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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大俠,請多指教【皇京四大禁衛】古靈

大俠,請多指教【皇京四大禁衛】古靈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chis001 您是第8014個瀏覽者
[發帖際遇]: chis001酒後駕駛, 被警察逮住罰款現金36Ds幣.


大俠,請多指教
【皇京四大禁衛】
古靈

【簡介】

  幫人幫到底,送佛送上天,
  她都已經很委屈的披著嫁衣、坐著花轎,
  冒名頂替的進了新郎家,完成「先鋒部隊」的任務,
  就等著那個落跑的堂姊回來給新郎「驗明正身」,
  卻沒想到,當她正打算在夜很黑、風很高的新婚之夜,
  穿上黑色夜行衣,拎了包袱、吹了大紅喜燭,
  準備飛簷走壁地蹺頭閃人去也,
  不料,卻迎面飛來另一個黑衣人,而且那人居然是──
  她「現任」的婆婆!
  哦∼∼原來她年輕美麗大方的婆婆一心想去「走江湖」,
  所以才會使出耍賴、撒嬌兼無理取鬧的手段,
  逼著她那害自己進門前坐盡冷板凳,
  還大喊不准自己進門的冰塊兒子拜堂呀!
  哼哼!世上哪有這麼好康的代誌,
  她會心甘情願的留下來當悲苦的「外勞」才怪,
  況且,她還有一個很偉大的理想正等著她去實現呢……



★狸狸□心情手扎★

  前幾天不知倒了什麼狗屎霉運,先是老媽過給我沒多久的螢幕,在某一個有太陽又
不會太熱的早晨突然over,留下小狸一臉錯愕的在房間愣了好久,真的是太突然了!

  明明我昨晚還用電腦聽音樂的說,怎麼才出門買個東西回來就掛了?!

  剛開始小狸還以為是調皮的螢幕在跟我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想說,可能是聽了整
晚的音樂,電腦也需要休息吧!不過,我還有一堆作業要趕哩!挑在這時間休息也實在
真不給我面子。

  但是,等一個小時、兩個小時,又好幾個小時過去後,小狸才發現,這電腦不是在
跟我開玩笑,而是它真的已經走到盡頭了!昨晚的音樂大概是它迴光返照的遺言吧!

  那時的小狸真是欲哭無淚,即將瀕臨崩潰邊緣,這螢幕也實在是太無情了啦!一堆
作業的最後期限就在隔天耶!它居然就這樣拋下我撒手而去……儘管我再怎麼哭喊吵鬧
,它依然維持一臉黑面蔡,最後沒辦法,我只好把所有材料全都搬到客廳去做,又剛好
我幾個朋友來找我,其中一位也是學過相關科系的,正好拜託她們幫忙我,不然我真的
會死得很難看。

  她們回去後,那天晚上,小狸熬了一整晚,作業還是趕不出來!第二天還是在課堂
上隨便亂趕出來交給老師的,要是這樣還不被當的話,我都覺得這字學老師的課真的是
太好混了……後來又過了一天,老媽說螢幕會壞的原因是它燒壞了!

  哇咧!這可與我無關,這螢幕才從老媽手上接過來沒多久就燒壞了,那一定是因為
之前老媽的使用量實在太驚人了,所以這螢幕才會不堪凌虐。

  唉∼∼我居然接手這麼樣個爛螢幕,真是衰到家了!

  這下可一定要買個新螢幕,我要是沒有電腦的話,等於被宣判了死刑,乾脆直接休
學還比較快呢!

  所以,隔天小狸蹺了幾堂並不是粉重要的課,就為了提早回來幫老媽去買螢幕,順
便也買個新的印表機,呵呵∼∼因為老媽指定一定要十七寸以上的液晶瑩幕,所以小狸
和老爸兩人就很苦命的騎著腳踏車在永和的街頭到處尋覓電腦賣場,一家換過一家,最
後總算在震旦行挑到符合老媽要求的螢幕。

  等小狸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晚上七點多了!哇咧,隔天依然還是有一堆作業要趕!

  嗚∼∼這下連色彩學也一起掛……為了個螢幕,我連續被當了字學和色彩學……天
要亡我呀∼∼∼∼附註:這兒小狸,明明是從客廳搬過去的螢慕說,還敢誣賴好人老媽
我!

  下個月零用錢別來跟我要!

  緣起

  似花還似非花,
  也無人惜從教壁,
  拋家傍路,
  思量卻是,
  無情有思。

  ——蘇軾•水龍吟

  在中國帝權歷史上,無論是哪一朝哪一代,皇帝身邊都會有個特別受寵信的人物,
或者是后妃皇親,抑或是將軍宰相,甚至是宦官佞臣。

  直到這朝這代,皇帝所籠信的卻不只一個人,而是四個人,四個內城裡炙手可熱的
大紅人,他們的地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除了皇帝之外,沒有任何人可以對
他們下任何命令,即使是太后、太子、皇后,或任何寵妃都一樣。

  他們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等於是皇上親自下的聖旨、他們做任何事都毋需先經過
皇上的同意、他們可以堂而皇之的在皇上面前拔刀劍斬人、他們甚至不必向皇上行跪拜
禮,他們就是——皇京四大禁衛。

  這四大禁衛各自配戴著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禁衛牌以代表自己的身份,並在必
要的時候憑此下命令,甚至調動軍隊,即使是太后,亦不能違背那四塊禁衛牌的命令。

  他們不但是有史以來最受皇帝寵信的人物,也是最神秘的人物,根本沒有多少人知
道他們是男或女、是高或矮、是胖或瘦、是老或少,只知道他們四個每一位都足以代表
皇上。

  當然,更不曾有人知道四大禁衛在表面上似乎是作為皇上的伴駕,保護皇上、協助
皇上的,但實際上,四大禁衛的最終極任務卻是——監視皇帝!

  因為當今這位躬行節儉、勤於政事的皇帝,其帝位卻是從他優柔寡斷的侄兒手中搶
來的,而且是四大禁衛的兩位師父順應天命幫他搶來的,並在他即帝位後,便即功成身
退了。

  那兩位異人知道這位智慧絕倫、雄才大略的皇帝,將會把此朝代推向最顛峰的強盛
時期。

  卻沒料到,那兩位異人一離開,皇帝便開始大肆誅殺曾經為前帝出謀劃策及不肯迎
附的文臣武將,並禍及其宗親九族,死者數萬多人,而且刑罰極為殘酷。

  於是,那兩位又回到了皇帝身邊,說好聽點是要保護皇帝,事實上卻是為了警告皇
帝,並監視皇帝來的。

  若是你不好好作你的皇帝,就等著下台一鞠躬吧!

  五年後,他們再次離去,但這回他們留下了四個徒弟,四個接替他們工作的徒弟。

  所以說,要說是皇帝寵信四大禁衛,倒不如說他是畏懼那四大禁衛還更恰當,因為
他很清楚那兩位異人留下來的四大禁衛的確也有能力把他踢下龍座,再換個皇帝坐坐看


  那怎麼行,他的寶座都還沒坐熱呢!

  因此,為了永保帝位,並傳給他的子子孫孫,當今皇帝只好乖乖的作他的好皇帝羅



熾天使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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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代嫁娘

  縈損柔腸,困酣嬌眼,
  欲開還閉,
  夢隨風萬里,
  尋郎去處,
  又還被鶯呼起。

  ——蘇軾•水龍吟

  在金陵的東北城牆外,台城之北,紫金山之西,有一片綠柳紅花明媚寧靜的菱形湖
水,三面環山,一面臨城,此即玄武湖。

  漾著湛藍的顏色,這一大片波平似鏡的清澈湖水,光亮如玉人的凝脂肌膚,偶爾興
起微風一陣,那淡淡的圈圈漣漪,彷彿深閨哀怨少婦的呢喃,那麼心酸,如此無奈。

  沿湖岸則是一排排丰姿纖雅的垂柳,清風拂過,翩翩飛舞,空中的白雲映在水中,
彷彿一幅幅難以捉摸的幻夢。而夏秋兩季,湖內更是漫遍荷花,水面一片碧綠,粉紅荷
花掩映其中,平添幽幽滿湖清香。

  就在這片澄靜的湖水之畔,遙遙對著玄武門,有座佔地寬廣,恢弘氣派的府邸,十
二級寬闊的石階順展而上,左右各有一隻昂首雄踞的石麒麟,沉厚的黑門上掛著銀色的
碩大獸環,門楣頂上則以黑底金字鑲嵌著三個鐵劃銀鉤的蒼勁字體:黑衛府!

  環繞著白雲石砌造成的高大院牆內則是樓閣如雲、迴廊連綿,屋頂上全舖設著半透
明的玻璃瓦,有飛揚的簷角和精雕的畫梁,飛榴相對、深沉無邊,華貴高雅、肅穆威武


  光是這等豪門氣勢就足以將一般人嚇個半死了,更別提府邸主人翁的赫赫威名,那
更是教人聞之噤若寒蟬。

  此時,正是午前一刻,蔚藍澄碧的天空,幾抹雲彩淡淡的飄浮,二月難得的陽光時
而從白絮也似的雲朵間趕出半抹臉來,為寒冷乾澀的空氣帶來些許溫暖。

  一向靜幽的玄武湖畔在震天價響的鑼鼓喧天中破壞了原有的安寧,黑衛府懸紅掛綵
,結燈貼聯,不可勝數的賀禮堆集得裡外都是,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鼓樂哨吶依然在
哇啦哇啦的吹打著,一片好奇興奮的氣氛籠罩在每個角落,也流露在每張圍觀的百姓臉
上。

  黑衛府的主人娶老婆,怎能不來看看熱鬧呢?說不定這回就可以瞧見黑衛府主人的
真面目了!

  雖說是皇上身邊的四大紅人之一,可那四人卻都神秘得很,即使是住在附近的人,
最多也只能看到一閃而逝的背影,因為黑衛府主人出入很少走大門,大部分都是飛來高
去的。

  而府裡的小廝奴僕那張嘴也生得比蚌殼還緊,一聲不吭、啥也不說,因為他們知道
,要是不小心透露出個蛛絲馬跡,後果可不是普通的慘!

  然而,令人疑惑的是——「怎麼搞的,都什麼時辰了,怎麼還不讓新娘下轎呢?」

  「對啊、對啊!好奇怪喔!花轎剛到時,新娘就要下轎了說,可是裡面突然跑出個
人說不准下轎,然後就耗到現在了。」

  「不會是要退婚了吧?」

  「哪可能現在才退婚,那多難看呀!」

  「那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再拖下去不就過了拜堂的吉時嗎?」

  「我哪知啊!」

  不過奇怪歸奇怪,大家還是覺得這種戲碼好像比順順利利地娶親來得有趣、有看頭
,搞不好會在京裡成為流行也說不定!

  沒錯,花轎已經到了快半個時辰,新娘卻還「不准」下轎,圍觀群眾不由得議論紛
紛,各自忖度著最後新娘究竟能不能下轎?還是得坐原轎回去,羞愧的上吊自殺?

  而門內,筆直的一條青石道通向大廳,兩傍植滿了繁花異草,尚有亭台山石三兩,
荷葉漂浮的小湖一泓點綴其間,越見其清雅幽靜。大廳之後,又有曲廊兩道分左右通往
後面,後頭則是連綿的宅第與花團錦簇的庭院了。

  但同樣的,府內往日的寧靜也早已被來來往往忙碌的婢女傭僕們,和迎親的裝潢佈
置破壞殆盡了。從偏廳內更是傳出陣陣低吼爭執聲,守在廳外的奴僕們猛吞口水,並不
安地面面相覷,個個都想請臨時請假落跑了。

  「我拒絕!」非常低沉又堅決的嗓音。

  說話的是一個擁有非常獨特氣質的男人,過二十五不到三十的年歲,一身灑逸的綴
竹黑袍,頭髮挽頂以烏玉束髮冠相綰,垂以與髮冠同色的飄帶,高雅深沉中帶著剽悍煞
氣,既冷漠又堅毅,眉宇間更是孤傲無比。

  「怎麼可以現在才拒絕?花轎都已到了府門口了耶!」

  男人無動於衷地哼了哼。「一開始我就拒絕了,既是娘您私自派人去迎親的,那可
與我無關!」

  「咦?你這混蛋小子,這可是你爹生前為你訂下的親事,你敢不遵從?」

  與男人對話的則是一個看似約三、四十,風韻猶存的中年美婦人,墨紫色的衣裳、
淡紫色的百花裙,顧盼之間嫵媚無比,一舉手一投足更是千嬌百媚、儀態萬千,說她是
男人的娘親實在是教人難以置信,但兩人眉目之間的確有著幾分相似,教人無法否認雙
方的血緣親情。

  男人慍怒地抿了抿唇。「我現在沒空成親,等過兩年再說吧!」

  「開什麼玩笑?你是個大男人可以慢慢拖,拖到背駝了、鬍子白了都沒問題,可人
家大閨女不能拖呀!」

  冷哼。「想嫁進咱們家,這就是她頭一樁要忍受的,要是受不住,我也可以退婚!


  「想都甭想!」中年美婦脫口怒吼。「我要你立刻給我成親拜堂!」

  男人冷冷地睨著中年美婦。「娘,皇上親征要我隨侍,沒有個一年半載我是回不來
的,您偏選在這時候要我成親,我可沒這閒暇,也沒那興致放個老婆在家裡發霉!」

  「聽你鬼扯!」中年美婦似乎更憤怒了。「從三年前我就叫你成親了,可你總是拿
同樣的理由用力的給我拖、拚命的給我拖,拖到現在你娘我已經不想再等下去了,今兒
個你要是不成親,就別想走人!」

  男人雙眉一挑。「娘,您明知道我今兒個午時不進宮不行,您還是堅持非要我成親
不可嗎?要是誤了時辰,皇上怪罪下來誰擔待?」

  「少來唬我!」中年美婦嗤之以鼻地訕笑一聲。「你不去挑他雞蛋裡的骨頭他就阿
彌陀佛了,誰還敢來怪你的罪?他的皇帝寶座已經坐膩了嗎?」

  男人鳳眼一瞇。「敢說這種話,娘,您才真的是活膩了吧?」

  「我又沒說錯。」中年美婦低低咕噥,隨即又態度強硬地交叉起雙手。「反正只要
不會誤了你的時辰就好了對不對?我保證,頂多一炷香時間,拜完堂再走人恰恰好來得
及!」

  牙根一咬。「如果我還是說不呢?」

  中年美婦神情驀地沉斂。「你試試看!」

  目光倏冷,男人不再多作贅言,袍袖一揮,掉頭就走。他知道娘親不會這麼輕易放
他走,但是,他也很有自信以娘親那一身功夫,想阻攔他根本是癡人在作夢,只要他袍
袖多扇兩下,就可以直接把她扇回房裡去睡回籠覺了!

  不料,他才剛踏出兩步,一陣香風微拂後,他即不敢置信地站住了腳。

  「娘,請問您在做什麼?」他咬牙切齒地問。

  中年美婦竟然從他背後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腰。

  他又不是他老子,她抱他做什麼?

  「沒幹嘛,麻煩你先拜堂再走人!」中年美婦若無其事地說,好像此刻她抱的只不
過是一棵大蘿蔔頭。

  「我說過我不要!」男人終於忍不住低吼了起來。

  「那也沒關係,」嘴裡說沒關係,中年美婦兩臂卻鎖得更緊了。「那就麻煩你帶我
一道上宮裡輪值去羅!」當她是搭褳或包袱就可以羅!

  「你!」男人頓時氣結。

  真是不敢相信,明著來、暗著來他都不怕,沒想到她竟然來這一招,也不想想自己
都已經快五十歲的人了,居然好意思用這種幼稚的耍賴招式,實在是太可笑了!

  這要是其他人,他早就當場把她給拆成手腳眼耳鼻,丟給府裡的狼犬去啃了!

  可無論他對她的觀感如何,她總是生他的娘,要是他一個不小心傷了她,還是會讓
他後悔莫及的。

  「你到底想怎麼樣?」

  「一句話,拜完堂再走人!」

  男人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他兩手抓著娘親的手臂猶豫好半天後,終於暗暗歎
了口氣放開手,再咬緊牙根猛一跺腳。

  「我拜堂!」

  話剛落,中年美婦發出一聲勝利的歡呼,並鬆開了雙臂,隨即衝到廳口去大聲命令
,「快把新娘帶進來,爺要拜堂啦!」

  不過片刻後,就見大廳高堂座上,中年美婦笑得合不攏嘴,眉梢眼角淨是得意的神
情。相反的,新郎那張臉卻彷彿可以刮下一層寒霜來,說不定拌上一些綠豆沙,還能吃
上兩碗綠豆冰呢!

  「一拜天地……升……二拜高堂……升……夫妻交拜……」

  司儀在那邊廂滿頭大汗地嘶吼,中年美婦卻在這邊廂興高采烈地小小聲咕噥著,「
終於成了!終於成了!」

  「……百年好合,鸞鳳和鳴,送入洞房……」

  最後一個字的尾韻猶在空氣中飄揚,新郎便輕靈地一晃,飛身出廳去了。

  眾人頓時目瞪口呆,豈料中年美婦卻滿不在乎地揮著手絹兒呵呵笑說:「沒關係、
沒關係,拜過堂就好了,拜過堂就好了!」

  也就是說,她的責任已了,也可以蹺頭啦!

  ☆☆☆

  夜,沒有月光,只有幾許星辰,白日間的熱鬧早已煙消雲散,只剩下寂寞的冷清,
和新房裡迅速更衣收拾的假新娘——董樂樂。

  「好了,二堂姊,我幫你坐過花轎,也替你拜過堂了,剩下的麻煩你自己負責,我
就不再等你了,」她邊喃喃自語,邊忙著換上黑色夜行衣。「所以,你最好按照大伯所
說的黎明前即到,否則穿幫了可與我無關喔!」真是有夠不負責任的假新娘!

  不過話說到底,這事本來就跟她毫無干係的嘛!

  糊里糊塗地被披上了嫁裳,扯上了花轎,一場趕場似的婚禮就好像說書的簡略了某
些情節似的亂七八糟,要不是想乘機溜到北方去看熱鬧,她才不想淌這池渾水呢!

  如今該做的她都做到了,臨時冒出來的問題也不是她該負責的,剩下的爛攤子……
嘿嘿!就讓二堂姊自個兒去傷腦筋吧!

  拎起了包袱一轉身,樂樂吹熄了大紅喜燭,隨即推窗飛身上了屋頂,正打算縱身他
去,沒想到屋瓦上驀地又飛上來另一條黑影,同樣著黑色夜行衣的黑影,嚇得她低呼一
聲險些摔下屋頂去。

  起初她還以為行蹤被發現了,心臟差點跳出去先逃走,可下一刻,她就發現對方同
樣滿臉驚嚇地猛拍胸脯,似乎雙方都被彼此嚇了一大跳;再定睛一看,兩邊更是錯愕地
同時脫口指著對方驚呼。

  「耶?婆婆?!」

  「耶?媳婦兒?!」

  隨即又不約而同驚覺地摀住了嘴,並緊張兮兮地轉首四處張望,直到確定沒有驚醒
任何人之後,另一個夜行人——中年美婦才悄悄地朝樂樂招了招手,然後先行飛身落到
府內陰暗角落處,樂樂只好隨之飄然而下。

  「你想到哪裡去?」中年美婦壓低了嗓音質問,有疑惑,也有緊張。

  廢話,當然是要逃之夭夭呀!

  可是她能這麼回答嗎?

  樂樂不由得嚥了一下口水,眼神直往兩旁閃爍。「呃!那個嘛……嘿嘿,我是想說
堂……呃、不……相公他又不在,婆婆也說他至少要一年半載以後才會回來,因此……
因此我想先回家去看看羅!嘿嘿,婆婆,你是知道的嘛!人家是突然間嫁過來的,心理
上多少有些不太能適應,所以想先回家去暫住些日子,我想這應該也是無可厚非的吧?


  這個婆婆不但看起來年輕漂亮,而且總是笑咪咪的似乎很好騙……呃、不,很好說
話的樣子,應該不會為難她吧?樂樂很樂觀地這麼想著。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這兩天意外好像特別多,中年美婦一聽,不但不能體諒她
,甚至還臉色大變地神情一沉。

  「那怎麼可以?我急著讓他娶親還不就是為了要把這個家交給你,你要是走人了我
怎麼辦?不成!你絕對不能走!」她敢打包票,這個媳婦兒一走,兒子絕對不會主動去
把人給找回來,搞不好還會藉機隨便掰個理由休妻也說不定!

  可聽她這麼一說,樂樂不由得也狐疑起來了。「是嗎?那……請問婆婆你又是要上
哪兒去呢?」

  中年美婦愣了愣,雙眸有些赧然地往上飄去。「呃,我……我要去訪友。」

  「哦!」樂樂瞪大雙眼。「三更半夜?還帶著包袱?」

  中年美婦咳了咳。「呃、呃!我現在趕路,明兒個一大早剛好趕到,而且我打算在
那兒住兩天,怎麼,不可以嗎?」

  樂樂白眼一翻。「當然不可以!」

  耶?這個媳婦兒很囂張喔!

  中年美婦忍不住稍稍大聲了起來。「為什麼不可以?」現在到底誰是婆婆,誰是媳
婦兒呀?

  「就算婆婆打算把這個家交給我,可也不能一下子全扔給我呀!」樂樂挺著胸脯理
直氣壯地說。「連這府裡東西南北我都還沒搞清楚呢!搞不好一出房門我就迷路了也說
不定,而且下人們肯不肯聽我的又是另一回事,作這黑衛府的主母要幹些啥我也全然不
知,婆婆是打譜讓我三天就將這府裡給搞垮是不是?」

  中年美婦呆了呆。「說的也是喔!」

  「是吧、是吧!」樂樂更猖狂了。「所以說婆婆絕對不能走,就算要訪友,改天不
行嗎?」

  中年美婦想了想。「那……好吧!我就先教會你該怎麼處理這府裡的瑣碎事,之後
我再出門好了。」

  好,好,孺子可教也!

  樂樂又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本來就應該這樣的嘛!」

  中年美婦雙目一凝。「那你也該打消回家去的主意了吧?」

  樂樂聳聳肩。「既然婆婆都說要特地留下來幫我了,我當然沒理由回去羅!」這叫
睜眼說瞎話,反正正牌媳婦兒遲早會趕到,至於她嘛!嘿嘿,抱歉得很,這場戲她的戲
分已經到此結束啦!

  「那……」中年美婦眨了眨美目。「我們就各自回房,明兒個一大早再見羅?」

  「沒問題,婆婆!」

  於是,兩條黑影左右一分,各自規規矩矩的飛向慈苑和雅苑。

  可是不過兩炷香後,同樣的兩條黑影再次賊兮兮地從黑衛府裡前後飛身而出,只不
過這回一是向東、一是向西,兩條黑影根本沒機會碰上頭,所以……☆☆☆

  翌日,一個陰霾的暗雲天,空氣沉重得彷彿要壓死人,可一大清早,黑衛府裡就嘈
嘈嚷嚷地鬧翻了天,沒別的,只因為老夫人開溜了,而新科夫人也蹺頭了,府裡的主人
居然跑得一個也不見,在黑衛府待了多少年也沒見過這種情形的老總管愣呵呵的哭笑不
得,正想差人去通知主人,沒想到主人卻先行回來了。

  然而,黑衛府的主人一進府就自顧自急匆匆地往後苑去,一邊低沉迅速地吩咐道:
「立刻叫人去替我把飆風準備好,我待會兒就要騎走;還有,告訴老夫人一聲,這回我
可能要過個大半年、一年後才能回來。」

  幾乎跟不上主人的腳步,老總管踉踉蹌蹌地隨在後頭,想說話卻插不上嘴,眼看著
主人進書房取了一盒東西後,就轉出來直接往馬房走去,看樣子,他連喝杯熱茶的時間
都沒有了。老總管急忙拉高嗓門叫了一聲,「爺,請等等!」

  或許是聽出老總管聲音裡的無措與為難,黑衛府的主人終於停下腳步狐疑地轉過身
來。

  「又是什麼事了?」

  「這個……」老總管苦著臉嚥了口唾沫,「老……老夫人昨兒個夜裡走了。」說著
,他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封書信恭恭敬敬地呈交給主人。「這是老夫人留給您的書信。」

  「什麼?!」黑衛府的主人不敢置信地暴睜雙目,隨即搶過書信去觀看,而後憤怒
地撕碎信紙。「可惡!知道我會阻止你,你就趁夜開溜!看樣子,你那麼急著要我成親
,目的為的就是這一樁!」

  他咬牙切齒地說完,繼而瞥老總管一眼。「走了就走了,不必管她,我想,她應該
都交代過夫人了,以後有什麼事你就去找夫人,她應該……」

  「爺!」老總管忙打斷他的話。「老夫人是另外留下了一封書信要給夫人,裡面也
詳細交代了夫人該負責的事項,可是……」他瑟縮著住了嘴,猶豫地望著主人,不曉得
該不該再說下去。

  一看就知道有什麼更不對勁的事了,黑衛府的主人深吸了口氣,按捺下即將爆發的
怒氣。

  「說!」

  老總管覷著主人黑漆漆的臉色,本能地先倒退了兩大步,才囁囁嚅嚅地說:「那個
夫人她……咳咳,呃……她也不見了!」

  黑衛府主人憤怒的神情驟然消失,變得面無表情、一臉漠然,只有眼神冷酷凌厲得
似乎可以直接置人於死地。

  彷彿天上突然壓下了一座山似的,週遭的空氣突然緊繃得教人差點窒息,有那麼一
瞬間,老總管真的很想掉頭就跑,可是深知主人習性的他很明白,這種懦夫的舉動只會
讓自己更淒慘而已,所以,他用盡了全身的意志力讓自己保持在原地不動……呃,只敢
發抖。

  「她也跑了?」黑衛府的主人輕輕地問,輕得若不仔細聽還真聽不出來他在問什麼
呢,「這個……」老總管低著腦袋不敢抬頭。「老奴派人前前後後找了兩遍,一遍比一
遍仔細,可就是尋不著夫人的蹤影,後來我聽打更的老福說,他昨兒個夜裡瞧見咱們府
裡先後飛出去兩條黑影,我想那應該就是老夫人和夫人了,可是老奴不確定夫人是溜出
去玩兒找不到路回來,還是……還是……」

  烏漆抹黑的夜裡溜出去能玩什麼?

  「是嗎?」黑衛府的主人冷冷一哼。「很好!」

  很好?!

  老總管忍不住詫異地偷覷了主人一眼,卻見主人突然拔下印戒扔給他,再掏出一塊
令牌丟進他懷裡,而後轉身繼續向馬房走去。

  「以後府裡的事全交給你決定,就算夫人回頭也不准她插手,若是有麻煩,就用那
塊令牌擋著,擋不住的話就去找七王爺,你要是自己一個人忙不過來,可以叫你兒子來
幫忙。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沒有了!」就算有也不敢講了!

  直到恭送主人騎著飆風像怒矢般地離去後,老總管才敢又愁眉苦臉、又歎氣地喃喃
嘮叨著。

  「真是苦命呀我,原以為有了夫人會更輕鬆的說,哪想得到卻更累了,早知如此…
…」念著念著,沒想到更令人頭大的事馬上又找上門來了。

  「總管、總管,府門外有位姑娘說……說……」

  自己的嘮叨都還沒說夠呢!一肚子委屈的老總管看下人說得吞吞吐吐,好似存心要
試驗他的耐心似的,他終於忍不住飆了出來。

  「怎麼連句話都不會講嗎?什麼姑娘姑娘的,真不曉得你在說什麼!」

  在老夫人跟爺面前,他是得必恭必敬地低頭哈腰,可除此之外,這黑衛府裡可就屬
他最老大,他愛飆誰就飆誰,誰能奈他何?不過,從另一個著眼點來看,這不也就表示
他是最得他們兩位寵信的嗎?瞧!爺不連印戒都交給他了!

  一想到這裡,老總管免不了又得意了起來,語氣自然也緩和多了。

  「若是來找人的不會先問問人家找誰嗎?」

  下人卻一臉為難地欲言又止半天後,才毅然道:「總管,還是麻煩您老人家自己去
聽聽那位姑娘說什麼吧!」

  好吧!既然爺把整座府邸都交給了他,而他又是那麼忠心的人,累死他也是活該的


  於是,老總管跟隨下人來到了府門口,一眼就瞧見門前站著一位風塵僕僕的美艷大
姑娘,正是雙十年華的花樣年齡,然而,美是夠美矣,卻有些狡詐傲慢的感覺。

  「請問這位姑娘是……」

  大姑娘傲然地抬了抬下巴。「我是你們的夫人!」

  嗄?

  「昨兒個嫁進來的那位是代替我拜堂的……」

  咦?

  「所以,我今兒個趕來換回她了……」

  耶?

  「懂了嗎,老蒼頭?」

  老……老蒼頭?!

  天哪!爺!您成的這到底是什麼葡萄親呀?怎麼麻煩一大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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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莫名跟隨

  不恨此花飛盡,
  恨西園落紅難綴,
  曉來雨過,
  遺蹤何在?
  一池碎萍。

  ——蘇軾•水龍吟

  一匹雄偉高大的駿馬,在自南往北的官道上有如一陣旋風般飛馳而下,馬上騎士正
是董樂樂,現在,她正快馬奔往鳴鑾鎮,就怕趕不及「熱鬧」。

  甫始十歲就纏著伯父帶她出門,及笄又開始和幾個師兄輪流闖蕩江湖,這回頭一次
獨自出門,她並不想再行走江湖徜徉行,也沒興趣遊山玩水逛廟會樂逍遙,那些她早八
百年前就玩膩了,這會兒她想「玩」的可是真正夠刺激、夠火辣的「熱鬧」。

  當然,如果不是這回天賜般的機會,伯父大概永遠都不會讓她獨自出門,更不可能
讓她去湊那份熱鬧。

  開玩笑,姑娘家上什麼戰場嘛!

  這就是為什麼她一口就答應伯父的要求的原因之一,不這樣的話,她如何能脫得開
身呢?

  除此之外,伯父雖然不是特別疼愛她,卻非常盡責地在照顧弟弟唯一的遺孤,所以
,二堂姊一旦嫁人了,恐怕下一回他的「魔掌」就要伸到她頭上來了。她不是不願嫁,
只是還不想嫁,等她玩夠了再嫁不行嗎?

  當然不行!

  伯父肯定是這麼吼回來的,所以,她只好溜羅!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伯父會反對她上戰場也不是沒道理的,一個姑娘家,尤其是像
她這樣的姑娘家,那窈窕的身段和凹凸有致的曲線都那麼顯眼地流露出淡雅迷人的韻致
,而她那張清麗的臉蛋兒亦富有另一種令人心旌搖蕩的魅力,尤其是她那雙如明澈潭水
般深邃的瞳眸,更是閃爍著俏皮活潑的逗趣神采。

  或許她沒有大堂姊那股子溫柔婉約的味道,也沒有二堂姊那般艷光照人,卻有她特
別的動人風情。這樣子的姑娘家說要上戰場,還真讓人懷疑她除了使勁兒去迷倒敵人之
外,還能幹嘛?

  被宰?

  呿,少觸霉頭!

  此刻,正是陽光即將落入群山下的時候,馬兒更快速的奔行著,四周的景物宛如波
浪般朝後掠退,只不過眨眼間,一人一騎便已馳出了柏林,直下斜坡,狂風般捲向前面
的黃土道,卻仍見不到半點人煙。

  看樣子今夜她得露宿荒郊了。

  日光熄滅了,月兒掛上天空,雖然滿天星辰,卻尚不夠她快馬奔馳,於是,四蹄緩
了下來,樂樂開始轉頭四處張望,瞧瞧哪兒適宜露宿。突然,她瞥見遠處似乎有一簇火
光,心中一喜,忙策馬奔過去。

  夜宿有伴固然令人高興,最重要的是她什麼都行,就是點火不行,明明是火摺子一
點就著的,可她偏偏就是啥也點不著,只點著了自己的怒火。所以說,在這種荒郊野外
能分到火該算她走運了,否則,她就得摸黑睡覺,而為了防止野獸閒閒沒事來拜訪,還
得拿寶劍當被子蓋了。

  可奇怪的是,遠遠的她就瞧見那火堆是生在一道淺淺的溪流岸邊上,而就在那道溪
流旁,筆直佇立著一個挺拔有力的頎長身影,明明該聽到她的馬兒蹄踏聲了,他卻依然
背手背對著她一動也不動,彷彿他是石雕泥塑似的。

  不會是見鬼了吧?

  不過,這邊的大膽姑娘一向不信邪,依舊毫不遲疑地驅策馬兒趨近到火堆旁停下,
然後下馬又瞧著那條背影看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喂!分個火可以嗎?」

  她自認嗓門不算小,彼此的距離也算得上滿近的了,怎麼樣對方也該有點反應才對
吧?可除了那人一襲黑衫下擺微微地隨風飄拂著外,那傢伙竟依然動也不動。

  樂樂不覺皺了皺眉,隨即上前兩步,提高嗓門再問一次。

  「喂、喂!你聽到我說話了嗎?借個火可以嗎?」

  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樂樂狐疑地再上前兩步。「喂!你到底聽到我說話了沒有哇?」

  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很不高興地,樂樂又上前兩步,那人已經在她伸手可及之處了。「喂!你到底是人
還是鬼呀?」

  靜靜的,只有風兒低喘的呻吟。

  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樂樂真的很有那種伸手去摸摸對方是不是某人故意放在這裡戲
弄人的雕像的衝動。

  「拜託,就算你是聾子好了,也得告訴我一聲嘛!」

  那人依然一動也不動,搞不好真的是雕像耶!

  有點火大了。「搞什麼鬼呀?你到底是人還是鬼,或是聾子還是啞巴?麻煩你通告
一聲好不好?」

  驀然,火堆中爆出一聲僻啪響,彷彿這就是給她的回答,樂樂不由得暗暗嚥了口唾
沫。

  不會吧?真是雕像?或者是……從背脊底端突然泛起了一陣涼意,猶豫了一下,她
終於忍不住遲疑地伸出手去,沒想到就在她的手將碰未碰到對方的衣衫之際,對方卻突
然上前一步避開她的手,並猝然回過身來,嚇得樂樂兩腿一抖,差點跪了下去,還情不
自禁地驚喘一聲,踉蹌連退三大步,甚至連寶劍都唰一聲抽出來了。

  「你你你……人嚇人會嚇死人你懂不懂呀?你這樣……」她突然又噎住了語聲,繼
而呆呆地望著那人失了神。

  她不是沒見過男人,圓的、扁的、方的、三角的,還有什麼風度翩翩、俊美瀟灑的
美男子都可用成打計算了,可就是沒見過像這樣令人移不開眼的男人。

  那人的身材是修長挺拔的,容顏是削瘦俊朗的,寬坦的前額,濃密而斜飛入鬢的雙
眉活像兩把倒挑的刀,還有挺直的鼻樑和弧線優美的唇,在高雅中卻又顯得如此令人難
以捉摸的桀驁不馴,那獨樹一幟的氣質實在教人怦然心動。

  唯獨他那雙鳳眼黑亮瑩澈,卻冷峻寒酷得宛若萬年寒冰,又蘊含著一種無可言喻的
落寞與孤獨。因為緊抿著而形成兩邊微微下垂的唇角,更有一股孤傲又倔強的意味,如
山般沉穩,像海般浩瀚,更有若響尾蛇般狠毒無情。

  他身著一襲黑色勁裝,外披黑色長衫,足登黑色快靴,濃密的黑髮隨意地以一條皮
帶在背後系成一束,齊額再用一條寸許寬的黑髮帶勒住,黑髮帶正中間有一塊奇特的黑
色貓眼玉。他一身的黑,一身的煞氣,黑得讓人顫抖,酷得教人駭然屏息。

  此刻,他正用那雙深沉的眼睛冷冷地注視著她。「你想幹什麼?」他的聲音非常低
沉,又帶點磁性的渾厚。

  「嗄?啊!」終於回過神來了,樂樂不由自主地吁了口氣,可還沒吁完,那股子氣
惱卻又忙著跑回來了。

  她想幹什麼?!

