靜寂的屋里,曲無容蜷縮在床角間,模模糊糊地,被子讓人拉開,未睜眼,一只大掌在她額間探溫度。

  「冷剛,我沒事。」低語,說完,又拉起被子,蒙住頭。

  都發熱了還說沒事?她不知自己不能太累嗎?為什么要鬧整晚,讓冷剛徹夜擔心。

  宇淵連人帶被將她擁入懷里,心疼。

  手臂加上力道,圈她如心,他厘不清對她的感覺,他甚至分不清她是穎兒還是曲無容,他只想把她留在身邊,不愿她離開。他愛
同她談心,愛與她共處一室,愛和她搶一鍋湯,他就是愛有她同在的感覺啊!

  他矛盾,甚至有罪惡感,他偷偷愛上她了,卻不敢承認。

  怎么辦呢?

  他有公主,有他該負的責任,而曲無容又是那樣一個不受拘束的人﹒﹒﹒﹒﹒﹒

  曲無容睜眼,發現居然是鐘離宇淵。「你來做什么?」

  他不是該待在無辜、可憐、脆弱的妻子身邊,好生照料?她不過是不相干的外人,他何必露出那種眼神,倘若教人誤會,豈不是又是一
樁欲加之罪?

  「你病了?」他的手貼回她額間。

  病了又怎樣,她又不是公主,病不病,誰在乎?別開臉,她不教自己淪陷在他的溫柔里面。

  她這樣子,叫他怎么辦?他和司徒先生談過了,說法和桃紅一模一樣,所有証據全指向她,他找不到任何辦法幫她洗清嫌疑。

  曲無容想起身,宇淵不許,硬將她扣留在胸膛間。他不管道德禮教,不管堅持是否無理,他就是不想她離去。

  「侯爺,你這是做什么?」她板起臉,冷了眉目。她將所有的不滿,,恐懼全化成一股怨氣,發泄在他身上。

  宇淵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了,他沒辦法思考,沒辦法冷靜,成天擔心東窗事發,擔心欺君之罪大過天。

  他明白,不能放任事情擴大,不能讓宮里介入,他一定得做些什么,在壞事發生之前,做點努力。他再不准意外發生在她身上。那年
,他保不了穎兒﹔現今,付出再大代價,他都要保住她。

  「毒害公主罪名很大﹒﹒﹒﹒﹒﹒」他喃喃自語。

  「擔心?那就把我交出去啊。我保証絕不牽連靖遠侯。」她冷諷。反正,為了公主,她的藥圃被撤,被禁后宮,該吃的苦頭,哪樣少過。

  他怕被她牽連?宇淵怒望她,難道他在她眼中是貪生怕死、慕名虛榮之輩?她居然這般小看他!?宇淵放開她,眼底充滿了不敢置信。

  「這種態度幫的了你?」

  她為什么不與他齊心協力找出凶手?他們是同一條陣線的人啊!為何她非要弄得壁壘分明,視他為敵!?

  不管什么態度都幫不了她了,唯有自己的韌命才能幫忙。鳳凰蠍、離魂湯、回光丹、墜崖、韌命領著她闖過一關關劫難,再來几場,
何須畏懼?

  淒涼一笑,聽天由命吧。如果天注定,她沾到公主便要生事,她與公主是不能并存的兩個人,就讓老天來安排,誰去誰留。

  「我不指望誰來幫忙,若侯爺真有心相幫,就不會勉強曲無容進侯府。」冷冷地,她把兩人的關系推回從前,仇恨未解之前。

  「原來﹒﹒﹒﹒﹒﹒你怪我。」

  「不該怪嗎?使君有婦何故招惹曲無容,你的所作所為為引人妒恨,為何遭殃的是我?」

  「使君有婦,妒恨﹒﹒﹒﹒﹒﹒你在暗示什么?」

  「你覺得我在暗示什么?」她提高音調,反問。

  「你在暗示公主寧愿傷害自己,將你除去?」他不相信她會做出這么荒謬的推估,就算皇后和他勉強她進侯府,她也不該把怒氣算到公
主身上。

  「不無可能。」她仰高脖子,驕傲道。

  「你不該以小人之心忖度君子腹。你很清楚,自你進府,公主是怎般相待,她知你的身子不好,珍貴藥材、燕窩魚翅,處處留心﹔她贊
你氣質高雅,但愿與你多親近,從此閨中寂寞,多個人談心。

  你肯照顧她和腹中胎兒,她對你感恩不盡,就是藥材有誤,她還是站在你的立場想,從不肯懷疑你存壞心。可你居然,居然暗示﹒﹒﹒
﹒﹒﹒」他急切替公主分說。

  他的急切成了責備,仿佛聲聲句句全在批判她的小心眼,曲無容也被逼急了,口不擇言。

  「她這般在你面前演戲?她對著我可不是這么說的,她要我注意瓜田李下,男女授受不親。希望別讓她再從下人嘴里聽到一句有損侯爺
的言語﹒﹒﹒﹒﹒﹒」

  「夠了,不要為了一時怒氣說謊,你可知,這樣的自己有多猙獰可怖,這種謊言只會讓你得不償失!」語罷,他甩袖而去。

  望著擺動的青色帘子,他們﹒﹒﹒﹒﹒﹒又吵架了?

  他說她猙獰可怖,她說謊﹒﹒﹒﹒﹒﹒沒錯,一向如此,每次他居間看事情,老是公主對,她錯。只是,他說「得不償失」,真有趣
呵,在他身邊,她几時得到過?不總是失了心,失了命,失去所有能留下的東西。

  淚潸然,那年的驚惶再度出現,她知道,自己又要卷入一場挽救不來的狂瀾中間。

  一場寂寞憑誰訴?算前言,總輕負。

  寂寞苦、相聚是福?未必,人生太多變數。

  曲無容拿著一杆筆,字字句句全是詩。只是啊,心系苦,攢眉苦,追憶哭,蠟炬成灰何嘗不苦?

  就是不明白啊,說了千百次,前車之鑒不該重復,偏偏,他的溫柔,讓人忘記心苦。

  小屋門板被推開,桃紅走到曲無容面前,面無表情說:「公主想見你。」

  「我想,還是不要吧,萬一再發生什么插曲,我豈不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曲無容冷笑。她的小人心鑽了出來,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不
往那個方向作想像。

  「只要你不愛當人家的插曲,怎會發生插曲?」桃紅語帶玄機。

  「你怎知我愛當插曲?說不定我無心,你有意﹔說不定是你的過度心機弄巧成拙,無心岔流柳成蔭?」

  曲無容的話,把桃紅嚇得臉色慘白。「你,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懂。」

  「不懂嗎?聽說姑娘不識得文字,但除非熟讀醫書,否則怎能聽到几次,便把地龍、紅花、桃仁、九香虫、莪朮記得清清楚楚?」

  桃紅被問得語頓,咬牙關、斜眼瞪她,恨恨說:「玉寧公主要你過去,你最好馬上動身。」

  「可侯爺要我待在此處,哪里都不准去。我畢竟是客人,不懂規矩,不知在靖遠侯府內,是侯爺大,還是公主大,兩個人的話有沖突
時,我該聽誰的?」她諷刺道。

  桃紅氣得兩頰鼓脹,她是成心的,曲無容一定知道上回是她搞鬼,只是苦無証據。

  忍氣吞聲、她力求鎮定。「侯爺也在,他要曲姑娘到沽酒亭。」

  曲無容懷疑凝望她,輕搖頭,不對,宇淵應該和冷剛在一起,而不是公主。方才,他過來,找了冷剛出門。

  見曲無容不上當,桃紅想起半途上,看到侯爺和冷剛正前往書齋。于是她加了句:「冷公子也在那里,還是我先回去,讓冷公子親自來
請曲姑娘。」

  大家都在﹒﹒﹒﹒﹒﹒因此和公主見面是他們共同的決定?

