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12
發新話題
打印

[浪漫言情] 早熟娘子【共白首•上】 作者:子紋

早熟娘子【共白首•上】 作者:子紋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chembioorg 您是第1070個瀏覽者
簡介

  就是那道光!身為一個愛好發明的科學家,
  好奇心是一定要有的啦,天生異象,他當然要一探究竟,
  只是──這是什麼鬼?紅光把他帶到一個身中槍傷的女人身邊,
  可是他懷疑她傷到的地方其實是腦袋,
  她說,她叫安朝雲,父親是廣州十三行商為首商賈,
  今年十九歲,出生日期是──嘉慶二十五年正月初八,
  換算成公元年是1820年,明明他們現在人在現代化醫院裡,
  她居然聽不懂醫生是什麼──要叫大夫她才了,
  不知道日光燈、不知道手機,看到高樓大廈、馬路汽車就尖叫,
  滿口「公子、公子」的,簡直比他外曾祖父還LKK,
  覺得房子長得奇怪還鬧鬼──鬼都在叫電視的東西裡飄來飄去,
  唉,他想其實他腦子也有問題,才會發神經的把她帶回家,
  當起「臨時丫鬟」伺候她更衣,哪知她對他的「資格」不滿意,
  換個衣服而已就提到什麼婚配不婚配……
 

TOP

  第一章

  熱!

  位在亞熱帶的台灣,在盛夏時分,似乎單用一個熱字還無法形容,憤怒的烈陽以不留情的姿態鞭笞大地。

  只要到室外站個幾分鐘,肯定立刻汗如雨下,遠遠望去,還能看到柏油路上冒出不真實的扭曲幻影。

  在雄偉的黑色鏤空大門後頭有條筆直的馬路,一棟典雅的歐式建築前頭有座噴水池,房子的大門高度足足有兩個人高,單看外觀便令人震懾。

  裡頭的裝潢更是氣勢逼人,大廳垂掛著一座華麗的水晶燈,發出耀人的光芒,潔白的牆面上有幅巨大的拼圖,那是一大片的玫瑰花,除此之外,客廳裡沒有太多複雜的擺飾。

  才過中午十二點,偌大的屋子裡,幾乎沒有半點聲響,除了偶爾傳來的刀叉碰撞聲。

  外頭的溫度破了三十度,房子裡因為有冷氣,所以很涼爽,但是這裡的涼爽也不全然是因為空調,而是氣氛……這裡宛如死城般沒什麼朝氣。

  長長的餐桌看起來就很嚇人,至少可以容納二十個人的座位,白色的桌布鋪設整齊,正中央擺放著高雅的燭台,兩旁還有生氣盎然的黃、白兩色玫瑰。

  大大的空間裡,一左一右--隔著長長的距離,坐了兩個人。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打算回家幫忙?」終於有人打破沉默,開口的是個保養得宜的中年帥哥。

  他說話的對象,是坐在遙遠彼端的年輕帥哥。

  除了黑髮、黃皮膚之外,他五官立體得不像個東方人,鼻樑上戴著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鏡,遮去了他明亮動人的琥珀色雙眸。

  他抬起頭,推了推眼鏡,想了一會兒,然後聳聳肩,語氣像在談論外頭天氣似的平淡,「不知道。」

  中年帥哥的臉色微變,最後只是嘴角稍稍扭曲了一下,勉為其難的壓下了的脾氣,「予辰,我對你有很深的期望!」

  他的黑色眼眸閃動著光輝,看著面無表情的雷予辰。他是雷康德,被世人稱為保養品研究之父,擁有這世界上最頂尖的化妝品、保養品研究團隊。

  三十年前,雷康德還只不過是在世界前三大化妝品蘭澤集團研究室裡研發新產品的一個小小研究員,但是他卻陰錯陽差的與蘭澤集團前任總裁的孫女兒--慧妮.多克相戀,進而結為連理。

  婚後兩年,慧妮與他產下雷予辰和雷予恩這對雙胞胎兄弟。

  由於慧妮體質虛弱,所以生產過後便被醫生判斷不宜再受孕生子,而反正他們已經有了兩個兒子,所以兩夫妻平靜的接受這個消息,他們的日子滿足而幸福的度過。

  但是意外卻發生在五年前。蘭澤集團以香水「繁花時節」而舉世聞名,百年來經過無數次的研發,除了香水瓶本身不停的變化新造型,香水中除了最主要的原料多年未變外,之後又陸陸續續的添加包含白麝香、白檀、桂竹香等數十種香料,讓這款香水的味道能更貼近現代人的喜好,讓繁花時節更加歷久彌新、留傳百世。

  然而沒人想得到,為了這款傳承百年的香水而到非洲大陸去尋找更迷人香味原料的雷予恩,會在那個突發戰亂的地帶死亡。

  雷康德靜靜的看著沉默用餐的雷予辰,雖然個性不同,但是兩個兄弟的外觀幾乎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兩個孩子都是他的驕傲,他卻永遠失去其中的一個,他心中抱著一份深切的恐懼。

  早在慧妮時,他便耳聞過多克家的傳說--在很久以前有個詛咒,緊緊的纏擾著這一家人。百年來,多克家正值壯年的男丁,不是死於疾病就是意外,慧妮的父親出車禍死亡時,正好二十八歲,當時慧妮不過只是個出生未滿六個月的小嬰兒,在慧妮剛滿週歲時,親叔叔也因骨癌身亡,得年二十五。

  當時年輕的雷康德聽到這些傳聞,不以為然的視為無稽之談,但現在的他卻不再那麼肯定,因這些死亡的男人中,還包括了他疼愛的次子……

  想起亡兒,雷康德輕喟了一聲。

  雷予恩的死亡帶給蘭澤集團極大的衝擊,由這個年輕但優秀的集團執行董事接班的態勢已形成,然而他的死亡改變了一切,主導集團未來的重責大任只能落到對工業研究有興趣的長子身上,一向將心思放在工業研究的雷予辰,縱使百般不願也被迫成為集團的唯一接班人。

  雖然在國外生活了那麼多年,但是雷康德的腦子裡還是有著中國人傳統的八股觀念。

  「你對我有什麼不滿意嗎?」雷予辰對父親挑了下眉。

  雷康德一時語塞,他並不想總是跟自己的長子劍拔弩張,但是他冷淡的態度往往讓他控制不住脾氣。

  雷予辰從小便很聰明,是個不讓人擔心的孩子,因為慧妮的祖父憂慮詛咒的陰影,所以兩個孩子求學階段都未留在法國,反而選擇遠離歐洲大陸的美國。雷予辰大學畢業之後,原本雷康德以為他會回法國,誰知道他反而跟著退休的華人教授,跑到台灣定居。

  雖然雷予辰研讀的也是科學,但是喜好卻跟雷予恩截然不同,所以他自願放棄了繼承家業的權利,沒有走上研究保養品之路。

  他喜歡發明,可他總是發明一些雷康德不懂的東西,例如節能器和環保車,這本來也無所謂,反正雷予恩對公司有興趣,他們可以各選所好,不衝突的各自在追求的領域發展。

  一切的安排再完美不過,只不過現在情況改變,雷予恩已死,雷予辰無法像以往一般置身事外。

  「我來台灣快三個星期了,你今天才有空跟我見面吃飯,你非得對我這麼冷淡不可嗎?」

  雷康德實在不知道,就只有他們兩父子吃飯而已,中間幹麼隔著太平洋,長長的餐桌、一左一右--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的關係有多差似的。

  「我已經抽空跟你吃飯了。」雷予辰就算看出了父親的不悅也沒有太大的反應。

  「在三個星期後的今天」他諷刺道:「你的意思該不會是我還要跟你說謝謝吧」

  雷康德自認自己十分幽默,而愛妻慧妮的血液中更是有著法國人的天生浪漫多情,但是誰想到他們倆竟然生出了一個循規蹈矩的跟他們夫妻全然不同的孩子。

  若是予恩還在的話……雷康德想起了總是笑容燦爛的次子。他們兩兄弟感情極好,總是打打鬧鬧,也只有跟予恩相處時,予辰才不會那麼的冷漠。想到這裡,他不由得眼神微黯,予恩的死亡在他們家是永遠無法痊癒的傷口。

  「不好意思,父親。」雷予辰注意到他突如其來的落寞,輕歎了口氣的放緩啜音道:「下次要來前,你可以先給我電話,我這一陣子很忙,會在研究室裡待上一、兩個月。」

  「這些年你到底在忙些什麼?」雷康德忍不住脫口問道。

  他是世上數一數二的保養品集團首腦,要見自己的兒子竟然還得預約,說出去真會笑死人。

  「到時你就知道了。」雷予辰淡淡的回答。

  雷康德死命的瞪著一臉平靜的兒子。研究室就位在大宅的後方,雄偉的建築佔地近兩百坪,他從不知道那裡頭有些什麼,因為那是屬於雷予辰的禁地,若非他允許,沒有人可以進去,包括了他這個當父親的。

  「我不管!誰教現在你是唯一的接班人,而且你還是老大,」雷康德賭氣似的將刀叉丟在桌上,「你一出生就注定要接下集團領導者的位置,這是你一輩子都別想甩掉的責任!」

  雷予辰冷眼旁觀的看著雷康德的舉動,「爸,請你別像個小孩子,容我提醒你,擺在你面前的這套餐具是媽媽兩年前從佳士德拍賣會上買下來的十八世紀古董,弄壞了--你該知道媽媽會有多傷心。」

  如雷予辰所料,提到母親大人,雷康德的臉色立刻一變,小心翼翼的彎下腰,緊張的看著餐盤上的玫瑰花紋。

  好險!一切完美無缺。他這才鬆了口氣。

  優雅盛開的玫瑰是蘭澤集團的象徵,只要是蘭澤集團出產的產品上頭,總會有朵盛開的玫瑰商標,慧妮對玫瑰花紋是近乎瘋狂的癡迷。

  「愚蠢。」雷予辰冷冷的低喃了一句。

  雷康德火大的抬起頭瞪著他,「小子,別這麼說!這只是因為你還沒遇到真愛!」

  他的反應只是微微一挑眉。

  「親愛的,你在哪裡?」人還沒到,但是熱絡的聲音早就從大門的方向飄了進來。

  雷康德原本不悅的神情在聽到這個聲音之後,立刻像變魔術似的有了巨大的轉變,他的臉上堆著滿滿的笑意,將放在腿上的餐巾隨意一丟,站起身走過去。

  「父親,你的餐桌禮儀不合格。」

  聽到這句話,雷康德的嘴一撇。這輩子,第N次問自己,這個孩子這麼冷冰冰的性子不知道是遺傳了誰?

  不過他現在才沒有空理會這個臭小子,因為他已經聞到了熟悉的玫瑰香味。

  這個味道是蘭澤集團兩百年來的傳統香味,雖然經過時代的演變,陸陸續續加入了其它的香料,但是大馬士革玫瑰依然是主要的原料,散發持久而高雅的芳香。

  因為一年一度的彩妝發表大會,慧妮不得不留在巴黎,算算,他們兩夫妻已經有快兩個星期沒見面了。

  「感謝上帝,你怎麼來了?」雷康德英俊的臉上滿是笑意,「你一定聽到了我的心在想你,想你想得都快要瘋了。」

  他的大手一伸,就把身材嬌小的妻子給擁入懷裡。

  「喔!親愛的!我也好高興我回到了你的身邊。」慧妮也很熱情的回應,抬起頭親吻著他的下巴。

  雷予辰揉著自己的太陽穴,實在很不想看眼前這煽情的一幕,也不過就是分開兩個星期而已,有必要好像經歷了一場生離死別的災難嗎?

  「予辰,我親愛的孩子。」慧妮鬆開環在丈夫腰上的手,對雷予辰伸出手。

  雷予辰的反應只是拿起餐巾輕拭了下嘴角,然後有禮的站起身,對母親說:「歡迎回來。」

  「孩子,你該給我一個擁抱!」眨著迷人的藍色眼眸,慧妮說道。

  雷予辰的嘴角微揚了一下,最後只是禮貌的低頭吻了下她的臉頰。

  她對他搖了搖頭,「孩子,你生活太緊繃了。」

  「或許。」他聳了聳肩,對此不置可否,「我們正在用午餐,你要與我們一起嗎?」

  慧妮無奈的目光看著丈夫。

  「別這麼看著我,我也不知道我們為什麼會教出這樣的孩子,或許我們該打電話去問問你的祖父,我想可能是他的教育方式出了問題。」

  慧妮聞言,忍不住哈哈大笑,「打電話就省省吧!祖父只會把我數落一頓,別忘了,予辰是他的驕傲。」她看著兒子的眼神有著無比的寵愛,「你忘了現在可以載著他四處行走的電動輪椅是予辰特別為他而改良訂做的嗎?」

  慧妮的祖父,年少喪妻、中年喪子的他,經歷過動盪的歲月,將家傳的事業變成舉世聞名的知名集團,把唯一的孫女兒慧妮帶大,甚至在晚年,已經退休的他還有餘力可以替他們兩夫妻到美國照顧年幼的雙胞胎,一直到今日,他已經高齡一百零五歲。

  因為慧妮祖父的健朗,他們一家人原本都認為所謂的詛咒是空穴來風,一切的意外都只是巧合,直到雷予恩的死才改變他們的想法,奇怪的低氣壓處在他們四周,沒有人願意談論,但是心底還是恐懼,彼此都明白,他們的希望只剩下雷予辰,他們無法再承受有任何一個萬一。

  雷康德微笑,抬起手輕輕的撥開了慧妮的頭髮。

  慧妮熱切的問:「有人邀請我去廣州看一場今年最大的時裝發表會,我們去好嗎?」

  「好啊!」他點頭,只要慧妮開口,他幾乎有求必應。

  「予辰--」

  「我有實驗要做。」母親的目光才飄過來,雷予辰便先直接拒絕。

  慧妮緩緩走向自己的兒子,輕輕拉起了他的手,「有什麼實驗會比跟父母相處在一起更重要呢?我跟康德今年兩個月的假期已經過了一大半,你該陪陪我們。人不是機器,你該常讓自己放假。」

  努力賺錢,努力花錢,這是慧妮的處世哲學。

  雷予辰聳了下肩,「我有工作。」

  「我知道。」她微笑,「去年在底特律的未來車發明展上,你真是讓我和你爸爸太驕傲了!」

  雷予辰所研發的太陽能車型獲得各方好評,更計劃在十年內量產上市,他憑藉著自己努力與創造力,就算不靠蘭澤集團也能在國際間闖出屬於自己的一片天。

  「只是,」慧妮忍不住輕歎了口氣,「從那一次之後,我就沒有聽過你有任何放假的計劃。」

  雷予辰淡然回道,「我對度假沒有興趣。」

  「我明白。」慧妮一副過來人似的口吻,「那全是因為你現在身邊沒有一個伴侶。」她摟了摟身旁的丈夫,深情款款的看著他,「你爸爸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我們正瘋狂的墜入愛河。」

  說完,兩夫妻忍不住擁抱,交換了親密的吻。

  看到眼前這一幕,雷予辰的反應只是低下頭,無奈之情溢於言表。

  「我願意為了跟你在一起而犧牲一切。」雷康德很灑狗血的說。

  慧妮感動得眼眶都紅了。

  雷予辰重重歎了口氣,「媽媽,這種蠢話聽了二、三十年,難道你不會覺得煩嗎?」他在一旁放冷箭。

  夫妻倆,有志一同的用不認同的眼神瞪向他。

  「我們別理他。」雷康德很快的決定把這個不孝子給丟下,他的手摟著愛妻的腰,「我實在太想你了!別讓他影響我們的心情,我們需要獨處,讓他一個人好好的反省一下。」

  「可是去廣州的事--」慧妮不死心的看著兒子。

  雷康德想了一會兒,拍了拍慧妮的背,然後走到雷予辰的身旁低語,「打個商量,我可以帶你媽媽回法國還你平靜生活,但是你得先要跟我們去趟廣州。」

  雷予辰飛快的在心中盤算,「多久?」

  雷康德瞪著他,這小子竟然跟他談判,他不太情願的說:「我可以給你一年的時間。」

  換言之,只要去一趟廣州,他就有一年的時間不用被這對肉麻當有趣的父母騷擾……

  「成交。」輕啜了下放在面前的紅酒,他點頭,「我跟你們去!不過,只有七天!我的極限。」

  雷康德對天一翻白眼,跟兒子的親子交流搞得比談生意還要一板一眼,他早晚會被氣到吐血身亡。

  他走回愛妻身旁,要不是想要讓妻子開心,他才不會對兒子這麼低聲下氣。

  不過他自己心裡很清楚,他的妥協只是暫時的,他會想盡一切辦法,早晚讓兒子乖乖的聽他的安排,走上他所要他走的道路。

  這不單是關乎蘭澤集團未來的接班問題,也是為了雷予辰的安全,更是賭上他這個做父親的尊嚴!

TOP

  第二章

  雷予辰敷衍的揚起嘴角,等相機的閃光燈一閃之後,他臉上的笑容立刻隱去,然後不發一言的走到一旁。

  最喜歡拍照的兩夫妻,自己拍不夠,還得拉著雷予辰當活道具,走到哪裡都得拍張全家福。

  只是從五年前的意外發生之後,全家福永遠少了一個--

  想起了跟自己只差三分鐘出生的弟弟,雷予辰的心不由得一緊。他將視線投向遠方,深呼了口氣,緩和自己突如其來的情緒。

  他抬頭看著黑漆漆的天空,夜幕上似乎浮現了雷予恩的燦爛笑容,如此年輕的生命,卻喪命在一場沒有任何意義的第三世界國家內亂裡。

  此刻天際驀地閃過一道紅光,雷予辰瞇起眼睛想要看得更仔細,但是光芒就像出現時般很快消失。

  「予辰,你在做什麼?」慧妮輕喚,「上車了。」

  「喔。」他應了一聲,正要走向車子,天空又有紅光,他冷不防的道:「爸、媽,你們身體很好,對吧?」

  雷康德和慧妮交換困惑的一瞥,「當然。」兩人異口同聲的回答。

  「這裡回飯店大概是十到二十分鐘的路程,對吧?」

  「是啊!」雷康德回答,他一臉狐疑,直覺告訴他,最好不要太喜歡兒子此刻臉上熱切的表情。

  「既然你們身體健康,這裡回飯店又要不了多久時間,你們就散步回去吧!」雷予辰拉開車門叫司機也下車,「車子我要用。」

  雷康德的表情微變,「你要做什麼?」

  他丟給父親一個迷人的笑容,「做研究!」

  「什麼研究?」雷康德皺起了眉頭。

  他完全沒有料到兒子會大剌剌的把車子開走,還叫他們夫妻倆走路回飯店!

  「我也不清楚。」那道紅光再次一閃而過,雷予辰的心期待的跳動起來,他對未知事物的好奇催促著他,「我要去搞清楚。」

  「我不管你想搞清楚什麼事,」雷康德的眉頭關切的蹙緊,「你為了做研究,把自己父母丟在大街上,這麼做太不孝了。」

  「我知道。」雷予辰臉不紅氣不喘的瞄了父親一眼,語氣輕淡的響應,「所以以後下雨的時候,記得離我遠一點。」

  雷康德一楞,「什麼意思?」

  「以免我這麼一個不孝子被天打雷劈時,還禍及站在我身旁的你啊!」雷予辰正經八百的直視著父親,琥珀色眼眸在鏡片後發著光亮。

  雷康德聽了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

  一旁的慧妮哈哈大笑,真不懂丈夫怎麼會認為兒子沒有幽默感呢?

  「反正剛吃飽,你們就當散步。」雷予辰看到母親的笑容時也忍不住嘴角微揚,這個柔情似水的女人,不單是父親的最愛,也是他一輩子的死穴之一。他穩穩的回視著父親困惑的眼神,「還是你根本不想跟媽媽獨處呢?」

  「當然不是。」雷康德連忙表示忠心的摟著慧妮的腰。什麼都可以開玩笑,獨獨他對自己妻子的感情不行。

  「那就慢慢走回去吧!還有,叫你手下那一批人不要再跟著我,我受夠了!」

  雷予辰一向獨來獨往,但是在雷予恩過世之後,雷康德變得神經兮兮,一天到晚擔心他會受到傷害,所以不惜砸下重金,請來世上最頂尖的保鑣跟著他。

  這個安排不管雷予辰怎麼抗議都沒有用,在爭吵無數次之後,他不想自己的研究總因為跟父親的爭吵而打亂進度,最後妥協讓保鑣跟著他,約定時間為五年。

  在這五年時間裡,他接受這番保全安排,他本人也可以隨心所欲的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去任何一個他想要去的地方,而轉眼間,五年期限已到,但是父子之間卻對要重新訂定的「條件」無法產生共識,所以現在雷予辰根本就不想帶人在身邊。

  「你要去哪裡?至少帶著比爾。」雷康德有些緊張的說。

  他沒有理會,科學家的好奇心一起,什麼也無法阻止他,他很肯定這道紅光不是出自建築物或者任何飛行器,那到底是什麼?

