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樣的下午,一樣的親子時間,一樣的涼亭下的老位子,唐晴抱著唐念衡,唐念衡手上翻著童書。
「媽咪,這是什麼?」小手指著書本上綠綠的生物。
「青蛙。」話是對兒子說的,視線卻盯著對面兩個大男人。
本來他們是一左一右,像護法一樣坐在她身邊,但沒一分鐘就被她趕到對面,而他們似乎還學不會教訓,又來了——
「吃海鮮對皮膚不好。」
「這是當季的很新鮮。」
「重點不是當不當季,海鮮終究是海鮮。」
「但這些都是小晴喜歡吃的東西……」
軟軟的聲音,開心的說:「青蛙,綠色的,舌頭長長的。」
「青蛙,是很吵的。」希望她的暗示,足夠給某些人啟示。只不過她失望了,耳邊的聲音不間斷——
「小晴是你叫的嗎?」
「我從小就是這麼叫的。」
「從小?你又在諷刺我是不是?」
「我說的是實話。」
「你……」
唐晴柔柔的聲音揚起,卻透著寒氣,「念衡,說閉嘴。」
唐念衡乖乖的照著念,「閉嘴。」
「大聲點,有些人耳背,會聽不到。」真受不了這兩個幼稚的大男人。
在場其他兩人,隨即鼻子摸了摸,不再抬損。
「媽咪,什麼是耳背?」
「就是耳朵不好的人,跟他們講話要很大聲的人。」解釋完,順便再狠狠瞪了瞿縱衡跟劉峻霖一眼。
一開始,涼亭下只有她跟念衡,本來瞿縱衡很想跟,不過,好像是公司的事沒處理完,他沒辦法離開電腦,只好用扼腕的表情目送他們出門。
那表情,害她忍不住想笑,他就在客廳旁邊的桌子用電腦,她跟念衡只是在院子裡說故事,又不是八百年見不著,有必要擺出那副離情依依的樣子嗎?如果早幾年,她一定不會相信這個人是瞿縱衡。
不過這讓她心裡很甜,雖然,這份甜持續不了多久……失控是從劉峻霖幫她送東西來開始——
因為明天有一批客人會來,劉峻霖特地幫她送食材來,最厲害的是瞿縱衡,在客廳也有辦法知道情敵來了,她才跟劉峻霖講一句話,他隨即就摟上她的腰,很不客氣的宣告主權。
接著,無聊又幼稚的戰爭開始,他們不斷的在她耳邊疲勞轟炸就算了,還不時打斷她跟兒子的親子時間,氣死她了。
唐念衡抬頭,很興奮的說:「媽咪,阿公耳背。」
「什麼?」她剛剛有教兒子罵她老爸嗎?
「阿嬤說的,跟阿公說話要大大聲,阿嬤跟我說的。」
唐晴隨即摸摸兒子的頭,「阿公是重聽。」
「重聽?什麼是重聽?」
「就是阿公耳朵不好,跟阿公說話要大聲一點。」
小臉看起來困惑極了,「阿公耳背。」
完蛋了,這樣的解釋,念衡根本分不出來有什麼不同,雖然實際上也是差不多,但聽在耳裡,老爸對「耳背」這詞應該會比較不爽。
聞言,最先笑出聲的是瞿縱街,「哈哈……念衡好聰明,你跟你媽咪好像喔。」都很會講話諷刺她老爸。
「很好笑嗎?你放心,如果我老爸知道這件事,我會順便拖你下水的。」就跟老爸說是他教的。
不理她,瞿縱衡拍拍自己的大腿,對唐念衡招呼,「念衡來。」
習慣性的,唐念衡跳下母親的腿,走近他,胖胖的手揚高,「叔叔,抱抱。」
一把抱起小傢伙,他隨即耍賤招,「念衡你說,誰跟你說阿公耳背的?」
「媽咪。」唐念衡很高興的回答,還得意的看向母親。
唐睛卻一點都笑不出來,她的寶貝兒子近來都不跟她站同一陣線了,可惡的瞿縱衡!
「念衡好聰明喔,那念衡會記得是媽咪教你的嗎?」
「會。」
「會記得很久很久嗎?」
「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怕喜歡的叔叔不相信,他念了很多遍。
「念衡好厲害喔,那你晚上可以跟阿公說這件事,阿公會很高興。」
「好。」
小傢伙一點頭,瞿縱衡立刻在他嫩嫩的小臉上香一個,像是得到獎賞,唐念衡呵呵笑了起來。
「瞿縱衡,你誘拐兒童,把兒子還給我啦。」唐晴伸長手臂,但兒子很不給面子,一直笑就是不理她。
「念衡,你媽咪吃醋了。」
「媽咪吃醋了。」照著念完,他又覺得很奇怪,「…叔叔,什麼是吃醋?」
「吃醋啊……」
唐晴語帶威脅,「瞿縱衡,我警告你,不要亂教我兒子。」
他完全沒把她的恐嚇聽進去,唇角揚高,像是想到什麼有通的事,「晚上,媽咪都跟念衡睡不跟叔叔睡,叔叔就吃醋了。」
「瞿縱衡——」他一定要用這種方法解釋嗎?害她雙頰飛紅,臉上熱燙燙的。
「對了,媽咪叫你念衡卻叫叔叔瞿縱衡,叔叔就吃醋了。」
「瞿縱衡——」
「你看,就是現在這樣……」
劉峻霖在旁邊看著,始終插不上話,雖然他很不甘心,很想再努力看看,但,他們實在太像一家人了……說真的,他竟覺得念衡有點像瞿縱衡。
等等,念衡?縱衡?
「小晴,我有事想跟你聊聊,可以嗎?」劉峻霖終於出聲。
「喔,好啊。」停下爭執,她差點忘了還有別人在場,真丟臉,還好看到的人是從小照顧她的峻霖哥,應該不會嘲笑她吧。
「方便私下聊聊嗎?」
「不方便。」她還沒回答,抱著小孩的鴨霸男人就先幫她拒絕了。「有什麼事這裡說就可以了,我跟小晴之間沒有秘密。」
「小晴,可以嗎?」不搭理對方,劉峻霖將視線對上唐晴。
「這個……」他難得用這麼慎重的語氣說話,應該是有重要的事吧,點點頭,她率先站起身,「好啊,我們走走。」
「念衡,叔叔帶你去散步。」瞿縱衡作勢也要起身。
「你給我坐下,顧好念衡,我等一下就回來了。」以前是她黏著他,沒想到現在像三秒膠的是他。
不滿,極度不滿的語氣說:「唐助理,你在命令我嗎?」
「我辭職了,瞿總裁。」她已經逕自走出涼亭,「你再這麼盧,我等一下就趕你走,房客先生。」
瞿縱衡沒再說什麼,只是用殺人的眼神警告劉峻霖別打壞主意,而劉峻霖則是連忙跟著唐晴走。
他也太倒霉了吧,都打定主意自動退出了,還要被人怨恨。
走出唐家大門,在小路上走了一段路,唐晴率先開口,「峻霖哥,你想跟我說什麼?」
劉峻霖也不客套,「念衡是你跟瞿縱衡的兒子吧。」
停下步伐,她呆住了,「你怎麼知道?」這件事,她連爸媽都沒說。
「所以是真的了?」他以為已經決定退出就不會這麼難過了,沒想到還是會,心還是會覺得酸酸的。
看來,他兩次都輸給同一個對手。
「嗯。」既然都被猜中了,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只是……「峻霖哥,你是怎麼知道的。」
「傻丫頭,你以為他們長得不像,別人就不會知道?」認識她多年,她會怎麼想,他怎會不知道。「只看一眼也許猜不出來,但看久了就知道,念衡的嘴巴、眉毛都像他。」
賓果,完全猜對。她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就算長得不像,單從兩人的互動跟默契,明眼人也猜得出一二,也許,伯父伯母也知道了。」
「我爸媽?」有可能嗎?若老爸老媽知道了,應該會問她才對。
嗯,不過說來奇怪,她爸媽好像很少過問瞿縱衡的事,就是這幾天兩人走得很近,也沒多說什麼。
這倒是不太像他們,難道他們真的知道了?