  他要她與公主當面對質,以解開她的小人心腹﹔他要她看清自己的猙獰面目。要她的謊話無從遁形?好一個決定啊!

  行,她不怕,反正她當定了小人,她是該好好復習一下,牢牢記住公主的「真心相待」。

  她不語,起身,隨著桃紅往外。

  桃紅走在前面,曲無容沒看見她莫測高深的笑魘,桃紅加快腳步,她也跟著加快,她的腳不方便,几次腳步錯置,差點摔跤。

  她不喊停,翻騰的心吶,翻騰著宇淵的不公平,紅紅的眼,記起當年,他為公主的牡丹,將她培植不易的藥草連根拔起,她無力反擊,
只能眼睜睜地看他們逐漸凋萎﹔記得當年,她為離魂湯所苦,他仍堅持她拖著病痛身軀出屋,陪著公主賞花,他恨公主卑躬屈膝,她一個小
丫頭卻倨傲無禮。

  她沒忘記,他的婚禮熱鬧非凡,而她獨居探月樓,咽不下玉粒金波噎,滿喉,照不盡菱花鏡里形容瘦。她展不開愁眉。捱不盡更漏、滿
心苦水,恰似流不斷的綠水悠悠。

  統統過去,統統過去了呀。她說了過去,可記憶不愿輕易放過她的心,那些沉舊的、古老的痛楚,仍然折磨起她的每根神經。

  走在前頭,桃紅不自覺泛起冷笑。這回,沒有意外,為了公主,她一定要將她鏟除,再不讓任何女人來傷公主的心。

  几年來,她看得一清二楚,駙馬的冷淡,公主的寂寞,那是生不如死的寡婦歲月啊!

  好不容易公主懷上胎兒,她總算可以安慰公主,有了孩子在中間牽線,夫妻自能回到從前,光陰是最好的療傷藥劑。

  她說,雖然駙馬對紀穎念念不忘,至少他再不會喜歡別的女人,沒了敵手,公主永遠是駙馬唯一的女人。

  誰知曲無容出現,駙馬的心讓她給蒙了去,往后,若曲無容也生下子嗣,教公主該如何?鐘離家的祠堂里已端坐了一個紀穎,靖遠侯
府再讓曲無容入主,公主的地位要怎么保住?

  后宮事,她們從小耳濡目染,哪個女人不想要名分地位?哪個女人不懂得食髓知味?有了男人眷愛,還能不使盡手段對付其他女人?

  所以,必須在曲無容做大之前將她毀去,靖遠侯府不是她該待的地方。

  沽酒亭建在一處小山坡之上,那里是全侯府最高的地方,由上往下俯瞰,侯府的景致在眼前展開。

  當她氣喘吁吁地走上沽酒亭時,曲無容發覺,除開几個老嫗、四名婢女,以及公主和桃紅之外。亭里面再沒有其他人。

  曲無容心底警鐘大作,此處不宜久留,轉過身,一語不發,便急急往外走。

  她走兩步,便讓老嫗們七手八腳抓回,她們將她的手往后背折,不讓她逃跑。

  「請問公主,這是在做什么?」她逼自己沉穩,不顯露恐懼。

  「你不會贏的,這輩子,相公只愛我,不管你長得再美艷都沒用。」公主不理會她的疑問,幽幽道。

  公主陰沉表情教人畏怯,曲無容四下張望,盼有人路過,讓她得以脫身。

  公主走到她面前,一把扯下她的帕子,連同她傷痕累累的假皮一并撕下,公主伸出長指甲從她臉上緩緩划過,划得她膽顫心驚。

  公主眼光渙散,神志不清,她分明生病了,曲無容不懂這群人不替公主延請大夫,怎隨著她做這些缺乏理智的事。

  「你沒出現前,我們夫妻恩愛,鶼鰈情深吶,為什么你偏偏要出現破壞?」

  破壞?她何德何能?她不過是個面目猙獰的偏狹女子。

  「你知道我們多么愛對方嗎?相公身上穿的,全是我一針一線縫出來的﹔他吃的,是我費盡心血張羅出來的。他在事業上努力,我為家
庭盡心,我們分工合作,讓靖遠侯府的名聲廣播,這樣好的夫妻,你怎能居間破壞?」

  知道、知道、公主的溫柔,她早有耳聞,公主的體貼大方早在多年前就被大力宣揚,公主若不是那么好,少爺怎會在緊要關頭,舍棄共
同生活多年的紀穎,選擇先救公主脫困?

  啪地。一聲巴掌打來,曲無容的臉被打偏的了,五指紅痕落在頰邊,熱辣辣的疼痛感,痛了她的知覺。咬牙,曲無容張眼望她。

  終是錯的,再聚首,仍是一篇心酸史。

  「你有冷剛,父皇、皇兄都喜歡你,這么多男人任你挑,為什么你就是要加入我和侯爺之間。我跟你有仇嗎?你一定要弄的我痛不欲生
?你就那么喜歡無名無分當個供男人狎玩的妓女?」她一面說著,一面啪啪啪連番巴掌打上曲無容的頭臉,她扯著曲無容的衣服頭發,恨不
得將她尸萬段。

