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眼睛不舒服嗎?讓我看看 … 」東方傾國扶聞知來回到獨楝別居,立刻想審視她的眼睛。
「不用了,我的眼睛沒事,謝謝你送我回來。」聞知來輕輕推開他的手,轉開頭,後退三步,拉了拉衣袖下襬,口氣冷淡。
客氣的態度,見外的語氣,防備的動作,讓東方傾國眉峰微挑。
在蘇州時她雖然也逃避過他,但並不會像此刻這樣拒人千里,而且,在河南的重逢,他以為兩人的關係已變得不同,可是,自從回到臺灣,她卻變得生疏且冷漠,彷彿把他當成了陌生人,始終與他保持距離。
令人火大的距離!
「怎麼,妳在防我?」他冷冷地問。
去香港十天,他的心有一半留在她身上,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繫念,他總莫名地想起她的臉,她的眼,即使在擔憂著天驕的傷勢時,她的形影也佔據著他的心思… … 可是,看看她,似乎他在不在她都無所謂,當然,更別想從她的臉上看到什麼波動情緒。這也罷了,現在她還當他是什麼妖魔鬼怪,連個衣角都不想被他碰到。
「是。」她也不否認。
「為什麼?我是毒嗎?」美豔嬌容蒙上寒霜。
「是。對我來說,你是毒,沾不得。」她順著他的話說。
「妳 --… 」他氣,第一次被人氣到胸痛。
「我願意隨你來到這裡,已經做了很大的讓步了,請你尊重我的顧忌。」
「顧忌什麼?哦,妳是指我會害死妳那些鬼話?」他偏著頭,妖嬈地冷哼。
「這是真的。」她抬起臉,聲音輕而嚴肅:「你如果太接近我,我會死的。」
「呵… … 」他突然笑了,冷譏:「是哦,出門會死,往東會死,現在,連我碰了妳妳都會死?聞知來,妳師父說的妳就全信了?」
「我師父的修行很高,他雖然沒有天眼,可是料事如神。」
「依我看,他根本是在唬妳,希望妳一輩子替他守住淨園,哪裡都不要去。」
他尖銳地冷笑。
「師父不是這種人,請你別胡說。」她臉色一正。
「胡說的是妳師父,他憑什麼斷定我會害妳?憑什麼?」他怒道。
「我師父沒說是你,我師父只是依我的命格揣測端倪,真正確認你會傷害我的,是我自己。」她一定要把話說清楚,一定得說重話才行,這樣,才能在還來得及之前,把他推得遠遠的,才能保護他,不讓他受傷。
「少來,妳說過,妳的天眼看不見自己的未來。」他反譏。
「是啊,本來是這樣的,但當你碰觸到我時,我卻看見了死亡。」
「什麼?」他變臉。
「是我的眼睛看到了那個會毀了我的人出現在我面前,那一刻,我就確定是你… … 」她直道。
「別說!」他驚聲喝止。從她口中說出的話,等於預言,都會實現!他不要她說出來,不准她說出來。
「你可以不信不聽,但你的確是我生命中的煞星,從我第一眼看見你,我就知道… … 」
她話未說完,就猛地被拉了過去,接著,一道灼熱的氣息封住了她的唇,也封住她的聲音。
她大驚,掙扎著,但他力氣好大,緊緊地摟住她,狂吻她,用他的氣息撲天蓋地地鎖住她!瞬間,他的影像清晰地映在她的眼中,那豔麗絕倫的臉龐,那柔軟如一收態琥珀的褐色長髮,那翹松濃密的扇形睫毛… … 她無法開口,無法出聲,更… …無法呼吸,心臟像是要爆掉一樣,在胸腔裡收縮鼓動。
這個男人,在淨園初次相遇就侵入她的眼,而在上海被綁那一夜,則侵入了她的心,這一個月來,她拚命藏,拚命壓抑,就怕自己那萌發的情芽會恣意亂竄,怕她平靜無波的心海,會暴風大作… …
他知道她得花多大的力氣,才能在他面前維持淡然?
得用多強的意志力,才能阻止自己的心為他坪動?