「嗯,我猜的,不過……小晴,你有念衡的事,瞿縱衡不知道嗎?」看那男人的樣子,好像完全搞不清狀況。
「事情的經過我希望你不要問,不過,他的確是不知道。」
「以前怎麼了,我不問你,但我看他現在很在乎你的樣子。你還是不打算跟他說嗎?」他不知道以前發生了什麼事,但他看得出來,現在還有事困擾著她。
憑兩人的交情,即使她不說,他也能從她臉上知道她有心事。
「我不知道,我……」就是沒有安全感,明明看得出他有多在乎自己,但總覺得很不真實。
她怕,怕把這個秘密公佈了,如果有一天他要離開,這次,她將一無所有。
「是因為他的身份嗎?」他聽到她叫瞿縱衡「瞿總裁」,她不會是妄自菲薄吧,「小晴,你怕自己配不上他嗎?」
「不是……也或許跟這有關係……」她的語氣很沉重。
她不會看不起自己的身世,她知道瞿縱衡也不會,但她卻差點忘了一個人——他父親瞿雄鷹。
或許,下意識知道這段感情不會有結果,但她又想暫時享受這份快樂,才會不退不進,不想面對。
看得出她不想說,劉峻霖也不再過問,「算了,這些都不要緊,只要你自己覺得幸福、覺得快樂就夠了。」
「峻霖哥,謝謝你。」她很感謝,還有個人可以說說話。
片刻,他露出笑容,張開雙臂,「小晴,我可以抱抱你嗎?」這是最後一次了。
唐晴也笑了,不扭捏的給他一個擁抱。
「小晴,你要記住,這裡是你的家,不管你遇到什麼困難我都會幫你,你不要太逞強,知道嗎?」他緩緩的說,希望能給總是愛裝堅強的她一點溫暖。
「嗯,我會記住。」
在夕陽餘暉下,兩人的擁抱沒有男女情愫,只有從小到大的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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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畫面上,是藍藍的海跟白色沙地,到這裡還沒有問題,接著,是一隻坐在辦公桌後數鈔票的螃蟹,畫面一轉,一塊有腳還穿著吊帶褲的海綿,正賣力且笑得無敵燦爛的煎漢堡排。
「我喜歡這種員工。」
「什麼?」
「工作認真負責,對公司盡心盡力,鞠躬盡瘁,在所不惜。」
「喔。」冷淡的聲音,擺明了對這話題沒有興趣。
「這傢伙是誰?」
正在整理預約房客名單的唐晴,懶懶的抬頭看電視一眼,接著,低著頭繼續疾筆振書,「皮老闆。」
「是喔,他長得好醜。」
「哈、哈、哈。」刻意大笑三聲,她帶點無力的說:「謝天謝地,你終於發現了,其實他們一群人都長得很醜。」
「是嗎?念衡每次看這個都笑得很開心。」他一把將蹲在地上、在桌子上抄寫不停的唐晴撈到身邊,不規矩的手臂就擱在她腰上。
對他霸道的舉動翻了翻白眼,「小朋友不管看什麼卡通都會笑得很開心。」她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放她自由,但手的主人還是文風不動。
「是嗎?」他又將她拉近一點,頭就靠在她的肩膀上。「念衡睡前還交代我要幫他看。」
她放棄掙扎了,將筆往桌上一丟,「我已經錄起來了,你幹麼幫他看?明明是你自己想看吧。」
「你又吃醋了?」
她輕笑,「你老是問這個問題,不煩啊?」
鼻尖在她的耳畔搔癢,嘴唇輕輕的撩撥她的耳尖,溫熱的氣息教她顫抖了一下,倚在她身上的男人,邪氣的笑了。
「不煩,我喜歡你為了我吃醋。」
沒有反駁,她側過臉,在他唇上輕點一記,很快就拉開,也學他笑了,「今天下午,峻霖哥有抱我喔。」很好,她也喜歡看他為她吃醋。
雙眼瞇起,倏地,瞿縱衡將她抱起,讓她整個人跨坐在他身上,正面對著他,他的額頭貼靠著她的。
「他怎麼抱你的?」說話的聲音很低很沉,聽來有些危險。
「你猜……啊!」他環住她的腰,一個使力讓她整個身體貼上他的胸膛,嚇了她一跳,她雙手抵著他,又推開一點距離,「你幹麼啦?」
「我在猜測他有可能怎麼抱你。」
「放開我,這裡是客廳。」她想起身,卻敵不過他的力氣。「我爸他們會看到,你讓我起來。」
「不會,他們帶念衡去睡了。」他突然覺得這裡人的早睡是對的。
隔著洋裝,他的雙手來回撫摸她的背,或輕或重,教她耳根發燙。
「……別、別鬧……我爸會起來上廁所。」她雙手壓在他的手臂上,但很輕,說的話像是說給自己聽的,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沒關係,那很好解決,「我不會脫你的洋裝。」
他的左手抬高,順扶著她的後腦,長髮在他指間流洩,稍稍使力,兩人的距離剩下一點點,近到她能呼吸到他呼出的熱氣,近到他的舌尖能在她的唇上游移。
他的右手則是不安分的從洋裝下探進,在她的細腰上捏了一下。
「啊!輕點。」
「你還沒告訴我,劉峻霖怎麼抱你的?」沙啞的聲音顯得壓抑,懲罰似的在她的唇上輕咬一口。
「你、你……猜……」她的身體很熱,僅存的一點點理智,堅持不輕易鬆口。
右手靠著手指爬升,一個力道將她內衣的後扣解開,手掌順勢覆上酥胸,巧勁搓揉,逼得她一陣陣戰僳。
低頭,隔著布料,他含住她尖挺的蓓蕾,濕潤透過布料傳給她,加上衣服裡的手指,有意無意的撥弄,讓她不耐的呻吟出聲。
身體下意識的扭動,似是迎合又似逃離,纖手緩緩勾上他的脖子,身子因為他的挑逗,自然的貼近他,在他身上尋找填補空虛的溫暖。
像深潭般的眼睛注視著她,更熱切的唇貼上她的……突然,手機鈴聲響起。
「我……我接電話。」
「不用。」大掌繼續在她身上遊走,不願鬆手。
「……有可能是要預約的客人。」她輕推他一把,要起身。
「晚了。」
「這是工作。」
「那就下班。」
歎了口氣,她有些故意的問:「你只愛我的身體嗎?」未了,再用楚楚可憐的眼神直勾勾盯著他。
雙手隨即停下動作,他歎了更大聲的氣,「你只愛你的工作嗎?」
「嗯,我想想……」唐晴站起身,順手撫平皺掉的洋裝,「沒錯,我跟你一樣是工作狂。」
「噢,我受傷了。」她笑了,「白癡。」
看來他這次是真的很喜歡她呢,半路喊停,還能跟她說笑,也許……她應該多試著相信他,相信這段感情……
「工作狂,你不是要接電話?恍神啊?」拍拍她的頭,他手臂一伸,將桌上的手機遞給她。
媽的,這傢伙還真有耐性,打那麼久沒人接還不掛?果真是專門壞人好事的程咬金。唐晴立即按下通話鍵,「喂?……是你啊……嗯,在我這……」
瞿縱衡坐回沙發上,本來在看電視,但她講電話的內容不斷飄進他耳中,讓他眉頭也漸漸攏起。
這通電話說了近二十分鐘,除了開頭的寒暄之外,似乎都在商量同一件事,而且是跟他有關的事,也是讓她臉色越來越沉的事。
她一掛掉電話,聽了大概的他也開了口,「這是我的事我自己決定,你不用管她。」
「你什麼時候要回去?」
「我在休假。」
「明天?」站起身,他手臂環著她略微僵硬的身子,似安撫的低語,「小晴,你不要這樣,我沒有要走。」
頭埋在他胸膛,可以感覺到他的重視,她很幸福,但她不能不面對現實,他不屬於這裡。
遲早,他是要走的。
「不是明天,也是以後,凱倫說這兩天有些案子,你不親自處理不行,如果不是她想不到辦法了,怎麼會打給我要我勸你?再說你總不可能一直待在這裡不回台北吧。」
「一點小事,她可以自己處理。」或者他想辦法兩邊跑,就是不能現在離開她身邊。
他不是沒有感覺,她的不安很明顯,這幾天每次聊起台北的事,她就避開話題,這教他怎麼放得下心。
勉強自己露出笑容,唐晴刻意以輕鬆的語氣說:「我要你回去又不是要跟你分手,我們可以談遠距離戀愛啊。」
「不行。」
「幹麼?你怕自己偷吃啊?」她一副開玩笑的口氣,但心裡其實很害怕距離會帶來的分離,況且這場夢來得太快太不真實,她覺得自己要失去他了。
「我要留在你身邊。」至少在清楚她在怕什麼之前,他不能離開。他怕,她會再次選擇不告而別。
「不要鬧,我又不會跑。」
「你忘了你有案底。」
「你幹麼翻舊帳啊?你這樣我們沒有結論,不然你先回去幾天,這件事我們再商量。」怎麼現在變成她安撫他?
