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星斗稀,鐘鼓歇,簾外曉鶯殘月。
蘭露重,柳風斜,滿庭堆落花。
虛閣上,倚闌望,還似去年惆悵。
春欲暮,思無窮,舊歡如夢中。
「春欲募,思無窮,舊歡如夢中……」朱允淮細細咀嚼著,唇畔幽幽戚戚流洩惆悵。
好快!春天又將盡了。
記不清這是他第幾次徹夜不寐,空對明月追思那段消逝如煙的飄緲歡情──
那是一段短如曇花乍現、如夢如幻,卻令他刻骨銘心的唯美摯情,儘管伊人早已芳蹤杳
茫,他卻始終捨不得將她忘懷,總在夜深人靜時,深深纏繞心臆,任她侵入夢中,佔據他所
有的思維。
醒來後,便再也難以睡下,就這樣度過一個又一個不眠的夜。
一年!
整整一年了!
三百六十多個為她癡狂的日子,好漫長、好難挨……
他,姓朱──一個尊貴 赫的姓氏。一出生,便注定貴為人中之龍,一朝太子,未來的
國君,人間至尊。
多麼高不可攀的身分,合該是一生尊榮崇貴,上蒼獨寵,讓他的生命好像圓融得無一絲
缺憾,然而他卻遇上了她。
難以解釋為何毫無道理地為她傾心,著了魔似的狂戀上她,有如雲泥的身分差距,阻絕
不了兩顆想合而為一的火熱之心,他不顧一切的陷了下去──在那個百卉爭妍的春季。
他的心,就此失落。
第一次,他領會到何謂黯然銷魂──
◎ ◎ ◎
一直以來,他的身分,容不得一絲一毫的差錯,二十年來,他也一直很用心在扮演自己
的角色,「朱允淮」三個字,代表的是無與倫比的完美與優秀,他肩負整個大明皇朝未來的
希望,也因此所有的事,他不但要做得比別人好,更要是絕對的無懈可擊。
也許是這無形的壓力太過沈重了吧,他好想喘口氣。
於是,他沒讓任何人知道,只帶了名隨身護衛便微服出宮散心去了──就在他方屆弱冠
那一年。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任性,也是唯一的一次。而,這唯一的一次,也從此改變了他的一生
──
他沒想到會被一群不帶眼的盜匪襲擊,更沒想到會一時大意被暗算個正著,最最沒想到
的是,他也會有龍困淺灘遭蝦戲的一天。
忠心護主的侍衛全力應敵,負傷的他力求脫困,因為他心知肚明,他絕對不能有任何的
差池!
殺出了重圍之後,肩上持續失血的傷口令他筋疲力盡,最後他昏厥在杳無人跡的偏郊。
洗完了衣服,柳心棠捧著木桶步上來時路。
仰頭看了看天色,腳下更是加快步伐,一心趕著回去給爹爹做飯。一個不留神,腳下絆
了一跤,整個人往前仆跌,木桶自手中拋飛而出。
「呀──」她驚呼了聲。
咦,怪了,不痛耶!
她迷迷糊糊的半撐起身子,感覺到掌心所接觸到的物體有股濕濕黏黏的感覺,她低首看
去──
「啊!」她倒抽了口冷氣,驚白了臉。
是……是血!
那她此刻不就壓在──
這一嚇可非同小可,她飛快自這名昏迷的男子身上跳離,一時慌得失了方寸。
這人怎麼會躺在這裡?他……他到底是人,還……還是屍體啊?
用力嚥了口唾沫,她硬著頭皮上前,伸出顫抖的小手試探他的鼻息,感覺到微微呼出的
熱氣,她重重吁了口氣。
幸好,他還沒死。
現在怎麼辦?救,還是不救?
此刻她已忘了方纔還一心趕回家,她蹲在他身邊,做起心靈拉鋸戰。
他頭上腫了個包,「兇器」就在旁邊,顯然的,木桶比他的頭還硬。如果她沒良心一點
,可以怪他害她好不容易洗好的衣服又泡湯了,可惜她多少還有點良知未泯,一不小心,愧
疚感便濃濃地脹滿胸口。
好歹他身上有一處傷口是她的傑作,她得負點道義上的責任,見死不救未免太說不過去
了──雖說是他先害她跌倒的。
不過,算了,看在他當了肉墊沒讓她受傷的分上,不計較了。
相逢自是有緣嘛,而且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壞人。
給了自己十足的理由後,她打定了主意,使勁攙起他,一步步吃力的往家門走。
◎ ◎ ◎
他身上的傷並不致命,所以在處理上沒讓她太傷腦筋,只不過失血過多,以至於一時體
力不支,在調養上應該不會太費事才對。
一切打理妥當後,她松了口氣,坐到床邊打量他。
他有一副極好看的相貌。斂眉軒然,鼻如懸膽,優雅的薄唇緊抿著,沒有一般江湖草莽
的粗獷味,是如此的清逸超凡,儘管只是這麼靜靜地躺著,卻自有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尊貴
。
一般人不會有這樣的氣質,他的來歷必定非比尋常。
再者,他裝扮不俗,一看便知必是出於王侯將相之家。
柳心棠出神凝思,目光流連在他俊美宛如天人的容顏上,不捨移去。
她得承認他真的很俊,俊得優雅、俊得出塵,縱然此刻是落難的狼狽,亦絲毫無損他渾
然天成的高貴清雅。
這一發怔,竟教她給看癡了。
稍一回神,她赧紅了嬌容,強行收回莫名眷戀的眼光。
天哪,柳心棠,你居然對個昏迷的男人心神蕩漾,這要教人給瞧見,那多難為情呀!
收拾起一瞬間的意亂情迷,柳心棠沒敢再多看他一眼,窘澀地匆匆退出房門。
「棠兒。」
一聲叫喚,使她收住步伐。
「爹。」她趕忙迎上前去,將長年沈 纏身的父親扶到椅中,免不了又是一陣叨絮。「
您身子骨不好,怎不在房中多休息一會兒?」
「一把老骨頭了,好不好得了都無所謂。」他真正放心不下的是這乖巧貼心的女兒,這
些年強撐著病體折騰,只是不忍丟下心肝寶貝孤苦無依地面對這人世。
自從他那老伴撒手人寰後,他們父女倆便一直相依為命至今,這一熬,十數年也就過去
了。或許沒娘的孩子總是格外早熟,小小年紀的心棠很曉得體諒他,從不任性哭鬧,懂事堅
強得教他好生心疼。
然,他也深知留下自己這副不中用的身子只會連累她。女兒孝順,未曾有過半句怨言,
他卻不捨得耽誤她的青春。
他只是在等!等一個能真心疼惜他女兒的人出現,唯有見她覓得穩定的依靠,他力能心
無掛礙地放手。
思及此,柳老爹抬起眼,一手輕輕撫過女兒絕美脫俗的容顏,低低歎息。「棠兒,你今
年也二十了吧?」
「是的,爹。」柳心棠不明白父親為何突然提及她的年齡。
「可有意中人?」一個人,能有多少雙十年華?女人的青春有限啊!豈能虛擲?
棠兒不是沒人要,更明白的說,她擁有一張所有女人夢寐以求的絕世容顏,只要是男人
,少有不為她失魂傾倒的,但是她卻選擇了避開塵世紛擾,住到城鎮之外的偏郊,埋沒了自
身百年難見的絕色之容,無爭無求地陪伴老父度過年歲。
「提這個干什麼呢?我又沒打算嫁人。」她挨著父親撒嬌。「棠兒要永遠陪著爹。」
「說什麼傻話!」他豈能陪她一輩子?唯有趁青春年少,尋個好人家托付終身才是要緊
,偏偏他的傻女兒卻一年蹉跎過一年,教他如何不憂心?
她不急,他可急了!
「那個雷大少──」
「爹!」柳心棠沒等他說完便立刻截斷。「那種不學無術的浪蕩子,您耍我嫁他?我寧
可出家當尼姑!」
父親口中的雷大少,是縣太爺的獨生子,半年前在山上迷了路,誤打誤撞地碰上了她,
從此便癡纏不休。
這當中,他曾多次差人上門提親,全教爹給婉拒了。
此人風評不太好,平日魚肉鄉民,仗著自個兒父親是當地父母官便橫行跋扈,標準的紈
子弟。
所以說,她豈能將終身托付給這種人?
「爹不是這個意思。」柳老爹為女兒的強烈反彈感到好笑。「我是要問你,這雷大少對
你還是不死心嗎?」
「他根本是無賴!」
「當心點。這種目無法紀的地方惡霸,沒什麼事做不出來。」這也是他急著替女兒找個
好婆家的原因之一,唯有如此,才能徹底擺脫雷尚鵬的糾纏。
他很難對女兒說出心頭的隱憂。雷尚鵬到目前為止還算客氣,但是他覬覦心棠的企圖心
也強烈到不容忽視,再這樣下去,一旦他惱羞成怒,再也無法容忍時,會做出什麼事全是未
知數,他們只是一介小老百姓,豈鬥得過人家?
「您放心,我會留意的。」見父親蹙著眉心,她柔聲安撫。
柳老爹輕點一下頭,想起了另一件事。
「對了,你救回來的那個年輕人還好吧?」
「沒事的,不過受了點傷,大概要不了多久便會醒來。我想,他大概是遇上盜匪洗劫之
類的事件吧。」
會這麼想不是沒道理的,雖然他只是身著一襲簡單的綢衫,並不華麗,但那細緻精巧的
剪裁及繡功,一看便知絕非凡品,腰間再佩個白玉墜飾,襯托出一股雍容風雅。那身飄逸的
白衫,給人一種高不可攀的感覺,就算不刻意招搖也會惹人注目,一點都不像那個可笑的雷
大少,一身珠光寶氣,庸俗至極!
「棠兒、棠兒!」
「呃……啊!」柳老爹連聲的叫喚拉回了她的神思。她一時有些忙愣。「爹,您叫我?
」
「好好的發什麼愣?」柳老爹直覺女兒有些不大對勁,她以前不會這麼心神恍他的,面
容上莫名的迷離柔光……很難形容。
「沒。」她低下頭,逃避父親探究的眸光,心虛地說。「我去做飯。」
身形隱入廚房,掩去微微發燙的面頰。
好怪,只要一想起那名陌生男子,心頭便會莫名地怦動,這代表什麼呢?
◎ ◎ ◎
昏迷了一日一夜之後,朱允淮終於清醒過來。
他不是正常醒來的,也不是痛醒的,而是──
臉上異樣的麻癢感覺,逼得他不得不睜開眼一探究竟。
這是什麼情形?
他微訝地挑起眉,一時間竟然好想笑。
「罪魁禍首」是一小絡垂落的青絲,隨風翩翩輕舞,在他臉上頑皮地「橫行作亂」,一
陣沁心的幽香飄過鼻翼。
好醉人的馨香。
他想看清佳人面貌,無奈垂落的髮絲讓他無法如願。佳人正抵著螓首淺睡,他只能隱約
將她的側容瞧個三分。
考慮了一下,他決定出聲喚她。「姑娘。」
「唔──」柳心棠還有些不明狀況,本能的左右張望,直到目光與他對上。
「你──」他啞著聲,忘記自己原先要說什麼,目光癡愣。
世上竟有這等絕代佳人!
視線交會的那一瞬間,他失了魂。
她有一張心型秀致的臉蛋,柳眉彎彎細細,訴盡無限風情;盈盈秋瞳似浸淫在迷蒙薄霧
中,靈燦中帶著幽迷的美麗;小巧直挺的鼻樑下,有著不點自紅的朱唇,嬌嫩甜美得引人遐
思……
她美得不可思議,有如白玉一般的臉龐,細緻無瑕,一身的組衫布衣絲毫無損她的絕色
,他敢說,縱然西施再世,也不過爾爾!