  什麼跟什麼嘛!她剛剛講了大半天都被誰聽去了?

  小嘴兒一嘟,樂樂氣呼呼地把劍一收,腰身兒一扭,就兀自跑到火邊的大石塊上坐
下,若無其事地伸出兩手烤火,再也不看他一眼。

  姑娘就是要用你的火,怎麼樣?

  那人卻沒再說什麼,只是又凝視她片刻後,也在她對面另一塊更大的石塊上坐下。

  樂樂兩顆眼珠子悄悄偷覷著他。又過了片刻後,當他就著水囊喝水時,樂樂還是忍
不住又說話了。

  「喂!我叫董樂樂,你叫什麼?」

  沒想到那人又變成啞巴聾子了,不但瞄也不瞄她一下,甚至好像沒她這個人似的,
自顧自從地鞍袋裡拿出油布包攤開,赫然是一隻風雞、半隻鹵鴨、熟火腿和兩塊厚厚的
鍋餅。

  看他連客套性的招呼也沒打一聲就兀自大口大口吃著,樂樂不自覺地吞了口口水,
想起自己鞍袋裡的乾饅頭,她忍不住又開口了。

  「喂,你……」可才剛兩個字出口,她就閉上了嘴。

  她是白癡嗎?沒事又跟這種木頭人玩什麼問答遊戲?想氣死自己嗎?

  一想至此,她便自個兒跳起來跑到他那邊去,自行摘下那兩隻肥肥嫩嫩的雞腿,再
得意洋洋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大啃特啃,不過,她那兩隻眼還是忙著不停打量對方。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對他感到很好奇。

  「喂!我要到鳴鑾鎮去,你呢?你要上哪兒?」這一回,她很聰明的不抱任何期望
他會回話,所以當他出聲時,她還真是嚇了一跳。

  「你到鳴鑾鎮做什麼?」他放下鍋餅,面無表情地問,聲音依舊冷漠無比。

  「嘎?哦!我……」實在搞不懂她要去鳴鑾鎮這件事有什麼值得他大開金口的?「
我去看熱鬧嘛!說不定我還能幫幫忙喲!」

  「看熱鬧?」他冷冷地看著她。「現在那兒可不是適合你這種小姑娘去的地方。」

  「小姑娘?!誰跟你是小姑娘!」樂樂一聽,立刻頗受侮辱似的揮舞著兩手雞腿大
聲抗議。「姑娘我再過四個月就滿一十八了,都快要是個老姑娘了,你居然敢說我是小
姑娘?」

  「既然是老姑娘了,怎麼還有閒工夫到處亂晃?」他的語調更冰冷,還帶著些譏諷
意味。「不趕快把自己嫁出去,你不怕再晚點兒就沒人要了嗎?」

  「吱!」樂樂立刻用鼻子哼給他聽。「告訴你吧!不知有多少公子少俠跟在姑娘屁
股後頭央求呢!哪裡會沒人要?不過呢!姑娘我才不會那樣隨便找個人就嫁了,這可是
一輩子的事耶!所以呢……」她舉舉雞腿。「姑娘我要慢慢等,等到那個我想要嫁的人
出現我才嫁,要不我寧願一輩子不嫁!」

  「你想要嫁的人?」他嘲訕地撒了撤嘴。「什麼樣的人?富家王孫公子或公侯將相
?」

  「喂、喂、喂!你真的很瞧不起人喔!」樂樂不滿地瞪著他。「誰要進什麼豪門官
家呀?如果真是姑娘我想嫁的人,就算他是乞丐,姑娘我也會心甘情願地陪他沿街乞討
;若是姑娘我不合意,就是皇帝老子,我也寧死不屈!」

  眸中倏地閃過一絲異采。「是嗎?」

  「當然是!」樂樂誓言似的高高拳起啃了一半的雞腿,忙又收回來揮去欲分杯羹的
蒼蠅,繼續自咕噥著,「姑娘我就是要等那麼一個人,這世上唯一僅有的一個,到時候
姑娘我才會把自己嫁出去,然後這輩子只守著那個人,心裡也只會有那個人,死也不變
心!」

  望著手中的鍋餅,他的臉色更深沉了。「那你又怎麼知道是哪個人呢?」

  「嗄?」樂樂聞言不由得呆了呆,「啊!這個嘛……」她想搔搔腦袋,還好在抹了
滿頭雞油之前及時發現兩手都是油膩膩的雞腿,趕緊收回來,代之以一臉尷尬的傻笑。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哩!」

  淡淡瞟她一眼,世界又歸於沉寂了。樂樂聳聳肩,繼續啃她的雞腿,已經開始習慣
他那種目中無人的態度。然後,她注意到他身邊大石上還擱著一把劍,不經心地又把注
意力挪到那把劍上去了。

  那是一柄通體墨黑的劍,樂樂也見過不少名劍,卻沒有一把像那柄黑劍這麼怪的。
一般長劍約三尺,短劍不到一尺,但那把劍卻不長不短的約一尺半左右,而且比劍寬,
比刀窄,劍鞘上還雕縷著一條銀色飛翼龜蛇,每當劍身晃動,龜蛇便宛似要乘空飛去了


  好奇怪的劍!

  她想著,正想把視線移開,可一忽而,她立刻又把視線拉了回來,而且驚訝地瞠大
了眼,腦海中驀然出現江湖傳言如何描述傳說中的那把劍,那把不長不短、不刀不劍,
劍鞘與劍身上俱雕縷著銀翼龜蛇,玄武飛揚的劍。

  不……不是吧?

  「孤煞劍?!」

  她戰慄地一抖,手一鬆,啃了一半的雞腿倏地落入火中。緊接著,她更震驚地轉向
兀自啃著鍋餅的黑衣男人,盯住他額際黑髮帶上的那顆黑玉貓眼,倒抽了一口氣,另一
支雞腿也獻給了火神。

  「黑……黑煞神!」她窒息似的低呼。「黑煞神宮震羽!」

  江湖黑白兩道上鼎鼎大名的七大高手,合稱三煞四尊,黑煞神宮震羽便是三煞之一
,他的名號在武林中是冷酷與威權的象徵,也是力量與果敢的標誌,只要在江湖上跑過
兩天的人,誰不知道黑煞神的狠毒寡絕與強悍勇猛,更明白千萬別去招惹一向獨來獨往
的黑煞神,否則一個不小心,說不定連呼吸什麼時候停止的都不知道。

  黑衣人——宮震羽聞聲瞄了一下身旁的孤煞劍,再瞧她一眼,而後兀自掏出一把黑
色匕首割下一片火腿肉默默地嚼食著。

  江湖傳言不可盡信,可是七大高手的傳言不能不信,因為那都是火辣辣、血淋淋、
陰森森的事實。

  樂樂不是笨蛋,她還沒活膩味兒呢!當然不會傻傻的自己愣去找死。她很瞭解自己
的本錢,雖然堪可列為高手之流,可也只不過是個二流高手而已,一百個她也沾不上黑
煞神那種層級之上的超級高手半根寒毛。

  可見她今天的運氣實在很好,也說不定是宮震羽白日裡上賭坊贏了好幾把,心情正
佳,所以她才沒有莫名其妙地淪為異鄉孤魂野鬼,但也差不多是等於在鬼門關口繞了一
圈又被丟出來一樣了。

  不過,她可不敢保證接下來運氣還是會那麼好,所以她脖子一縮,惋惜地瞥一眼火
裡的焦炭雞腿,隨即起身去溪裡洗乾淨了手,再去卸下馬鞍,而後抱了一條毛毯回到火
邊準備睡覺。

  雖然她還是很餓,可是她已經不敢再跟他要東西吃了,反正他也不會答應,當然更
不敢像剛剛那樣傻不愣登地搶來吃,搞不好這一回她要搶只翅膀,自個兒卻先掉只手也
說不定,她對作個獨臂人實在沒多大興趣。

  可沒想到她才剛舖好毛毯要躺下去,宮震羽卻突然出聲了,語氣卻不似先前那般酷
絕。

  「你不吃了?」

  她愣了一下,隨即跪坐起來,滿臉渴望地盯著剩下的風雞。

  「我……我還可以吃嗎?」

  宮震羽沒有回答,只是把那只風雞用原來的油紙一包,再準確地丟進她懷裡。

  樂樂立時眉開眼笑地連聲道謝,手裡則忙著拆開油紙包準備三兩口就吞了那整隻雞


  這個黑煞神好像不是很黑嘛!

  「你還是打算到鳴鑾鎮嗎?」漫不經心似的,宮震羽又問了。

  「呃?哦,是啊!那兒不是最熱鬧嗎?不上那兒,我還能上哪兒?」樂樂滿嘴雞肉
,口齒不清地說。

  「要湊熱鬧哪兒都有,為什麼一定要去鳴鑾鎮?」

  「哦!拜託,」樂樂白眼一翻。「那種熱鬧跟這種熱鬧不一樣的好不好?那種熱鬧
上哪兒都有,看來看去不都一樣,光想就膩了。可這種熱鬧可不是隨時都有的,場面也
不是那種熱鬧能比得上的,想想那種千軍萬馬奔騰廝殺的場面……天哪!還真不是普通
的興奮耶!」說著說著,她的臉色都興奮地嫣紅了起來。

  宮震羽搖搖頭。「你是個姑娘家,不適合那種灑血的場面,你還是回家去吧!」

  「哦,不!」樂樂一聽,立刻交叉起兩手的雞骨。「我哪兒都能去,就是不能回家
!」

  宮震羽微微一蹙眉。「為什麼?」

  「啊!這個啊!說來話就長羅!」樂樂瞟他一眼。「我呢!爹娘很早就過世了,所
以伯父就把我接過去照顧。老實說,伯父對我算是很不錯的了,不但供我吃住,還讓我
跟著大家一起練武,雖然對我特別嚴厲,但我想,那也是因為我太調皮的緣故。」

  她聳聳肩。「無論如何,從我懂事以來,我就想著希望能夠盡快報答他們這項恩情
。不久前,那一天終於到來了,我大堂姊幼年時定下婚約的對象捎了一封書信來……」

  其實打一開始,兩家的婚約也只不過是酒後暢談間的隨口約定而已,說不定酒醒後
彼此就忘得一乾二淨了,既沒有交換信物,也沒有下聘訂禮,靠的僅是一個信字罷了。

  然而十年過去了,這個婚約的真正主兒,董家大姊董湘雲都二十出頭了,再不嫁人
就沒人要啦!男方卻沒動沒靜。

  董家老父開始懷疑那約定到底是真還是夢?只好主動捎信去探問男方的口氣,沒想
到對方卻依然不回不答,半點音訊都沒有。

  董家老父只以為不是對方沒誠意履行婚約,就是那根本是他醉酒作夢,因此便不再
理會這個約定,逕自把董湘雲給嫁出去了。

  可怎麼也沒想到,三年後,男方卻突然表示要來娶大姑娘了。那時候董家才知道三
年前那封信根本沒遞送到男方手裡,因為男方早就遷離老家了。

  「……你可以想見當時伯父有多驚慌詫異吧?因為大堂姊早已嫁出去了。後來伯母
才說出在四、五年前,曾經有封從金陵捎來的書信,被堂弟拿去做紙鳶射進池塘裡去了
。因為她怕堂弟被責罵,所以一直沒敢說出來。如此一來……」樂樂又掰下另一塊雞肉
。「董家就難辭其咎了……」

  這下子該怎麼辦?

  一向不願失信於人的董家老父立刻決定拿董家二姑娘代替大姑娘嫁過去,然而,更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對方的通知信函才剛到,翌日迎親隊伍也到了,還說什麼吉時已定
,接了新娘子他們馬上就得往回趕啦!

  開什麼玩笑,他們以為董家成天閒閒沒事幹,就等著人家來迎親嗎?

  最重要的是,董家二姑娘董湘萍閒來無事跑到大姊那兒去玩了,根本就不在家,董
家拿什麼給他們迎呀?就算要通知她回來,最快也得兩天呀!

  可是對方又說了,這回如果來不及,恐怕又要等個一年兩載的了。

  「……所以,當時伯父只好拜託我先替二堂姊上花轎拜堂,頭一晚洞房花燭夜可以
托喜婆轉告他們,以新娘因為月事不方便為由先行避過,到時候新郎肯定會喝個醉醺醺
的不省人事,就算掀了頭巾也看不真確。這樣一來,只要二堂姊在黎明前快馬趕到,正
牌新娘就來得及拜見公婆啦……」

  孰料意外接踵而至,新郎竟然在一拜完堂後就落跑了,婆婆當然要去安慰一下新娘
,這下子,不讓夫家任何人瞧清楚假新娘真面目的計畫就泡湯了,不但婆婆瞧見了,連
帶老總管和好幾個丫鬟也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當時我就想完蛋了,如果大家都認定我才是正牌新娘的話,我豈不慘了?不
要說我還不想嫁人,就是二堂姊那邊也饒不了我,雖然那根本不是我的錯。因此,我當
機立斷的馬上決定盡快溜之大吉,免得陰錯陽差地被綁在那兒了。剩下的問題呢!當然
只好全都留給二堂姊了,不過,我相信她一定有辦法自個兒解決的……」樂樂幾乎是鉅
細靡遺的把一切都全盤托出了。

  其實,她原本並不是這麼多話的人,就算再多話,也不可能碰著任何一個陌生人就
披肝瀝膽的全掏給人家吧?更何況,對方還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煞星,搞不好多說兩句
話就被他嫌囉唆給宰了也說不定。

  可是不曉得為什麼,她就是想跟他多說點話,也不在意要把任何他想知道的事統統
告訴他,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也許只要他問得出口的,大概連她上次月事是什麼時候
來的她都會乖乖招供了。

  她自己都覺得很奇怪,不過也不是太奇怪啦!也許這就是所謂的人與人之間的契合
度吧!有的人相交一輩子,天天見面卻生不出什麼好感來,可有的人一見面就會親熱地
猛拍胸搭背,兩句話就成了生死至交,三朝再見就可以兩肋插刀了。

  君子之交滿天飛,走在路上不小心就會踢倒一雙,可生死之交就真的得靠機緣了!

  特別是,這也是她頭一回對男人產生興趣呢!

  大概是第一眼她就對他滋生了好感吧!雖然他一副冷酷無情的模樣,但他那種特別
的氣質就是對了她的脾胃、中了她的眼,那份自大狂狷,卻又孤寂落寞的神韻,更是教
人忍不住對他感到好奇不已。

  所謂禮尚往來,既然對人家感到好奇,自然就沒道理隱瞞自己的事羅!因此,她就
大大方方的先把一切都說給他聽了,改明兒個,就輪到她來審問他了。

  「……所以說我不能回去,因為二堂姊都嫁了,再來就該輪到我了。當然啦!我可
以拒絕,但是天天被嘮叨嘀咕可也不好受呢!所以,二堂姊才會沒事老往大堂姊那邊跑
,還不就是要躲著伯父。」

  她一邊說還一邊啃雞肉,所以沒注意到宮震羽的臉色突然變得很奇怪。

  「你說你……前些日子和京城裡黑衛府的主人拜堂成親了?」

  「錯!錯!錯!」兩根雞骨又擺成了叉叉。「我是和那傢伙拜堂了,可我是替我二
堂姊拜的,我想二堂姊應該早就去接手了,拜託你別賴我好不好?」

  宮震羽的神情更怪異了。「你那天夜裡就溜了?」

  「沒辦法羅!」樂樂無奈地兩手一攤。「我都被瞧見了,如果不趕緊開溜,搞不好
會被留下也說不定。」

  宮震羽沉默了一會兒。「你不清楚黑衛府的主人是什麼身份嗎?」

  樂樂白他一眼。「廢話,你以為我是笨蛋啊!會連要跟誰拜堂都不知道?當今皇上
最寵信的皇京四大禁衛,京城裡炙手可熱的超大牌紅人之一的玄武禁衛嘛!不過,他們
可神秘得很,根本沒人知道他們是男或女、是高或矮、是胖或瘦,只知道他們……嘿嘿
!是人。

  「那四大禁衛輪流在皇上身邊伴駕,聽說這一回輪到玄武禁衛,所以他一拜完堂就
跑了,這回應該也跟著御駕親征的皇上來了吧!」說著,她吐了吐小小的香舌。「還好
他沒來掀我的紅巾,否則兩相一見面准穿幫,我哪裡還敢來呀!」

  宮震羽垂下眼眸瞧著自己的手。「既然他是那樣個身份的人,你不想嫁個那樣的丈
夫嗎?」

  「喂!喂!喂!我剛剛說的話都被風吹跑了嗎?」樂樂沒好氣的說。「我說過了不
是嗎?就算是皇帝老子,如果不是我傾心的人,我寧死也不屈,他一個玄武禁衛又算得
了什麼?」

  宮震羽抬眼深深地凝住她。

  樂樂則是忙著繼續啃雞,還是沒注意到他有什麼異樣。

  「不過老實說,董家也是在迎親轎子到了董家之後,才知道二堂姊要嫁的是黑衛府
的主人,原先是沒人知道的。可這種身份顯赫的丈夫倒是正合二堂姊的意,二堂姊這個
不嫁、那個不嫁,想的就是希望能嫁個那樣包吃包攬的丈夫。換了是別人,我還擔心就
算我去幫她拜了堂,她肯不肯來接手都不一定呢!可我敢保證二堂姊若是一知道要嫁的
是黑衛府的主人,包管跑掉了鞋也會趕過來!」

  「是嗎?」宮震羽又看了她一眼後,就轉而凝住火堆不再說話了。

  直到樂樂吃飽,洗淨了手,又回到毛毯上準備睡覺,他始終一動不動地注視著火堆
,不曉得在想些什麼。樂樂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

  「喂!我……我要先睡羅!」

  她以為他不會有任何反應,但是,他卻轉過眼來看了她一下,點點頭,隨即又回去
盯著火堆了。

  真有那麼好看嗎,那堆火?

  樂樂咕噥著躺下睡了。

  隔天清晨,樂樂早早就醒了,沒想到宮震羽卻比她更早,一副早已準備好隨時都可
以上路,只等她醒來的樣子。

  也或許他根本沒睡?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在等我啊?」邊把視線偷偷瞄向他額頭上的那顆貓眼石。聽
說那顆貓眼石會變色,果然,昨晚是黑色的貓眼,現在已經變成藍色的了。

  宮震羽瞧著她沒說話,她只好摸摸鼻子趕緊收拾好,再去洗把臉,然後也準備好上
路了。

  這時候她才注意到,宮震羽那匹代步的馬居然是匹黃驃駿馬,模樣兒和它的主人一
樣,也是那麼高效優雅。

  真跩!

  她翻身上馬,卻見宮震羽依然站在原處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她,她不覺脫口問:「還
有事嗎?」

  宮震羽靜了一下,而後慢吞吞地說:「我要往興河那邊去辦事。」

  呃?昨兒個問他他不說,現在告訴她做啥?

  樂樂不解地望著他。

  宮震羽卻逕自飛身上馬後,才又慢條斯理地問:「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說是這
麼說,可那種神情語氣卻像是在說「你最好不要跟我去」。

  樂樂先是愣了愣,繼而驚詫地咦了一聲,「你要我……」她指著自己的鼻子,「和
你……」又將纖指一伸指向他。「一塊兒去?」她有沒有聽錯呀?一向獨來獨往的黑煞
神居然邀她同路?!

  可就這麼一會兒時間,宮震羽似乎已經後悔剛剛的提議了。「不要就算了!」語畢
,他轉開馬頭就要上路。

  樂樂一看又傻了,連忙大叫,「等等!等等!等等!突然這麼說,你……你也給我
一點考慮的時間嘛!」

  宮震羽似乎也考慮了一下,才又默默地轉回來,看她搔頭抓耳的拚命「考慮」。

  「唔……皇帝親征耶!這可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碰上的,說不定還可以瞧見皇帝老
爺長得啥樣子呢!」她皺眉苦臉地喃喃自語。「而且……而且搞不好這一輩子就這麼一
次機會了,可是……」她覷他一眼。她也很想跟著他去呀!

  對方可是驚動武林、轟動萬教的黑煞神耶!他要辦的事說不定比皇帝老子打的仗更
刺激、更有看頭,錯過了不是也很可惜嗎?

  「你……要去那兒幹嘛?」

  「我剛剛說了,辦事。」

  猶豫了一下。

  「好玩嗎?」

  「不好玩。」

  小臉頓時垮了。

  「那……有趣嗎?」

  「一點兒也不有趣。」

  那她去幹嘛?

  臉更垮了,再垮下去恐怕連眼淚都要垮出來了。「至少有點熱鬧吧?」她滿懷希望
地再問。

  宮震羽依舊面無表情。「去逛馬市吧!」

  「馬市?」

  「類似咱們那兒的市集吧!」

  樂樂呆了呆,不覺脫口道:「我白癡啊我?我幹嘛千里迢迢的去逛市集呀?」

  「那就算了。」

  宮震羽又想轉開馬頭,樂樂忙又大叫,「啊!等一等、等一等,讓我再想一想,讓
我再想一想嘛!你這麼急幹嘛!又不是去趕死。」她咕噥著又苦著臉考慮了大半天後,
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說:「好嘛!我跟你去嘛!」

  還真是有夠不甘心的,明明早就決定好要去開開眼界,順便嘗嘗男人打仗的滋味的
說,可就這麼一下子就全都被推翻掉了,她怎麼不知道自己的意志力居然有這麼不堅定


  改朝換代要是有這麼快就好了,省得再去浪費精神去製造那麼多冤魂了。

  真是有夠莫名其妙,她實在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作這種馬上就後悔的決定?就算她
對他再有好感、再感興趣,可不過就這麼僅僅一夜之間,怎麼就讓她一面倒向他那邊去
了?

  可惡啊!她究竟為什麼會一邊後悔,又一邊乖乖的跟在他馬後吃灰呢?

  ☆☆☆

  就像宮震羽所說的,跟他一塊兒去辦事,還真是一點兒也不好玩,也很沒趣。馬市
是還好啦!但逛過一、兩遍也就差不多了,再往下的路程樂樂已經不作任何期待了。

  哈哈!至少他沒騙她。

  老實說,她實在很疑惑宮震羽為什麼要邀她同行,也不知道他到底要辦啥事,只隱
約感覺到他好似在追蹤什麼似的,問他,他卻連哼也不給她哼一聲,可至少也要稍微關
心她一下下吧!畢竟是他「拜託」她陪他來的不是嗎?

  沒想到他卻只顧辦自己的事,每到一個地方,就把她丟在一邊去自生自滅,自己則
一溜煙跑得不見人影。不曉得她是不是應該提醒他一下,垃圾最好不要隨地亂丟呢?

  可奇怪的是,一入夜,不管她在哪裡,他就是有本事找到她,就算她剛好蹲在糞坑
上頭,他都會特地來敲敲門告訴她他回來了,害她差點一跤跌進糞坑裡。然而,一過子
時,雖然他沒有說,但她知道他又會趁黑摸出去。

  幹啥去了?

  她哪知呀!

  搞不好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黑煞神是兼職的夜盜或採花賊也說不定。

  這樣過了一兩天,他又會領著她繼續往北走,結果莫名其妙的,三月時,他們居然
出關了!

  很意外的,出關的第一天,他居然沒有扔了她就跑,而是一路把她帶到客棧裡安置
好,然後才出門去買東西,害她感動得差點痛哭流涕地跪下來叩謝上天的恩典。

  不料,他一回來,只是把一套當地人的服飾扔給她。「換了它。」而且還是舊的。

  「嗄?」樂樂怔愣地望著那套丑不拉幾的服飾,再看向他身上早已換好的蒙古袍,
居然還是黑色的,虧他能找得到。「為什麼?」不過,額頭上的髮帶還在,貓眼正閃著
紫色的光芒。

  「入境隨俗,換上他們的服裝比較不會被人注意,或者找麻煩。」宮震羽淡淡地說
。「記得把頭髮放下來綁成辮子。」

  誰不要命了敢找黑煞神的麻煩?

  樂樂瞪了好半天眼後,才不甚情願地收下衣服,然後開始左右打量他是不是還有買
其他的東西回來,可惜她怎麼看都看不出他還有偷藏什麼玩意兒。最後,她還繞著他仔
細找了一圈,這才很洩氣地死了心。

  「你沒有買吃的回來嗎?」

  「你餓了?」

  「廢話,都過晌午了耶!」樂樂趕緊提醒他。「是不是換好衣服就一起去吃?」

  沒想到他卻隨手扔下一塊碎銀,「自己想辦法!」隨後就轉身出去了。

  ㄝ?簡直不敢相信,他當她是誰呀?乞兒嗎?

  好半晌後,她才有氣無力地在床沿坐下,開始慎重思考她到底為什麼還要跟著他?
這些日子來,她對他的好感還沒有用光嗎?最重要的是,她究竟在期待些什麼呢?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房門突然又打開了,樂樂傻呵呵地看著宮震羽進來把一個油紙
包放在窗邊的茶几上。

  「這會兒飯舖子人還很多,你還是在這兒吃吧!」

  嗚嗚……老天終於開眼了!

  「還有,差點忘了告訴你,我只訂了這間房,因為從現在開始,我們對外的身份是
夫妻,這樣才能盡量減少人家對我們的懷疑,我的行動自然也會比較方便。」

  耶?他……他說什麼?

  夫妻?!

  其……其實那也是沒什麼啦!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出門在外只圖個方便,父母、夫
妻、兄妹、姊弟、母子,隨便他啦!反正他高興就好,可是……拜託,他行動方便,那
她呢?怎麼從來不替她想想,她滿頭疑雲就沒人想要替她把那堆烏雲解決掉?究竟為什
麼人家要懷疑他們?又懷疑他們什麼?他……他到底在搞什麼鬼呀?

  「可是……」

  「你放心,我會睡在椅子上。」

  現在不是這個問題吧!反正夜裡他不是都不在嗎?

  「但……」

  「再有,因為我們的身份是夫妻,所以,以後你不能再叫我宮大俠,我也不會再叫
你董姑娘。」

  咦?

  「那……那要叫什麼?」

  「我會叫你的名字,樂樂,至於你,隨便,只要不叫宮大俠就可以了。」

  「宮大爺?」

  「……」

  「好嘛,好嘛!那叫……宮大哥?不對、不對!夫妻之間有這樣叫的嗎?那……震
宇哥?震哥?宇哥?震宇?還是相公?夫君?官人?良人?漢人?中原人?蒙古人……


  「隨便你!好,那就這樣,」宮震羽驀地轉身。「沒事了。」

  ㄟ?沒事了?

  喂、喂!你沒事,我還有事呢!

  「能不能告訴我,究竟是……」

  樂樂張著嘴沒了聲音,一臉茫然地對著再次闔上的房門,外加滿肚子火和滿腦袋窩
囊。

  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呀?

  附註:蒙古人以皮衣為主,男女都穿身寬袖長的滾邊長袍,喜歡用紅、綠絹綢紮在
腰間。腰帶兩端飄曳,其上掛有備用的刀子、火鐮、鼻煙盒等。皮長袍的面料多為綢緞
、棉布,也有穿棉長袍的,夏季衣服一般都是布制的。男人衣服的顏色喜用紅、黃或深
藍;婦女的服裝顏色比男服更鮮艷。牧人喜歡穿船形月牙高統靴,靴子是用牛皮製成,
高及膝。

  農區或半農區的蒙古農民喜歡穿布衣,一般為開叉長袍、漢式棉衣、襯衣、襯衫等
。穿的靴子,冬季為淺筒皮靴、氈靴或靰鞡,夏季為便鞋。

  蒙古族的男子多留長髮。長長的頭髮被梳成辮子,辮梢扎紅、綠色線繩,或垂在背
後,或盤在頭頂,並用寶石、珊瑚作為裝飾。蒙古族男子還有扎耳洞的習俗,一般左耳
穿耳洞,戴著大耳環或寶石小耳墜;少數有一耳戴大耳環,一耳戴小耳墜。

  蒙古族婦女喜歡戴首飾,最普遍、最受歡迎的是珊瑚和金銀。出嫁時新娘戴的頭飾
琳琅滿目,熠熠生輝,有時一套頭飾便重達數公斤。婦女都留髮辮,未婚女子頭髮從中
分開紮成髮辮,近髮根處戴上兩顆大珍珠;下垂的髮梢上,用瑪瑙、珊瑚、碧玉及銀簪
為裝飾,女子出嫁後,髮辮就要盤到頭頂,束髮為髻。婦女不論出嫁與否,普遍穿耳洞
、戴耳環。

  蒙古族男人多戴藍、黑、褐色的帽子,或用紅、黃色綢布纏頭;女子平時以紅、粉
紅、藍色頭巾纏頭,盛裝時戴以銀飾點綴的冠,冬季則戴上和男子一樣的圓錐形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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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動心了嗎?

  不恨此花飛盡,
  恨西園落紅難綴,
  曉來雨過,
  遺蹤何在?
  一池萍碎。

  ——蘇軾•水龍吟


  起風了,風刮得黃塵跟潑水似的,兩人雙騎頂著風沙吃力地往前淌,樂樂和宮震羽
兩人都不得不用蒙巾把臉包得緊緊的,免得一張口就先吃下半斤黃沙。

  而越往北越寒冷的氣溫,也讓他們不由自主地拽緊了領襟,有種冬天又偷跑回來了
的錯覺。

  突然,宮震羽扯了扯樂樂,再指指不遠處的山丘,樂樂會意地點點頭,兩人即一前
一後地來到山丘背風處。

  宮震羽先讓樂樂避到一個風沙造成的小坑洞,再去把兩匹馬安置好,然後才回來跟
她避在一塊兒。

  樂樂拉下面巾來喘了一大口氣。「哇∼∼快悶死人了,還要多久啊?」

  「再忍耐一下,只要過了這片沙地就不會這麼辛苦了。」

  「哦!」

  樂樂偷眼覷著靠在沙丘上閉目假寐的宮震羽,不禁想起最近好像常常看到這副景象
。不只是因為他們是以夫妻身份在關外走動,而且,自從那一天之後,他守在她身邊的
時間就增多了,不會每到一處就不見人影。

  那一天,記得是出關後的第四天上大早醒來,她的心情就很不爽,因為宮震羽整晚
都沒回來——☆

  ☆

  她真的厭了、煩了、累了,也越來越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了。

  實在搞不懂自己為什麼要跟著他,跟著他沒啥樂子不說,而且她老是有種根本是她
自己單獨在旅行的感覺。

  兩人在一起趕路的時候,他不愛說話;下榻歇息的時候,他不見人影;她要是話多
一點,他就面無表情,一看就知道正在苦練「充耳不聞」的獨門功夫裡「右耳進、左耳
出」的致命絕招。

  唯一的好處大概是以後行走江湖時,還可以拿他的名字出來唬唬人,至少他們是朋
友……呃……他們是朋友嗎?

  她實在不覺得他們是朋友,朋友會這樣對待她嗎?

  總而言之,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邀她同行,也不瞭解自己為什麼要被他邀來同行,
特別是出了關後,身處在陌生的草原荒漠裡,就算她自己想逛出個什麼名堂來,也不曉
得該往哪頭逛去,連問路都無從問起。為什麼即使是這樣,她卻還是這麼不死心地跟著
他?

  而且,眼裡瞧見的淨是那些高大粗魯的蒙古牧羊人,鼻管裡聞到的一逕是羊膻味,
傳進耳朵裡的有聽沒有懂,瞧著她的目光也越來越鄙夷,越不懷好意,她心裡開始冒出
不太美好的預感,為什麼她還不願意就這樣掉頭回中原去?

  結果這一天,當她再一次孤單地在千篇一律的馬市中閒逛時,突然被幾隻高大的猩
猩擋住了前進的路線,還用那種絕對不良的視線曖昧地瞄著她,很「誠實」地表露出他
們露骨的邪惡慾念與歪曲思想——真是值得嘉獎。

  她很清楚,就像讓蒙古人穿上漢服也不會像個漢人一樣,即使她身上穿的是蒙古服
,頭上綁的是兩條麻花辮還戴發網,她還是怎麼看怎麼不像蒙古人,至少蒙古女人就少
有像她這樣嬌小窈窕又細皮嫩內的,所以,那些蒙古人才會用那種鄙夷又不懷好意的目
光看她,最後乾脆決定熏烤煮炸吃了她算了。

  其實這種事她也不是頭一遭碰到啦!該如何打發這種披著人皮的狼,她也是熟稔得
很,問題是……她力持鎮定地面對那幾個人。但那些方法好像都不太適用於面前這些人
吧?

  他們聽得懂她的警告嗎?

  「對不起,請讓路,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睡覺。」

  果然不懂。

  「對不起,我現在不想睡覺,請讓路好嗎?」

  「△★△★△△★錢?」

  不必聽得懂,她就可以明白他們的意思了。瞧,她多聰明啊!

  「抱歉,我不缺錢,請你們自己留著買棺材。現在,麻煩你們讓路好嗎?」

  「□◎□◎□□◎好歹!」

  歹的是你們吧?

  唉!的確不適用於這些人,一時間竟忘了他們是猩猩而不是狼了!

  老實說,這種時候最快的辦法就是施展輕功一飛了之,但是,宮震羽老是有意無意
地「提醒」她不要太過引人側目,免得妨礙他辦事,所以,這一招注定是無英雄用武之
地了。

  看來只好修理修理他們了,問題是,她的功夫是還不賴,但還沒有好到足以應付周
圍將近兩百多個蒙古人群起攻之的地步,所謂雙拳難敵四手嘛!不必動手,他們光是擠
也能擠扁她了。

  所以,她不能真的傷了他們,至少不能傷得太重,免得引起公憤。畢竟在這兒她才
是異族,因此,就算她再美、再漂亮、再迷人、再可愛、再惹人憐惜,他們也只想在床
上憐惜她、疼愛她、爽死她而已!

  那就只好趕快落跑,不能跑就打,打了就趕緊再跑……然而,她還是忽略了一項重
要事實,蒙古人素以剽悍不畏死著名,反正人高馬大的讓你戳兩刀他也不會死,頂多滴
雨滴血給你探聽一下行情;而且,他們個個精通蒙古摔角,一個虎抱過來,還沒碰到你
就先嚇死你,甚至其中一個好像還學過兩手武功呢!所以,打沒兩下後,她就決定還是
趕快落跑比較好。

  悲哀的是,當她在馬市販中左拐右拐,好不容易飛身甩掉那些要干不要命的傢伙,
正在佩服自己的時候,面前突然飄然落下一條人影,一個蒙古裝束的漢人!她愣了一下
,隨即劈手一掌揮過去,同時轉個方向再跑,誰知又有另一條人影更迅速地擋住了她,
這次是一個又蒙又漢的漢人。

  不會吧?好死不死讓她碰上關外的武林人物了?