瞿縱衡態度堅決,「不行,你會跑掉。」
「你很煩耶,就跟你說不會,你到底想怎樣啦?」沒想到他盧起來跟念衡一模一樣,沒辦法溝通。
靜默片刻,他終於笑了,「不然,你也跟我去台北好了。」
「不行。」
收緊摟在她腰上的力道,他不滿的問:「為什麼不行?你是不是還喜歡念衡的爸爸?是不是不想回到傷心地?」
白癡,但這次她罵在心裡。「我在這兒有工作,有這間民宿要顧,況且念衡怎麼辦?」
「當然是帶念衡一起回台北。」
「這就是問題所在,我在這可以一邊工作,一邊照顧念衡,生活很充實又可以陪兒子成長,這才是適合我的地方。」她很清楚一旦回台北,事情就會變了。
又沉默了一會,他似乎想到好辦法了,「那好吧,就這樣。」
「什麼?」
「你放心,我有辦法了。」
他講完她更不安,現實擺在眼前,還能怎麼辦?
第八章
縱橫集團的辦公大樓頂層,空蕩很久的總裁辦公室,終於有人影了,不過是三大一小,四道人影。
唐念衡像往常一樣,坐在瞿縱衡的大腿上,瞿縱衡則像是慈父般拉著他胖胖的小手詢問:「念衡今天要吃什麼?」
「飯飯。」
「好,那我們等一下……」
一道溫柔但帶有寒意的女聲打斷他的話,「不是等一下,是一個鐘頭以後,念衡來,媽咪帶你出去。」
「小晴,你肚子餓了嗎?我們可以等一下就去吃中餐,這附近有一家……」
話沒說完,又被唐晴打斷,「凱倫,你跟總裁匯報下午的行程,念衡來,我們回綺綺阿姨那。」
盡責的吳凱倫才上前一步,就被瞿縱衡狠瞪一眼,嚇得不敢再往前半步。
她有夠衰的,一句話都還沒說就被怨恨,那她還是不要把剛剛發生的事說出來好了,免得更慘,反正小孩找回來了。
宛如四川變臉,哀怨的男聲立刻響起,「小晴,我已經很久沒看到念衡了。」
回來台北之後,他只有假日能陪念衡看卡通,偶爾陪他唱唱歌,唐晴則是時常陪他在家裡加班,不像在花蓮,常常一起坐在庭院賞月聊天。
看來他得趕緊把之前累積的工作做完,以後多留點事情給吳凱倫做,好早點脫離工作狂的生活,嗯……還有多想想是不是該籌畫婚禮了,把她娶回家。
想想,真不可思議,從前工作第一的他,如今卻渴望多些時間陪小晴他們母子,覺得現在的自己,更圓滿了。
「沒有很久,你每天都看得到他。」他們明明就住在一起,幹麼說的那麼可憐?好像她是惡毒的母親,不讓他們父子見面似的。
說到這,他才是卑鄙的小人。
為了說服她上台北,先是從她父母下手。老爸老媽本來就很喜歡他,加上他誓言、承諾給一堆,甜言蜜語說的比對她說的還多,哄得她爸媽很開心,馬上就說民宿他們顧就好,要她跟念衡一起和他回台北。
有夠厲害的!平常她想帶念衡去別的地方走走,爸媽都會不放心的阻止,不然就會跟著,這次老爸居然捨得念衡,可見他談判的功力之高。
不過,也或許是峻霖哥說對了,爸媽似乎早猜到念衡是瞿縱衡的兒子,她上台北的前一個晚上,老媽還特地跟她交代,有些事要多忍忍,不要隨便吵架。
好像以為之前是她跟他吵架才分開,現在他找上門復合似的,她只能說——老媽連續劇看多了。
但她也沒多做解釋,就照他們想的,畢竟他們的關係太複雜,三言兩語很難說清楚。
「不夠,我一個早上都沒看到他,快吃中餐了,我才會叫凱倫去接他。」沒想到,吳凱倫動作這麼不俐落,會讓孩子的媽看到。
「凱倫,你告訴他,你那支對過中原標準時間的表,幾點了?」
又是她?吳凱倫無奈的說:「早上十一點零九分整。」
再次被總裁殺人的目光刺穿,她乖乖的低下頭。準時也不行喔?
「哪裡快吃中餐了?」他以前一定是早上就偷吃便當的小朋友。
完蛋了,想到那個畫面,她嚴肅的臉就繃不起來,想笑了。
「小朋友餓得快。」為了爭取自己的福利,他使出商場上的厚臉皮功夫。
「……」她居然為了這麼幼稚的事情跟他吵,幼稚得讓她……覺得甜蜜,她忍不住笑了出來,「好啦,我先帶念衡回綺綺那,讓他跟其他小朋友玩,晚點我們再去接他。」
「可是……」
「況且我的工作還沒做完,說好公私分明的,不然我要回花蓮了。」她使出殺手綢,果然讓他沒話說。
當初他想的辦法就是在公司設安親班,本來她覺得太勞師動眾了,不過後來就不這麼想了,其實公司還滿多職業婦女,家中的小孩太小,送保母跟安親班都不放心,幼稚園也還不能收。
所以,這算是一個利己利人的方法,就當是員工福利,也正好讓念衡可以進公司,而她則是跟凱倫繼續當他的特助。
不過她當初沒想到,再回來工作,心情已經跟當年不一樣,當初她得小心不讓他發現她的感情,現在……她得反過來叫他安分點,別讓全公司都知道他們在談戀愛。
無奈警告無效,害得舊同事頻頻問她,他們是什麼時候開始的,讓她不知道怎麼回答,但這也讓她多少安了心。
他不怕別人知道他們的關係,那他是認真的愛上她吧?
「那我們中午一起吃午餐。」瞿縱衡連忙先約,她這次回來,可讓他見識她的好人緣。
不少次都讓她的舊同事搶先約走,而他這個商場上的常勝軍竟每每吃癟,教他怎麼不氣。
「聽到了,念衡走吧。」牽起兒子的手,唐晴往外走,臨走前突然回頭,「對了,凱倫,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吃?」
背脊一涼,吳凱倫連忙搖頭,「不、不用了,我有約。」別害她,她還想保住這個飯碗。
點點頭,唐晴走出門,將兒子送回公司的安親班後,繼續沒做完的工作,想趕在中午前做完。不料,意外之客讓三人的午餐之約沒了。
她沒想過,還會再見到杜薇薇。
近中午,杜薇薇突然來找瞿縱衡,對方看到她的時候不是訝異,那眼神……像是怨恨,是妒忌。
接著,杜薇薇從頭到尾只跟吳凱倫交代通報瞿縱衡,別說打招呼,連一句話都不肯跟她說,只瞪得她心裡直發毛。
她想,兩人也是因為瞿縱衡的關係認識,不算多熟,加上來者是客,只好由著對方不高興,她也沒多說什麼。
不料,才五分鐘,從總裁辦公室出來的杜薇薇,臉色更臭,還說想跟她聊聊。
她拒絕,但杜薇薇一說是跟瞿縱衡有關,她就忍不住點了頭。
找個藉口要縱衡帶念衡去吃飯,她跟杜薇薇約在轉角巷子的咖啡廳,因為杜薇薇說不想讓人看到兩人一起走出公司大門。
一落坐,兩人各自點了飲料後,一直到飲料送上來,誰都沒先開口。
沉默一陣,先耐不住的是杜薇薇,她語氣不善的開了口,「我聽公司的人說了一些你跟縱衡的事。」
「喔。」唐晴的反應不大。
縱衡這麼高調,看來全公司都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了,回家要叫他收斂一點,不要讓她難做人。
「離開他,看你要多少錢我出。」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吸了一口柳橙汁,唐晴裝傻。
她當然聽得懂對方在說什麼,就算沒遇過也看過連續劇,杜薇薇的台詞簡直老套到不行。
她不懂的是,杜薇薇憑什麼這麼要求她?