  「予辰,我說的話,你聽到了沒有?」雷康德有些責備的看著大步跨上車的兒子。

  「親愛的,」慧妮的手輕拉住了他,「由他去吧!」

  「慧妮……」雷康德微轉頭看著妻子。

  「你注意到他的眼神嗎?」她嘴角掛著溫柔的笑意,「我喜歡他的眼神,那是一種對事物著迷的狂熱。」

  對慧妮這麼一個生性浪漫的人而言,這樣的眼神是多麼難能可貴又令人羨慕。

  雷康德看著她臉上的恬適笑意,臉色慢慢緩和下來,所有言語最後換成一聲歎息。

  「康德,」她的手輕放在他的心口,輕聲說道:「予辰已經長大了,不可能凡事都接受我們的安排,縱使我們再關心他。」

  「慧妮,我明白,只是--」他欲言又止的閉上嘴,用著擔憂的目光看著早就失去兒子蹤影的街頭。

  她眼神一黯,看出丈夫未說出口的隱憂,她不由得感到愧疚,卻也只能勸慰道:「有些事情若是注定好的,我們就算做盡一切也無力回天。」

  他們就算耗盡億萬家產也無法使時光倒轉,阻止小兒子踏上死亡之旅。

  慧妮還在襁褓之中時,自己的父母便死於一場重大的車禍,她由祖父撫養,健康的長大成人,嫁給一個摯愛的丈夫,生了一對優秀的雙胞胎兒子,她以為自己已遠離詛咒的陰影,其實一直籠罩其下。

  當年她生下雙胞胎時,祖父堅持讓兄弟倆出國求學,目的是不讓他們與多克這個名字扯上太多的關係,兩個兒子順利長大,祖父與她都以為詛咒失去威脅,但是沒想到--予恩死了,在他二十二歲遠走非洲研髮香水原料的那一年……

  「親愛的,」雷康德看著妻子的眼神有著憐惜與愛,「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所謂的死亡詛咒根本就是空穴來風。」

  他的語氣沉穩,一如多年以來,他談及此事的態度。就算次子的死亡帶給他許多難以承受的傷痛,然而他依然不讓悲傷流露,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慧妮內心更不好受。

  慧妮輕搖著頭,抬起頭,藍眸浮現水霧,「你瞭解我,正如我瞭解你,其實在予恩死後,你的心早就動搖,你也害怕真有詛咒……不然你不會派那麼多人跟在予辰的身邊保護他,對不對?」

  他沉默了,因為不想對心愛的人說謊。

  「對不起,」她抬起手,摸著他的臉頰,注視著他的臉和眼睛,發現了與她同樣的哀傷,「因為我的家族詛咒,讓你失去了我們的孩子。」

  她的話讓雷康德的低落轉成不悅,「我並不喜歡聽你這麼說,我們是失去了予恩,但這並不是因你的錯也不是任何人的錯,那不過就是一場意外--一場意外,上天的安排。」

  她對他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放棄反駁他,「我明白,只不過若是時光可以重頭,我會阻止他,我不會允許他去非洲。」

  雷康德伸出手將她擁入懷裡,沒有回答她,因為他們彼此都很清楚,很多事情發生了之後就無法改變,早知道結果的確是可以避免……只是很多事情,不可能早知道。

  順著快速道路一路往西南方行走,車子越開離熱鬧繁華的城市越遠,紅光消失,雷予辰不由得放慢速度,找了一個交流道下了快速道路。

  附近偶有高樓,但是絕大部份都是兩層樓的平房,大馬路旁只有幾根發出微亮光芒的路燈,這裡的景色跟車水馬龍的廣州市區有著天壤之別。

  他不死心的照著方才閃著紅光的方向駛去,駛離一個不知名的小鄉鎮,路越來越小,住戶也越來越少,最後他不得不放棄的在一條小路邊停下車。

  他雙手抱胸,下車抬頭看著天際。

  這片天空跟平時所見的並沒有太大的不同,不過這附近沒有光害,天際比在廣州市清朗了許多。

  他往前走了幾步,斜坡下方遠處是他那條快速道路,車子來來往往。

  他用力的吸了一口氣,空氣中有股悶熱的味道,但是沒有任何的異狀。他不死心的在四周再梭巡了一下,還是一無所獲。

  天上的紅光不再出現。

  他的眼眸一斂,雖然失望,還是強迫自己放棄,他不太情願的挪動腳步往車子移動,此時他的眼角似乎閃過什麼--

  他穩穩停下步伐,定眼一瞧,陡峭的斜坡上似乎有一團黑影,正緩慢的移動,但是上升的速度遠不及下墜的速度,若再這樣下去,這團黑影早晚會滾進路旁的溝渠裡,不摔死也只剩半條命。

  他下意識的跑了過去,因為斜坡太陡,他重重的跌了幾跤,最後還直截了當的摔到那團黑影之上,鼻樑上的眼鏡也不知道被摔飛到哪裡去了。

  他清楚的聽到底下的黑影因為他的重量而悶哼了一聲。

  一股熟悉味道傳來,令他有一瞬間的閃神,這股氣息似乎是……繁花時節。

  只是,她身上的味道……好像但是又不太像……到底是哪裡不一樣?

  底下的人因為身上的重量而發出困難的聲,雷予辰這才收回心神,移開身軀。

  路燈太過昏暗,他看不清眼前的人,但照對方的身形研判,他肯定是個女人。

  此刻她臉朝下方,背朝著他,他詢問道:「小姐,你還好嗎?」

  這女人穿著一襲他這輩子只有在電視上看過的清裝常服,黑髮半納綰,除了在電視上,他沒在現實生活中看過哪個女人做這種裝扮。

  「你是在演戲嗎?」他好奇的問。

  見她吃力的動了一下,他立刻大手一伸,把她給拉了起來。

  「你別再動了,下面有條溝渠,你會掉下去!」

  她的身軀因為他的碰觸先是一僵,然後緩緩的轉過身--

  他瞇起眼睛打量著她,她的眼神在路燈的斜照之下,就像是陽光照射下的湖水,閃著光輝,靈活有神。

  他的心忍不住一震,不是因為這女人容貌的美麗,畢竟蘭澤集團旗下有不少集專業、美貌一身的女人、模特兒,他見多了貌美如花,他的心弦撥動是因為她眼底閃動的傷痛淚光。

  這股傷痛就如同她身上的味道一樣,令他感到莫名的熟悉,他也見過這樣的感傷,在他自己的眼裡--自從辰恩死後,只要想起他,他也會如此的失落傷感。

  她專注的看著他的眼睛,好一陣子無法言語。

  雷予辰喚她,「小姐,你沒事吧?」

  她不語,仍是傻傻的看著他。

  雷予辰歎了口氣,天可憐見!他不會遇上一個不正常的女人吧?

  他對待旁人的態度一向稱不上像個童子軍,但她看起來很脆弱而且不是很清醒的模樣,若把她丟下,他會感到良心不安……

  良心--沒想到他竟然會想到良心兩個字?!

  「你怎麼會在這裡?」他仔細打量著她,並輕晃她的手臂。

  雷予辰的問話和舉動使現實重新加到安朝雲的腦裡。

  「放開我!」她發出沙啞的聲音,一臉蒼白的想要推開他的手。

  她的身軀才挪動,他便感到手有溫熱粘稠的液體滑過,他困惑的皺起眉頭,抬起手一看,發現手掌儘是鮮紅。

  「你受傷了!」他注意到她的眼底浮現的驚恐。

  「與你無關。」她輕推了他一把,「請公子放手。」

  公子?!這女人果然不正常!

  「不!你受傷了,」他簡略的表示,「現在先處理你的傷比較重要。」

  「不,多謝公子關心,請你放開我!」她想要把他的手給拉開。

  「別再亂動了,」他的手捉牢她,「你受了傷,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嚴重,但是我很肯定,若你再任意移動,血只會越流越多,到時你的小命就會沒了。我送你去醫院。」

  「我不要!放開我!」安朝雲不知道「醫院」是什麼地方,她只想趕快離開這裡。

  方纔官司府的人追著她不放,她失足跌下了山崖,但她很清楚不需要花多久時間,官府的人便會找到她。

  這個女人真的是莫名其妙!雷予辰繃著臉,有些動怒,「我不放,如果我把你丟在這裡,你的命就沒了!」

  夜深了,而且此處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要不是她命大遇到了他,她可能會死在這裡。

  「公子你不明白嗎?」她焦急的試著跟他解釋,「你若不放手,連你都會可能跟著我一起赴黃泉。」

  赴黃泉?!這是什麼鬼?意思是他會死?這話實在很不中聽!

  「我想你可能摔到腦子了,所以神智不清……對了,我叫雷予辰」他自顧自的說道:「你可以叫我名字--予辰,若是你認為我們還太生疏,你可以叫我雷先生,但是就是別再叫我公子,別人會當你是神經病。」

  「雷予辰--」她本能的重複一次,「雷公子!」

  聽到她的話,雷予辰一張臉垮了下來。看來這個女人表面上很柔弱,但其實很堅持已見。

  「隨便。」在這個節骨眼上,他不想為了愚蠢的稱呼而跟她爭辯。他輕拉著她,「你可以自己走嗎?」

  「可以。」安朝雲在黑暗之中歎息,她可以感覺額頭上不停的冒出冷汗,虛弱的雙腿幾乎撐不住她的重量,「公子,多謝相助,你真是好心人,只是--我真的不能跟你一起走,告辭了!」

  「告你個大頭鬼!」他不知道是在對誰生氣似的阻止她的動作,要不是因為她受了傷,他真的想用力的搖晃她,希望她能回復些許理智,「我送你去醫院!」

  「你不明白嗎?」她看著他顫抖著,「我會害了公子!」

  「胡說八道!」姑且不論他是蘭澤集團的接班人,就單他是個孔武有力的大男人,還不會那麼容易就被她拖著一起死。

  她見他真的打定主意不放手,心一急,忍不住動手揮打他,「放開我!把我放開!」

  雷予辰氣憤的看著她張牙舞爪,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一片好心會落得被她捶打的下場。

  突然一輛大卡車經過斜坡更下面一點的道路,為了警告一輛不停亂變化車道的小客車,用力的按下喇叭,發出巨大的聲響--

  安朝雲被這個如雷的聲音嚇了一大跳,尖叫一聲,整個人衝進了雷予辰的懷裡。

  這女人……雷予辰低頭看著緊抱著他的安朝雲,方纔還像只小野貓似的,現在卻縮在他的懷裡發抖。

  明明就只是打算來搞清楚那不知名的紅光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平白無故的撿了個受傷的奇裝異服女人?!若帶回去,誰知道又會替自己惹來什麼樣的麻煩,但是又不能棄之不顧。

  「我的天啊!那……那是什麼?」她恐懼的發抖的手指著車子。

  「車子。」這麼愚蠢的問題這女人怎麼問得出來?

  「車子?!什麼是車子?」

  「車子就是車子,交通工具的一種,你問這什麼問題。」雷予辰對天一翻白眼,她手臂上的傷口不停的冒出血,她若再不去醫院,遲早會失血過多而亡。以她這番胡言亂語的狀況看來,她肯定因為失血而神智不清了。

  「上來!」他蹲在她的面前,示意要背她。縱使生性冷漠,但是風死不救的事他做不出來。

  「公子,」安朝雲輕輕搖著頭,「男女授受不親!」

  「他媽的!」他詛咒了一聲,都什麼節骨眼,她命都快沒了,還在跟他講什麼男女授受不親,「若真是男女授受不親,你剛才衝進我懷裡是什麼意思?」

  她的神情因為他的話而浮現不自在,「那是……那是……」想起自己方才是全然的窩在他的懷裡,他的體溫好像留在她的身上……她的臉頓時如火在燒。

  「那是什麼?」他忍不住大吼,一點都不想要看著她害死自己。

  「對不起!公子!」

  「不要再鬧了,」他伸手抓住她,「若要命的話,你現在就給我上來!」

  被他一吼,她整個人彷彿活了起來,這個男人的強勢作風是嚇了她一跳,但不代表她會隨他擺佈。

  「我不需要你救我!」她對他吼叫,呼吸又急又喘。

  「見鬼了你不需要。」他不屑的批評。

  「官府的人正在追我,公子若出手相救,只會害了自己。」

  雷予辰對天一翻白眼,官府?又是一個屬於上個世紀的名詞!這女人穿著清宮裝就當真面以為自己活在古代嗎?

  「小姐,已經很晚了。」他勉強壓下脾氣跟她講話,「我沒空聽你開玩笑,這一點都不好玩。」

  「我沒有開玩笑!」她一臉蒼白,但是眼神卻很肯定,「我得要在官府的人找到我之前離開。」

  她顫抖的站起身,雷予辰看不下去,乾脆長手一伸,將她給扛了起來。

  她流出來的血染上了他的Armani訂製西服,他沒空理會,反正衣服髒了再買過就好,若是人命沒了就無法重頭來過。

  他一點都不在乎她的激烈掙扎,就算因為她的不合作,讓他在這個斜坡上連摔了幾次,他依然將她抱得死緊。

  這女人或許是個瘋子,但是他打定主意要送她進醫院,反正把她丟進醫院之後,他的責任就了了。

  即使她有一雙再漂亮而且似乎滿載著傷痕的眼神又怎麼樣?他不可能因為這樣一雙眼睛而推動任何理智的判斷。

TOP

  第三章

  才進人民醫院的急診室不久,才拉上布幔的診門就傳來失控的尖叫聲。

  雖然認識不過短短幾小時,但是雷予辰很肯定這個聲音屬於那個奇怪的女人。

  奇怪?他一臉的困惑,這女人流了這麼多血,怎麼還可以這麼中氣十足?

  隨著尖叫聲越來越失控,他加快腳步走過去。

  他才接近,布幔猛然被用力的拉開來,一個穿著粉紅色制服的護士衝了出來,一看到他不由得鬆了口氣。

  「先生,」護士的口氣有著不滿,「請你安撫一下你的朋友,她剛才情緒不隱,咬傷了我們醫生!」

  雷予辰的眉梢忍不住一挑。

  咬傷醫生?!那女人到底是哪根筋不對?

  他沒有遲疑,腳步一跨直接走了進去。

  「你怎麼了?」他劈頭便問。

  就見安朝雲蒼白著一張臉,身軀虛弱的搖晃著,右手緊緊的壓在左手臂的傷口上,一臉防備的縮在病床的一角。

  雷予辰的不悅在看在刀的那瞬間消失了。「怎麼回事?」她臉上的驚恐,使他不由自主的放柔了臉上的神情。

  一看到他,安朝雲像是看到救星似的對他伸出手,就算於禮不符,但是此際的她害怕得只希望能有所依靠,而這個有著熟悉眼睛的男人是她唯一的選擇。

  穿著怪異服裝的人圍著她,明明就已經是夜晚,但這裡卻亮如白晝,四周儘是奇奇怪對的機器,還會發出怪聲。這詭異而陌生的一切令她大驚失色,呼吸急喘。

  「怎麼了?」見到她的模樣,莫名的他心一緊,伸手扶住了她,「你別怕,這些人是來幫助你的。」

  「他不是來幫助我,」安朝雲顫抖的指著醫生,語氣帶著指控,「他是登徒子,企圖要脫我衣服!」

  雷予辰的目光看向手臂被咬了一大口,此刻正氣得吹鬍子瞪眼睛的醫生,他的神情冷了下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個問題該我問你們才對吧!」醫生火大的說:「我可沒有對她毛手毛腳,我們只是要將她的袖子剪掉,她傷在手臂上,不把衣服弄掉,我要怎麼處理?但是誰知道,我才磁到她,她竟然狠狠地咬了我一口!」

  說著,她還不忘秀出自己白袍下的手臂,上頭有一排明顯的齒痕,隱約看到血絲,看來安朝雲是拼上吃奶的力氣咬下去。

  看到醫生的手臂,雷予辰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她重重的歎了一口氣,低頭看著安朝雲,就算她像只可憐的小白兔在他懷裡發抖,他還是忍不住提高音量,「你是哪根筋不對?」

  他竟然會被她眼底的不安給影響?!他氣她也氣自己。

  聽到他又放聲一吼,安朝雲縮了下脖子。

  「你受傷了,」他強迫自己捺下性子,「你若不把衣服脫掉,醫生要怎麼處理傷口?」

  「醫生?」

  「對。」他說,「難不成要跟你說--大夫,你才聽得懂嗎?」

  「大夫?」她茫然不解的重複一次,驀地眼神一亮,指著醫生問:「你說--他是大夫?」

  他點頭,沒想到還真的要講大夫,她才聽得懂,這女人真的有病。「現在可以所衣服給脫掉了嗎?」

  「就算他是大夫也不行,男女--」

  「別再說男女授受不親的鬼話!」他對天一翻白眼,不客氣的把她壓回病床,「給我坐好。」

  「可是我還是個黃花大閨女,」縱使遭受陷害使她家破人亡,但她還是名門之後,她的身軀怎麼可以隨便讓個男人碰,「我還沒嫁人。」

  雷予辰頓一頓,「你受傷了。」他一字一句的說道:「現在是你的命重要,還是見鬼的嫁人重要?」

  「我--」

  他懶得再多說,乾脆一把抱住了她,看向一旁一臉莫名其妙的醫生護士。

  「開始吧!」他對呆愣著的他們揚了揚下巴,「我抓著她。」他得阻止她害死自己。

  安朝雲聞言,忍不住倒抽一口氣,瞪著他。

  「別這麼看著我。」他實在覺得可笑,「時代早就變了,女人的裸體呈現在眾人面前若能表現出美感,就是一門藝術,更何況你只是露條手臂,又不是了不得的事。」

  她帶著屈辱的眼神與他的目光交鎖,眼眶不自覺的浮現水霧。

  雷予辰沒想到自己竟然被她瞧得有些心虛……他不自在的移開目光。

  「先生,我請問一下這位小姐的傷口是怎麼來的?」醫生開口問道,作品有深度,但慶幸沒有傷到動脈,不然她的小命照她方纔這麼亂動,早就因為失血過多而沒了。

  安朝雲咬著下唇,皺眉忍著傷口傳來的痛處,硬是沒有答腔。

  醫生拿著針筒,一邊看著雷予辰。

  雷予辰聳了聳肩,他也不知道她的傷口怎麼來的,而且看樣子,這個女人發脾氣了,壓根不想回答任務問題。

  帶著麻藥的針孔刺進她傷口周圍的肌膚,她痛呼一聲,整個人更往雷予辰的情裡縮。

  「忍忍!」他放柔了的聲音,拍了拍她,「再一下子就好了。」

  她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試圖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他撇了撇嘴。真是好心沒有好報。

  「好了。」醫生縫好傷口之後,看著安朝雲,不可否認,眼前這個女人真的長得挺漂亮的,但是單就她穿著奇怪,方才又像個瘋子似的狠狠的咬了他一口,他可不想浪費時間多待。「你的抽血報告等一會兒就會出來,若是情況正常,你就可以出院回家,記得,傷口暫時別碰到水,明天再回醫院復檢。」

  安朝雲還是緊閉著嘴,不發一語,直盯著天花板。

  「知道了。」 雷予辰只好代為回應。

  醫生點了下頭,轉身離開,其他的交給護士善後。

  「先生。」一名護士拿著資料走向雷予辰,「這些資料請你填一下。還是--你需要我幫忙嗎?」雖然雷予辰說得一口流利中文,但是他的五官立體得不像東方人。

  他瞄了一眼,接過手。「我自己來就行。」

  「那好吧!」護士忍不住有點失望,「填完之後,再去付費領藥。」離去前不忘對他露出迷人的笑容,「先生,你的中文說得真好。」

  「我在台灣讀過幾年書,也在北京修過課。」他談談回答。

  「原來是這樣啊!」護士丟給他一個欣賞的眼神,「等點滴打完了之後,你們就可以離開了。有事可以找我。」

  護士讀完就回去忙了,雷予辰端詳著躺在病床上的安朝雲,將她的不悅盡收眼底。

  「很抱歉毀了你的衣服,」她左邊的袖子被剪掉,手臂上纏著厚厚的繃帶,「我會賠你一件。」

  「公子,這不是衣服的問題。」她瞪了他一眼,又將視線移回天花板,她困惑這裡為什麼如此光亮,屋頂上長長的管子發出的亮光將此處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那是什麼問題?」沒地方坐,他索性坐到她病床上。

  他一碰到她,她立刻挪開身子。

  「我看,你真的有病。」打從他懂事以來,有多少女人圍著他打轉,就連方纔的護士小姐也大方的表達對他的欣賞,而這女人竟然像是他身上有傳染病似的射著他。

  「公子,我很健康,除了受了點傷之外,沒有任何疾病。」安朝雲不悅的回嘴 ,她猛然坐起身,卻因為突然生起的暈眩而皺起了眉頭。

  他歎口氣,扶住她,把她給壓回床上躺好,咕噥著,「對!或許有病的人是我,我真的是神經病,竟然發神經的對你手出援手,你要鬧脾氣可以,但是先把正事處理完再說。現在--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他拿著表,看著她問。

  她咬著下唇,不想回答。

  「沒有名字?」他對她挑了挑眉,「就寫小丫頭好了。」

  「我不叫小丫頭,我叫安朝雲!」她憤憤不平的回答。

  他忍不住嘴角微揚,「安朝雲……名字還挺不錯的。出生日期?」

  「嘉慶二十五年正月初八。」

  他一愣,抬起頭看著她,「嘉慶二十五年?!這是什麼年份?我要問的是西元年。」

  西元年?她想了好一會兒,想起以前她爹所請來教導她外語的洋人老師替她換算過的西元年。

  她生於嘉慶皇帝架崩那一年,隔年道光皇帝繼位……

  「一八二○年。」她很快算了出來。她一向就是個聰明而且乖巧的學生。

  雷予辰沉下了臉,「別開玩笑。」

  「公子,我沒有開玩笑。」她也以同樣不悅的目光回視著他。她都已經乖乖配合了,他還在不開心什麼?