  曲無容知道自己不應回嘴,只是這時候她需要一點東西保護自己,所以,她還擊了,冷冷的笑挂起。

  「如果侯爺真心喜歡你,你何來的痛不欲生?公主的作為暴露了自己的脆弱無助,你。。得不到侯爺的愛情,對不?」

  一針見血,她挑痛了公主的敏感神經,公主恨得揪起她的衣服狠狠地搖晃。

  「你這個賤女人,下流、無恥、壞人婚姻會下十八層地獄啊,你為什么非要搶人丈夫﹒﹒﹒﹒﹒﹒」她搖得曲無容頭發散亂,搖得自己
頭暈眼花,也搖得意識飛散。

  桃紅忙上前扶起公主,「公主,別跟她說了,她沒心沒肝,聽不懂你的話。」

  「曲無容,記住,是你執迷不悟啊!不是我的錯,我一點錯都沒有﹒﹒﹒﹒﹒﹒」說著,她起身,退后几步,帶著決絕眼神望住曲無容
展開手臂。

  她要做什么?公主的慘烈笑容,無由地讓曲無容心臟緊縮。

  「不管你想做什么,都馬上停止。」她大喊。

  來不及了,公主帶著勝利微笑,當著所有人的面往后仰倒。

  公主身后是斜坡,摔倒之后,連打几個滾,翻到底下平台。瞬地,曲無容眼前一片慌亂,尖叫、哭喊聲盈耳,她怔楞。

  失序了,原來計划好的輕輕一躍,公主傷心過度竟然假戲真做。

  「公主﹒﹒﹒﹒﹒﹒公主﹒﹒﹒﹒﹒﹒」

  桃紅奔下山坡,跑到公主身邊,緊摟住她,放聲大叫:「你們在做什么!?快來幫忙,公主流血了!」

  匆促見,一群婢女和老嫗向曲無容投過一眼,慌慌張張跑開。

  同時,曲無容恍然大悟。藥方、自傷﹒﹒﹒﹒﹒﹒只要能把她趕走,公主什么事都做得出來,不論會否賠上孩子,這實在是太瘋狂了!

  突然,一聲銳利尖叫,拉回她的意識。

  曲無容快步走向公主,急急翻過公主的眼瞼、把脈,然后回頭對桃紅說:「來不及送回房,公主快生了。你們分頭去准備被子、剪刀
和我的藥箱,并且通知侯爺快來。」

  眾人發呆。這是什么狀況?不過,顧不得這許多了,照著曲無容的吩咐,几個人分頭行事。

  曲無容脫下外衣,對著桃紅和其他兩人說:「你們也除下外衣,鋪上亭子里,然后幫我把公主抬進去。」

  應聲諾,她們合作,快手快腳將公主往亭子里抬去。

  公主已然昏迷不醒,曲無容卷起袖口,立誓般對公主說:「我一定會救活你們。」

  宇淵與冷剛感到沽酒亭,只見曲無容滿身是血,手拿銀針替公主扎穴位,而桃紅抱著新生娃娃站在一旁,憂心忡忡地望著地上的公主。

  這是怎么回事?怎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不是要無容留在屋里,哪里都不准去嗎?怎這事又有她的份兒?

  「發生什么事?」他怒目問。

  曲無容抬眼,看見冷剛,她急切伸手向他。「太好了,快點,把九轉續命丹給我。」

  「不給。」再過十數日,姑娘就要服藥,去年曲爺爺殷殷叮囑,九轉續命丹沒了,他不准備開爐煉藥,他要和奶奶到長白山,專心替姑
娘尋找解毒藥單。

  「給我。」她沖上前,扯住冷剛的衣袖,十指上的鮮血,瞬地沾上他衣襟。

  「不給。」一個回身,冷剛縱躍兩步,離開兩尺,與曲無容對峙。

  「我說,給。」她再向前,怒視冷剛。

  「我不會把藥給你。」說著,他調開身子,足奔,往侯府外跑去。

  「冷剛﹒﹒﹒﹒﹒﹒」她的喊叫聲,喊不回冷剛。她又急又氣。回首,恰與宇淵四目相對。

  那是什么眼神?又怪她把公主弄傷?怨不得呵,是他娶了個瘋狂公主。

  宇淵對總管說:「把公主送回房間。」

  桃紅小心翼翼,趨步,換換靠近宇淵。「駙馬,這是小小姐。」

  宇淵在曲無容身上轉開眼光,接過嬰兒,皺巴巴的小臉因哭得太厲害而通紅。

  乍見女兒,他臉上流露出一絲溫柔,好小,這么小的孩子身上流著他的血脈,就這樣,一代代傳下去,孩子﹒﹒﹒﹒﹒﹒不管是否在
他預期中,她已經誕生。

  「她為什么哭得那么厲害?」宇淵問。

  「她病了、先天不足,需要后天調養。」曲無容接話。尚不足月呵,公主怎舍得這般對待孩子?

  他把孩子交給一名老嫗。「把孩子抱回房里好生照料,讓總管到百草堂找司徒先生。」

  「是。」老嫗領命下去。

  老嫗離去,亭子里只剩下桃紅、几個和曲無容一樣狼狽,只著單衣的婢女。

  「說!是怎么回事!?」

  板起臉,他怒視眾人,最后眼光定在一個全身發抖的婢女身上,她看著曲無容,再望望桃紅,結結巴巴。

  「是曲姑娘﹒﹒﹒﹒﹒﹒她,她推公主下山坡﹒﹒﹒﹒﹒﹒」

  什么!?她說什么?曲無容猛然抬頭。她有沒有聽錯?這些人清清楚楚看著事情發生啊!

  宇淵怒氣高揚,拳頭狠狠地捶向桌面,一聲震響,所有人都倍受驚嚇。

  凌厲眼光從一個個婢女們身上掃過,她們縮著肩、微點頭,緊咬住的下唇間銜著抱歉,視線不敢同宇淵相接。

  「駙馬,是曲姑娘推的,她怒責公主,說什么公主冤她,藥方不是她開的,為什么要賴到她頭上。憤慨之下,曲姑娘失手,把公主
推下去﹒﹒﹒﹒﹒﹒你們全看見的,快說啊,是不是?」桃紅說到這里,連自己也不敢看曲無容了。

  她良心不安呀,剛剛生產場面有多恐怖,鮮血一波波涌出來,若不是曲無容,公主就死了。

  可,她不能心軟,更不能功虧一簣。度過這關,公主才能平安順遂。

  「是﹒﹒﹒﹒﹒﹒」

  几聲蚊吶細響傳來,宇淵的臉色鐵青,轉頭怒視曲無容。「我不是說,不准你離開小屋嗎?」

  好個人証物証,曲無容啞口無言,萬念俱灰、心落谷底,鏗鏘,碎成千萬片。冤一次、苦一回。她早有經驗呀,她不是時時提醒自己,
重蹈覆轍太笨,不該任自己淪陷。偏偏啊!她比冷剛更笨。

  曲無容冷笑,不管公主多瘋狂,她終是贏了,而且贏得精彩漂亮。

  眉垂肩垮,她在地獄里翻騰,煎熬苦,心碎苦,終是啊兩人,有緣無份,沒有月老相助,再多情愛也系不住他們。

  不辯解了,人怎爭得過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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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咬唇,她嘆息。道:「司徒先生幫不了公主,你只能從冷鋼身上奪得九轉續命丹,才能救公主活命。」

  他冷談望她,心思千回百轉。是失望、是無奈、還是無數狂怒﹒﹒﹒﹒﹒﹒

  她怎不知,他在想盡辦法替她脫困,她為何偏偏要將枷鎖往自己身上套?他正盡全力想將她留在身旁,她怎么要分、要散、就是不讓他
遂愿?

  「來人,把曲姑娘帶回去,沒有我的命令,不准她離開小屋半步。」

  「是」

  一左一右,兩名粗壯侍衛領命,架著曲無容離去,他們不是細心男人,大步一跨,瘸腿的曲無容怎跟得上,自是一路摔摔跌跌。

  宇淵忍住,沒出聲制止。她是該得到教訓,兩條人命吶,她怎能讓怒氣凌駕在性命之上?