當年,縱衡選擇娶了杜薇薇,她是個連第三者都稱不上的人,不用對方開口,她就自己離開了。現在他們兩人已經離婚,況且還是杜薇薇先外遇的,憑什麼干涉她跟縱衡的事?
「你不用跟我裝清純、裝不懂,你是什麼貨色我看得很清楚。」杜薇薇語氣不屑極了,像在看什麼礙眼的東西似的睨著她。
那眼神徹底激怒唐晴,她隱忍著怒氣說:「杜小姐,你這是污辱,我跟你沒有很熟,你憑什麼這麼說我?」
杜薇薇譏笑,「你當年試穿『我的』新娘禮服很樂在其中吧?」她刻意強調「我的」兩個字。
唐晴不想理她,她卻繼續調侃,「你那時候就想引誘縱衡了嗎?是不是最後輸給我太丟臉了,才自己離職的?現在呢?以為有機會撿我不要的,就搖著尾巴來靠近是不是?」
對方講話太難聽,她也不再客氣,深吸一口氣,她冷著臉說:「我不懂你是以什麼身份質問我?」
杜薇薇一副理所當然的回答,「憑我是縱衡的妻子。」
「前妻。杜小姐你不是瞿太太了,這是眾所皆知的事,你自己知道週刊上是怎麼報導的。」對方沒口德,但她是個文明人,不想把話說的太難聽。
「那不是真的,那是……陷害,對,有人陷害我。」說到這件事,杜薇薇氣勢頓時弱了許多,但仍嘴硬。
「你不需要跟我解釋,我只是想告訴你,你已經沒有立場管我跟縱衡的事。」
杜薇薇怒斥一聲,「誰說我沒資格,我愛他,這麼多年我從來就只愛他。」
「你……」
唐晴話沒說完,立即讓對方打斷,「是他不愛我,是他……我不想真的離婚的,我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我知道他是為了公司利益才跟我結婚,但我一直相信有一天能讓他感動……」
唐晴沒有說話,杜薇薇說的那個瞿縱衡,她認識。
如果不是這陣子親身經歷,她不會相信,當初那個視利益為命的工作狂,跟現在這個老跟她鬥嘴的幼稚鬼,是同一個人。
但感情的事不能勉強,就算她同情杜薇薇,也不可能退讓。
「我知道,但……」
「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他現在對著你笑,你得意了是不是?我不會讓你好過的,你這個老是覬覦我位置的竊賊!」杜薇薇隨即恢復高傲的姿態,「這是你們欠我的!」
唐晴蹙著眉,她同情杜薇薇不能得到所愛,但不能認同她把所有的錯都推到別人身上。
「我們沒有欠你什麼,這段婚姻是你自己放棄的。」就像她當年沒有怪過縱衡,因為離開是她自己選擇的。
「不,是你們逼我的……不!是你的錯,是你不讓縱衡接受我,都是你的錯,我們走著瞧,看你能笑多久。」她今天本來是想找瞿縱衡談談,聽她安排在他公司的眼線說唐晴回來了,她就很不安,忍了好幾天,終於主動來找他,希望能挽回他的感情。
她早就後悔了,她不應該利用跟別人玩玩,企圖引起他的注意,她不應該賭氣的答應離婚,只為了想得到他的重視。
她跟他道歉,放低姿態,希望挽回兩人的感情,但他卻狠心的說他們兩人從頭到尾都沒有感情,他只愛—個人——唐晴。
哼!她要親自剷除阻礙她幸福的石頭!
「既然我們沒有共識,杜小姐很抱歉,我還有事,要先走了。」唐晴站起身,留下錢作勢離開。
杜薇薇根本不聽別人說話,再談也不會有結果。算了,要怎麼想是人家的事,她不想為這種沒意義的事辯解。
「我給你退路你不把握,那就別怪我以後讓你一毛都拿不到!」她再也不是單純好欺負的千金小姐,杜薇薇撂下狠話。
唐晴沒有回頭,逕自走了。杜薇薇從隨身包包抽出煙盒,點燃一支煙,深深吸吐了幾口。
她不會讓唐晴好過的,她看得出來這小助理當年就對縱衡有好感,一定是她的引誘,才會她一走,縱衡的心也跟著走了,害他們的婚姻失敗,害她得不到縱衡的關愛。
現在,也一定是因為唐晴從中作梗,縱衡才不接受她的道歉。一定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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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裁辦公室裡,氣氛有些凝重,會客室的沙發上,坐了一個教唐晴坐立難安的中年男子,他嚴肅冷凝的目光上下打量她,但她卻沒有勇氣回視。
「唐小姐以前也當過縱衡的助理是吧。」詢問,但其實是肯定句,瞿雄鷹確定自己不會認錯人。
他對唐晴還有印象,辦事能力不錯,跟了縱衡幾年,當初那場跟杜家的婚禮,還是她一手籌畫的,沒想到……
坐在瞿雄鷹對面,唐晴很緊張,所幸手讓瞿縱衡握著,不至於顫抖到被人發現,「嗯,三年多前離職的。」
「嗯。」瞿雄鷹沒再說話,視線轉而盯著兒子,以及兩人交握的雙手,意思很明顯,他需要兒子解釋。
唐晴側臉看向瞿縱衡,但在他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起伏,這是她很熟悉、很熟悉的表情……她都快忘了,他本來就是這麼會藏心緒的人。
「我打算娶唐晴。」沒有拐彎抹角,瞿縱衡的語氣像告知,而不是在詢問父親的意見。
「嗯。」
瞿雄鷹沒有立即反對,反倒是輕輕應了一聲,完全出乎唐晴所料。這是他同意的意思嗎?但如果是,為什麼她可以感覺到縱衡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爸,你想說什麼?」瞿縱衡目光銳利的看著父親。
「你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的,關於瞿家少奶奶的事嗎?」
他點頭,臉色更沉了一點,「記得。」
「哪你應該知道,我不管你婚後想要有多少女人,不過,瞿家少奶奶的位置理當是……」瞿雄鷹留了後話,故意要對方接下。
片刻,瞿縱衡才開口,「價高者得。」
一句價高者得,讓唐晴心涼了大半,卻讓瞿雄鷹從進來辦公室後,第一次真心的笑了。
「很好,不愧是我瞿雄鷹的兒子。」當作沒看到唐晴蒼白的臉,他繼續說:「唐小姐,我相信你也能體諒的是吧。」
「我該體諒什麼?」她側過頭看瞿縱衡,但他卻沒有回望。
為什麼手還握著她,眼睛卻不看她?
瞿雄鷹似乎很滿意兒子的識時務,笑容不減,說出的話卻教唐晴心寒,「唐小姐,我不會反對你跟縱衡交往,但縱衡是不可能娶你的。」
「是嗎?」沒有,他還是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沉吟一會,瞿縱衡淡淡的開口,「爸,有合適的人選了嗎?」
聞言,她知道他的意思了,心口像被重物壓著,悶痛著,想抽回手,他卻握得更緊。
「你也認識,杜薇薇。」
「是她?!」唐晴驚呼一聲。
這就是杜薇薇說的不會讓她好過?拿瞿雄鷹來壓他們。那他呢?瞿縱衡連為捍衛他們的愛情做一絲絲努力都不願意嗎?
有別於她的驚訝,他似乎是早猜到了,臉上沒有任何波動,冷靜陳述,「我們離婚了。」
頓時,瞿雄鷹的眼染上貪婪,「杜家願意拿股份來換。」
「我懂了。」
「那是什麼意思?」再也受不了他的漠視,她用力的抽回手,手紅了,眼眶也紅了,「瞿縱衡,告訴我,你說你懂了是什麼意思?」
「杜家拿股份換配偶欄,我們賺到了。」他這才轉頭直視她眼眶裡沒流下的淚水,沒有一絲疼惜,冷漠的說。
「賺到了?你不在乎她曾經……曾經背叛你嗎?」他不在乎他們的感情了嗎?她想問的是這個。
看了瞿雄鷹一眼,他用沒有起伏的聲音說:「沒關係,我不愛她,我愛的是你。」
「你說愛我?你是這樣愛我的?」怎麼會這樣?最近愛向她撒嬌、那個有人性的瞿縱衡去了哪裡?