  他深吸了一口氣,整個人突然朝她靠近,氣息清楚的拂在她臉上,他琥珀色瞳孔閃著亮光。

  她嚥了一口氣,因為他突如其來的靠近而心跳加速。

  他直視著她的眼睛,語氣近乎危險的輕柔,「現在是西元二○○九年,你若真的是生於一八二○年,不就已經快兩百歲了?容我提醒你,你看起來了不起二十歲。」

  安朝雲的表情彷彿被電擊了一般,「你在開玩笑嗎?」

  二○○九年……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但她慌亂了起來,她記得因為被官府的人追殺,她跟著哥哥一起逃亡,為了保護她,哥哥死了……今年是道光十九年,西元一八三九年的事--

  「誰有空跟你開玩笑!」明天他得陪自己那對肉麻當有趣的父母去拜訪好友,就算百般不願,他也得起個大早,所以他若聰明的話,最好早點回飯店休息,但是現在他卻在醫院裡。

  西裝毀了,整個人狼狽不堪的被個有奇怪迷人眼神的女人耍得團團轉,真不知招誰惹誰……西元一八二○年--這話真虧她說得出來。

  「你幾歲?」他看著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覺得安朝雲的臉色比方才更蒼白了些。「你還好嗎?」

  她麻木的看著他,很想放聲大吼,但是她沒有,只是木然的搖了下頭。

  「你確定?」

  「確定。」她的聲音連她自己聽起來都覺得虛弱。

  「好吧。」他放棄的聳了下肩,「我們速戰速決,讓你好好休息。你到底幾歲?」他再問一次,不忘補上一句,「你最好不要再告訴我,你連這個都不知道,若你這麼回答,我會非常火大。」

  安朝雲看著他,明亮的光線在他的腦後形成了一圈光環。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的腦中閃過許多複雜的情緒。

  「安朝雲?!」他皺起了眉頭,「你到底怎麼了?」

  她用力的吸入一大口空氣,帶著些許沙啞的聲音回答,「滿十九歲。」

  滿十九歲?!雷予辰在心中飛快的換算了一下,然後填上日期,「那就是一九九○年,你的證號呢?」

  「證號?」他的問題再次打擊了她,「什麼證號?」

  「就是身份證上頭的號碼。」他的耐心已經快要被磨光了。「證明你身份的東西!」

  他的不耐傷害了她,她一臉的手足無措,「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不單是不懂他的話,這裡所發生的一切也令她感到毫無頭緒。

  她似乎落入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想要逃開,卻無能為力……

  「你--」他看著她,發現她的神情不像是在說謊,他立刻聯想到另一個可能性,皺起眉頭問:「你該不會是非法移民吧?」

  「什麼是非法移民?」

  「就是非經合法手續居住此地的人。」

  「我不懂公子的意思。」她整個人忍不住發抖起來。

  雷予辰將手中的表格放下來,看著她一臉不安的樣子,心想她真的應該是非法移民,而且她身上還有傷,看來自己惹上了個大麻煩。

  「對不起,先生。」聽到後頭的叫喚,雷予辰微轉過頭,就見方纔那樣護士再次探頭進來,「請過來一下。」

  他先回頭看安朝雲,忍不住伸手撥開她散在臉上的黑髮,「不管怎麼樣,你先躺好。等會兒再談。」

  護士一見他走出來,壓底聲音說道:「這原本跟程序不符,但我還是想先跟你知會一聲。醫生懷疑這位小姐身上的傷口是槍傷,此外她衣服下擺的血跡與她的血型不相符,明顯是屬於另外一個人。我們已經通知了公安,他們很快就會派人過來。」

  聽到護士小姐的話,雷予辰的臉色沉了下來。

  在國際間,蘭澤集團極具盛名,媒體最愛的追蹤名人的八卦醜聞,他厭惡被追逐的生活,就算他一開始是出於善意才對她伸手援手,但是若此事被媒體發現,只怕會引來軒然大波。

  五年前,蘭澤集團的接班人意外身亡,關於雷予恩死亡的原因眾說紛紜,甚至於百年來的詛咒被人重提,這事對他們家族而言無異是重要的一擊。

  雷予辰很清楚,縱使自己對接手家族事業沒有半點興趣,但他有責任不讓任何醜聞再次惹上蘭澤集團。

  「我明白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雷予辰對護士點了下頭,緩步走回安朝雲的病床前。

  「發生了什麼事?」安朝雲困惑的問,他目光中的深沉、嚴肅令她感到不安。

  方纔他對她是不假辭色,但不會像此刻一樣,五官彷彿罩上了一層冷漠。

  「沒什麼。」他拿起口袋裡的手機,撥打了一通電話。

  她盯著他怕舉動。

  「……現在人在人民醫院,立刻過來處理。」他簡短的交代了同句話,便將電話掛掉。

  「這是什麼?」她好奇的指著他手中小小的黑色盒子。

  「手機。」他抬頭看著她,臉上有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你休息一會兒吧!等一下會有人過來處理你的事。」

  聽到他的話,她的心一緊,「你的意思是,你不會在這裡了嗎?」

  縱使她對這個男人一無所知,但是他畢竟是她在這裡唯一認識的人,而且他有一雙她覺得好熟悉、好熟悉的眼眸。她見過他,她一定見過他,但是為什麼她想不起來……

  「我還有事。」他強迫自己不要被她無助的眼神打動心房。「你休息吧!」

  他轉身離去的瞬間,她顯得手足無措,雪白精緻的五官閃過畏怯。

  她一臉蒼白的看著她轉身離開,她想要開口叫他留下來,但是話便是梗在喉嚨裡發不出來。

  在她眼前的一切令她覺得恐怖又慌亂,最要的是,令她難以接受,怎麼理都沒有頭緒。

  這個地方對她而言太過陌生,而她唯一的熟悉只有這個救了她的陌生人,他若不跟她一起留,那她也不想留在這裡!

  她想也不想的坐起身。

  她才一動作,便有一陣強烈的暈眩襲來,她咬著牙,強迫自己克服。

  吃力的下了床,緩緩的移動步伐,走了幾步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上還連著一條細細長長的管子,管子的另一端接著一個長相奇怪的罐子,裡頭有液體緩緩的滴著。

  她很快的決定,她不可能帶著一個罐子四處走,沒有多想,她用力的把管子扯掉,一根長長的針管頓時從自己的手臂中拔出來,血從針孔處冒出,她有些驚訝竟然有根長針插進她的身體裡。

  這真是個古怪的地方,她嚇得身子忍不住直打哆嗦。

  她幾乎站不穩,全身發抖得厲害,虛弱的雙腿靠著意志力搖搖晃晃的支撐她離開。

  布幔外的世界更令她感到陌生而驚恐。

  二○○九年……她消化著雷予辰跟她說的話,不可能的,他是在開玩笑,她的瞳孔因為恐懼而放大,這當然不會是二○○九年。

  也許眼前這一切只是她的幻想,她在作夢……

  一瞬間,她的腦中紛亂的閃過無數個畫面,她--安朝雲,廣州十三行商為首商賈--安尚德的掌上明珠,一夕之間失去了一切。

  爹因為被陷害,含恨而終。兄長帶她逃亡,最後卻在她的面前為了保護她而被火槍射穿身軀,死在她懷裡。

  為了躲避追殺,她只好丟下兄長的屍首,腦中儘是兄長不甘心的眼神與他臨死前的詛咒。她不停的往前跑,最後的記憶地只是槍聲響聲,她的手臂傳來強烈的灼熱感,痛得快讓她暈了過去。

  她一時失蹤跌進了懸崖底,她沒死,努力掙扎的往上爬……遇到了那個有著迷人琥珀色眼眸的男人。

  然而那個男人最終還是丟下她一個人,而這裡又是哪裡?

  安朝雲感到一陣暈眩襲來,胃部翻攪,她深吸了口氣,好不容易才忍住嘔吐的衝動。

  她的手撐著白色的牆面,眼角不意看到雷予辰高大的身影,她像是看到救星似的眼睛一亮。

  她跟了過去,依稀之間,她好像聽到自己心低喚著他的名字,求他停住,但是他的腳步沒有任何的遲疑,他並沒有聽見。

  一扇玻璃門打開,他走了出去。

  幾乎在此同時,她看到一個滿身是血的人躺在一張會動的床上,被人從外頭急急忙忙的推了進來。

  她倒抽一口冷氣,連忙緊靠著牆壁,讓人通過。

  閉關雙眼,這樣血淋淋的畫面,她沒有勇氣看。

  直到聲音稍遠,她才緩緩張開眼,雷予辰已經消失在眼前,她顫抖著踩著不穩的腳步,盡可能加速速度朝方才失去他蹤影的方向走過去。

  快速通道上發生一起嚴重的連環車禍,受傷的人陸陸續續送到醫院,吵雜的急診室裡,因為傷患沸騰了起來,就算有人看到穿著怪異的她也無暇多管了。

  安朝雲不斷的告訴自己保持鎮定,就算放眼望去,沒有雷予辰的身影,入眼的心是來往穿梭的車子和林立的大樓,但是她還是強迫自己不能失控。

  喉頭緊縮,她失神的站在大街上看著陌生的景色。

  「小姐,你還好吧?」一個路人經過她身邊,看到她身上的血跡和蒼白的臉色,不由得好心的問了一句。

  安朝雲木然的瞪著眼前的人,久久無法言語,最後只能喃喃自語的問:「這裡是哪裡?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她虛弱的雙腿幾乎無法撐起她的身軀,她的世界在她的腳下開始崩潰,或許這是一場夢--夢醒之後,她就回到原本熟悉的世界……

  「小姐,你臉色不太好,剛從醫院出來嗎?」路人不解的看著她,眼前這位小姐長得挺漂亮的,只不過裝扮怪了一點,可這看著的新新人類穿著唐裝上街的大有人在,所以這身清裝常服束也見怪不怪了,「小姐,小姐?!」

  安朝雲沉溺在自己的思緒之中,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路人覺得自討沒趣的聳聳肩,就當自己遇到了個瘋子,轉身離開。

  四周響起的喇叭聲刺痛了安朝雲的耳膜,不安的陰影緊緊捆綁住她,一陣寒慄自她的心底往上升,身軀因為恐懼而不由自由的顫抖著。

  她的雙腿一軟,整個人縮在一棵路樹旁。

  她四周怎麼都是穿著奇裝異服的人……突然,滾燙的液體不受控制的滑下臉頰。

  想一想現在該怎麼辦?她知道自己必須好好的想一想,但她無法思考,她的淚水止不了的流,她用手背擦了又擦主是擦不幹。

  她無助的哭泣,縮在角落的她渾然不知自己的舉動被人當成神經病看待,經過的人都忍不住對她投以奇怪的眼光,卻沒有人上前來詢問一字半名……

  雷予辰將車子從停車場駛離,他根本不該感到良心不安,畢竟他沒有見死不救的把那個女人丟在那個鳥不生蛋的地方,讓她自生自滅。單憑這點,安朝雲就該對他感激得五體投地了。

  只不過她無助的眼神卻深印在他的腦海裡,令他感到心煩意亂,縱使已經離開醫院,然而他的心神就是無法平靜。

  前頭道路的信號轉為紅燈,他踩下煞車,將車停了下來。

  他的眼角瞄到方才要載她到醫院前,她拿來壓住手臂上止血的衛生紙,上頭的血跡依然鮮紅……

  弟弟的死亡,讓他對人世間的無常感到強烈震撼,除了父母、祖父,他不願意也沒有勇氣再無私的對另一個付出關愛,因為他害怕失去的那一天。

  他將心偽裝,但真正的他,卻可能比任何人都還要熱忱。

  手機響起,打斷了他紛飛的思緒,他隨手接了起來。

  「人不見了?!」聽到彼端傳來的訊息,他忍不住吼道。

  被他叫來處理安朝雲一事的助理趕到醫院,但並沒有看到安朝雲的身影。

  雷予辰煩躁的結束通話。這女人會去哪裡?

  他的大手撥了撥散亂的髮絲,其實她離開了,對他來說是最好的結果,反正他們人生充其量也不過就是在這奇怪的夜晚有了一個奇妙的交集。

  交集過後,就該是不相干的平等線。

  如果是麻煩,他就該遠遠的逃開,不要再想她,這才是對的。他冷漠陰沉的沉下了臉--

  燈號轉變,他踩下油門。

  但是在行經路口時,他腦海中閃過她無助的神情,忍不住狠狠的詛咒了一聲,他用力的將方向盤一轉,差點撞到對向的車子。

  就算引來一連串激烈的喇叭聲還夾著一堆咒罵,他也不理的猛踩油門直往醫院而去。

  只希望自己日後再回想時,不要後悔今天的決定。

  他看到了她,她整個就像是受了驚嚇的小鳥一樣,縮在陰暗的角落裡。

  來往有注意到她的路人都對她指指點點,但是她動只是縮在一旁發抖,沒有任何回應。

  突然之間,他對四周對她投以異樣眼光的人,感到怒火中燒。他脫下西裝外套,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在他碰到她的瞬間,她的身軀明顯的震動了一下。

  「別哭了。」

  他低沉有力的聲音穿過了安朝雲混亂的思緒,但是她並沒有抬起眼眸看他。

  雷予辰蹲在她的面前,柔聲的又喚了一聲,「安朝雲,看都不看我一眼,這實在不是一個對待救命恩人的好態度。」

  她緩緩的抬起頭,彷彿掉了魂魄的雙眼中滿是淚水。

  「我該待在醫院裡。」他的大手抹去她臉上的淚水,深沉的眼在看著她的時候不自覺的流露出心疼。他注意到她方才吊點滴的手臂針孔上,還有血冒出來。

  聽到他提到醫院,她立刻搖頭。

  「我不要在那裡!」紅腫的雙眼,蒼白如紙的面容,她的聲音就像來自另一個世界般的空洞,但看到他,一抹光亮滑過眼底,「我好怕!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好不好?」

  他用力的伸出手,抱住了她,感到心弦被撥動。

  「我知道了。你別亂動,傷口會裂開。」

  她的臉埋進他的胸口,從小到大的禮教在這一刻完全無法發揮作用,她的淚無法停止,不在乎自己像個受驚的孩子或是白癡。

  他輕歎了一聲,小心翼翼的將她扶起來,「別哭,我們走吧!」

  「走去哪裡?」她緊靠著他,聲音嘶啞。

  他緊緊將她冰冷的手握住在自己的手心中,「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

  絕對安全的地方?!透過淚眼,刀子失魂落魄的看著他,在失去了一切之後,還有這麼一個地方在嗎?

  「相信我。」他手裡的溫暖傳給她莫名的力量。

  「你會在那裡嗎?」她只能選擇相信他。

  「會。」他點頭承諾。

  「真的?」

  「我從不說謊。」他將她撫坐進車子裡,揉了揉她的頭。

  聽到這句話,她虛弱的露出一個笑容,沒有受傷的右臂攀上他的頸項,緊緊依靠著他。

  二○○九年……

  看著外頭的高樓和來往車流,夢吧?!是夢吧?!睡一覺醒來,她就會知道自己只是作了長長的一場夢,她雙眼疲憊不堪的閉了起來,幾乎在一瞬間便昏睡在雷予辰的懷裡。

TOP

  第四章

  「不管現在你看到什麼,都當沒有看到。」聽到身後的聲音,雷予辰頭也不回的的說:「替我把門打開,」

  出現在他身後的是個高大的身影,身高近一百九十公分,體格壯碩,就像個巨人一樣,他的名字叫比爾,是雷康德聽從蘭澤集團所屬的安全部門最高主管強森的建議,挑選來保護他安全的人之一。

  「先生,你受傷了。」比爾正經的臉上難得閃過擔憂。

  「放心吧!這不是我的血,是她的。」抱著緊閉雙眼的安朝雲,雷予辰平靜的說。

  比爾強迫自己不要皺起眉頭的上前打量安朝雲,他看不清楚她的五官,只肯定她的身材嬌小,而且有一頭他這輩子所看過最烏黑長亮的黑髮。

  「先生,」他一板一眼的道:「因為職責所在,所以我需要知道這位小姐的身份。」

  雷予辰冷冷的回視著他,「你不需要知道她的身份。我已經說了,你沒有看到任何的東西。」

  比爾沉默了一會兒,最後他不認同的搖了下頭,「先生,不好意思,基於你的安全--」

  「這個女人不會上海我,」他打斷了他的話,「如果你真擔心的話,我會在最快的時間安排她的去處,我的父母自然什麼都不會知道。」

 「這並不單純是總裁或夫人的問題。」

 「比爾,你一直表現得很好,從沒有一個保鏢可以做到像你這般,這也是為什麼我同意我父親讓你留在我身邊的原因,但我希望你明白--我的想法無人可以左右,就算我父母都一樣。」

 雷予辰的態度強硬,比爾只好讓步,他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替雷予辰打開門。

 「小聲一點。」雷予辰對比爾說道,小心翼翼的抱著安朝雲進門。「已經很晚了,我並不想吵醒我父母。」

 這是飯店頂樓的總統套房,套房裡包括了三間臥室還有一間起居室,佔地接近百坪。

 因為父母的堅持,所以雷予辰得要乖乖的待在三間 臥室的其中一間,而且不管天大的事情發生,他每天早上一定得要準時起床出現在餐桌旁,跟住在另一間臥室的父母共進早餐。

 此時已經近午夜了,他肯定父母親皆已入睡,為了避免給自己惹麻煩,所以他並不想驚擾他們。

 他將安朝雲給安置在床上,比爾清楚的看到她衣物上的血跡--

 「先生,」比爾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她看起來像受了很重的傷。」

 「我已經送她去過醫院,但是她不想待在那裡。」雷予辰隱瞞了安朝雲沒有任何身份證明文件的事,他不想比爾變得更加緊張兮兮,「所以我只好把她帶回來。」

 「先生,這是不智的舉動。」

 「不用你提醒我,我也很清楚。」

  「既然清楚,那麼……」

  他站定在比爾的面前,目光裡寫著堅持的看著他,「我要留下她!」

  「為--」

  「別問我為什麼,」他臉上出現難得的笑意,「因為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比爾啞口無言 ,反正自己要講什麼、問什麼都會被他早一步搶白了,他還能怎麼辦?