如果他知道,他就不會這麼率性地想攻破她好不容才築起的城牆。
而他就是什麼都不知道啊!什麼都不知道… …
東方傾國歸納覺到她在顫抖。是氣憤?是驚慌?還是不安?他都不管,他只是要她明白,他才不接受任何指控的預言,什麼生啊死啊,都不能阻擋他靠近她,觸碰她,愛她。
她不能用她那雙眼睛蠱惑了他之後,又要他清醒,不能在挑動他的心弦之後,才叫他走開。他不接受。十天來的疲倦、思念、氣憤,都化為這個深烈的吻,吻中有勾魂,綿密,和絕對的深情。
他生平第一次愛上一個人,第一次為人魂牽夢縈,這種鳳情,也許再也不會有下次了,他不想停止,更不願被阻止,尤其被他所愛的人阻止。
聞知來承受不了這樣的深情,愛是毒,情是毒,會損害她的眼力,她的定力,還有她的壽命,因此,她開始暈眩了,窒息了,即將休克。
這個吻,害她中毒,中他的毒… …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唇嘗到了一絲鹹澀的血腥,他驚駭地抬起頭,臉色大變。
她在流淚,流著血淚!
「聞知來!」他倒抽一大口氣。
她睜開眼,一雙原本清澈的黑瞳,浸潤在一片令人悚然的血紅之中。
他真的嚇壞了!他抱住她跌坐在沙發上,按住她的眼,嘶聲急喊:「告訴我,要怎樣才能停止妳的血淚?要怎樣才能不讓妳再流淚?」
「只要… … 你別再接近我。」她低幽地道,藏起心思和哽咽。
他僵住,美麗的臉有些扭曲而蒼白。問題真的出在他嗎?真的是他害她流淚?他慢慢縮回手,看著她的臉和他的掌心沾著同樣的紅色淚液,內心的那份悸蕩,硬生生凝結,接著,泛起了一陣寒意。
「流血淚… … 以前有過嗎?」他問。
「沒有,是見到你之後才開始。」
「真的都是因為我的關係?」他咬牙再問。
「對。」
「流了血淚,真的會死?」提著心,他只想問個明白。
「是的,這是死亡的徵兆。」
這回答,終於將頑固又執拗的他徹底擊敗。
被自己喜歡的女人指控他的愛會害死她,這比她直接說不愛他還要可惡,可笑,甚至可恨!
「我懂了,總之,妳就是要我遠離妳這個人,對吧?」他起身退後,盯著她。
「是,麻煩你了。」她低垂著眼睫。
麻煩?她也知道已經喜歡一個人了,要再收回感情有多麻煩嗎?麻煩的是明明近在眼前卻不能靠近,不能碰觸;麻煩的是他這顆沒人要的心要往哪裡放才好?早知道,就別讓他遇見她,此生從未相遇,就不會麻煩了。
「好吧!我會照做,既然我對妳來說是個禍害,那我就走遠一點,免得我傷到妳。」他陰沉著容顏,冷笑。
如刀的笑聲,割劃著她的胸口,她吸口氣,將那股苦澀輕輕嚥下。
「謝謝。」他答應了,這樣就好,這樣… … 他就不會和她一起捲進那隱藏在未知的危險之中。
「謝謝?妳竟然謝我?呵… … 真好笑 … 」他譏諷地笑了。用這種方式把他的心踩碎一地,竟說謝謝,這女人真狠。
她心一緊,低頭抓著白衣下襬,頰上殘留的淚滴落在白衣上,染成一朵朵紅花。
他看得心驚,衝動地上前想為她擦拭,但才跨前一步,就戛然定止,握緊拳頭,然後氣悶地轉頭喊著被派來照應服侍聞知來的女僕:「阿熏!阿熏!」
年輕女子匆忙奔進別居內,問道:「三少爺,什麼事?」
「幫聞小姐把臉擦乾淨。」
「是 … 」阿董一轉頭一看到聞知來的臉時,頓時尖聲驚呼:「天啊!聞小姐的臉怎麼都是血?」
「別叫了,那是她的淚。」他輕斥。
「淚?」阿熏簡直傻眼。流紅色的淚?