「小晴,婚姻只是一張紙,並不會改變我們的關係,即使我跟杜薇薇結婚,我還是愛你的,你懂嗎?」他試圖要拉住她的手,但她卻躲開了。
「我不懂。是你變了嗎?」他怎麼可以無所謂的說這種話?她突然覺得好冷。
「我沒變。」
抬手用力的抹掉淚水,她吸了好幾口氣,但胸口仍是悶悶的。
「或許吧,是我錯了,你一直以來都沒變,你還是我以前認識的那個瞿縱衡。」但不是她最近認識的那個說愛她的人,不是。
「我沒變。」他很堅定的說。
「無所謂了。」轉身,她往門口的方向走。
瞿縱衡眉頭輕微的攏起,「小晴,你要去哪?」
「你在乎嗎?」腳步停下,背對著他,語氣帶著期待。
「我說過我是愛你的,你要相信我。」
唐晴不再說話,他起身想追上,沙發上的瞿雄鷹開口了,「縱衡你要去哪?等會薇薇要來,你們談談婚禮的事。」
瞿縱衡握緊拳頭片刻,「小晴,你先回去,我晚點回去,我們再談談。」
她失望了,隱忍的淚已經太重,再也撐不住的掉下來,只是倔強的不想回頭讓他看見。
「其實唐小姐想留下來也沒關係,有過一次經驗,這次會更順手,唐小姐可以幫忙張羅婚禮的事。」
不再遲疑,唐晴這次是快速的離去,猛地關上門,也關上她的心。
****** ***
好眼淚壞眼淚,我都曾為你流,
感動和悲傷都是理由,
只希望在我不再想你的以後,
有好的眼淚慢慢流……
「好眼淚壞眼淚」詞/嚴雲農 曲/伍仲
街喇叭傳來的柔柔歌聲,讓破碎的心有藉口哭泣,從心裡流出的淚水,沾濕了眼角,透進戀人留下溫度的枕頭,俏悄的又回流進心。
不斷的、重複的、冷酷的將她的心腐蝕光,卻故意留下忘不掉的回憶、忘不掉的手掌溫度……為她可笑的愛情,悼念。
唐晴趴臥在床上,緊咬著泛著血絲的唇,倔強的不哭出聲,快窒息般的啜泣聲卻更顯得自己悲哀。
一次無心的傷害,是痛。
再一次、有心的、知情的傷害,是裸著身行走在冰層上,從腳底緩緩透進心底的寒,還有……僅存的、等待麻木的,絕望。
「咳……咳……」憋著氣強忍著的痛,再也承受不住的化成破碎的聲音,為主人的悲哀顫抖。
樹枝上襯著皎潔月色的告白,是她這輩子聽過最美妙的聲音,沒想過也將成為她這輩子聽過最可惡的謊言!
小晴,婚姻只是一張紙,並不會改變我們的關係,即使我跟杜薇薇結婚,我還是愛你的,你懂嗎?
不懂,她不懂,他的愛怎能這麼自私?她更不懂的是,她怎麼能這麼傻,這麼多年還看不清他,看不清……
電話響起,沒有人接聽,自動轉為電話答錄機接聽,冰冷的機器傳來他冰冷的聲音——
「小晴,在家等我,我們回去再聊聊。」
他還想聊什麼?幫她心理建設嗎?要她相信他自私的愛嗎?要她永遠當人家的第三者嗎?
床頭櫃的手機響起,她不想接,不一會兒,換電話響起,傳來杜薇薇高傲的聲音——
「我說過我不會讓你好過的!我跟縱衡現在在逛街,他已經答應我要讓你當我們的伴娘了,看你什麼時候有空啊,我們再一起去試穿禮服,我等你。」
要她再經歷一次為所愛的人的新娘挑選婚紗嗎?要她再體驗一次新娘不是自己的悲哀嗎?
不,她不要!
撐著身子起身,唐晴從衣櫥拉出行李箱,開始一件件收拾起簡單的行李,最簡單的,都是之前從花蓮帶上來的東西,在這裡買的、他買的,就如同他的誓言,她都不要了。
接著,她走進瞿縱衡準備的小孩房,一樣安靜的幫兒子收拾行李。
當行李箱的拉鏈緩緩拉上,唐晴走到小床邊,坐在床沿,看著兒子熟睡的容顏,輕輕撥弄他額前散落的發。
她失信了,前兩天才答應念衡要給他一個爸爸,她……做不到了。
她輕輕搖醒唐念衡,「念衡,起床了。」
小手揉著眼睛,不解的問:「媽咪,叔叔回來了嗎?」
「還沒,但我們要出門了。」
「要去哪?去找阿公阿嬤嗎?」
兒子的話讓她心一緊,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能去哪,只知道這裡她不能留了。
溫柔的對著兒子笑,她拍拍他的頭,「好了,小懶豬起床了,我們是要去探險,不能告訴你要去哪。」
聞言,唐念衡興奮的爬起來,換掉睡衣,他說有點餓,她從冰箱拿出牛奶,溫了一杯給他。
小傢伙滿足的喝下牛奶,卻突然皺起臉,「媽咪,叔叔不跟我們去嗎?」
「不了,叔叔有工作要忙。」還有婚禮,他會很忙很忙,忙得沒有空跟他們去旅行了,在他們的人生旅程,他將永遠缺席。
「不然我們等叔叔忙完。」
牽起兒子的手,提起行李,唐晴安撫性的對兒子說:「好啊,我們跟叔叔玩躲貓貓,我們先去躲起來,等叔叔忙完,讓他來找我們好不好?」
「好。」
一樣淡淡的笑著,像想到什麼,隨即從隨身包包抽出手機,放在客廳的桌上,她帶著兒子從大門離開,離開有他在的世界。
第九章
縱橫集團的辦公大樓頂層,總裁辦公室的氣氛冷凝,瞿縱衡像往常一樣聽助理的報告,手上繼續簽核文件的動作,表情很平淡,但快將鋼筆握斷的手,洩露了他的心緒。
吳凱倫戰戰兢兢的報告,「……這件事,陳經理已經去上海處理了。接下來是總裁要我查的事……」完蛋了,結果還是一樣。
「說。」
「嗯……」
抬起頭,他銳利的眼直視對方,「說。」
「報告總裁,沒有消息。」如果再沒有消息下去,管他薪水多優渥,她寧願辭職回家吃自己。
「台灣很大嗎?找兩個人很難嗎?」聲音極度壓抑,握著筆的手青筋直冒,他不想聽到「沒消息」這種回答。
「報、報告總裁,唐小姐沒有留下線索,所以徵信社已經……」盡力了,但她不敢說出口。
唐晴沒有用手機、沒有跟銀行往來、沒有出國,也沒有跟任何親戚朋友聯絡,他們連她可能落腳的地方、找的工作都假設過了,仍一無所獲。
要找一個刻意想消失的人,台灣夠大了。
「你是在怪她?」
「不、不是,我……」
「下去,叫他們再找。」
像是得到特赦,吳凱倫以最快的速度離開總裁辦公室,如果可以,她不想再進來了。
門一關上,瞿縱衡硬撐著的臉沉了下來,揉了揉太陽穴。
她到底去哪了?
本來以為她是一時氣不過,回花蓮老家去了,但他一打電話去,就聽到教他錯愕的消息。
她媽認出他的聲音,熱情的跟他東聊西聊,還交代他有空記得帶小晴跟念衡回花蓮,她爸很想念衡。
聽她媽媽的聲音不像隱瞞了什麼,既然她會這麼說,那肯定是他們母子倆沒有回老家。
他慌了,那她還能去哪?