  「去睡吧!」雷予辰對比爾說道:「你等我等到現在,應該也很累了吧!」

 比爾輕歎了口氣,「先生,若是明天你沒有將這位小姐送走,我會把這件事告訴總裁。」

 「這件事,我們明天再談。」雷予辰不是很在乎的揮了揮手,或許等明天安朝雲清醒一點之後,他會問出她家再哪裡,把她送回去。

  他立再床邊,低頭看著安朝雲,躺在床上的她,雖然一身狼狽,卻掩不去她的美貌,她的脆弱自然而然的引出他人的保護欲。

  比爾跟在雷予辰身邊五年,他很清楚雷予辰絕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研究室裡,有時甚至可以一、兩個星期不踏出研究室半步,這樣的瘋狂使得他無法有穩定交往的對象,他甚至懷疑過雷予辰只對研究有興趣,對女人根本無心理會,外頭關於雷予辰性向的猜測,多到令人噴飯。

  「先生,她是一個美麗的小姐。」比爾 不得不承認這點。

  雷予辰聞言,嘴角也露出一個認同的笑容,然後他像室想起什麼似的走了出去。

  「先生?」比爾困惑,連忙跟上他。

  雷予辰來到客廳後巡了一下,很快的在角落裡看到了一推購物袋,有生以來第一次,他慶幸自己有個購物狂的母親。

  他不客氣的一手拿起好幾個袋子。
  
   「先生,那是夫人所購買的物品。」
   
   「我知道。」他將裡頭的衣物全倒了出來。
   
   比爾一愣,幾乎可以預見慧妮的錯愕表情。
   
   安朝雲有著東方人獨特的細緻骨架,雖然母親也不算高大,但是仍比安朝雲豐滿了一些,所以這些衣物對安朝雲來說肯定都太大。
   
   不過將就一下應該不成問題,雷予辰帶著挑剔的目光選了幾件他喜歡的衣物樣式。
   
   反正讓她穿著不合身的衣服,總比穿著被剪掉一隻袖子的骯髒血衣來得順眼多了。
   
   不理會比爾眼底未說出口的擔憂,「你快去睡吧!」拋下這一句話之後,他逕自拿著衣服回房。
   
   「可是夫人的衣服--」
   
   他歎了一口氣,折回來,胡亂的將其他衣服塞回購物袋裡,隨意丟在一旁。
   
   「可以了嗎?」雷予辰看著比爾問。
   
   比爾嘴巴微張,無奈的低下頭,「先生,晚安。」
   
   「晚安。」看出他的讓步,雷予辰得意的揚起嘴角,走回自己的房間。
   
   雷予辰擰了一條毛巾,輕手輕腳的擦掉安朝雲臉上的髒污,他盡可能放柔動作的替她換上衣物。
   
   不意,從被他解開的腰帶,滾落一個不起眼的小小扁鐵盒……他彎腰撿了起來,不以為意的放在一旁,繼續拉開她的衣物。
   
   不過連他自己都沒料到,因為看到藏在衣物底下的雪白肌膚,而使他的心湖起了波瀾。
   
   他的喉嚨發乾,強迫自己的身體忽略本能,她受了傷,他不能趁人之危。
   
   安朝雲含糊的咕噥了一聲,仍然在睡眠狀態。
   
   她身上的香味因為靠近而更顯得濃郁,這個味道真的很像繁花時節,但是又有那麼一頂點不同,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撫上她的雙唇,指尖在她的唇上流連。
   
   他想要親她,就像著了魔似的,他強迫自己深吸一口氣,在他產生另一股洶湧的慾火之前,連忙將一件背心短裙套在她身上,時間不對,她受了傷,而且他對她一無所知。
   
   她脖子上的白金十字架項鏈很醒目,上頭有籐蔓圖案,還有一顆耀眼的紅寶石,設計得就像一朵鮮艷玫瑰,他的手輕撫而過,覺得這實在像極了專屬與蘭澤集團的圖案……
   
   他像催眠似的喃喃自語,「你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一個謎樣的女人,不施脂粉依然容顏剔透,身上有著熟悉的香味,還有這條--他打量著手心裡的十字架,就連這條項鏈他也有股似曾相識的感覺,不全然是因為上頭的紅寶石玫瑰……
   
   他們相視的第一眼,她說她見過他,但是他很肯定自己沒有見過她,而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雖然沒見過她,他卻可以在她身上發現許多熟悉之處,香味、項鏈--這條項鏈……他到底在哪裡見過?
   
   敲門聲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親愛的?」
   
   聽到門外的聲音,雷予辰神色一變。
   
   這個時間,母親早該上床睡覺了,他怎麼--他滿半拍的想到自己的房門似乎網了上鎖。
   
   看到襯衫上頭的血跡,也顧不得扣子沒解開,用力一扯,襯衫上的扣子掉了好幾顆,他也不在乎,俐落的將衣服脫下塞進枕頭底下。
   
   赤裸著上半身,他跳上床,拉著被子蓋住一旁的安朝雲,整個人接著也躺了下來。
   
   幾乎在同一時間,慧妮沒有等待允許就逕自開門走了進來。
   
   「媽媽?!」雷予辰坐起深看著,「我還沒說『請進』。」
   
   「我只是來看你回來了沒有。」慧妮一臉的無辜。
   
   他深吸了口氣,壓下自己如擂的心跳,他很清楚若讓母親看到安朝雲,今晚他肯定不得安寧。
   
   「我正準備睡了。」他感覺到身旁的安朝雲動了一下,他連忙抖動了下被子,這才注意到散落在床邊的黑色長髮。
   
   母親卻緩緩走近,他立刻側身,擋住她的視線,拉起被子,不著痕跡的將安朝雲的黑髮給蓋起來。
   
   慧妮充滿困惑的眼神直視著兒子,「親愛的,你有點奇怪。」
   
   「我只是有些累。」他做作的打了個哈欠,看著母親,柔聲下了逐客令,「你應該明白,現在已經很晚了。」
   
   「當然。」慧妮不是笨蛋,聽得出兒子要她離開的意思,只是她仍不死心的問:「我方才似乎聽到了一些聲音?」
   
   「我在跟比爾說話。」雷予辰不假思索的回答,「媽,我很累了,不管有任何事,我們明天再談,我想睡了,你可以離開嗎?晚安。」
   
   她聳了聳肩,轉身離開,但是走沒幾步,又扭頭看著他,「你真的沒事嗎?你將我買的衣服全都丟在沙發上,我買了那麼多東西惹惱了你嗎?」
   
   他眼神一轉,勉強找了個蹩腳的理由,「我只是看看你買了些什麼,不好意思,弄亂了你的衣服。」
   
   「沒關係。」她微笑,「不過我好想少了幾件衣服,是你拿的嗎?」
   
   「我並沒有拿任何東西,我想照你買東西的迅速,你自己也應該搞不清到底買了多少吧?」他臉不紅氣不喘的編謊道。
   
   「慧妮的手優雅的滑過自己的金髮,口氣有些苦惱,「應該是吧!」她確實買到忘了自己到底買了什麼,最後她決定放棄思考這個問題,「我和你爸爸回法國時,你願意跟我們一起離開嗎?」
   
   「我當然會跟你們一起離開,不過你們回法國,我要回台灣。」
   
   「可是--」
   
   「我們明天早上再談這個問題。」感覺身旁的人又動了一下,雷予辰立即說道:「不過媽,麻煩你下次進我房間前,請先等我說『請進』再開我的房門,晚安。」
   
   「我們是母子--」
   
   「也該維持基本的禮貌尊重。」
   
   被他一搶白,慧妮無法反駁,只好訕訕然的離開。
   
   她一關上房門,雷予辰才能自在的呼吸。
   
   他連忙拉開被子,安朝雲一點都沒有被吵醒的跡象,他忍不住伸出手輕觸了下她的臉頰--
   
   「若讓我媽看到你,我就沒安寧日子過了,天知道就算你再楚楚可憐,我也不該惹你才對。」
   
   說到底,這句話他也不知道是想對她還是對自己說……
   
   總統套房裡,在一大清早便瀰漫著迷人的食物香氣。
   
   飯店的主廚親自為雷康德一家服務。
   
   鋪著雪白桌巾的餐桌上,有著精緻的銀製餐盤,正中央擺著慧妮最愛的玫瑰花,這個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都可以看出飯店對雷家人的用心,目的便是想讓貴客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你看起來精神不是很好。」慧妮一看到從房裡走出來的兒子,關心的開口,「昨晚睡得不好嗎?」
   
   「還好。」雷予辰輕撥了下黑髮,敷衍的應了一句。
   
   沒想到自己因為身旁熟睡安朝雲,輾轉難眠了大半夜,真是見鬼了!這輩子要什麼女人沒有,竟然會被她搞得身體興奮,緊張得睡不著?!
   
   「雷先生今天想要用什麼早餐?」一個穿著白色襯衫、黑色長褲的服務生客氣的詢問。
   
   「先給我一杯黑咖啡。」他需要清醒一下,「然後再給我法式煎蛋。」
   
   「好的。」服務生點了下頭,退了一步,「請稍候。」
   
   「親愛的,」慧妮轉頭看著雷康德問道:「今天我們去拜訪李之後,你有其他的計劃嗎?」
   
   「我可能無法跟你一起午餐,中午前,我得抽空跟廣州分公司的人去幾位有興趣代理蘭澤集團下一季的美白產品的廠商談談。」雷康德微笑說道,「你想跟我去嗎?」
   
   她皺了皺鼻子,「你明知道我對這些公事最不感興趣。」
   
   雷康德的手自然的搭在妻子肩上,「我會盡快將公事盡快完,還是--我陪你吧!反正工作永遠做不完,更何況我們是在休假,我把事情交代給下面的人就好,今天陪你一整天。」

   慧妮露出興奮無比的神情,「真的嗎?」

   「親愛的,你這麼說真是傷了我的心。」他抬起她的手,輕吻下她的手背,「這輩子,我可從沒騙過你。」

   她喜孜孜的露出一個小女孩假的甜美笑容。

   雷予辰對天一翻白眼,他啜了口服務生剛送上的咖啡,拿起雜誌,假裝凝神閱讀,反正現在只要不要叫他應付這對肉麻當有趣的夫妻就好。

   電話鈴聲響起,服務生走過去但沒來得及接起來,突然傳來一聲尖叫聲--然後再一聲,一聲比一聲淒厲。

   所有人的動作一頓,電話鈴聲停止,尖叫聲也突然消失……

   比爾冷靜的大手一促,阻止了正要沖去查探的手下,他一雙黑眸直勾勾的看著雷予辰。

   他是除了雷予辰之外,唯一一個知道那聲音是來自何處的人。

   「不好意思,」慧妮困惑的開口,問著一旁呆住的服務生,「這是貴飯店最新的電話鈴聲嗎?」

   「當然不是,夫人。」服務生也是一臉的茫然。

   「這個聲音……」雷康德精明的看著兒子,「好像是從你的房間傳出來的。」

   「你聽錯了。」就算眼底曾閃過驚慌,但是雷予辰也很快的平穩下來,他一臉平靜的拿著叉子吃著煎蛋。

   雷康德的眼睛發亮,「我肯定我沒聽錯。」

   「就算沒聽錯又怎麼樣?」雷予辰不在乎的抬頭看著父親,「你要進我房間去看嗎?」他的眼中閃著警告,對於父親,他可沒有像對母親一般的和顏悅色。

   「我一向很尊重你的隱私。」看到他臉上閃爍的光芒,雷康德很清楚,若他真的派人去搜,兒子一定會發火。

   「我只是想要表達我不喜歡你帶不三不四的女人回來過夜。」他接著又道。

   這個時候,兩個男人的眼角同時瞄到慧妮一臉熱切的站起身。

   雷康德幾乎掩飾不了突然出現在臉上的笑意。

   「媽!」雷予辰無奈的看著她。

   「我只是……我沒有惡意。」她無辜看著兒子,「只想替我孩子整理一下房間。」

   從小到大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千金大小姐,關愛孩子的心是不容置疑,但是這種打掃的工作,絕對輪不到她來做。

   雷予辰站起身,擋住了她的去路,語氣婉轉卻堅持的說:「這是飯店,若真的讓你動手,你可能會害得服務生沒工作。」

   「可是……」慧妮有些不甘心。

   不識趣的電話再次響起,而果然--房內的尖叫聲沒有令人失望的再次出現。

   雷予辰對天一翻白眼,轉身大步起向自己的房間,在跟在後頭的母親進門前,將房門給甩上,落鎖。

   「夠了!」他一進門,直指著捂著耳朵尖叫的安朝雲,「在我耳聾之前,別再叫了。」

   她卻根本不理會他,仍是指著電話,放聲大叫。

   他重重的歎了一口氣,一把擁住她,然後將電話接起,該死--一大早誰打來的鬼電話--

   「兒子!」話筒彼端傳來雷康德的聲音,「這女人到底是誰?你好像很緊張她?」

   雷予辰在心中詛咒,匆忙之間,他沒有注意到原來第二通電話是父親撥的,這種無聊的事真的只有唯恐天下不亂的老爸才做得出來!

   「那個……這個……」安朝雲指了指電話又指了指他。

   她被一個奇怪的盒子不停的發出的刺耳聲音給吵醒,然後發現自己穿著一件很奇怪的衣服,露出了整條手臂不說,就連大腿也被人看光光。

   「沒事。」雷予辰安撫她道,「只是電話鈴聲。」

   「電話?!」

   「對。」他點頭,「只是電話。」
   
   「電話……」她小心翼翼的看著他,心中猶存恐懼。
   
   很奇怪的,雷予辰平穩視線不自覺的安撫了她,她慢慢回復平靜,可是沒有幾秒,她又緊張了起來。
   
   「衣服……」她慌張的說:「我的衣服--」
   
   「髒了,所以我替你換了一件新的。」
   
   「你替我換?!」她的腦袋轟了一聲,「你替我換?」
   
   「對。」
   
   她的尖叫又在他的耳邊響起,刺耳的聲音令他頭皮發麻。
   
   「夠了!」他以不亞於她的聲音吼道:「不要再叫了!」
   
   她被他的吼聲嚇了一跳,「不要對我吼!」她指控的看著他。
   
   「他媽的,到底是誰對誰吼啊?」
   
   「我--」下意識的想要否認,但是才開口,安朝雲不得不承認自己的音量是比他大多了,「不是你瘋了,就是我瘋了。」
   
   「我覺得瘋的人是你,不過就是換衣服。」雷予辰略帶挑釁的目光看著她,「有意見嗎?」
   
   「什麼叫做不過就是換衣服?」她大驚失色,呼吸又急又喘,「你要替我換衣服,就要先把我的衣服給脫掉,然後……」
   
   「就我所知,這是正常程序。」看到她狼狽的神情,他覺得好笑,「放輕鬆點,這沒什麼。」
   
   「沒什麼?!我赤身裸體……」她結結巴巴,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看是看到了,不過我並沒有亂來。」他自認還算君子,就算一整夜他的腦子浮現過幾次不君子的念頭,但他沒有真的行動,所以她這副大驚小怪的模樣大可省省。
   
   「公子。」安朝雲深吸了口氣,要自己表現出大家閨秀沉穩的一面,「我還未婚配。」
   
   婚配?!他想了一會兒,意思是沒有嫁人嗎?
   
   「那又怎麼樣?」雷予辰對她一挑眉,「我也沒娶老婆啊!難不成看了你的裸體,我就得對娶你嗎?」
   
   看到他嘲弄的神情,她的雙手緊握了起來,幾乎忍不住眼眶中屈辱的淚水。
   
   看到她指控的眼神,他的心一突,「不會真的是要我負責吧?」這麼荒謬的事不可能發生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別忘了,我救了你,很多事情是逼不得已的,這之中也包括替你換衣服。」
   
   安朝雲深吸一口氣,將頭一撇,整個人縮在被單底下。她不想哭泣,然而眼睛卻不停的發酸。
   
   她很清楚,他沒有把她丟下,她就該對他心存感激,但是--她想起他動手脫掉她的衣物,忍不住呻吟了一聲,不知道日後自己該用何種顏面面對他。
   
   「喂!安朝雲,」看著她整個人蓋在被子裡,雷予辰輕推了推她,「事情沒那麼嚴重。」
   
   她一點都不這麼認為,她縮著身體,盡可能躲開他的碰觸。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緩緩的說:「我在跟你說話的時候,你最好看著我。」
   
   「我不要。」她咕噥。
   
   他在床畔坐了下來,長手一伸,把她連人帶被單的給撈了起來,他可以清楚聽到,她在他碰到她的那一瞬間,尖銳的倒抽了口氣。
   
   「你到底想幹麼?」她驚恐的看著他。
   
   「別一副我一直找你麻煩的樣子。」他帶著挑剔的目光打量著她。
   
   經過一夜的休息,她的臉色依然不太好,但至少精神還算充沛,畢竟她方纔的尖叫可以說是驚天動地。
   
   「傷口還痛嗎?」
   
   她不自在的看著他一眼,空氣中充滿了緊張,除了爹和兄長之外,她可沒有跟其他的男子如此接近過,他口氣中還帶著一抹她怎麼也無法忽視的真誠關心。
   
   「還好。」她的聲音明顯的顫抖,不過她很清楚這不是因為害怕或氣憤,而是一種連她都覺得陌生的激動。
   
   雷予辰伸出手輕觸了下她臉頰。
   
   她如驚弓之鳥的拉開兩人間的距離,雙眼指控的瞪著他。
   
   「我沒有傳染病也不想佔你便宜。」看到她的眼神,他沒好氣的說,「我只是擔心你可能會發燒。」
   
   聞言,她不自覺的感到慚愧,「失禮了,公子。」
   
   他對天一翻白眼,「我看你是沒事了。」
   
   除了傷口傳來的痛處之外,她的確是沒事了。
   
   「公子……我的衣服呢?」她問。
   
   竟然事情發生了,她只能接受,現在她想要回自己的衣物,要不然她現在穿這樣,跟赤裸著身體在他面前沒什麼兩樣。
   
   「那些衣服都髒了。」他聳了下肩,「所以我丟了。」
   
   她錯愕的看著他,「丟……丟了?!」
   
   「有意見嗎?」他對她挑眉問道,「你的衣服都是血,你還想要嗎?」
   
   她沉默了下來,她的衣物上頭有她的血和兄長的血……
   
   死了!他們都死了--一場夢,原本希望這一切只是一場夢,但是現在夢沒醒,她掉落了另一個更可怕的夢境,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她想要回去--只是,回去又如何?她已經沒有任何親人了。
   
   雷予辰看著她,不清楚現在她腦子裡翻轉的思緒,然而他實在很不喜歡她眼神突然浮現的落寞。
   
   「你一定餓了。」他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想看她悶悶不樂的樣子,「我去弄點吃的給你。」
   
   「我不餓。」安朝雲阻止他,「我只想要……」她瞄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的閉上嘴。
   
   「要什麼?」
   
   「衣物。」她小聲的說:「一些得體的衣物。」
   
   「得體的衣物?」他困惑的重複了一次,在她還來不及反應前拉下被單,露出她身上穿的土耳其藍的背心短洋裝,「你不喜歡這件衣服嗎?」
   
   她馬上想要拉回被單蓋回身上,但是他卻不防守。
   
   「這件衣服糟透了。」安朝雲忍不住提高語調,臉也漲紅,看著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臂,這是她這輩子穿過最傷風敗俗的衣服。
   
   「這是我媽買的。」雷予辰微笑的提醒她,她現在漲紅的臉可比方纔的低落表情讓他看得舒服多了,他像是故意似的把被單丟到一旁,「別質疑她的品位,你看起來好極了!」
   
   藍色小洋裝一如雷予辰所預期有些寬鬆,但穿在她身上卻顯得她皮膚白皙。
   
   「公子,請恕我無法認同。」她想要撿起被子,可他不讓她如願,實在不想承認,他現在就像個無賴一樣。
   
   「安朝雲,你很漂亮。」他彎下腰對她說,聲音低沉,「這是屬於你的顏色。」
   
   聽到他低沉得近乎親密的語調,她愣愣的抬起頭,與他四目相交。
   
   在這一瞬,他們之間彷彿產生了一股電流,他的眼神告訴她,她真的很特別,她的心中不由得生起一縷羞怯。
   
   「我的衣服、我的頭髮……」她下意識的躲開他熾人的眼神,「沒有一樣是合宜的,公子,體的讚美實在令人無法信服,請你給我另外的衣物,我無法這樣見人。」
   
   「你很漂亮。」他抬起她的下巴,堅持的重複一次,「現在去洗把臉,然後我肯定你會感覺你整個人都活過來。」
   
   她毋需活過來,她只想要回她熟悉的事物。
   我要衣服。」她堅持道:「公子,請給我一件衣服!一件至少我的手臂、腿不被見到的衣服。」
   
   這算是他聽過最荒謬的要求之一,但是她看起來很認真。
   
   「求你!」她看著他的目光中有乞求。
   
   「好吧。」他妥協了,放開她,從衣櫃裡拿了件襯衫給她。「我只能做到這樣,因為我媽有一雙美腿,她沒有任何褲裝。」慧妮可一點都不介意讓她最有自信的一面呈現在眾人面前。
   
   她沒空回應他,立即將襯衫緊緊的包住自己,然後發出心安的歎息。
   
   見到她的樣子,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沒好氣的瞪著他,看來她娛樂了他。
   
   雷予辰朝她伸出手。
   
   她心驚的看著他的大手,他還記得他出碰她時,傳遞給她的溫柔感受,只不過現在……「做什麼?」

  「過來,你不整齊的頭髮讓你不開心不是嗎?」他嘲弄的反問,「我替你弄,可只是幫你用梳子梳理一下。這是我的極限,畢竟我沒幫人弄過頭髮。」

  一個男人替女人梳理頭髮,就她的認知裡,這是閨房之間夫妻才能有的樂趣,而他們--算是陌生人吧?