這般清靈絕俗的姿容,教他幾乎無法相信會是一名凡塵之人所能擁有的。
柳心棠沒留意到他的失神,唇角微彎,驚喜道:「你終於醒了!」
「是姑娘救了我?」畢竟有著二十年所培養的沈穩自律,他很快的應對過來,掩飾住自
己的失態,一開口便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不凡的泱泱風範。
「嗯。」她隨意點了一下頭,將注意力放在他的傷勢上。「你還好吧?有沒有什麼地方
不舒服?」
朱允淮下意識的撫向前額。「頭有點痛。」
他瞇起眼努力回想,記得昏迷之前,他好像沒傷到頭才對。
「呃……」說到這個就心虛了,柳心棠不太敢看他,因為她就是「兇手」。
朱允淮揉揉額頭,一邊觀察她的反應。
怪了,她好像很「羞慚」?有必要嗎?她救了他,不是嗎?
「尚未請教姑娘芳名?」一股異樣的感覺來得突然,抓住了他所有的思維,未加思索,
話使出了口。
「我叫柳心棠,你呢?」
「朱允淮。」他未曾遲疑。
「朱?」不是說一般百姓不能姓朱,而是她一開始便覺得他不像尋常人家,如今再由他
口中聽到這個「招搖」的姓氏,正好印證她的猜測,要說他是普通人她也不信了。
「你是皇親國威?」她訝異地盯住他。
朱允淮只是微笑,沒多說什麼。
要是她知道,他不但是皇親,而且地位遠超乎她所想像的尊榮崇高,此刻她恐怕就不只
是「訝異」而已了。
由於身分特別,適當的隱瞞是必要的,然而不對她明說,只是單純地不想嚇著她,否則
方纔他就不會毫無隱諱地道出真實姓名。
說不上來為什麼,他就是信任她。
是因為她放了他一命嗎?他無法分辨。
「你該不會要告訴我,要是早知道我是皇親國戚,你就不會救我了吧?」他半開玩笑地
問。
「當然不是。」她急急否認,停了會兒又小小聲地補充道:「雖然為官者多半仗勢欺人
,但我覺得你不會。」
「哦?」他有趣地挑起眉,這名小女子的率直敢言令人激賞,而她對他的信心更是教人
愉快。「由衷感激你這麼看得起我。」
柳心棠莫名地羞紅了雙頰。「我可沒說什麼……」
「有。你說我和別人不一樣。」他自行演繹,然後下了定論。
「我……我才沒有……」
他現在才知道,原來女兒家含羞帶快的模樣是這麼的迷人!
隱隱的情潮扯動心弦,悸動來得如此迅速,那是二十年生命不曾有過的感覺。
「心棠,你對權貴之家有所排斥,是不是?」
「沒有啊!」柳心棠似乎有些意外他會這麼問。如果真有那麼一點,那也是因為看透此
地縣官的粗鄙嘴臉,很難不反感。
朱允淮輕吁了口氣,再度展露笑容。
他在乎她的觀感,他並不希望因為他的身分,而使得她對他有成見。
一手下意識的撫上胸口,他若有所思。
這道隱隱生疼的傷幾時會好,以及他何時能回宮等等問題,在此時來講,似乎已不再那
麼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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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夜已深,人初靜。
朱允淮幾番輾轉,難以入眠。
門板的縫隙透進一絲光亮,他勉強撐起身子,放柔了動作,推開房門。
是心棠。她正就著微弱的燭光,做著針線活兒。
瞧她那全神貫注的認真樣,他的唇角不經意的勾起一抹笑。
家裡一直都是她靠著一雙巧手替人縫縫補補,掙些碎銀度日,偶爾也裁衣制鞋,或是繡
繡荷包、手絹之類的,托熟識的大娘拿到市集上去兜售,日子勉強還過得去。
而現在家中多了個人,而且又帶著傷,這封她來說無疑是項負擔,生活又拮据了許多。
她勢必得比以往更辛勞些。才撐持得下去。
正全神投入於手邊的針線活兒時,微微晃動的暗影驚動了她,一個不留神,尖銳的細針
扎入指頭,她顫了下,低呼一聲。
「怎麼了?」朱允淮見狀。立即移步上前,沒多想便拉過她的手,含進他溫熱的唇,吮
去沁出的血珠子。
柳心棠傻愣愣地看著他,分不清是否為燭火搖曳的關係,她的臉龐覆上了層層淡暈。
「還疼嗎?」他柔聲問著,捨不得放開她。
掌心所接觸到的肌膚,沒有他所想像的柔嫩,感覺的出是一雙長年操持勞務的手,與他
優雅細長的手有著強烈的對比。
這樣的發現使得他的心頭無由泛起疼意,更加密密護住那雙刻著滄桑的柔荑。
「呃……好多了……」她也忘了該將手抽回,貪戀著他溫暖的包圍。
「我嚇到你了是不是?」
「沒這回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她低低囁嚅。
「以後就別再熬夜了,當心年紀輕輕便弄壞了眼睛。」最重要的是,他捨不得她如此虐
待這一雙靈燦不可方物的美麗雙眸。
「可是……」她張口欲言,最後還是將話給吞了回去。
「你想說什麼?心棠。」他看的出她有難言之隱。
「沒什麼,那不重要。」她不想讓他有心理負擔。
貝他眉心微蹙,她這才想起他有傷在身,趕忙扶起蹲在她跟前的他。「你怎麼起來了?
當心又弄疼傷口。」
朱允淮沒拒絕她的扶持,反手輕摟她纖細的腰身一同回房。
她身上有股獨特的香氣,宛如空谷幽蘭,淺淺低回,堪可醉人。
悄悄汲取這抹淡雅幽香,胸口的疼楚竟微微緩了。
「陪我聊聊好嗎?傷口難受得睡不著。」與她交握的手,戀戀難捨,放不開。
「好。」她在床邊坐下。「你想聊什麼?」
「你除了老爹之外,沒有其他親人了嗎?」他渴望瞭解她,對她的關切,遠超乎他所預
備付出的。
「我娘在我很小的時候就不在了,一直以來,就是我和爹相依為命,雖然日子清苦了些
,但爹很疼我,也就是因為這樣,再苦我都甘之如飴,因為在這世上,我並不孤獨。」
握著她的手緊了緊,無聲傳遞溫暖與關懷。
她這股如寒梅般的堅韌令他心折。
儘管只是三言兩語,他亦能感受到這對父女之間無可比擬的濃厚情感,像是相互依附著
彼此而存活,面對人生的風風雨雨也不至於無依。
「老爹是個很慈祥的父親。」見過柳老爹幾次,對他這個陌生人,樸實的老人並不吝惜
給予溫情。
「是啊,能當他的女兒,我覺得好幸運。」說著說著,她放鬆了自己,往床頭靠去。
「我母親也不在了。」他突然冒出一句。
「什麼?」她錯愕地隔過頭看他。
他幽淡地微笑。「在兩年前。很難說自己幸不幸運,我比你多擁有了幾年母親,但總是
聚少離多,無法親近。」
該怎麼說呢?有得必有失,這是他一身榮寵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他是一國儲君,自小便被培育成獨立自主的性格,一個有擔當的男子,是不該依戀著軟
弱的溫情。
是而,他的成長過程其實是孤獨的,他沒有童年,在同齡孩童正盡情歡笑時,他是被四
書五經、治國之道所包圍。一身的出類拔萃、絕倫出眾下,包裹著一縷寂寞的靈魂。
他以為自己是不在乎的,也一直以為自己早就接受了命定的人生,但是在遇上這對父女
之後,他才發現這片空寂的心靈,其實很渴望情感的滋潤。
「那你爹呢?」柳心棠好奇地多問了一句。
「他愛我的方式和你爹不同。在他眼中,我是他的驕傲,也因為這樣,他對我有太深的
期許……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她輕點了一下頭。
感覺的出這是標準富貴之家的常態,她猜,允淮的父親恐怕連抱他的次數用五根手指頭
都可以數得出來。
聊啊聊的,夜愈來愈深,倦意愈來愈濃,眼皮逐漸往下跌,她記得她接下來是說:「你
一定很寂寞……」
「是啊,所以我渴望有個知我、懂我的紅顏知己……」聲音漸漸放輕,像是自言自語般
,直到輕細如縷。「你願意嗎?」
「唔……」她模糊地應了聲,完全被睡意征服。
朱允淮微偏過頭,凝睇靠在他肩上酣然入夢的可人兒,溫柔的笑意漾了開來──
「你說的哦,不許反悔!」幾不可聞的音浪,飄散夜風中。
◎ ◎ ◎
日子一天天過去,兩人培養出相知相惜,只能意會,卻無法言傳的微妙情感。
每每望著他俊雅出塵的容顏,心棠就好生苦惱,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起伏,他的一個
凝眸、一記不經意的微笑,甚至隨口的一句話,便教她不由自主的臉紅心跳,所有的心思全
隨著他轉……
陌生的情懷在心底扎了根──為那卓爾不凡的男子。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明明是不打算動心的,但他就是牽動了她的心,讓她的一顰一笑全
繫在他身上。
也許,她真的錯了。打一開始,她就該牢牢封鎖住所有的感情,不該對他投注過多的關
切,那麼,如今也許……
她好迷惘,因為她比誰都清楚,這個男人她愛不起,要真陷了下去,最終只有傷心。
可,每當迎視他,癡然的目光就是無法收回!
意亂情迷的心呵,有如糾結的無頭絲線,再也剪不斷、理不清──
歎了口氣,她小心翼翼地捧著剛煮好的魚湯,正要端去朱允淮房中之時,柳老爹走了進
來。
「棠兒……」
「有事嗎?爹。」察覺到老父欲言又止,柳心棠放下魚湯,不解地正視他。
「那個……棠兒,你和朱公子……」
「允淮?他怎麼了嗎?」一提到這個名字,她表現出前所未有的關切與焦灼,當下便要
沖出廚房。
「他沒事,你別這麼緊張。」女兒的反應看在柳老爹眼中,更加憂心不已。「棠兒,你
是不是……對他……」
「什麼?」爹的表情好沈重,是什麼事這麼讓他為難?
「你喜歡上朱公子了,是不是?」
「爹!」一下子被道破心事,柳心棠的俏臉飛紅。
這麼說來──不是他多心了?
這些日子以來,兩人的相處他是看在眼裡的,他一直在暗暗憂慮,沒想到……
棠兒的反應,證實了他的猜測。
「棠兒呀,你真傻!他是什麼樣的人家,你不會不清楚,光是那股清華出塵的風采,就
足以證明他不是等閒之輩,哪是一般卑微的小老百姓所能相提並論的,我們高攀不上人家啊
!」這番話或許殘忍,但卻不得不說,唯有打破女兒的癡念,才不至於將她傷得更重。
柳心棠身形一晃,微微白了臉色。
知道是一回事,但是由別人口中說出來,她還是受了打擊。
是啊,她拿什麼去高攀人家?又憑什麼癡心妄想?事實的確就是這麼殘酷!
「女兒,別怪爹,爹只是提醒你,不想你陷得太深,屆時難以自拔,痛苦的是自己。」
「我明白。」爹是愛女心切,想保護她,她又何嘗不想保護自己?只是……情難由己呀
!