「是啊!流血淚可是她除了天眼之外的拿手絕活呢!」他殘酷地譏笑著。
聞知來閉上眼睛,假裝沒聽見他過分的話,假裝心並不疼痛,假裝自己一點都沒有被刺傷。
「哪… … 哪有這種事,聞小姐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找醫生來看看?」阿熏急著衝進浴室擰了條濕毛巾,為聞知來擦著臉上的血漬。
「不必,只要我離她遠一點,她就沒事了,因為,全世界只有我會害死她。」
他尖銳地自嘲著,憤然推門而出。
她沉默地聽著他的腳步漸漸離去,當門被重重甩上,壓抑的情緒才整個爆開,那股痛楚,像激流在全身竄行,她的身體開始不自覺虛脫顫抖。
「聞小姐!妳怎麼了?覺得冷嗎?」阿熏驚急地扶抱住她,才驚覺她的體溫很低。
「我… … 」她想開口,卻已沒力氣說話。
「妳怎樣?很不舒服嗎?要不要我去叫三少爺回來?」阿熏嚇得手忙腳亂。
她搖頭,緊抓住阿熏的手,努力擠出聲音。「不,我沒事,睡一下就好了。」
「可是妳… 」
「我只是累了 … 好累… 」她細弱地呻吟著,緩緩合上倦疼的雙目。
原來,要抵擋愛情,竟是如此的費力,而要和自己原本的心意作對,會如此如此的痛苦… …
她還能再回到過去的定靜嗎?還能嗎?
不,她比誰都瞭解,愛過,就不能了,再也不能了 --…
他第一次見到他,是在葉染金黃的深秋,他,站在樹下,捧著他燒製出的瓷瓶,對著他貴氣俏麗的妻子微笑。那明豔的嬌妍,美得令他心震。
他不懂,為何那樣的容顏,卻是長在一個男子身上?
而這樣一個男子,偏偏又偷偷愛慕著他的妻子!
一年後,再次見到他,他更出落得親麗,兩人在長廊相遇,他低頭跪伏在他面前叩安。
「把頭抬起來。」他命令。他緩緩抬頭,盯著他。這是他們第一次面對面,四目相接,他被他獨特的氣韻迷住,剎那間心魂俱失,從此陷入了無止盡的畸戀情障。
但,他眼裡沒有他,即使他站在他面前,他的一顆心,也只繫著他的妻子。
一團火就這樣在他心裡燒了起來,他生氣,他憤怒,他 … 嫉妒。
嫉妒著他自己的妻子。
他難以忍受他和妻子間的種種互動,雖然他清楚妻子深愛著他,絕不可能與他有任何私情,但他就是忍不住吃味,他愈癡戀著他的妻子,他就對結璃了十多年的妻子更加厭惡,也更受不了妻子的觸碰… …
多麼瘋狂!他想,他真的是瘋了!
於是,他心虛、驚恐地逃避到邊關,他以為,只要逃得遠遠的,那份不該有的感情就能拔除,然而,空間拉得愈遠,相思就愈深,他痛苦不已,日日受著煎熬,想回去,卻又因無法面對妻子的率直眼神而遲遲未歸,直到那年的冬天,傳來他的死訊和妻子的病危,他才倉皇回朝,但路途遙迢,他最後只來得及為妻子送終,連最後一面也沒見到,兩個,都沒見到。他最愛的人,和最愛他的人,就這樣一起從他的生命消失 … 他的心碎了,卻不是為了他的妻,而是為他而碎!尤其當他得知他甘願以自己的骨血燒製成瓷盤,就為了與他的妻同時殉葬,生死與共,他那藏抑的妒火,終於化為狂暴的烈焰,焚燬了他的思維與理智。
他恨哪!好恨。
封陵之後,他站在妻子的陵寢前,對天發誓,他非將他和妻子分開不可,他非要得到他不可,他化為鬼,他就抓鬼,他化為瓷盤,他就奪瓷盤,他,今生今世,來生來世,都不放過他… …
死也不放過。
遊刃慢慢睜開眼睛,淩厲如刀刻的臉龐因受傷消瘦更顯得冷峻。
墜入公主的陵寢,他身受重傷昏迷了一星期,可是,這段時間,他的記憶卻完全甦醒了。
千年前的遺憾、痛心,也一併隨著前世烙印的解開而變得清晰,他終於明白,他這一生是為何而來。
他來找「他」了!來找那個令他魂牽夢縈了千年的天工。那藏著天工血骨的「美人瓷」被盜,天工會不會也轉世來到現今?如果是,又會在哪裡?