  他看到不安出現在她通紅的臉上。「你的手受傷了,」不顧她的扭扭捏捏,他伸手拉住她,「所以別想太多了。」

  他讓她坐在一面鏡子前。

  她驚歎的看著自己的倒影,她從沒那麼清楚的看過自己,她伸出手滑過鏡面,表情非常困惑,「天啊!這是什麼?」

  「鏡子。」他覺得好笑。

  安朝雲所見過的鏡子裡,沒有一面是長得像這個樣子,她像是發現寶物似的撫摸著光滑的表面。

  他拿起梳子,梳開她的黑髮,他的舉動使她驚訝的抬起頭,視線與他的在鏡中交會。

  「你的手受傷了,」他的手輕柔的觸碰她的發,梳子滑過時,這柔髮彷彿有生命力似的閃著光,「我先幫你,等到你傷勢好一點之後,你就別想指望我,知道嗎?」
  
  安朝雲不自在的將目光瞥向別處,然後再移回實現,思索了好一會兒,點點頭。

  這個正替她梳頭的男人,她知道自己該閃躲他的觸碰,但是她沒有,就算明知道不對,但是現在的感覺卻美好得令她不想拒絕。

  她看著鏡子中雷予辰那張好看得過分的臉,想起來被父親找來教導她的外籍,那是個年近五十歲的長者,旅行過無數個國家,因緣際會的來到中國。

  他學識豐富,擁有偉大的胸襟,教導她和哥哥許多知識,包括別的國家奇特的風俗民情,有回,甚至提到令人匪夷所思的穿越時空想法……

  因為磁場的變化而造成時空的斷層,她想起自己逃亡那晚,天上所出現的紅光--在她被火槍打中、掉落懸崖的瞬間,她看到的那抹光亮。

  她抬起頭環視著美麗的房間,牆壁是乾淨的白色,所有傢俱精雕細琢,就算出身富貴之家,她也從沒見過如此令人著迷的房間。

  她的傷口隱隱作痛,所以她很清楚此刻不是在夢境中,這裡很真實--包括正在幫她梳理頭髮的英俊男人,他手溫柔的碰觸帶給她的悸動也一點都不像夢。

  「我沒有任何工具可以替你綁頭髮,所以暫時先這樣,可以嗎?」雷予辰將她的黑髮梳理整齊的披散在身後。

  安朝雲很想搖頭,她的頭髮還是沒有如她所願的整齊盤在頭上--他有弄跟沒有還不是一樣。

  「不滿意?!」他看出她未出口的埋怨,無奈的聳來下肩,手指忍不住的玩起一縷髮絲,「那也沒辦法,你只能將就一下,大不了等會兒我叫人幫你弄。對了,你想吃點什麼?」

  「我還不餓。」

  「我去弄點吃的給你。」他彷彿沒有聽到她的話,自顧自地說道:「你可以去梳洗一下,但是--不管聽到任何的聲音,就算是天要塌下來都不准再尖叫了,我就在外面,馬上就會進來。」

  看著他專注的眼神,她點了點頭。她會盡一切力量,不讓自己再尖叫,雖然她實在很想再好好發洩一下。

  「很好,真是個乖女孩。」他揉了揉她的頭髮,轉身打算走出去。

  察覺她的身軀因為他的移動而緊繃,她的手拉住他的衣角,他低下頭,把她明顯的不安全感都看在眼底。

  他彎下腰,仔細的看著她的眼,「放心吧!我馬上就會回來。」

  她的眼神因為他的話而滑過一絲光亮,遲疑的對他露出一個羞怯的笑容,鬆開了拉住他衣角的手。

  她受到的震撼實在太大了,視線仍是跟著他移動。只有看著他,她的情緒才能安定下來,因為在這個世界裡,她有的只有他而已。

TOP

  第五章

  「我沒有任何事情想要說。」一踏出房間,雷予辰先發制人的說。

  「可是我們有事想問。」慧妮熱切的道。

  「我不想回答。」廚師吩咐,「給我一份水果沙拉--」他突然一頓,安朝雲穿古代的衣服,講話也像個古代人,所以她未必喜歡吃西式早點,「給我一些你們當地人習慣的早點好了。」

  「好的。」廚師點頭。

  「我想--」
 
  「媽媽,如果我是你,」雷予辰的語氣輕快的打斷母親的話,「我什麼都不會想」

  慧妮無力的看了丈夫一眼。

  「我們只是想要表達關心。」雷康德一看到愛妻的眼神,立刻衷心的開口說道。

  「你們的關心我收到了。」雷予辰看著父母,「謝謝!」

  「雨辰,你有交友的權利,」雷康德正色說:「但是得以你的安全為重。」

  他壓根不認為脆弱的安朝雲會是威脅,淡淡的回道:「我知道。」

  雷康德看著兒子一副不在乎的神情,忍不住皺起來眉頭,他實在很懷疑他到底知道些什麼。

  「裡頭的女人到底是誰?」他索性挑明了講。他是老爸,沒必要跟兒子講話還得小心翼翼,一點為人父的尊嚴都沒有。

  雷予辰略微挑釁的抬了下眉。

  「回答我!」雷康德輕敲了下桌面。

  「朋友。」他簡短的給了兩個字。
  「朋友?!這個答案太籠統,如果只是普通朋友,為什麼會跟你同住在一個房間裡?」

  「現在這個時代,男女同房應該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吧!就我所知,媽媽跟你結婚七個月之後就生下我和予恩,所以你別告訴我,你們一直保持神聖的關係,直到進禮堂那天。」

  慧妮聞言忍不住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雷康德則不自在的看來下四周,「這裡有外人在。」他忍不住訓道。 

  「我知道。」雷予辰聳聳肩,「所以你們就別再問我的私事了。」

  「我覺得你應該去當律師。」慧妮忍不住咕噥道。她與丈夫交換了莫可奈何的眼神,勉為其難的閉上嘴。

  雷予辰的臉上因為父母的妥協而浮現淡淡的笑意,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原本禁閉的房門被悄悄地打開。

  披散著一頭黑色長髮的安朝雲,穿著他寬大的襯衫探出了頭。

  「我不是叫你乖乖待在房裡嗎?你出來做什麼?」雷予辰的眼神一變,連忙走了過去。

  「我只是……」她的神色有些慌張,沒料到外頭竟然還有除了雷予辰以外的陌生人,而且外頭的空間更是大得嚇人,好漂亮,「我的頭髮,我無法盤上去。」

  「頭髮?!別再理該死的頭髮,我剛才已經說了,你手受傷了。」他輕歎口氣,「等會兒,我找人來幫你弄。」

  「喔!」安朝雲訝異的看著眼前這個只略略高她一點的金髮美女,她的頭髮在光線的照射下發出耀眼的光亮。

  「你一定很餓了吧?」慧妮熱情的說:「跟我們一起吃早餐好嗎?人多也熱鬧點,快過來。」

  「媽--」雷予辰的聲音警告似的拖長。

  慧妮彷彿沒有聽到,自顧自地將他給擠到一旁,拉著安朝雲的手。她的目光在瞄到她手臂上的繃帶時閃過一絲困惑,卻沒有多問,但是她太急於表達自己的善意,反倒讓安朝雲被拉得踉蹌了一下。

  「媽!」雷予辰眼明手快的扶住了安朝雲,「請你動作溫柔點。」他的手緊緊的環住她的腰。

  他口氣中的氣憤讓慧妮有些意外。記憶中還真沒見兒子為哪個女人緊張過。

  「她受傷了,」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泰國激烈,雷予辰多此一舉的解釋,「記得嗎?」
  
  「當然。」慧妮露出愉悅的神情,她一點都不在乎安朝雲的身份,反正只要讓他一向冷漠的兒子像個人,就算是撒旦,她都會學著喜歡她。她用著不是十分標準的中文說道:「甜心,你願意跟我們一起用餐嗎?」

  安朝雲有些無措的看著她,最後擠出一個笑容,「當然!夫人,與你共餐是我的榮幸。」

  「真是個有教養的孩子。」慧妮不顧雷予辰警告的眼神,輕拍了下她的臉頰,「予辰,你呢?你要跟我們一起吃嗎?」

  「我有選擇嗎?」雷予辰咕噥。

  一旁的服務生動作迅速的準備新的餐具,放到安朝雲面前。

  雷予辰抿了下唇,無可奈何的扶安朝雲坐好後,自己也跟著坐了下來。
  安朝雲的手輕觸著雪白的餐巾,桌上的銀質餐具閃閃發亮。然後她看到了慧妮,就見她對她微笑,藍色的眼眸閃閃發亮……

  這對眼睛令她有股似曾相識的感覺,她看過這樣一對真誠的眼神,在希恩的身上,小小年紀大他一笑起來,藍眸就像寶石一樣閃閃發亮。但是,希恩的父親卻在送給安家商行的商船上頭夾帶鴉片,害得安家家破人亡,也是因為如此,她才會被官府追殺、受傷,掉落懸崖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想起過往,她的心不由得一沉。

  「不替我們介紹嗎?」雷康德不像妻子一樣可以毫無芥蒂的接納一個陌生的女人,就算眼前這個東方女人身上流露的氣質再楚楚動人都一樣。

  「她叫安朝雲。」雷予辰不動聲色的將現搾的柳橙汁推到安朝雲面前,無聲的示意要她喝下。

  「然後呢?」雷康德問。

  雷予辰瞄了父親一眼,「什麼然後?」

  「予辰!」雷康德的聲音一沉,改用法語說道:「你很清楚我的意思。」

  「她不會傷害我。」他淡淡回答,「如果你想要問的是這個。」

  「你如何肯定?」雷康德又問:「她受了傷,傷勢怎麼來的?」

  他注意到安朝雲在聽到他話的時候身軀明顯震了一下,他有些意外,她聽的懂法語?

  康雷德的疑問雷予辰也很好奇,但是他一直沒有機會好好問問安朝雲,他看了眼臉色有點蒼白的她。

  「總之,」雷予辰語帶保留的表示,「人是我帶回來的,我會處理。」

  「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你該更小心一點。」說到底,他只是個父親,要的是孩子安全無虞。「我們過幾天就要離開,你跟她扯上關係,不是個好主意,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這點你不用擔心,若她的傷還沒好,我或許會在這裡多留一段時間。」

  「予辰……」

  「總是我有分寸。」雷予辰把叉子交到安朝雲的受傷,「吃東西。」

  她沒有食慾,但是在他強迫的眼神底下,只好伸出手,吃了一口炒蛋,入口的味道極好,令她有些意外。

  「你太瘦了,應該多吃點東西。」慧妮將麵包籃遞給她,用法語說道:「你要點麵包嗎?」

  「不了。」她勉強從因為緊張而打了死結的喉嚨中用法語回應,「謝謝,夫人。」

  「別跟我客氣。」慧妮柔柔一笑。「你的法語講得很好。」

  「我爹請來老師教了我好幾年。」安朝雲老實的回答。

  「是嗎?」她一臉興奮,「這樣說來,我們一定可以相處愉快,而且,我非常喜歡你身上的味道。」

  「那是我家從法國進口的香膏。」

  「法國?!」慧妮興奮的問:「是繁花時節嗎?因為味道好像。」

  「繁花時節?」安朝雲輕搖來下頭,「我不知道,我不記得這款香膏有名字。」

  「這麼迷人的味道,怎麼會沒有名字呢?」慧妮生動的眨著迷人的藍色眼眸,「改天你一定要拿給我聞聞看,我喜歡這個香味,還有,你的項鏈也很漂亮。」

  安朝雲微吃了一驚,輕觸了下頸間的十字架。這條項鏈是小希恩送給她的,聽說是屬於希恩死去的母親所有……

  「很特別。」慧妮真心的說:「我好像在哪裡也看過類似的項鏈……」她看向丈夫,「你有印象嗎?」

  雷康德聳了聳肩,他沒有任何印象。

  「媽,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讓她把項鏈送給你的。」雷予辰在一旁冷冷的開口。

  慧妮沒好氣的看著他,「你以為我想要那條項鏈嗎?」

  他的反應是挑挑眉沒有回答,誰都知道母親對於玫瑰圖案到了近乎癡迷的程度,所以她若想要安朝雲的項鏈也不令人意外。

  「你這孩子真是一點都不可愛,我要是喜歡,我自己去買不就好了。」慧妮皺了皺鼻子,轉看向安朝雲,「你叫朝雲,對吧?」

  「是的,夫人。」

  「別這麼生疏,」慧妮拍了拍她的手,「叫我慧妮吧!我喜歡我的朋友這麼叫我。」

  「媽,她不是你的朋友,是我的朋友。」雷予辰指正。

  慧妮,「親愛的,就算朝雲跟我比較親密,你也不用吃醋,總之我要她叫我慧妮,不行嗎?」

  雷予辰實在拿母親沒轍,最後聳了下肩,「隨你。」
  
  慧妮臉上浮現迷人的笑容,繼續看著安朝雲,「你若不介意的話,等會兒跟我去逛街好嗎?」

  看著對方臉上真誠的笑容,安朝雲忍不住也跟著揚起了嘴角,跟她說話,奇異的使她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能跟夫人……」看到慧妮不認同的神情,她立刻改口,「慧妮--一起出去,是我的榮幸。」

  慧妮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小甜心,我想--我會很喜歡你的!」

  她的笑容使她的心頭一暖,抬起頭,黑眸與坐在身旁的雷予辰相遇時,變得溫柔起來。

  雷予辰專注的看著她,她臉上的笑容使他有片刻的炫目,「我怎麼不知道你會說法語?」

  她輕笑,「你又沒問過我。」

  清朝廷命令十三行商實行一種「保商」制度,外國商船到岸,必須找一家行商保商,保商對船的貨物有優選購買的權利。而一直以來,她爹便跟法國的商船往來最為密切,所以會法語是一種基本的溝通。

  雷予辰輕輕揚起嘴角,他確實沒有問過,反正她會說幾國語言對他來說並不特別重要,他只肯定他喜歡她臉上浮現的笑容。

  「媽,」他語氣輕快的道:「我不想打擾你的興致,但是改天再帶她出去。」

  「為什麼?」慧妮的語氣有些許失望。

  安朝雲也不解的看著雷予辰。

  「她受了傷,記得嗎?」他好笑的提醒。

  「喔!」她輕撫了下包著繃帶的手臂,「可是……應該……不礙事吧!」她不想要看到美麗的慧妮臉上浮現失望的神色。

  雷予辰不是很開心的看著她,「陪我媽出門不是件愉快的事。」

  「親愛的」慧妮大表不滿,「你怎麼可以這麼說?!」

  「對不起,媽媽。」他不客氣的繼續說:「我只是說實話,朝雲還太虛弱,晚一點我會叫醫生來替她檢查,若確定她一切OK,我再讓她陪你出門。」

  慧妮看著雷予辰的藍眸寫著驚訝。

  雷康德也跟著仔細的看著兒子,他肯定自己聽到了他口氣中難以掩飾的關心,這小子在想什麼?

  「你們看著我做什麼?」雷予辰一臉狂妄,「有什麼意見嗎?」

  「當然沒有。」慧妮立刻搖頭。

  雷康德的眼神一斂,帶了些許故意似的說道:「我看安小姐的臉色極好,所以她的傷應該沒什麼大礙。你自己沒有時間陪你媽,就讓她陪吧!應該不會有任何問題。」

  雷予辰冷冷道看著父親。臉色很好?擺明了睜眼說瞎話,她臉色蒼白得彷彿隨時會昏倒。

  「等醫生看過之後再說。」他淡淡的拋下一句,很快的反擊,「還是你反悔了,認為談公事比陪媽媽更重要,若真是這樣,你就明說好了,何必拐個彎想要把他隨便塞給別人。」

  「胡說八道!」雷康德像被踩到死穴似的哇哇叫,「慧妮親愛的--」他立刻忠誠度看著愛妻,「你很清楚我不可能把我的最愛塞給別人,對不對?」

  「當然。」慧妮笑道:「予辰在逗你的。」

  「什麼都可以開玩笑,」這是雷康德多年以來的堅持,「但是關你的事情,就跟我的生命一樣重要。」

  「又來了。」雷予辰無奈的喃喃自語,「你們可以再噁心一點。」

  「情趣!」雷康德敲著桌面,不悅的道:「兒子,你該學學--這是難能可貴的情趣。」

  「好,情趣!」他抬起手,頭像,「你慢慢的去享受你們的情趣,陪媽媽去逛街,讓朝雲在飯店休息。」

  安朝雲嘴巴微張的看著雷康德和慧妮兩個人親熱的交換一吻,眼前上演的這一幕使她傻住了。

  「把嘴巴閉上。」雷予辰吃了口煎蛋,淡淡的說:「別這麼吃驚,看多了,你就會習慣了。」

  她沒有辦法回應,他們的熱情教她都忍不住臉紅起來。

  她匆匆移開視線,但又忍不住移回目光,因為他們之間所分享的親密,令她的心頭不由自主的跟著暖了起來。

  「他們感情很好。」她的語調裡有絲連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羨慕。她的母親過世時,她已經十歲,可印象中她從沒見過父母在她面前親近,甚至連簡單的雙手碰觸都少見。

  雷予辰將嘴巴裡的東西吞下之後,瞄了父母一眼,「好到過分。」

  把所有人都當成私人,不顧旁人的感受,自在的做一對眼裡只有彼此的愛情鳥。

  「你很幸福。」

  聽到她的話,他不由得停下動作。

  她的落寞是如此清晰可見,他抬起手,輕觸了下她皺起的眉心。
  
  她嚇了一跳,驚訝的看著他。

  「別皺眉。」他柔聲說,眼中充滿關懷,「安朝雲有張漂亮的臉,美麗的笑容,我喜歡看你笑。」

  這是在一團混亂之後,她第一次感到快樂,她被他的目光吸引,他眼底的光亮將她催眠了。

  她的心怦然的跳動,然後她的臉上浮現他所見過最美麗的笑容,笑裡充滿純然的喜悅,這個笑容單純為他而綻放。

  看著她的笑容,他的眼眸閃閃發亮。

  「生你二十幾年,第一次覺得你還真是我的兒子。」雷康德打趣道話語打斷了流動在兩人之間的電流。

  安朝雲的臉一紅,笑容隱去,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雷予辰咬了咬牙,沒好氣的看向父親。

  慧妮笑著站起身,在兒子不悅的臉頰上輕輕印上一吻,「親愛的,雖然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我真的很開心,我真不知道該用什麼言語來表達我現在的愉悅。今天真是個美好的早晨!我慶幸你最後答應跟我們一起來到這裡。」

  慧妮的想法一向單純,只要雷予辰喜歡,她也會喜歡。

  看著母親的笑容,雷予辰揚起嘴角,「我也很慶幸我跟你們來了,你知道嗎?我總覺得你值得更好的男人。」

  慧妮聽了忍不住低聲輕笑,兒子是在讚美她,不過卻也像是當面賞他父親一巴掌,讓他顏面盡失。

  安朝雲難掩錯愕,「公子,你怎麼可以這麼說,那是你的父親!」她多此一舉的提醒。

  雷予辰的反應只是輕撫了下她的後背,對她震驚的神情露齒一笑。

  「雷予辰,你最好該死的解釋一下你是什麼意思?」雷康德瞪著他。這個兔崽子!