想起最後看到她時,她眼眶中的淚水……瞿縱衡握拳重擊一下桌面,想藉此宣洩胸中的悶氣。
桌上的電話適時響起,按下免持話筒接聽鍵,電話傳來吳凱倫的聲音——
「總裁,杜小姐來了,說有重要的事找您。」
聞言,瞿縱衡笑得很冷,「讓她進來。」
很好,他沒有空找她,她倒自己找上門受罪了。
不到一分鐘,杜薇薇踩著憤怒的步伐,用力的推開辦公室的門,劈頭就是責問:「瞿縱衡,你這是什麼意思?」
懶懶的抬頭看她一眼,視線隨即又回到文件上。
他的態度徹底惹怒她了,「說啊,為什麼不敢說?」
「如果你不把話問清楚,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杜小姐。」
「你……」杜薇薇氣到話都說不出口。
瞿縱衡也不催她,又逕自低下頭,認真辦公。
「瞿縱衡,你太過分了,竟然用這種態度對我,你還……還逕自取消婚約,這麼重要的事,你怎麼可以自己決定!」而且還是由助理通知她。
眼一抬,他譏笑,「不然要我設計問卷問路人嗎?」
「你……」她指著他的手指微微顫抖,「你就這麼討厭我嗎?要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哈?」
靜默,他不說話。
他太可惡了!她提高音量質問,「那你為什麼要跟我結婚?」
「我沒有答應跟你結婚。」
「有,你有。」杜薇薇肯定的回答完後,卻心虛了。
那天他們明明一起去逛街,她跟他說這次想要什麼樣的婚禮、跟他說要請什麼客人、跟他說想要多少克拉的鑽戒、跟他說……沒錯,從頭到尾,他什麼都沒有答應,只是沒有拒絕而已。
難道……「你不要忘了,這婚事是瞿伯父親自允下的,如果你敢反悔,他不會原諒你的。」
她從以前就很清楚,瞿縱衡很聽瞿雄鷹的話,所以這次她想復合,才會找上瞿雄鷹幫忙。
瞿縱衡冷哼一聲,「哦?你很瞭解我嗎?你覺得我會在乎他的想法?」
「哼,你以為我不知道,但其實我很清楚,當年你是為了爬上總裁的位置,才答應伯父跟我結婚的,難道現在你想從這位置上被趕下去?」
瞿縱衡暗暗握緊了手,如果可以,他寧願當時他是這麼選擇的,但他做錯了。
看他出現後悔的神情,杜薇薇重拾一點信心,說話又高傲起來,「如果你想繼續當縱橫集團的總裁,就得乖乖聽伯父的話,而伯父非常中意我當瞿家的少奶奶,你不該擅自取消婚事。」
「他中意的是以杜家的股份做為交換條件。」
杜薇薇臉一僵,「不管怎樣你都不能取消婚事,這次我還要你親自陪我去挑婚紗,不然我是不會把股份給你的!」事實雖然難堪,但只要先成為他的妻,這次她會努力讓他愛上她的。
「無所謂。」覦了她一眼,他揮揮手,趕人的意思很明顯,「你要說的話說完了,你可以走了。」
「我說我不會把股……」
「我已經拿到了。」
杜薇薇嚇了一跳,怒斥,「不可能!」她早打定主意,婚後才做轉讓,他怎麼可能……
「你太自以為是了。」
「我不懂,你……」
「我要的是我爸的股份。」
「你……」片刻,她懂了,聲音尖銳的指責,「你已經是縱橫集團的最大股東了?董事會不可能拉你下來了?你一開始就是打這算盤的是不是?」
抬頭,他的聲音一樣是冰冰冷冷的,「你可以走了,杜小姐。」
杜薇薇不敢置信,「你利用我?!你利用我鬆懈瞿雄鷹的心防,好讓他決定把股份讓給你,好讓沒有人可以威脅你的位置。」
他沒有反駁,因為,她沒有說錯。
唯有讓父親手上沒有實權,他才能脫離他的掌控。而最好的方法就是讓父親相信他會很聽話。
當他猜到瞿雄鷹有意讓他娶杜薇薇時,他是故意答應,打算演一場戲來證明即使他有愛上的人,也會把公司利益擺第一。
如他所料,他得到父親的信任,但沒想到……失去的是,小晴的信任。
她等不及他的解釋,就帶著念衡走出他的生活,他等不及讓她知道,他有多後悔……
「你不說話是承認了嗎?」
「出去。」話已經講清楚,他不想跟杜薇薇還有任何交集。
「你……」她不甘心,用盡心機,最後什麼都沒有的還是她,「沒關係,我走,反正走的也不是只有我,唐晴那賤女人也帶著野種走了。」
她難過,大家都別想好過!
「滾!」怒喝伴隨煙灰缸落地的聲音響起。
看著落在腳前方的煙灰缸,杜薇薇嚇得眼睛睜大,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
「你還不想走嗎?」
威脅的意味濃厚,這次她不敢逞強了,表面鎮定,但踩著高跟鞋的步伐很大,很急著離開他的辦公室。
杜薇薇一離開他的視線,瞿縱衡左手壓著上腹部,右手一格格拉開辦公桌的抽屜,拚命的翻找東西。
「shit!」他以為老毛病已經好了,但這幾天症狀又回來了。
終於翻出藥罐子,他用力的想倒出藥,沒想到已經空了,氣得他使勁的將藥罐丟在地上。
伸長右手按下內線,「幫我買胃藥……等等,先倒杯水進來。」
電話掛了,他將背往後倚靠在沙發椅上,半轉過身,視線透過玻璃窗,越過層層高樓。
他好想她,她到底去哪裡了?
早知道,即使不要父親的股份也沒關係,不當總裁就算了,他們可以回花蓮。
下午,就在涼亭下教念衡唱兒歌,讓他去跟鄰居炫耀炫耀,晚上,三個人就在院子賞月,鬥鬥嘴,沒什麼不好的。
門被敲響,吳凱倫端了一杯溫水進來,「總裁,先喝水,藥叫人去買了。」
沙發椅上的人沒有回答她,還是一個勁兒的望著窗外,似乎沒有察覺她進來了,胃痛也不知道好了沒有?
她衷心希望能快點找到唐姊,總裁這個樣子已經持續好多天,脾氣時好時壞,看著窗外的時候,就像是與世隔絕,而且胃痛的頻率也增加了。
「我先出去了。」一樣沒有人回答她,她默默的出去,順手將門關上,把空間留給思緒已經不在這間辦公室的人。
*** *** ***
白色的牆上,繪有許多卡通版動物唐念衡開心的指著脖子長長,黃色有斑點的動物大叫。
「媽咪,長頸鹿。」
「對啊,是長頸鹿,脖子長長,吃樹葉。」唐晴一邊回答兒子的話,一邊忙著鋪上洗好的床套組。
「媽咪,大象。」
抬頭看一眼,手上的動作沒停,「對啊,是大象,鼻子長長……」
「媽咪,叔叔好慢喔。」
一愣,將枕頭套放下,她走到兒子身邊,蹲下身,眼睛平視他,「念衡,想叔叔嗎?」
唐念衡沒有猶豫的回答,「想,叔叔會陪我玩,陪我看卡通、唱歌歌。」
在心裡歎了口氣,原來兒子跟她一樣啊,「媽咪也可以陪你玩啊。」
「叔叔不喜歡陪我玩嗎?」
兒子困惑的樣子讓她覺得很心酸,念衡還小,雖然他說不出叔叔陪跟媽咪陪有什麼不一樣,但他知道就是不一樣。
怎麼辦?連念衡都離不開他。
「不會,叔叔有跟媽咪說很喜歡念衡喔。」至少,這句應該是真的吧?!
唐念衡笑開了,「叔叔也有跟念衡說喜歡媽咪喔……啊,這是秘密,媽咪我跟你說,叔叔說秘密是不可以跟別人說的事。」
喜歡她?他跟念衡這樣說過嗎?