  「駙馬,您只把曲姑娘關在小屋里嗎?她害了公主,應該將她送進官府,應該稟奏皇上,讓皇上替可憐的公主作主啊!」

  「閉嘴!」他怒喝桃紅。「今天的事,誰都不准傳出去,要是傳出去,我第一個砍了你!」撂下狠話,他甩袖離去。

  第八章

  宇淵在醉語樓找到冷剛,他很小人地趁人不備,點住冷剛的穴道。

  他自冷剛身上找到瓷瓶。打開塞門,倒出一顆腥紅色藥丸,湊近鼻間。藥丸清香中帶有玉蘭花的氣味。

  「這就是九轉續命丹?」宇淵問。

  曲無容沒有說謊,司徒先生的確幫不了忙,九轉續命丹是公主最后一線希望。

  冷剛別開視線。不答。

  「謝了。公主痊愈后,我必贈萬金致謝。」

  這話他說得掙扎,他知道千金萬金不是冷剛想要,他知道,眼前他唯一能作的是吧曲無容送得遠遠,別教皇宮有機會定曲無容罪。

  「不必,藥不是我的。」

  藥是曲無容的?宇淵假意沒有聽見冷剛的話,轉身往外。

  「你會后悔一輩子。」宇淵一只腳跨出屋外時,冷剛的話傳來。

  「不救公主,我才會終生后悔。」公主有事,曲無容便逃不過劫難,他說過,無論如何,這回他要保她的周全。

  「你愿意付出一切,換得公主活命?」冷剛問。

  「是。」就算付出他的命,他也無異議。

  「用姑娘去換,你也愿意。」

  咬牙,他道:「我愿意。」

  「很好,記住了,這是你的選擇。」

  第二次選擇。上回他選擇放手姑娘,這回......冷剛不語。瞠目看著宇淵走遠。

  恨寫在瞳孔里,冷剛發誓,姑娘死去,不管付出任何代價,他自會上門,親自向鐘離宇淵索命。

  宇淵前腳走,守在樓下的姚紅衣立刻沖上樓,見冷剛被定住身影,訝異得說不出話。

  她急問:「發生什么事兒?你和候爺怎么談的,怎會一言不合動起手腳?」

  「不必擔心,穴道會自動解開。」他冷聲道。

  「你以為我擔心你啊,想得美,我是搞不清楚,一向溫和有禮的候爺,怎么會被你氣得動手動腳?」

  她拉不動他,索性使了吃奶力氣,找來店小二,合力將他拖到床邊躺下。

  將冷剛安置好后,她已是滿身大汗。

  坐在床邊,她問:「說吧,怎么回事?」

  「侯爺拿走九轉續命丹。」他答得不甘不愿。

  「什么!?你沒有告訴侯爺,那是曲姑娘的救命藥?」她叉腰大叫,她知冷剛拙于言詞,但不至于連這么重要的話都不說啊!

  「沒有。」鐘離宇淵都說了,愿意付出一切,換得公主活命。他還能說什么?

  「天吶,曲姑娘怎么會救下你這頭大苯牛?好吧,好吧,你有沒有告訴候爺,曲姑娘就是穎兒姑娘?」

  「沒有。」姑娘并不想透露身份

  「你有沒有告訴候爺,府里有人想陷害姑娘,姑娘安全堪虞?」

  「沒有。」反正他會吧帳全算在侯爺頭上。

  「這沒有,那沒有,你只記得同人動手,不曉得臉上還長了張嘴巴,那不光是吃飯用的。」姚紅衣氣歪了。

  几年前,她見過穎兒,見過候爺是怎么寵她的,那愛是真非假,半點都裝不出來。她更記得,穎兒墜谷,候爺大病一場,整日昏昏沉
沉,讓司徒先生慌了手腳。

  有情有義的兩個人,怎么會弄成這般?

  「不行,我要走一趟侯府,要把事情原原本本說清楚,至于你啊,笨牛哥,你穴道一解,馬上回侯府把姑娘帶出來,我怎么想怎么不
對,眼皮跳個不停,老覺得有事要發生。」

  她一路說,一路往外走,半點想不透。到底是誰?誰敢傷害公主來加害曲姑娘?

  然情況不如姚紅衣想象中容易,她進候府既被請在大廳里,那里都去不了。只聽人來報,說是候爺陪在公主身邊,無暇見客。

  她哪是客人啊,她是救命恩人,曲姑娘那條命全仗她救了。

  時辰一刻刻過去,她急成熱鍋螞蟻,這么久工夫了,藥還不讓公主給吞下肚,這下子,曲姑娘肯定沒命。

  好吧,見不了候爺,就見曲姑娘吧!她問總管,總管的回答是──曲姑娘不見外人,倘若她愿意的話,可以留下來繼續等候爺,不然的
話,改日再訪也行。

  多官僚的說法?姚紅衣首度認知了候門深似海。

  她越等越心煩,一顆心兩邊挂,不知曲姑娘好不好,不知冷剛的穴道解了沒,從黃昏等到黑夜,她來來回回踩著青磚,青磚都快教她踩
出洞來了。

  「姑娘,夜深了,是否......」總管再度出現時,她都不知道等過几多個時辰。

  「不行,人命關天,我沒見到候爺絕不回去。」姚紅衣固執道。

  「好吧,那我再差人替你問問去。」

  「你最好快些,萬一真鬧出人命,候爺怪罪下來,我第一個把你的大名給報上去。」她發了猛,竟威脅起總管。

  果然,威脅比好言相對有效,這回不過半拄香工夫,她便見著候爺。

  候爺入廳,她忙迎上前去。

  「候爺,九轉續命丹呢?」她急問。

  「冷剛要你來?」

  「他能來就好了,您給他點了穴,像木頭人似地,動也動不了,只好由我來,可是我在這里等老久......哎呀,說這些作啥......」
她碎碎念半天,才發覺離題。「總之,重點是九轉續命丹呢?」

  「公主服下了,終于從鬼門關前把她給搶回來。」他疲憊地跌坐椅中。

  「啥?那可好,您也把曲姑娘給送入鬼門關了。」沒希望了,她也跌入椅中。

  怎么有那么倒霉的女人,一次死,兩次死,只要落進候爺手里便擺脫不了個死字。她好想哭,真的。

  「你說什么?」宇淵沒聽清楚。

  「候爺可知曲姑娘是誰?」她幽幽嘆息,冷聲問。

  還能是誰?曲無容,見識丰富的神醫。宇淵不語,他累了,明晨,他得在東窗事發前上朝,保全曲無容。

  「她是紀穎,大家都以為墜崖身亡的穎兒姑娘。」紅衣氣不過他無事模樣,大聲嚷嚷。

  倏地,五雷轟下,天下傾盆而下,澆透了他全身,他發抖,無助,恐懼.....