  「我不想解釋,你想怎麼想,就怎麼想。」

  雷康德氣得吹鬍子瞪眼,然後他看到安朝雲遲疑的對他露出同情的笑容,真是見鬼了!他竟然會被這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小丫頭同情。

  他清了清喉嚨,想辦法找回尊嚴,「我跟慧妮幸福生活了二、三十年,不會被你三言兩語就破壞。」

  「我也沒有想要破壞。」雷予辰淡淡的說:「我只是實話--」

  「雷公子,你少說幾句。」安朝雲皺眉阻止他。

  他有些意外她竟然會打斷他的話,不過他還是聳了聳肩,聽話的閉上了嘴。

  「雷公子?」雷康德不解的看著安朝雲,「你們在玩什麼特別稱呼的遊戲?」

  安朝雲聞言臉上浮現不安,她看著雷予辰,「我不能這麼叫你嗎?」

  剛開始聽是很奇怪,但聽久了也覺得沒什麼。雷予辰不在乎的表示,「隨你開心,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

  她這才安心下來。

  雷康德狐疑的打量著眼前的年輕男女。

  這個陌生的女人,莫名其妙的闖進他們的生活之中,看起來是無害,但是誰知道她的身份到底是什麼?除了一個名字之外,一無所知,只不過她怎麼好像制得住一向不聽話的兒子......這實在太莫名其妙了。

  慧妮一向天真浪漫過了頭,兒子對於做研究是很在行,但是男女之間的感情未必能處理得好,所以身為雷家最理智的人,他會派人去查查安朝雲,他不會允許任何可能的危險靠近他所愛的人。

  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對她的不友善明顯的寫在臉上。

  安朝雲端坐在沙發上,腿上蓋著一件毯子,身上披著雷予辰的襯衫,她的穿著依然稱不上合宜,但至少不再露出大半的肌膚。

  她瞄了站在不遠處的男人一眼,雷予辰說,他叫比爾,是藍澤集團安全部門的主管,職責是保護他的人身安全。

  雖然還搞不太清楚,但她猜想--雷予辰應該是個大人物吧?!

  「比爾先生,你可以坐下來。」比爾實在太高大了,他一直站著,對她造成不小的壓迫感。

  比爾想了一會兒,最後搖了下頭,「謝謝安小姐,但我還是站著就好。」

  「喔。」安朝雲只好繼續坐著,沉默在彼此之間瀰漫。

  雷予辰跟他的父母去參加晚宴,聽說是一群人穿著新衣服在台上走來走去,有喜歡的就可以買下來的活動,聽起來有點奇怪,但是再奇怪也不會比她穿越兩百年的時空,坐在這個摩登的房間裡奇怪。

  她的傷勢在經過治療和休息之後已沒什麼大礙,但是雷予辰還是希望她留在飯店裡,就怕她看到太多陌生人會不安,並把比爾留下來照料她。她也很樂意接受這樣的安排,因為連她都沒把握自己已經準備好可以去接觸外頭的社會。

  她最常做的一件事,是站在窗邊,在華燈初上時,看著底下的繁華。

  「小姐。」聽到比爾的聲音,安朝雲嚇了一跳,「什麼?」她眨了眨眼,正襟危坐的看著他。

  「你若無聊的話,可以找點事情做,」比爾提醒,反正她做什麼都好,就是不要這麼一直挺直腰桿坐著,還一坐將近一個小時,讓在一旁看著她的他,彷彿可以聽見她腰在哀嚎的聲音。

  安朝雲的木管看著偌大的華麗空間,似乎在思索著自己要做些什麼好,「以前在家時,我常刺繡,我的女工做得不錯。這裡有針、線嗎?」

  「刺......刺繡?!」比爾一愣。

  「對啊!」她對他露出一個迷人的笑容,「比爾先生,冒昧請問你,你有意中人嗎?」

  「沒有,小姐。」

  「那我刺對鴛鴦手巾給你好嗎?」她溫柔的說:「若遇到你喜歡的女孩,你可以送給她,她一定會很喜歡。」

  看著安朝雲的笑容,比爾有一瞬間的不知所措。

  他是訓練有素的特務人員,泰山崩於前都能不改其色,但面對她的善意卻湧現不安,為了雷予辰著想,他要做的是盡速將這個謎樣的女人送走,而不是跟她做朋友。

  「對不起,小姐。」他清了清喉嚨,正色說道:「這裡沒有針、線,不如你看看電視。」

  「電視?」這對她來說,是個全新的名詞,「什麼電視?」

  比爾拿起遙控器遞給她。

  她謹慎的看了看比爾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黑色小方塊,上頭有一個個的凸起物。

  「小姐,你可以拿去。」

  她似乎沒得選擇,伸出手將遙控器給接了過來。她左右翻轉著,這是什麼玩意兒?她覺得無比困擾與沮喪......

  其中一個紅色凸起物很醒目,她嘗試的按了下去,突然牆壁上光亮一閃,聲音響起,前面的牆上出現了好幾個人。

  「啊--」她忍不住放聲尖叫,「鬼--有鬼!」

  比爾被她一吼也緊張兮兮的看著四周,「小姐......小姐......冷靜!冷靜下來!什麼......什麼鬼?」

  安朝雲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一臉的驚慌失措,牆上的鬼在說話--然後槍聲響起,她忍不住又尖叫出聲,縮到沙發頭。

  比爾張口結舌,順著她的手才發現她口中所謂的鬼,是投影在電視牆上的畫面人物。

  他彎下腰,氣憤自己被這個嬌小的東方女人給耍得團團轉,他撿起被她丟在地上的遙控器,將電視給關掉。

  槍聲消失,安朝雲這才冷靜下來。

  「小姐,我不喜歡你的玩笑。」他不悅的道。

  安朝雲驚愕得說不出話,她的心臟狂跳,懷疑自己在下一刻就會死掉,她並沒有開任何玩笑,但是比爾看起來好像生氣了......然後她看到剛進門的雷予辰,立即像是看到救星似的撲了上去。

  「哇!」雷予辰被她一撞,倒退了一步,手上的購物袋應聲掉在地上,「這表示你很開心看到我嗎?」

  「有鬼!但是比爾生氣了!」

  「什麼?」

  「有鬼!牆上--」她的手指著牆,「有鬼--好多鬼。」

  雷予辰不解的看向比爾。

  「小姐開了電視,二她似乎認定電視裡的人是鬼。」比爾實在覺得荒謬,但是他的表情並沒有透露太多心中的想法。

  雷予辰沉默了一會兒,好消化比爾話中所傳遞的訊息。

  安朝雲驚慌的樣子一點都不像假裝,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她沒有看過電視?!

  「先坐好。」他輕推她坐了下來,「冷靜下來,看著我!」

  她聽話的抬頭看他。

  「你沒有看過電視嗎?」

  她立刻搖頭。

  他朝比爾伸出手,比爾意會的將手中的遙控器交給他。

  「根本沒有什麼鬼,只是電視節目。」雷予辰將電視打開。

  畫面一出現,他拉住又打算要跳開的安朝雲。

  「不會有任何人從電視裡頭跳出來抓住你。」他緊緊的環住她的腰。暗自慶幸自己提早從那一場無聊至極的時裝秀中離開,不然她可能會嚇死自己。

  安朝雲渾身僵硬,在他的強迫下,害怕的盯著眼前浮現的張牙舞爪畫面。

  久久--她眼底的恐懼消去,開始閃動不一樣的光芒。

  「他們真的不會跑出來?」她的口氣像是發現了新大陸。

  「當然。」雷予辰的口氣有著驕傲,「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她對他匆匆一笑,「你確實沒有。」她又繼續盯著螢幕,興趣盎然。

  看著她一臉天真的樣子,雷予辰忍不住用手指輕撫摸她的臉頰,溫柔的微笑。

  「這好有趣。」電視正在播放一部好萊塢的動作片,就算有任何槍聲,但是那些聲音都傷害不了她。

  「既然覺得有趣,你就慢慢看。」他站起身,彎下腰,在她的臉頰上輕印上一吻。

  安朝雲驚訝的撫著自己的臉。

  「有意見嗎?」

  她盯著他,最後輕搖了下頭,「下次請公子先告知,不然我會受驚。」

  她的話使他輕笑出聲,「我盡量事先告知,我去換件衣服,還有,我替你買了一些衣服,你等會兒穿穿看喜不喜歡。」

  她的雙眼不再看他,直盯著電視,根本沒空理會他。

  就一個從沒看過電視的人來說,她適應倒是挺快的。雷予辰微微一笑,走進自己的房裡。

  比爾尾隨著他。

  「先生,我不得不承認安小姐是個很溫柔的女人。」

  「所以?!」雷予辰脫掉西裝外套。

  他認識比爾十多年,原本比爾是雷予恩的保鏢,在雷予恩死後,轉而保護他。

  他們朝夕相處也有五年的時間,他們之間因為與雷予恩共同記憶的關係,而有份超乎主雇情意更深厚的感情。

  「但是來歷不明。」比爾直言,「而且她似乎精神異常。」他才不相信這世上有人連電視都沒見過。

  「她只不過是受到了一些驚嚇而已。」雷予辰維持著一貫果斷、自負的回答。

  比爾無奈的看著他,「總裁已經著手調查她。」

  「我知道。」雷予辰鬆開了領帶,父親的舉動多少令他有些不悅,但明白他只是擔心他的安危,因此也由著他了。

  「就隨他想怎麼樣。」雷予辰淡淡的說:「但是不論調查結果如何,我與朝雲的事輪不到他插手,聽到了嗎?」他視線平穩的看著比爾,要比爾將他的意思傳達給父親知道。

  比爾明白雷予辰未說出口的話,於是輕點了下頭,「今夜的時裝展過後,總裁和夫人就要離開了。」

  「然後呢?」他脫掉衣服,自在的換衣服。

  「我們是否也該跟著離開?」

  「暫時不。」他換好衣服,轉頭走了出去。

  比爾無奈的跟在他的身後,「先生,縱使知道你會生氣,我也得提醒你,藍澤集團的詛咒--」

  「閉嘴!」雷予辰反應激烈的轉過身,原本一派輕鬆的臉上罩上一層寒霜,「不要跟我提到這個。」

  比爾咬了咬牙,他很清楚雷予辰對這個所謂的詛咒很氣憤,總是抱著嗤之以鼻的態度,不管任何人提及,他都會如同此刻一般動怒。

  所有人都擔憂詛咒成真,他卻只想證明詛咒根本就是空穴來風。

  「予恩先生過世了,或許詛咒--」

  「別再說了,我要你別說了!詛咒?!」雷予辰眼神陰鬱,「下地域去!全都下地獄去!」

  比爾的話,勾起了他心中的痛。

  若是在弟弟出發前,他能及時返家,就可以阻止予恩踏上死亡之旅。根本沒有什麼詛咒,只是命運的捉弄。

  如果他可以改變這件事就好了......他內心深處的痛苦從予恩死亡的那一刻起,一輩子都無法消失。

  安朝雲的身影飄然出現在房門口,「我好像聽到你的吼聲,你在生氣嗎?」她一臉困惑。

  「沒有。」雷予辰深吸一口氣,轉頭回應。

  她沒再多說,只是微微一笑,「你過來陪我一起看電視好不好?」

  「你先去坐著,我馬上過去。」

  等她的身影消失,雷予辰將注意力轉回比爾身上,壓低聲音道:「我知道你關心我,但是別再跟我談什麼詛咒,明白嗎?」

  比爾遲疑,最後還是點了下頭,「明白。」

  雷予辰轉身離開,縱使心思紛飛,但是他巧妙的掩飾。

  安朝雲也因為發現了電視這個新玩意,沒有注意到他的心事重重。

TOP

  第五章

  「我沒有任何事情想要說。」一踏出房間,雷予辰先發制人的說。

  「可是我們有事想問。」慧妮熱切的道。

  「我不想回答。」廚師吩咐,「給我一份水果沙拉--」他突然一頓,安朝雲穿古代的衣服,講話也像個古代人,所以她未必喜歡吃西式早點,「給我一些你們當地人習慣的早點好了。」

  「好的。」廚師點頭。

  「我想--」
 
  「媽媽,如果我是你,」雷予辰的語氣輕快的打斷母親的話,「我什麼都不會想」

  慧妮無力的看了丈夫一眼。

  「我們只是想要表達關心。」雷康德一看到愛妻的眼神,立刻衷心的開口說道。

  「你們的關心我收到了。」雷予辰看著父母,「謝謝!」

  「雨辰,你有交友的權利,」雷康德正色說:「但是得以你的安全為重。」

  他壓根不認為脆弱的安朝雲會是威脅,淡淡的回道:「我知道。」

  雷康德看著兒子一副不在乎的神情,忍不住皺起來眉頭,他實在很懷疑他到底知道些什麼。

  「裡頭的女人到底是誰?」他索性挑明了講。他是老爸,沒必要跟兒子講話還得小心翼翼,一點為人父的尊嚴都沒有。

  雷予辰略微挑釁的抬了下眉。

  「回答我!」雷康德輕敲了下桌面。

  「朋友。」他簡短的給了兩個字。
  「朋友?!這個答案太籠統,如果只是普通朋友,為什麼會跟你同住在一個房間裡?」

  「現在這個時代,男女同房應該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吧!就我所知,媽媽跟你結婚七個月之後就生下我和予恩,所以你別告訴我,你們一直保持神聖的關係,直到進禮堂那天。」

  慧妮聞言忍不住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雷康德則不自在的看來下四周,「這裡有外人在。

TOP

  第六章

  「這裡真的好漂亮!」車子外頭的霓虹燈閃爍,令安朝雲看得眼花繚亂,目不暇給。

  雷予辰目光盯著擺在面前的電腦,沒有回應她。

  「廣州......」她自言自語的說:「廣州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四周的景象陌生得不像是她生長的環境,她極力的尋找,卻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熟悉。

  「這幾年變化很大。」他分心回答,距離上次他來廣州已經是將近四年前的事情,這裡的發展只能用日新月異形容。

  降下車窗,安朝雲直接趴在車門上,想把外頭的景色看得更仔細。雷予辰口中所言的變化,絕對跟她所指的不一樣。

  她發現這個世界裡的電視很有趣,一個盒子裡隨時隨地都有人在裡頭,日子一點都不會無聊,她從剛開始的懼怕到最後幾乎天天都定在電視前,像塊海綿一樣,快速的接受電視裡的資訊。

  「別把頭探出去。」雷予辰伸出手,將她拉回來。

  「可是--」看到他臉上的不認同,她乖乖聽話。「你在做什麼?」她看著他面前的電腦,上頭有個她看都看不懂的物體。

  「研究!」

  這兩百多年來,工業革命的發展,使得電話、電氣、汽車、飛機、電腦等等東西日漸普及,醫學也十分進步,甚至可以把一個人的容貌完全改變。這些訊息令安朝雲感到驚奇,而她也是有進步的,已經不會再像以前一樣,動不動就手足無措。

  前幾天雷予辰帶著她去機場為雷康德和慧妮夫妻送機,他們要回法國......他向她解釋,飛機就如同一隻大鳥,可以飛行於空中,很快的到達另一個地方。

  她想,她會想念雷康德和慧妮。

  和善的慧妮,總是不吝於給她溫柔的擁抱,至於雷康德好像到離開那天還是不太喜歡她,但是他對她還算客氣。

  她將那盒隨身帶在身旁的香膏送給慧妮,慧妮還因此感動落淚,也大方的回贈她一瓶限量香水和一個巨大的紅寶石戒指,跟她的項鏈相互輝映。她送給她的繁花時節,味道極似她的香膏。

  「研究?!我明白,你要發明新東西。」安朝雲聽比爾說過,雷予辰是個發明家,他發明了許多新奇的東西。

  她整個人靠向他,與他一起看著電腦。

  雷予辰看她靠近,下意識的想要將電腦合上,畢竟這是他的研究機密,一向不讓除了他以外的人碰觸,但是看到她閃著光亮的雙瞳,他遲疑了下便緩緩的放下了自己的手,反正她也看不懂。

  「這是什麼?」果然,她困惑的開口,「我看不懂。」

  「我想救我弟弟。」令他自己都意外的,他誠實告知。

  她一愣,「什麼?」

  這些年來,他不輕易提及予恩,因為記憶中的傷口依然痛得讓他不想碰觸,但是在她清明的眸光下,他並不想隱瞞,「我有個雙胞胎弟弟,五年前死在非洲大陸。」

  聽到他的話,她的心不由得揪了起來,「我很遺憾,只是--他死了,你怎麼救他?」她輕聲的問:「難道你想發明可以使人死而復生的東西嗎?」

  如果有的話,她一定要想盡辦法得到,回到清朝救爹和哥哥。

  「不是那種東西。」他忍不住輕笑,「只是一個想法。」

  「什麼想法?」她好奇的問。

  雷予辰的手無意識的輕撫著她的後背,他從不認為人無法改變命運,只要敢想敢做,結果或許能因為異想天開的念頭而有所不同。「你認為如果我能夠擁有一個可以自在穿梭時空的機器,是否可以在予恩去非洲之前阻止他?」

  她的雙眸因為驚奇而露出光亮。

  「覺得我瘋了嗎?」

  她認真的想了想,然後搖頭,「不,我相信你會成功。」她的語氣裡有對他全然的信任。

  一抹笑容浮現他的唇角,心中的柔情怦然而動。

  跟所有瘋狂的科學家一樣,從踏上發明研究這條路開始,他便幻想著有一天他能製作出一部可以只有穿越時空的機器,而這個念頭在失去弟弟後更加堅定,這些年來他慢慢有了具體的輪廓,他發誓就算用盡畢生的時間,他也會使這個夢想成真。

  「安朝雲,」他深深的看著她,「或許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相信我會成功的人。」

  「這世上本來就有無限可能。」就如同發生在她身上的事一樣,誰會相信,她真能穿越兩百年,來到這裡與他相識,「你有看過紅光嗎?」

  「什麼?」

  「天上閃過的紅光。」她皺起眉頭,試圖解釋,「一閃而過,好像閃電,但是又不是,周圍有霧,很美麗但也有些詭異......」她頓了頓,「算了,但我沒說過。」

  「不。」他拉住了她,「繼續說,我喜歡聽你說。」

  「我想,那道紅光會不會是一種時空的斷層,」她不太確定的看著他,「若是能找到那道紅光,或許你所想的穿越時空,並非全然不可能。」

  他思索著,「我看過你所謂的紅光。」

  她驚訝的看著他。

  「在我發現你的那一個晚上。我本來是在追光源,但最後紅光消失了,我就遇到了你。」

  「那你覺得--」

  「你又要跟我說,因為紅光造成時空斷層,所以你從快兩百年前來到這裡嗎?」他對她在醫院說的胡言亂語還記憶猶新。

  她聽出了他語氣中的打趣,嘴一撇嬌嗔的說:「如果我這麼說,你大概又會把我當成瘋子。」

  「看來你真的是越來越瞭解我了。」

  看到她嘟起嘴他忍不住一笑,一股溫柔的浪潮驀地沖刷過他的全身,他情不自禁的俯下頭,輕輕的吻上她。

  安朝雲渾身一震,卻沒有推開他,他帶給她這一生中最神奇的感受......她接受他的吻,心中卻忍不住生起一抹悲哀。

  他不相信她,就算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他還是不相信她的話。

  一吻過後,雷予辰深情的望著她,安朝雲則嬌羞的低下頭。

  再開了一段路之後,車子停了下來,她困惑的轉頭看向窗外。

  「我們到了。」

  跟在他們車後頭的比爾率先下車,環顧四周確定沒問題,來到車旁,才讓實際替他們打開車門。

  「我實在很討厭到哪裡都有人跟著!」下車時,雷予辰輕聲在安朝雲的耳際說道。

  老實說,她也不喜歡,不過這些安排都是雷康德堅持的,所以她也不好表達意見。

  「為什麼帶我來這裡?」她不解的看著眼前亮麗櫥窗裡的服飾。

  「進來。」雷予辰像是個想要獻寶的孩子,拉著她進門。

  這是他從飯店服務生口中打聽來的一家老店,專門為客戶量身訂做旗袍。雖然安朝雲沒說,但是雷予辰很清楚,她並不喜歡時下的流行服飾,就連他在時裝秀裡替她買的衣服,她也只是看了一眼,讚歎衣服和美麗,並沒有打算要穿在身上。

  在他的堅持下,安朝雲站在手法老練的裁縫師面前量尺寸,他甚至還興趣盎然的替她挑選布料。

  「小姐的手臂線條很好,你確定要做長袖嗎?」老師傅問。

  她肯定的點頭。

  老師傅詢問的目光看著雷予辰。

  「隨她的意思做幾件。」他拿了塊嫩紫色的布料,然後指著壓在桌上的目錄,那是一件削肩的短旗袍,「我要這一件,用這塊布做。」

  「好的。」老師傅立刻交代一旁的助理記下。

  「我想這件衣服……」

  他微笑的用食指輕觸她柔軟的嘴唇,「我喜歡這件衣服。」

  她明亮的雙眼迎著他的眼神,最後輕歎了一聲,「好吧!」

  妥協了。在他的面前,她總不由自主的順著他的意念。

  對他的眷戀令她在甜蜜之餘卻也有絲揮不去的恐懼,在他的羽翼之下,她可以受到保護,但一旦失去呢?她將何去何從?