「您放心,我懂分寸的。」深吸了口氣,她端起魚湯走了出去。
◎ ◎ ◎
一推開房門,朱允淮迎面使送上一抹愉快的笑容給她。
「心──咦,怎麼啦?你臉色不大好看。」他坐直身子,手探向她。
「大概是昨晚沒睡好。」柳心棠避開他的目光,一語帶過。
「你又不聽話熬夜做針線活兒了,是不是?」語氣略有薄責,看著她的神情是滿滿的不
認同。
「沒有。」她低著頭,舀了匙湯汁,細心吹涼後才送到他唇邊。「來,趁熱喝了。」
其實他傷口已愈合得差不多了,根本不需要人喂,可心棠既然不覺得麻煩,他也就欣然
受之。
依言喝了一口,他的視線不曾自她臉上移開。「心棠,你不對勁。」
她抿著唇,不發一語,又送上一匙。
朱允淮只得喝下,然後再度開口。「什麼事不開心?」
「沒事。」她自始至終不曾與他對視。
「我不能讓你信任嗎?」不管任何事,他自信有那個能耐為她解決,就怕她沈默。
「別問了!」他為什麼要這麼溫柔、這麼體貼?他明明什麼都給不了她,那就別表現得
像是極度在乎她的悲喜、別讓她沈溺呀!
「看著我,心棠!」他溫柔而堅定地勾起她的臉龐。「我以為,我們至少是朋友。」
朋友!
是啊,朋友!不然她還以為是什麼?
她甚至連「朋友」這個字眼都算是奢求了。
淒然的笑,悄悄隱於唇角。「朋友是嗎?那就給點面子,先把湯喝完。」
明知她在逃避話題,他還是依言而行。
將空碗擱置一旁,他若有所思地道:「你用不著如此的。」
他指的是她全心全意的照料。
這些日子下來,柳家的情況他不會不清楚,心棠的能力,最多是讓他們父女二人求個溫
飽,如今多了他,無疑是個負擔;而她為了替負傷的他調補身子,總是不缺魚湯肉食,更從
不讓粗茶淡飯有機會入他的口……
生長在宮廷之中,珍饈美食對他而言並不稀奇,何況只是小小的湯食。他真正重視的是
她為此而付出的心血,這份心意才是他珍藏一生的寶貝。
「這不算什麼。」柳心棠淡然回道。
她是真的這麼認為。
山珍海味想必他已嘗盡,她只怕委屈了他。
「誰說不算什麼?救命大恩可不能等閒視之,我一直在想該如何回報你。」
「回報?」她愣愣地看著他,像是一下子不能理解它的涵義。
「是啊!你對我好,我心裡明白。一直以來就是你在付出,總該換我來為你做點什麼,
只要你說的出口,我就辦的到。」
好自負的口氣啊!
然而為什麼這些話聽進耳中,卻令她備覺酸楚?
父親的話在此時浮現腦子,又一次證明她的自作多情。
他是尊貴的,她算什麼?拿什麼去高攀人家?就因為這樣,所以她必須乞憐他的恩賜?
他是不是這樣想的呢?
「你期許我有什麼反應?欣喜若狂?還是感激涕零,叩首謝恩?」悲憤一股腦兒湧上心
頭,她不顧一切的喊道。「你以為我救你圖的是什麼?你以為這些日子我對你好,貪的又是
什麼?你太小看我了,我就算什麼都沒有,至少還有一身傲骨!」
朱允淮聽傻了眼。
「等……等等!心棠,你恐怕……」
「不要再強調你多有能耐,告訴你,我什麼都不稀罕,因為我真正要的,你給不起!」
一口氣吼完,她遠遠跳開,不給他任何挽留的機會,悲傷地奪門而出。
「心棠!」他沒多想,立刻追了上去。
他只是單純地想表達她對他的意義,以及他能夠毫無保留將自己的一切全都交給她的這
份誠摯,卻沒想到會傷了她,更沒想到她如此纖細善感。
「別走,心棠!」追了數步,他攔下她。
「你走開,不要管我!」爹說的沒錯,誰教她管不住自己的心,受了傷也只能說自己活
該,他毋須理會她。
朱允淮轉過她倔強的纖肩,盯視著她淚眼汪汪的模樣,直到兩顆清淚涼了下來,他心疼
地抬手拭去。「你要什麼?心棠。」
什麼樣的渴求令她悲傷若此?她不說,又怎知他給不起?
淚水落得更兇,她咬著唇硬是不肯哭出聲。
他還是不懂嗎?她根本不需要他回報她什麼,因為她付出的是感情,那不是任何有形的
事物所能報償的!
「我什麼都不要,你聽清楚了沒有!有權有勢是你家的事,別拿它來羞辱我。」她已經
夠難堪了,別再踐踏她的感情了,可不可以呢?
繞腸的歎息低低逸出。「包括我嗎?你也不要?」
「我不──」巨大的淚凝在眼眶,她怔愣地看著他。「你說什麼?」
「我說,你連我都不稀罕嗎?」
柳心棠跌退一步,像是受了極大驚嚇,楚楚堪憐的小臉滿是深怕受到傷害的脆弱。「你
不會是認真的……這不可能……」
這一刻,他終於肯定了──
她,要的是他的真心!
小傻瓜呀!她難道不知道,他的心,早在第一眼凝眸相望之時,便已交給她了嗎?
「沒什麼不可能,只要你開心,我什麼都能給。」之所以不表示什麼,是因為不夠確定
她是否有心,他不願強迫她,而今既然她亦有情,那麼他便說什麼都不會再放開她。
「你……你……」這是夢嗎?他會對卑微的她動心?「別開這種玩笑……別戲弄我……
如果你不是認真的……」
朱允淮沒等她把那段零零落落的話說完,探手一抓,柳心棠猝不及防地跌入他懷中,不
等地反應過來,雙唇便堅定地壓下,掠取了那抹甜美嫣紅。
他不想多說什麼,一切就交由她去感受、去判斷吧!
溫熱的唇舌淺嘗輕觸,憐惜她受了驚的靈魂,指尖輕輕柔柔地滑過嬌容,繞到頭後,托
住她的腦後,感受到她放鬆了心弦,幽迷淺醉地合上秋瞳,他深深地物了下去,舌尖毫不遲
疑的探入她柔軟的唇腔,完完全全席捲了她。
他吻得熱切,她回應得青澀;他以兩相纏嬉的唇舌,教她領會微妙的旖旎情醉,她以癡
柔的付出,教他明了今生無悔的情牽──
好一會兒,他鬆開她,俯著頭與她螓首相抵,鼻尖幾乎碰著她的,吐出的氣息輕灑在紅
暈未褪的嬌顏上。「仍是懷疑我不夠認真嗎?」
「我……不知道……」她好迷憫。
他的吻,是那麼真摯;他的憐愛,是那麼真切;熨貼在唇上的熱度,是那麼真實,狂悸
的靈魂無法平息……她真的不知道,能否信他……
「相信我的心,有這麼難嗎?」他捧起嬌容,柔聲問。「告訴我,你在顧慮什麼?」
「你……你的身分……我太卑微寒傖,匹配不上……」
朱允淮抬手掩住她的唇,沒讓她再說下去。「皇親貴冑又怎麼樣?外在的差距一點也不
重要,我就是要你,誰也阻止不了!」
光是知曉他貴為皇親,就讓她有這種反應了,那她要是知道他不僅出身 赫,而且還是
當今太子,她不就要昏倒給他看了?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只要你不嫌棄我,為婢為妾,我都心甘情願,只要能留在你身邊
……」
朱允淮皺了下眉。「誰要你為婢為妾!我可是打算明媒正娶、珍寵你一輩子呢!不許妄
自菲薄,聽到沒有!」
「允淮……」明眸泛起感動的淚光,就算他只是哄哄她,她也心滿意足了。
「傻瓜!」朱允淮寵溺地親親她的額心,收攏了雙臂與她緊緊相擁。
「你還沒告訴我,你要什麼呢!」他明知故問,拈起她一絡鬢發在她臉上拂弄,語帶戲
謔。
「你……討厭啦!」她羞得直將臉往他胸懷藏。
「我討厭?嗯?」他猶不放棄逗弄她,順勢將臉貼上嫣頰,溫存地含住她小巧的耳垂。
「我要是真那麼討厭,幹麼還要為我哭得淒淒慘慘的?」
柳心棠很想抗議,偏偏一陣陣的酥麻感教她連發聲都覺無力。「你……別調戲我!」
「行!那就說實話呀,否則──」他以行動代替接下來的話。
扣在纖腰上的手往上移,覆上她柔軟的胸房……
柳心棠倒抽了口氣。「別……好嘛、好嘛!我想要一個丈夫,行了吧!」
朱允淮愉快地低笑。「當然行,正合我意呢!」他輕咬了她細滑的頸項一口。「我毛遂
自薦,姑娘將就些,可別嫌棄才好。」
「你好壞,笑話人家!」聽出他話中的取笑意味,她嬌嗔地捶打他。
「還沒嫁過門就想謀殺親夫啊!」他分毫不差地扣住揮來的繡花小拳頭,乘機傾上前在
她唇上偷了個香。
「呀!」她驚叫一聲,紅透了嫣頰。
「你們……」遲疑的嗓音飄了過來,驚擾了濃情蜜意的兩人。
「爹!」
「老伯!」
像個當場被逮著的偷兒,小倆口同時松了手,彈開一步。
當著老父的面「輕薄」人家的女兒,朱允淮縱有再厚的臉皮都難免心虛;至於柳心棠,
那就更不用說了,漫天紅霞燒燙了嬌容,現下要是有個地洞,她也會毫不猶豫地鑽進去。
「棠兒,你……」柳老爹看著女兒的眼神滿是不諒解。
難道他說的話她全都沒聽進去?
這種富貴人家的子弟,一時興起,可以和她玩玩,哪天要是膩了,他們也拿他沒辦法,
到時流乾了淚,也沒人會同情她,她怎麼就是死心眼,偏要深陷?
「爹……」柳心棠低喚,羞愧地垂下了頭。
爹說的,她不是不懂,但她管不住自己的心呀!她還能怎麼辦呢?就算將來心碎,她也
認了。
能有一刻歡情,她便已知足,是她自己傻,她不會怨誰的。
「別怪心棠,她並不輕浮,是我情不自禁。」朱允淮不忍她受苛責,站出身來將她護進
懷中。「如果不是已認定她,我不會壞她清白,我們兩情相悅,請相信我的誠意,也請成全
我們。」
其實他大可不必說這麼多的,倘若他真要心棠,誰都奈何不了,但因對方是心棠的父親
,他在乎心棠的感受,連帶的也必須得到她父親的認同。
「你……」柳老爹神情複雜,似乎在猶豫該不該相信他。
他的態度看起來很真摯,這麼一個器宇軒昂、落拓不凡的人,實在不像是個薄倖之人,
他能將女兒放心交給他嗎?