  「胡說!」他彈起身,抓住紅衣的手臂怒斥。

  雖然她行為舉止有穎兒的樣子,雖然他也曾懷疑過,可......不成立,她有親人,有一張與穎兒完全不同的臉。

  「我真是胡說就好了。當年穎兒姑娘摔下崖,運氣好讓曲爺爺救起,曲爺爺在几十年前是鼎鼎大名的神醫,如今百多歲了,身子比年
輕人健朗。穎兒摔下崖,臉碎了,是曲奶奶一寸寸替她補起來的。他們醫了斷腿,殘臉,醫了她壞得一塌糊涂的五臟,就是醫不來回,回
什么丹的毒,

  要命!那詞兒我老記不住......」

  「回光丹。」宇淵失神,喃喃接口。

  那么是真的了?沒人編派得出這樣一篇故事。

  「就是回光丹!那毒只能用九轉續命丹鎮壓,每年都得服下一丸,不然毒發,熬不過十二時辰。這藥丸一直收在冷剛身上,免得穎兒慈
悲心大發,把藥拿去救人,再過几天,穎兒姑娘又該服藥了,可候爺搶走藥......您,您這不是又一回把她丟山崖!?」她氣得跺腳。

  天!穎兒沒死,換了身份回到他身邊,難怪理不清的熟悉感在胸中﹔難怪他一心接近她,留下她,那斬不斷的情緒,隱藏不了。可,多
驚人的話,又一回?

  他再次做出選擇,選擇穎兒死,公主活,再次親手送入冥府......

  他震驚幕名,呼吸窘迫。難怪冷剛要問他,就是用姑娘去換,他也要換得公主活命?

  他說是,他說是啊!他居然說是.....他日日夜夜等候的穎兒,等得她來又將她送走。啊!仰天長嘯,他怎能愚蠢至此?

  懊悔將他打入深淵,他回到風雨交加的黑夜,對著空侶大喊穎兒,恨他吧,交換吧,求求老天把他的命拿去換穎兒活下來。

  他六神無主,驚慌失措,他的眼睛飄著,游移著,茫然不知身在何處。

  突然,他抓起紅衣的手,問:「告訴我,曲爺爺住那里?我馬上帶穎兒回去找他,他會有辦法的。」

  「沒辦法了,曲爺爺把最后的藥丸交給冷剛,他說要出遠門找藥草,替紀穎解除身上的毒。可她怎能再熬一年?候爺,你待穎兒姑娘.
....真壞。」姚紅衣氣得直甩頭。

  她替穎兒出氣了?可出這口氣有什么意義?

  難怪她不愿進宮醫治皇太子,她想盡辦法不和他牽扯上關系,偏偏他,一再勉強,最終,勉強她把命交出來.....

  宇淵不語,失魂落魄地跌入椅中。姚紅衣望著他嘆氣。這是什么樣的情孽?

  「候爺,穎兒姑娘沒太多活命時間了,我可不可以接她回醉語樓,連接發生兩次事件,我相信候府里有人要置她于死地。」

  經衣道出隱憂,冰水澆上宇淵腦袋,他倏地清醒。

  他想也不想,猛然拉起姚紅衣往外走,沒想到方跨出廳門,就聽見人來報───失火了

  事情快得讓人措手不及。

  宇淵和紅衣趕到時,小屋己陷入一片火海,他几次要沖進火場救人,都讓紅衣和侍衛們攔下,他暴躁、嘶吼、他出手傷人,恐嚇怒喊
,弄到最后,大家不得不合力將他捆住。

  好不容易,火熄滅,當待從從屋里抬出一具焦尸時.....他崩潰了!

  他咆哮,他怒號,他想毀掉整個世界似地,舉劍將一大片竹林劈得七零八落,但沒有人敢勸阻。

  他以為失而復得,原來不過是鏡花水月,撈不得的月,聞不著的花香,他怎能不怨天尤人,倘若這是既定結局,何苦又來一遭?

  就讓她敖游四海樂逍遙,就讓她行醫助人,做盡所有想做的事,他們不碰面,不相交,他寧愿她長命百歲,不要她留在身邊,苦頭嘗遍。

  這回,他沒病倒,只是像游魂般在府里四處晃,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找他與穎兒走過的舊時路,還是他們遺在某個角落的歡笑聲?

  但是....沒有,找不到了,他再見不到穎兒,見不到過往的歡樂。

  他對她.....很壞....

  是真的,壞到不行,他憑什么決定她出讓生命?他憑什么強留她,又沒本事維護她?他是這么爛的男子啊。她怎還能對他笑?

  他病了!穎兒的影兒在他的眼前晃,不管在那兒,他都看見她的笑。

  走近穎兒為他剝蓮子的閑茶亭,亭里那抹纖細的背影....又是穎兒?

  穎兒在哭呵,她不散的魂魄回來,搗臉低聲哀泣著自己不幸。他放輕腳步前行,他想走到身旁,環住她,向她說聲對不起。

  然他的腳步在聽見她的說話聲時,嘎然停止。

  「曲姑娘,饒了我吧,我不是故意誣賴你,那全是桃紅妹妹要我做的啊,她說我不謊稱你推倒公主,就要把我逐出候府,我沒爹娘兄長
,候府就是我的家了,我離開,怎能活下去?」

  她不是穎兒,但她的一番話駭著宇淵。

  居然是桃紅,是她誣賴穎兒推倒公主?宇淵迅速隱身到樹后,一顆心驚懼不己,原來。凶身就是在他身邊.....

  「曲姑娘,請原諒我吧,我知道公主改藥方指控你,我知道公主故意跌下山坡,想把罪加到你身上,我也知道若不是你在,公主和小小
姐早沒救了,可這些話我怎能對候爺說?桃紅妹妹不會饒我啊」

  「綠萼妹妹.......」閑茶亭外,兩名捧著炭盆和香燭紙麻的小婢女匆忙走近。

  「綠萼妹妹,昨夜曲姑娘也來找我了,她一定很恨我,是我把迷藥放進她的飯里,她才會昏迷不醒,才會大火來時,來不及逃走。」黃
衣婢女坐在綠萼身邊,跟著抽抽答答哭起來。

  「你們把我嚇壞了,曲姑娘己經死掉,她不會,不會....」粉衣婢女忐忑不安地搓搓雙手。

  「誰說不會?」你沒看到公主發瘋了嗎?一定是曲姑娘冤魂不散,回來索命。

  「放火的不是我們,誣賴曲姑娘皆屬不得己,她會懂的,我們只是身不由己。來,我們快給曲姑娘祭拜,曲姑娘心好,一定會懂的。」
黃衣婢女一面說著,一面燃起香燭,邀齊三人一同跪下,閉眼,喃喃祝壽。

  真相大白!這場計謀竟是自導自演!?