  她的心微微一沉,同時停住了腳。「你們想幹什麼?」

  兩個漢人一左一右地夾住了她,臉上是同樣一般的淫邪笑容。

  「姑娘,不好意思,誰教你長得那麼標緻呢!就讓爺兒們來疼疼你,包你欲仙欲死
、騰雲駕霧,大喊快活都來不及,嘿嘿,怎麼樣啊!小美人?」

  怎麼樣?

  這樣!

  樂樂立刻吐口水給他們看。「呸!你們是給閻王爺借膽了,動腦筋居然敢動到姑娘
我頭上來!」

  兩個漢人不約而同地笑了。

  「錯了,我們是借到閻王爺那根鳥了,要不要試試看呀?」

  「少惡了你們,去抱羊奶奶吧!至少它們不會吐。」

  就在這時,剛剛圍著她的那幾個蒙古人也追過來了,樂樂看那些蒙古人一見到兩個
漢人便開始哇啦哇啦地對起蒙古話來,立刻明白他們是一夥兒的,當下便決定不能再客
氣了。因為以那兩個漢人的輕功來看,他們每一個的身手都不在她之下,就算是打一場
亂七八糟的大混戰,雙方都很有得拚了!

  想到這裡,那個蒙古裝的漢人又看過來了,樂樂悄悄拔出腰間的小刀。

  真可惡,都是那個宮震羽,說什麼要換蒙古裝,要扮得像蒙古人,害她連長劍都不
能隨身攜帶,只能配戴這種蒙古人的小刀……嗯!它比匕首大啦!可是真要打起群架來
,又能濟的啥事?對方要是拔起蒙古大彎刀來,那她除了叫救命之外,也只剩下喊救命
了!

  「姑娘,勸你還是乖乖聽話吧!要是一個不小心傷了你,爺兒們也很捨不得呀!反
正你只要陪我們三兩天就好,等我們在這兒的事辦完了就放你走,又不會耽誤你多少時
間,對吧?」

  對你個頭啦對!

  「如果姑娘不爽答應呢?」樂樂冷冷地說著,同時悄然四顧左右,那些圍攏在四周
看熱鬧的蒙古販子和牧人們果然都只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壓根兒就沒想過要路見不
平一下。

  哼哼,那就別怪她把他們一塊兒拉下水了!

  「不答應?嘿嘿!那就……咦?」蒙古裝漢人驀地噤聲,同時目瞪口呆地瞧著樂樂
身子溜溜一轉就一溜煙地鑽進蒙古販子群中去了,可他也只怔愣了那麼一下,旋即就回
過神來驚怒地大吼,「好個刁鑽的娘兒們,看你能逃到哪裡去!」

  於是,就如樂樂所料的,一對一是很難預料誰勝誰負,一對二就更甭提了,但若是
一場大混戰的話嘛……嘿嘿嘿!大家卯起來玩吧!

  雞飛狗跳還真是不足以形容這場混亂,樂樂拚命亂鑽,順手還把那些涼涼閒在一旁
看熱鬧的人硬扯過去擋住追來的人,鐵了心要把所有袖手旁觀的人統統拖下水。

  而後面追她的人是越追越火大,一邊高喊著「擋路者死」,一邊發誓要是追不上她
,以後就不作人去作羊,隨手管他是人是馬還是貨物,一律統統送上西天。於是,馬兒
跑了、攤子砸了、貨物毀了,那些剛剛還純看熱鬧的蒙古販子們,頓時個個捶胸頓足、
哀嚎連連,外加咬牙切齒、怒氣填膺。

  看樣子,樂樂這招根本不能算是什麼上等策略,根本就和小鬼不小心搗翻了馬蜂窩
沒兩樣嘛!

  中原人和蒙古人最大的不同點,在於若是同樣被砸了攤子,中原人會先瞧瞧砸了攤
子的混蛋他惹不惹得起,再來決定他是要摸摸鼻子自認倒楣,還是要追上去叫對方賠個
雙倍。

  而蒙古人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追上去揍一頓再說,從不考慮要是揍不了對方反被
扁怎麼辦?

  因此,當整個馬市被毀了七七八八之後,樂樂也被大家合力抓住了。

  就如同她所擔心的一樣,她想飛身逃開,立刻有人將她拉回地面上,而且,不斷揮
掌驅敵對功力不高的她而言,實在是太過耗力的事,所以,不過片刻工夫後,她就累得
香汗淋漓了,隨後大家同時一擠過來,她就一動也不能動了。

  之後,她就直接被送到那兩個漢人前面。

  而那個滿臉猙獰怒氣的蒙古裝漢人一看到她,竟然先甩了她兩巴掌消消怒氣後,才
狂妄地大笑了起來。

  「叫你好生伺候你不要,一定要讓人家糟蹋你,真是個賤女人!」

  樂樂的雙頰早已被打得紅了起來,而且口角泛出血絲,雙臂更被兩個孔武有力的蒙
古人緊緊桎梏住,沒有一絲半毫掙脫的希望,但是,她依然倔強地昂著下巴,滿臉的不
屈服。

  「你也不過是只亂吠的畜生而已!」

  蒙古裝漢人怒光一閃,突然伸出五爪粗魯地撕開她胸前的衣襟,立時露出裡麵粉青
綠色的褻衣,還有白淨如雪、滑膩晶瑩的凝膚。

  蒙古裝漢人一見,怒意頓失,眼珠子差點掉了出來。

  「乖乖,這妞兒不但花不溜丟的像個仙女似的,還長了一身的細皮嫩肉,真是讓人
看了恨不得能一口吞下肚裡去!」

  同樣的,不但另一位半蒙半漢的漢人,還有那幾個先盯上樂樂的蒙古人看得口涎直
流,就連那些個蒙古販子和牧人們也瞧得猛吞口水。

  「喂、喂!人是我們幫你們抓到的,見者也該有份吧?」

  蒙古裝漢人驀然狂笑。「行、行!大家抽籤決定先後,不過,大爺我要先拔頭籌!
」說罷,掛著一臉醜陋的淫笑,伸手便向樂樂的胸口摸去。「嘿嘿嘿!小美人,就讓咱
倆先風流快活一番吧!」

  眼見那只色迷心竅的爪子已經摸過來了,樂樂不禁又怒又急地吐了他一臉口水。「
無恥下流的禽獸,你……你敢碰我一下試試看!」她尖叫。「我會抽你的筋、扒你的皮
,讓你生不如死!」

  「嘿嘿!還是讓我先教你欲仙欲死吧!」蒙古裝漢人不以為意地繼續摸去。

  「你敢!」

  「這不就在敢了?」

  就在樂樂羞急得臉色泛青白,氣怒得渾身發抖,而那蒙古裝漢人的手掌即將碰觸到
樂樂胸口的那一剎那,半空中陡然暴起一聲怒喝。

  「你該死!」

  隨著這一聲森冷的怒叱,一條詭異的銀色飛翼龜蛇已然疾射而至,蒙古裝漢人吃驚
之下,身形急掠而退,那條銀蛇卻有如蛟龍般一閃,瞬間便追上蒙古裝漢人,並在他身
上晃了一下,旋即又朝抓住樂樂的蒙古人飛去。

  那兩個蒙古人驚呼著躲開,於是,銀蛇驟然消失,一條矯健頎長的人影翩然落在樂
樂身旁。

  這時候,蒙古裝漢人才突然仰天倒下,身上至少有七道以上長得可以切斷他身體的
傷痕在汨汨冒著鮮血,很清楚地可以見到白慘慘的骨頭和切割成兩半的內臟,甚至還被
活閹了!但是,他沒有死,只是灰白著臉色拚命喘氣,渾身都在痙攣顫抖,喉頭還冒著
咯咯怪響,嘴裡吐著血色的泡泡。

  冰冷地睨視著蒙古裝漢人,「這是你自找的,」宮震羽神情寒酷地說。「你就慢慢
捱著吧!」

  蒙古裝漢人張著嘴,卻說不出半個字,連呻吟聲都哼不出來,只是祈求地望著宮震
羽——快殺了我吧!

  四周的人個個神情駭然,全都被蒙古裝漢人的淒慘模樣給震懾住了。

  他們只是想玩玩漢狗女人,不是想找死呀!而且還死得那麼慘、那麼難看、那麼丟
臉,不用說,長生天肯定會拒絕接受他們的魂兒了!

  特別是那個半蒙半漢的漢人,他渾身都在哆嗦著,一雙牛眼已經凸了出來,死死地
瞪著宮震羽手中那把孤煞劍,滿臉的恐懼與絕望。

  老天爺!是孤煞劍,居然是那把江湖上最狠毒殘暴的奪命追魂劍!

  宮震羽徐徐地側過臉來,似乎想跟樂樂說些什麼,或問些什麼,可是當他一瞧見樂
樂紅腫的雙頰,羞怒地緊咬著下唇,嘴角還有血跡的模樣時,他倏地抿緊了雙唇,臉色
更陰沉;再往下瞥見她胸前揪緊的破裂衣襟隱隱可見的褻衣時,他雙眸驀地掠過一抹凌
厲殘酷的殺意。

  他又轉回頭去,煞氣畢露的鳳眼緩緩掃過周圍的人。

  「誰動手的?」聲調更是冷得有如冰渣子一樣。

  周圍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半個人出聲。

  宮震羽冷瑟地一瞇眼。「原來全都動手了,那很好!」

  咦?

  半蒙半漢的漢人終於回過神來了。「不!不!我們沒……」

  可惜他再也沒有辯解的機會了,那條銀翼龜蛇就接在他第二個「不」的音尾裡暴然
出現,如鷹隼似的地摔掠而來,同時,漫天掌影彷彿雲霧般驀然湧起,在雲霧中,至少
有兩、三百道掌影宛如利刃般飛斬而出劈向那群蒙古販子和牧人。

  驚叫有如哭嚎,半蒙半漢的漢人撲地以一招懶驢打滾狼狽地躲過那條飛蛇,背後皮
袍卻咧一下從頭裂到尾。銀蛇驀然回轉,又幻成千百條銀蛇暴射而出,於是,在一聲慘
叫過後,地上又多了一具等待死神光臨的半屍體。

  緊跟著,在一如大風呼嘯般的掌影中,天地宛似漫起昏沉的愁雲慘霧,淒厲的慘嚎
伴隨著逃命的狂呼,不過片刻工夫後,除了宮震羽容許她們尖叫著逃逸的女人之外,近
兩百個蒙古人全都橫躺下來了,不管是老的、少的、魁梧的、乾瘦的,整個馬市彷彿被
龍捲風席捲過一般躺滿一地呻吟哀嚎,一眼看去滿目瘡痍狼籍。

  沒有半個直立的人影,除了瀝血魔神般的宮震羽和目瞪口呆的樂樂。宮震羽卻一派
若無其事地用去劍上的血,而後歸劍入鞘。

  「走吧!」

  「……」樂樂還張大著嘴,似乎一時之間很難回過神來。

  宮震羽蹙眉。「樂樂!」

  驀然驚醒,「啊……嗄?」樂樂應聲側過臉來望著他,眼神茫然中還有些驚懼。

  「走了!」

  「走……走了?」樂樂似乎很困惑,不太瞭解這兩個字的意義。

  凝視她片刻後,宮震羽輕撫她紅腫的雙頰,身上的煞氣迅速消失了,一雙鳳眼深邃
幽沉。

  「該回咱們的氈帳了,樂樂。」

  「……哦!可是……」終於回過神來了,樂樂發現他額頭上的貓眼紅得似乎快滴出
血來了。雖然她知道這並不是因為他剛剛下了殺手、染了血的緣故,而是因為今天是個
艷陽天,但是,她總覺得跟他的心境似乎滿配合的。

  「他們……他們全都會死嗎?」她啞著嗓子問。

  「不,但是,我在他們身上留下了永遠無法消除的懲罰,讓他們一輩子都會記得今
天的教訓!」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然後,在不可思議的震驚中,樂樂茫然地一步一回首,似乎依舊無法接受,而且怎
麼樣也無法理解,眼前的淒慘景象怎麼可能會是一個人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裡製造出來的
呢?

  直至回到他們的氈帳裡時,她還有點恍惚,可是,當他一句「你今天最好早點休息
」,隨即就走人之後,她立刻拉回自己的意識,以比剛剛更震驚的震驚瞪著飄飛的門氈


  耶?他就這樣走了?!

  她張口結舌地看看自己依然破敗襤褸的衣袍,再瞪回空無一人的門氈。

  他竟敢這樣就走了?!

  難道他還不清楚她剛剛差點遇到什麼事嗎?而且……而且她會碰上這種事不也都是
他害的嗎?如果不是他邀她同行,如果不是他把她帶到關外來,如果不是他毫不在意她
,老是放牛吃草,如果不是他不准她攜劍,如果……如果……如果不是他,她會搞得這
麼狼狽嗎?

  至少也要跟她道歉一下嘛!或者告訴她他不會再讓她碰上這種事,騙她的也沒關係
,或者陪她一天,算是補償她,或者……或者……或者……她抓著胸前衣襟,咬著下唇
,很生氣,也很不滿,更不明白自己究竟要宮震羽做什麼。片刻後——算了!

  突然間,她決定自己受夠了!

  於是,依然緊咬著下唇,懷著怨懟不滿的心情,還有一份無法消弭的委屈,加上一
些想哭的衝動,她迅速換上另一套衣服,然後更快速的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背上包袱,
用一種無以名狀的激動跳上馬背往回程跑。

  她要回去了!

  不要再留在這裡,更不要再留在他身邊了,她已經對他沒有任何好感,也不感任何
興趣了。

  往後,她對任何有好感,引起她興趣的男人都會躲得遠遠的,反正她對嫁人又不是
很有興趣,只要她不回伯父家,偶爾捎封平安信回去,這樣伯父也拿她沒轍了。

  對,就這麼決定!

  可是,當夜裡她好不容易找著一個背風的坡地露宿,卻怎麼也點不著火堆時,她終
於忍不住扔開火摺子,抱著膝蓋像個小孩子一樣放聲大哭了起來,而且還一邊哭、一邊
破口大罵。

  「什麼嘛!什麼嘛!我又沒幹嘛,為什麼就非得這麼慘?只不過是莫名其妙跟著人
家跑來關外,又老是被人家到處亂扔罷了,既然這麼討厭我,幹嘛邀人家一起來嘛?什
麼都不說,就只會叫人家自己去逛,人家被甩了兩巴掌,還差點被強姦了,安慰人家一
下下會死嗎?」

  她哽咽一聲。「混蛋!混蛋!宮震羽,你是個大……」她猛然抬起頭夾,本來想盡
情吼他個爽,卻猛一下噎住了。

  淚眼迷濛中,宮震羽默默佇立在前方,卻彷彿在水中蕩漾。

  她抽噎了一下,宮震羽悄然來到她身邊半跪下來,於是,哇的一聲,在他都還沒跪
穩之際,樂樂就情不自禁地趴在他懷裡再次大哭了起來。

  「我以為完蛋了,我真的以為完蛋了,他們那麼多人,我根本就跑不掉,我在中原
又沒有碰過這種事,偏偏這邊就有這麼多野蠻人,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我……我
已經準備要咬舌自盡了……」

  宮震羽始終沒有出聲,只是溫柔地抱緊了她,一手輕輕拍撫著她的背,直到她說累
了、哭累了、睡著了,他才悄悄地啄了一下她的唇瓣。

  「對不起。」他低喃。

  自然,樂樂並不知道他偷親了她,也沒聽到他說的那句對不起,但是,自從這天之
後,宮震羽伴在她身邊的時候增加了,也不會把她到處亂丟,總是會事先安排好一切,
囑咐她哪邊不安全別去,或是哪裡值得去逛逛之類的,然後再告訴她他有事必須離開,
大概多久會回來等等。

  當然,他的口氣依然是冷冷淡淡的,這樣也仍舊算不上什麼最佳旅遊示範,但樂樂
已經很滿足了。

  特別是那日之後的某天夜裡,當他夜行悄然回來之後,不曉得為什麼,她突然被驚
醒了,但是,她並沒有發出任何動靜,只是依然背對著他悄悄傾聽著他的聲音。

  可以感覺得出來他非常小心地放下那把劍不發出絲毫聲音,而後來到床邊,他似乎
凝視了她一會兒,然後彎身在她額際太陽穴上方……親了一下?!

  當時她不由自主地驚喘了一聲,或許他注意到了,也或許沒有,她管不了那麼許多
,只記得那時候驟然漲滿胸口的那份驚喜激盪之情,幾乎讓她不能呼吸了。

  她還是不太明白他為什麼要邀她同行,卻已經瞭解到自己為什麼願意與他同行了。

  她期待的就是這種時刻!

  ☆

  ☆

  「喂!風好像停了耶!」

  樂樂推推靠在沙丘上假寐,卻好像真的睡著了的宮震羽。

  宮震羽睜開眼,仔細聆聽了一下。「嗯!是停了,比我想像中的還快,也許今晚以
前我們就可以越過這片沙地了。」

  「咦?真的?那我們快點動身吧!」

  於是,兩人立刻上馬朝遠方的地平線奔馳而去。

  ☆☆☆

  無星無月的合夜裡,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鬱林中,有兩條黑影悄聲對著話。一條黑影
筆直佇立著,曲線頎長挺拔,另一條黑影同樣修長英挺,卻恭謹地低著腦袋。

  「這份消息立刻傳遞過去給皇上,順便告訴皇上,遠征最忌疲軍,請皇上不要輕舉
妄動,按照現在的速度行軍即可,否則後果自理。」

  「是,二爺。」

  「還有,只准盯梢,不准暴露身份的人命取消,往後如果夫人碰上任何危險,不必
先趕來通知我,立刻上前保護她,之後再讓我知道就行了,明白了嗎?」

  「明白了,二爺,不過……」

  「若是因為你暴露身份而出了問題,導致皇上怪罪下來的話,叫皇上自己來找我說
話!」

  「是,二爺。」

  「還有其他問題嗎?」

  「有,二爺,四小姐也來了。」

  「她來幹什麼?」

  「她說想瞧瞧夫人。」

  「叫她滾蛋!」

  「四小姐說,二爺若是叫她滾蛋,就讓屬下再換另一種說詞。」

  「什麼說詞?」

  「四小姐等著接班,順便瞧瞧夫人。」

  「輪到她了嗎?」

  「時間還沒到呢!二爺。」

  「那就叫她先回去繡花捻箏,等時間到了再來!」

  「啊!二爺,四小姐還有第三種更直接的說詞。」

  「你……說!」

  「她可以來拐夫人嗎?」

  ☆☆☆

  漠北的初春一向是最惱人的季節,經過漫漫嚴冬之後,枯草滿地、殘雪尚存、風沙
瀰漫,說有多蒼涼就有多蒼涼,但是,一瞧見闊灤海(呼倫湖),樂樂就不自禁地看呆
了眼。

  雖然沒有江南水鄉湖泊那般婀娜多姿,卻有北國大方和純真的自然美,碧波漣漣、
天水一色,沓無邊際、遼闊似海,既粗獷豪放又溫柔秀麗,充滿著靈氣與魅力,令人讚
歎不已。

  而那殘餘的碎冰依然飄浮在湖面上,卻已有大天鵝在碧波中悠然遊憩、引頸和嗚,
更是令人歎為觀止。

  「我們要在這兒過夜嗎?」樂樂充滿期待地問。

  「不,我們要到呼倫去(海拉爾)過夜,在那兒就不用睡氈帳了。」

  雖然有點失望,但一想到可以睡在屋子裡,樂樂也沒有怨言了。然而,他們在呼倫
待了兩天之後,宮震羽卻突然告訴她,他要把她扔下來了。

  「為什麼?」

  「我說過我是來辦事的不是嗎?接下來我要順著臚朐河過去,那兒對你來講太辛苦
了,所以,我要你待在這兒等我,我很快就會回來找你的。」

  「多快?」

  宮震羽猶豫了一下。「約莫半個月吧!」

  「半個月?!」樂樂尖叫。「你要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兒半個月?要是我又碰上那種
事怎麼辦?」

  「我保證你不會有事的。」

  「憑什麼?」

  「憑那是我黑煞神的保證。」宮震羽傲慢地說。

  樂樂不甘心地咬著下唇。「我真的不能去?」

  宮震羽的臉色稍微和緩了些。「事實上,接下來我可能一直都會很忙,根本沒空顧
及到你,所以,你還是留在這兒比較好。」

  樂樂蹙眉思索半天。

  「你真的會回來找我?」

  「一定。」

  樂樂無奈地歎了一大口氣。「好吧!」

  那天一入夜,宮震羽就離去了,樂樂只好一個人到處亂晃,可是呼倫就這麼一點大
,也沒啥特別新奇的事物,所以,她乾脆自己跑到闊灤海去了。

  看那壯觀的魚潮,欣賞那從越冬地成群結隊飛來產卵繁殖的天鵝、大雁、野鴨、水
鶴、灰鶴為湖山平添無限生氣。餓了就自己抓魚、獵鴨烤來吃,倦了就找個隱蔽處就地
躺下,無聊就戲弄游魚亂闖、水鳥驚飛,這樣倒也逍遙自在。

  如此過了幾天後的某個黃昏前,當她收集好一堆枯枝,正在很有耐心地設法點火—
—這真是一項大工程,每次都要花上她至少半個時辰以上——的時候,驀然一抹黑影罩
在枯枝上,她不覺錯愕地抬起頭來,赫然瞧見一個俊美得不像話的年輕人正笑吟吟地對
她猛拋媚眼。

  她正想冷下臉來給對方幾具辛辣的言詞,卻又再次錯愕地愣了一下,隨即回到她的
大工程上,嘴裡則漫不經心地問:「姑娘有事嗎?」

  年輕人的笑吟吟頓時僅在臉上。「耶?你怎麼知道我是女的?」

  「我也扮過男人呀!」樂樂淡淡道。「瞧瞧你的耳朵和頸子不就知道了?蒙古男人
有戴耳環的習俗,而且一向只在左耳戴耳環,要不就是左邊大耳環,右邊小耳環。還有
,你至少要拉好領口吧?那可是最大的漏洞喲!」

  「好像很複雜。」年輕人摸著自己的脖子喃喃道,隨即蹲下身來。「我幫你點吧!
」她看得已經快受不了了,哪有人連個火都點不著?

  樂樂也不跟她客氣,立刻把火摺子交給她。

  年輕人一點就著,然後就看著樂樂把處理過的魚又到火上去烤。

  「我叫水仙,你呢?」

  「董樂樂。」

  樂樂盤膝坐了下來,水仙也跟著盤膝坐下來。

  「你為什麼一個人在這兒呢?」

  「等人。」

  「等誰?」

  樂樂雙眉一揚。「你是欽差大人啊?」

  水仙呆了呆。「嗄?」

  樂樂翻了翻白眼。「只要我告訴了你我在等誰,然後,你大概又會問我為什麼要等
他,或者他到哪裡去了之類的,就算我再回答了你,你還是會繼續問更多的問題,活像
欽差大人審案似的,你以為我不知道啊!」

  水仙一臉傻樣地望著她。「你……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也是女人嘛!」樂樂歎道。「女人的好奇心最大,比男人的野心還要大!


  水仙猛地噗哧一笑。「說的也是。」

  「你承認了?好,那換我來問你!」

  「咦?」

  「你是中原人吧?你一個人跑到關外來幹什麼?」

  水仙倏地嘻嘻一笑。「找我二嫂子。」

  「她是關外人?」

  水仙搖頭。「不是,是我二哥帶她一起出關來辦事的。」

  「那你找她幹什麼?」

  水仙眨了眨眼。「瞧瞧她是什麼樣子呀!」

  「瞧她的樣子?」樂樂困惑地抓了抓頭。「你不認識她嗎?」

  水仙又搖頭了。「不認識,二哥成親的時候又沒有通知我,等我知道的時候,他早
就跟二嫂子跑到關外來了。」

  「這樣啊……」樂樂把魚轉了個面。「那你見到她了嗎?」

  「見到啦!」水仙很開心地說。

  「哦!那你跑到這裡來又是幹嘛來著?」

  水仙沒有回答她,反而抗議回來。「喂、喂!不公平,你都問我那麼多了說,該換
我了吧?」

  樂樂聳聳肩。「你問吧!」

  水仙開心地笑了。「你等誰?」

  「等一個朋友。」

  「朋友?」水仙腦袋微微一歪。「男人還是女人?」

  「男人。」

  「他把你一個人扔在這兒了?」

  樂樂又聳聳肩。「他有事嘛!」

  水仙眼珠子轉了一下。「既然只是朋友,你幹嘛這麼委屈你自已?」

  樂樂把烤好的魚拿給她代替回答,然後再把另一條魚放上去烤。

  「你……」水仙賊兮兮地擠了擠眼。「喜歡他吧?」

  雙頰驀然飛起兩朵雲彩,「我……我只是對他滿感興趣的而已,那又怎麼樣?」樂
樂挑釁似的回道。

  「沒怎麼樣啊!」水仙無辜地說。「我只是想說,女人肯為男人忍受委屈,不可能
只是因為感興趣而已吧?應該是很喜歡那個男人吧?」

  樂樂臉更紅了。「誰……誰說的?」

  恣意地欣賞了一下樂樂羞赧的臉色,水仙不覺又笑了,隨即主動轉開話題。

  「你要在這裡等多久?」

  樂樂頓時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他說大概要半個月。」真怕她再逼問下去。

  「那……」水仙眨著烏溜溜的大眼睛,一臉討好的模樣。「我陪你如何?」

  「咦?你要陪我?」樂樂愣住了。「為什麼?你不需要再去找你二哥嗎?」

  「我已經看過二嫂子了呀!幹嘛再去找他?」

  「這樣啊……」樂樂想了想。「也好,有個伴也不錯呀!」

  「豈止不錯,」水仙神秘地擠擠眼。「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想教你幾招很不錯的武
功,你覺得如何?」

  「耶?真的?」樂樂驚訝地上下打量她。「你為什麼要教我武功?」

  「因為我喜歡你嘛!」水仙坦率地說。「我的朋友不多,因為她們都會嫉妒我,可
是你不會,你只是把我當普通人而已。」

  「你不是普通人嗎?」

  「我覺得自己是,可是很多人認為不是。」

  樂樂略一思索。「我不太瞭解,但是,如果你想和我作朋友的話,我們就作朋友,
不需要特地教我武功啊!」

  「我希望你有能力保護你自己。」

  樂樂不服氣地噘起了嘴。「你又怎麼知道你的武功一定比我高?」

  水仙嘿嘿一笑。「就憑我已經來到你身邊了,你卻一無所覺。」

  樂樂愣了一下。「這倒是,那……好吧!自從那回事之後,我也覺得自己應該多學
點兒了。」

  水仙倒是沒有問她說的是什麼事。

  「那等我們吃完就開始?」

  「好,」樂樂倏地咧出頑皮的笑容。「不過,你的魚冷了,不好吃我可不負責喔!


  水仙立刻笑回去。

  「沒關係,你的魚也焦了,那可更難吃!」

  「耶?啊!」

  水仙和樂樂在闊灤海待了兩天之後,就表示希望能換個地方,理由是,不久後闊灤
海附近就會擠滿蒙古遊牧人了。

  於是,她們就一塊兒回到呼倫,在呼倫附近找了一處隱密的地方紮起氈帳,在那兒
住了下來。

  跟著,水仙就很仔細地教了樂樂一套劍法和一套掌法,她沒要樂立刻領悟,只要求
她先死記下來。半個月後,水仙忽然說要走人了,就如同她出現時一般的突兀。

  樂樂只好一個人回到呼倫,那時候她才從呼倫住民口中知道,直到前兩天為止,皇
上的五十萬大軍竟然就駐紮在闊灤海。更詭異的是,大軍北進的路線居然和宮震羽帶她
出關的路線一模一樣。而且,聽說皇上的大軍從闊灤海拔營之後,也是順著臚朐河流域
而去。

  就算她再笨,也該覺得有什麼蹊蹺之處了,何況她並不笨,只是一直沒去給他想到
那麼多而已。所以,她決定等宮震羽回來後,就試著去套他的話看看。

  可是,宮震羽並沒有按照約定的時間回來。

  十天後,傳聞皇上大軍終於在斡難河追上韃靼可汗本雅失裡,雙方在一場激烈的交
戰之下,本雅失裡僅率領七騎殘餘部屬逃逸而去,皇上並未窮追末寇,轉而回到臚朐河
追剿韃靼太師阿魯台。

  又過了十天,宮震羽還是沒有回來。

  明明說半個月就回來的說,可現在都過一個多月了,他竟然還不給她回來,她實在
很火大,也很不安,而且無法不承認自己越來越想念他了。

  該死的傢伙!

  她不覺暗暗詛咒不已,可是她更不願意讓自已被那股子不安和憤怒擊敗,於是決定
自己一個人到捕魚兒海(貝爾湖)學捕魚,以後要是沒飯吃了,她還可以客串一下漁家
女捕魚來賣。

  她拒絕去考慮他可能已經丟下她不管的可能性。

  捕魚兒海雖然比闊灤海小很多,但沿岸卻有很多住民,因為即使在嚴冬,湖水冰封
之後,湖魚正肥,還是可以破冰捕魚。

  她在那兒看人家捕了一天魚,自認已經學到箇中的訣竅了,於是,翌日就搶著去「
幫忙」,也捕了一天魚。

  到了第三天,她在離湖稍遠之處的山丘上,看中了一片開滿絢麗花朵的灌木叢,找
了一處比較乾淨的地方坐下來後,便在濃郁的花香中靜靜地欣賞湖邊住民的捕魚情趣。

  這倒也滿愜意的,她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應該很久了吧!因為她幾乎就快睡著了,可突然間,她似乎聽
到鄰近有人聲,立刻驚醒了過來。

  咦?捕完魚了嗎?

  下意識的,她開始四處張望……奇怪,沒有哇!

  正疑惑間,細語聲又傳了過來,她馬上循著聲音撥開左邊的灌木叢望過去……哇!
原來是老少不宜的鏡頭——老人看了會爆血管,小孩看了會問那種大人不曉得該怎麼回
答的問題。

  在視線之內,在數株灌木叢中,果然是有兩個人,一男一女,而且女的是躺在草地
上酥胸半露,男的則把腦袋俯在女的那白嫩光裸的肩膀上,一看就知道他們在做什麼。

  破壞善良風化!

  蒙古野蠻人實在是有夠大方的,她暗啐一聲,正想移開視線,可眼角餘光一閃,那
男的腳邊那把劍又引回了她的注意力……孤煞劍?!

  不想相信的,她立刻再把視線拉回到那個男的側臉上仔細一瞧,旋即如遭重擊般地
全身一震,一張俏臉兒霎時變得蒼白如紙。這距離說遠還相當遠,卻已足夠讓她看清楚
那男的到底是誰了。

  是他!

  剎那間,她的腦海裡化為一片空白,相對的,心口卻突然湧出了一股異常尖銳的刺
痛感。微微抖簌著,她頭著手放開灌木叢,讓那濃密的灌木葉遮住那令人心傷的場面,
接著,她緩緩起身,悄悄地走開去。

  然後,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心口也越來越痛、越來越痛,痛得幾乎讓她窒息了
,最後,她開始跑了起來,兩條粗粗的辮子在她背上拍打著。

  風,刺痛了她的眼,卻吹不去她胸口的痛,淚水不由自主的奔騰而出,飛揚在苦澀
的空氣中,灑落在青翠的草地上,濕軟的泥土立刻慈悲的將一切哀傷吞噬進去。

  她終於看到了她的馬,立刻不假思索地跳了上去,彷彿有鬼在後面追似的怒催馬兒
,盲目地往前疾馳而去。

  他真的丟下她不管了,而且是為了另一個女人!

熾天使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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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叛情

  春色三分,
  一分塵土,
  二分流水,
  細看末不是,
  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蘇軾•水龍吟


  淡遠的山,蔥鬱的草原,襯合著澄藍的晴空,那幾抹白絮也似的浮雲,再加上金花
遍地,氈房點點,波光晶瑩,漁唱悠悠,教人無法不深刻的感受到那份北地特有的豪邁
壯闊與自然情懷。

  可隱藏在山丘上灌木叢中的,卻又是另一番「旖旎」的景象。

  宮震羽直起身吐掉嘴裡的毒血,「好了,應該差不多了。」隨即掏出藥來在傷口上
細心地抹擦著,並冷冷地說:「下次你再這麼粗心大意的話,你就穿戴整齊一點去見閻
王吧!」

  水仙吐了吐舌頭不敢多話,幾個師兄妹裡,她最佩服的是大師兄,最敬重的是師姊
,可最畏懼的卻是這位冷漠的二師兄。

  依舊是冷漠的語氣,「餘毒你要自己驅除。」他又說。

  「哦!」水仙悄悄地扯好衣襟。「那我……」

  「二爺,不好了,二爺,」驟然一陣慌慌張張的急呼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夫人哭
著跑掉了呀!」

  宮震羽立刻把一張寫滿了不悅的臉對準那個貿貿然出現的人物,那是個一見就讓人
不由自主生出好感的男子,五官端正英挺,神態瀟灑,還帶點兒玩世不恭的味道。

  「你怎麼會在這裡?」

  「喂!二師兄,這不是重點吧?」同樣身為女人的水仙馬上想到最不受歡迎的狀況
去了。「君陶,二夫人為什麼會哭著跑掉?」

  「這個……剛剛夫人就在那邊……」男子——沈君陶猶豫地指指另一邊的樹叢吶吶
地道。「然後……然後她就哭著跑掉了!」這種事不需要說得太清楚吧?

  「夫人?是她?」宮震羽有點驚訝。雖然他適才的確察覺到附近有人,卻因為情況
緊急,所以沒空去顧慮到那麼多。「她又怎麼會在這兒?」

  「喂、喂,二師兄,這個也不是重點吧?」水仙抗議。「君陶,夫人是不是誤會什
麼了?」

  「應該是吧!」沈君陶毫不猶豫地說。

  宮震羽狐疑地來回看著他們兩人。「誤會?誤會什麼?」這兩個笨蛋又做了什麼蠢
事了?

  一聽,那兩個差點昏倒的傢伙不約而同地猛翻了一下白眼。

  「哦!拜託,二師兄,這種事還用問嗎?」

  「是啊!二爺,連白癡都知道答案啊!」

  雙眼一瞇,「你說什麼?」宮震羽語調陰沉得可怕。

  馬上驚覺自己說錯話了,沈君陶趕忙向水仙投以求助的眼神,就差沒躲到她身後去
了。

  瞧他那可憐兮兮的模樣,水仙差點失笑。

  「二師兄,你最好趕快去追二嫂子比較好喔!我想,她一定是誤會你和我有什麼…
…咳咳!曖昧的關係,所以……」不待她說完,宮震羽便已倏然色變地轉身要走了。

  「喂!等等、等等,二師兄,二嫂子現在可能什麼話都聽不進去了,所以我……喂
喂,別急嘛!先聽我說完嘛!我建議你最好要有耐心一點,別兩三下就發飆,要先想辦
法把她安撫下來,再……再……」

  聲音突然沒了,水仙慢慢闔上嘴巴,而後驀然失笑。

  「哇——他跑得可真快啊!」她讚歎道。「不過呢!女人可不像他想像中那麼簡單
喔!不聽師妹言,吃虧在眼前,希望他別弄巧成拙搞砸啦!」

  ☆☆☆

  蒼穹浮沉,綠茵綿延,馬兒怒蹄飛馳入一片浩渺渺的大草原,在茫無邊際的翠色波
浪中,樂樂無意識地不停催促著馬兒繼續馳向看不見終點的盡頭,眼淚依舊不停的掉落
,她沒有哭,但是卻止不住淚水。

  她真傻呵!