「老闆,據我們得到的消息,『美人瓷』 真的就在東方居裡,『東方美人』 長期以來能複製出完美的宋瓷,正因為他們的祖先偷盜了公主陵寢裡的這件陪葬物。」馬海一手上著石膏,一手拿著一份資料走進來。
「是嗎?」游刃冷冷地揚起嘴角。果然沒錯,美人瓷就在東方傾國他家啊!那麼,他很快又會和那個傾國美男見面了?
「還有一個傳聞,說東方家因為那只美人瓷而遭到詛咒,每個子孫都活不過三十歲。」馬海又道。
「哦?美人瓷的詛咒?是詛咒啊… 」他冷笑著。天工是為了不和妻子分離才下咒的吧?哼,這麼說來,他還得感謝東方家幫他拆散了他們。
「那個聞知來呢?她現在也在東方居吧?」他又問。
「是的,她在東方居作客,短期內似乎不會離開。」
「太好了,我就要找她啊!那個女人一定會知道天工是否已轉世投胎,她的天眼一定看得他人在哪裡… 因為,她在當年可是個天才女巫啊!一個即將成為宮廷國師的少女,她沒有什麼不知道的,她什麼都知道… … 」他惡笑著,眼中散發冷鷥的火光。
東方傾國啜著酒,妖邪地倚在昏暗的沙發上,左邊三個女人緊貼著他不放,右邊另外兩個女人也使盡渾身解數地想吸引他看她一眼,隔桌幾個貴公子打扮的男人,則從剛才就一直將目光定在他臉上,滿臉驚豔。不,該說整個高級酒吧裡的男男女女,無不被他吸引。他冶麗,他美豔,他雌雄莫辨,在女人眼中,他是男,在男人眼中,他似女,他就像傳說中的精靈一樣,無性,或者,陰陽同體,魅惑著男男女女的心。
東方傾國完全不認識這些女人,也不想認識,他來這裡只是因為不想待在家裡,來這裡,是想徹底呼吸一些沒有聞知來存在的空氣,否則,知道她在週遭,卻不能靠近,不能去看她,太痛苦,不如乾脆離得遠一點,遠到感覺不到她的地方,用酒麻醉犯疼的心,把自己的意識和愛情都灌醉,回去倒頭就睡,這樣他就不會管不住自己那雙一醒來就想往別居走的腳,不會分分秒秒地抗拒自己去想著她。
「你叫什麼名字?告訴我嘛。」女人撒嬌地哀求。
「是啊,你住哪裡?等一下我送你回去,好不好?」另一個女人把玩著他的發尾,嘐聲道。
「可以跟你要手機號碼嗎?」又有一個年輕女人開口。左一言,右一語,有點吵。他豔笑一聲,什麼都不說,只是摟過她們,一人給一個吻。
女人們尖叫大喜,爭先恐後地湧過去,只想一親芳澤。
誰都好,只要別讓他的唇空得發慌,只要能溫暖他的唇,誰都可以。
只是,酒液混著口紅香水的氣味,太難下嚥,令他頻頻作嘔,也令他更想念聞知來那兩片清純如雪的嘴唇。
聞知來… …
一想到她,那雙晶亮剔透的眼睛又陰魂不散地纏了上來,他心大震,猛力推開所有的女人,將杯中的烈酒一飲而盡,然後抓過酒瓶直接灌進口中。
「你怎麼了?別這樣喝啊!會傷了身體… 」女人急聲勸阻。
「走開!別煩我!」他甩開她,也想將心中的影像甩掉。
「喂,他叫妳走開啦!滾啦!」右邊的女人對左邊的女人叫囂。
「哪有?該走的是妳吧?死三八!」左邊女人氣得回嘴。
女人們爭寵地吵了起來,他厭煩地起身走開,進了舞池,在池中瘋狂熱舞。長髮飄甩,妖顏惑眾,他襯衫前襟全開,誘人的身體如蛇般擺動,挑逗著男男女女的心。氣氛頓時high到最高點,所有人都圍在他身邊,著魔地為他叫喊,還有些男人女人主動靠近,貼著他大跳豔舞,更有人伸手偷摸他,他也無所謂,只是拚了命扭著、跳著,強迫自己笑著… …
幾首舞曲結束,他喘著氣走下舞臺,昏沉地顛晃了一下,一個年輕男人立刻抱住他,在他耳邊輕問:「累嗎?要不要我帶你去休息一下?」
他抬起頭,盯著男人,嘴角勾起了奪人的魅笑。
「看清楚,我是男的呢!」
「我知道,我無所謂。」男人屏息地撫著他的臉。這男人比女人還教人心魂馳蕩。
「你無所謂?真的嗎?和我在一起可是會死的哦。」他笑著靠近,嘴角幾乎貼在男人唇邊。
「我不怕死。」男人口乾舌燥地急道。
他定住,笑靨消失。
不怕死?這傢伙竟敢在他面前說不怕死?這三個字像引信點燃了早在他心頭悶燒的火苗,他妖魅麗色變了,一股怒氣瞬間狂飄,突然重重揮出一拳,打得男人仆倒桌上,桌上所有的酒瓶杯子散落一地,嚇得女人們驚聲逃避,也引起了酒店裡的騷動。
「真的不怕死嗎?那現在就死給我看啊!死啊!」他咆哮一聲,揪起那人,又補一拳。
誰不怕死?只有沒死過、不知道什麼叫死的人才敢這樣說!