她好可悲,明明這麼氣他、恨他,但又忍不住為他曾經說過的話,感到甜蜜,為他曾經做過的貼心舉動,感到幸福。
「打勾勾,媽咪也不能跟別人說,我跟叔叔也有打勾勾。」唐念衡伸出小手,作勢要跟她打勾勾。
唐晴失笑,乖乖伸出手,讓兩人的大拇指印上,「那你怎麼還跟媽咪說?」
「因為媽咪不是別人啊。」
理所當然的語氣暖和她的心房,她輕輕的將兒子摟進懷中。
「媽咪,你跟叔叔說我們在這好不好?他都找不到。」
「好。」不知道怎麼跟兒子解釋,她只能這麼安撫。
他們在玩的躲貓貓是沒有時間限制的,她甚至不能確定當「鬼」的那個人,是否想找到他們。
「小晴啊,帶念衡下來吃飯。」一樓的樓梯口傳來女子的聲音。唐晴連忙回答,「喔,來了。」
站起身,先將剛剛放下的枕頭套套好,她拉著兒子的小手,走出門牌掛著「動物家庭四人房」的房間,慢慢步下階梯。
從他家出來之後,她不知道還能去哪裡,回家又怕爸媽也跟著擔心,想說在外面住一陣子再說。
不知道還能找誰幫忙,她第一個想到且記得的電話號碼,是劉峻霖的電話。
她慶幸,還有一個視她如親妹的大哥幫忙。
峻霖哥像以前一樣沒有多問,也看得出她心情不好,便幫她安排到他朋友在墾丁的民宿工作。
她不得不說他實在瞭解她,又設想周到。
墾丁這兒可以熱鬧可以安靜,很怕一個人胡思亂想的時候,她就帶著念衡到墾丁街上走走,到南灣看看遊客的笑臉,很想一個人靜靜的時候,這間位於墾丁街後面,靠山的民宿也很安靜。
其實她也不太有時間亂想,民宿的主人供她吃住,雖然叫她不用客氣,但她仍幫忙他們處理房務,當作房租。
他們母子倆幾乎花不到什麼錢,她身上的現金也夠等她放寬心後,買票回花蓮。
「念衡來,姨姨抱抱。」一看唐念衡下樓,方馨莘連忙張開雙臂,要小傢伙給個熱情的擁抱。
「好,抱抱。」看兒子沖得很快,唐晴連忙在旁邊護著,就怕他跌倒。
這間民宿是方馨莘跟丈夫共同經營的,兩個人都很熱情,也像峻霖哥一樣貼心,她跟念衡住進來之後,除非她自己開口提及,不然他們夫妻倆從沒問過她的私事。
一手抱著唐念衡的方馨莘,一邊招呼唐晴,「吃飯了,等一下吃飽,我叫我老公載我們去看星星,怎樣?」
「好啊,算我跟念衡一份,一定很漂亮。」坐上餐桌,唐晴露出笑容。
「我要去。」怕被遺忘,唐念衡連忙出聲。
「好,姨姨有聽到,來,啊——」方馨莘讓念衡坐在她的大腿上,細心的將湯匙遞到他嘴邊。
剛開始唐晴也會很不好意思,讓別人幫忙喂兒子吃飯,後來知道他們夫妻倆是真心喜歡孩子,也就由著他們輪流「玩」小孩。
突然,唐念衡開心的指著電視大喊,「媽咪,叔叔,叔叔在上面。」聞言,唐晴蹙起眉,抬起頭看電視,卻果住了。
耳邊傳來新聞台主播的聲音——「據可靠消息來源指出,縱橫集團的負責人瞿縱衡先生,疑似罹患胃癌,目前住院觀察中,公司發言人不予回應,此消息造成公司股價……」
手上的筷子掉落桌面,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什麼……他罹患胃癌?!
「小晴,你認識他嗎?」唐晴沒有聽到方馨莘的聲音,心揪著,只擔心他的身體狀況。
怎麼會這麼突然?不,不突然,她差點忘了,他以前就有胃痛的毛病……她沒有辦法在這裡乾著急,她想見他,想知道他怎麼了。
****** ***
昨天,他終於接到她的電話。
他沒有在電話裡多說什麼,只告訴她,他住哪家醫院幾號病房,只告訴她,他會等她。
「總裁,很抱歉,文件上出了一點小問題……」吳凱倫頭低低的,已經有挨轟的準備。
瞿縱衡打斷她的話,不甚在意的說:「只是一點小問題的話,你自己處理就可以了,你先走吧,我明天就回去了。」
「是,那我先回公司了。」她慶幸撿回—條命,連忙退出病房。
只是覺得奇怪,總裁今天的心情好像很好。
吳凱倫離開之後十分鐘,病房的門讓人輕輕推開,瞿縱衡沒有起來,反倒躺回病床,闔上眼睛。
「媽咪,叔叔好像在睡覺。」
「嗯,叔叔很累。」
「那我們可以進去看他嗎?」
「可以,但你要小聲一點喔,不要吵到叔叔。」
「好。」瞿縱衡沒有睡著,他知道他們來了,即使她的腳步放得很輕。她的聲音有些哽咽,是為了他難過嗎?她好傻,知道他這樣對她以後,還要為他這種人難過。
「媽咪,叔叔還要睡多久?」
「媽咪也不知道。」
「我可不可以跟叔叔一起睡?」
「念衡是不是坐車累了?好吧,你上床睡叔叔旁邊,叔叔不會生氣的,但你動作要輕一點喔。」
不一會兒,他感覺到小傢伙上了床,稍微移動一下,窩在他懷中,沒多久,聽聲音似乎是睡了。
他的心頓時覺得很溫暖,突然,他好想要一個家。
沒多久,有人輕輕撫上他的眉毛,順著眉骨,慢慢的滑下臉頰,最後手指留在唇角,很溫柔的點碰著他的唇。
接著,很淡很淡的歎了一口氣,聽來教人心疼極了。
「為什麼歎氣?」他睜開眼,盡量不驚動懷裡的小傢伙,他抬手抓住她要收回的手。
「你、你怎麼醒了?」
「為什麼歎氣?」
「我……」手收不回,她也放棄了,就當是最後的機會,她又撫上他的臉,「我歎氣是因為你,不過幾天不見,你怎麼生病了?」
放開手,他直勾勾的盯著她,語氣似埋怨,「半個月不是幾天,你讓我找了很久、等了很久,為什麼不在家裡等我回去解釋?」
手的動作僵住,她將手收回身側,他怎能如此殘忍,要她再次眼睜睜看著他娶別人!
深吸一口氣,她輕聲道:「我承認我沒辦法恨你,但我更沒辦法接受你自私的安排,也許現在還不行,但以後我想給念衡一個家……」
「不行。」
「你不能總是用愛綁住我,我……」
「對不起。」
沒預期聽到他的道歉,唐晴愣住了,他真誠的說:「對不起,我不該想著要讓你過好日子,不,也許是我自己想保留現在擁有的一切,才讓你誤會,讓你委屈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誤會?真的是她誤會了嗎?她不想再次相信後又受到傷害,她怕再次受傷,將無力復元。
「我不會跟杜薇薇結婚。」
「可是你說……」
「我是騙我爸的。」他後悔,如果再讓他選擇一次,他寧願不讓她傷心。
唐晴沒有說話,聽他一字一句跟她解驛,告訴她,這不過是一場他想演給瞿雄鷹看的戲,她越聽越……火大!
「如果我知道你會在我回家前離家出走,我就不會這麼做了。」聽到杜薇薇的留言,還有哪個女人敢留下來擔任伴娘的?但她在生氣,一句話都不想跟他說。
不過,不可否認,這幾天一直壓著的心事,放下了。
她很高興,更少她沒看錯人。
「如果我……」瞿縱衡終於發現到她沒有回應他,如果他猜得沒錯,有人生氣了,「算了,這件事已經過了,幸好,我們現在又能在一起。」
沒有,她還是沒理他,這次還乾脆坐到病房裡的沙發上,賭氣的打開電視看,瞄都沒有瞄他一眼。
「小晴,你怎麼知道要回來看我?」他不相信這招沒用。
唐晴像是想起什麼,驚跳起身,連忙來到他身側,眉眼是掩不住的擔憂,早就忘了自己要生氣。
她著急的問:「對了,忘了問你,現在醫生怎麼說?胃癌第幾期了,有沒有很嚴重?還能不能治療?」
呃……慘了,他有新的危機。他先是咳了兩下,「是胃炎。」
「我知道,我就是看新聞才來的啊,你要住多久?凱倫有幫你整理衣物過來嗎?還是我回去……」
「是胃炎。」
「就跟你說我知道……」不對,他的表情太鎮定,還有他那眼神……「瞿縱衡你告訴我,哪個癌?」
「噓,小聲點,念衡還在睡,我們回去再說。」今天先拿小傢伙頂一頂好了。
「回去?」很好,她抓到把柄了,「你什麼時候能回去?」
「本、本來今天也沒關係,但我想說你要來,就在這裡等你了……」她的臉色變了,「你給我說清楚哪個癌?」
「兩個火的炎。」這也是很嚴重的病,她那是什麼眼神。
不管他生什麼病,就算是小感冒,她都會很擔心,但胃癌耶,聽到是癌症,她都快嚇死了,他怎麼能騙她?