  只不過是隨口邀她同行,只不過是讓她靠在他懷裡大哭了一場,只不過是在她額際
上親了那麼一下下,她就以為他和她有同樣的感覺了嗎?

  真是太可笑了!

  親過她額頭又怎麼樣?他還把那女人壓在地上,脫那女人的衣服,親那女人的胸脯
呢!

  現在才明白,原來一直都是她自己在那裡一廂情願、自作多情,是她單方面把他毫
無意義的行為作出自以為是的解釋,又膨脹到令她自我陶醉的程度,結果一切都只是她
在自演自唱。

  真的好悲哀呀!

  狂奔的淚水模糊了她的眼,也模糊了她的心,好像有人在叫她,但是她聽不見,她
已經什麼都聽不見了,只聽得見自己催促馬兒的喝叱聲,還有自己心痛的聲音,及自我
嘲笑的聲音。

  好像有人飛落在她身後的馬背上,但是她沒有感覺,她已經什麼感覺都沒有了,只
感覺得到自己急促的呼吸,還有自己的心痛,宛如刀割般的痛!

  然後,有人用鐵臂鎖緊了她,有人搶去她的馬韁,有人停下了馬,有人把她抱下馬
,有人用雙掌捧住她的臉,有人對她沉聲命令著。

  「看著我,樂樂,看著我!」

  她看不見,她只看得見自己的淚水,還有自己的心痛。

  有人擦去她的淚水。「別哭了,樂樂,看著我!」

  她沒有哭,她只是停不下淚水。

  「別哭了,樂樂,別哭了,你誤會了呀!懂不懂?你誤會了呀!」

  她不懂,她只懂得那個混蛋男人是個大混蛋,還有自己的心痛。

  「樂樂,你……該死!」

  驀地,有人用溫暖的唇瓣堵住了她的嘴,有人把一段濕潤且滑膩的舌頭塞入她嘴裡
輕輕碰觸她,有人在溫柔地吸吮著她的舌頭,有人……在幹什麼呀?!

  她驟然清醒了過來,隨即雙手使力一推,推開抱住她的人——差點拉斷自己的舌頭
,順手再狠狠地甩那個人一巴掌——差點打斷自己的手,再尖銳地怒吼一聲——差點吼
聾了自己的耳朵。

  「你在幹什麼?!」

  宮震羽沒說話,只是目光深沉地凝視著她。

  「你啞巴啊你,我在問你……」

  她倏地噤聲,因為她突然想起不久前看到的景象,也想起自己的心痛,想起自己止
不住的淚水,於是,她再一次跳上馬背飛馳而去,而宮震羽也再一次飛身落在她背後。

  「滾開!」她火大的怒吼。

  但是宮震羽依然在她背後,甚至探手攬住了她纖細的腰肢。

  於是她更生氣了,抬手就抽出了腰間的小刀,任由狂暴激昂的怒氣控制了她的意識
,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或想幹什麼了。

  「你再不滾下去,我就殺了你!」

  宮震羽仍舊穩坐在她背後,攬住她腰肢的手臂也毫不放鬆。

  「不知死活的傢伙!」

  未經思索地,握在樂樂左手上的小刀在低叱的同時也用力往後刺過去,就跟她推開
他、甩他一巴掌、怒吼他時一樣用力。

  但是,她並不認為自己真的能夠傷得到他,如果她真傷得了他,江湖七大高手早就
可以改為八大高手了。

  她只是想要把他趕下馬去,所以揮刀嚇嚇他而已,而且,她也不覺得自己有傷到他
,因此,當她收回小刀,乍見那上面竟然有血跡時,不禁又意外又錯愕又驚恐地尖叫一
聲,旋即扭頭往後看去,正好宮震羽也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血。

  樂樂倒抽了一口氣,忙丟開小刀緊急勒住馬韁,迅即跳下馬,並吼著叫宮震羽也下
馬來。等宮震羽一下了馬,她就立刻抓住他的左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翻來覆去地找。

  「哪裡?哪裡?到底傷到哪裡了?」

  宮震羽不言不語,任由樂樂在他左手上找來找去,最後還用自己的衣袖拭去上面的
血好看個清楚。

  「怎……怎麼搞的?沒有傷啊!」樂樂困惑地繼續檢查著他的手。「那血是從哪裡
來的呢?」

  宮震羽還是不出聲,只是慢條斯理地收回自己的手,然後往自己的胸脅間抹了一下
,剛剛才拭乾淨的手掌上,立刻又染滿了鮮血。

  樂樂呆了呆,隨即破口大罵,「你白癡啊你,為什麼不早說啊?你以為這樣很英雄
嗎?」她邊罵邊手忙腳亂地打開他的長袍、中衣,可當她一眼瞧見那鮮血汨汨似泉湧的
傷口時,不由得驚慌失措地尖叫一聲,連忙用雙手去摀住傷口,繼而咕嚕一聲吞了口口
水。

  那傷口不算大,頂多兩寸,但是……「很……很深嗎?」她心驚膽跳地覷著他問,
心裡卻很明白自己問的有多麼多餘,剛剛自己有多用力自己最清楚了不是嗎?

  宮震羽慢吞吞地點了點頭,樂樂馬上注意到他雖然還是站得很挺直,但是臉色已經
泛白了,而且就這麼一會兒時間,他腳邊的草地上就瀝了一攤鮮血;她的心頓時糾結成
一團,整個人更慌亂了,手還捂著他的傷口,乾瞪著從指縫中溢出的鮮血,腦袋裡卻是
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傷口很深,血流那麼快,這根本不是她處理得來的!

  而宮震羽從頭到尾卻只是靜靜地凝視著她,也不曉得在想些什麼。

  突然,樂樂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狠很地甩了甩腦袋甩掉那份無措感,又用力咬了一
下下唇讓自己鎮定一些,然後背過身去掀開自己的長袍,用力撕下中衣下擺,再回過身
替他粗略地包紮了起來,其間,她的手一直在微微顫抖著。

  「快,上馬,我們回去找大夫!」這是此時此刻她唯一能想到的。

  回捕魚兒海的一路上,樂樂頻頻回首探視宮震羽,她不敢騎得太快,怕會加快血流
的速度;卻又不敢騎得太慢,怕延誤就醫的時刻。

  但她還是可以感覺得到靠在她背上的重量越來越沉,呼在她腦袋上方的氣息也越來
越急促,抱在她腰部的手差不多完全鬆開來了,最後,他的腦袋無力地垂放在她的肩頭
上,他的肌膚又潮濕、又冰冷,她不禁急得滿頭大汗,卻又無計可施。

  好不容易,終於回到捕魚兒海,遠遠地一瞧見湖面,樂樂就忙道:「好了,到了,
我立刻去……」還沒說完,宮震羽已經摔下馬去了,她一驚,也差點跌下馬去,等她勒
住馬跳下去跑到他身邊一看,他早已不省人事了。

  她立時慌成一團,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怎……怎麼這樣?我拖不動你呀!」

  是不是應該大叫救命了?

  「姑娘,需要幫忙嗎?」

  「呃?」

  她有叫救命了嗎?

  ☆☆☆

  「四小姐的情形如何了?」

  「回二爺,四小姐好得很,她已經完全沒事了。」

  「這麼快?」

  「那毒並不是很厲害,而且,二爺幫四小姐吸毒吸得快,四小姐再自己運功逼毒!
不過一個時辰後,就把餘毒全逼出來了。」

  「那很好,去告訴四小姐,我暫時不能幫她的忙了。」

  「回二爺,屬下已經稟告過了,四小姐說,請二爺不必擔心她,既然已經由她接手
了,那麼剩下來的問題自然都是屬於她的,倒是二爺自己要多保重。」

  「我這只是小傷。」

  「不,二爺,您這不是小傷,最重要的是,您失血太多了。大夫說,您要是再多流
那麼一滴滴的血,恐怕就回天乏術了!」

  「他太誇張了。」

  「一點兒也不誇張,二爺,您不知道當時您已經是氣若游絲、奄奄一息又渾身冰冷
,若不是胸口尚有些熱溫,屬下還以為慢了一步了,當時真是嚇得屬下差點連魂兒都給
嚇飛出來了。」

  「你現在飛也不遲。」

  「咳咳!如果不是屬下一直在那兒等著您和夫人回來,以夫人當時那種慌亂的程度
,恐怕根本就來不及為您施救了。」

  「你是說我應該謝謝你的救命之恩羅?」

  「不敢,那是屬下的職責。」

  「那就少再提我的傷這檔子事。」

  「可是,二爺,四小姐還要屬下問您,您應該避得開那一刀,為什麼不避開?還有
,您自己應該知道那一刀斷了您脅間的大血管,流起血來可是像水流一樣快,為什麼不
先自行運氣閉脈,而任由它淌……」

  「哼哼,你的報告還真詳盡哪!」

  「這也是屬下的職責。」

  「真多嘴!」

  「容屬下再多嘴一點,四小姐想問,您這是三十六計中的苦肉計嗎?真的很剉耶!
虧二爺這麼聰明,居然想用那種白癡白癡的方法來消弭夫人的怒氣,您不知道這樣挺危
險的嗎?其實,只要挨個小傷就好了嘛!幹嘛要那麼英勇壯烈的拋頭顱、灑熱血,一個
計算不好,就會弄巧成拙了耶!屆時可就真的很丟……」

  「閉嘴!」

  「是,二爺,屬下會轉告四小姐說您叫她閉嘴。」

  「也許你應該到四小姐那邊聽候差遣。」

  「ㄝ?啊!屬下閉嘴、屬下閉嘴!」

  「哼!」

  「啊!對了,屬下差點忘了,四小姐要屬下告訴您一聲,大爺也來了。」

  「咦?師兄也來了?」

  「是來了,二爺。」

  「嗯!來得還真巧,不過正好,有穩重的大師兄盯著皇上別讓他太急功躁進,可比
輕浮的小師妹來得可靠多了。」

  「不是巧,二爺,是四小姐特地傳書要大爺提早過來幫忙的。」

  「為什麼?」

  「回二爺,四小姐說,這樣才不會耽誤二爺和夫人相聚的時間。」

  「多事!」

  「我想,二爺這兩個字應該不是在說屬下吧?」

  「廢話!」

  「啊!這個大概是在說屬下了。」

  「你……」

  對話中的兩人突然不約而同地轉首望向正往裡掀開的門氈,樂樂一手端著藥碗,一
手扶著門氈走進來,原本恭恭敬敬肅立在宮震羽床邊的年輕男子立刻斂去恭謹的神態,
倏忽化為一個笑咪咪的瀟灑男子。

  「啊,沈爺,你來啦!」

  「夫人!不是說了嗎?別叫我爺,這樣顯得太見外了。」沈君陶語氣嗔怪地說。

  樂樂先行到床邊把藥碗遞給靠坐在床頭上的宮震羽,「我已經吹涼了點兒,現在喝
剛好,不過,如果想吐就不要喝了,待會兒再喝。」之後才轉對退開到一邊的沈君陶笑
道:「那要叫什麼?公子嗎?」

  「公子?」沈君陶搖頭。「不好、不好,還是挺生疏的,還是叫……唔、嗯!大哥
好像還不錯……」突然發現宮震羽正冷冷地瞪著他,脖子一縮,他忙又改口道:「呃!
還是公子好了。」

  樂樂噗哧一笑。「可是你不太像人家那種斯文公子耶!」

  「誰說的?」沈君陶馬上挺起了胸脯。「別看我這個樣兒,我也算是飽讀詩書的喔
!家父還中過舉人呢!我本來也想去考的,偏生那時世道正亂,考了大概也沒啥用,所
以我就懶得去考了,否則,我一考必中狀元!」那種事可比伺候二爺大人要簡單多了。

  樂樂笑得花枝亂顫。「是喔!那我以後就叫你狀元公好了。」

  「其實那也不錯啦!可是……」沈君陶聳聳肩。「我怕被皇帝老爺抓去砍頭,一顆
腦袋換一聲狀元公,那實在太划不來了吧?」

  樂樂笑得更厲害了。「咱們私底下叫,哪可能會傳到皇上那兒去嘛!」

  偷瞥了宮震羽一眼,「不會才怪!」沈君陶低低咕噥。

  樂樂沒聽清楚。「嗄?你說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我是說……」沈君陶看著樂樂接過宮震羽喝完藥的空碗放在床
邊的小几上,隨即在床沿坐下,檢查宮震羽的繃帶。「宮大俠的傷,大夫怎麼說呢?」

  「很好,沒有再出血了。」樂樂先自語道,然後幫宮震羽蓋好毛氈,並回道:「他
這傷大概七天後就可以下床走動,可是他至少會有半個月以上下不了床。」

  沈君陶愣了愣,繼而蹙眉想了想。「呃……好高深的言語,恕君陶愚昧,麻煩夫人
替君陶稍微解釋一下可以嗎?」其實他以前沒這麼笨的,可能是被主子虐待得太過火,
所以腦子開始呈現彈性疲乏狀態了吧?

  樂樂笑著轉過頭來。「他失血太多了嘛!所以,即使傷勢好轉,但他的血氣可就沒
有那麼快能恢復過來。說到這,還真是要感激沈公子你,大夫說了,如果再慢一步的話
,大概就來不及了。

  「也是我們運氣好,碰巧那時候沈公子就在那裡,不但幫著我把他直接帶到大夫那
兒療傷,還替我們找到這座氈帳讓他養傷,又帶吃的喝的來給我們,連藥都是你幫我們
去抓來的,這種恩情真是不知道該如何報答才好!」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一加一不等於二嘛!

  「夫人言重了,那只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夫人不必記掛在心上。不過……」沈君
陶瞄一眼宮震羽。「大夫說的是平常人,而宮大俠是練武之人,應該不會拖上那麼久吧
?」

  樂樂眨了眨眼。「對喔!我就沒有想到這點,不過,那也只是因為練武之人比平常
人較能支撐吧!可是,就算能多忍耐幾分痛苦,血氣依然還是不足呀!所以說,如果他
沒什麼急事要辦的話,我還是希望他能在床上多休養幾天再下床。」

  「沒事了,」沈君陶不覺脫口道。「宮大俠已經沒事了。」

  「是嗎?」樂樂狐疑地看看他,再看看宮震羽。「我都不知道,你怎麼會知道?」

  「啊!這個……」沈君陶有點尷尬地咳了咳,同時很努力的避開宮震羽那雙宛若要
吃人的眼神。「呃!是……是宮大俠剛剛告訴我的。」

  「這樣啊……」樂樂漫不經心似的低頭撫平蓋在宮震羽身上的毛氈。「真奇怪,我
是他妻子,可是他什麼事都不告訴我,你才剛跟他認識,他卻什麼都告訴你,看樣子,
我這個妻子還真是一點份量都沒有呢!」

  ㄝ?

  沈君陶頓時無措地傻住了,他滿臉尷尬地張了張嘴,又闔上,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現在他才明白四小姐為什麼說別太小看夫人了。

  宮震羽突然握住在毛氈上游動的小手。「我累了,扶我躺下。」

  立刻忘了剛剛在說什麼,樂樂忙扶著宮震羽躺下,為他掖好毛氈。

  沈君陶不由得暗暗鬆了一口氣,並提醒自己下回跟夫人講話時可得小心一點才行。

  唉!這些主子們還真是一個比一個難纏呢!

  ☆☆☆

  遠丘流雪群羊下,大野驚風匹馬還。

  大漠草原最美的季節莫過於夏秋兩季,藍天白雲、碧野紅花,羊群撒歡、乳香飄飄
,還有響亮的牧歌繚繞在浩瀚無邊的北國草原上,令人充分體會到生命的活力與魅力。

  於是,每當宮震羽睡著之後,樂樂就會忍不住偷溜出去騎駱駝、彈奏馬頭琴,直到
有一天,她無意中發現不知道從何時開始,皇上的大軍竟然就駐紮在三、四里外的靜虜
鎮,她立刻興奮地跑去親眼證實過後,就衝回去抓著剛醒來的宮震羽直嚷嚷。

  「皇上來了耶!皇上來了耶!」

  宮震羽卻似乎毫不意外,他慢慢坐起來,樂樂忙在他背後塞上兩顆枕頭。

  「是嗎?」

  「什麼『是嗎』,我都看到黑壓壓的一大片營寨了,你還問我『是嗎』!」

  宮震羽閉上眼。「我渴了。」

  「哦!」樂樂忙去倒了一杯奶茶給他,接著又問:「你想,我有沒有可能瞄到皇上
一兩眼?」

  「不可能。」宮震羽淡淡地道。「你還沒看到皇上,就會先被抓去當奸細拷問了!


  樂樂有點失望地垮下了臉。「說的也是。」可一轉個眼,她又像忽然想到什麼似的
興奮了起來。「八天了,你覺得怎麼樣?」

  宮震羽雙眉一揚,繼而兩眼一瞇,面無表情地注視她半晌後,才一個字一個字,慢
之又慢,甚至有點咬牙切齒地說:「我的傷口還是很痛,而且,我的頭更暈,非常非常
暈,沒有人照顧我不行。這幾天你都趁我睡覺時跑出去玩,害我醒來時找不到人,想喝
個水都沒辦法,所以,以後你不能再離開我那麼久了。」

  樂樂呆了呆,「咦?我只是因為你睡覺時我很無聊,所以才……」繼而洩氣地長歎
一聲。「好嘛、好嘛!我還想說,若是他們開打的話,我就可以去瞧瞧熱鬧了,頂多半
天而已嘛!可是既然你這麼辛苦,就算你不說,我也不敢去了。」

  宮震羽看了她一會兒,又闔上眼了。「那種場面很殘酷,不適合姑娘家。」

  「又不是沒見過死人,有什麼合不合適的?」樂樂反駁。

  「那不一樣,你看見的是一個、兩個,最多十幾個死人,可是在打仗時,看見的卻
是千百隻斷手斷腳,和數不清的半截身子、半顆腦袋,我保證那會讓你三天三夜睡不著
覺,就算睡著了,也會噩夢連連,為什麼要這樣自討苦吃呢?」

  樂樂沉默片刻。

  「真有那麼慘嗎?」

  「是有那麼慘。」

  樂樂又無語半晌。

  「其實……其實我也不是想看那種淒慘的景況啦!只是……只是想瞧瞧兩軍對壘那
種浩大壯觀的場面而已嘛!」樂樂囁嚅道。見宮震羽無言,她不禁又歎了口氣,而後轉
身出去。「你該喝藥了,我去煎藥。」

  緩緩睜開雙眸,宮震羽望著她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不一會兒,門氈又掀起,沈君
陶進來了。

  「二爺,四小姐要我通知您,您最好換個地兒。」

  「為什麼?」

  「阿魯台派遣使者來表示要投降,皇上跟四小姐都認為有詐,很可能不久之後阿魯
台就會來偷襲了,四小姐決定設個陷阱讓他跳,到時候怕會波及到您這兒,所以請您盡
快挪個地方養傷。」

  宮震羽沉思片刻,而後掀開毛氈,沈君陶吃驚地看著他兩腿慢慢挪下了地。

  「二爺,您……您可以下床了嗎?」

  宮震羽瞥他一眼。「過來。」

  「是,二爺。」

  沈君陶只猶豫了一下,便應聲上前,讓宮震羽抓住他的手,慢慢把自己拉起來。不
料,人都還沒站直,身子就突然往前栽,沈君陶一驚忙扶……呃不!是抱住他。

  「二爺,您還是晚兩天再下床吧!」

  宮震羽雙眼緊閉,呼吸急促,慘白的臉上冷汗涔涔,他咬緊牙根忍受那幾乎讓他失
去知覺的暈眩感,努力抗拒眼前黑暗的侵襲。好半天後,他才徐徐睜開眼,再試圖把身
體站直。

  「扶我……扶我走幾步。」

  「二爺,還是過兩天吧!」

  「走!」

  「是,二爺。」

  沈君陶只好扶著宮震羽走出幾步再走回來,就這樣,宮震羽已經累得差點喘不過氣
來了。沈君陶始終以擔憂的眼神注意著又躺回床上的宮震羽,直到宮震羽臉色逐漸轉好
,他才偷偷吁了口氣。

  「二爺,我在塔爾部的放牧地那兒已經紮好氈帳,您什麼時候要和夫人過去?」

  宮震羽依然闔著眼,又過了好一會兒後,才慢慢睜開眼睛。

  「四小姐有沒有說阿魯台可能在什麼時候來偷襲?」

  「可能在三、四天之內。」

  又沉默了片刻,「這兩天你就留在這兒,後天我們再過去。」宮震羽說。

  沈君陶又遲疑了。「二爺,還是不要太勉強自己吧!」

  連多看他一眼都沒有,宮震羽兀自轉身背對著他。「我睡會兒,等我醒來後,你再
扶我多走幾步。」

  「二爺……」

  「出去!」

  沈君陶暗歎。「是,二爺。」語畢,隨即轉身出去,腦袋裡開始思索著該如何阻止
二爺那倔強的性子。

  唔……看來只有靠夫人了。

  於是——「樂樂,君陶呢?」

  「沈公子啊!他幫我買東西去了。」樂樂的神情萬般無辜。

  「……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耶!他說那東西比較難找,可能要花點時間吧!」

  「……你到底要他幫你買什麼?」

  「咳咳,女人家的東西啦!」一臉故作的羞赧。

  「……」

  覷著宮震羽陰沉慍怒的臉色,樂樂眨了眨眼。

  「你找他幹嘛?要他幫你什麼忙嗎?」

  「……沒什麼。」

  「或者……是要他扶你下床走幾步?」

  「沒有。」

  「其實我也可以啊!只是我不太扶得動你就是了,所以,要是你摔倒了,我肯定會
被你壓扁的。」

  「沒有!」

  「也許不會壓扁,只是受點傷而已。」

  「沒!有!」

  「或許也不會受傷,只是烏青瘀腫而已。」

  「沒!!有!!」

  「真的沒有啊?那就好。」

  「……」

  「為什麼我總覺得你的眼睛好像在罵人呢?」

  「不!!!是!!!罵!!!你!!!」

  ☆☆☆

  當沈君陶又出現在宮震羽面前時,已經是到了非遷移不可的時候了。

  一見到宮震羽陰鬱冷冽的眼神,沈君陶就膽顫心驚地暗自嘀咕不已,隨後,當宮震
羽一看到那輛牛車時,竟然臉一沉,就抓起了他那把孤煞劍,嚇得沈君陶差點跪下來哀
求饒命。

  就連樂樂看了他那冷酷的神情也覺得有點膽寒。「呃、呃……我們……我們還是快
點上車吧!我……我還有點事想問你呢!」

  原本她是想等他痊癒後再問的,免得她不小心又捅他一刀或砍掉他的腦袋之類的,
可是,為了應付眼前這種緊急狀況,她也只好先拿出來應急了。

  她隱約記得他有說過是誤會,現在就來看看那到底是不是誤會吧!

  「問我?」宮震羽淡淡瞥她一眼,適才的煞氣頓時煙消雲散,看樣子,他也猜想得
到她大概要問些什麼。

  「是啊!問你。當然啦!你回不回答都無所謂啦!」

  宮震羽僅是又瞥她一下,而後便默默地讓沈君陶扶著他上牛車了。

  牛車上佈置得倒是挺舒適的,宮震羽靠在兩顆羽毛枕上望著樂樂默然無語,而樂樂
則是搓搓鼻子、拉拉辮子、扯扯裙子,搞了半天後才像下定決心似的問出口。

  「那個女人是誰?」

  「我師妹。」宮震羽毫不猶豫地回道。

  樂樂呆了呆。「你……你師妹?」怎麼是他師妹?沒聽過黑煞神有師妹呀!

  宮震羽頷首。「她是我師母的徒弟。」

  樂樂愣了片刻。

  「那……你很喜歡她嗎?」

  「不,我很討厭她!」

  「耶?」樂樂又傻了。「為什麼?」

  「因為她是個既刁鑽野蠻,又奸詐狡猾,還很愛多管閒事的女人!」

  這麼慘?

  「那你那天……」

  「她中了毒針,我在為她吸毒。」

  「啊!」好像……好像真的是誤會耶!

  「我想那天她一定很生氣,因為……」

  也許不是誤會!

  「……我丟下她就跑,不過,那也是她活該,能氣死她最好!」

  應該是誤會。

  「但我還是很擔心……」

  可能不是誤會!

  「……師母要是知道了,可能會不太高興。」

  是誤會!

  「假使……」

  「夠了!」麻煩請停在「是誤會」這邊就好了!「我還要問你別的呢!」

  「嗯?」

  「你為什麼要邀我和你同行?」

  宮震羽眼光深沉莫測地注視她片刻。

  「回中原後你就知道了。」

  回中原後就知道了?這是什麼答案呀?

  「為什麼要回中原後才能知道?」

  宮震羽垂眸望著放在膝蓋上的孤煞劍。「因為我必須先確定一件事。」

  嗄?怎麼……怎麼越說她越迷糊了?

  「什麼事?」

  「……回中原後你就知道了。」

  又是回京後就知道了?!

  呿!說得這麼複雜幹什麼?簡單一句話:不告訴她就是了嘛!

  實在是有點火大了,「那我什麼都不想知道了,也不想再跟你同行了,我要到西域
去,聽說那兒也很好玩,對,我明天就去!」樂樂賭氣地說。

  宮震羽聞言,神情驟沉,「我的傷是你捅出來的,你打算就這樣一走了之?」他的
語氣既辛辣又狠厲,同時,孤煞劍還有意無意地晃了一下。「你當黑煞神很好欺負的嗎
?」

  一見他那副冷酷的模樣,樂樂的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少蹦了兩下,背脊也泛了涼,強
硬的態度立刻鬆軟了下來。「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啦!」她忙道。「你……你那把劍
放好,別亂晃行不行?」

  屈伸了一下五指,「那些蒙古人並不是用這把劍傷的。」宮震羽冰冷地道。

  臉皮僵了僵,「嘿嘿!那……」樂樂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頭,「麻煩你……」
把宮震羽還在屈伸的手壓下去,「也把這隻手放好……」然後像拍小貓咪的頭一樣拍撫
兩下。「乖乖的別動呀!」

  看他果真沒再動,樂樂才放心地收回手去,不料,她才剛鬆了口氣,宮震羽卻突然
豎起孤煞劍,而且剛剛那隻小貓咪……哦不!那隻手也閃電般地攫住她的柔荑,樂樂不
覺脫口失聲驚叫,臉色也在瞬間變綠了。

  「你……你想……」

  宮震羽陰森森地盯住她。「在我的傷還沒有痊癒之前,你哪兒也別想去!」

  樂樂愕住了,好半晌後,她才嚥了口唾沫,不情不願地說:「好……好嘛!」所謂
能耍能賴真英雄,能屈能伸大丈夫是也。不過……為什麼她總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呢?

  宮震羽又看了她一會兒才放開她。

  樂樂兀自委屈地噘高了嘴,還忙著在嘴裡咕咕噥噥的不曉得嘀咕些什麼,反而沒注
意到宮震羽雖然形容凜酷森然,卻不帶半點煞氣。

  「那……那你的事到底辦完了沒有啊?」

  宮震羽闔上眼。「辦完了。」

  「哦!」樂樂把腦袋探出帳篷外瞄了一下。「哇——好像很遠耶!」

  冷冷的,「想都別想!」宮震羽斷然道。

  僵了一下,樂樂這才慢吞吞地縮回腦袋瞟他一眼,而後歎了口氣。真的放棄了!

  其實還有一件事她也很想問個清楚,但這種氣氛又好像不太適宜詢問那種問題,事
實上,她也不曉得該怎麼問,因為那真的是一個很尷尬、很尷尬的問題。

  那天他為什麼要親親她呢?

  ☆☆☆

  他又親親她了!

  這是宮震羽他們在塔爾部的放牧地那兒住了兩天之後的事。

  一早,樂樂讓宮震羽喝過藥和肉粥之後,看他好似無意再睡個回籠覺什麼的,於是
就在他床邊坐下,開始滔滔不絕地敘述塔爾部落人民有趣的生活習慣給他聽。

  她的本意是為他消郁解悶免得他無聊,至於他是怎麼想的她就不知道了。不過,他
始終靜靜地聆聽著,連插上半個字也沒有,而且在敘述過程中,他凝視著她的眼神一逕
保持不變的專注,始終是那麼幽長而深遠地凝視著她。

  看她神采飛揚地敘述蒙古人祭祀的盛況,聽她生動靈活的描繪蒙古人遊藝比賽的緊
張刺激,比手劃腳又手舞足蹈,講的人比聽的人還要興奮。

  而後,毫無預警地,他突然伸手一探,便將她的腦袋攫向他,在她還一臉茫然不知
所以之際,他就深深吻上了她的唇瓣。

  她急抽了一口氣,頓時傻住了。

  上一回,她是在失神之際,又是在憤怒之中,所以一回過神來就甩了他一巴掌。

  但是,這一回她卻是清醒的,而且心情還很好,所以……她該怎麼辦?

  不知道,但是,她總不好再甩他一巴掌了吧?呃!至少她不想,手會痛耶!

  唔……或者她應該先好好想一想再說吧!

  於是,在她想到最佳策略之前,只好任由他親、任由他吻,而且越吻越深、越吻越
烈,直到她身子癱軟了,直到她呼吸急促得快要窒息了,直到……「宮大俠,已經……
啊!對不起。」

  兩顆腦袋驟然分開來,宮震羽臉色不悅地瞪著尚在飄動的門氈;樂樂則是雙頰如火
、兩眼若霧似幻地捂著小嘴,既不可思議又滿懷困惑地望著宮震羽,欲語還羞卻又不太
甘心。

  可就在她下定決心要問個明白時,宮震羽卻搶先開了口。

  「有事就進來!」

  ㄝ?居然不是先跟她說話,又想當沒那一回事了嗎?

  她正想抗議,沈君陶卻已經進來了,雖然他目不斜視,而且一臉正經,好像完全沒
剛剛那一回事似的,可大家都心知肚明,剛剛那可不是無影戲。所以,她還是赧紅著臉
趕緊離開床邊到一旁的櫃子去,背對著他們拉長了耳朵假裝要找什麼東西。

  「什麼事?」

  沈君陶瞄了樂樂一下。「時候到了,在飛雲壑。」

  宮震羽頷首,隨即喚了樂樂一聲,樂樂回過頭來。

  「幹嘛?」

  「過來。」

  樂樂猶豫了一下,還是過去了,但她仍然不敢看沈君陶。

  「幹嘛啦?」

  「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什麼事?」

  「如果我帶你去看熱鬧,你可以答應我只用兩隻眼睛看,絕對不動手嗎?」

  樂樂似乎有點困惑,「熱鬧?什麼熱鬧?又有祭祀……」她突然一頓,繼而驚喜地
陡然瞠大眼。「不會吧?你是說……你是說要帶我去看……看軍隊打仗?」

  宮震羽點頭。「可是要你先答應我剛剛說的事。」

  「那當然沒問題!」樂樂馬上允下了諾言。「我說過只是想看看那種浩大的場面而
已不是嗎?」

  但宮震羽似乎還不大放心。「你發誓?」

  「我發誓!」樂樂也很認真地回道。

  宮震羽注視她片刻。

  「好,我相信你!」

  於是,三人兩騎上了路,不疾不徐地往靜虜鎮而去。宮震羽和樂樂同乘一騎,說是
馬不夠,其實是要讓樂樂支撐住血氣未復的宮震羽,所以他們也不敢騎太快。

  而後,感覺離著飛雲壑尚有一段距離時,他們便已聽到一片撼人心弦的廝殺怒吼,
還夾雜著震耳欲聾的火炮轟擊聲,看樣子,大殺伐的序幕已經拉開了。

  沈君陶立刻策馬奔向前,先行攀至五百尺外的高丘上,之後回首比了一個手勢。

  「開始了。」

  宮震羽低沉地說,同時策馬加快了速度。

  一到了高丘上,樂樂立刻迫不及待地跳下馬,興奮地往下望去。

  乍一目睹那黑壓壓一大片千軍萬馬時,樂樂驀覺一股熱血直衝頂門,呼吸也在剎那
間沸騰了,恨不得馬上衝下去置身其中同享榮耀。

  然而,當她再繼續往下看後,卻是越看越心驚、越看越膽寒,直到實實在在看清楚
戰爭所代表的真面目後,她的興奮消失了,臉色也跟著發白了。

  這……這是什麼?!

  是血海屠場?還是阿修羅地獄?

  她不敢置信地張大了嘴,驚心動魄地望著那片血肉橫飛的屠宰場。

  人影在奔掠,腳步亂紛沓,韃靼人與漢人的身影混雜的追逐著,血眼切齒的拚戰與
纏鬥,刀光刃芒淒寒如冰,槍刺盾飛旋,怒罵聲、厲叱聲、悲呼聲、長嚎聲,摻揉著人
體跌地聲,痛苦的呻吟聲,血在灑、命在逝,他們卻依然前仆後繼,奮不顧身,揮舞著
染滿鮮血的兵刀橫劈直貫。

TOP

  從不知人性如此殘酷、如此嗜血,在這一刻,生命似乎是毫無價值的貨物,只要眨
一下眼,又是好幾條生命同時隕落,從此再也不能呼吸、不能享受這花花世界的一切了


  但是,似乎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一顆韃靼人的腦袋剛滾到地上,另一個漢人也被
大彎刀砍掉兩條腿,噴著鮮血的砍刀狠狠刺穿了一個韃靼人的胸膛,又插進另一個敵人
的肚子裡,眼一眨,大彎刀亮光一閃,握著那把大砍刀的手連同半邊身子也倒了下去,
紅紅白白、花花綠綠的肚腸淅瀝嘩啦地洩了一地。

  一具屍體躺下,立刻有另一個人踏在他的屍體上撲殺過去,刀影晃閃,血灑著、汗
淌著,剛剛踏在別人屍體上的人瞬間後,也同樣被別人踐踏,連空氣中都充滿了血腥味
和煙硝味。

  就這樣,命與命捨生忘死地搏鬥著,大砍刀與大彎刀尖嘯著翻砍猛打,拚戰的雙方
都已殺紅了眼,怵目驚心的屍體狼藉遍地,殘斷的肢骸拋置四周,血跡灑染大地,斑斑
點點,一條條、一攤攤,場面是如此的淒厲與殘暴,卻又如此的悲壯與無奈。

  樂樂呆住了,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才好。

  「這就是你要看的嗎?」

  樂樂吞了口口水,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我早說過這不適宜姑娘家看的了!」

  她想逞強說兩句場面話,但是,連她自己都覺得太殘酷了。

  「我們回去吧!」

  這大概是今天到目前為止最好的建議吧!