「你們……真的可能嗎?」門第之見,是他心頭的疑慮。
「沒什麼不可能的。如果你擔心的是這個──」他鬆開柳心棠,瀟灑地拉開衣擺,單膝
脆地,語調清朗地起誓。「過往神明同證,我朱允淮此心長系心棠,負盡天下人,也定不負
她,不論往後情勢如何演變,今生今世,她都是我唯一認定的愛妻!」
「允淮……」柳心棠沒料到他會有這般真情至性的言語,一時凝嚥難語。
「別光看著我,你倒是說說,要不要嫁我呀!」
「嫁,我嫁!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永遠是你的人!」她情難自已,撲進他懷中緊摟
住他。
柳老爹見著這情況,不由得歎了口氣。
這雙小兒女,怕是已難分難捨了。
沒法兒,他只有勸自個兒樂觀些。
他傾上前扶起他們,問了句:「你真的會好好疼惜我的女兒?」
朱允淮不曾遲疑。「我會用我的生命來珍寵她。」
「那好,我將棠兒許給你了。」
朱允淮露出微笑,自懷中取出一只晶瑩澄澈的白玉蝴蝶,親手繫上她纖細的頸子。
「這是──」她愣愣地握住頸下之物,抬首看他。
朱允淮拉出領內一模一樣的白玉蝴蝶,溫柔地解釋道:「它是一對的,今日我以白玉蝴
蝶為信物、令尊為見證,你我各執其一,定下名分,你已是我的人了。」
「嗯。」她滿心甜蜜地點了下頭。
在心底,她早已悄悄起誓,這一輩子她都要守著他,不離不棄,魂夢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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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暖暖的春風拂掠而過。
朱允淮立於窗邊,淡柔的輕風將他清逸無疇的白衣吹得飄飄袂袂,卻吹不散他微蹙的眉
心。
他出神地斂著眉凝思,連房門悄悄被推開再合上都不曾察覺。
「在想什麼?」柳心棠嬌嬌柔柔地自身後環抱住他。
「棠兒……」他回過身,欲言又止。
「怎麼啦?有什麼煩心的事嗎?」纖柔素手爬上俊顏,以似水柔情撫平他眼眉間的淡愁
。
「棠兒!」他情難自禁,扣住她嬌軟的小手,俯下頭深深地吻住她。
柳心棠微仰起頭,嬌羞地敵唇迎接他狂熱的情潮,溫馴的小手早已悄悄環上他的頸子。
他深切地需索著,將柔軟的嬌軀密密實實地嵌入胸懷,饑渴地掠取她唇腔內的甜蜜,與
他激纏的濕軟小舌,勾動了難以平息的沈蟄烈焰。
她如一攤春水,化在他的懷中。
他無法自製,攬抱起她放入床上,頎長堅實的身軀隨之壓下,肢體火熱交纏──
她胸前的柔軟正抵著他狂跳不休的胸膛,一番纏綿下,兩人皆衣衫凌亂,他難以自製,
唇舌佔據了半褪兜衣下的那抹嫣紅,熱烈舔吭,自有意識的手往下移,遊走在她雪白的大腿
內側,蜿蜒而上……
「允淮……」她無意識的呻吟出聲,陌生的渴求教她迷亂。
老天!她在火上加油!
一聲聲著迷的叫喚,令他想壓抑都壓抑不了,修長的手覆上她私密的熱燙肌膚,撥動敏
感的珠蕊,感覺到她身體的自然回應,長指更是毫無保留地長驅直入──直到碰觸到那道彈
性薄膜的阻礙。
噢,該死的!他在做什麼?
朱允淮倏地僵直身軀,理智清醒了大半。
棠兒是這般純潔,他怎麼可以……
他抽回手,閉上眼,密密與她相貼的軀體不敢妄動,臉埋在她的頸畔,不斷深呼吸著氣
,努力平息體內蠢動的欲望。
「允……允淮?」柳心棠迷迷蒙蒙地睜開眼,搞不清狀況。
「噢,拜託,棠兒……你別亂動!」他懊惱地呻吟,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勉強
讓自己不去衝動地撕開她僅余的衣裳。
「你──」她吃驚地瞪大眼,因為剛才那不經意的挪動,使得他們下半身更加親暱相觸
,她清楚地察覺到那如鋼似鐵的壓迫感。
朱允淮苦笑。「放心,不會吃了你。」
她值得他給予最深的疼惜與尊重,他不願草率地委屈了她。
「很辛苦嗎?」她見他的額頭都冒出冷汗了。
「你無法想像的難熬。」話中有絲自嘲意味。
「我不介意的。」她溫柔的拭去他滑落的汗水。既然早認定自己屬於他,他想得到她,
她又何需猶豫。
於是她主動拉起他的手,覆上她柔軟的胸口──
朱允淮像是受到極大震撼,俊容脹紅,語調是驚人的粗嘎低沈。「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
麼?」
玩火的下場可是自焚哪!
他現在只想剝光她的衣服,瘋狂地佔有她!
「我不想有遺憾……」如絲如縷的幽怨飄出唇畔,她回應以的伸手圈住他。
猶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他止住所有的動作,抬眼望向她無怨無悔的面容。「你知道我
想說什麼了,是不是?」
柳心棠輕垂眼臉,斂去眸中的憂傷。「知道。」
「你知道我會離開,而且先入為主的認定我會一去不回,所以才會甘心奉獻一切,求個
了無遺憾?」
她輕咬下唇,不語。
她知道他很不以為然,但他又怎知她內心的憂惶與無助呢?
「你休想!我絕不讓你抱著這種心態與我歡愛!」他像是被燙著般的跳下床。
「允淮?」她坐起身,滿心不解。
「不,別過來,至少現在不要。」他出聲阻止,同時退離數步。
他目前暫時沒有能力再抗拒她了,只要她再隨便撩撥一下,就算天崩地裂,他都會不顧
一切的立刻要了她!
深吸了好幾口氣,他總算勉強地開口。「如果在得知你有這樣的想法後,我還能接受你
的奉獻,那我就真的該死地混帳透頂了!我要你明白,我對你是前所未有的認真,未來的每
一天,我們都有機會共享歡情,但不是現在,不是這種情況之下。你對我太沒信心,那我只
好用另一種方式告訴你。就因為我還沒得到你,所以我不會甘心放手,用不著擔心我從此一
去不回。這樣,是否能讓你多少安心些?」
「允淮……」此時此刻、此言此語,她如何還能再懷疑他?
他明明可以佔有她的,但他沒有,只因顧及她的感受,這番用心良苦,教她怎不動容?
「我可以過去嗎?」她遲疑地問著。
她好想擁抱他,好想表達她一腔癡狂愛戀。
朱允淮輕笑出聲,朝她張開懷抱。「只要你保證不弄得我熱血沸騰、獸性大發。」
柳心棠旋即投入他懷裡,與他深深相擁。
「我愛你!允淮。」不知不覺,她道出了口。
「我明白。」他感動地親了親她。「既然如此,就多給我一點信任,好嗎?我絕不會拋
下你不管的。」
「嗯。」她柔順地應允。
他鬆開她,溫存地拉攏她的衣衫,以防自己再度心猿意馬。
找了張椅子落座,順手將她抱坐在腿上,圈住她纖細的腰身,他才又緩緩啟口。「棠兒
,你聽我說,這是萬不得已的,如果能夠,我也不想和你分開,但是我的身分……比較特別
,我不是一般的王侯將相,有些事情是由不得我任性的。」
這一回的私自離宮已屬不該,他可以想像宮裡頭如今怕是兵荒馬亂、急成一團了。
他身上有太多拋不開的包袱,這是他的無奈。
但是對於心棠,他會堅持到底,只不過在這之前,得先請她委屈一陣子。
「不必解釋,我全明白。」柳心棠掩住他的唇,柔聲道。「我會等你。」
「謝謝你,棠兒。」他順勢握住她的手輕吻了下。「對了,順道把你的生辰八字給我。
」
舊禮不可廢,一般平民百姓婚配尚且要合個八字,更何況是帝王之家。
擇妃一事難以輕率視之,如果心棠正好有個天定的好命格,那麼要說服父王接納她成為
他的太子妃會容易許多。
正思忖著,飄過耳畔的話語教他驚訝地瞪大眼,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剛才是說辛丑年,六月十八,亥時,你確定?」
「是啊!」有必要這麼意外嗎?
「這麼算來,你今年也正好二十?」
「對。」她又點了一下頭,心想,他該不會嫌她太老了吧?
「哈!真是天意呀!好一個天定良緣!」朱允淮朗聲大笑。
「允淮,你在說什麼?」她一臉迷糊。
「我說,我們是同年同月同日,而且是同一個時辰所生!這是不是就叫鴛鴦命?咱們注
定是禍福相倚、生死同命,如果說我天生富貴命,你可也不差;若是我一生坎坷,你也得陪
我受盡苦難、跑不掉了。你比較喜歡哪一個呢?」
「無所謂,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怎麼樣都好。」鴛鴦命就鴛鴦命吧!她甘心與他一世糾
纏。
「這是你說的哦!我可不容許你反悔。」
「絕不後悔!」
溫存的依偎中,他們堅定了一世相守的信念。
臨去前,柳心棠依依難捨,與他交握的手始終不肯放。
見她明明紅了眼眶,卻倔強著不讓淚流下的模樣,他擰疼了心,不由得將她擁入懷中,
溫存的細細纏吻,密密呵憐……
「不許再辛苦的做針線活,要好好保重自己。就算真要做,也只許你為我一個人費心思
,聽到了沒有?」他難得的霸氣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顯現。
「嗯。」
朱允淮滿意地稍緩了神色,雙手憐惜地捧著她的臉。「等我。」
「會的,我會一直在這裡等著你。」她許下承諾。
就在那一天,在凝眸相望的淒迷憂傷中,他們黯然兩分……
◎ ◎ ◎
朱允淮回到宮中,恣意妄為的行止被皇上嚴厲地訓誡了一番──
「父皇,任何懲處,兒臣皆甘心領受,唯有一事,兒臣不得不明說。」不管父皇將會是
如何的龍顏震怒,他仍將這些日子的點點滴滴盡數告知。
果然,皇上的反應是一陣怒斥。「胡來!你乃堂堂太子,龍鳳之軀,一名粗鄙村姑豈匹
配得上?朕絕不容許你將隨隨便便的女人帶進宮,亂了宮廷規儀。」
「棠兒不是粗鄙村姑,她冰心靈慧,是兒臣心儀的女子。父皇前些日子不是要兒臣遴選
太子妃嗎?就是她了!除了棠兒,我誰都不要!」
「瞧瞧你說的是什麼話,身為一朝太子,往後也會是一國之君,是何等的尊貴,未來三
宮六院是你的宿命,怎可為了一個女人說這種沒志氣的話!」這不是一個好現象,帝王在感
情上不宜有太深的執著癡念。
「我不要什麼三宮六院,我只要我的棠兒!父皇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那麼兒臣斗膽
請教父皇,這後宮滿滿的女人,全是出於名門、全是貴族千金嗎?這當中,沒半個來自民間
?來自平民百姓?碰了這些女人,難道就不是辱沒父皇龍體?」
「放肆!」這會兒皇上是動了真怒。為了一名卑賤女子,居然連他都敢指責!
「兒臣不過就事論事。」朱允淮無懼地回道。
「你擅自離宮,朕都尚未問罪,還敢大放厥詞!」皇上這會兒氣得可不輕,但是面對鍾
愛的兒子,又狠不下心重罰,只好惱悶地道:「罰你閉門思過半個月,這期間不許擅自離開
寢房半步!」
「父皇!」朱允淮驚喊,卻喚不回拂袖而去的皇上。
好不容易熬過了半個月,他不放棄地繼續爭取,每一次都惹得皇上怒火橫生、不歡而散
。
就這樣過了一個多月。
分離近兩個月了,噬骨相思磨得他幾欲發狂,在最後一次的爭執中,他不惜下了重話。
「如果連自己心愛的女子都無法擁有,那麼我要這太子虛名何用?當上了一國之君又能怎麼
樣?我情願自己只是一介平民百姓,只求和棠兒朝朝暮暮!」
這番話震懾了皇上。
在那之後,朱允淮沒再來煩皇上,卻成日將自己關在東宮之中,整天不言不語、失魂落
魄。
這是變相的消極抗爭。
皇上終究還是投降了。不忍愛子自我折磨,只得讓步。
基於安全考量,皇上說什麼都不讓他再任意離宮。但朱允淮不在意這些,他欣喜若狂,
立刻差人前去迎接柳心棠。
雖然遲了些時候,但他堅信她會等他!那是他們的承諾。
他滿心以為,自此之後,他們便能魂夢相依、白首不離。
卻沒想到,他所等到的結果,竟是她從此不知去向、芳蹤杳然……
◎ ◎ ◎
怨懷無托,嗟情人斷絕,信音遼邈。
縱妙手,能解連環,似風散雨收,霧輕雲薄。
燕子樓空,暗塵鎖,一床弦索。
想移根換葉,盡是舊時,手種紅藥。
汀洲漸生杜若,料舟移岸曲,人在天角。
謾記得,當日音書,把閒語閒言,待總燒卻。
水釋春回,望寄我,江南梅萼。
拚今生,對花對酒,為伊淚落。
「縱妙手,能解連環,似風散雨收,霧輕雲薄……」是呵,好一個怨懷無托,連環難解
!周邦彥這曲「解連環」,該死的道盡了他心靈深處最沈的痛,一字一句,像是利針刺入心
頭,尖銳且疼不堪言。
對棠兒的情、對棠兒的思念,正如連環,難解亦難斷。
想過要忘,卻是換來「拚今生,對花對酒,為伊淚落」的結果。
良辰好景,若無佳人相伴,好花好酒又有何用?