「你這樣騙我,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不是我騙你,是新聞騙你。」他連忙撇清關係,當作沒這回事。他眼神有異,她不相信,「是嗎?」
五分鐘後,唐晴剛剛掛掉電話,她從不會藏事情的吳凱倫口中得知真相。
瞿縱衡找不到她,為了要讓她自己回來,不惜影響公司股價,竟然對媒體放假消息,說他得了胃癌。
為了這件事,兩人又在病房冷戰兩個小時,但最倒霉的是吳凱倫,她莫名其妙因為一點小事,被瞿縱衡炮轟了整整兩天。
*** *** ***
三層樓的透天厝,裝潢以簡單藍白基調為主,營造出度假風情。
屋子裡裡外外的人很多、很熱鬧,大家看起來都很熟的樣子,但其中包含家人、客人……還有來湊熱鬧的人。
「小晴,你還沒告訴他嗎?」劉峻霖坐在院子前長板凳的一端,話是對唐晴說的,但眼睛好笑的看著涼亭裡死瞪著他的瞿縱衡。唐晴不解的問:「什麼?告訴誰?」
「你還沒告訴瞿縱衡,念衡是他兒子嗎?」
她得意的笑了,「還沒,等有一天我想說的時候再說吧。」
「為什麼?你們都要結婚了不是嗎?」他突然有點同情瞿縱衡,小晴是個固執的人,如果她不想說,可以一輩子都不鬆口,「你對他還是沒有安全感嗎?我看他真的很愛你。」
「我知道。」看著在跟爸媽說笑,眼睛卻直勾勾望著這裡的瞿縱衡,她眼裡儘是甜蜜,「我喜歡看他一副怕失去我的樣子。」
明明在公司這麼威嚴的人,在她面前卻像個小孩子,越到結婚前,越怕她當落跑新娘。這幾天還老是纏著她問,想知道她跟念衡的老爸還有聯絡嗎?
有,不只有聯絡,還天天膩在一起。所幸她口風夠緊,目前除了峻霖哥知道,爸媽似乎也知道了,但跟她心有靈犀,之前瞿縱衡想探口風時,爸媽通通搖頭,說不認識。
她打算……嗯,新婚夜的時候再告訴他好了。
其實念衡是他的親生兒子,其實她愛他已經好久好久、好久好久了……
「你們兩個啊,都跟小孩子一樣。」已經習慣被殺人的目光凌遲,劉峻霖順手拍拍唐晴的頭。
不到一分鐘,本來跟著坐在瞿縱衡身邊的吳凱倫,面有難色的站起來,一臉尷尬的走近他們。
「唐姊,總裁說他有事找你。」她有夠衰,又被推出來當炮灰。
「他幹麼不自己過來?」
吳凱倫表情一垮,十分無奈,「那個……唐姊,是你說這裡是總裁的禁區,他不准過來的。」
對厚,她差點忘了。
剛剛峻霖哥趁她回台北前來找她聊天,立即被翟縱衡回絕了,她火大之下才會設個長板凳範圍一公尺內,他不准過來的規矩,免得打擾她敘舊。
站起身,唐晴略帶抱歉的對劉峻霖說:「峻霖哥,不好意思,我去看他要幹麼,你坐一下。」
「沒關係,我等一下有事得先走。」
「好啦,我沒這麼快回台北,這兩天你可以再來找我。」
「嗯,快去,他的眼睛快冒火了。」
唐晴笑出來,轉身要去涼亭,卻發現吳凱倫沒跟上,疑惑的回頭,「凱倫,你不過來嗎?」
因為她堅持婚禮前要回娘家住,瞿縱衡只好三不五時、得空就來找她,身為貼身助理,吳凱倫只得如影隨形。
吳凱倫走近她,低語,「唐姊,總裁交代我一個任務。」
「什麼任務?」看對方一副為難的樣子,肯定不是好事。
「呃……不擇手段、出賣色相也要纏住劉峻霖,徹底隔絕唐姊跟劉峻霖……總裁說若我能解決他最大的隱憂,就要幫我加薪。」提到薪水,她就很容易被誘惑。
真是個卑鄙的商人!
但想想也不失為一個方法,讓峻霖哥跟凱倫多走走,說不定真能撞出什麼火花,那她就不用老是為了無法回應峻霖哥的感情,而感到愧疚了。
思及此,她伸手拍拍對方的肩膀,大力的支持,「那你要加油,做得好我再私人包個大紅包給你。」
「哈?」愣了三秒,她還以為唐姊會生氣勒。
「就這樣吧。」留下話,唐晴往涼亭前進。
涼亭下,她爸媽跟瞿縱衡在談婚禮事宜,獨獨不見唐念衡。
「有事找我?你把我兒子弄丟啦?」唐晴貼靠著瞿縱衡坐下,手很自然的勾上他的手臂。
「不是我弄丟他,是念衡喜新念舊不要我了。」他故意裝出哀怨的表情,逗笑了她。
今天來了一群大學生,房間都滿了,看到念衡覺得可愛,就拉著他玩,害小傢伙沒有空跟他玩。
「哼,想當初念衡還不是只要你,不要媽咪。」
「你吃醋啦?」
「哪有。」抬手,他習慣性的幫她撥順頭髮,「沒關係,我要你,我看你還是早點嫁給我好了。」
心裡很甜,但嘴硬,「不要,想要我還得先過我爸那關。」
「好。」看戲看了好一陣子的唐雄跟何春秀,難得異口同聲。
「爸、媽——」她是滯銷品嗎?喊得這麼有默契,她超沒面子的。
何春秀當女兒是害羞,「不用不好意思啦,又不是古代人,我跟你爸不就在跟縱衡談婚禮的事了,遲早要嫁的。」
這不是害羞好嗎?算了。
她轉頭看瞿縱衡,「你剛不是跟凱倫說有事找我?」
「嗯……」他思量了一下才開口,「我爸希望我們婚後回老宅跟他一起住,你說好不好?」
「好啊。」沒有猶豫的應答,頓時讓他感動,「謝謝。」
「這有什麼好謝的,有爸幫忙看著孩子,很好啊。」她語氣輕快,沒有任何勉強的神色。
生病的確會改變一些事情。瞿縱衡不打算跟杜薇薇結婚的消息傳進霍雄鷹耳中,氣得他差點跟兒子斷絕關係;另一方面,瞿縱衡則是對自己騙了父親信任及股份的事耿耿於懷,表面上不在意,實際上有些自責。
但瞿縱衡得了胃炎時,畢竟是自己的兒子,瞿雄鷹最後還是心軟的到他家探望,並得知兒子還是打算跟她結婚。
剛開始,當然又是那套「價高者得」的理論,但她沒想到的是,最後她靠的會是「母憑子貴」。
念衡很得瞿雄鷹的緣,即使嘴上念著這是別人家的孫子,不過卻超寵念衡,聽凱倫說,其實爺孫倆早見過面。
杜薇薇來找她的那個早上,念衡曾經在公司走丟,凱倫好像就是從瞿雄鷹當顧問的辦公室找到人的,聽說那時凱倫也是被罵得很慘,但最後瞿雄鷹卻頻問這是誰家的孩子,當時,她只順口回答是員工的就走了。
等瞿雄鷹再看到念衡的時候,眼睛裡哪還有她跟縱衡,所以,她猜想,瞿雄鷹想要跟他們一起住,也是因為想看念衡吧,她又何必為了以前一點事就拒絕。
再說,這也能讓縱衡多跟父親相處,能對往事釋懷一點,不論是之前被父親操控的不滿,或是之後騙父親的不安。
「你已經叫爸啦?還說不想早點嫁給我。」他的表情是得意的。
「哪有,我……」唐雄起身,打算再去拿點珍藏茶,慶祝女兒苦盡甘來。何春秀打算開始準備晚餐了,今天晚餐時刻有這麼多人,應該會很熱鬧。
小倆口在涼亭下的鬥嘴還沒完,長板凳上的兩個人,好像也越聊越起勁。
春天越來越近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