  怒極,恨極,宇淵從樹后頭現身,走到她們身邊,三個人一見宇淵,嚇得全身發抖,跪不住。

  「為什么?」,他向前一步,冷冽聲音教人不自覺發寒。

  她們縮成一團。不干她們的事啊,她們只是婢女,主子怎么說,她們只能怎么做。

  「為什么!」他大吼,拳頭捶向石桌,一時間,石屑四散。

  「候爺對曲姑娘太好,賞荷談心,挖筍煮湯,秉燭夜話,公主知道,傷心....」

  好啊,竟不知自己家里處處眼線,他做什么事都教人瞧得一清二楚。斂氣,拳頭緊握,他從齒縫間擠出字句:「你們,跟我走」

  他一一不會善了!

  「為什么!?」

  公主哭天搶地,捶胸頓足,恨不得啊....恨不得捶出心肝兒,教那人看清。

  「他為什么不肯多看女兒一眼?他不知我差點喪命嗎?你對我好殘忍啊!鐘離宇淵,你不要逼我恨你」

  她抓起杯子,茶壺,瘋狂地一件件丟向牆壁,鏗鏘匡  聲不斷,下人們被她嚇得紛紛走避,滿室混亂。

  「公主,您別這樣,會嚇著小小姐。」

  桃紅死命抱住玉寧公主,安撫她的不安,她不明白,小姐怎變成這般嚇人。

  自從清醒過來,發現駙馬爺不在,公主就常常發狂,她時而嚎哭,時而吼叫,她總是摔東西,打人,她換了一副樣兒,教人不知所措。

  府里謠傳四起,說死去的曲姑媽陰魂不散,把公主逼得發瘋,說得桃紅心底發毛。

  司徒先生開的安神藥吃過一副又一副,全不見效用。

  「我懂了,她不是兒子,不能傳宗接代,相公才不要她,對,一定是這樣,該死的肚皮,給你瓊漿玉涂,你居然不思報答,讓我生個賠
錢貨,我說要兒子,兒子,聽到沒有,我不要她!」

  她掙脫桃紅,嚎啕大,猛拍自己的肚子后,又搶到搖籃邊,用力抓起嬰兒高舉,熟睡的女嬰被她這一抓,嚇得哇哇大哭。

  「公主別這樣,駙馬很喜歡小小姐啊。那日您沒看見駙馬抱住小小姐的慈愛模樣,他是真心疼愛她呀,再過几日,等駙馬忙完后,一定
會過來看公主。」桃紅忙著從公主手上搶回嬰兒,抱在懷中輕拍。

  怎么辦才好?這些日子,桃紅几度求見,駙馬都將她拒于門久。

  情況似乎又回到五年前,駙馬無心府里事,他看不見公主,看不見所有人,一心沉滄于悲傷中間。

  殺死曲無容是錯的嗎?她懷疑了。

  「還要等多久?他怎可以這般待我?我生下的是他的骨血,我是他的妻呀,我那么愛他,他怎能愛別人?」

  「駙馬很關心公主呀,他讓品福樓的廚子為公主做藥膳,還叮嚀司徒先生好生照料。她哄著公主,不敢說實話。

  「不稀罕,貴為公主,我什么好東西沒吃過,宮里御醫豈比不上司徒大夫,我要的是他的關心。我要他記得,這個世界上他只有我一個
親人,他不准愛別人,只能愛我,他是我的。」她宣示似地大吼大叫后,頹然坐倒在床邊。

  桃紅知道,駙馬知道,大家都知道啊,公主是駙馬的妻子。

  可她拚了命想否認啊....嗚嗚....他只愛紀穎,不愛我.....可紀穎死了,死透了,對不對?

  「對,她死透了,死得連尸骨都不齊全。」桃紅連聲附和。

  「好高興哦,紀穎死得不能再死,他總算能愛我了吧?」

  「當然」

  「桃紅,你說謊。」她大喝一聲。「你沒看見曲無容嗎?他沒有紀穎又愛上曲無容,怎么辦?他誰都愛就是不愛我。桃紅,快快幫我
啊。怎么辦?你把曲無容弄死好不好?」

  「別怕,曲無容死了,她再威脅不了公主。」桃紅急急道。

  「曲無容死了?打死了對不?燒死了對不?她一定要死啊!」她抓住桃紅號哭不己。

  「是是是,曲無容死了,死了,她死了,桃紅派人放火燒死她了。」

  「哦,終于死了.....,」公主松口氣,浮起一抹幻笑,跌坐在床邊。但不久,她又恐懼起來。「要是再來個青樓名妓,他也愛上怎
么辦?你怎就可以愛上任何人,就是不愛我?」

  「再不會有別人了,公主放心。」桃紅連聲保証。

  「對,不會有別人,曲無容是借鑒,誰敢登堂入室,我們都不留她全尸。」

  她們的句句對話讓站在門口的宇淵述目驚心,好一對窮凶極惡的主仆,穎兒沒冤枉她,公主的溫柔善解全是假裝,她心腸歹毒。手段凶
狠,誰侵了她,她便要置人于死地。

  忿忿不平,宇淵用力踢開門,他鐵青著臉,筆直走向她們。

  忽見到思念多日的男人,公主清醒几分,二話不說奔向前,環住宇淵的腰,靠入她的胸膛時面。

  「你終于來了,相公,我好想好想你」公主連聲說。

  他抓住公主雙肩,將她往后推開,厲聲說:「就因為曲無容登堂入室,所以你非殺她不可?」

  公主兩行清淚挂在頰邊,哭紅的雙眼仰望丈夫的臉,發傻,她怎聽不懂相公在說些什么?她只想愛他啊,哪有殺誰啊!

  「相公說什么啊,玉寧手無縛雞之力,殺得了誰?」她雙目茫然,不解。

  「曲無容,那個用自己的命換取你一命的女人。」他口氣冷冽,目光凌厲。

  「我沒殺她啊,相公從哪里聽來的謠言,好可怕的指控。」公主退兩步,不解地望住宇淵,滿臉無辜。

  「藥方是誰更改的?」

  她退,他進,他無法想象,穎兒居然拿自己的命來救她。

  那時,穎兒己經知道自己被誣賴了,她知道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怎還能救她?

  「相公心情不好嗎?太荒謬了。」她猛搖頭,頻頻退后。宇淵的目光要殺人似地,來人啊,父皇,母后,相公要殺她....

  「我荒謬?全給我進來!」宇淵出聲,門外三個婢女魚貫進門。

  甫看見她們,桃紅便知東窗事發,她搶跪在前頭,抱住宇淵的腿,拼命磕頭,「駙馬,是桃紅做的。桃紅買通人放火,刪改藥方,設計陷
害曲姑娘,這一切,公主全然不知情。」

  宇淵冷哼,抽回自己的腿,桃紅應聲摔倒,他跨向前,居高臨下。「我還會相信你的話?留著你的謊言去對皇上說吧!」

  下一刻,公主態度不變,眼中茫然消失了,她換上一副強悍表情,扯住宇淵的袖子,怒聲道:「你不准動桃紅!她是我從宮里帶來的人
。」

  「我當然不會動她,我很清楚,她是宮中人。」他厲聲回答,急喘的胸口起伏不定。

  宮中人便可以為所欲為?之前他沒力氣同方麼麼,皇后計較,是因為他把所有的錯全計在自己頭上,現在一句宮里人,豈能讓他放過桃
紅?