整整一年過去了,深入骨髓的相思,已快將他逼得發狂,然而她人呢?她到底在天涯的
哪一個角落?
這當中,他不停的差人尋找,她卻始終音訊全無,就像泡沫一般,完完全全自他的生命
中銷聲匿跡,空留曇花乍現的美麗,留待他淺淺低回,淒迷繞腸……
他不懂!這一年來,他怎麼地想不透,她是這般癡迷的愛戀於他,聲聲淒柔的承諾還言
猶在耳,她為什麼不等他?
他有種特別的感覺,她是存心躲他!
若不是父皇看得緊,他早就按捺不住,出宮尋她去了。
「棠兒、棠兒、棠兒……」他一遍遍喃喃喚著,每喊一回,心便疼一次。
她究竟知不知道,愈來愈深沈的刻骨相思,已將他折磨得神魂憔悴?
望著穹蒼泛起的光亮,他知道又是一個無眠的夜過去了。
揪腸悲澀的苦笑輕輕逸出。
就算擁有呼風喚雨的能力又如何?唯一渴求的,卻永遠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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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月華初上,東宮深苑人聲悄寂。
手中的書看到一個段落,朱允淮探手取過一旁的參茶就口,想起自己已坐了好幾個時辰
,遂放下書本,揉了揉僵硬的頸子起身。
時候應該不早了吧?
他推開窗口透氣,外頭已然暗沈一片,掌起的宮燈暗影搖曳,迷離的幽光下,他見著幾
只飛舞的燈蛾,目光不由得被吸引住。
一只燈蛾朝他的方向而來,飛入開啟的窗扉,翩翩旋舞,爾後撲向桌案未覆上燈罩的油
燈。
不是未曾見過這幕情景,今日卻特別震撼他。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他低低惚惚地輕吟。
為了燃燒瞬間的耀眼璀璨,寧願以烈火焚身為代價,這必須有多麼癡絕的執念啊!
傻!但傻得令人憐惜。
這讓他想起了自己。
下意識撫上貼在胸口的白玉蝴蝶,腦海再一次浮起早已深鏤骨血的嬌容。
這會是什麼不尋常的預警嗎?
他與心棠會不會就如燈蛾般,唯有撲火,方能結束一生所追尋的美麗與浪漫?
他願為她燃燒,苦亦無怨,但是她呢?
正失神凝思之際,一道清朗的嗓音傳來──
「臣朱玄隸,參見太子殿下。」
朱允淮未曾回應,癡愣的目光移不開。烈火中,它已寸寸成灰。
「啥事值得殿下全神貫注,瞧得目不轉睛?」等不到回應,朱玄隸也很善待自己,自動
自發地拉拉衣擺起身,主動靠了過去。
這位膽大妄為、未經傳喚便直入東宮內殿的臨威王爺朱玄隸,正是朱允淮的堂兄,也是
唯一能與他交心的知己。
「飛蛾撲火……」他輕道,目光幽離。
「這有什麼稀奇,又不是沒看過。」朱玄隸不以為然。
「如果你嘗過這種體無完膚的燒灼之痛,你就不會這麼說了。」
嘖,他這個太子堂弟還真是多愁善感。
朱玄隸回應道:「是蛾,便逃不開撲火的宿命。」
「是嗎?逃不開撲火的宿命?」他陷入沈思。「如果這是我的宿命,縱使面目全非,我
也義無反顧,只求圓了一世的夢──」
他在說什麼?允淮又在說什麼呀?
朱玄隸在心底用力地歎上一口氣。「又想起你那無緣的心上人了,是不?」
兩人向來無話不談,關於他那段短如朝露的美麗戀情,朱玄隸是知之甚詳的,他一直是
他傾吐心事的對象。
也因此,朱允淮對柳心棠的感情下得多深,他再清楚不過了。
「玄隸,你懂這種亙古癡狂,犧牲一切都在所不惜的深刻感受嗎?」朱允淮幽幽抬眼,
輕問。
看吧,又來了。
「殿下,這可難倒我了。要論風花雪月,沒人比我更在行,但若論及海誓山盟……我除
了會寫這四個字之外,其餘則是霧裡看花,迷糊得很!殿下這不擺明了為難我嗎?」
瞧瞧,這是人說的話嗎?
朱允淮苦澀地一笑。「難講幸或不幸。你這樣──或許也是一種福氣。」
沒有了執念,便少了心傷,不是嗎?
朱玄隸忍不住搖頭。說實在的,他真的是服了他這寶貝殿下了!從沒見過這麼癡情的男
人,都一年了,還對一個早已銷聲匿跡的女人思之念之,無一日或忘,而且還有愈見癡狂的
傾向……
誰說自古帝王難專情?朱允淮這個未來天子就是個例外,天大的例外!
比起朱允淮的執著認真,游戲人間、輕狂不羈的他,實在該慚愧至死。
不過,大概他臉皮太厚了,自今依然周游在紅粉堆中,逍遙快活得不得了,很難有羞恥
感。
朱允淮總說:當心報應,成天玩女人,總有一日會栽在女人手中。
他笑笑的不當一回事。想他朱玄隸一顆心比銅牆鐵壁更堅硬,誰打的動?他又不是溫文
多情的朱允淮,「報應」離他太遙遠了。
「好了,別說這麼多了,咱們看熱鬧去。」他突然想起自己來此的目的。
「熱鬧?」
「今晚皇上設宴瑤心殿,怎麼殿下竟然不知?」
他的確不知道。朱允淮抿抿唇,不置可否。
「你對宮裡的事也未免太漠不關心了吧?難怪皇叔會要我過來走一趟,就怕你成天關在
裡頭,會悶壞了腦子。」有機會真想目睹柳心棠的芳顏,居然能讓朱允淮為她神魂顛倒至此
。
要他關在這裡看一只笨蛾引火自焚,他情願去欣賞美人的曼妙舞姿!
朱允淮沒什麼表情地回道:「你去回稟父皇,就說我睡下了。」
「要我欺君?」他擺出過分誇張的驚恐樣。「我說殿下,您嫌我命太長會礙著您是不是
?」
「你會怕死?」朱允淮好笑地瞪了他一眼。
這人狂得要命,連「死」字都忘了怎麼寫,還會怕?
「誰不怕死?」朱玄隸老神在在,一點也不心虛地回道。「人生多美好,我還想留著這
條命和女人 混呢!」
朱允淮輕哼了聲。「放心,父皇要不了你的命。」
的確。在身分上,朱玄隸是無法與他相提並論,但實質上,朱玄隸的權貴榮寵可不比他
低。
提到這個,就得追溯到二十多年前了。當年的太子,本是玄隸的爹。但老王爺自認仁厚
有余,但卻少了帝王該有的雄心壯志,於是在登基前,下了只詔書,將皇位讓給了行事果斷
、雄才大略的親弟弟,也就是當今皇上。
是而,若非當年這段插曲,如今的太子該是玄隸才對。
為此,朱允淮曾私底下悄悄問過他。「你會心有不甘嗎?」
結果玄隸居然反問他。「當太子好玩嗎?」
「呃?」他愣住了。
他這才明白,根本談不上什麼甘不甘心,朱玄隸這狂妄的傢伙根本就不稀罕太子之位。
他早該想到的,玄隸太瀟灑,不想被拘束,冠上這耀眼的名銜,只會讓他覺得束縛,他
才巴不得卸下這個沈重的負擔呢!
父皇感念於此,從老王爺到朱玄隸,其厚待恩寵的程度是每個人有目共睹的,可以說,
臨威王府的權勢,普天之下也僅次於帝王之家。
看穿了他的想法,朱玄隸沒什麼正經地調笑道:「微臣可不敢恃寵而驕。」
朱允淮瞪了他一眼。「那剛才又是誰目中無人的直闖太子寢宮?本宮可沒宣你。」
「殿下真是貴人多志事。微臣奉有聖上口喻,您忘了嗎?」
他悶笑了聲。「說不過你。好吧,我認輸了,你想怎麼樣呢?」
想想,他這個東宮太子當得還真失敗。
「聽說皇上納了名新妃,才剛進宮一個月,就佔去了皇上全部的心思,博得完完全全的
專寵,標準的三千寵愛在一身,今晚的宴就是皇上為討她歡心而設的。」
「那又怎樣?」不過是手腕比其他嬪妃高超許多罷了,這種後宮爭寵的戲碼他看多了。
「是不怎麼樣。不過聽說這位蘭妃娘娘生得可是絕代天姿、人間無雙呢!要不,看盡天
下美人的皇上又怎會輕易為她失了魂,你不好奇嗎?」
朱允淮沒好氣地道:「再怎麼天姿絕色都沒有我的棠兒美。要去你自己去,我沒興趣。
」
「太不給面子了吧?我這個不住宮內的人都專程前來『共襄盛舉』了,你好歹也去晃個
兩圈,就當陪我去的。」沒等他有所反應,朱玄隸不由分說的拉了他就走。
「喂,朱玄隸,你別太放肆了!」就說嘛,裝什麼恭敬樣,骨子裡比誰都還囂張。
他好歹也是堂堂太子,讓人這樣拖著跑,像話嗎?
懶得爭論了,因為心知肚明,玄隸想做的事,是別想有商量的余地。
◎ ◎ ◎
瑤心殿外燈火通明,舞影蹁躚,雲衣飄袂,聲聲悅耳絲竹流洩而出。
朱允淮正好在舞罷終了之時走了進來。
「參見太子殿下。」宮女特兒紛紛跪安。
他隨手一揮,直接上前行禮。「兒臣見過父皇。」
不經意的視線一掠而過,隨侍身側的女子正低垂著頭斟酒,應該就是玄隸口中的蘭妃了
吧?他不甚在意的想著。
「免了。還是玄隸有辦法,要是朕親自去喚人,恐怕還請不動你呢!」氣氛太輕鬆,就
連平日沈穩的皇上都有了打趣的興致。
他正欲搭腔,斟完酒的蘭妃蓮步輕移,低首走了下來,盈盈見禮。「蘭妃見過太子殿下
。」
「不用多禮──」微側過頭,視線正巧與她對上。
一瞬間,有如五雷擊頂,轟得他幾乎站不住腳,思緒炸成千萬碎片,身軀一下子麻木得
失去所有知覺。
他腦子一片空白,全身血液凍結成冰!
是她!是她!這張臉、這雙迷蒙如霧的秋瞳……他死也不會忘記。
幾乎在同時,蘭妃無聲地倒抽了口氣,身形微晃,一不留神撞上了桌角。
輕細的痛呼聲低低響起,她一手按上腰側的疼楚,娟細的眉深擰著。
「還好吧?」
「愛妃,你沒事吧?」
兩道關懷的詢問同時傳出。
「臣妾該死,壞了皇上雅興。」她螓首低垂,不敢再多看任何人一眼,身子一彎,主動
告罪。
那楚楚荏弱、我見猶憐的風韻,光看就教人疼惜不已了,誰還怪罪的下去?