  「夠了,」他看到她臉上的表情,不禁微皺起眉頭,眼睛直看著她,「不管你在想什麼,都停下來。」

  她被他語氣中的嚴肅嚇了一跳,她的手滑過桌上的布料,「這似乎很貴。」她轉移話題。

  「如果你是在煩惱錢的問題的話,大可不必。」

  「謝謝。」她對他露出一個笑容。

  他的手輕搭在她的肩上,「我不需要你道謝,只要你開心。」

  她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接下來在這間古典的店面裡挑選了許多她所喜歡的款式及布料。

  當踏出旗袍店時,他們的心情都很不錯。

  不過雷予辰的好心情在看到閃光燈之後立刻消去。

  安朝雲被這突如其來的光亮嚇了一跳,下意識的縮進他的懷裡,卻引來更密集的閃光燈。

  「這……這是什麼?」

  雷予辰大手一伸,把她整個人拉到自己的身後,陰沉的看著出現在比爾身後那不算陌生的人。

  他是馬克,是個記者。

  在巴黎時,他對蘭澤集團新聞最感興趣,沒想到這個人竟然能如此神通廣大,跨了大半個地球,在中國遇到他。

  「雷先生,我只是想要問幾個問題。」馬克在比爾的阻當下,企圖說話。

  「他是誰?」安朝雲不安的問。

  「不用理他。」雷予辰低語,然後看向比爾,「車子嗎?」

  「前頭有件交通事故,所以耽擱了一下!應該快來了。」

  比爾皺著眉將急著想靠近雷予辰的馬克拉開。

  「雷先生,在你身旁的這位安小姐是你的情人嗎?」馬克的聲音傳來,「一直以來社交圈都傳聞,你根本不愛女人。但是因為雷予恩先生死亡,所以就算再不願意,你也得為了蘭澤集團生下繼承人嗎?」

  雷予辰冷著臉,不想回答他的問題。

  「可是你不擔心家族詛咒嗎?你隨時可能死於非命!」

  安朝雲吃驚得說不出話。

  「安小姐,就我調查的資料,你的過去是一片空白,而且你中了槍傷被雷先生送進醫院,你的傷是怎麼來的?你從何而來?」

  她十分錯愕,沒想到這個陌生人竟然知道她的事。

  雷予辰咬了咬牙,保護她的本能狂暴的生起,他不客氣的指著馬克,「閉上你的嘴!有什麼事衝著我來,別扯上她!」

  馬克聽到他的回應,像是聞到血的獅子一樣興奮,「雷先生難道打算跟安小姐定下來了嗎?可是她的過去根本就是一團謎,難道你不怕她的存在會讓你陷入危機當中,使詛咒成真?」

  「什麼詛咒?」安朝雲緊張的問。

  「安小姐不知道嗎?」馬克說道,「是蘭澤集團百年來的詛咒,因為他們曾經陷害他人,所以被人下了詛咒,終有一天--絕子絕孫。」

  安朝雲的臉色蒼白,說不出話來。

  「安小姐,如果我是你,我會在最快的時間內讓結婚戒指套在你的手上,若是雷先生死亡之後,你將會是這世上最富有的女人。」

  車子來了,雷予辰冷著一張臉,迫不及待的拉著安朝雲上車。他打算在最快的時間內離開中國。

  安朝雲一個人站在黑暗中,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站了多久,只知道裡裡外外都是一片靜寂。

  玻璃窗外的景色,熟悉又陌生……這裡不屬於她也或許是她不屬於這裡,她不由得怔忡出神。

  兩百年後的世界,她有一蘿筐的問題,但是找不到任何答案。

  無數的戰爭,使得偉大的大清帝國滅亡,因為禁鴉片而在虎門銷煙,最後引發戰爭,從此走向亡國之路……

  她想起了在旗袍店前遇的那個外國男人,她不認識他,但是他的話令她不安,他似乎在說一件很恐怖的預言。

  但是雷予辰不願多提,就連比爾都暗示她不要多問……她以為他們已經很親近,但似乎他還是有她所不知道的角落。

  突然紅光乍現,她的雙眼因為驚訝而大睜,她心急的巾在玻璃窗上,想要看得更仔細,但是沒了……不再出現。

  她感到悵然,她從沒想過回到過去的可能,畢竟回去也是一無所有,在這裡至少還有他,只是她真能留在這裡嗎?

  她的心浮現焦慮,如果她來到這個世界,是因為那道紅光,難保哪一天那道紅光不會突然打在她身上,又把她帶回去……她忍不住的打從心頭發寒。

  微微下眼眸,她不清楚現在的時間,不過一定很晚了,可她沒有半點睡意。打著赤腳,她悄悄地走出房間。

  雷予辰的房間門未完全合起,她站在門口幾分鐘,最後輕輕的推開門,靠著床畔微亮的燈光,安靜的走到床前。

  她眼眸複雜的掠過他,他們之間的距離明明很近,但是卻又好像永遠跨不過去。

  雷予辰突然睜開眼睛,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她微驚了一下,然而腳步卻沒有移動。

  一時之間,誰也沒有說話。

  「我睡不著。」久久,她幽幽的說。

  他對她伸出手,她注意到他被單下的赤裸,猶豫了半刻,她才握住他的手,在床沿坐下。

  「又作惡夢了嗎?」他的手指纏繞著她的黑髮。他發現她常常作惡夢,夢醒之後總是驚慌失措。

  「沒有。」她低聲說道:「我只是--一直在想你……」

  他對她挑了挑眉,手探入她濃密的黑髮之中。

  這應該是錯的,但是她的心中生起的卻是明顯的期待。她的呼吸忍不住急促起來。

  她輕輕的挨近他,低下頭,貼上他的雙唇,她的心怦然劇跳。

  他的手壓著她的後腦,用力的回吻她,在這一瞬間,他聽到她驚訝的輕喘,他一個翻身,將她壓在下方,將她的雙手高舉過頭頂。

  起初她的目光有些遲疑,最後她放棄了,窩在他的懷中,任他的舌尖探入她的口中,他的手也放肆的滑進她的衣服底下。

  她遇到他,他給了她溫暖與熱情,她的身體因激動而發顫,現在發生的一切是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感覺。

  透過微光,她模糊的看著他,他身體強壯而沉重的覆在她身上,她想,她喜歡他溫暖的重量。

TOP

  第七章

  安朝雲睡著了,但是她睡得很不安穩。隱約之間,有個高大的黑影一直站在床邊注視著她……

  若有來生,盼能與你再繫手足情,只可惜今生緣盡。歎道義之心常存,卻遭毒手傷心,憤恨堆積,善惡終有報,就算化為厲鬼也定會討回--生生世世定會討回……

  「哥!」安朝雲驚醒,猛然坐起身來,全身冒冷汗,心跳如雷,呼吸急促,她狂亂的看著四週一片漆黑,「哥哥,你在哪裡?出來啊!你出來啊!」

  沒有任何回應,空氣中迴盪的只有她的喘息聲。

  她把臉埋在手裡,忍不住哭了出來。

  兄長死亡前的不甘與詛咒不停的在她的腦中盤旋,他應該不要管她,放下她觸自逃走,但是他沒有,他救了她,卻賠上了自己的命。

  「你怎麼了?」聽到她的尖叫,雷予辰神色凝重的從外頭衝了進來,坐到她身旁。

  「我看到了我哥哥1」一看到他,她立刻哭著抱住他。

  「你哥哥?!在哪裡?」他空出一隻手,將電燈打開,房間的擺設一目瞭然,除了他們以外,並沒有其他人。

  她把頭埋在他的懷中,沒有辦法回答。

  雷予辰注意到出現在門口的比爾,「她只是作了個惡夢。」

  比爾謹慎的將房裡檢查了一次,確定沒有其他人,才在雷予辰的示意下離開。

  「別怕!」雷予辰抱著安朝雲,輕輕搖晃著她,「只是作了個惡夢,沒事,有我在這裡。」

  「可是我……」她聲音哽咽得幾乎說不下去,「真的聽到他的聲音。」

  「別傻了。」他抬起她的臉,輕輕的抹去她臉上的淚水,「這裡沒有別人,只有我和你。有時候人太思念一個人的時候,便會出現幻想,但那不是真實的,而是虛幻的影像。」

  正如他也常用夢到予恩,他的笑容依然燦爛、爽朗。但是醒來之後,馬上就意識到了他的生命早就消逝,這份痛苦更是深刻得令人難以忍受。

  「對不起。」她微抽開身,這才發現他的襯衫前襟敞開,她的臉頰貼著他赤裸的皮膚。

  雷予辰在她睡著之後,因為怕吵到她,所以到隔壁房間工作。

  「打斷了你的研究。」她小心翼翼的說。

  「不用把這種事放在心上,」他輕輕的將她的黑髮給撥到身後,輕歎了口氣。「不如告訴我你哥哥的聯絡方式,我去找他過來,就算他人在國外,我也有辦法可以聯絡到他。」

  她屏息的坐起身,將睡衣給拉好,「不可能,你找不到他的。」

  「為什麼?」他輕聲的問,他不相信這世上會有他想找卻找不到的人。

  雖然他的研究因為她而延遲,他討厭的記者也來到這裡,但是為了她,他還是決定留下,就算理智要他盡快離開,但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排她--有生以來,他無法理智的處理一件事。

  他不想要傷害她,雖然事情的發展超乎他所預期,她絕對不會是個隨便的女人,她卻把自己交給了他,可她並沒有要求承諾要他負起責任,只是他也沒有因此而感到寬心。

  「我想幫助你,」他柔聲勸誘,「向我坦誠一切,我才知道要怎麼幫你。」

  「我確實沒有你說的身份證明。」她幽幽的道。

  如他所料,「然後呢?」

  「乾隆二十年,朝廷關閉了福建、浙江、江蘇三處海關,廣州城是中國唯一對外通商口岸,規定所有進出口物品必須由十三行行商辦理。廣州是當時最熱鬧的城市之一,當時城裡洋行、商行四處林立,熱鬧非凡。」

  雷予辰看著她的目光中寫著驚奇,「你對歷史挺有研究的。」

  「歷史?!」她的笑容顯得苦澀,「對你而方是歷史,對我來說不過就是四、五十年前的事,我爹是十三行行商之一,我們從國外進口了許多洋貨也出口茶呀,一直以來都滑問題,直到遭到陷害,跟我們家往來近三十年的商家,竟然在商船裡的貨品裡夾帶鴉片,被官府查獲……「她抬頭看著他,話語在看到他的神情而緩緩隱去。

  「醫生早檢查過,你愛傷的時候並沒有摔到頭。」雷予辰慢吞吞的說,語調中帶著不以為然。

  理智要安朝雲閉嘴,不要再說了,但她還是忍不住開口,「我當然沒有摔到頭,你覺得我瘋了,是嗎?」

  「我並不認為你瘋了,」他輕歎一口氣,「我只想告訴你,不管你從何而來,我都不會把你丟下,我會對你……負起責任。」

  聽到他的話,她微微一笑,「你真是好心,但是我並不需要你對我負責,因為我們之間發生的一切是我自己心甘情願。可是關於我的過去……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你才能接受。」

  他搖頭,「不用解釋,你只要不對我說謊就可以了。」

  說謊?!她的雙眼因為他的話頓時黯淡下來。

  內心的沮喪在他的面前完全表露無遺。她多麼希望他可以相信她,但是他沒有……不過內心深處她也明白,她不能怪他,畢竟發生在她身上的事,連她自己都覺得荒謬。

  她的失落顯而易見,雷予辰將手輕搭在她的肩上,視線與她平視,「在我送你去醫院時,醫生告訴我,你身上的血並不全部屬於你,你到底出了什麼事?」

  他的問題使她的身軀一僵,她注視著他的雙眸,知道就算告訴他,他也不會相信,更有可能引發更大的衝突……咬了咬唇,她還是決定說出來。

  「我身上的血除了自己的,應該還有我哥哥的吧!」她顫抖的吸口氣,「我哥哥帶著我逃跑,卻因為要保護我,被槍射中。他一向聰明而勇敢,不管遇到天大的事,他絕對會擋在我的面前……」

  他伸出手,抱住了渾身發抖的她。

  她吞下喉嚨的哽咽,繼續說道:「他不該救我!是我害了他,要不是因為我,他一定逃得掉!他用他的命換得我周全,我手臂上的傷也是因為逃跑的時候被打中的,若當時沒有遇到你,我想--我現在應該也已經死了吧!」

  「有人要追殺你?!」這件事使他蹙起眉頭,「是誰?」

  「官府的人。」

  「官府?」

  「總之我們被人陷害。」想起了哥哥氣絕時的不甘,她的淚掉也下來,「被我爹最信任的人陷害。」

  「可是我救你的時候,沒有看到你哥哥。」他很肯定那裡除了她之外,沒有第二個人。

  「他死了。」她僵硬的說。他的死帶給她一輩子難以抹去的傷痕……她眼神不自覺的露出悲傷。

  「就算是死了也該有屍體。」他提醒她。

  「為了逃亡,」她悲傷而無奈的說:「我只能把他的屍首留在大路旁。」若能選擇,她會好好的埋葬自己的手足。

  他專注的看著她蒼白的臉龐,「若照你這麼說來的話,你是遇到了很糟的情況,但這很荒謬。」

  聽到他的話,她的笑容有些虛弱。對他--她有份說不出口的眷戀,但是在此時此刻,她清楚的看到橫在兩人之間的距離,是她用盡力氣也跨不過的鴻溝。

  「我都把真相告訴你了--我來自清朝的廣州,出生於嘉慶二十五年,西元一八二O年,你相信嗎?」她幽幽的看著他問。

  雷予辰態度遲疑的不發一語。

  「你會相信嗎?」安朝雲期盼的看著他。

  他要如何相信她?!

  「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對不對?」

  「我是不相信。」他努力壓抑因為她的話而產生的憤怒,「如果你想要我幫你,就不要說謊,還是你根本不信任我可以幫助你嗎?」

  「我當然信任你能幫我。」她真誠的看著他,「求求你!我不想吵架。」

  「那你就該對我坦誠。」

  「我已經坦誠了,」她苦澀的說:「我真的沒有說謊我真的生於嘉慶二十五年,西元一八二O年。」

  「你累了。」在她引發他更大的怒氣前,他深吸了口氣平緩情緒,「你再睡一下。」

  「可是我--」

  「別再說了。」他輕點了下她的唇,「我還有事情要做,我就在隔壁。睡吧!」

  看著他離去背影,安朝雲輕咬著下唇,沮喪的重重躺了下來,瞪著天花板,她不想哭,可淚水還是無法控制的掉了下來。

  就算聽到她的哭聲令他心生不捨,雷予辰仍是強迫自己不能回頭。關上房門後,他看到靠著走廊的比爾拿著不認同的眼光看著他。

  「你大概覺得我是個惡棍吧?」他走到隔壁的房間。

  比爾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淡淡的說:「晚安,先生。」

  「等一下。」雷予辰詛咒了一聲,心中對安朝雲的關愛戰勝了他的理智。

  比爾停下腳步,雷予辰正經的表情令他不由得嚴肅了起來。「有事嗎?先生。」

  「我需要你幫忙。」

  比爾低垂了下眼,心中訝異有什麼事需要他這個蘭澤集團接班人開口要求協助?「先生請說。」

  「我要你替我處理朝雲的護照和一切相關的身份證明。」

  比爾臉上閃過驚訝。

  「你是情治單位出身,」雷予辰以敏銳的目光看著他,「我相信你一定有管道取得這些資料。不論花多少錢,我要一切天衣無縫。」

  「先生現在是在告訴我--安小姐真的像那個該死的記者說的,沒有身份?」這個消息令比爾意外,這麼一個有教養的小姐……怎麼可能?

  「我不想解釋太多,但她確實沒有。」

  他眉頭皺了起來。「先生,這件事你應該--」

  「毋需告訴我什麼應該什麼不應該,」雷予辰打斷他,「我要給她一個不被懷疑的身份。」

  比爾沉默幾秒後點了下頭,「我明白了,先生,我會在最快的時間替安小姐辦好身份證明。只是她對我而言,可以是來歷不明,但對你--她該誠實,不隱瞞。」

  雷予辰需要強忍才能維持一臉的平靜,比爾的話惱人的影響他的情緒。

  「如果先生知道她的來歷,我無話可說,不過若是她一直不願說實話,只代表這個女人毋需先生用盡心思討好。」

  雷予辰也很明白這個道理,但是安朝雲……他想起了她的話,真是見鬼了,什麼嘉慶、什麼兩百年前……

  「不過不管怎麼說,先生,」比爾離開前,像是想到什麼似的轉身說道:「我還是很開心看到你重新關心一個人。」

  雷予恩在世時,在法國是由他負責他安全,他一直很盡責,但是雷予恩死在非洲那時,他卻去度假,沒有陪同前往,這件事,成為他心中至今都無法抹去的遺憾。

  所以當安全部門斟酌該增派人力保護雷予辰時,他毅然決然的自願前往台灣,擔下重任。

  雷予恩的死亡確實改變了許多人,使比爾變得更加謹慎,而雷予辰則變得冷漠,他不再輕易付出關愛。所以安朝雲……比爾雖然還是不肯定留下她是件聰明的事,但只要她不會傷害雷予辰,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挺喜歡這個溫和有禮的小女人。

  只是現在看著雷予辰陰沉不定的神色,比爾遲疑的問道:「安小姐不願告訴先生有關她的事嗎?」

  「她說了,」雷予辰不是很想提到這件事,「只是太荒謬。」

  他識趣的不再追問,改換話題問道:「先生替她處理好身份的問題之後,打算怎麼做呢?」

  「我們該回台灣了,我的研究進度延宕太久。」

  雷予辰並沒有提到安朝雲,比爾輕點下頭,「我知道了,先生,你交代的事,我會盡快處理好。」

  「謝謝你。」雷予辰輕聲的說:「東西辦好之後,就交給她吧!我想,她應該會很開心。」

  他輕點了下頭,退下了。

  雷予辰進了房間,低頭看著放在桌面上的電腦,上頭有著難懂的程式,這裡是他費盡多年心思研究的成果。

  安朝雲--他輕歎了口氣,他該怎麼做才好……

  安朝雲很清楚要求雷予辰相信自己可能超過了他所想像,但是她又不知道該怎麼做,她不安的在房間裡踱步思索。

  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她走了出去,但是雷予辰不在房裡。

  她原本想要離開,但是腳步才移動,又停了下來,視線看向桌上的電腦。

  雷予辰曾經跟她說過,現代人可以借由網路得知各式各樣想要知道的資訊,他教過她--雖然她還不熟練,但她知道怎麼用。

  她在他電腦開機時注意過他的密碼,順利的進入主畫面。

  她一臉興奮的在搜尋引擎上輸入蘭澤集團這個關鍵字。

  畫面上顯示長長的資料,她點進一張相片,一張熟悉的臉龐出現在電腦螢幕上。

  她嚇了一跳--是雷予辰,但又好像不是--只是長得很相似的另一張臉。

  這是雷予辰的雙胞胎弟弟,他有跟哥哥相似的五官,卻有一雙與慧妮一樣的藍色眼眸。

  雷予辰重視這個手足,失去他,他如同失去一部分的自己,所以他才會異想天開的想要回到過去,回到雷予恩要出發前往非洲的那個時間點。就算明知這樣的做法可能改變未來,使時空走向兩條完全不同的路,然而他義無反顧。