  她正準備點頭,可是就在那一瞬間,她突然目光一凝,繼而驚呼一聲,隨即便飛身
衝下去了。

  宮震羽錯愕地呆了呆,旋即怒吼一聲欲隨後追去,沈君陶及時拉住他的手臂。

  「二爺,屬下去!」

  可是他話還沒說完,一條健朗的身影便搶先從他們左後方沖天而起,再如飛鷹般掠
往樂樂的方向而去,並留下兩句命令。

  「君陶,保護二爺!」

  沈君陶一愣,脫口道:「大爺?」

  宮震羽似乎也怔了一下,「大師兄?」繼而皺眉瞥向沈君陶。「保護?」

  沈君陶心頭一跳,忙道:「不、不,二爺,您聽錯了,是伺候,大爺要屬下待在二
爺身邊伺候著呢!」

  宮震羽哼了哼。「你是說我已經虛弱到連話都聽不清楚了嗎?」

  一聽,沈君陶頓時垮下了臉。「二爺,那是大爺說的,您別怪到屬下頭上來嘛!」

  宮震羽又冷哼一聲,但沒再說話了。

  而另一邊,樂樂甫一衝進戰場,兩把韃靼大彎刀就兜頭劈了過來,她剛抬劍要擋,
不意一道金色光華霍然暴閃,那兩位以為吃定軟柿子的仁兄便已踉蹌著往後倒去,兩人
心口處都開了一朵鮮艷的血花。

  樂樂詫異地轉眼望去,赫然見到一位身長健朗、英挺瀟灑的男人正向她微微頷首示
意,他手中握的正是一把金光閃閃的寶劍,不長不短、不刀不劍,劍鞘上盤旋著一支張
牙舞爪的青蛟。

  咦?我認識他嗎?

  樂樂困惑地瞧著他一襲長衫飄飄,右手執劍、左手握鞘,英朗的身形飛旋掠閃,溜
溜劍芒如流雲乘風,眨眼間,便是近三十個敵人倒地,而且全都是圍繞在她四周的敵人


  ㄝ?他在……他在保護她嗎?

  的確沒錯,不用懷疑,因為那人始終不離她左右,只在她身邊騰閃飛躍劈刺搏殺,
不讓任何敵人靠近她,而且神態輕鬆瀟灑,尚有餘力對她說話——宛若聊天似的說話。

  「弟妹,怎麼在發呆?你要找人是吧?還不快去找?」他的聲音和宮震羽很相似,
卻又有很大的不同。宮震羽是帶著磁性又有些陰鬱的低沉,他卻是穩健明朗的低沉。

  弟……弟妹?!

  他為什麼叫她弟妹?他認錯人了嗎?她都還沒嫁人呢!請別破壞她的名譽好嗎?

  不過,現在沒時間糾正錯誤了,他提醒了她,她的確是在找人,還真的一時忘了呢
!於是,她身子一轉,立刻又仗劍往裡衝去。很快的,幾個飛躍後,她找到那個宛若親
人般的熟人了。

  「三師兄!」

  她叫著衝過去,與那個身著千戶軍官服的男人背對背貼著共同抵禦敵人,不過,說
是抵禦敵人,卻沒有半個敵人讓她抵禦,因為只要稍為靠近她一點的敵人,都會立刻被
那把金光閃閃的寶劍給解決了。

  而那個千戶——周雲一見到她,頓時驚得差點被一刀砍下腦袋。

  「小……小師妹?!你你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才奇怪呢,你不是說要去成就一番事業嗎?怎麼跑到這裡來打仗了?」樂樂反
問。

  周雲立刻覺得有點不對勁,怎麼才一眨眼工夫,周圍全都沒有敵人了?

  「我這也是事業呀!」周雲邊說邊疑惑地東張西望,一個個全都是自己人,敵人跑
哪兒去了呀?休戰了嗎?不可能全被殺光了吧?「我已經是個千戶了,再過兩年,也許
會升為指揮使,到時候我就可以娶你了。」

  咦?娶她?!

  樂樂乍聽之下,不由得愣了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周雲驚訝地望著那個瀟灑自如地揮灑著金劍的男人,終於發現到是那個人在護衛著
他們……呃,或者該說是護衛樂樂?

  「我是說……奇怪,他是誰……呃,我是說,兩年前我離開師門的時候不是告訴過
你嗎?等我功成名就之後,就會去迎娶……啊!」還沒說完,一道耀眼的金光驟閃而至
,切斷了最重要的那個字。

  不過,那道金光並沒有傷到他,甚至是遠遠地掠過去的,只不過是那璀璨的光芒眩
了他的眼,讓他駭了一大跳而已。但是,背對著他的樂樂並不知道,只是奇怪他怎麼話
講一半不說完,可正當她想再問時,那個手執金劍的男人卻又在提醒她了。

  「夠久了,你如果再不回去,他可是會親自來找你的,我想,你不會希望他用那種
身子進戰場裡來吧?」

  樂樂輕啊一聲,旋即往遙遠的那邊望了一下,再回過頭來看看周雲。

  「可是我三師兄……」

  「放心,他會沒事的。」

  其實,樂樂也知道周雲不會有事,有武功的人在戰場上總是比較佔便宜的,除非遇
上比他更厲害的人物。

  「好吧!那……三師兄,等這場仗打完之後,我會再來找你的。」

  周雲自然不會反對,他也不希望自己喜歡的人在戰場上逗留。

  「好,你快走吧!」

  樂樂點點頭才轉身,那男人卻已將金劍入鞘,繼而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騰身飛躍而起
,從猶在慘烈廝殺的眾人頭上凌空越過,兩個起落後,便將她放在戰場邊緣了。

  「快回去吧!他一定等急了。」話落,一個倒旋身,他又回到戰場裡了。

  樂樂連想道個謝都來不及,只得無奈地回到宮震羽那邊,卻見宮震羽一張臉已經黑
到不能再黑了。她忙打個哈哈,正想作個場面交代,沒想到宮震羽卻兀自回身上了馬,
馬頭一轉便想離去。

  「咦?你……」樂樂一驚,忙扯住馬勒。「喂、喂,別丟下人家嘛!」

  宮震羽不動了,但是他依然不看她。樂樂遲疑了一下,才飛身上了馬,一待她坐穩
,宮震羽便一扯韁繩上路了。

  「呃、那個……人家不是故意的啦!我哪裡會想到居然會在這種地方看見三師兄嘛
!以前他都很疼我的,我幾個師兄裡,就數他對我最好了。我們兩年沒見了,我當然想
和他聊聊嘛!」

  在刀光劍影、頭飛腳斷的戰場上聊?!

  見宮震羽還是不說話,樂樂不覺苦了臉。

  「好嘛,好嘛!人家以後絕對不會這樣了!好不好……喂!你也說句話嘛!哼一聲
也可以呀……不要這樣啦,人家真的是很有誠意的在跟你道歉的說……喂!你很小氣喔
……嗚嗚,怎麼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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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是不是夫妻?

  長恨此生非有我,
  何時忘卻瑩營?
  夜闌風靜皺紋平;
  小舟從次誓,
  江海寄餘生!

  ——蘇軾•臨江仙


  樂樂沒機會再見到周雲了,因為當她一提到要去找三師兄時,不曉得為什麼,宮震
羽立刻就會擺臉色給她看,而沈君陶也會馬上「好心」地警告她,她去找周雲只會給他
帶去麻煩而已,因為這是在戰爭中,不是在家裡閒逛,軍人不該和女人牽牽扯扯,所以
,樂樂只好寫封書信託沈君陶帶過去給周雲了。

  不久,聽說皇上的大軍大敗阿魯台,卻不幸被阿魯台給溜了,皇上立刻追擊阿魯台
至廣漠戌,可惜因為天氣炎熱缺水,結果無功而返,決定班師回朝。

  一個月後,當皇上返師大軍路經開平時,宮震羽也決定動身回中原了。

  很「湊巧」的,沈君陶突然覺得他也應該要回中原了,便徵求他們的同意一塊兒上
路,樂樂當然不會反對,可是——「我們是不是最好跟沈公子說明一下,我們不是真正
的夫妻?」

  「為什麼?」

  「因為他是朋友啊!朋友之間不該有欺騙的嘛!」

  「我會另外找機會告訴他。」

  「為什麼不能是現在?」

  「因為我高興!」

  樂樂頓時氣結,不過,在內心底,卻又不免暗自竊喜著。這表示他並不急著和她撇
清關係,不是嗎?

  於是,三人便一路遊山玩水往南方去,不同的是,他們雖然依舊同房,宮震羽卻不
再像之前那樣坐在椅子上打盹了,而是堂堂正正地跑到床上和她擠同一顆枕頭、搶同一
條被子。

  「這……這這這……這是做什麼?」

  「我會冷。」

  耶?大熱天的他說他會冷?真的假的?不會是……他的身子還末全好吧?

  「你的頭還會暈嗎?會想吐嗎?」樂樂馬上關心地這麼問。

  「當然……」頓了一下,舌頭轉了一圈。「會。」

  「哦!」樂樂點點頭。「那換我坐椅子上打盹好了。」

  「不行!」

  「不行?」

  「我是男人,怎麼可能自已睡床,讓女人睡椅子?」宮震羽嚴聲反對。

  「好嘛!那你睡裡頭,我睡邊兒。」要跑也方便一點。

  「好。」

  「啊!對了,差點忘了問你,你那個大師兄為什麼老叫我弟妹呢?他不知道我們只
是作戲嗎?」

  「這你應該去問他吧!」

  「唔……說的也是。」

  到了十一月,他們只晚了皇帝幾天回到金陵,並下榻在城南的全福客棧,梳洗一番
後,三人就來到城裡最大的慶升酒樓用膳。

  等點過菜後,樂樂立刻緊張兮兮地問宮震羽,「喂!我們會在這兒停留多久?」

  宮震羽慢條斯理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還不一定,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當然不對,大大的不對,要是她被黑衛府裡認識她的人碰見的話,不知道會不會有
事?二堂姊早該到了吧?她……應該沒問題吧?

  「沒什麼,」樂樂不自在地笑了笑。「嘿嘿!沒什麼。」

  放下茶杯。「怕被黑衛府的人瞧見?」

  樂樂翻翻白眼。「知道你還問!」

  宮震羽沒再說什麼,只是不停瞥著樓梯口,狀似在等待什麼,坐在他對面的沈君陶
為了讓樂樂放輕鬆一點,所以不斷和樂樂談笑著。

  片刻後,夥計送來酒菜,他們一邊吃一邊繼續聊著,而宮震羽則繼續盯著樓梯口。
又過了一會兒,宮震羽突然雙眼一亮,盯著剛上樓來的男人放下了筷子。

  「樂樂。」

  「嗄,幹嘛?」樂樂正咬著一塊鴨肉,滿嘴油膩膩的。

  「瞧瞧那個男人,」宮震羽用下巴指了指。「他是金陵首富,也是京城裡第一美男
,你……覺得怎麼樣?」

  哇,美男第一耶!不瞧瞧多可惜,先養眼養眼再說!

  「真的?我瞧瞧!」樂樂趕緊放下鴨肉和筷子,扭頭看過去,旋即低呼,「哇∼∼
真的耶!好俊的男人喔!嘖嘖,我長這麼大就沒見過比他更俊俏的男人了。」

  宮震羽臉色倏沉。「是嗎?」

  「是啊!你們男人也許不覺得,因為你們會嫉妒嘛!所以故意裝作不知道,或者說
人家是娘娘腔,就跟我們女人一樣。」樂樂還在盯著人家直看,好似已經捨不得移開眼
了,就跟這酒樓裡其他女人一樣。「不過,那是事實,怎麼否認也都沒用的。」

  宮震羽的臉色更陰鬱了,沈君陶則在一旁急得滿頭大汗。

  沒想到樂樂馬上又追加了一句,「不過啊!那種男人也最爛了。」

  宮震羽不由得怔了怔。「為什麼?」

  對方似乎感覺到有陌生女人在注意他,馬上就轉過頭來對樂樂露出親切的笑容。

  樂樂愣了一下,旋即趕緊咧出一個假笑送回去。

  「唉∼∼你沒瞧見嗎?一看見女人就笑,真受不了!就算他長相再俊美,或多麼富
有,可瞧他那模樣,有九成九更是個風流不可靠的傢伙,夠聰明的女人就絕對不會去接
近這種男人!」

  「為什麼?」

  「你啊……」樂樂以那種「你真笨,真是沒救了」的神情歎了口氣。「因為他是那
種很典型糊里糊塗過日子的人,又離不開女人,那種男人最沒用了啦!」

  宮震羽微挑起右眉。「沒用?別忘了,他可是金陵首富!」

  樂樂嗤之以鼻地哼了哼。「那又怎麼樣?不過是承襲先人的遺蔭,又不是他自己努
力得來的。有些人幼時就立定了大志向,有些人七老八十了還是混混沌沌的過日子,他
就是那種從小順順噹噹的,父母幫他安排一條很好走的路,他就啥也不問地走下去,從
不想想自己真的想要什麼,或者另外開闢一條路來走的人,就算他一輩子福祿雙全,我
還是會覺得他很沒用。懂了吧?」

  宮震羽若有所思地注視她片刻。

  「你不也說他既俊美又瀟灑?」

  「老來還不是雞皮鶴髮一副。」

  「聽說他對女人很是溫柔體貼。」

  「糖衣包裡的大都是毒藥,那是騙女人的陷阱!」

  「你真的對他一點好感都沒有?」

  「好感沒有,惡感很多,要我分你一點嗎?」

  宮震羽沉默了一會兒。

  「他是我三師妹的丈夫。」

  「咦?真的?」樂樂頗感意外地呆了呆,隨即脫口道:「你三師妹真可憐!」

  宮震羽撤了撤嘴。「三師妹倒不覺得,三師妹認為,只要他不去煩她,他愛怎麼玩
都無所謂,事實上,三師妹就是因為這樣才答應嫁給他的。」

  「咦?也有這樣的呀?」樂樂困惑地喃喃道。「這可是要相處一輩子的耶!至少也
要選一個差不多一點的男人嘛!」

  宮震羽瞥她一眼,突然仰首喝乾酒,沈君陶忙又替他斟滿。

  「那麼你呢?你有碰過那種令你有好感的男人嗎?」他漫不經心似的問。

  「當然有,不就是……」樂樂驀然頓住,硬吞回「你」這個字,繼而轉向沈君陶嘻
開了臉。「呃……不就是沈公子嗎?我一見到他就很有好感了。」

  殺人哪!

  撲通一聲,沈君陶已經連人帶椅的摔到地上去了,「你你你……夫人,請你……」
他的聲音在顫抖。「請你不要害我好嗎?」他坐在地上偷覷著宮震羽那張鐵青的臉,不
曉得該躲到桌子底下去,還是該立刻逃到蒙古沙漠去,此生此世永不回京城了!

  「幹嘛呀?」樂樂莫名其妙地看著死賴在地上爬不起來的人。「你總是笑得那麼親
切,誰見了都會有好感的呀!」

  「我……我這輩子都不會再笑了。」沈君陶對著宮震羽發誓般地說。

  冰冷地,「起來!」宮震羽命令。

  沈君陶抖了抖,「是。」然後狼狽地、萬分不情願地爬了起來。

  「坐好!」

  沈君陶立刻把椅子扶起來坐下。

  「喂、喂、喂!你怎麼可以對沈公子這種態度呀?」樂樂抗議。「人家救了你的命
耶!別看他表面上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其實,他為人真的很好,又是那麼風趣開朗,
實在讓人無法不喜歡他!」

  沈君陶呻吟一聲,臉上已經是一副死人的神情了。

  宮震羽瞪著手裡的杯子,好像正在考慮要不要捏碎它的樣子。「那麼,你覺得他很
適合作你的丈夫了?」

  樂樂錯愕地一愣。「為什麼?」這跟那又有什麼關係?

  「因為你……」一仰杯,宮震羽又乾了酒。「很喜歡他不是嗎?」

  「哦!拜託,我對他又不是那種喜歡。」樂樂一副受不了的神情。

  「那是哪種?」

  「當然是朋友之間的喜歡羅!那是不一樣的啦!」

  宮震羽轉著手上的空酒杯。「不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樂樂理所當然地搖搖頭。「我喜歡伯母,那是親情之間的喜歡;
我喜歡大堂姊,那是姊妹之間的喜歡;我喜歡三師兄,那是師兄妹之間的喜歡;而我說
我喜歡沈公子,則是朋友之間的喜歡;如果要嫁人的話,就要有男女之間的喜歡才行,
所以,沈公子是不成的啦!」

  宮震羽臉上的冰塊終於融化了,沈君陶暗暗揮了把冷汗。

  「你確定?」

  「拜託,這還用問嗎?當然確定啦!」

  放下酒杯,「那我呢?」宮震羽慢條斯理地拿起酒壺倒酒。「你對我又是什麼感覺
呢?」

  「你?」猛然間,樂樂那張俏美的臉蛋活像喝醉了酒似的漲紅了。「啊!你說什麼
我沒聽清楚……」而且還變成了聾子。「對了,這個牛肉很好吃喔!來,你吃吃看。」
說著,她就夾了一大塊牛肉塞進宮震羽嘴裡,然後自顧自埋頭苦吃。

  宮震羽挑了挑眉,正想再追問,卻見沈君陶悄悄向他比了一下大拇指,他皺眉,沈
君陶又向他很肯定的點點頭,於是,宮震羽不再說話了,卻向沈君陶使了一下眼色,後
者會意地輕點頭,然後咳了咳。

  「呃!你們不覺得這兒越來越吵了嗎?要不要把酒菜包回客棧裡去吃喝?」

  樂樂聳聳肩。「我無所謂。」只要不再繼續剛才的話題就行了。

  宮震羽也無異議,於是,他們就包了一大堆菜和好幾壺酒回到客棧裡繼續大吃大喝
,直到夜深了,樂樂也醉了、躺下了……☆☆☆

  唔……好熱喔……樂樂翻個身,順腳踢開了被子,然後繼續睡。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吵死人了,啥玩意兒啊?!

  樂樂勉強睜開一隻眼,困惑地從半瞇的眼縫中瞧出去……咦?這是什麼?

  她疑惑地伸手去捏捏那個就在她眼前,暗紅色的,比綠豆稍微大一點的圓狀物。

  軟軟的、溫溫的,到底是啥呀……咦?硬了。

  正在詫異間,突然一隻大手握住了她正欲使力捏下去的手。

  「你在幹什麼?」

  耶?

  樂樂愕然地往上一瞧,卻見宮震羽正往下瞄著她。

  怎麼他……耶耶耶?!

  她倏地吃了一驚地猛然彈坐起來,終於發現到剛剛她竟然是窩在宮震羽懷裡,至於
那個撲通撲通是他的心跳,那顆「相思紅豆」則是他的乳頭,而且……老天,他怎麼沒
穿衣服?!

  難道……樂樂倒抽了一口氣,旋即低頭往自己身上一瞧……啊——她怎麼也沒穿衣
服?!!!

  就在這時候,宮震羽也坐了起來,樂樂立刻驚叫一聲抓著被子跳到角落邊邊去,然
後玉臂拉得長長的指著宮震羽。

  「你你你你……我我我我……你你你你……我我我我……」

  「你喝醉了。」

  「你你你你……」

  「我也喝醉了。」

  「那那那那……」

  「沒錯,我們行了房了,你自己應該有感覺到才對。」

  「天天天天……」

  「不必喊天,那血又不是很多,死不了的!」

  「完完完完……」

  「不會完蛋,你只要跟我就好了。」

  「不不不不……」

  「由不得你說不,難道你還想嫁別人嗎?」

  「他他他他……」

  「姑娘家不要說髒話!」

  「去去去去……」

  「也不要罵人!」

  「嗚嗚嗚嗚……」

  「不用假哭,好了,趕快起來拾掇一下,我要帶你回家了!」

  耶耶耶耶?

  就這樣?!

  ☆☆☆

  樂樂簡直不曉得該怎麼見人了,幸好宮震羽告訴她沈君陶已經離去了,否則,她還
真走不出客棧房門呢!

  「你真的要帶我回你家?」樂樂還是坐在宮震羽前面,不過不再是跨坐,而是側坐
。老實說,這還是她生平第一次側坐呢!

  宮震羽目不斜視,策馬筆直地朝城北而去。「除了跟我,你還能跟誰?」

  是沒錯,但是……好不甘心喔!居然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被吃掉了,雖說她並不排斥
這種結果啦!甚至還忍不住暗自欣喜不已,但為什麼必須以如此可笑的形式來達成這種
結果呢?

  而且,他也從來沒有明白表示過他喜歡她,或對她有好感之類的……哼!反而老是
對她凶巴巴的,好像她是他的萬年奴才似的,為什麼竟然會那麼乾脆的就說要讓她跟著
他呢?

  他大可以擦擦嘴巴就撒手不管的不是嗎?

  實在教人疑惑!不過,現在要搞清楚那些,好像時間不太對,地點也不太對,算了
,反正以後有的是時間,再另外找機會問他好了,現在倒是有個比較優先的問題需要瞭
解一下。

  於是,樂樂側仰起了臉蛋瞧向他。「你為什麼穿成這樣?」

  他居然挽起了頭髮綰以烏玉束髮冠,而且還換上了一件黑色綴白竹的長袍,腰束麒
麟帶,額上的變色貓眼玉和孤煞劍都不見了,英挺是夠英挺,帥氣是夠帥氣,卻簡直不
像是他了!

  「因為我要回家了。」

  嗯……他的話還真是有點深度,沒有幾斤腦袋好像聽不懂呢!

  不過,笨人有笨人的方法。「為什麼回家就要換成這樣?」直接問最快了!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呿!真是浪費口水,白問了!

  好吧!那換個最簡單的問題好了。「那你家住哪……啊!」可她才問一半,突然發
現馬匹已經出了玄武門,黑衛府遙遙在望,頓時緊張地揪住了宮震羽的手臂。「喂、喂
!你不能跑快一點嗎?」

  宮震羽瞟她一眼,果真加快了速度,一陣風似的往前奔,眨眼間就來到了黑衛府前


  眼看著就要越過黑衛府了,樂樂正準備松一大口氣,沒想到,她的預備姿勢都還沒
擺好,宮震羽卻在黑衛府前猛一扯韁繩,馬兒頓時人立而起,樂樂驚叫一聲,手舞足蹈
的差點飛出去;宮震羽及時一把攬住她的腰,同時飛身下馬,在她還沒有搞清楚東西南
北之前,就拉著她躍上台階,直奔向階頂的黑衛府大門。

  跟著,在她才剛瞄見黑衛府大門上的金色獸環時,他就一腳踹開了那兩道門,連驚
恐都來不及,就聽到一大堆人恭謹地哈腰間安。

  「爺,您回來了。」

  「爺,老夫人正等著您呢!」

  「爺,洗浴水和點心都準備好了。」

  一路沿著青石道走向大廳,不知有多少奴僕、婢女、護院向宮震羽躬身施禮,樂樂
看得是越來越震驚,聽得是越來越恐慌,恐慌到她連瞧他一眼都不敢就想轉身落跑的程
度,但是,無論她如何使勁想甩開宮震羽的手,宮震羽就是死拖著她不肯放。

  直到在大廳前遇上那些迎出來的人,他還是不肯鬆手,樂樂卻反而主動放棄了掙扎


  「咦?伯父,大堂姊,」來回看著父親唯一的哥哥——董百威和一臉憂鬱的堂姊董
香雲,她驚訝地問:「你們怎麼都來了?」

  董百威勉強笑了一下,正待說什麼,卻聽到宮震羽先冷冷地開了口。

  「你還知道要回來?」他是對著他的母親蕭雪瓊說話。

  奇怪,這種話通常不是由父母對兒女說的嗎?

  蕭雪瓊有點尷尬地打著哈哈。「其實,我也沒有真的放手不管了呀!我一聽說有問
題,這不就趕回來了?」

  董百威忙上前道:「老管家通知我賢侄要回來了,所以,我特地趕來向你解釋一下
。」

  「其實也沒什麼好解釋的,」董湘萍卻搶著說:「樂樂是代替我拜堂的,所以我才
是你的妻子。」

  「沒錯、沒錯,我是代替二堂姊拜堂的!」樂樂忙插進去附議。

  「可是你們至少應該先通知這邊一下吧?」蕭雪瓊抗議。「或許就不會搞得這麼混
亂了!」

  「也沒什麼需要特別通知的嘛!」董湘萍又說了。「反正只要大家都認清我才是正
牌的黑衛府夫人,一切就沒問題了。」

  蕭雪瓊似乎並不怎麼喜歡董湘萍,她一聽便冷冷地說:「你以為黑衛府做事都像你
這麼隨便的嗎?」

  董湘萍兩眉一掀,正想說什麼頂回去,董百威趕忙橫手阻止她,並歉然地道:「很
抱歉,宮夫人,這一切全都是百威的錯,當時我沒有再仔細求證一下就把湘雲給嫁出去
了,所以才決定用湘萍代替,我以為湘萍比湘雲年輕,您這邊應該不會反對才是。」

  蕭雪瓊冷哼。「有時候年輕並不算是好事喔!」

  董湘雲突然向前一步。「夫人,如果您真的在意當初和宮公子訂親的人是我,那麼
湘雲願意嫁過來。」

  蕭雪瓊不覺愕然。「你不是早已經嫁了嗎?」

  董湘雲驀地露出悲憤之色。「先夫半年前被奸人所害,早已命喪黃泉了。只要宮公
子願意替先夫報仇;湘雲願意立刻嫁過來。」

  「這……」蕭雪瓊瞄著一身冷然的宮震羽,不敢再妄作任何決定。她已經作了一個
天下大亂的決定了,如果再來一個,恐怕連死去的丈夫都會從墳墓裡爬出來用死魚眼瞪
她了。

  「喂、喂,有沒有搞錯啊?」董湘萍眼看情形不對,忙大聲抗議。「我已經嫁過來
了耶!」

  「拜堂的可不是你!」蕭雪瓊立刻反駁回去。

  「可是樂樂是替我拜堂的!」董湘萍更大聲地說。

  「但是,你們並沒有事先通知我們這邊呀!」

  「如果夫人不反對的話,湘雲和湘萍可以一起嫁過來,」董百威打著如意算盤。「
姊妹共事一夫,古來有之。」

  「可是我才是正室夫人!」董湘萍搶著事先聲明。

  「無所謂,只要宮公子願意替先夫報仇,作妾作婢俱可。」董湘雲淡然道。

  「那怎麼可以,」蕭雪瓊還是有話要說。「大侄女是姊姊,正室妻子當然是她。」

  董湘雲馬上傲然地昂起下巴。「可惜她是殘花敗柳,我可是黃花大閨女!」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董百威怒斥。

  「那是事實啊!」

  「大閨女又怎麼樣,你可沒有半點黑衛府夫人的風範!」蕭雪瓊冷嗤道。

  「那是你對我有偏見!」

  「湘萍!不准對夫人如此無禮!」

  「我不是無禮,我是講理!」

  「歪理!」

  「請別為這種事爭吵,我說過我不在意是不是正室。」

  「你不在意,我這個作婆婆的在意!」

  「你……」

  樂樂目瞪口呆地瞧著他們講著講著居然吵起來了,而依然緊抓著她不放的宮震羽看
模樣是越來越火大了,她估計他隨時都有可能會發飆,正想警告他們一下,可惜已經來
不及了。

  「統統給我住口!」

  一聲暴怒的狂吼,立刻嚇得所有人連退好幾大步,樂樂也想退,可惜她連半步都退
不了,只好猛吞口水。

  宮震羽滿身肅煞之氣,目光陰鷙地一一掃過所有人,除了樂樂。

  「和我拜堂成親的是樂樂,而且,我們也已經有過夫妻之實,所以,她已經是我的
妻子了,其他人我統統都不要!」

  所有的人頓時都傻住了。

  已經有過夫妻之實了?怎麼會這樣?!

  而樂樂則是如醍醐灌頂,頓時恍然大悟,宮震羽一切不合理的舉動統統變成合理的
了。

  為什麼一個慣於獨來獨往的人會突然找一個陌生人同路,為什麼他總是有意無意地
探問她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為什麼他毫不避諱地要求與他喬裝夫妻,甚至同房,最後
還同床,為什麼他說回京後她就什麼都明白了,這一切的一切都只因為……他早已認定
她是他的妻子了!

  為了落實她的身份,他才會在昨夜假藉酒醉和她行周公之禮,好讓其他人無話可說
。老實說,她很高興,但也很不滿,他居然從頭瞞她到底,這太過分了吧?他到底當她
是什麼呀?

  白癡嗎?

  她正想質問他,可是又有人搶先她一步了。

  「但是和你有婚約的不是她,」董百威脫口道。「要代嫁的人也不是她呀!」

  「我不要一個拿身體作代價的女人,」宮震羽的目光已經冷峻到極點了,「你要以
其他女人代嫁,甚至另行找人代替拜堂也都沒有得到我的同意,一開始有錯的就統統是
你,你現在居然還敢跟我說這種話?」他咬牙切齒地說。

  「而且,我毋需對你作任何解釋和交代,我的決定就是最後的決定,我說的話就是
最後的結果,你要是不服氣就去告我,到衙門裡去告,到皇上面前去告,隨便你!」

  告黑禁衛?!

  他想找死嗎?

  不,他不想,而且,他也絕對告不贏的,因為理虧的人是他。

  於是,董百威瑟縮了。「可是……可是湘雲夫婿的仇……」

  宮震羽冷哼。「那是她家的事,與我何干!」

  董百威窒了窒。「那……湘萍……湘萍她……我已經告訴所有的親友,是湘萍嫁給
了你,喝的也是她出嫁的喜酒,現在這樣,她以後還怎麼嫁人?」

  宮震羽更是嗤之以鼻。「你自己闖下的禍,請自行解決!」

  董百威猶豫了一下。「那……其實男人三妻四妾……」

  「我只要一個妻子!」宮震羽斷然道。

  董百威卻還不肯死心。「那……妾室也……」

  「我不要妾室,」宮震羽怒吼。「不要侍寢、不要侍女,連伺候的婢女也不要,我
只要一個妻子,她就足夠伺候我了!」

  「可是樂樂她什麼都不懂……」

  「我很滿意她的伺候,她已經是我的妻子了,她還需要懂什麼?」

  「但……但是她三師兄在離開師門出外闖蕩時,曾經說過,等功成名就後要回來娶
她,我已經答應他了!」其實,當初他並沒有答應,但現在好像只剩下這個理由能拿出
來用了。

  一直忙著要掰開宮震羽那隻手的樂樂,一聽到這,頓時吃驚地停下了手,意外地道
:「耶?有這種事?我怎麼都不知道?不過,我一直當他是兄長一樣,怎麼可能嫁給他
呢?」

  董百威臉色一沉。「婚姻大事全由長輩做主,你……」

  「所以你就拿她們當棋子耍?」宮震羽的神情比他更陰森。

  董百威又窒住了。「這……也不是這樣,我……我是看樂樂和她三師兄似乎感情很
好……」

  宮震羽的眼神裡已經出現尖銳的警告意味了。「她已經是我的人了,你還要她去嫁
給她三師兄?」

  董百威張了張嘴,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時,那個不知死活的董湘萍好像嫌場面不夠
混亂似的,又開始尖聲抗議了。

  「可是原本應該是我嫁過來的!」

  「不,原本應該是你姊姊嫁過來的!」宮震羽冷瑟瑟地說。

  「但……我爹要我代嫁。」

  「我並沒有同意!」

  董湘萍窒了窒。「有什麼關係,只要是我們董家的人嫁過來就行了嘛!哪用得著再
平添那許多麻煩!」

  「既然如此,你還想爭論些什麼?」

  董湘萍一愣,隨即想到樂樂不也姓董嗎?「呃,不!我的意思是說……」她急忙想
挽回。

  「不必再囉唆了!」宮震羽憎厭地一甩袍袖,看樣子,他的不耐煩已經達到飽和點
了。「和我拜堂的是樂樂,和我洞房的也是樂樂,她就是我的妻子,我不會再改變主意
了!」

  「可是……」

  「你們再囉唆,我就叫人把你們轟出去!」絕然的語氣、憤怒的神色,至此,大家
終於明白,一切都已成定局,再也無法挽回了。

  董湘雲黯然地垂下了螓首,董百威看似無奈地直歎氣,眉宇間卻隱伏著一份異於尋
常的焦急與無措;而董湘萍則是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之後,驀地破口大罵了起來。

  「董樂樂,你這個忘恩負義的賤婢,你爹娘過世,是我爹看你可憐才把你接回家來
住的,你不思感恩圖報也就罷了,居然暗藏禍心,以狐媚手段騙走了我的丈夫,你這不
僅是忘恩負義,更是以怨報德了,你簡直是不知廉恥、淫蕩下……」

  那個「下」字還在她舌尖上打著轉兒,宮震羽倏地一撩袍衫下擺,寒光猝然暴閃—
—樂樂終於知道他將那把孤煞劍藏到哪裡去了。

  宮震羽淡漠卻嚴酷地輕輕道:「再說下去呀!」雖然僅是輕輕的五個字,卻是那麼
沉重,那麼令人膽顫心驚地窒息了。

  那把墨黑的孤煞劍就如此驚心動魄地橫在董湘萍的脖子上,一條鮮紅的血痕已經明
顯可見,小小的血珠子悄悄地滲了出來,看這光景,只要稍有一點不對,董湘萍的腦袋
就得跟她的身子來個來世再相逢了!

  剎時間,四周全都安靜了下來,沒有一丁點聲音,連呼吸聲也幾乎沒有了,每一雙
眼睛都那麼驚恐駭怖的投注在滿身煞氣、一臉寡絕的宮震羽身上,個個都提著一顆心、
捏著一把冷汗。

  董湘萍不但雙唇直抖,甚至渾身都在不住地哆嗦,先前的囂張跋扈全都不翼而飛了
,此時此刻,她擔心的只是自己的小命,小命要是不在了,無論她爭贏什麼也都沒用了


  「賢……賢侄……」董百威的聲音亦在微微顫抖著。「您大人有大量,請莫要計較
湘萍的口不擇言,她年幼無知,我自會好好懲處於她;你的決定,我們不會再有任何異
議,你說什麼是什麼,所以,請放了湘萍吧!」

  「宮公子,舍妹是無心的,請您原諒她吧!」董湘雲也跟著央求。

  宮震羽卻彷彿沒聽到似的,眼神反而更凌厲地盯在董湘萍臉上。

  「我叫你再說下去!」他的語聲冷沙沙的,活似閻王爺下催魂令似的。

  董湘萍震了震,不但不敢再說下去,連吞口水都不敢,只是哭喪著臉,盈滿兩泡淚
水可憐兮兮地瞅向董百威。

  救我呀,爹!