「說這什麼話!快起來。」皇上伸手去摟她,滿懷眷寵濃得掩不住。
朱允淮死死地握住拳,渾身繃得僵直。
「殿下……」一旁朱玄隸壓低了聲音輕喚。「你的臉色不太好看。」
朱允淮充耳不聞,沈沈目光定在那雙相依的人兒身上──不,更正確的說,是定在那道
被擁住的纖弱嬌軀。
蘭妃不大自在的挪了挪身子,避開親暱的擁抱範圍。「皇上,臣妾有點不舒服,可否容
臣妾先行告退?」
皇上一聽,立刻追問:「愛妃,你哪兒不舒服?」說著,一手便撫上她略顯冰涼的面頰
。「瞧你,臉色這麼蒼白!」
「多謝皇上關心,臣妾不礙事,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那好。秋菊、冬梅,你們陪娘娘回寢宮──」
「不用了!」蘭妃急忙伸手阻止。「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們留下來伺候皇上。」
皇上極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我一會兒過去找你。」
「嗯。」她輕聲應允。
她點頭!她該死的居然點頭!
靈魂像是被硬生生撕成兩半,朱允淮幾乎忍不住要沖上前抓住她,將話問個清楚。
「允淮!」朱玄隸不著痕跡地探手扣住他。只有在特別的時候,他才會直呼他的名諱,
其中含有極濃的暗示意味。
聰明如他,一雙犀銳無比的眼,怎會看不出允淮與這位蘭妃娘娘之間有多麼不尋常,要
不是皇上所有的心思全在蘭妃身上,想必也會察覺。
然而,朱允淮卻顧不了這麼多,心緒狂亂糾結,也跟著找了個藉口匆匆退席。
朱玄隸沒多想,也立刻隨後追上。
「允淮!」朱玄隸在出了瑤心殿的幾步之外攔住了他。「你不對勁!」
「別問,我不想談!」揮開他,朱允淮步履不穩地直往前走。
「是和那位蘭妃有關?」朱玄隸冷不防丟來這一句。
步伐僵了下,他抿緊唇,不發一語,繼續往前走。
離開所有人的注目,他立刻崩潰了!
跌跌撞撞地沖進幽靜的寢宮,用力將門合上,他重重喘了口氣,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老天爺,這不是真的……她不會是棠兒,不會的!
他拚命想說服自己,然而兀自絞扯的劇烈疼楚卻不肯放過他,將他逼人發狂的境地。
他的棠兒怎會成了父皇的嬪妃?怎麼可能?
在他發了狂地想著她、念著她、找著她的時候,他的棠兒怎會依偎在父皇的懷中?怎麼
可能?
她說過今生只屬於他,怎會在耳鬢 磨、生死相許之後,搖身一變,成為他再也碰觸不
得的女人?怎麼可能?
「哈……」他狂聲大笑,聲聲哀切,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這不可能的對不對?太荒謬
了!他絕對不相信!
但是……如果她不是棠兒,在見著他時,為什麼會這麼震驚?
如果她不是棠兒,臉色為什麼會有與他相同的蒼白與悲哀?
如果她不是棠兒,眼角又為什麼會有隱約的淚光?
這一切的一切,他全看在眼裡!不管她如何掩飾,那道受了驚的慌亂靈魂,逃不過他的
眼。
腦中依稀記得,稍早前玄隸曾說過,她進宮有一個多月了,而且博得全然的專寵……
這麼說來,她早就是父皇的人了!
心口狠狠一揪,他接住胸口撕裂般的劇痛,疼得無法再思考。
這一切究竟該死的怎麼一回事?誰能告訴他,為什麼他傾心所愛的女子、他的太子妃,
會成為父皇迷戀的女子、父皇的寵妃?上天這玩笑開得太大了!
此時此刻,父皇一定正沈醉在她的柔情溫香中吧?
只要一想到她曾夜夜躺在別的男人懷中任其憐愛,他就……
噬骨剜心的滅絕之痛,他無法承受。
「棠兒……」不知不覺中,哀絕的呼喚輕逸出口,他仰起水光清亮的眸子,失魂地喃喃
低問。「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
滿室幽寂,是唯一的回答。
◎ ◎ ◎
朱允淮一夜無眠,空洞的眼眸漫無焦距的看著燃燼的燭芯。
這是他最難熬的一夜。
天一亮,他便再也按捺不住,直接前往蘭苑。
他問過了,似乎整個皇宮之中,沒有人不知道「蘭妃」這號人物。
她就住在蘭苑中,也許是她特別愛蘭花吧,所以皇上特別在蘭苑中植滿名貴奇珍的各式
蘭花,以討她歡心,那嬌憐珍寵的程度可見一斑……
不,他知道不是這樣的,他們都說錯了!她不是愛蘭花,而是身上自有一股渾然天成的
幽蘭馨香,清雅醉人,愈是與她親近,愈能感覺到……
尖銳的嫉妒疼楚扎入心肺。父皇與她夜夜纏綿,想必是知之甚詳了。
一近蘭苑,他反倒遲疑了。
若是撞見她與父皇……他不曉得自己還能不能承受得住。
深吸了口氣,正欲踏入那道圓形拱門,一道輕盈飄逸的身形走入他的視線當中,他一時
呆立在原處。
蘭妃也在同時發現了他,異樣的眸光一閃而逝,移步上前見禮。「蘭妃見過殿下千歲。
」
「別這樣──」朱允淮趕忙上前想扶她,目光瞥見她身後一道跪禮的兩名宮女,又硬生
生地抽回手,力持沈穩地說道:「不用多禮。」
「謝殿下。」她的目光定在某一點,就是不敢迎視他。
朱允淮往她身後看去,問道:「父皇上早朝了嗎?」
思及此,心頭仍是止不住隱隱生疼,他記得……父皇昨日是在這兒過夜。
蘭妃吶吶地張口,卻仍是什麼也沒說,無聲地點了一下頭。
為什麼還要覺得難受?過去的一個月當中,早造就了這樣的既定事實,不是嗎?
他張口欲言,見著隨侍的宮女,他又道:「你們先下去。」
「是。」兩名宮女躬身一福,便退了下去,不敢沖犯太子威儀。
「瓜田李下呀,太子。」蘭妃退開一步,無意識的絞著帕子,心中不安。
「心中坦然,何懼瓜田李下?」他直勾勾地揪著她,似要看進她靈魂深處。「我們之間
有讓人質疑的理由嗎?」
她吸了口冷氣。「蘭妃不明白太子的意思。」
「不明白?」他苦澀地重複。「你以為我就比你明白多少?不,我也不明白,我也想明
白呀!可是誰來告訴我?」
為什麼他們會陷入這般境地?究竟捉弄人的是上天,還是她?
蘭妃咬緊唇,一逕沈默。
他悲澀地看著她。她還是不說嗎?
「為何不敢抬頭看我?」他逼視著她。
她只得硬起頭皮,仰首迎視他。
「昨晚沒睡好?」原本清靈的明眸微腫,泛起幾縷紅絲,撲上薄粉的嬌容掩不住憔悴。
「還……還好……」她忐忑地回道,實在抓不准他的心思。
「昨晚一看到我就臉色蒼白,夜裡連覺都睡不好;今天又多疑地擔心什麼瓜田李下……
蘭妃娘娘,本宮就這麼令你心中不甚舒坦嗎?」他步步逼近。
「殿……殿下……」她慌了方寸,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說啊!是本宮什麼地方失了分寸,或者根本就是你心裡有鬼!」
「殿下……多心了,蘭妃並無……」
「你還想撐到什麼時候!真的要跟我老死不相認嗎?」耐心罄盡,他怒吼出聲。
她剛白了臉,朱唇微顫。「殿……」
「喊我的名字!」
「蘭妃不敢。」
「你真的要我掐死你是不是?柳心棠!」他咬著牙道。
她一驚,連連退了好幾步。「殿下,您認錯人了,我不是……」
「你就是化成了灰我都認的出來!」
這一吼教她嚇破了膽,踉蹌的往後跌。他一刻不差的伸手往她纖腰一攔,頭顱隨之俯下
,攫住了柔軟的紅菱。
「唔──」她大驚失色,將頭偏開,他卻不許,堅定地扳回她的臉,不容拒絕地印上她
的唇,一手托住她後腦,深深地、狂切地探索,逼她啟唇接受,火熱的舌大膽探入糾纏,吻
得全無保留。
就是這種感覺!一種狂悸震撼著心扉,他一輩子都不可能錯認的感覺!
還有這股獨一無二的淺醉幽香……
「不──」細碎的抗拒自癡纏的唇齒間逸出,她小手抵在他胸前,微弱的力量推拒著他
。
如果她可以更理智,應該是毫不猶豫地往他妄為的舌咬下去,但,她狠不下心……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做什麼?光天化日之下,要是隨便一個人正好經過,他們都完了!
把心一橫,她使勁一堆,同時揚掌揮去!
他一陣錯愕。
「朱允淮!別以為你是太子就可以為所欲為,我好歹也是皇上親自冊封的貴妃,你這般
欺人太甚,不怕我一狀告到皇上那兒去?縱是太子,你也不見得好過!」這麼說,他該能清
醒清醒,正視這當中的嚴重性了吧?身分的負累,不容他們任性呀!
猶如失了魂般,他點了下頭。「原來,這才是你要的?三千寵愛集於一身的寵榮,讓你
連太子妃的尊貴名銜都不稀罕,是這樣嗎?」
不、不!他完全曲解她的意思了,她沒這樣想啊!
他面容哀傷,她戚然相對。
「允……」
「不要叫我,你已經沒有資格叫我了!」他往後移動,直到碰著身後的梁柱,他轉過身
,發洩地一拳捶了上去。
她黯然無言。
是呵!她還能說什麼?又該說什麼?她與他,又還有什麼可以說?
一切早就過去了,他說的沒錯,她是沒資格……
「枉費我為了你,不惜多次觸怒父皇,不畏艱難地堅決迎你入宮……可我的努力換來的
又是什麼?數月來,我一直在擔心,以為你遭遇什麼不測,為你食不下嚥、為你寢難安枕,
誰知,你之所以不願等我,真相竟是……這麼的現實而傷人!」
傻呀!他覺得自己好傻!等了一年,盼了一年,等來、盼來的,卻是這般難堪而可悲的
結果,他為的是什麼?
不值,真的不值!
聽著他一字字含悲帶恨的傾訴,她掩住唇,不讓自己啜泣出聲。
她傷了他,而且傷的好深、好深……
心口沈沈地揪疼,她有苦難言,只能化諸無聲的淚往心底流。
「說完該說的,還盡該還的,我問心無愧。只想讓你知道,我沒負你,為了你,我做得
夠多了,今天是你負了我!」
他撫上熱辣發燙的面頰,似要將那痛往心裡藏,深刻記住。「你這一掌打醒了我,既然
這是你所選擇的,好!我成全。柳心棠,你我就此恩斷情絕!」
深深看了她一眼,他不再眷戀,挺直了背脊,一步步絕然而去,永不回頭!
就在他背身之後,所有的力氣一瞬間自她身上抽離,她癱軟無力地跌坐地面,一顆顆收
不住的淚掉了下來。
允淮、允淮、允淮……
一聲又一聲,她在心中歎上千萬遍。
不是我無情,而是命運捉弄,蒼天不仁啊!
她不想害了他,不想他毀在她手中,更不想他嘗到和她一樣的苦……他到底懂不懂?
是啊,他是有資格怨她,她也情願他怨她,唯有斬斷一切,他才能解脫,雖然代價是他
刺骨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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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春日暖陽,照拂不了他心中陰晦冰冷的角落。
朱允淮搞不懂自己現在怎麼會坐在這個地方。
一個月來,他的沈郁更甚往日,也許是這樣的他,引起了父皇的憂心吧!他藉著例年固
定在上林苑舉辦的春宴狩獵,要朱玄隸務必勸他出來散散心。
「去嘛、去嘛!你連這種場合都不露面,未免太混了吧?人家君臣同歡,就獨缺你這不
上道的太子,你自己說,交代的過去嗎?」
整整煩了兩個時辰,口都說乾了,他就像是沒聽到,無心理會。
「允淮太子!」這般不給面子,朱玄隸也火了。「這是你的責任,也是義務,你沒道理
推卻,要想清閒,你這太子也乾脆別當了!」
豈料,他僅是淡淡地一挑眉。「有興趣的話,你來當。」
他根本是心如死灰,已經沒感覺了。
朱玄隸跳開一步,被他的話嚇到了。「你說假的吧?」
「等會兒我就請父皇下詔,明日的設宴上林苑,由你去。」他無波無瀾地說道,口氣淡
的像是吃飯睡覺般。
朱玄隸這下是真的呆了。
為了不赴宴,他情願拱手讓出太子之位,有這麼嚴重嗎?