  百年詛咒發威,蘭澤集團接班人魂斷異國

  得天獨厚的蘭澤集團,是世上最知名的保養品製造公司,成立至今兩百年,雖然資產雄厚,但多年來,主導蘭澤集團的家族男性成員,往往死於非命……

  「你在做什麼?」

  安朝雲還來不及看完,就被身後的聲音嚇了一跳,她猛然的轉過身。

  「對不起。」她腦海一片混亂,有點被抓到做壞事的無措,「我只是想要查點……東西。」

  雷予辰臉色一沉,看向電腦螢幕,畫面上有雷予恩的相片和相關報導。

  他深吸了一口氣,走過去手指在鍵盤上快速的移動,確定裡頭的研究資料沒有任何遺失,然後將電腦關機。

  他轉過身來睨著她,「你怎麼會有我的電腦密碼?」

  「你開電腦的時候,我注意到的。」她知道他動怒了。「對不起!我知道不應該碰你的電腦,我只是好奇。」

  「好奇什麼?」他繃著臉問:「是誰派你來的?」

  「沒有任何人派我來。」她輕聲的說:「我只是好奇有關你的事。」

  「我的事?!」他的語氣不自覺的揚高,「我有什麼事需要你好奇的?」

  他的話聽來有些刺耳,她囁嚅道:「我只是想要關心你,我看到上面寫著詛咒……」

  「沒有詛咒,」他嗤之以鼻,「那是無稽之談!」

  「如果蘭澤集團數代的男性成員都死於非命,怎麼可以說是無稽之談?或許真的是--詛咒。」

  「你不會指望我相信真有詛咒這一回事吧?」他更加不以為然了,「如果真的相信,我這輩子索性都待在屋子裡,永遠都不要出去。更甚至--我不該跟你扯上關係,因為你也有可能害死我。不是嗎?」

  她一愣,無法反駁他的話。

  「別再碰我的電腦,聽到了嗎?就算我們上了床,但是對我來說,你什麼都不是。」他故意這麼說,將手提電腦裝進電腦包裡,「若是電腦裡頭的資料有任何的損害,就算拿你的命都賠不起!」

  安朝雲低垂著頭,感到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並不知道他對所謂的詛咒會有這麼大的反應,還有電腦裡的程式對他而言有那麼重要……

  「如果你真的無事可做,或許可以老實告訴我,你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對不起。」她喃喃說。

  「我要聽的不是對不起。」

  「可是我已經說過很多次,我出生於嘉慶--」

  「別又來了。」他大手一揮,提著電腦包,踩著重重的腳步筆直的往門口而去,留下她一個人站在房間裡。

  他的離去讓她難過,她一直認為他們之間存在著一種她至今無法找到言語形容的溫柔,但現在他臉上的表情好恐怖,而且他說了,她什麼都不是……

  他是她的一切,但是她對他--什麼都不是,就連碰他的電腦都是無法被原諒的罪。

TOP

  第八章

  接下來的幾天,雷予辰把她當成隱形人,他的敵意讓安朝雲很難過,是她自己的錯,毀了他對她的一切好感。

  她食不知味的將手中的碗筷放下來,思緒混亂。

  「小姐,你不吃了嗎?」比爾忍不住問。

  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我吃飽了。」

  「先生一旦做起研究,總是如此瘋狂。」比爾解釋。

  這幾日,比爾總是用同一個理由解釋雷予辰的神龍見首不見尾。

  「我明白。」她低下頭,沒將自個兒心裡的痛表現出來。

  「先生的研究室在台灣。」他進一步說道:「所以我們應該很快就會離開。」

  比爾的話像是鞭子打在她身上般,讓她瑟縮了一下。

  「我很抱歉,小姐。」他同情的說,「但是我想--提早告訴你,你會比較能調整心情。」

  「謝謝你。」她開始感到不安,那感覺就如同當初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時一樣,她再次被張看不見的網緊緊的困住,可那時有雷予辰在一旁安撫,而今--只有她一個人。

  「小姐,這是你要的東西。」比爾交給她請飯店人員替她找的幾本有關近代史的歷史書籍。

  安朝雲微笑的接過手,「謝謝你,比爾先生。」

  「不客氣,小姐。」他遲疑了一下,從外套口袋裡面拿出一個東西,「對了,還有這個--這是先生交代我辦好之後,交給你的。」

  她困惑的看著他手中的小牛皮紙袋。「這是什麼?」

  「先生想要送給小姐的禮物。」

  安朝雲將牛皮紙袋裡的東西拿出來,是一本小本子,她打開來,裡頭竟然還有她的相片。「這是什麼?」她新奇的問。

  「多明尼加護照和身份文件證明,上頭詳細記載著你的出生日期以及家庭環境。」比爾解釋,「你跟先生在一起生活過,就算日後分開,你的生活也需要好一段時間才可能恢復平靜,畢竟先生是蘭澤集團的接班人,媒體對他的一切都很感興趣,你的背景他們也一定會想要探個究竟,所以為了你也為了先生,這些都請你熟記。」

  比爾的話似乎在預言著她與雷予辰終有一天會分開。

  安朝雲低頭看著手邊的護照,雖然雷予辰沒說,但是卻默默的替她處理她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的棘手問題。

  「比爾先生,我想你並不討厭我,對不對?」

  正要離開的比爾有些驚訝她這突如其來的問話。

  「小姐,」他在房門處轉過身,直挺挺的看著她,「我並不討厭你,事實上,我覺得你是個十分溫柔的女性。」

  安朝雲微微一笑,「那可不可以請你老實告訴我,我跟予辰--是不是不應該在一起?」

  「小姐,你與先生是否能在一起,不是我說了就算的。」他中肯的說:「先生是我所見過對研究最為狂熱的人,但是為了你,他卻擱下他的研究跟你耗在這裡,我想--你對他而言是十分特殊的。」

  她敏銳的聽出比爾德話中有話,「但是--」

  「但是,」他接著說:「先生是蘭澤集團的接班人,所以他的婚姻可能無法隨心所欲,就算你們的關係形同夫妻,這並不代表什麼,畢竟不相配就是不相配。」

  比爾不是有意講話說的那麼白,現在看到安朝雲一臉的蒼白,他覺得自己很殘忍。

  「你是說--我們門不當,戶不對?」

  「是的。」他遲疑了一下點頭。

  安朝雲沉默了,曾經是風光的滿清十三行商的商賈之女,多少人想要與之攀親,但到這個世界來她微小的什麼都不是……

  「他也想要我走嗎?」

  「我不是先生,無法替他回答這個問題,但是他確實說過,等到替你把身份文件處理好、交給你之後,我們就要離開,回台灣,我們並不住在這裡。」

  聽到這個消息,她有片刻的恍神。

  「我回房去了,比爾先生。」她緩緩的站起身,手中緊緊捏著那本護照,「希望你有一個美好的夜晚。」

  「小姐也是。」比爾輕柔回應。

  她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多希望美好真誠的可以重新降臨於她的生命之中。

  雷予辰彎下腰,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書,隨意翻了幾頁,這是介紹在廣州遊玩的圖文旅遊書,正好停留在虎門炮台那一頁。

  他側著頭,看著站立在窗邊的美麗身影。

  直到這個時侯安朝雲才注意到他,她露出興奮地神情,整個人想要衝進他的懷裡,但隨即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放慢了動作,僵硬的停住。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她輕搖了下頭。

  「你在看什麼,」他迷人的雙眸凝視著她,「看得這麼出神?」

  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你不覺得外面很漂亮嗎?」

  華燈初上,在頂樓的總統套房裡,清楚地將底下的美景攝入眼裡。

  他隨意的看了一眼,走過世界無數個地方,任何地方的美景在他看來都成了一成不變的風景。

  「我聽比爾說,你一直待在房裡沒有出去,怎麼了?」他的聲音有著難以忽略的嘲弄,「不想看電視了嗎?」

  這一陣子,安朝雲成了標準的電視兒童,有時甚至還要他發脾氣,她才會勉為其難的將電視給關上,今天到特別--他不在,有大好的機會,她竟然會放棄看電視。

  她搖搖頭,「我不想看。」她繞過他,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眼底閃過一絲落寞。

  他專注的看著她,「你不對勁。」

  「我想跟你談談。」

  他跟著坐到她身邊。

  「你要離開了,對不對?」

  他也不打算瞞她,「等我安排好了你的事,離開--是早晚的事。」

  安朝雲聞言微低下頭,掩飾自己的哀傷,「其實我可以照顧我自己,你對我所做的一切……我真的應該感謝你,我欠你太多了。」

  若是沒遇上他,她可能連命都沒有了,所以她實在不該再抱有太多希冀。

  「你什麼都沒有欠我。」

  「不,我當然欠你,一輩子都還不了。」她忍住淚意的說:「這麼多天,我確實也打擾你了,我不該影響你去追求你的夢想,畢竟就你弟弟對你來說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雷予辰並不喜歡她話語中透露的意思,「你要去哪裡?」

  她被他不悅的目光瞧得有些心虛,低下頭,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的問題。

  她笨拙的撫過衣擺上華麗的牡丹刺繡,這些衣服看起來花了不少錢,但他卻眉頭不皺一下的一口氣替她買了十幾套。

  她就算再無知也從些蛛絲馬跡中察覺雷予辰的家族富可敵國,他絕對有能耐可以替她取得多明尼加的國籍,讓她的身份可以不被懷疑的合法化。

  「我不知道要去哪裡。」她強迫自己露出自信的笑容,「不過我會想到的。」

  既然她有辦法來到二00九年,她應該也找得到方法回到回到原本屬於她的年代。

  只不過就算回去,她也是一無所有,但那都無所謂了……她抬頭看他,目光短暫的接觸,她的身體流過一陣戰慄,然後她轉過臉,躲避他的注視。

  她接觸到的資訊已足夠讓她知道,這個時代的男女,就算同床共枕也不代表承諾一生一世,她與他之間所共同擁有的甜蜜,對她而言是意義非凡,但對他--可能不過就是一時的生活情趣罷了。

  她沒有任何家人在這裡,而且不論是兩百年前會是兩百年後……她的父親和兄長都死了,思及此她的心一緊,努力深呼吸,極力想撇開痛苦的畫面。

  她走到梳妝台前拿起比爾給她的一些有關她身份的證明文件。

  「這是什麼?」他看著她手上的紙袋。

  久久,她才輕聲的開口,「這些是你對我的安排,只不過這些東西我不要。」她將牛皮紙袋交給他。

  雷予辰接過,打開袋口瞄了一眼便明白這是什麼,「比爾給你的?」

  她點頭。也明白拿到這些代表著兩人緣分的盡頭。

  「你沒有身份,你得留著。」他要她拿回去。

  她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要,我不需要。」

  他的手握住她的手腕,用力的往他的身上拉,「拿著!如果沒有身份的話,你連找份工作養活自己都有困難。」

  「我不需要,我會回家。」

  「回家?!」他驚訝的看著她,她明明說過,沒有家也沒有任何的親人。

  「對。」她低聲說:「我要回到我的時代。」

  「你的時代?」

  「對,兩百年前。」

  他瞪著她。

  她當然看出了他未說出口的怒氣,她的黑眸不自覺的流露出沮喪與失望,下意識的輕歎口氣。

  「我不指望你相信我,所以我不會多說,但是--我堅持要離開。」

  「你想走?!」這是從予恩死後,他第一次感到心痛。「你竟然想要離開我?」

  「不是我想要離開你,而是我們本來就不適合,畢竟我不熟悉你的世界,而你也不想相信我說的一切。」她抗拒著想要嚎啕大哭的衝動。

  雷予辰推開她,把手中的牛皮紙袋甩在地上,「你要走就走,我才不在乎!櫃裡的衣服你全拿走,反正我也用不著。」

  他的話頓時讓眼淚灼燙了她的雙眼,「謝謝,你真是好心。」

  他對她所做的一切,並不是只為了要換來她的感謝。

  命運再次跟他開了玩笑,在弟弟死之後,他第一次對一個人付出關愛,但最後--她將他的付出丟回他的臉上。

  「比爾!」他起身走了出去,「找人收拾行李,我們回台灣!」

  比爾站在房門口看著裡頭一臉蒼白的安朝雲,表情複雜,但還是立刻交代下去辦理退房手續。

  安朝雲沒有拿走雷予辰給她的身份證明,踏出氣派的飯店大廳,走在人行道上,來來往往的車流不息,每個人都有想去的地方,只有她不知道該走往何方。

  她走了幾步,然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又踅了回來。

  站在門口目送她的比爾有些驚訝的看著她,「小姐,你忘了什麼嗎?」

  「我……」她強迫自己不要讓不安浮現在臉上,抬起頭看了下比爾身後,沒有雷予辰的身影,「比爾先生,請問你知道--予辰是在哪裡找到我的嗎?」

  或許她可以到那裡找到她為何來到這個世界的答案。

  比爾看著她一臉的蒼白和刻意裝出來的堅強,心軟的表情一柔,「對不起,小姐,我並不清楚。」

  「喔。」她點了點頭,表情浮現茫然。

  「或許小姐可以上樓去問先生。」比爾給了建議,他並不確定他們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問題,但依雷予辰的脾氣,他應該會很不開心,安朝雲不說一聲再見就走。

  「我想他應該不會想看到我。」

  比爾一點都不這麼認為。

  「你會好好照顧他,對不對?」

  「這幾年,我一直很努力。」比爾承諾道。她現在都自身難保了,竟然還想著雷予辰。

  「當然。」她真是傻,他當然會受到最好的照顧。

  「小姐,你身上有錢嗎?」他輕聲問道。

  「錢?」安朝雲楞了一下,然後搖頭。她只帶走雷予辰替她訂做的衣服,因為他想要她帶走……

  比爾立刻掏出皮夾給了她一疊鈔票。

  「我不能拿。」她將手背到身後,「我不需要。」

  「拿著,你總要吃飯。」比爾堅持的拉過她的手,將錢給塞進她的手裡。「你可以招計程車,載你去任何想要去的地方。小姐,希望你一切平安。」

  安朝雲低歎了一口氣,她的心底有個角落,彷彿失去了一切遮蔽,涼颼颼的。

  「你真的變成一個愛哭鬼了。」看著比爾轉身走進飯店裡的背影,她用力的抹去滑落在臉頰的眼淚,「不能再哭了,我們回家了,回家了……」

  但是她一點都沒有把握可以回得去,就算回去,她的心也已經遺落在這裡了。

  雷予辰視而不見的目光透過車窗落在遠方。

  當初他是滿心不願的被父母拖來這裡,到要離去的現在,他的心卻沉重得不想邁開腳步。

  安朝雲這個該死的女人,竟然連聲再見都沒說。他感到眼淚灼燙雙眼,下一刻就馬上被這不熟悉的霧氣嚇到,他竟然為了她想掉淚……

  「先生,其實我也擔心小姐。」坐在前座的比而遲疑的開口,「她似乎--想要去找跟你相遇的地方。」

  他仍是看著窗外,沒有答腔。

  「理智告訴我,她離開才是最正確不過的事情,只是--我並不希望她因此而出意外。」比爾又說。

  雷予辰突然用力的一捶座椅。

  比爾吃了一驚,印象所及,他還沒看雷予辰失控過。「先生?!」

  「把車掉頭!」雷予辰放棄一直在心中說服自己一切都會很好的屁話,因為一切都不好!

  「先生?」比爾有些意外。

  「掉頭!」爆發的挫敗感,令他口氣不善。

  比爾建議道:「其實我可以在這裡下車,我會把小姐安置在一個安全的地方,而先生可以照原計劃回台灣。」畢竟同情安朝雲是一回事,讓她跟雷予辰再次扯上關係又是另一回事。

  雷予辰挑釁意味濃厚的看著比爾,「我要找到她,並把她留下!」

  「這……」看到他的眼神,比爾的話聲隱去,識趣的不再堅持。

  遠遠的,他便看到了她,隨身行李放在一旁,獨自一人站在斜坡上,看著底下遠方的快速道路。

  如此無助的身影,在看到她的瞬間,情感在他的心中爆發。他注意到她的身軀僵硬,似乎企圖要……

  「這個瘋子!」顧不得車子還未停妥,雷予辰推開車門衝向她,在她跳下斜坡的前一刻,緊緊的抱住她,把她拖離危險地帶。

  「你在做什麼?」他克制不住心中驚駭的用力搖晃她,「你想跳下去?!」

  她又驚又喜的看著他,一顆心在胸腔激烈的跳動著。

  「我……」她發抖著,「我只是想回家。」

  她是掉落懸崖才來到這裡,或許從這裡跳下去,她可以回到屬於她的朝代--

  「你真的瘋了!」他早晚會被她氣死,若是他遲些時間到,她跳下去,不死也只剩半條命。

  「不要再說我瘋了!」看出了他的輕視,她覺得受到傷害,「我沒有瘋!為什麼你不相信我?如果不信我就放開我,我會向你證明,只要從這裡跳下去,你就會知道我真的不屬於這個世界!」

  「如果你跳下去死了,當然不會屬於這個世界。」他火大的反擊,「我救了你一命,你的命就是我的,沒有我的允許,你想都別想傷害自己!」

  他用力的拖著她,不顧她的掙扎,硬是把她往車上拖。

  比爾的眼神閃著不安,但還是訓練有素的把車門打開。

  雷予辰不客氣的把她塞進車子裡,接著要司機開車。

  「我不要走!」她哽咽的說:「我給了一個人很多錢,他才載我來這裡。」

  事實上,她把比爾給他的錢都給了那個載她來這裡的司機,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坑了。

  「你--」雷予辰氣到說不出話來,最後用力的握拳在她的面前一揮。

  「你為什麼生氣?該生氣的是我吧!」她委屈的說道:「我只是在你開口要我離開前離開而已,就算我跟你形同夫妻又如何?在你心目中我根本什麼都不是,我配不上你,我甚至連什麼是電視都不知道,一點小事就令我如驚弓之鳥般倉皇失措,不論我多麼努力都配不上你!」

  「安朝雲,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他伸手想要把她拉到自己身旁。

  她推開他的手,「對!又是胡說八道,只要是我說什麼你不認同的話,你就說我胡說八道。你知道嗎?我很愛你,可以把自己全都給你,只要你開口,我連靈魂都可以交到你手上!你對我說的每一個想法,就算是多不可思議、多瘋狂,我都不信,你只把我當瘋子或是一個總是在說謊的騙子!」

  她的話令他沉默,看著她的眼淚,突然覺得自己自私又殘酷。

  「我不是……不是不相信你,只是……」連他都覺得不可思議的,在她指揮的淚眼下,他竟然結巴了起來,「只是……」

  「只是什麼?」她瞪著他追問。

  「荒謬。」他放棄的歎了口氣,無力的說道。

  「停車!」她驀地放聲大叫。

  司機立刻踩下煞車。

  雷予辰手一伸,捉住了打算下車的她,「開車!」他對司機說。

  司機愣了一下,趕緊踩下油門。

  「我叫你停車!」安朝雲空著的那隻手拍著司機後座。

  「就算外頭狂風暴雨、天崩地裂你也不准停車!」雷予辰將她整個人拽進懷裡。

  「你憑什麼?」她衝著他吼道。

  「憑我救過你的命!」他回吼道,沒想到平時溫和的女人發起火來,脾氣還不小。

  他用嘴堵住她的口,狂暴的親吻她。

  她的小手掄起拳頭捶打著他,她不該讓步,但是他觸碰她,令她的怒氣變弱,取而代之的是對他翻騰的情感。

  「我討厭你!」她忍不住哭喊。

  「你愛我!你剛才才說的。」他貼著她的頭髮喃喃的說:「我很抱歉我不相信你的話,我想,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或許,你可以多跟我說說屬於你那個時代的事情。」

  她眨著淚眼,看著他凝視她的眼眸。

  「你願意聽我說?!」她不確定的問:「不會生氣?!」

  「不會。」他手捧住她的臉,眼中流露確定的神色。

  「我生於嘉慶二十五年,跟今兩百多年,我爹是當時很有權勢的十三行商之一,名叫安尚德。」

  「停。」他輕笑的打斷了她的迫不及待。

  「怎麼了?」他不是說他不會生氣嗎?

  「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再說。」他拍了拍她的後背。

  安朝雲這才注意到坐在前座的比爾和司機都拿著同情的目光看著她。

  「他們以為我受了刺激,所以瘋了。」她不太情願的咕噥道。

  他沒有加答,只是給了她一個銷魂的吻。

  她忍不住暗歎口氣。

  雖然有外人在,但是她依然順著心意圈住他的脖子,若是雷予辰的父母可以自在的在眾人面前表達對彼此的喜愛,她當然也可以。

TOP

 14 12
發新話題

當前時區 GMT+8, 現在時間是 2025-3-2 00:20

Powered by Discuz! 6.0.0Licensed © 2001-2014 Comsenz Inc.
頁面執行時間 0.127402 秒, 數據庫查詢 8 次, Gzip 啟用
清除 Cookies - 聯繫我們 - ☆夜玥論壇ק - Archiver - WAP
論壇聲明
本站提供網上自由討論之用,所有個人言論並不代表本站立場,並與本站無關,本站不會對其內容負上任何責任。
假若內容有涉及侵權,請立即聯絡我們,我們將立刻從網站上刪除,並向所有持版權者致最深切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