現場整個大亂,誰也沒想到這樣一個美若天仙的人打起人來簡直像個妖魔,殺氣騰騰。
男人的其它友人見狀都撲了過來,五對一打了起來,由於大家都喝了點酒,一出手就不知節制,打紅了眼,其中一人甚至抓起酒瓶就往東方傾國的臉砸了下去。
他可以躲,但他不想躲,伸手去擋,酒瓶碎裂,割得他滿手是血,那疼痛的感覺終於壓過了他心頭的煩怒,他低頭看著滿手的鮮血,突然瘋了似地大笑,笑得顛狂激烈。
「哈… … 」原來,手還會痛呢!真是的,就算快被愛情磨死了,肚子還是會餓,口還是會渴,手仍然會痛… …
原來,愛情沒那麼可怕嘛!一點也不可怕… …
那五個男人都被他嚇傻了。
這時,酒店經理走了過來,身後跟著十四。「快把你家三少爺帶回去吧!」經理歎道。
「是,很抱歉。」十四上前扶住仍一徑狂笑的東方傾國,將他架離現場。第十天,第五家酒店,三少爺鬧得還不夠嗎?
十四歎著氣,緊急連絡十一,迅速將東方傾國載回東方居。
第七章
聞知來忽然一震,心神不寧地起身下床,摸索地踱到窗前。出事了。她看見了血……東方傾國流血了… … 抖著手按住發疼的胸口,心跳得狂亂無章,她忘了自己設下的警戒,忘了該保持的距離,焦急地打開臥室大門,急步往外走,可是客廳裡的動線還未熟悉,不臘慎絆到了櫃子,打翻了立燈。
阿熏被驚醒,急著衝出來,問道:「怎麼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阿熏,我要出去。」她急道。
「現在是淩晨三點耶!小姐妳去哪裡啊?」阿熏傻眼。
「我要去看看傾國先生… 」她憂心焦慮地道。
「三少爺?三少爺怎麼了?」阿熏愣愣地問,她第一次看見聞知來這麼慌亂。
「他受傷了。」
「有嗎?」阿熏一怔,趕緊推開別居的門,但見外頭一片平靜,才要回頭安撫她,就看見主屋那邊燈光乍亮,似乎發生了什麼事。「咦?好像真的出事了… … 」
「妳替我過去看看傾國先生傷得如何。」她急道。
「是。」阿熏立刻奔向主屋大廳。
十四分鐘後,她帶著一臉敬佩回來,對著聞知來就哇啦啦地道:「小姐,妳真的太厲害了,三少爺真的受傷了,他在酒店喝酒和人打架,手被酒瓶砸破,滿手都是血,十一幫他消毒止血,又縫了好幾針… … 」
「現在呢?情況如何?」
「十一幫他打了鎮定劑,讓他休息了。」阿熏又道。
「其它人也都休息了嗎?」
「是,因為怕吵到老夫人,很快處理完畢,仇總管就叫大家各自回去休息了。」
「那… …請妳帶我過去好嗎?」她請求道。
「現在?」阿熏一怔。
「是,我想去看看傾國先生… … 」她不確認他沒事的話,今晚肯定難以入眠。
「好,我知道了,來,我扶妳去看三少爺。」阿熏感覺得出,這位先知小姐對三少爺其實是有情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愛好像不能說出口。深夜,四周靜謐,聞知來在阿熏的帶領下,一步步走進了東方傾國的房間,房內,有著消毒藥水和烈酒混雜的味道,還有一股淡得聞不出來的血氣。
阿熏搬來一張椅子讓她在床邊坐著,她無聲無息地注視著躺在床上的東方傾國,雖然看不清,但在天眼中,隱約感覺到他的輪廓。
他的心跳平穩,呼吸沉緩,唯獨氣息有些混亂,她心疼地擰起秀眉,幾乎猜得出,在被帶回來之前他是怎樣地鬧事,怎樣地放浪糟蹋自己。
這陣子東方傾國總是在外流連,喝酒廝混,夜夜晚歸,她不能聞、不能問,只能獨自鎖在別居中,暗暗為他擔心傷神。
這都是她造成的,是她擾亂了他的心,把他推向痛苦的深淵。
可是,她又能怎麼辦呢?她現在所做的,都是為了他好,如果現在不把他推開,他很可能會跟著她一起死… …