  蕭雪瓊也覺得不太對,她許久沒見兒子這麼生氣過了。「呃……我說羽兒啊,二侄
女也是一時心急,才會說一些不經大腦的話,你也不必這麼生氣吧?」

  宮震羽還是沒聽到。「說下去呀!」

  董湘萍的眼淚終於撲簌簌地掉下來了,樂樂看了實在為她感到可憐,一向傲慢自大
的二堂姊從沒有這麼淒慘狼狽過。

  「喂、喂,你別這樣嘛!人家二堂姊不是有意的啦,」樂樂小心翼翼地碰碰宮震羽
握劍的手。「我保證她以後不會了啦!」

  宮震羽依舊無動於衷,「我叫你說下去,聽到沒有?」甚至隨著他那陰森的語聲,
那把孤煞劍也跟著更往下壓了,頃刻間,小小的血珠匯成了細細的血絲往下淌,不但董
湘萍痛得眉尖蹙了起來、眼淚掉的更急,其他人見了也更慌亂了。

  「賢侄!賢侄!手下留情呀!」

  「宮公子,請原諒舍妹吧!」

  「羽兒,住手,你已經太過分了!」

  「賢侄,求求你呀!」

  「宮公子,請原諒她吧!」

  「羽兒,還不快住手!」

  大家七嘴八舌地忙著求情,可只有樂樂不敢再出聲了,因為唯有她注意到,人家越
勸說,那把孤煞劍就更往下壓,所以,現在非但不能勸他,甚至連提也不能提到此刻的
狀況。要讓他收手,只能用其他方法。

  於是,她認真的想了一下後,便紅著臉攀上宮震羽的脖子在他耳邊咕噥了幾句,那
把孤煞劍果然鬆脫了些。

  「我叫人帶你去……」

  「才不要!」樂樂臉更紅了。「那種事怎能到處跟人家講嘛!我要你幫我。」

  「我?」眉宇立刻攢起來了,宮震羽遲疑了一下,旋即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突然收
回了孤煞劍。「那走吧!」而且在歸劍入鞘後,毫無預警地,他竟然雙手一抄,在樂樂
的驚呼聲中將她橫抱在手,隨即飛身往府邸後方的雅苑而去。

  「你……你幹嘛啦!人家又沒說痛得連路都走不動了。」

  直到看不見他們的身影,竭力隱忍許久的董湘萍才敢哇的一聲哭出來。「好可怕的
男人,我才不要嫁給那種人呢!」

  不過,她也不會讓堂妹太好過的,黑衛府夫人可是她夢寐以求的地位,樂樂憑什麼
這麼簡單就撈上手了?這口氣她可吞不下去,她非讓那賤婢後悔莫及不可!

  而蕭雪瓊則若有所思地依然凝望著他們消失的方向,眼神帶點驚訝,又有幾許喜悅


  「嗯……說不定……說不定……嗯嗯……」

  一旁的董百威安撫了二女兒半晌後,才瞄了大女兒一眼,又猶豫片刻後,才吶吶地
道:「夫人,那個……」

  蕭雪瓊一驚回神,「嗄?」繼而一瞥董家父女三人,「啊!」她略一思索,便笑吟
吟地說:「親家,如果幾位不急著離開的話,不妨在這兒多住幾天,大侄女的事我會跟
羽兒提,雖然不敢保證一定會成功,因為羽兒一向不愛多管閒事,可是我會盡我所能的
。」

  董百威感激地點點頭。「那就麻煩親家夫人了!」

  「不麻煩,我會盡力的。」說著,蕭雪瓊又望向黑府後方。「嗯!也許有我那新媳
婦兒幫腔的話,這事兒成功的機率會更大也說不定喲!」

熾天使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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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休假

  牆裡鞦韆強外道,
  牆外行人,
  牆裡家人笑。
  笑聲不聞聲漸悄,
  多情卻被無情惱。

  ——蘇軾•蝶戀花

  這是一間寬闊且十足男性化的寢室,前後兩進,內室裡除了錦榻絲被之外,就只簡
單的幾座書架、衣櫃、桌椅和茶几。當然,現在還多了一張梳妝台和一座精緻的玉色花
木屏風等柔性化物品,甚至地上還舖了一張玉色地氈,這都是在主人成親前特別添加進
來的。

  然而,無論是角落上的墨玉香爐、玉色屏風、玉色地氈,或壁上幾幅幽遠的山水畫
和豪邁的草書,都很適切地在粗獷的灑脫中添加幾許高雅而恬淡的意境,減少了原有的
生硬感,可見佈置的人也是經過一番細思的。

  此刻,宮震羽就坐在那張古雅的黑漆書桌後觀看幾封書信,而屏風後,樂樂正浸泡
在冒著縷縷熱氣的澡盆裡吐出滿足的歎息。

  「哇∼∼真舒服,真香……啊!這是什麼香啊,禁衛爺?」

  「不知道,」宮震羽漫不經心地回道。「約莫是娘特別吩咐下人們添加的香料,我
是不用的。」

  「哦!」樂樂掬起了一捧水淋在頸子上,同時流波悄悄一轉。「呃、我說禁衛爺呀
!你就不能抽個空去幫幫大堂姊的忙嗎?她好可憐的耶!」

  宮震羽打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是娘叫你來當說客的?」

  「也不全是啦!」樂樂忙反駁。「那畢竟是我大堂姊呀!而且,從小她就最疼我了
,看她這樣我也很難過嘛!」

  「那不關我的事。」宮震羽絕然道。

  「誰說不關你的事?」樂樂氣憤地拍了一下水,頓時水波亂濺、香氣四溢。「我是
你的妻子耶,那她是我大堂姊,死的是我堂姊夫,這樣哪能說不關你的事?」

  她氣她的,宮震羽卻兀自拆開另一封書信繼續往下看,嘴裡依舊是漫不經心似的說
:「一般而言,江湖上無論黑白兩道,對官家大多下意識懷有排斥的心態,江湖中的恩
恩怨怨也自有江湖人的處理方式,甚少會願意讓官家插一腳的;但你大堂姊和伯父卻特
地來找我,可想而知這件事絕對不只報仇這麼簡單,牽涉一定相當廣,而且,他們又不
敢老實的說出原委,可見理屈的一方大約是你伯父這邊,我沒必要去膛那種莫名其妙的
渾水!」

  一聽,樂樂不由得愣住了。「啊……這我倒是沒想到耶!他們並不知道你就是黑煞
神,所以,一開始他們就是專程來找黑禁衛的……咦!對了,為什麼伯父他們都以為你
叫宮慕雲?」

  宮震羽放下信紙。「我小時候是叫宮慕雲,後來師母幫我改了名字。」

  「為什麼要改?」

  「師母說,如果我不改的話,會一輩子娶不到老婆,宮家從此絕嗣。」

  「耶?真的?那改了之後呢?」

  「我會在二十六歲這一年,也就是今年娶到妻子,而且,如果不是只有一個兒子,
就是會有七個子女……」還未講完,一聲驚噎,屏風後驀地傳來一陣咕嚕嚕的溺水冒泡
泡聲。「怎麼了?」宮震羽忙起身轉到屏風後查看出了什麼事。

  卻見樂樂可憐兮兮地從水裡冒出腦袋來,邊嗆咳著邊囁嚅道:「你、咳咳……有沒
有興趣娶、咳咳……娶幾個妾室呢?」

  宮震羽眉峰倏地皺起,「沒興趣!」說著,他順手從衣架上取下一件紫羅長紗衫。
「你泡得夠久了,該起來了吧?」

  噘著小嘴兒不情不願地從澡盆裡爬出來,樂樂邊還咕噥著,「七個耶!你不找個人
幫我一起生,等我生到最後一個的時候,恐怕已經是個白髮蒼蒼、彎腰駝背的老太婆了
!」

  宮震羽默默地將長紗衫披在她身上,繼而從她身後抱住她,在她耳邊輕輕地問:「
已經四天了,還會痛嗎?」

  俏臉兒一紅,「不……不會了,早就不會了。」樂樂羞赧地吶吶道。

  「很好。」

  咦?很好?好什麼?

  「啊!」一聲驚呼,宮震羽冷不防地攔腰抱起樂樂。「幹嘛啦?」

  宮震羽不語,先將樂樂放到床榻上,「該睡覺了。」他說,同時隨手一揮,屋內燈
燭倏滅,四周驀地轉為黑暗,唯那淡淡的月光透過窗紗灑入滿地銀輝,朦朦朧朧的,彷
彿天上的雲朵兒也飄到地上來歇息了。

  「哼,我才不信你會讓我睡呢!」

  ☆☆☆

  一大早,宮震羽囑咐下人不可吵醒夫人就到書房去了,半個多時辰之後,有人送來
一封書信,隨後他便出門了。

  幾乎他前腳才剛踏出大門,後腳蕭雪瓊就堂而皇之地闖進他的寢室裡,粗魯地搖晃
著還流著口水沉溺在睡夢中的樂樂。

  「喂、喂!媳婦兒,該起來了。」

  「……唔……嗯……嗯?」

  「還嗯什麼嗯?羽兒出門了,你還不快起來,有事等著要問你呢!」

  「好啦、好啦!起來了啦!」樂樂先打了個大呵欠才嘟嘟囔囔著起身,「人家過三
更了才睡的說。」隨即又赧然地躲回被子裡。「啊!好像……好像很冷喔!」

  蕭雪瓊自然不會笨到去問她為什麼那麼晚睡,更不會去問她,這大冷天的她幹嘛不
穿衣服睡覺,只是忙著把衣裙比甲扔給她,甚至還蹲下身去幫她套上繡花鞋。

  也許是因為彼此的個性非常相似吧!第一次說話時,這對婆媳就對彼此很有好感,
再聊得久一點,兩人就自在得彷彿多年相識一般樣。

  又過了一天,這兩個同樣外向開朗的女人一碰在一起,就嘻嘻哈哈的似乎熟得不得
了,無論是對話或舉動,都不像是婆媳,反倒像是姊妹,如果不是彼此老是很誇張的故
意戲譫地叫對方是「婆婆」、「媳婦兒」,人家恐怕也不會猜想到她們之間的真正關係
吧!

  樂樂才剛擦了一半臉,蕭雪瓊就搶去毛巾扔開,然後拉著她就跑,害樂樂差點一跤
跌在門檻兒上。

  「婆婆啊!一大早就要練輕功嗎?」

  「太陽都照到屁股了還一大早,看看哪家的媳婦兒和你一樣貪睡!」

  「別家的兒子也不像你家的兒子這樣啊!」樂樂馬上嘀咕回去。「人家明明困得要
死,可他就是不讓人家睡!」

  蕭雪瓊聞言,不由得笑了,她回頭瞄了樂樂一下。「我猜得沒錯,他果然很疼你吧
?」

  「哪裡有疼我啊?」樂樂馬上大聲否認。「他對我才霸道呢!」

  蕭雪瓊又笑了,繼而轉口問:「你問了嗎?」

  鼻子俏皮地皺了一下。「哪敢不問啊!」

  她這一說,蕭雪瓊就沒再問下去了,直到兩人來到東廂院後的花廳,遠遠的,樂樂
就瞧見董百威一家三口正在那兒等著她們呢!

  兩人一坐定,連喘口氣都還來不及,董百威就急切地俯向樂樂,問了同樣一句,「
你問了嗎?」

  「問了、問了!」

  「那他怎麼說?」這回發問的是蕭雪瓊。

  樂樂掃視了他們一圈,然後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端著空茶杯,她遲疑地望著董百
威片刻後,才慢吞吞地說:「他說他不管這種閒事。」

  「咦?他真這麼說?」蕭雪瓊似乎很意外。「你沒有央求他嗎?」兒子不像她猜想
的那麼疼媳婦兒嗎?

  「是有啊!可是……」樂樂又猶豫著看向董百威。「伯父,你……你能不能老實告
訴我,這件事……這件事不只替大堂姊夫報仇那麼簡單吧?」

  聞言,董百威父女三人不約而同地變了臉色面面相覷,同樣一副既心虛又慌張的模
樣,一看便教人起疑竇。

  樂樂立刻了然宮震羽說的沒錯,而蕭雪瓊則頗意外地看看樂樂,再狐疑地盯住董百
威三人。

  「是這樣嗎?」

  「當然……不是……」董百威勉強擠出笑容來。「就是……就是很單純的那麼一回
事而已,哪還會有多複雜?是……是誰跟你亂說的?」

  樂樂輕歎。「是我家禁衛老爺說的。」

  董百威難看的臉色馬上又加重了幾分。

  「所以他才說不想管那種不清不楚的閒事。」樂樂瞅著董湘雲。「大堂姊,你如果
不把詳細情形說出來,我很難幫忙的呀!」

  董湘雲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口,隨即又闔上,並垂首無語。

  董湘萍卻強硬地搶過話去。「你管那麼多做什麼?反正人家殺了姊夫,你就該幫忙
報仇啊!難道你忘了咱們家對你的養育之恩了?」

  「這話不能這麼講啊!二堂姊,」樂樂滿面為難。「事情總要先弄清楚,否則……


  董湘萍神情一沉,看樣子又想破口大罵了。

  蕭雪瓊馬上握住樂樂的手,並給她一個安慰的笑容。

  「我也覺得應該先弄清楚狀況,否則不明不白的,就算羽兒願意幫忙,我也不贊成
!」說著,她牽著樂樂起身。「你們最好考慮考慮,看到底是要說實話,還是就這樣算
了!」話落,她就帶著樂樂離開了花廳。

  一路無語,蕭雪瓊和樂樂來到慈苑的書房裡。

  兩人一坐下,她才問:「羽兒還說什麼?」

  樂樂苦笑。「他說這事兒可能理屈在堂姊夫這邊,所以伯父和堂姊他們才不敢說出
實話。」

  蕭雪瓊恍然地頷首。「難怪,難怪我問你伯父究竟是什麼事因,他老是支支吾吾地
說不清楚,我原先還以為可能是為了女人,所以他不好意思說出口,這樣看來,事情可
能不是這麼簡單了。」

  「我也這麼想。」樂樂同意道。「伯父那個人其實是很好的人,一般來講算是很正
派的了,否則,他就不會在我爹娘過世之後,就毫不猶豫的把我帶回他家了。雖然他對
我滿嚴格的,但是,記得我十多歲時,老吵著要他帶我出門,可即使他再不願意,儘管
嘮叨嘀咕著,最後還是帶著我去了,這樣對我還不夠好嗎?

  「可是,沒有人是十全十美的,伯父也有他的缺點,而且是一個很大很大的缺點:
他很護短,而且護到不可理喻的地步。只要是自己的親人,無論犯下多大的錯誤,他都
會單方面地只相信自己人的說詞,不管那說詞有多麼矛盾不合理。」她露出無奈的苦笑


  「譬如我堂弟個性任性自私又暴躁衝動,有一回和人爭吵,明明是他先動手打殘了
人家的腿,那可是有很多人證的,可是伯父卻只聽信堂弟的詭辯,說是對方先動手,他
不得已才反擊自衛的。

  「雖然後來伯父私底下還是賠了人家一大筆銀子,但這種事還是讓人覺得對他有點
心寒。下回要是堂弟殘的是人家的命,而不只是腿,難道伯父也打算只是賠一筆銀子就
算了嗎?那可是一條命耶!」

  「唔!倒是沒想到親家是那樣的人。」蕭雪瓊沉吟了一會兒,繼而眼色一凝。「那
麼你打算如何呢?」

  愣了一下,「我打算如何?什麼我打算如何?」樂樂不解地問。

  蕭雪瓊白眼一翻。「拜託!我是說,如果知道了前因後果之後,你預備如何?幫還
是不幫?這點你可要先有個底才行哪!」

  「啊!這個嘛……」樂樂很認真地想了好半晌,才慢吞吞地說:「如果一切就像伯
父所說的那麼簡單的話,那我當然要幫到底羅!可萬一真是理虧在堂姊夫這邊的話……
」她又考慮片刻。「我想,我還是要以整個事件的起因來決定吧!」

  「哦?怎麼說?」

  「我是說……」樂樂猶豫了一下。「如果是堂姊夫先不小心得罪了別人,結果人家
卻要了他的命來懲罰他,這也未免太過了吧?」

  蕭雪瓊點點頭。「的確。」

  樂樂笑了,「所以說,如果是那樣的話,我還是要幫到底的。但是……」她的笑容
又消失了。「如果是堂姊夫先錯手殺了無辜的人,以至於對方的親人找他報仇而殺了他
,那……那我也無話可講了,堂姊夫是寶貴的命一條,人家可也是一條寶貴的命呀!總
不能因為堂姊夫的身份不同,他就可以毫無緣由的亂殺人吧?」

  蕭雪瓊很滿意地笑了。「你能這樣想就好了,雖然我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麼單純,但
是,基本上只要你分得清是非黑白,明白孰可為、孰不可為,這樣應該就不會有什麼問
題了。至於你伯父對你的養育之恩,我們總會想辦法回報他的,但絕對不能不分青紅皂
白的亂幫忙,否則就失去做人的原則了!」

  「我懂,婆婆。」樂樂很嚴肅地點了點頭。

  慈祥地撫挲著樂樂的頭髮,蕭雪瓊微笑道:「其實,那天咱們倆半夜裡一塊兒跑人
碰上時,我就很喜歡你了,總覺得你和我應該會很合得來。可是,後來卻殺出了你二堂
姊,說她才是羽兒的新娘子,當時我還真是失望得很,怎麼看都覺得她配不上羽兒。」

  「但二堂姊可是咱們那兒出了名的大美女耶!」樂樂一臉的不服氣。

  蕭雪瓊輕搖頭。「外表不足以代表一切,在我看來,你二堂姊實在醜陋得很,還好
羽兒自己把你給逮回來了,否則我一定會很後悔當時強逼羽兒成親拜堂。」

  樂樂突然歉疚地垂下雙眸。「可是二堂姊……」雖然不是有心的,但她好像真的是
搶了二堂姊的新郎呀!

  蕭雪瓊拍拍她的手。「不必想那麼多,我看得出來你喜歡羽兒,而羽兒也喜歡你,
那就……」

  「才不呢!」樂樂立刻抗議似的否定了。「我才不覺得他喜歡我呢!」

  「是嗎?」蕭雪瓊眼神曖昧地斜睨著她。「他要是不中意你,會堅持指定要你,而
且只要你一個嗎?」

  樂樂窒了一下。「可是……可是他從來沒有任何表示,我……」

  「當然不會,無論他有多喜愛你,他也不會明白的表現出來,甚至不會想讓你知道
。」

  小嘴兒立刻不滿地噘了起來。「為什麼?」

  蕭雪瓊突然黯然地轉開臉,「因為他不……」她頓住,而後歎了口氣。「算了,以
後你自然會知道的。現在重要的是,我希望你能代替我好好的照顧他,他看起來很冷漠
、很堅強,但有些地方卻特別脆弱,脆弱到禁不起半點打擊。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
能好好地保護他,不要讓他再受到傷害了。」

  「脆弱?」感覺責在很不可思議!那個人真的會有脆弱的地方嗎?「哪裡?」再?
他曾經受過傷害嗎?

  蕭雪瓊瞟她一眼,而後慢條斯理地說:「感情,我只能這麼提示你,其他的需要你
自己去觀察。你可以任性、可以耍賴、可以不聽話、可以跟他吵架,但是絕對不能背叛
他,甚至是誤會也不行,這點非常重要,你一定要謹記在心。一旦他認為你背叛了他,
那麼一切就完了,他不會給你任何機會解釋或補救,他會恨你到死為止!」

  「恨?!」禁不住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這麼慘?!」樂樂喃喃道。「連審判的
機會都沒有就直接判死刑了嗎?」

  「沒錯。」蕭雪瓊歎道。「唉!這都是我……」她又停住了,神情無奈又苦澀地再
歎了口氣。

  樂樂疑惑地端詳著一向笑咪咪的婆婆,奇怪她為什麼會有如此痛苦無奈的表情,同
時也很認真地想了一下她剛剛說的話,直覺上認為這一切和宮震羽母子之間的某件糾紛
有關係。

  她一直覺得宮震羽對他母親很不客氣,原以為這是宮震羽的個性使然,不過現在看
起來,很可能他們母子之間曾經發生過某件事,導致他們之間的不合。當然,她現在也
不好探問得太深入,但是,總有一天她會搞清楚的,屆時,她一定要好好想個辦法解決
他們之間的誤會。

  嗯!這是她身為兒媳婦的責任!

  ☆☆☆

  喀喀喀!

  輕敲著那兩扇紫檀格子門,樂樂邊在腦子裡思考著說詞。

  「進來!」

  遲疑了一下,樂樂才咿呀一聲自行推開了那兩扇門,轉眼一瞧,就瞧見了坐在那張
大紫檀木書桌後的宮震羽,他手執毛筆在信紙上迅速揮毫,動作奇快無比。

  「什麼事?」

  再一次遲疑了。「呃……我說禁衛爺呀!那個……那個……」

  「說!」

  樂樂有些不快地嘟了嘟嘴。「那個……伯父說了啦!他說堂姊夫是去訪友時喝醉了
酒,結果和鄰桌的客人起了衝突,導致一言不合打了起來,最後堂姊夫不小心打斷了人
家的腿,那對方就不甘心羅!所以就找了好幾個朋友回過頭來想找回場面,那就……就
變成那樣了。」

  揮下最後一撇,宮震羽放下毛筆,同時抬起頭來。「你相信嗎?」

  「嗄?問我啊?」樂樂擠眉弄眼老半天,最後還是又歎了口氣。「不相信!」

  宮震羽哼了哼。「那你來找我幹什麼?」

  樂樂立刻滿懷希冀地瞅著他。「我們一起去找出真相,再來考慮要不要幫他們好不
好?」

  誰知道宮震羽竟然毫不考慮地就拒絕了。「不!」

  樂樂馬上垮下了小臉蛋。「為什麼嘛?現在又還沒輪到你進宮,閒閒沒事嘛!就當
是去遊山玩水不可以嗎?」

  「我不做那種浪費時間的事。」宮震羽冷硬地說。

  下唇噘起來了。「陪人家不行嗎?」

  宮震羽卻兀自又拿起毛筆來濡飽了墨汁後在信封上揮毫。

  「在家裡就可以了。」

  「哪裡可以啊?」樂樂不由得大聲抗議。「就算是在家裡頭,你還不都是窩在書房
裡不知道搞啥,只有用膳時或晚膳後你才會陪我,那人家一整天都不曉得要幹嘛嘛!」

  「去做女紅、捻箏、作詞,隨便你。」

  頓時受不了地翻了個大白眼,「那不如叫我去死吧!」樂樂低低嘟囔。

  又放下了毛筆。「娘沒教你黑衛府主母該做些什麼嗎?」

  「有啊!不過,那些個事伯母老早以前就教過我了,」樂樂很沒精神地說。「我早
就會啦!還熟練得很呢!而且,婆婆也說現在不需要我幫忙,要我來找你陪我到處去走
走,那你就陪我嘛!」

  宮震羽注視她片刻。

  「你想到哪兒?」

  臉色一喜,「你肯陪我啦?那就陪我回娘家吧!」樂樂忙道。

  「要回娘家明年再說,」宮震羽淡淡道。「換別個!」

  「可是人家就是想回娘家嘛!」樂樂終於忍不住大聲起來了。「你到底陪不陪人家
回去嘛?」

  「不去!」宮震羽斷然道。「而且你也不能去!」

  「為什麼?」樂樂尖叫。

  「因為我這麼說!」

  「為什麼我一定要聽你的?」

  「因為你是我妻子!」

  「你的妻子要休假!」

  「不准!」

  「那我不要作你的妻子了!」樂樂賭氣地大叫。

  宮震羽驀地臉色一沉,「那麼你想作誰的妻子?」他低吼。「你三師兄嗎?」

  「你提他幹嘛?莫名其妙!等我從娘家回來後再作回你妻子不行嗎?」樂樂毫不思
索地叫回去。

  宮震羽似乎愣了一下,「你以為作我的妻子可以這麼隨便,說不作就不作,說作就
作嗎?」他的聲調緩和下來了。

  「為什麼不可以?」樂樂卻還是維持她耍賴的大叫。

  「這就是你伯母教你的嗎?」宮震羽冷冷地說。

  窒了窒。「才不是,是……是我自修來的!怎麼樣,不可以嗎?」

  「你越來越放肆了!」

  「那又怎麼樣?是你先不講理的呀!」她又開始大聲了。

  目光一寒。「我不會讓你回去的!」

  一見他雙眸中又流露出那種陰森又冷瑟的光芒,樂樂不由得心頭一凜,馬上就想敲
起退堂鼓來了,於是很快的,她就決定先掛出免戰牌退兵,以後看情形再說,或者乾脆
就趁他不在府裡時溜去就好了。

  「好嘛!那我……」可是才剛起個頭,她驀然想起那天婆婆的警告,突然間,她直
覺地認為以往常用的這招好像不太適宜用在宮震羽身上,所以,她想了又想之後,還是
提起勇氣ㄑㄧㄤˋ聲回去。「不好,如果你不讓我回去,我就趁你不在時偷溜回去,看
你能怎麼樣?」

  很奇怪的,宮震羽居然沒生氣,他只是深深的看她一眼,而後就轉開了話題。

  「你伯父還不知道我就是黑煞神嗎?」

  「嗄?」突然跑開話題,樂樂似乎有點轉不過來。「啊?呃、應該……應該不知道
吧?我沒告訴他,他也沒問我啊!」

  「你為什麼沒告訴他?」

  樂樂困惑地看了他一會兒,才聳聳肩道:「我是想說,四禁衛不是都很神秘的嗎?
那你一定是不希望太多人知道這件事,可我二堂姊那張大嘴巴一向守不住秘密,我是說
別人的秘密,她自己的秘密守得可緊了!

  「至於我伯父和大堂姊對他們所謂的自己人,嘴巴也關不緊,而他們所謂的自己人
,天知道到底有幾十幾百個人!總而言之,在沒有得到你的同意之前,我當然不能隨便
告訴任何人羅!」

  這回宮震羽盯著她看的眼神更深更久,也更悠遠。

  「他們那天沒看清楚我的孤煞劍嗎?」

  認真地想了一下,「應該是沒有吧!如果有的話,他們一定會問,可是他們連提都
沒提過,所以,我想應該是沒注意到吧?」樂樂推論道。「當時每個人的注意力全都集
中在二堂姊脖子上的那條血痕上,誰會特別去注意那是什麼利器?只要知道能切割掉人
頭就很多啦!」

  「嗯!」宮震羽拿起信紙慢條斯理地折疊起來,並塞進信封裡。「我待會兒想喝兩
杯,你去做點菜來陪我喝。」

  他說得若無其事,好像剛剛的爭吵全都是假的一樣,隨便轉個話題就想把她給打發
了,樂樂看了不覺心頭火起,正想再飆上一飆,可眼珠兒一轉,也不曉得突然給她想到
什麼,居然眉開眼笑起來了。

  「好、好,我馬上去!」

  兩個時辰後,在寢室前廳裡,饒是宮震羽酒量再好,在樂樂有意無意的頻頻勸酒…
…呃、不!灌酒之下,不覺喝得有六、七分醉意了。

  樂樂看著好像時機不錯,於是就賊笑兮兮地湊了上去。

  「我說禁衛爺呀!你老婆我的手藝不錯吧?」

  宮震羽溜她一眼。「何止不錯,簡直好得出乎我意料之外。」

  立刻嘻開了小嘴兒,「那當然,雖然我的琴棋書畫和女紅比不上大堂姊,武功又及
不上二堂姊,可就這中饋,大家都說連伯母都比不上喲!」樂樂得意洋洋地說。「如果
你真喜歡的話,以後我就常做給你吃,你想點菜也行喔!」

  宮震羽馬上點了點那道柳蒸煎鱔魚和錦雞簽。「這兩道,我很喜歡。」

  「哇∼∼這兩道最麻煩了,可是既然你喜歡嘛!那我一定會再做,不過……」樂樂
笑咪咪地為他斟滿了酒。「我這麼辛苦,你總得給我一點獎勵吧?」

  宮震羽慢吞吞地端起酒來一仰而盡,樂樂即刻又為他斟上,他才淡淡地瞟她一眼說
:「可以……」樂樂神情一喜,可宮震羽的下文馬上又讓她變了臉。「除了讓你回去之
外,什麼都可以。」

  樂樂的喜色僵了一剎那,隨即變為面無表情,繼而起身端起那兩道宮震羽最喜歡的
菜走出去在廊下站定,只聽她大吼了兩聲「大黑、小黑!」,頃刻間,只聞兩個巨大的
狗吠聲迅速地由遠而近,不一會兒,兩隻大得像小馬似的黑色狼犬已在她面前乖巧的坐
定。

  她笑咪咪地放下兩盤菜在地上,再拍拍它們的腦袋。「乖,你們最聽話了,這兩盤
菜是禁衛爺賞你們的,你們乖乖享受吧!」

  一轉身,她的笑容又消失了,慢條斯理地回到屋裡,連看他一眼都不曾,就逕自進
入內室去了。

  宮震羽又喝乾了杯裡的酒後,才慢吞吞地起身到外面去看著那兩隻畜生狼吞虎嚥地
享受他妻子的手藝。

  「好吃嗎?」

  大黑、小黑回以唏哩呼嚕的搶食聲。

  「天兒越來越冷了,也許該宰隻狗來進進補了,你們認為呢?」

  大黑、小黑露齒低吠,忙著爭最後一塊雞肉。

  「或者兩隻?」

  大黑、小黑還在愉快地舔著盤子,盤底馬上清潔溜溜,比洗過還乾淨。

  「嗯!那麼,我想你們應該也會贊同抓外面的狗,不如宰府裡的狗要來得乾淨一點
吧?」

  「汪!汪!汪!汪!」(太好吃了!)

  「汪!汪!汪!」(還有嗎?)

  「很好,既然你們也同意的話,那就決定是你們這兩隻畜生了!」

  ☆☆☆

  樂樂已經足足有半個多月拒絕跟宮震羽說話了,連見了面都別過頭去當作沒看到,
甚至晚上還跑到蕭雪瓊那兒擠一張床。

  不料,宮震羽也毫不客氣地跑去敲開母親的房門,也不管那時已是半夜三更了,就
這樣大剌剌的在蕭雪瓊的抗議聲中,硬是闖進去把半睡半醒的樂樂扛上肩走人,並在樂
樂的尖叫聲中回到自己的寢室裡。

  「我不要跟你睡!」

  「你不跟我睡要跟誰睡?」

  「婆婆!」

  「不准,你不准跟其他任何人睡!」

  「好,那我就去跟大黑、小黑睡!」

  宮震羽當下決定翌日一定要把那兩隻畜生給宰了、吃了!可是第二天,大黑、小黑
竟然連同樂樂都不見了。

  「夫人呢?」

  宮震羽順手抓住路過的婢女就低吼,那張臉黑得可比大黑、小黑身上的毛還黑,鼻
孔還冒煙,嚇得婢女雙腳一軟,差點沒跪下去,全靠宮震羽拎住她的衣領才勉強站*立
著。

  「夫……夫人一……一大早就……就帶著大黑小……小黑上……上紫金山打……打
獵去了!」

  撲通!宮震羽手一鬆,婢女就滾到地上去了!

  莫名其妙,大冷天的打什麼獵?說躲他還正確一點吧!

  好,看她能躲到什麼時候!

  火氣正旺,沒想到一進書房,就瞧見沈君陶那張笑嘻嘻的臉,宮震羽不由得更冒火


  「你來幹什麼?」他吼得更大聲了。

  笑容一斂,「是三小姐要屬下來提醒您,前些日子裡虎玉跟您提的事兒,二爺準備
要什麼時候過去?」沈君陶小心翼翼地問。真衰,一來就碰上火山爆發,溶漿四處亂噴


  可一提到這事,宮震羽似乎就忘了他的火氣,轉而有點猶豫了,他雙眉微攢,略一
思索。

  「好吧,我現在就去,你去跟老夫人說一下,我會在三小姐那兒待上三天。」

  「是!二爺。」

  「記住!多餘的話不要亂講!」

  「記住了,二爺。」

  宮震羽離去後不久,黑衛府門前忽地快馬來了一封急函,是給董百威的。

  董百威拆函一看,立刻就變了臉色,隨即匆匆跑去和兩個女兒作緊急研商。

  近午前,禮部侍郎夫人派人前來邀請蕭雪瓊過府午宴,蕭雪瓊出門不到一刻,樂樂
就領著兩條興奮過度的大狼犬回來了。

  「爺呢?」

  「不知道,只知道爺要三天後才會回來,至於上哪兒去,那就要問老夫人才知道了
。」

  「那老夫人呢?」

  「上禮部侍郎府裡去了,聽老夫人說她可能會留在那兒玩豆葉戲,大概要明兒才會
回來。」

  「哦!」樂樂聳聳肩。「那麻煩你幫我準備浴水,我跑得全身都是汗,臭死了!」

  半個時辰後,她坐在浴盆裡哼著小曲兒哼得正開心,董湘雲和董湘萍卻莽莽撞撞地
闖了進來。

  「樂樂!」

  驀然吃了一驚,樂樂差點沉到浴盆裡,她忙抓緊了盆緣吐出不小心喝進去的半口水


  「大……大堂姊、二堂姊,你們……你們幹嘛呀?人家正在洗澡說!」

  「我們要問你,」董湘萍一副氣勢洶洶興師問罪的模樣。「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說
服那個人到咱們那兒去幫姊夫報仇啊?」

  樂樂不覺重重地歎了口氣。「我已經在想辦法了呀!可是禁衛爺他就是不肯,我有
什麼辦法呀?你沒看我都有好一段時間不跟他說話了,昨兒個我還躲到婆婆那兒睡覺,
居然也給他抓回去了,我……我真的有在想辦法呀!」

  董湘萍和董湘雲互覷一眼,而後道:「這樣好了,趁他現在不在,你先跟我們回去
,晚一點他就會追上來了。」

  馬上翻個白眼給她看,樂樂嗤之以鼻道:「才不會呢!他在這兒有他的事要辦!哪
能隨隨便便說離開就離開呀!」

  「總可以試試看吧?」

  想了想,樂樂還是搖頭。「不要,這樣他會生氣的,我寧願慢慢磨,磨到他答應為
止。」她有預感,如果她真這麼做的話,宮震羽肯定會認為她背叛他了,她才不想讓他
恨一輩子呢!「反正早報仇晚報仇不都一樣嗎?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只要最後終
能報仇不就行了?」

  「可是不能再等下去了呀!」董湘雲脫口道。

  樂樂微微一愣。「為什麼?」

  「這……」董湘雲頓住,而後苦著臉央求道:「樂樂,算我求你,大堂姊一直都很
疼你的不是嗎?你就不能跟我們去一下嗎?」

  她這麼一說,樂樂不由得感到更疑惑了,因為從她們的態度,以及她們所說的話來
判斷,她們實在不像是要報什麼仇的樣子,反倒像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必須趕緊處理。

  於是,幾乎有十成十可以確認的,樂樂肯定有哪邊不對了!她看看董湘雲,再瞧一
眼董湘萍,隨即起身從浴盆裡出來,披上長袍衫後,她才回過身來狐疑地來回看著她們


  「你們真的有什麼事瞞著我對不對?就像禁衛爺說的,你們真的想騙我們上什麼當
,對不對?」

  「你……你管那麼多做什麼?」董湘萍突然老羞成怒地叫了起來。「反正叫你跟我
們去,你就跟我們去,我們又不會害你們!!」

  「如果真的不會傷害到我們,你們為什麼不敢說呢?」樂樂馬上反駁回去。「一定
是有什麼不利於我們的,對吧?」

  「就算是又怎麼樣?」誰知道董湘萍卻更是撒潑地叫了回來。「咱們家養你這麼久
,你也該報答一下吧?就算理虧一點又怎麼樣?」

  樂樂突然瞇起雙眼,好半晌不出聲,只是斜睨著董湘萍狀似正思考著什麼;而董湘
萍則是一副「你聽話最好,不聽也得聽」的蠻橫表情;董湘雲似乎想說點什麼來緩和一
下火爆的氣氛,卻被樂樂阻止了。

  「大堂姊,是不是……」樂樂慢條斯理地說:「是不是家裡的誰闖了什麼大禍,所
以希望禁衛爺去替你們解決呢?是……是堂弟又……」

  還沒說完,董湘萍突然飛出一指點倒了樂樂,董湘雲驚呼一聲,忙抱住樂樂。

  「湘萍,你想幹什麼?」

  董湘萍冷冷地睨著人事不知的樂樂。「我們已經沒時間再和她蘑菇了,這是最快的
方法!」

  董湘雲猶豫著。「可是……」

  「還有什麼好可是的?」董湘萍不耐煩地揮著手。「當初要是我嫁進來,我敢保證
三兩天就可以把那個冷酷的混蛋騙到那兒去,就算是你,應該也沒多大問題,可偏偏那
個混蛋要的是樂樂,而樂樂就只會拖……」

  「那我們就告訴她實話,」董湘雲脫口道。「讓她知道時間有多麼緊急!」

  「告訴她實話?」董湘萍不以為然地嗤笑一聲。「你是白癡啊你?以樂樂那種自以
為正義的個性來講,就算是她親老爹做出那種事,恐怕她也只會冷眼旁觀她老爹受苦受
難,嘴裡還說是她老爹自找的!」

  董湘雲頓時啞口無言。樂樂那種直腸直性、黑白分明的脾氣她比誰都瞭解,會有這
種反應也不奇怪。

  「就算樂樂願意幫我們好了,可那個冷酷的混蛋一知道實情,就更有理由拒絕我們
了!」

  董湘雲貝齒輕咬下唇。「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董湘萍認真想了一下。「這樣吧!我們先讓樂樂睡到床上去,你再跟下人們說夫人
吩咐不要來吵她,晚膳也不用叫她,我會在這兒守著,如果有人來找她,我都會擋回去


  「等今晚起更後,我們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她帶走了!最好那個傢伙會追上來
,若是他不追來也無妨,黑禁衛的夫人,他們多少也會有所顧忌吧?」

  「可是樂樂會肯幫我們嗎?」

  眸中狠色一閃。「我會讓她肯的!」

  董湘雲長歎。「事到如今,也只有這樣了。」

  ☆☆☆

  蕭雪瓊才剛回到黑衛府,往日都是暗中出現的沈君陶居然就神色慌張地貿貿然出現
在她眼前了。

  「咦?你……你怎麼……」

  「老夫人,您知道董家父女到哪裡去了嗎?」

  蕭雪瓊一怔。「不在府裡嗎?」

  「不在!不在!連夫人也不見了!」沈君陶腦袋搖得快斷了。「二爺叫我來盯著夫
人別讓她亂來,可是我才剛到,就發現這兒也忙著在找夫人呢!」

  蕭雪瓊神情一凜。「難道……你問過總管他們了嗎?」

  「問過了,」沈君陶臉色更凝重。「根據總管和夫人身邊丫鬟的說詞猜測,夫人應
該是被董家父女擄走了!」

  「他們……」蕭雪瓊驚訝地愣了一下,隨即也跟著猛搖頭。「胡鬧!胡鬧!真是太
胡鬧了!」

  「我想,我最好趕緊去通知二爺。」語畢,沈君陶回身就要走。

  「等等!」

  沈君陶回首。「夫人?」

  「記住,一定要告訴二爺,夫人是被擄走的,不是她自願走的,」蕭雪瓊非常慎重
地囑咐他。「這點你切記一定要告訴他,記住了嗎?」

  「記住了,老夫人。」

  「好,那你快去吧!」

  一個時辰後,兩匹健馬拉開四蹄怒奔向貴陽府而去;再過一個時辰,又是五騎同樣
如飛也似的離開了京城……

熾天使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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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頭疼啊!