更正確的說,他這情狀,應該稱之為:心灰意冷,萬念成灰。
「我本來就會去,滿朝文武也全都欣然赴之,就連蘭妃都比你有責任感多了!」他沒好
氣地回道。
「蘭妃?」朱允淮目光閃了閃,終於有了感覺。
「是啊!今年皇上欽點伴隨聖駕的人就是蘭妃,看來皇上是真的很迷戀她,到哪兒都要
她隨侍在側。」
分不清心頭是什麼感受,千百種滋味一一輾過心頭。
「閉上你的嘴,我去就是了。」未加深思,話便出了口。
她對他,還是這麼具有影響力,是嗎?
他對著自己苦笑。
是為她而來的吧?他承認。
雖然,連他都不明白,見著了她又能如何?看著她與父皇形影相偎,他還是無法平心靜
氣地接受,那又為何不對自己仁慈些,何必定要逼得自己無力喘息?
或者,他爭的只是一口氣吧!
他不要讓她以為他在逃避她,若她認為他無法面對,他就偏要面對給她看,輸了一切,
至少他要贏回尊嚴。
所以,他今日才會負氣的坐在這兒,就為了向她證明,他對她早已無所謂。
然,他究竟是在欺騙誰呢?
若真已無所謂,又為何還是免不了心如刀割?
抓起面前的酒杯,他一口氣仰首飲盡。
「殿下?」坐在他身旁的朱玄隸察覺到他的異樣,輕喚了聲,開始覺得硬逼他前來赴宴
似乎錯了。
「皇兒似乎不太開心?」皇上投來關愛的眼神。
君臣同歡,設宴梅林,亭中在座的唯有數名皇族至親以及隨侍的蘭妃,其餘百官則在亭
下席宴,人人盡歡,唯允淮就是難展歡顏。
他似有若無的瞥了蘭妃一眼。「父皇有美人相伴,兒臣形單影隻、觸景傷情呀!」半帶
嘲謔的語氣,聽不出是戲言,抑或有幾分真實。
「皇兒又想起你那下落不明的情人了?」
「殿下真可謂當今第一癡情奇男子呢!都一年了,還念念不忘。」朱玄隸打趣道,想讓
場面輕鬆些。
「不。」他唇色勾起清冷的笑。「我當她死了。」
蘭妃執杯的手微顫了下,這並沒逃過他的眼。
「死了?」朱玄隸微愕。
「是啊!人家都能絕情地棄我而去了,我再懸懸念念,不是徒惹人笑話嗎?我朱允淮不
會這麼沒骨氣,這個女人配不上我!」
「皇兒,你終於想通了!」皇上甚感欣慰,開懷而笑。
「的確,我是清醒了,唯有置之死地方能後生。很可喜可賀,是不?」頓了頓,他又道
:「為此,是否值得乾上一杯?」
「當然、當然!愛妃,你就為允淮斟一杯。」皇上迭聲附議。
蘭妃默默不語,執起酒壺──
「不敢當。」朱允淮抬手阻止,淡淡嘲弄道。「蘭妃娘娘得天獨厚,嬌貴不凡,唯有父
皇堪配,本宮豈敢勞駕。」
說完,他自行斟了滿杯,仰首飲盡。
皇上皺了下眉。「我說皇兒,你這話究竟是褒、是貶?」
「父皇認為呢?」他沈聲一笑,笑中全無歡愉氣息。「現在整個皇宮之內,誰不曉得蘭
妃娘娘備受寵愛,我就是再不識相也得禮讓三分,免得娘娘隨口說上兩句,縱是皇子,本宮
也要大呼吃不消,娘娘,您說是嗎?」
此話一出,所有人全變了臉色。
這話擺明了是明褒暗諷,輕如風、淡如水的音律中,全是尖銳的譏剌!
「太子言重了,蘭妃絕無此意!」她心慌地離座,屈膝賠禮。
「愛妃,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皇上可心疼了,連忙伸手扶她。一邊微慍地斥道:
「允淮,你胡說什麼!」
朱允淮抿緊唇,硬是悶聲不語。
眼看氣氛僵成這般,朱玄隸趕忙出面打圓場。「咬呀,皇叔,您還看不出來嗎?太子見
您對蘭妃寵愛有加,都快將他這親身子的地位取而代之,他在吃味兒啦!」
「是這樣嗎?」皇上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枕邊人確實更勝親身子,不是嗎?」他別有暗喻的看了臉色瞬間蒼白的蘭妃一眼。就
因為這樣,她選擇了當父王的枕邊人,而不是他這個父王的親身子。
這是十足的雙關語,當中的羞辱,唯有她聽得分明。
然而,所有人全單純的依著字面上的意思解析,還以為他所計較的,真是自己在皇上心
中的地位。
「傻皇兒!你在想什麼,你是朕鍾愛的兒子,蘭妃是朕心愛的女人,兩者之間是沒有抵
觸的啊!」不明就裡的皇上還一逕兒的安撫他呢!
如果這個女人是柳心棠,那就有抵觸了。
他撇撇唇,沒多言什麼。
「許久未曾狩獵,兒臣也去繞兩圈。」說完,他起身離座,躍上馬匹往林內奔去。
朱玄隸見他神色不太對勁,也隨後策馬追趕而去。
◎ ◎ ◎
像要發洩體內郁悶,朱允淮以驚人的速度快馬狂奔,耳邊呼嘯而過的疾風,卻無法讓他
有瘋狂的快感,更正確的說,他一點感覺也沒有!
這股不要命的騎馬速度,看得追在他身後的朱玄隸冷汗直流。「停下來,允淮,你聽到
沒有!」
再這樣下去一定會出事!
他暗暗心焦,拚了命的追上去,憑著一身絕妙輕功,冒險地縱身一躍,加入朱允淮的座
騎。
他探手想控制疆繩,心緒狂亂的朱允淮卻朝他吼了句。「滾開,我沒斷袖之癖,不要抱
我抱得這麼緊!」
「誰稀罕抱你,我是不想和你死在一起!」緩了速度,他硬是死拖活拉,偏偏某人不合
作,本來想帥氣地躍下馬,卻變成了狼狽地跌下馬,兩個大男人摔成一團。
「唔──」朱允淮悶哼了聲。
「你也知道痛?」朱玄隸不爽到了極點。「打十歲起,任何頑劣難馴的馬匹都不曾再將
我摔下來,托殿下洪福,讓我再一次嘗到什麼叫『眼盲金星』!」
「少對我齜牙咧嘴,我沒要你管我。」他抱膝坐在草地上,無力地將額頭抵在屈起的膝
上。
「這麼說來是我多事,摔死活該?」
「別惹我。」他現在的情緒糟到可以殺人。
朱玄隸收起玩笑之心,正色道:「允淮,你怎麼回事?」
他神色陰郁,不語。
「蘭妃是哪兒得罪你了?你要處處針對她,存心不讓人家好過?」
他輕震了下,旋即別開眼。「不就是你說的……」
「我說了個鬼!那是拿來替你圓場的,你以為我有這麼蠢?」
朱允淮歎了口氣。「你到底想知道什麼?」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說的每一句話都很刻薄?雖然字面上用得很漂亮,但骨子裡卻是
輕蔑到了極點,誰聽了不難受?」
朱允淮沈默了下。「有這麼明顯嗎?」
「蘭妃一張臉都白了,你說明不明顯?」
是嗎?他傷著了她?
心還是會痛!真是不可理喻。
他在做什麼呢?這名女子,曾是他立誓要用全部生命去呵疼的,縱然如今已恩斷情絕,
他也毋需沒風度至此,殘忍地傷害了她,又能怎麼樣呢?痛的依然是他。
他悶悶地低語。「我不是故意的。」
他也不想這樣啊,偏偏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太多矛盾的情感糾纏心頭,恨她、怨
她、惱她,卻也……愛她。
「這就是你反常的地方。先是恣意傷人,然後自己也不好過,你一向很成熟理智,從來
不會做這種傷人傷己的傻事,為什麼對蘭妃格外有偏見?」
「我……我只是看不慣她貪慕榮華。」
「貪慕榮華?!」朱玄隸哧笑出聲,這算什麼鬼理由?!「我說太子爺,這後宮佳麗三
千,哪一個不求榮華富貴?否則你以為有誰願意和三千個女人共享丈夫?」
「難道為了榮華富貴,犧牲一切都在所不惜嗎?」這話刺進了他努力埋葬的隱痛,他激
動地捶向地面。
若名利地位對她而言真有這麼重要,好!他也能給,為什麼她非得決絕地背叛?
朱玄隸像看怪物似的看著他。「就算是又與你何干,你在惱什麼呀?」
「我……我……」他痛苦地閉上眼。「我只是無法接受,這麼一個清靈出塵的女子,居
然也這般庸俗,枉費我──」
「我倒不覺得。」
「什麼?」他愕然張開眼。
「我說蘭妃。我覺得她是個真性情的女子,她要是滿心只在乎榮華富貴,哪會管別人說
了什麼,又豈會被你的話所刺傷?」
一句話敲醒了朱允淮。會嗎?他有可能錯怪了她嗎?她其實是有苦衷的?
千百種滋味一一掠過心頭,他不知該如何回應。
朱玄隸也沒再多說什麼。「走吧,該回去了。」
他默默無語,兩人一同步上回程。
◎ ◎ ◎
當一身狼狽的兩人回到亭中,立即引起皇上的高度關切。
「皇兒,你怎麼回事?怎會弄成這樣?」
瞧他,清逸的白衣沾著塵土草屑,劃破的衣袖正滲著血絲,真是糟透了。
朱允淮不甚在意的低頭看了一眼。「不小心被樹枝刮傷的。」
蘭妃的目光無法自他沁血的手臂移開,遲疑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將手中的帕子遞出─
─雖然明知下場會是面對被他羞辱的難堪。
朱允淮看了她一眼,出乎她意料的接過,隨意往手肘上的傷處一綁,什麼也沒多說。
「玄隸,你說為什麼會這樣?」皇上將注意力轉向站在一旁閒著沒事的朱玄隸。
「也沒什麼啦,不過就是遇上一頭兇猛的野獸,微臣與太子奮力相搏,於是便弄來這一
身傷了。」
「啊?」蘭妃不由得低呼一聲,悄悄的上下打量著朱允淮,唯恐他有閃失──直到兩人
目光不期然相遇,而她倉皇地別過頭去。
這些,朱允淮都看在眼裡,深沈的苦澀濃得化不開。
如今的她,還會在乎他的死活嗎?
「朱玄隸,你少在那裡信口開河。我們幾時遇到什麼野獸了?」
「難不成要我說,咱們的太子爺太丟人現眼,騎個馬都會摔下來?我這是在替你留面子
耶!」朱玄隸還振振有辭。
「謝了!要不是你搗亂,我哪會摔下來?」他才不領情。
「說話憑良心呀,太子爺!我要不『搗亂』,你現在還能安安穩穩地坐在這裡?」
「你──」朱允淮被堵得啞口無言,只好氣悶地灌酒充數。
「都受了傷,就別喝酒了。」蘭妃低聲勸慰,眼中閃著不可錯認的憂心。
他側過頭看她,沈默了半晌,才緩緩將酒杯放下。
既已負情絕意,又為什麼還關心他呢?