她不要那樣的結局,她想改變所謂的命運,如果犧牲了她的愛情可以換回他一條命,那她寧可不要愛情,也只要他活下去。
這麼美的人,該有個更幸福的人生,不該為了她這眼盲的人,年紀輕輕就死去… … 思忖中,她的腦海又浮現了第一次「見」到的傾城絕色,那張不屬於人間該有的臉孔給她的悸動至今未褪,那將會是她此生唯一美麗的印象,永遠無法遺忘。可是,她多希望能真實地碰觸他啊!多希望她能毫無顧忌地輕撫著他美麗的臉龐… …
情難自禁地,她慢慢伸出手,想像著輕輕撫摸他的臉… …
這裡,應該是他黑湛晶亮的明眸吧!
又這裡,應該是他挺直漂亮的鼻尖吧!
而這裡,應該是他優美迷人的嘴唇… …
阿熏在一旁看著她的手在半空中畫著,胸口微熱,眼眶不自覺地紅了。
聞知來小姐的深情,也只能在這樣的黑夜,在對方不知情的時候,無聲地展現嗎?
這時,原本閉眼沉睡的東方傾國,突然睜開了眼睛,晶鑠地直盯著聞知來。
看著她,用她的方式愛著他。
阿熏張大嘴,差點就叫出聲,急忙用力摀住自己的嘴。
怎麼… … 三少爺居然醒著?然後,她接收到他遞過來的一記眼神,明白地點點頭,悄悄地,慢慢地退出去。聞知來仍兀自出著神,沒有發現異狀,直到手被握住,她才驚嚇地低呼出聲:「啊?」
他沒吭聲,強將她的手和人都拉了過來,並扣著她的掌心,貼在他的臉上。
「不要!」她慌亂地想抽回手,可是他不放,硬是握著她的手,強迫她直接撫觸著他。
當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她的心整個顫動,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移動著她的手,讓她的指尖從他臉頰,輕輕撫摸到他的眼睛,鼻子,最後,來到他的唇邊,接著,他在她的掌心烙上一個深深的唇印。
倏地,她模糊的眼睛整個亮了,她看見了他那憔悴卻深摯的容顏,看見了他那狂燒得又野又亮的瞳眸。
他的眼神,讓她全身發痛。
「我愛妳。」他聲音低啞而深邃。
「不可以… … 」她驚斥。
「妳可以愛我,卻不讓我愛妳?」他沉著臉瞪她。早知道她對他並非無情,令他痛恨的是她刻意的隱藏和冷漠,是她用她的死亡來嚇阻他的傾心。
「不,我不愛你… … 」她急急駁斥,失措地想掙開他的手。
「如果不愛我,那妳現在在這裡做什麼?」
「我 … 」她結舌,心中萬縷情絲,卻說不出口,不能說出口。
「擔心我,是吧?非得要我用這種方式,才能試探妳的心嗎?要我做到什麼地步,妳才肯真心地面對妳對我的感覺?」他鬱鬱地問。
她錯愕不已。他的傷是故意弄的?這個人好重的心機… …
「我… … 對你沒有感覺,放開我,放手… … 」她心裡有氣,使盡力氣想逃開被他鎖死的手。
一陣扭抗,他突然低哼一聲,但手仍緊扣住她的手腕。
她一呆,知道他扯動了手上的傷口,急道:「快放開,你的手受傷了。」
「讓它廢了算了。」他任性而賭氣地冷哼。
「你… …請你理智點好嗎?」
「不好,我的生命從不需要理智!」他沉聲道。
「傾國先生… … 」
「別再叫我『先生』 !把這兩字省略很難嗎?」他氣喊。
「我… … 」
「直接叫我的名字,直接接受我的感情,不要逃避。」
「求求你,別這樣… …你什麼都不知道… …」她不禁苦聲哀求。
「那妳告訴我!告訴我該怎麼做才能愛妳,才能和妳在一起?」他握住她的肩膀,痛苦地低喊。
「不可能的!我此生和任何人都無緣,一旦動了情,就必死無疑。」她刻意恐嚇。
「是誰說的?誰規定的?是誰在安排妳的命運?為什麼妳不能愛?為什麼我不能愛?我們相愛到底犯了誰?」他怒吼。
是誰?她怔住了。這命,是誰在安排?