  不!他不放。

  甩開袖子,他將公主甩倒在地,臨行前,宇淵回眸,冷酷的眼光不顯半絲情分。

  「公主可知明間女子犯下七出之罪,男子便可以休妻?而公主犯下的罪不只一條,該怎么辦,相信公主很清楚。」

  語必,他離開衡詒樓,門用力關上。

  砰地一聲巨響,公主震了一下。他說要休妻......他說七出之罪......他不要她了.....

  不,她是父皇最疼愛的公主,怎能如一般民間女子被休棄?不可以,她是公主,一出世就注定的金枝玉葉......

  她被擊倒了,狼狽地癱坐在地上,徹底崩潰。

  最近京城里有個傳說,傳說靖遠候不知撞了哪方邪神。諸事不順。

  可不是嗎?候爺開的錢庄,玉器,古董鋪,百草堂連同几十家客棧酒館,一家家不是關門大吉,便是地盤讓給他人。

  還聽說玉寧公主撞了邪魅,居然發瘋,親手殺死才出世不久的女兒,瞧,多可怕啊!

  關心的街坊鄰居替候爺求來護身符,就怕善心的候爺也讓陰魂害了身,大伙兒都希望候爺平安順利,避開這場禍事。

  這是傳說,事實的部分呢?

  事實是,鐘離宇淵不玩了,他不想當駙馬,不想為官,不想一直受制于「宮里人」,于是他辭去官位,把事實經過,一件件上稟皇帝。

  從陷害神醫,火燒曲開容開始,到初生嬰孩身上的斑斑瘀傷,再到受虐的下人,陪著公主作惡的桃紅。

  事至此,即使是皇帝,也不敢偏袒女兒,畢竟人命,非同小可,更何況曲姑娘有恩于朝延。

  但宇淵沒休妻,只將桃紅趕出候府。因他有歉疚,是他把天真善良的公主變得工于心計,是他的冷落促成了公主的妒忌。

  經過三個月的精心調養,公主身子,神志都逐漸恢復,她又是賢淑貞靜,溫柔善解的玉寧公主。這段期間,宇淵以朋友的立場,專心陪
伴,真誠關懷,他經常同她談天,盡全力彌補過往的錯誤。

  這日,一場彌天大雪落下,梅枝覆上層層雪白,銀白世界變得干淨詳和,他們雙雙站在屋檐下,面對彼此,沒有怨忍憤概,只有同情與
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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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初見穎兒就是在這樣的天氣里。」公主問。這段日子,她聽了太多穎兒的故事。

  「對,那場大雪下過好几天,她穿喪服跪在候府門口,一塊牌子上寫了賣身葬父,可我相信,她想讓候府臉上無光的居心比較大。」說
著,他忍不住笑出聲。

  那表情,帶著几份驕傲,那是他的穎兒,與眾不同的穎兒。

  才十歲,她真的很勇敢。

  對,論勇敢,沒人比得過她。他把對穎兒的感情對公主侃侃而談,這是他不曾做過的事。

  「每次聽你們被大伯父欺負,在竹林小屋時發生的事,我都覺得你們很幸福。」

  她也試著煮筍子湯,可是煮不出穎兒的好滋味,是人不同,心境不同,連同影響味覺?

  玉寧不知道,只是清楚明白了,自己永遠無法取代紀穎

  「那時沒人知道我們在做什么,我們白日練劍,夜里出府當俠客。」穎兒愛飛高,愛同他并肩。他們喜歡在無人的夜里,對著月色暢談。

  「被父皇欣賞,對你而言,到底是好還是壞?」她突如其來問。

  「不知道,它讓我父親沉冤得雪,也讓我朝中風光多年。」

  「你并不稀罕朝中風光,不是?」公主笑問。

  他莞爾,走進屋里,屋里暖和多了,爐火燒得正旺。

  「我以為男子都貪戀女子美貌,才藝與溫柔,我不相信痴戀會發生在男人身上,駙馬,你顛覆我對男子的看法。」她也跟著進屋。

  他笑而不答。

  「人的際遇真的很難預料,誰曉得她竟活著回來,改了身分面目,你們又碰面,而且促成你們在一起的人還是我。」

  若非她一再要求他替皇兄尋訪名醫,他們就不會再碰面,不會再續起緣份。人吶,機關算盡仍敵不過上天一筆。

  「我常提配自己,曲無容不是穎兒,卻又忍不住在她身上尋找穎兒的痕跡。」

  「如果,后來我沒做錯事,是不是孩子生下后,她就會離開?而你,不會知道曲無容便是紀穎?」

  「是。」他實說。

  「終是我自己搞砸了,我欠她一筆救命恩情,卻害了她的命,我.....真的很抱歉。」穎兒用自己的命換得她活命,這恩情,她一世也
還不清。

  「我娶了你卻不能真心相待,是我辜負你。」

  「你曾經想為我們的婚姻努力的,對不?」

  「對,若不是穎兒死去,我很希望你們能成為好姐妹。」許是他太貪心,才會苦難連連。這五年,不管對他,對公主,對穎兒,都是
折磨。

  「我也想同她成為好姐妹的,只怪命運捉弄人。」公主嘆氣。「我可以問你一句話嗎?」

  「你說。」

  「如果我拋棄公主身份,同你下江南,你會不會試著拿我當妻子看待?」

  他低了眉,再抬眼,眼底寫滿抱歉。

  宇淵不必回答,她已經知答案。「在你心底,不管生死,紀穎是你唯一的妻子?」

  「是。」

  她懂,他只能給她名分,給不了夫妻情愛。

  「那么,我不到江南了,我想我還是適合留在京城里當公主。」

  宇淵告訴她,已將事業重心移往南方。

  他想遠離朝廷吧,既然想遠離,又怎能帶著她這位「宮中代表」前行?

  「我尊重公主的決定。」

  「你會好好照顧小寧兒?」那女兒啊,與她無緣,她無法真心疼愛。

  「當然,她是我女兒。」

  「那由我來寫休書。名譽于你,已如浮云,但仍是我驕傲的維系。」

  「但憑公主。」無所謂了,下江南后,他將隱姓埋名,為自己尋找一份真正的生活。

  「如果我再嫁,駙馬會進京同賀?」

  「不,我會遙祝公主幸福。」

  瞧,他對她無半分占有欲,怎能期待有朝一日,他回心轉意?