  人有悲歡離合,
  月有陰晴圓缺,
  此是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
  千里共嬋娟。

  ——蘇軾•水調歌頭

  自大理亡國之後,滇境便成為一個多種族的部落土司制地區,朝廷雖設有指揮司、
安撫司等管轄,而且正印必為朝廷派遣之流官,但亦必以土司佐之。也就是說,只要各
州縣土司乖乖的按期入貢,進馬及寶物,不思興兵作亂,朝廷都任由各土司自製管理各
部落。

  而大理,從以彝、白先民為主體的奴隸政權南詔國,和以白族段氏為主體的封建領
主制政權大理國以來,便一直是白族的根據地,因此,街上熙來攘往的人群百分之七十
以上都是白族人。

  在這座方圓十里的古山城內只有一條筆直的大街縱貫南北,由大街的兩邊再延伸出
一條條的青石板巷道,一座座整齊的雙層樓房院落排列在縱橫交錯的巷道兩邊,且清一
色的青瓦屋面,鵝卵石壘砌牆壁,或是三坊一照壁(注1),或是四合五天井(注2)等
不一,院裡種著繽紛的花木垂柳,清澈的水流順著七拐八彎的巷道流淌,襯上白族人對
比強烈,鮮艷大膽的服飾,更可以感受到白族人無比的活力與明朗純樸的個性。

  特別的是,因為漢武帝時就曾在蒼洱地區設置了郡縣,至三國時期,由於戰亂,也
有不少漢人避難來到白族地區,直到這朝先皇時代,又進駐了不少屯軍漢人,在白族和
漢族的長期交往,並學習漢人文化之下,不但白語裡含有大量漢語詞彙,而且,漢文早
就成為白族通行文字了,因此,大半以上的白族人都會說漢語,就算不會說也聽得懂。

  對樂樂來講,這樣的地方還真是既新鮮又有趣,不一樣的人、不一樣的生活習慣,
卻說若同樣的話,看著同樣的文字,跟在蒙古地區被人當面罵無恥淫婦,這邊卻還笑嘻
嘻的猛點頭的情況實在相差很多,真的是值得好好深入探討研究……咳咳!再順便好好
玩一玩,可是……「你們到底什麼時候才要放我自由啊?」

  董湘雲剛露出為難的神情,董湘萍就已經哇啦哇啦地大叫了起來,完全不顧她美少
女的形象。

  「你少囉唆!等那個冷酷的混蛋來了之後,我們自然會放了你,現在你就給我乖乖
的等著吧!」

  樂樂咬著下唇,狐疑地審視她們片刻。

  「那麼,至少可以告訴我究竟是什麼事吧?」

  董湘雲遲疑了一下,還是無奈地別開眼以迴避樂樂探索的視線;董湘萍則是傲慢地
哼一聲之後,就不屑地轉開頭去,好像只要再多說一句話她就會立刻當場乾死、渴死的
樣子。樂樂見狀,一顆心不覺直往下沉。

  不會吧?真的嚴重到她們連說也說不出口的程度嗎?

  可是,如果她們什麼都不說,要怎麼讓宮震羽幫她們呢?不可能只要宮震羽擺張閻
王臉出來,事情便會自動解決,大家就可以互道一聲恭喜發財,然後一拍兩散了吧?

  她們到底在想什麼呀?

  實在忍不住又拿著懷疑的眼神覷向她們,但見董湘雲一副欲言又止的惶然模樣,而
董湘萍仍是說有多不耐煩就有多不耐煩,兩個人兩個樣,卻是同一般心慌意亂、焦急不
耐,搞不好再「戳」一「戳」,她們就全盤招供了也說不定。

  所以,樂樂只又考慮了一眨眼的工夫,就決定要繼續「逼供」了。反正吃飽飯沒事
幹,閒著也是閒著,至少動動嘴皮子才不會太無聊。

  於是……「啊!我說……」

  砰!

  乍然一聲巨響,三姊妹不約而同地嚇了一大跳,並愕然轉首,驀地看見董百威如喪
考妣似的出現在門口,一副剛打敗仗,還輸了大老婆小老婆和兒子媳婦、女兒女婿的淒
慘模樣。一進門來,他就絕望地跌坐到椅子上,沮喪地抱住了腦袋沙啞地喃喃自語著。

  「怎麼辦?怎麼辦?」

  董湘雲姊妹相劬一眼,隨即上前一左一右地俯下身去急問。

  「不行嗎?無論如何都不行嗎?」

  「不行,」董百威呻吟似的說:「他說殺人償命,不管誰來都沒用!」

  一聽,兩姊妹也跟著表演黑臉,同樣淒慘得宛如剛死了老公兒女似的。

  「爹沒有跟他們說清楚,是……」

  「說了,說了,我都說了,可是……」董百威苦笑。「咱們漢人拿四大禁衛當二皇
帝,他們白族人卻根本沒有幾個人知道四大禁衛是什麼東西,就算知道,也不瞭解四大
禁衛到底是多麼有權有勢。可笑我還在那邊解釋了老半天,最後他卻說:『不過幾個護
衛而已,能有多了不起?有種就去昆明找西平侯黔國公(注3)來說話!』你們說,我
還能怎麼樣?」

  「那咱們就去找西平侯嘛!他也是漢人,當然要幫著咱們漢人呀!」董湘萍理所當
然地說。

  董湘雲卻歎息著直搖頭。「要是能找,咱們一開頭就去找了!哪會等到現在?西平
侯雖是漢人,但為人剛正不阿、是非分明,這件事理虧在漢人這邊,他不會插手的。」

  董湘萍嘴一嘟,大聲道:「那就叫那個冷酷的混蛋去找西平侯啊!」

  董湘雲沒說話,只是拿眼瞅著她,眸中之意不言可喻,瞅得董湘萍心頭又火起。

  「什麼嘛!都說要賠錢了還不夠嗎?」

  她說得理直氣壯,董湘雲卻哭笑不得。

  「話不能那麼講,人命哪能用錢來計算!」

  「他們也殺了姊夫呀!」

  「可卻是勇弟他們先喝醉了酒去強暴人家新娘的,真是太過分了,人家當他們是朋
友,請他們喝喜酒,他們倆居然趁新郎被灌醉時做出那種下流的事來回報人家,到底有
沒有良心啊他們!」

  董湘萍窒了窒,隨即下巴一揚,強詞奪理地辯道:「只不過是睡一晚而已,有什麼
了不起嘛!又不會少塊肉,更不會死!何況,能讓我們漢人看上眼,他們應該覺得很榮
幸才對,還有什麼好不滿的?」

  哇∼∼這種話她居然講得出口,真是偉大!

  她自己怎麼不去給人家睡一晚就好了?反正沒什麼了不起嘛,不會少塊肉,也不會
死啊!而且能睡到漢人的姑娘,保證他們不但不會不滿,那才真的很「榮幸」呢!

  樂樂聽得直冒火,卻更驚詫且怔忡。

  又是死人,又是強暴的,看來這事兒還不是普通的複雜呢!而且,大堂姊還說得清
清楚楚的,理虧的是漢人,漢人是她們,她們是漢人,也就是說,理虧的果然是她們了


  「你怎能這麼說?就算是蠻族人,人家可也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呀!」董湘雲嚴肅
地反駁。「而且,人家上門來理論時,勇弟也不說實話,還騙我們說是人家誣賴他們,
所以相公才會和對方打起來,再說,如果不是勇弟他們仗著人多勢眾,用卑鄙的手段偷
襲對方,還把人家的哥哥給打死了,人家會特地再上門來找相公報仇嗎?」

  不甘心地咬了咬下唇,「那他們不也報過仇了,這不就夠了?」董湘萍還是很強硬
的這麼辯駁。

  「哪裡夠呀?還有後來勇弟他們又特意跑去殺了那個新娘,再打斷新郎的腿,還強
暴人家的大嫂和小姨子,說是要替相公報仇的事呢?人家三個女人清白被毀,又死了兩
個人,廢了一個人,難道用我們這邊一條命就想一筆勾消了嗎?不找元兇報仇,他們能
消氣嗎?」

  「那……那……至少要光明正大的找我們講話呀!幹嘛偷偷摸摸跑來抓走勇弟他們
?」董湘萍抗議似的說。

  「他們第一次不就是光明正大的找上門來的嗎?結果呢?」

  原來是這麼回事!

  嘖嘖!事情果很大條,這種事公平論斷起來,對方可是一點都沒錯,而勇堂弟卻是
死上三次都不夠滅人家的火,還想跟人家講什麼理、抗什麼議?難怪她們死也不肯說出
實情來。

  樂樂暗地裡直搖頭歎息。

  不過,現在還有一點不清楚,她們一直說他們他們的,難道除了勇堂弟之外,還有
附加人馬嗎?

  「隨你怎麼說,無論如何,我們非要趕緊把他們救出來不可!」越講「好像」自己
越沒理,一向不認輸的董湘萍又開始使出她慣用的耍賴招數了。「別忘了,勇弟可是咱
們董家唯一的男性子嗣,而阿燦也是姊夫家剩下的唯一男丁了,兩家都少不了他們喔!


  原來是那個該死的傢伙!

  樂樂暗咒不已。

  大堂姊夫的弟弟周宇燦,是一個陰險狡詐壞到骨子裡,跟老實開朗的大堂姊夫完全
相反類型的超級大混蛋。老實說,若是認真追究起來,勇堂弟會變得那麼乖戾囂張,有
八成是被周宇燦教壞、帶壞的。

  現在只剩下最後一個問題:他們到底惹上了哪位大人物?

  「可是,人家的哥哥也是獨生子呀!」

  「那又如何?只要勇弟沒事,我管他家絕子絕孫或怎麼著!」董湘萍野蠻地說。

  這個女人實在很有武則天的味道!樂樂嘲諷地暗讚。讓她去總管天下,保證不用兩
、三天,天下百姓就死光光了!

  「說得倒容易,」董湘雲無奈苦笑。「現在可不是你霸道、我野蠻就可以解決事情
的,人家可是白族土司的表妹,在這滇境地帶所有的大小土司也只臣服於西平侯,偏偏
西平侯又不可能插手這件事,你又能怎麼樣?」

  天哪,是白族土司?!

  樂樂聞言,不由得目瞪口呆。

  拜託,勇堂弟誰不好惹,偏偏去惹白族的土司?那可是大理前朝的段氏後裔耶!誰
都嘛知道大理段氏擁有一身有別於中原武林的詭異武功,難怪他們不怕這邊是中原武林
世家,大剌剌的就把他們要的人給擄走了。

  這下子真的沒救了!

  「那就叫那個冷酷的混蛋去找西平侯,我就不信西平侯敢不聽玄武禁衛的話!」大
概是真的沒轍了,董湘萍只好又老話重提。

  董湘雲長歎。「堂妹夫絕對不肯的!」

  「不肯?」眼中倏忽掠過一抹陰險的光芒,董湘萍突然移過視線來,朝樂樂冷笑不
已。「如果他不肯,那我們就拿樂樂去做賠償,補他們一個新娘,再抓幾個沒用的家丁
去給他們砍了,這樣總該夠了吧?」

  簡直不敢相信!

  三個人三雙視線,包括董百威,全都不敢置信地瞪著她,心裡頭不約而同想著:這
女人腦筋有問題嗎?

  「那我們又拿什麼來賠堂妹夫?」

  胸脯一挺,「當然是我!」董湘萍「義不容辭」地「自告奮勇」。「我保證會是個
比樂樂更搶眼的禁衛夫人!」講得那麼自信滿滿,好像已經忘了差點「英年早逝」的可
恥往事,也不記得曾經信誓旦旦死也不嫁給那個「冷酷的混蛋」了!

  不!她的腦筋沒問題,她只是又在異想天開了而已。

  「反正只要我們硬扯上樂樂,即使那個混蛋不想管這樁事也不行了,除非他不要樂
樂了,可就算是那樣也行,嘿嘿!正好讓我頂上玄武禁衛夫人的缺,那豈不更好?」

  是啊,好∼∼∼∼不要臉!

  ☆☆☆

  雲南,傳說是太陽升起、彩雲南現的地方,既美麗又神秘,不但有著最寧靜澄澈的
藍天,最聖潔清靈的白雲,還有一望無垠的星空,和包羅萬象的山川地貌,以及奇幽險
秀的風光,中原雖已是十二月雪冬,這兒卻僅是如初春般涼爽(注4)。

  而且,由於雲南特殊的地理位置,成了各民族遷徙往來的大走廊,匯聚了甘青高原
和西南各地民族在南來北往中交流融會並定居,形成了此地多姿多彩的民族特色。

  至於特色的意思呢,其中之一就是說,如果不小心一點的話,就會落入某某奇怪的
「陷阱」,所以呢!剛從瀘沽湖畔部落(注5)「逃難」出來的宮震羽一看見前面那座
沒有城牆的城鎮,馬上就問:「那兒住的是什麼部落?」

  沈君陶的臉有點歪。「呃……那西族。」

  毫不猶豫地立刻扯偏了馬頭,「繞道走,今晚趕路!」宮震羽斷然道。

  「啊!等等,二爺,」沈君陶忙道。「大研城的那西族跟瀘沽湖那邊的那西族不一
樣啦!」

  「繞道!」宮震羽死不妥協。

  「可是二爺,咱們已經好幾天沒吃過熱食了耶!」沈君陶好委屈地小聲抱怨,那模
樣好似被虐待了幾千幾百年的小媳婦兒似的。

TOP

  「那好,你自己去吃,我先走!」

  「咦?啊!好嘛、好嘛,趕路就趕路嘛!」說著,沈君陶忙用力一扯韁繩,跟著宮
震羽的馬兒後面趕上去,在齜牙咧嘴偷撫著臀部的同時,心裡頭早已經把他所能想到的
詛咒和髒話,一古腦兒全都送給那個膽敢擄走夫人的傢伙了。

  嗚嗚……屁屁好痛喔!

  ☆☆☆

  無論怎麼看,那都是一座皇宮。

  雖然沒有漢人皇宮那般殿閣重重、寬廣遼闊,可那獨特的飛簷斗栱、門窗雕花,華
麗的照壁、重疊的門拱,雕龍飾鳳、結構精巧,整體的宮殿建築型制和雄偉宏大的氣勢
,在在說明了那的確是一座皇宮。

  大理國的皇宮。

  不過,現在已經不再是皇宮,而是白族土司的府邸了。其實都嘛差不了多少,反正
都是姓段的一家子人在住的嘛!

  此刻,殿口的兩名守衛掛著一臉的訕笑,迎接正往皇殿走來的董百威等人。

  「又來了!怎麼這麼不死心呀?告訴你們,就算你們再來一百次都沒用的啦!咱們
土司是絕不可能放過那兩個兇手的。要不你們索性試試看在這兒跪個三天三夜,看看我
們土司會不會被你們感動了,如何?」

  瞧著董百威的臉色,就猜想得出來他不知道已經忍受過多少次這種奚落了,人在屋
簷下,不能不低頭,為了唯一的兒子,他更不能不吞下一肚子窩囊氣。不過,生性傲慢
的董湘萍可管不了那麼許多,忍耐這兩個字她始終學不會該怎麼寫,讓人受氣才是她的
拿手好戲。

  只見她怒意熾然地雙眼一瞇,「原來狗仗人勢就是這樣啊!見人就吠,」噙著輕蔑
的冷笑,她嘲諷道。「這種看門狗還真是不太可靠呀!」

  這也是為什麼無論她怎麼吵、怎麼鬧,董百威始終不願意帶她去見白族土司的緣故
,一句話說僵了沒什麼,就怕她兩句話又把事情鬧得更大了也說不定。

  可如今既然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他們想盡了所有的辦法,使盡了所有的手段,就
差沒有去綁架西平侯,不過,他也不想落個全家抄斬的下場,所以改為綁架董氏樂樂。
沒想到那個「無知」的白族土司竟然見寶不識寶,根本就不知道四大禁衛是啥玩意兒,
教人在哭笑不得之餘,更是絕望不堪了。

  因此,當董湘萍又吵著要一起去和白族土司「講理」、「談判」時,董百威也沒力
氣反對了,反正情況不可能更糟糕了吧?

  至於樂樂,對她們而言,已經變成一顆沒用的棋子,早就可以隨手亂扔了,但不知
道為何,董湘萍卻堅持要她也跟著一起去,所以,一行四人就一塊兒上白族土司府邸欲
再做一次努力了。

  而就如董百威所預料的,董湘萍連殿門都還沒踏入就開戰了。

  已經精疲力竭的董百威趕忙在守衛剛始變臉之際,就用力一扯二女兒低叱道:「你
到底想不想進去呀?」

  董湘萍不甘願地瞪了瞪眼,隨即忿忿地別開頭去不再理會那兩個守衛更狂肆的冷言
冷語了。

  接著,在董百威猛低頭又說盡好話之後,守衛終於肯為他們通報了,未幾,他們終
於得以進入三重門,過照壁,再走一小段距離後,來到土司府大廳(注6)。

  出乎樂樂意料之外的,高高端坐在上位的白族土司段雲居然相當年輕,說不定比宮
震羽還年輕呢!她原以為他是個鬍鬚一大把的老頭子說,沒想到卻是個年輕英俊的小伙
子。

  但見他白色包頭(注7)、白色的對襟上衣、白色的寬統褲和白布腰帶,再加上顏
色花俏的對襟掛子,外套麂皮大襟短上衣,還有象鼻鞋,以及考究的繡花掛包,看起來
特別灑脫大方。只是,此刻他滿臉不屑之色,有些破壞了他應有的明朗豪放,顯得有點
小家子氣。

  視線在董湘萍臉上多逗留了會兒——因為董湘萍真的是極為美艷亮麗,只要是男人
,就會忍不住要多看她兩眼。段雲懶懶地說:「怎麼,以為帶隊娘子軍來我我就會屈服
了嗎?」

  董百威還未張口,董湘萍就搶著說:「說吧!你要什麼條件才肯放了舍弟?」

  濃眉一挑,瞧著董湘萍那副傲慢的模樣,段雲不禁心裡有氣。明明是有求於人,她
卻還是那副屌樣,就因為她漂亮嗎?

  哼!這種虛榮任性的女人即使再漂亮,送給他他也不要!

  「條件?」段雲冷冷一笑。「很簡單,只要能讓那兩個人再活回來,那也就夠了。


  臉色倏變,董湘萍怒道:「那是不可能的事,你是故意的嗎?」

  段雲又露出那種輕蔑的表情了。「很好,總算你也不是太笨,沒錯,那是不可能的
事,所以,我也不可能放過令弟!」

  「喂!你這人到底講不講理呀?」董湘萍一聽,馬上就破口大罵。「人家好好的來
跟你講道理,你卻這樣耍弄人家!還說什麼白族土司呢!簡直笑死人了!一點風度都沒
有,你當什麼土司啊?」果然是沒耐心的人。

  旁邊三人不約而同地拿張口結舌的表情面向她。

  她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呀?談判還是吵架?

  段雲當然更是怒容一沉,「好,既然你這麼說,我就告訴你!」他咬牙切齒地說。
「第一,還我表哥、表妹兩條人命:第二,還我表妹夫一雙腿;最後,再還我三個女人
家的清白。只要你做得到,我就放了令弟!」

  很公平,卻好苛刻的條件,沒想到董湘萍卻不假思索地用力點了一下腦袋。

  「沒問題!」她傲然道,「不過,我姊夫的命算是已經賠給你們了,所以,我再還
你一條命就夠了,哪!」說著,她突然把樂樂扯到他面前,「這條命賠給你,要殺要剮
,或收她作奴作婢作妾,全都隨你。」

  「耶?!」樂樂難以置信地扭過頭來瞪著她,她卻兀自繼續往下開出「賠償細目」

  「我會再找一個長工給你表妹夫,就當賠他一雙腿,另外,三個女人的清白是吧?
好,我會找三個處女給你,這樣總可以了吧?」

  不要說樂樂了,整個殿廳裡所有的人,包括董百威、董湘雲、段雲,以及侍立在兩
旁的護衛,全都拿同樣不可思議的目光盯住了她,眼神裡寫滿了訝異與不敢置信。

  這個女人腦筋構造是不是與平常人不太一樣?

  還是她當現場所有的人都是白癡?

  等了半天得不到回答,董湘萍又開始不高興了。「喂、喂!到底可以不可以啊?好
歹撂句話來呀!」這麼大方的賠償方法,他們還不滿意嗎?未免太貪心了吧?

  段雲嘴一張,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這個女人已經把不講道理的精髓發揮到極致
,還擺出一副天恩浩蕩的樣子來,老實說,他現在比較想做的是大笑三聲,然後回房去
睡覺,當作沒這一回事。

  再跟她「胡鬧」下去,根本是浪費時間!

  就在他正在慎重考慮是真的要大笑出來,還是破口把她們罵個狗血淋頭,抑或者是
乾脆叫人把他們趕出去的時候,樂樂已經搶先脫口抗議了。

  「喂!有沒有搞錯啊?二堂姊,為什麼是我?」

  董湘萍面無表情地瞥她一眼,「因為你欠我們家養育之恩,」那副不屑的口氣好像
在跟狗說話似的。「讓你還恩有什麼不對嗎?」

  用這種方式還恩?

  樂樂不敢相信地望向董百威,卻見他心虛地別開眼去,很明白地表示出這雖然是相
當荒謬的提議,但段雲若是肯答應的話,他也不反對犧牲她。

  太……太荒唐了吧?就算要她犧牲,也要她犧牲得有道理、有價值一點吧?

  「要我還恩沒問題,作奴作婢都可以,」樂樂忿忿地道。「但若是要我替堂弟擔下
殺人罪,讓他逍遙法外再去多殺幾個無辜的人,造更多的孽,那我寧願當初就餓死在路
邊算了!」

  「你說的什麼話,他是你堂弟耶!」

  「堂弟又怎麼樣?」樂樂冷冷地說。「殺人本來就不對,任性野蠻的殺死無辜的人
更是沒天理,難道你們要這樣一直護著他,讓他更囂張跋扈下去,讓他欺負更多人、殺
更多人?難道那些人都活該任由堂弟欺負、都活該死嗎?你們就沒有替那些人的親人著
想過嗎?」

  董湘萍窒了窒,隨即又強辯道:「我們賠錢了呀!」

  「是喔!賠錢。」樂樂嗤之以鼻。「就是因為你們這樣姑息他,讓他以為他可以為
所欲為,反正你們都會替他收尾,他什麼責任都毋需承擔,才會落到今天這種地步。」

  「難道你的意思是說他該死嗎?」董湘萍大吼。

  樂樂突然沉默了,歎息似的視線默默地從伯父、大堂姊和二堂姊臉上掃過去,好片
刻後!她才平靜地反問:「他不該死嗎?」

  「你……」

  「二姑娘……」始終在一旁若有所思地凝視著樂樂的段雲突然插了進來,董湘萍立
刻住口往他這邊狠狠地瞪過來,他淡淡一哂。「不用這麼凶,我只想問你幾句話,如果
你的答案是肯定的話,那你的條件我就接受。」

  三張臉馬上升起希望的光芒。

  「你問。」

  段雲徐徐地垂眸凝視著身上黑色領掛上的繡花鑲邊。

  「很簡單,如果我殺了令弟,再賠給你另一個男人,你能接受嗎?」

  「廢話,當然不能!」董湘萍脫口就否決了。

  「若是我強暴了你,再找個處女賠給你……」

  還沒說完,董湘萍就大吼著,「我會殺了你!」

  又是微微一笑,段雲悄悄地覷樂樂一眼,隨即又垂下眼去。

  「那麼,如果我要拿你來賠我一條人命,無論是作奴作婢或作妾你都願意嗎?」

  「誰願意啊!」董湘萍衝口而出。

  於是,段雲這才抬眼嘲諷地直視著她。「既然你都不同意,憑什麼要我同意你那種
連小孩子都不屑同意的餿主意?」

  董湘萍又窒住了,繼而老羞成怒地大叫,「你在耍我們嗎?其實,無論開什麼條件
,你都是要殺了他們對不對?」

  「不對!我從來沒說過要殺他們,這樣太便宜他們了。」段雲搖頭否認。「他們的
罪必須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償付,所以,我廢去了他們的武功,並閹了他們,然後用手鐐
腳銬鎖住他們,再分配到兩位死者家裡任由他們使喚、折磨、毆打,隨便怎麼做都可以
,只要能讓他們出氣就好了。」

  一聽,董百威彷彿小狗被踩了尾巴似的驚跳起來,並失聲叫道:「你真的閹了他們
?」他就是收到段雲打算要閹了他們的消息,所以才急急忙忙地趕過來,結果還是太遲
了嗎?

  「沒錯,」段雲輕輕道。「就在前天下午。」

  董百威頓時面色如土,那種淒慘的模樣看起來好像是他自己被閹了的樣子。

  董湘雲低吟一聲,旋即絕望地垂下了臉。

  樂樂則是愕然地張大了嘴,隨又困惑地抓了抓腦袋,她知道男人被閹了就不能算是
男人了,可是……被閹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會是把那個切掉吧?

  「前天?我們是昨天中午到的,那就是……」董湘萍似乎不太能接受地喃喃自語著
。「差一天?就差那麼一天?」

  就在這時,段雲突然神情微變地朝殿口望去,隨即低聲吩咐幾句,兩個侍立護衛便
匆匆的出去了。跟著,他視線才拉回來一半,就聽到董湘萍驀然尖叫一聲,並凶狠地揪
住了樂樂的衣襟。

  「你!都是你!這一切都是你害的!」

  「什……什麼呀?」樂樂一臉的莫名其妙。這又關她什麼事了?

  「叫你幫忙你死都不肯,才會讓一切落到這種地步,不是你害的是誰?」

  「哪裡有不肯啊?」樂樂忙自我辯駁。「是你們都不肯說實話,所以禁衛爺才不答
應的嘛!這怎能怪我?」

  「如果我們說了實話,難道他就會答應嗎?」

  「這……」猶豫了一下,「錯的明明是勇堂弟,而且又錯得那麼離譜,他……他更
不可能答應的。」樂樂小聲囁嚅道。

  「那你還……」

  「可是現在明明是他來也沒用的不是嗎?」不待董湘萍又把責任推到她身上,樂樂
立刻大聲反駁。「那怎能怪我?」

  「哪裡會沒用?」董湘萍卻更凶惡地說。「只要他肯去找西平侯,西平侯敢不聽他
的嗎?」

  樂樂咬了咬牙。「西平侯是不敢不聽他的,但是,這對苦主他們不公平嘛!就算他
權再大、勢再大,可畢竟是朝廷的人,行事不公正是不行的,所以,這種事他是絕對不
會答應的!」

  「我管他公不公正,凡事為董家著想就是公正!」董湘萍口沫橫飛地強詞奪理。「
好,既然是你害得董家絕嗣,那我就讓你也不能生!」聲落,聚集十成功力的手指猛然
往樂樂小腹上點去。

  只要樂樂不能生,宮震羽就非得再娶其他妻妾不可了!

  段雲見狀,雙眸怒睜,旋即身軀急掠向前,可就在那根隱藏著惡毒陰謀的手指即將
要觸及樂樂的小腹之際,便見一道黑影先他而至,在一聲悶哼之後,樂樂身邊突然多了
一個黑衣人;而董湘萍則早已尖叫一聲跌飛到一旁,粉臉煞白,神情委頓,董百威和董
湘雲在大吃一驚之下,趕忙上前扶持察看。

  「禁衛爺!」樂樂則驚喜地歡呼。「你來了!」

  宮震羽沒理她,兀自冷冷地注視著坐在地上起不來的董湘萍。「上次是樂樂救了你
,這次誰也幫不了你了!」

  怨毒的兩眼早就狠狠地揪住了宮震羽,「你……你廢了我的武功?」董湘萍咬牙切
齒地吐出每一個字,董百威兩人一聽,不禁驚呼出聲。

  目光更為冷森,「下次你再犯到我手上,我會直接殺了你!」宮震羽毫不留情地說


  董百威和董湘雲同時倒抽了一口氣,也不約而同地趕緊摀住董湘萍又待開罵的嘴。

  宮震羽這才瞥一眼剛進殿裡來的沈君陶,再看向樂樂,眼神依然晦澀陰鬱無比。

  「是你自己要來的嗎?」

  「才不是呢!我是被她們抓來的啦!」樂樂大聲否認。「就算我要偷溜,我也會先
跟你講一聲再溜呀!」

  呃……這樣算偷溜嗎?

  沈君陶忍俊不住地失笑,宮震羽緊繃多時的臉色也終於和緩了下來,他輕輕頷首。

  「好,那麼現在我們可以回去了吧?」

  「回去啊?呃……是可以啦!不過……」樂樂遲疑地覷著一臉落寞的董百威。她真
的很想幫他們,可是,現在無論做什麼都來不及了不是嗎?

  宮震羽見狀,不禁無奈地吁了口氣。「說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說了有用嗎?

  應該是沒用了,可是,樂樂還是簡單扼要的把一切說給宮震羽聽。大老遠從京城裡
趕來滇境,他總該有權利知道為什麼要辛苦這麼一趟吧?

  聽罷,宮震羽沉吟片刻後,微微上挑的鳳目突然瞥向段雲,那眼神是如此的冷酷無
情,好似無形的刀般尖銳,讓段雲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心裡直犯嘀咕。

  這傢伙是誰啊?看起來大不了他幾歲,卻嚴酷老成得好像七老八十的老奸臣似的,
不會就是他們所說的那個什麼護衛的吧?

  正忖度間,驀然聽見那人冷冰冰地問:「你真的閹了他們?」

  又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段雲不覺脫口道:「還沒有。」一說完,便兀自懊惱不
已。

  又不是乖寶寶比賽,他幹嘛說實話呀?

  聞言,那三個原本沮喪不已的父女頓時驚喜逾恆地樂開了嘴,樂樂則喃喃咕噥著,
「原來是騙我們的啊!」

  「那也不完全是騙你們的,」段雲馬上辯駁道。「經過我和舅舅他們討論再三之後
,已經決定要閹了那兩個兇手,但是,他們希望在我表哥、表妹七七時再動手,權充是
祭禮,所以只是時間還未到而已。」

  既然還沒動手,那就仍然有希望了。董百威和董湘雲不禁欣喜地相互對視並拚使眼
色,正想好好研究一下該怎麼跟段雲談條件,不料,才剛被廢了武功的董湘萍卻還不知
死活,居然馬上就凶巴巴地大叫了起來。

  「那你還不趕快放……噎!」

  於是,又一次的,僅是寒光一閃之後,旁觀的每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急抽了一口涼氣
,而後心驚膽戰地瞪著宮震羽那把黑漆漆的刀子戰慄不已,只見那把不長不短的凶器就
那麼驚心動魄地橫置在董湘萍張開的嘴裡,讓她闔不了口,也無法出聲,瞧她那德行,
還真是尷尬得有夠難看,也好悲慘!