隱隱有道紅光劈進她的眼中,她聽見了一聲厲喊!
我將生生世世纏著妳,而妳,將用妳生生世世的愛情來償還!
耳中嗡鳴,她有一時的混亂。
「妳也不知道,對吧?所謂的既定命運,不見得要照著走,就像,命運規定妳不能愛,但妳還是愛了,愛上了我。」東方傾國緊盯著她。
「我沒有… … 」她臉色微變。
「妳有。」
「沒有。」
「妳有。」
「沒有!我沒有愛上你,沒有沒有沒有… … 」她不安失控地直嚷。
他陡地湊上前,吻住了她心虛的唇,也封住了她那言不由衷的否認。
四片早已互相思念的唇瓣,一旦觸碰,就再也難以分開。
他狂熱地吻著她,在她的柔唇上含吮滑走,飢渴地吸取著她獨有的清芬氣息,因為,只有她的唇,才能淨化他髒汙混亂的心靈。
聞知來心中那根早已脆弱的戒規,斷了;早已危危欲墜的定力,垮了。
在他炙人的雙唇吻住她的剎那,她才明白,這十天不見他,她的心魂皆亂,吃不下,睡不著,以前的清心寡慾是如何做到,她早已忘記。
她只知道,每天一睜開眼,想的就是他的容顏,她總會不由自主去傾聽門外的腳步聲,既希望是他,又怕是他,整日在矛盾中煎熬,苦撐著那薄弱的意志,做最後的把持。但,此刻這樣被他擁吻著,她終於認清自己有多虛偽,在她推開他的同時,她心裡卻在期待老天給她一個藉口,可以走向他… …
唇上的力道加深了,那直接且毫不掩飾的深情,從他的口中傳遞而來,她的心整個蜷縮著,忘了師父的警告,忘了命中的預言,不自覺地回吻著他。
還有什麼比情人的回應更加甜美?他激動地低吟一聲,一個翻身,將她壓進了床墊,熱切地吻住她軟潤的唇,與她的口舌深深地交纏… …
她喘著氣,麻了,酥了,覺得自己在墜落,在沉沒,然後,那封住的記憶裂了一道縫,她的意識跌入了千年的過去,跌回那個詛咒的源頭… …
「淨衣,妳會幫我吧?幫我解開這糾纏不清的結 … 」公主流著淚,已病入膏肓,仍心有不甘地撐著,給她一個布包。
「拿著,這是將軍和天工兩人的頭髮。」
「公主,這法術太狠險,我的力量可能還無法做到改變輪迴… … 」她一襲白淨衣衫,清雅的臉上有些為難。公主的要求,已超過了自然法則,強迫施法,到時相關的人都得承受強大的煞氣,尤其是她自己。
「妳是國師最看好的弟子,能力自不在話下,連父皇都對妳讚不絕口- -… 我不要妳改變什麼,妳只要設個阻障,別再讓他們相見,阻斷他們的緣分,也阻斷我和他之間的緣分… 」公主的口氣虛弱,卻深藏著怨恨。
「唉!妳何苦呢?」她憐惜地看著公主。
「來世,我希望我是個平凡的女人,不要再那麼敏銳,不要再那麼易感,爽朗就好,大而化之就好… … 」公主許著願。
她靜靜地聽著,心,也跟著痛著。
身為公主的至交,她深知公主因這不倫的畸戀受了多大的傷害。
「天工深愛著我,但他卻也奪走了我丈夫的心,這是場怎樣的混亂?他介入了我的婚姻,同時傷害了我和我丈夫,然而,他卻又甘心為我而死… … 」公主淒苦地道。「而我,嫁給將軍多年,因為這件事,才發現他從沒愛過我,發現他只為一個男人癡狂 … 呵… 真可笑啊!我那麼愛他,他卻渴望著一個男人… … 他以為我瞎了嗎?以為我沒感覺嗎?這醜事,我只能忍,不能說,但他卻只會逃避,逃到遠遠的地方,想著天工,恨著我… …」