  公主苦笑。這刻,她終于明白,世間有許多事可以勉強,獨獨愛情,勉強了人,勉強不來真心情。

  尾聲

  萬籟俱靜,偶爾几聲虫鳴譜出夏季戀曲,几只提著燈火的熒光虫誤闖入竹林,點點亮光閃爍。

  屋里熒熒燈火忽明忽滅,床上人兒傳來規律的呼吸聲。

  都睡了,與大地日月同眠,只有愛嬉鬧的夜風,偷偷自窗櫺探入頭﹔只有溫柔皎潔的月色,悄悄射入光束。

  一陣騷動,床上的男子呼吸急促沉重,倏地,他彈坐起身,口里驚呼著:「穎兒,別走!」

  他喘息,涔涔汗水濕了背脊,環視四周,一件件熟悉家具進入眼帘,柜子桌子,椅子......呼......他還在這里。

  緩緩吐氣,他緊繃的臉龐漸漸恢復柔和。

  「又作噩夢?」身邊女子醒來,揉揉惺松睡眼,用袖子替他試去滿頭汗水。

  四目相交,他伸手,將她擁入懷中,緊緊,緊緊的,他需要更多力量,來証明她還活著。

  「淵......」

  她輕拍他的背,像安撫嬰兒般,一年了,噩夢仍斷斷續續在夜半將他擾醒。真是的,她把一個勇敢男人給嚇膽小了。

  「不要離開我,片刻都不要。」他耍賴。

  「我知道。」

  從她下得了床,她就真的成了他的「穎兒」,他在哪里,他懷中必有一個用暖襲裹緊的女子,

  他們沒有分開過。

  「你有沒有哪里不舒服?頭還痛嗎?胸口悶不悶?」

  「好了,全都好了,我現在健康得像頭牛。」

  宇淵老問這問題,氣得爺爺想錘他。奶奶說,這輩子還沒有人敢用這種話來羞辱爺爺的醫朮。

  宇淵忘不了,當司徒先生告訴他,仵作驗出那具燒焦的尸體是男子時,他五味交雜的心情,他沖進醉語樓,蠻橫不講理地逼姚紅衣交出
穎兒。

  他無賴的模樣,比當年的寶安公子更過分,可他不在意,他只想要達到目的。

  然后他見到穎兒。

  她服藥日近了,體力變得很差,臉色蒼白,四肢無力,她一日需要近十個時辰的睡眠。

  但冷剛不在身邊照料,紅衣說,冷剛不肯放棄救姑娘,不管曲爺爺在不在,有沒有九轉續命丹,會不會白跑?他都要回一躺爺爺家,并
想辦法將曲爺爺找來。

  對,就是這個「不放棄」的信念,一群人用意念救活穎兒。

  司徒先生和百草堂里所有的高明大夫,不分晝夜,在穎兒身上用盡所有想得到的辦法。穎兒甫清醒,宇淵便逼著她傳授醫朮,好用來醫
治她自己。

  然后,服藥日到了,穎兒竟然沒有預期中的血氣逆轉,痛苦難當。他們不知穎兒可以撐多久,只想著盡心盡力,只想著成功,不考慮失
敗在哪里。

  五日后,冷剛帶回曲爺爺,曲奶奶,原是不存指望了,沒想到穎兒還活著。

  就這樣,他們救活穎兒,他們一起移居江南,創造屬于自己的安樂天堂。

  「司徒先生說你太瘦,要品福樓的朱老板替你整治菜肴。」宇淵說。

  「別要吧,我很珍惜我的身材。」

  「就算你變成母豬,仍是我最珍視的穎兒。」他在她額間印上一吻。

  「得用這么激烈的方法,才能証明你愛我?不必,我相信你愛我。」她笑著與他額貼額。

  她還能不相信?昏迷間,是他一句句「我愛你」,讓她不放棄生命﹔他說要堅持,她便聽話堅持下去﹔他說她是唯一,他果真就讓她成
了唯一。

  知道嗎?離棄公主,他是史上第一人。

  她永遠忘不了,病床上,他腮邊熱淚未褪去溫度,新淚又滾下﹔他恐嚇,她敢死,他一定舍命追隨﹔他發誓,這回,天上人間,紀穎都
不准拋開鐘離宇淵。

  他不斷述說著別后離情,說他的生命失去她便失了意義,他口口聲聲懊悔,但愿墜崖的是自己。

  心痛難言語,原來,少爺愛她,比她想象中多更多,她不只是「重要」,更是「唯一」:原來,他們讓太多誤會離間了兩顆心,是無數個
陰錯陽差,錯判了他們分離。

  蒼天吶,您怎能這般不公平,怎能無端扯斷他們的愛情?難怪他的快意死了,只剩下傷心:難怪他說無法不計較老天待他苛刻,他的苦啊
,她不舍。

  事過境遷,再談起那夜,冷剛被封穴道解除,回到小屋,看見曲無容昏迷不醒,而待衛正在點火燒屋,他動手打昏對方,救回穎兒的過程
,宇淵仍然激動難當。

  他硬要把桃紅送進牢房,是穎兒千勸萬勸,勸他不該遷怒一個忠心耿耿的仆人,他才劬強放桃紅一馬。

  然后依計划,她帶著宇淵的女兒小寧兒,與冷剛,爺爺奶奶,紅衣,司徒先生....一大群人浩浩蕩蕩下江南,重新建立事業,獨留宇淵
在京城收拾善后。

  是該收拾善后的,他對公主有愧欠,他必須還盡情債才能下江南,重新開啟人生。

  沒有承諾,沒有立誓,她甚至不敢確定公主會讓宇淵離開,但她就是對他有很多很多信心,相信他不會辜負自己。

  而他,果然沒辜負她,他在短短的數月后回來,他們的人生展開新頁。

  「明天,我們去采蓮花。」他說。他愛極她親手剝的新鮮蓮子。

  「我不敢。」環住他的腰,把臉貼在他胸前,他愛她的親唇,而她愛上與他相依。

  「為什么不敢?」

  宇淵親親她的額。終于,她成了他的妻,他們有了長長的一生世,有了盟約,有了永世不離棄。

  她抓起他的手同自己相連,多么圓滿的愛情線啊,從今而后,苦難已經離他們很遠。

  「他又招惹奶奶?」每回爺爺惹奶奶,他就要弄一塊區域范圍,不准旁人接近,誰曉昨,這回他要在蓮花池里搞出什么新鮮玩意兒,同
奶奶道歉。

  「對。」

  為了照顧穎兒,司徒先生,爺爺奶奶同他們一起住:為了姑娘不被宇淵欺負,冷剛和紅衣也住進宅子,沒有親人的宇淵和穎兒突然多出
了許多親人,小小的一戶人家,大大歡樂聲。笑語是這個宅子里產量最多的東西。

  「穎兒。」他輕喚。

  「什么?」

  「小寧兒開始學說話了。」

  「我知道,她會叫我娘」

  「滿屋子的大人,只有她一個小娃兒,你擔不擔心她沒玩伴兒,變得孤僻?」

  輕淺一笑,她聽懂他的意思了,搖頭,不反對,她圈住他的勁項。圈住她的世界,而他低頭吻她,用唇封住他的愛戀。

  這一夜,纏綿徘側,溫柔無限,他們的愛情仍然是逗點,還有無數的未來等著他們手牽著手,一起走。

  《全書完》

  編注:欲知宇淵與穎兒的初識故事,請翻閱棉花糖670《錯愛之虧欠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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