  「你要是敢再出聲,我馬上割了你的舌頭!」

  而這一回,董百威父女終於看清楚了那把刀,旋即愕然地朝宮震羽額頭上望去,在
一看清那塊紫色的貓眼玉之後,更是震驚得差點又摔回地上去。

  「黑……黑煞神?!」

  宮震羽哼了哼,同時慢慢收回刀子唰一聲入了鞘,再瞥回段雲,但是,他沒有對段
雲開口說任何話,說話的是樂樂。

  「呃……那個,我說土司大人哪!咱們打個商量好不好?可不可以……呃!可不可
以讓他們留下孩子之後,再閹了他們呢?」掛著一臉祈求的神情,她低聲下氣地說著。
「當然,你要開什麼條件都可以,或者你要如何懲罰他們,我們都沒有資格提出任何異
議,可是,法理之外也有人情嘛!你就允了我們這麼一點小小的要求可以嗎?拜託啦!
土司大人,拜託啦!」

  她說得如此懇切謙卑,表情更是可憐兮兮、哀怨十足又委屈萬分,教人覺得要是狠
心拒絕了她簡直就是罪大惡極的大壞蛋似的,段雲不由得開始為難地沉吟起來了。

  相對的,宮震羽卻是一臉的不爽,眉宇間透著一股深不以為然的怒意。

  他的老婆為什麼要對別人擺出那種卑下的態度?

  所以,當段雲考慮了老半天,好不容易終於開了口,可才剛說了句「這個……我實
在很為難,因為這是……」,不待他七繞八彎地婉轉拒絕完畢,宮震羽便一把抓住樂樂
轉身就走,同時沉聲道:「君陶,去叫西平侯來見我!」

  「是,二爺。」

  眨眼間,那三人就消失在殿廳口了,段雲則驚詫地傻著眼直發愣。

  叫西平侯去見他?

  他到底是誰呀?

  ☆☆☆

  一踏進客棧房裡,樂樂覷著宮震羽陰沉森寒的臉色,心中不覺七上八下地直打鼓。

  「禁衛爺,你……你很生氣嗎?」

  宮震羽面無表情地瞟她一眼,便兀自扔下孤煞劍,又拆去髮帶。

  呃……好像是很生氣沒錯!

  樂樂悄悄吐了吐舌頭,隨即又小心翼翼地說:「可是人家真的不是故意的嘛!我哪
知二堂姊會突然點我穴道啊,人家洗澡洗到一半說,又沒通知我,人家當然會措手不及
地著了道呀!」

  宮震羽哼了哼,還是不理會她,轉個身就到床邊角落的盆架處洗臉。

  樂樂頓時不滿地噘高了小嘴。

  「怎麼這樣嘛!人家又不像你那麼厲害,就算一百個人一塊兒衝過來,你隨手一揮
就可以把他們當稻草桿一樣全砍了。可換了是我,只要十個人一塊兒衝過來,我就只能
掉頭落跑了!」

  宮震羽擰乾了毛巾,依舊不吭聲。

  「那……那你不會把我教得厲害一點?這樣一來,我以後就不會那麼容易著了人家
的道嘛!」

  仍然無言,宮震羽默默地擦乾了臉,好像打算一直跟她抗戰到底似的。可他才剛把
毛巾扔回水盆裡,樂樂便突然從後面抱住了他的腰。

  「哪!你不要生氣了,我告訴你一件你肯定會很高興的事好不好?」她低低的呢喃
,有點撒嬌、有點討好。

  宮震羽沒動,但是,他終於出聲了。「什麼事?」

  「什麼事啊……呃……嘿嘿……」她說得吞吞吐吐,聽起來好像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那個……我的月事一向很準時的,可是這一回已經……呃!已經遲了十天以上了,
所以我想……我想會不會是……是……」

  樂樂看不到他的表情反應,只感覺到他微微抽了一口氣,同時身子震了震,隨即抓
住她的手便要拉開,樂樂連忙更使力地抱緊了他。

  「啊!不要啦!看著你我會不好意思啦!這樣就好了嘛!你只要告訴我你還氣不氣
?如果不氣了我才要放開你。」

  低頭瞪著好像打結一樣死纏在他腰際的兩條手臂,宮震羽不由得大皺其眉,頭痛不
已。

  為什麼女人都喜歡來這一招呢?

  《附註:》(注1)三坊一照壁,是由一棟兩層樓的正房兩側各配一座廂房,以及
正房對面的一堵白壁共同圍城的一座封閉式院落。

  (注2)合五天井是指四面都是樓房,四個角的交接處分別有四個小天井,加上中
央一個大天井的院落式建築。

  (注3)世襲鎮守雲南的漢人將軍。

  (注4)大理屬北亞熱帶高原季風氣候,日照充足,雨量豐沛。年平均氣溫15℃,
最熱月平均氣溫19℃,最冷月平均氣溫8℃,氣候溫和濕潤,季節變化不明顯,常如初
春,寒止於涼,暑止於溫。

  (注5)瀘沽湖畔居住的是實行「男不婚、女不嫁,結合自願、離散自由」之走婚
習俗制度的母系氏族部落,也就是西遊記中的女兒國。在這兒,女人才是老大,所有的
財產和兒女都是屬於女人的、呵呵,羨慕吧!

  (注6)大理國時之「太和殿」,乃是大理國王舉行隆重典禮、朝賀的地方。「大
廳」太和殿後的「小廳」是日常處理政事的地方。小廳後即為國王的後宮和寢殿,是日
常生活起居的地方。

  (注7)白族男子常戴八角帽、八角巾、布裡子飄帶麥桿草帽,以及白色、藍色或
黑色包頭,包頭兩邊繡花,吊有玻璃圓珠纓穗,上身多穿白色對襟上衣,外套鑲花邊黑
色領褂,下身著白色或藍黑色的寬統褲,腰繫鹿皮或繡花兜肚,肩挎工藝考究而實用的
繡花背花布包、背長刀,腳穿象鼻鞋,天氣冷一點就加件大襟短上衣。


熾天使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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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情天恨

  念往昔,
  繁華競逐。
  歎門外樓頭,
  悲恨相續。

  ——王安石•桂枝香

  隨後追躡而來的墨勁竹等人也趕到了。

  不過,令他們感到相當意外的是,宮震羽竟然閒閒無事的在那邊寶貝他的老婆。而
且,那個一向不喜歡到處遊逛的人,竟然硬是捺住了性子陪老婆在大理城內到處亂晃,
教人看了是既驚訝又哭笑不得。

  不是說宮震羽有極嚴重的生命關卡嗎?為什麼好像啥事也沒有?那他們不是白跑一
趟了,還趕得跟馬一樣,差一點就趕得連氣也趕斷了,就怕來不及而鑄下情天大恨,結
果卻是專程趕來看他們親親我我的嗎?

  就在他們滿腹狐疑之際,西平侯亦滿頭大汗地趕來報到了,可打死他也不會想到竟
然會同時見到四大禁衛中的三位出現在他眼前。

  不會吧?難道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要發生在他的管轄地內了?

  或者是戰爭又要開打了嗎?

  不意三言兩語幾句交代過後,才發現原來是這麼一樁「小事」,他只要吐吐口水就
可以解決了。

  於是,他們很快就得到段雲的同意了。

  只不過,他開出的條件卻有些麻煩,因為那牽涉到白彝兩族之間長久以來的糾紛,
中間還夾了一個點蒼派,西平侯不管是偏向哪邊都不太妥當,所以,他只能當作不知道
。反正三方沒一個敢先動手,就怕誰先忍不住一動手,西平侯就可以頭一個點名叫誰滾
蛋了。

  不過,即使連西平侯也認為這件事遲早要有個解決,而且越快越好,否則嫌隙會越
來越深。而宮震羽若是能以江湖中的身份去處理,應該是最不會引起任何一方議論的。

  因為黑煞神是江湖中傳聞最冷酷無情的人,所以,他絕不會因為人情而偏袒任何人


  「是卑職無能,才會勞動到二公子親自出馬,大公子、二公子、四姑娘若是降罪下
來,卑職亦無話可說。」西平侯恭恭敬敬地彎身請罪。

  「與你無關,這事是我自己撈上身的,理當由我自己解決。」宮震羽冷漠地道。

  「我陪你去。」墨勁竹立刻沉穩自在地加進來,好像他原本就該陪著宮震羽一道去
似的。

  「我也要去!」水仙忙道。只要有熱鬧,她是絕不落人後半步的。

  「還有我!還有我!」樂樂更是把雙手都舉得高高的,就怕宮震羽看不到她。

  「屬下自然要跟著二爺!」這是忠心耿耿的沈君陶的明正宣言。

  「屬下跟著大爺!」左林、右保不約而同地說。要比忠心,這邊可不比那邊差。

  「屬下跟四小姐。」紅鳳冷冷地低語,不曉得是在說給誰聽。

  可眾人才剛興匆匆地輪流說完,室內便突然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只見宮
震羽冷然地爆出一身凌厲的煞氣,那雙邪魅的鳳目陰驚地徐徐掃過端坐在兩旁的男男女
女,除了墨勁竹之外,其他人都在他那兩道狠辣的視線下不由自主地瑟縮了。

  「君陶,你陪著夫人待在土司府裡留守!」

  「耶?!」樂樂脫口驚叫。「留守?!」那是啥玩意兒?

  「大師兄,京裡只留著三師妹一個不妥當,你還是回去吧!」

  墨勁竹皺起眉。

  「小師妹,你要是敢跟來,我馬上揍得連你自己都不認得你自己是誰!」

  「怎麼可以那樣!」水仙大聲抗議。

  宮震羽驀然起身。「好,既然大家都沒有異議,那就這麼決定了,明天我一個人去
!」他語氣堅決且不容否決地作下最後結論。

  「大家」是誰呀?

  ☆☆☆

  從更衣到上床就寢,樂樂始終擺著一副很明顯的「欲言又止」模樣給宮震羽看,沒
想到宮震羽卻連多瞄她一眼都沒有,更別提要他主動「關心」她了,樂樂終於瞭解何謂
「癡人作夢」了!

  不過沒關係,這一步不行,還有下一步。

  「我說禁衛爺呀!」她呢喃著趴上他胸前。

  「嗯?」他低應一聲,順手把她挪到一旁窩在他的肩窩上。

  「為什麼不讓人家去嘛?」她又爬回他胸前趴著。

  「因為你不適合去。」他又把她拉回他的肩窩上。

  「人家哪裡不適合了嘛?」她不死心地再爬上山。

  「我說不適合就不適合!」他也很有耐心地再把她扯下山。

  再一次,「你至少要說出原因來呀!」她故意動作緩慢地攀上去,而且,這次一趴
上去之後,她就狠狠地揪住他披散在枕頭上的頭髮,表明了她的堅持。

  又一次,「我什麼原因都不需要告訴你,你只要聽話就夠了!」他也慢條斯理地一
一扒開她的手指頭,然後把她放回「原位」,同樣表明了他不甩她那一套。

  「喂!你幹嘛啦?」她終於忍不住大聲抗議了。「人家喜歡那樣趴著不行嗎?」

  「趴著對孩子不好。」他平板地說。

  沉默了一會兒。

  「所以我才不適合去嗎?」她不滿地低低嘟囔,早知道就晚點懷寶寶了。「因為孩
子?」

  「也不全然是,」宮震羽淡淡道。「女人家只要乖乖待在家裡就好了,不適合到處
亂跑。」

  「婆婆就可以,為什麼我不可以?」她脫口道。

  宮震羽的反應是馬上把臉色沉到谷底,而且斷然地低喝一聲,「不准學她!」語氣
在沙啞慍怒中,還有一絲憤恨。

  樂樂不由得愕然不已。

  不會吧!他恨他老娘親?真有這麼嚴重嗎?

  相處在一起這麼久了,她多少也瞭解他的個性,所以,雖然滿腹疑問,但她還是忍
耐著過好了半天後,直到宮震羽的神情恢復正常,甚至快要睡著了,她才小心翼翼地又
開口了。

  「禁衛爺,你……你跟婆婆是不是有什麼不愉快?」

  「你不需要知道。」他平平板板地說。

  都被他凶了,還說不需要?

  「可是我是你的妻子啊!」

  「所以你要乖乖聽我的話。」

  「什麼呀!」她抗議似的捶了他一下。「我是說,既然我是你的妻子,為什麼不能
讓我知道你的事?」

  「因為不需要。」

  「哪有這回事,」樂樂忍不住又掐了他一把,他卻連半根眉毛也沒動一下。「誰說
我不需要的?」

  「我說的!」

  「我說我需要!」

  樂樂立刻糾正他的錯誤觀念,他卻比驢子還頑固。

  「你不需要!」

  「我當然需要!」

  「你很囉唆!」

  「因為我很需要!」

  樂樂死命咬緊他的語尾,打定主意今天非要贏他一次不可,可沒想到他的下一句竟
然是……「睡覺!」

  耶?這樣就想打發掉她了?

  「我不睡,你不告訴我我就不睡!」打死她也不認輸,看他能怎麼樣!

  不料,他依然是兩句話就馬上把她給轟回來了!

  「你不睡,我睡。」說著,他真的闔上眼了。

  哇,耍賤招!

  沒關係,這邊還是有應對政策。

  樂樂一聲不吭,立刻把被子一掀,就爬呀爬的打算爬過山去,果然,宮震羽立刻睜
開眼了。

  「你想上哪兒去?」

  「我不跟你睡,我要找水仙一塊兒睡!」樂樂咕噥著繼續攀她的山、越她的嶺。

  宮震羽眼一瞇,倏地飛出一指,樂樂連哼都沒哼一聲就趴在山上睡著了。

  宮震羽很滿意地替她「擺好」正確的睡姿,而後再一次闔上眼。

  終於可以安安靜靜的睡一覺了!

  ☆☆☆

  「大師兄,樂樂就交給你了!」

  墨勁竹含笑不語地目送著宮震羽離去,因為,即使是身為大師兄的他,也知道在什
麼情況下最好不要和宮震羽唱反調比較好,否則,那個人一旦抓狂的時候,就連他也沒
有把握制得住。

  但是,宮震羽出發後不到一刻鐘,樂樂就突然跳起來說:「君陶,陪我去『逛逛』
!」這不算背叛宮震羽,因為她一開始就表明了她的立場,而且從頭到尾都沒有答應過
她會聽他的話,甚至,他們連這個話題都還沒討論完畢呢!

  「是,夫人!」沈君陶回應的聲音是既快又大更響亮。瞧!他多服從主子的話呀!
肯定可以當選十大最佳屬下模範了!

  「我也去!」水仙馬上挽住了樂樂的手臂,生怕她溜了似的。

  紅鳳緊隨在後。「屬下保護四小姐。」這邊是十大最忠心屬下模範。

  墨勁竹微微笑著也跟著起身。「既然大家都要去『逛逛』,那麼就麻煩土司大人派
個人帶路吧!」既然身為兄長,為免遭人閒話,他當然也要「愛護」一下弟妹了。

  左林、右保沒出聲,卻貼緊了墨勁竹左右。

  段雲有趣地來回看著那一大串果實纍纍的葡萄串。「你們不怕他嗎?」

  水仙俏皮地皺皺鼻子。「怕他幹嘛?我們只是到處去逛逛,關他什麼事?要是在路
上碰見了,那也只是巧合而已呀!對吧,大師兄?」

  笑吟吟地,「是、是,巧合而已、巧合而已!」墨勁竹悠然地附和道。

  段雲不覺也跟著笑了。「既然如此,那麼,我這個地主當然要親自帶各位去……呃
、『逛逛』羅!」

  於是,樂樂拉著水仙搶先衝了出去。

  「快點!快點!慢一點就逛不到『有趣』的東西羅!」

  宮震羽自以為已安排好一切地踏出土司府,卻沒料到:大師兄也會「不聽他的話」


  ☆☆☆

  位於大理之西的點蒼山群峰十九,峰峰高聳,直插雲端,古樹蒼天、翠竹滿山、雲
霧繚繞、飛瀑散花,山間還有十八條溪水從群峰間飛瀑直瀉,四時不絕,兩峰夾一溪,
溪水東流,注入洱海。

  在這座北起上關,南達大理的常綠山脈間,不僅一年四季都舖滿了如茵的綠草,以
及萬紫千紅的杜鵑、珍稀的茈碧花、堅韌的山茶花,和繡球似的馬纓花等,山頂尚有高
山冰川湖泊,湖泊四周則是遮天蔽日的冷杉、雲杉等的原始森林。

  還有那飛雲的變幻多姿,不但獨具特色,而且綺麗異常,時而淡如輕煙、時而濃似
潑墨。在夏秋雨後初晴時,不時出現玉帶似的白雲飄拂纏繞在蒼翠的山腰綿延百里,將
巍峨蒼山截分為二,竟日不消,嫵媚動人。至於秋冬時節,則在玉局峰巔常出現團團白
雲,宛如白族少女探身眺望洱海。

  而終年白雪皚皚,經夏不消的蒼山雪,在風和日麗的陽春三月,越是顯得如此晶瑩
寧靜,宛如是個冰清玉潔的水晶仙宮。那蒼山積雪所溶的溪泉,四季奔流,叮咚悅耳,
清澈無污,甘甜可口。

  多美好的景致啊!光是想像就夠人心曠神怡的了。然而,自從在鶴雲峰中發現了一
座寶石礦之後,這清雅秀麗的蒼山風光便不再是人們讚歎的焦點了。

  點蒼山南邊的白族人說那是屬於他們的。

  點蒼山西邊的彝族人也說那是屬於他們的。

  點蒼山上的點蒼派更說那是屬於他們的。

  西平王也很想說那是屬於他的,可惜他一點立場也沒有,所以,只好打消那種餿主
意了。但是,為了避免引起另一場奪寶戰爭,西平王還是下令在尚未搞清楚寶石礦到底
屬於誰的之前,誰也不許去動它。

  於是,三方就這麼僵持住了。

  再說到點蒼派,雖然不是無名小派,可也算不上什麼名門大派,它的鎮派功夫雖然
不弱,但也稱不上「絕學」這兩個字,即使歷史夠悠久,卻沒那種轟動武林、驚動萬教
的開山祖師爺,也沒什麼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出色後輩來弘揚一下點蒼派的「赫赫威名
」。

  所以,在武林中,點蒼派始終是處在一種不大不小、不強不弱、不上不下的中間地
位上,大家都知道有這麼一派存在,卻沒有多少人很認真的拿它當一回事過,可雖然沒
人在意它,卻又不敢真的忽視它。

  然而,對宮震羽來講,他所在意的也只不過是那麼幾個人而已,其他的管他什麼幫
什麼派或什麼前輩大人物,統統都不放在他眼底!因此,他的做法很直接,一路闖到點
蒼派掌門人面前,他就直截了當地「告訴」點蒼派掌門人他的安排,再很「慷慨」的給
點蒼派掌門人兩個選擇。

  一個是同意,大家皆大歡喜。

  一個是拒絕,大家就來打一場吧!

  點蒼派掌門人也很上道——其實是怕死,他一口就答應了,還說是給黑煞神的面子
,所以,宮震羽很輕鬆的就解決了一半的任務,不過,另一半可就沒這麼容易了。

  因為跟白族人同樣的,彝族人也不知道黑煞神是何許人也,所以,在彝族人的地盤
上,他的名頭值不了半文錢,唬不了半隻貓貓狗狗!

  也就是說,大概是非開打不可了!

  ☆☆☆

  彝族人最大的特徵就是老虎圖騰柱(注1)、土掌房,以及男人頭上的天菩薩(注
2)和英雄結(注3),腰間的英雄帶(注4)和披身的擦爾瓦(注5)。

  這是段雲告訴宮震羽的,所以,當他看到第一個彝族男人時,馬上就知道他沒走錯
路。同樣的,管他有沒有人知道他是誰,他就一路撞進彝族土司府內,見到了那個高大
魁梧的羅漢土司,就冷冷的把告訴點蒼派掌門人的話再複述了一次。

  而那個羅漢的反應卻相當奇特,他沒有馬上反對,也沒有立刻同意,而是拿一雙探
索深思的眼神端詳宮震羽老半天之後,才用低沉得相當撼人的聲音問:「你是誰?」

  同樣的,宮震羽也在觀察對方,因為從對方隱含神光的眼眸和陳穩有力的動作,他
可以察覺到面前這個蠻人土司竟然也有一身不俗的武功。

  「宮震羽。」

  「啊……」羅漢歎息似的點點頭。「果然是姓宮。」

  宮震羽狐疑地瞇起了兩眼。「你認識我?」

  羅漢沒有回答他,僅是擺手敬座,待雙方都坐下後,他才慢條斯理地說:「我可以
答應你剛剛所說的,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有點意外,卻又不是很意外地雙眉一揚,「你要我幫你做什麼?」宮震羽問。

  搖搖頭,「不,」羅漢淡淡一哂。「我不要你幫我做什麼,我只要你聽我講一個故
事。」

  宮震羽一怔。「聽你講故事?」

  「是的,只要你聽我講完這個故事,那個寶石礦你決定怎麼樣就怎麼樣,就算要我
完全放棄都沒問題,可是你一定要認真聽我講,每一個字、每一句都要聽進去,不能敷
衍地聽聽就算了。」

  眉宇微攢,宮震羽沉吟片刻後,才慢吞吞地點一下腦袋。

  「好,我會仔細聽。」

  羅漢似乎很高興地笑了,立刻命人送上酒來(注6),相互連乾三大杯(注7)之後
,才開始娓娓道來。

  「我想你看得出來,我會武功,這是我義父傳授給我的,他是漢人,所以,教的也
是漢人的武功。他姓關,我現在要講的就是他的故事。」

  他又乾了一杯之後,才又繼續往下。

  「我義父有個同門學藝十年的師妹,因為朝夕相處,所以日久生情,當他師妹即將
學成下山時,他們甚至已彼此許下相死相守的誓言了。

  「可是沒想到,他師妹甫一下山,便被她父親嫁出去了。因為她父親得罪了朝中的
大臣,一個弄不好,可能就會被打入天牢,所以,想藉姻親的關係拉攏另一位大將軍來
保身,在這種情況下,即使她再不想嫁,也不能不嫁了。

  「在她出嫁之前,她寫了一封信向我義父道歉,並且許諾來生。我義父很傷心,但
並不恨她,因為他能諒解她的苦衷。甚至於,每當那位大將軍出征時,他都會暗中去保
護那位大將軍。

  「然後在那一年,西平王率兵攻破大理的那一年,我義父為了救那位大將軍,以致
雙腿俱失,從此再也不能行走了!」

  他感歎地苦笑了一下。

  「當我義父的師妹知道之後,馬上趕來大理,並且哭著把一切告訴那位大將軍,請
求她丈夫允許她偶爾來探望她師兄。那位大將軍當下就決定把妻子還給人家,可是他妻
子立刻拒絕了,因為她不想背叛丈夫,而且,她又已身懷有孕,為了孩子,無論如何她
都不能那麼做。因此,當我義父傷勢好轉之後,那位大將軍便帶著妻子回京城裡去了。

  「可是,那位大將軍從此以後就揮不去歉疚的心理,一想到他是奪人所愛,而人家
不但不怨他,甚至還為了救他而成殘,他就痛苦到難以忍受,每每在征戰前夕,他都會
特別囑咐妻子,如果他陣亡了,她一定要嫁給她師兄。」

  「她……」宮震羽突然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口,隨即又抿回嘴。「沒什麼,請繼續。


  「後來……」羅漢深深地注視他一眼。「那位將軍果真陣亡了,但是,他妻子並沒
有改嫁,也沒有與她師兄重敘舊日戀情,依然只是每年去探望她師兄兩、三次而已,因
為當時她兒子才十二歲,在她兒子還未長大成人之前,她無法放下她對丈夫的責任。

  「然而,在大將軍死後,我義父的師妹才發現她兒子很恨她,因為他誤以為他母親
在婚前就有情人,卻又因為貪慕虛榮而嫁給他父親,婚後還老是去找舊情人恩愛,所以
他父親才會那麼痛苦。

  「也因為如此,所以她兒子恨上了所有的女人,以為只要是女人,就會跟他母親一
樣,既愛慕虛榮又善於背叛,他甚至不給他母親解釋的機會……」

  「住口!」宮震羽驀地大喝一聲,臉頰微微地抽搐著,雙眸緊緊地瞪住羅漢好一會
兒後,才沙啞地問:「告訴我,那個師妹姓什麼?」

  「她姓蕭,閨名雪瓊。」輕輕地,羅漢告訴了他。「那位大將軍姓宮,名諱正陽。


  鏘的一聲,宮震羽手上的酒杯碎了,但是,他似乎毫無所覺。

  「你如何證明你所說的都是實話?」

  「如果我叫你去問其他彝族人,你一定會懷疑我早就和他們串通好了,」羅漢冷靜
地回道。「所以,你可以去問問白族那些上了年紀的老人,他們也很清楚我義父是為誰
失去了雙腿的,因為我義父的雙腿就是在大理的那場攻防戰役裡失去的!」

  依然瞪著羅漢,宮震羽緊繃著臉色好半晌後,突然颼一下飆出廳去,眨眼間就不見
蹤影了。

  羅漢慢吞吞地站起來踱到廳口凝望著外頭。

  「義父,」他低喃。「也許你不用孤寂終老了!」

  ☆☆☆

  「他……他到底怎麼了?」

  一串葡萄遙遙地跟在宮震羽後頭,困惑地瞧著他見到每一個白族老人,就抓起來不
曉得問些什麼,不但舉動古怪,連神情也古怪得很。

  「二師兄好像有點……」水仙搔搔耳後。「抓狂了?」

  「就算這樁事幹不成功也不需要這樣吧?」樂樂低喃。

  就在這時,特地跑去詢問那些被問過話的白族老人的段雲回來了。

  「宮大俠好像反覆地只問他們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大家同聲齊問。

  段雲聳聳肩。「我也不太明白,好像是在問彝族土司羅漢的義父是為誰失去雙腿的
。」

  彝族土司羅漢的義父是為誰失去雙腿的?

  這關他什麼事?而且,彝族的事問到白族來會不會有點撈過界了?

  眾人聞言,面面相覷好片刻。

  「那你知道答案嗎?」

  段雲想了想。「好像聽說過,又不太記得了,唔……似乎是……是為了救一位漢人
將軍吧!」

  「漢人將軍?」墨勁竹蹙眉略一沉吟,繼而咦的一聲。「那位漢人將軍不會剛好姓
宮吧?」

  「啊!對。」段雲好似終於記起來了。「就是姓宮,你怎麼知……」他頓住,而後
也跟著咦了一聲。「姓宮?那不就和……」

  「和我家禁衛爺同姓?」樂樂馬上接下了腔。「不會是……公公?」

  眾人突然沉默了下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好一會兒後,墨勁竹才慢條斯
理地說:「還是等他抓狂抓完了,我們再去問他吧!」

  ☆☆☆

  他們什麼也沒問到!

  宮震羽本來就是一個不愛說話的人,可這會兒根本就像變成了啞巴似的,不管人家
問他什麼,他都是以沉默來回答。看他的樣子,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大概連人家
問他什麼他都沒聽進去吧!

  甚至樂樂偷偷踢了他屁股一腳,他都好像沒感覺到似的。但是,當樂樂回身竊笑不
已時,宮震羽又後知後覺地突然反手一指點了她的穴道。

  他竟然封住了她的功力?!

  不過,她馬上就明白他不僅是在懲罰她偷踢他一腳,而且還順便懲罰她不聽他的話


  哼!有什麼了不起,就算是他的超級無敵獨門點穴神功好了,這邊不是還有他的大
師兄和小師妹在嗎?她只要耐心等他們逛街回來,再去找他們叫聲救命不就成了?

  可也許就是因為他太過心不在焉了,所以,當若無其事地經過他身邊的董湘萍趁著
四下無人之際,倏地抽出一把匕首從後面刺向他的背部時,他居然一點都沒有察覺到。

  但是,在大門口等人等了老半天都等不到人,無聊得又跑回來的樂樂看到了,她驚
喘一聲,正想揮出一掌推開董湘萍,旋即記起自己的功力被封住了。不假思索的,她立
刻衝向前推開宮震羽,完全沒考慮到位置這麼一移動,她自己就成為那把匕首的攻擊目
標了。

  匕首的劍尖已經刺破樂樂的腰帶了……樂樂呆呆的看著那把差點刺進她腰部的匕首
,它就停在僅只破了她腰帶的地方,因為它鋒利的刀身被一隻修長的手緊緊握住了,雖
然鮮血直往下淌,但是,無論持著匕首的人再如何使力,也無法再前進分毫了。

  宮震羽眼神冰冷得教人心頭發抖。「你真的很想死嗎?」

  怨毒地盯住了宮震羽,「我恨你!」董湘萍恨恨地道:「你點了我的殘穴,這樣不
但廢了我的武功,而且讓我以後都不能再練武了,你難道不知道嗎?」

  「我已經留給你一條命了,」宮震羽無動於衷地說。「如果你不想要,我不在意收
下來!」

  「好,那就送給你吧!」董湘萍尖叫得像個瘋婆子似的,正待用力抽回匕首再發動
攻擊,可她念頭才剛動,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叫,整個人就先被宮震羽一巴掌打飛了出去
,撲通一響,剛好落在荷花池裡了。

  聽見慘叫聲,土司府裡的下人連忙跑過來察看究竟上看清現場狀況後,馬上就有人
救起董湘萍,有人匆匆去找董百威了。

  而樂樂則抓著宮震羽就跑,直到找著藥箱後,她才拖著宮震羽坐下來,忙著替他縫
合裹傷。傷的雖是宮震羽,可看她的樣子卻比他還疼,疼得眼淚都快滾下來了,邊還又
嘟嘟囔囔地抱怨著。

  「幹嘛用手去抓匕首呀!那會割人的你不知道嗎?還是你血太多了不放一放不爽?
你啊!你這人就是這樣……」

  可宮震羽卻沒聽進半句,只是專注地凝視著她。「你不知道剛剛那樣救我,要是我
動作稍微慢點的話,你就會替我死了嗎?」

  樂樂馬上抬起頭來白了他一眼,隨即又低下頭去仔細縫合他的傷口。

  「我哪顧得了那麼多啊!」她的口氣依然是在抱怨。「要是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咱們只好夫妻、父子三人死在一塊兒了!我只是這樣想著,身子就自己衝過去了嘛!


  宮震羽的眼神驀然化為柔水一汪。

  「說來說去這都要怪你,也不曉得你在想些什麼,居然那麼不小心、明明武功那麼
厲害的人,居然躲不過一個失去武功的人的偷襲,當時我看了真的差點嚇得昏倒……」

  宮震羽的目光越來越溫柔了。

  「……有煩惱就說出來一起研究嘛!可恨你卻拿它當寶,死也不肯說出來,就只會
自己一個人在那邊又發呆又發愣的,你愁你的,我們也只好莫名其妙的跟若你發愁……


  宮震羽眸底的深情已然濃郁得會溺死人,樂樂要是瞧見了肯定要高興得哭死,可惜
她沒瞧見,因為她忙著嘮叨個不停。

  不過,也許以後宮震羽會再給她機會瞧瞧。

  也許不會。

  誰知道呢?

  「……所以說啊!你要謹記我是你的妻子,妻子是幹什麼的呢?告訴你,妻子就是
……」

  ☆☆☆

  在雲南前後待了將近兩個月,終於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而且,還讓愛玩的樂樂和水
仙玩了個痛快,之後大家才一塊兒啟程回京。

  樂樂幾乎是一回黑衛府就躺下睡著了,而宮震羽則在母親的房裡找著了蕭雪瓊,輕
輕的、歉然的對她說了一句,「對不起。」

  「咦?」蕭雪瓊一臉茫然。

  宮震羽沒有解釋,他一說完就轉身欲離開,可才走到門口,他又停了下來,依然背
對著她。

  「娘,我……我已經成親了,樂樂也有了身孕,甚至我的劫難也都已經安然度過,
我想你應該可以安心了,所以……所以你該去找關叔叔了吧?他已經等了你三十年!夠
久了!」

  望著兒子離去的頎長背影,蕭雪瓊捂著嘴哽咽地發出帶著哭意的笑聲,淚水彷彿決
堤般下個不停,但臉上卻笑得更開懷了。

  還有什麼能比得到兒子的諒解更值得欣慰的呢?

  《附註:》(注1)蠡族敬虎,以虎為圖騰。相傳彝人為虎所化,為虎的後裔,尤
敬雌虎,為之塑像朝拜。彝族盛行火葬,亦與虎有關。傳說死人如不火化,靈魂不能化
虎。

  (注2)在頭頂前腦門蓄一綹長髮,像徵男性的尊嚴,神聖不可侵犯,彝族俗稱「
天菩薩」。

  (注3)用青布或藍布包裹頭部,並在前額處扎出一長錐形結,以表示英勇威武的
氣概,習稱「英雄結」。

  (注4)身上斜挎用細牛筋編織而成的佩帶(用於掛系戰刀)稱之為「英雄帶」。

  (注5)用羊毛織成的披衫,有白、灰、青等色,上部用羊毛繩縮口,下部綴有長
達0.33米左右的旒須。

  (注6)「漢人貴在茶,彝人貴在酒」,彝族喜歡飲酒,飲酒時不分場合地點,也
不分生人熟人,只要有機會就喝。

  (注7)彝人以酒為貴,必以酒待客,客人必連三杯乾,若拒絕,為最不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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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終曲

  念去去,千里煙波,
  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別離,
  更那堪,冷落清秋節。

  ——柳永•雨霖鈴


  「你想到哪裡去?」

  宮震羽一把拎住了那個又想溜出門的傢伙。

  「人家也想看看魔面判官的本尊嘛!」那個被拎住了後領動彈不得,又一副齷齪樣
的傢伙委屈地囁嚅道。

  「你早就看過了!」

  嘴一噘,「那不算啦!」那傢伙抗議。「那個是遠遠的看,而且,那時候我還不知
道他就是魔面判官,所以沒有看仔細嘛!」

  宮震羽輕蔑地哼了哼。「還不就是兩隻眼睛一管鼻子一張嘴,有什麼好看的?」

  那傢伙聽得猛眨眼。「真的沒有在後腦勺多一張臉嗎?」

  「不知道你在胡扯些什麼!」宮震羽低叱著手一轉,隨手把那傢伙往回扔過去。「
快,回你房裡去躺著休息!」

  「又躺?」那傢伙一副就快昏倒的模樣。「拜託,我已經躺了二十一天又三個時辰
了耶!」

  「一個月!」宮震羽毫無妥協餘地的斷然道。「娘說的,要滿月之後才能放你自由
行動。」

  「婆婆說的?!」那傢伙尖叫著瞪圓了眼。

  原來是她陷害我的!

  「沒錯,是娘說的,她說的不會錯。」宮震羽說著又推推她。「哪!還不快走?」

  那傢伙只好不情不願地學螞蟻爬,眼珠子邊還溜滾滾地轉來轉去,一忽而後,她就
悄悄揚起了唇角。

  「啊!禁衛爺啊……」

  「幹嘛?」

  「佟公公今兒個早上有來找你喔!」

  「佟公公?他來找我幹什麼?」

  「他說錦娘娘托他轉交一樣東西給你,所以我就叫人幫你放到書房……」

  還沒說完,宮震羽就一溜煙的不見了。

  嘿嘿!就知道這招有效。

  後宮娘娘送來的東西要是不馬上退回去的話,那位娘娘就會以為宮震羽也對她有意
思了,所以,每次宮震羽收到這種「燙手貨」時,就會氣得半死,而且會立刻親自送回
去,順便來一場烈女論。

  半個時辰後——「夫人呢?」

  沒有一個僕人敢吭聲,個個都像縮頭烏龜似的畏縮成一團。

  「那個女人!」

  宮震羽咬牙切齒地飛身越牆出府。

  「等她滿月之後,我一定要好好揍她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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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靈的作品真的沒話說 就是好看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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