他不懂,真的不懂!
又如果,她心中還有他,那又為何……
她連他的心都傷了,還傷得千瘡百孔、不留余地,傷得……連愈合的能力都沒有!這些
,她都可以不在意,那麼這些微不足道的身外傷,她又何必表現得這般牽念?
她好矛盾,也好讓他迷惑。
是否,有那麼一點可能……她亦無奈?
◎ ◎ ◎
搖曳的燭影,輝映著陷入凝思的嬌容。
寢室之中幽幽靜靜,寬了衣之後,蘭妃便揮退宮娥,獨坐燈燭前出神靜思。
他可有記得上藥?可有好生照料自己?就怕他滿不在乎,總虧待自己……
太多、太多的思緒,全都繞著那張豐采出塵的俊逸容顏打轉,拋也拋不開……這個時候
,他想必已就寢了吧?
她對著燭火苦笑。
有什麼資格想他呢?她現在是連愛都愛不起他了。
思及白天的點點滴滴,心頭免不了又是一陣椎心痛。
弄到這個地步,他對她怕是鄙視至極了吧?那字字尖銳的言詞,全都刻在她的心版上,
劃下一道道的傷痕,教她幾乎無法承受。
原來呵,她終究是不夠堅強的,本以為只要他好,她什麼都能面對,卻發現只消他一道
冰冷的眼神,便教她脆弱得不堪一擊。
允淮呀允淮,我們怎會陷入這種局面?
一向只知他身世非凡,她萬萬也沒想到,他會是當今太子,遠遠超乎她所想像的尊貴,
難怪第一眼見到他,會覺得他清雅出塵的風華不容漠視、不容褻瀆……
輕細的開門聲拉回她深陷的思緒,她秀眉輕顰道:「不是說全都退下,別來打擾我嗎?
」
「是嗎?本宮可不曉得。」
出乎意料的男音嚇了她一跳,回過身,見著那道佇立眼前的頎長身形,她趕忙行禮。「
參見太子殿下。」
「我是偷溜進來的,這一套就免了。」他逕自找張椅子坐了下來。
偷溜?
她張口結舌,看了看門外,然後侷促不安地道:「夜深了,殿下您……」
他怎會選在這個時候過來呢?夜闖嬪妃寢房可是嚴重違反了宮廷規儀,要是讓人瞧見,
他們是十條長江都洗不清了。
想起自己的衣衫不整,她更加渾身不對勁。
「睡不著,就過來找你聊聊了。」他像是沒注意到她的不自在,一派從容。「倒杯水給
我好嗎?」
「是。」她只得硬著頭皮行事。
「告訴你一個故事。」挑眉看了她一眼,他指指身旁的位置。「坐下吧,我需要有個人
聽我說說積壓已久的心事。」
她根本摸不透他的心思,只好不安地依著他的話去做。
他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才將目光調開,思緒跌入不知名的時空。「你曉不曉得,一個男
人,一旦動了真情,能夠癡狂到什麼程度?」
她微愕,終於明白他要說什麼了。
不等地回答,他逕自道:「你一定不曉得的,因為你不是我,不會明白烈愛灼心的狂愛
狂恨。這個故事,要從一年前,我一時興起,微服出宮開始說起。一切就像是早已注定,我
遇襲、受傷,然後與她邂逅,互許一世的鴛盟。
「我滿心以為,這是上天對我的眷寵,所以將她賜給了我。為此,回宮之後的我,不惜
違抗聖命,堅決與她相守,就算父皇為此而震怒,認為她會辱沒了我的身分,我也甘心讓父
皇摘下太子名銜,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我什麼都可以放棄。」
停了下,他回過頭,看向她震撼的神色,輕嘲地一笑。「很吃驚嗎?無法想像我會為了
一個女人捨下人人求之而不可得的極權富貴?」
她掩著唇,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根本沒想到,他會癡狂若此……
「後來,父皇拿我沒轍,終於首肯──那已是近兩個月之後的事。但我卻沒想到,在我
為她做了這麼多之後,她竟然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完全不留隻字片語!」
「起初,我好茫然,怎麼也想不透她為何會如此待我,每夜、每夜無法成眠,遙念著不
知身在何方的她。然而她呢?可知我為她思之欲狂?可知我為她食不知味?可知我為她歡顏
不再、日日消沈?
「整整一年的時間!在我來說,卻像是過了千載歲月般的漫長難捱,我無時無刻不椎心
的想著她、念著她,一顆心早被磨得憔悴滄桑……我真的好想問她,她怎麼忍心!她怎麼狠
得下心這麼折磨我……」他逼近她,愈說愈激動,灼亮的眼眸逼視她,教地無路可逃,無所
遁形。
「別說了……求求你……」聲聲悲恨的控訴,壓得她透不過氣來,她搖著頭,想抗拒這
無形的心靈煎熬。
「不,故事還沒結束,你得聽完它,因為真正殘忍的還在後頭!當我發現,我思之、念
之的情人成了自己父親的女人,那種無語問蒼天的悲哀,你可以想像嗎?每當想起,曾經與
我耳鬢 磨的女孩,如今卻是與父皇共度春宵,那種撕心裂肺的哀絕,你又明白嗎?我真的
不懂,她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承認,晚了兩個月去接她,是我的錯,她或許受了苦,但我
也不好過呀!她怎麼可以拿這個報復我,報復得如此殘酷、如此決裂……」
「不、不──」她再也受不住,掩住耳朵,泣不成聲。「不是這樣的……不是你想的這
樣……」
他扯下她的手,一步也不放過她。「那不然是怎樣,你告訴我啊!」
「我……」淚眼相對之際,細碎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他扯著難看的笑容。「這下可好,你最好揚聲大喊,說我夜闖你的寢宮,意圖不軌!如
此一來,用不著你一狀告到父王那兒去,就能與我一別苗頭,輕易地毀了我,同時也證明你
不輸給我這個東宮太子!」
她早亂了方寸,根本無心理會他的嘲弄。
「很難決定是嗎?我幫你如何?」早就無所謂了,他不在乎自己會如何。
淒然扯了下唇角,他張口便要喊出聲──
她大驚失色,無暇細想,傾身印上他的唇,壓下本欲出口的聲浪。
朱允淮先是怔了下,爾後深擁住她,熱烈地掠取她口中的甜美,兩相癡纏的唇舌交歡共
舞著,正如兩道早已合而為一的靈魂──
移近的腳步聲又漸行漸遠。
朱允淮退開寸許,盯視著她眸中清亮的淚光。
「你……好壞……為什麼要這樣嚇我,明知道我……」她哀怨地泣訴,兩顆清淚順頰滑
落。
「我什麼都不知道!你的冷漠,能讓我知道什麼?知道你仍會心疼我,還是知道你未改
初衷,戀我如昔?要是真能冷酷,那就絕情到底,別用一雙受了傷的眼眸追隨我!」
「殿……殿下,你小聲些……」要是再把人引來,那就真的沒那麼好收拾了,他不緊張
,她都為他急出一身冷汗。
「還『殿下』!你是打定主意抵死不承認了,是不是?」
「我……」正為難著,模糊的對話聲傳來──
「皇上,娘娘已經就寢了。」
「無妨,朕只想看看她。」
房內,朱允淮瞪著她,一臉沈郁。
知道是一回事,真正碰上,那剜心噬骨的痛依舊是毫不留情。
她一聽是皇上的聲音,整張臉都白了,哪還有心思理會他酸到骨子裡去的慍惱妒意。心
下一急,她慌亂地對他指了指床舖。
他文風不動,冷眼睇她。
她可管不了這麼多,手忙腳亂,連拖帶拉的將他推上床,放下紗帳,自己也迅速躺了上
去,拉上被子覆上兩人。
同一時刻,寢房的門正好被推開。
她暗暗祈禱著皇上別過來,見著她已就寢就快快離開吧!
偏偏天不從人願,皇上放輕步伐走了過來。
完了!她在心底呻吟。皇上一走近,細心一點的話,多少會察覺出不對勁,朱允淮一個
大男人躺在她身邊,怎麼可能不露痕跡。
也許是急中生智,她腦海靈光一閃,故作不經意的翻了個身,被子底下的手伸向他,依
著兩人本能的默契,朱允淮極自然的配合著她的動作移向她,側身與她密密相擁。
她感覺得到他正摟著她的腰,頭貼靠在她胸前,她甚至感覺得到他所呼出的氣息──
然而,她無心去意亂情迷,因為她也清楚地知道,皇上就隔著隱約的紗帳凝視她,她緊
張得渾身僵硬,冷汗直流。
朱允淮一手移向她背後,輕輕拍著,似在安撫她。
這一刻,他反而異常的平靜,不論接下來會如何,那都不是最重要的,他只想緊緊抱著
她,再也不放手,其餘的,就交由上天來決定,他會與她一同面對──
像是過了漫長的一世紀,身後的腳步聲漸漸拉出了距離,房門開了又關,她這才吁下長
長的一口氣,整個人虛脫一般。
朱允淮拉開被子,若有所思地望住她。「還想再否認嗎?」
她別開眼,像在掙扎什麼。
「你如果不是我的棠兒,為什麼要為我冒險?你很清楚,要是剛才父皇被子一掀,我們
都完了!我今天這麼對你,你該怨我、報復我,不是嗎?而你卻不顧一切地護我周全,為什
麼?說穿了,我的死活根本與你無關,你這麼做值得嗎?」
值得的!只要是為他,犧牲生命都值得!只因她再怎麼做,都償不盡對他的虧欠……
「你到底有什麼苦衷?說好要等我的,為什麼食言!」
她臉色倏地一陣慘白,渾身止不住輕顫。「不……別問……什麼都別問……」深刻的驚
懼與哀絕包裹住她,淚水汨汨而落。
他看得悸痛不已,連忙摟抱住她。「好,不問,我什麼都不問。棠兒別哭──」
他不斷的柔聲安撫她,輕吻她蒼白的臉龐,直到她稍稍平靜下來,他拭著她的淚,歎息
道:「有句話,我一直沒對你說過,因為我太自信,我以為,我們有的是一輩子的時間可以
說,並不急於一時,沒想到……」他苦笑了下。「老天真是太捉弄人了。」
「你想說什麼?」
他捧著她的臉,認真而專注地道:「我愛你,棠兒。儘管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我的心一
直都沒變過,始終只愛你。」
短短幾句話,教她的淚又再一次奪眶而出!
「別這樣,我不值得……我再也配不上你了……」
「我不在乎!你和父皇之間如何,不必告訴我,你有過幾個男人,也不必讓我知道,你
忠實的心比身體更重要!」他承認,心會痛、會不好受,然而再痛再怨,都無法不為她癡狂
。
「你……」她瞪大眼,凝著淚,驚愕而顫抖地拉語。「你為什麼不早說……」
她要是早知道,也就不會……
如今,一切都來不及了!
「你給過我機會說嗎?」
「對不起,我……」
他輕掩住她的唇。「別說對不起。」
「你憑什麼這麼肯定我是柳心棠?」畢竟這世上相似之人不在少數,何況她的身分特殊
,一旦錯認,可不是鬧著玩的,他卻從一開始便不曾有過半絲疑慮。
朱允淮不語,傾身貼上她的唇,印下一記深吻。
「就憑這個。」他依著她的唇低語。「我不會錯認你給我的感覺,真相早已昭然若揭,
你承不承認都無所謂。」
說完,他翻身下了床榻,整整衣容準備離去。
「允淮……」她低低換了聲。「你到底……」
他不是對她鄙恨至極嗎?那他今晚到底是來做什麼的?這一整晚,她一直都沒有搞懂他
的用意過。
「我想弄清心頭的疑惑,現在我已經得到我要的答案了。」丟下這句語焉不詳的話之後
,他消失在門扉的另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