「公主… …」
「我不是聖人,淨衣,我這口嚥不下的怨氣,只有妳能幫我報仇,只有妳能幫我… … 」公主揪著擰痛的胸口,哀聲低喊。
「好吧!就依妳吧!天工的圖我會施法,他來生只會是個女子,而且,他會找到自己的愛情,他與將軍之間,再無緣分。」她不忍心,只能允諾。
「也幫我斬了與將軍的情緣吧!淨衣,我往後,不論經歷多少輪迥,百年千年,都不想再與他相見。」公主的心已冷,情已絕。
「妳要明白,緣分一斬,妳與這個人,就永遠形同陌路了,而妳往後的情路,也將倍受考驗。」
「沒關係,考驗就考驗吧,經得起考驗的愛情,才是真的。」公主感慨地道。
「既然妳已決定,我會幫妳的。別擔心,好好養病。」她握住公主的手。
「還有,天工的美人瓷,我要帶走。」公主又道。
「美人瓷內藏天工的癡念,真要殉葬,他將與妳糾纏不清,甚至困住妳,不讓妳進入輪迥轉世!」她驚道。
「我寧可和他糾纏,也不要讓將軍得到他。是我要困住他啊!我把他困得愈久,將軍就再也找不到他 … 」公主陰鷥地道。
她一怔,女人的心機與妒意,原來是如此可怕哪… …
「美人瓷在我身邊,我才能安心,妳懂嗎?」公主盯著她。
「是,我明白了。」她不得不感歎,這就是愛情和妒恨的力量嗎?原本天真美麗又善良的公主,已變成了地獄修羅。
「謝謝妳了… 淨衣,一切就拜託妳了… … 」公主終於放了心,合上眼。沒幾天,公主病逝,那日,外頭漫天飛雪,像公主粉碎了的心,在隆冬中悽愴嗚咽。
她則在公主封墳前一日,瞞著國師師父,設法壇為公主施法。
天地蒼蒼,時空漫漫,她冒險引陰氣加強自己的法力,試圖左右三人的未來。
爐中烈火焚燒,陰風狂捲著法壇,她的白袍恣揚,纖細身影定在爐前,念著咒語,舉手揮著師父的法刺!
公主,天工,將軍,三人之間,緣斷,情斷,生生世世,視而不見,見而不識,不再糾纏… …
就在法術完成之前,陰風陡地不受控制,化為數道淩厲戾氣,朝她襲來。
她大驚,迅速舉劍抵擋,但刺當地一聲,驟然斷裂,碎片飛射向她的雙眼!
「啊!」她雙目噴血,痛呼倒地。
這就是詛咒的反撲!是施法得付出的代價,她早有心理準備,但沒料到竟是要賠上雙眼… …
「淨衣,我正在找妳… … 」將軍的聲音突然闖進了法壇。
「我… 」她痛苦地摀住眼,無法睜眼。
「妳的眼睛 … 」將軍愕然地看著她佈滿血的小臉。
「出去!神壇不是外人能進入的!」她低喝。
「妳在施法?」將軍疑心地瞥了一眼祭台。
「是,這裡很危險,快走。」
將軍愣了片刻,即焦急地道:「妳告訴我天工的美人瓷在哪裡,我就走,我只要那個圓盤。」
「你要圓盤做什麼?那可是天工送給公主的遺物。」她暗暗為公主心痛,在封墳的此刻,將軍卻只拚了命找美人瓷。
「我… … 」將軍頓了片刻,心虛地說出理由:「我只是不希望混著一個瓷工血骨的東西進了公主的陵寢。」
「太遲了… 美人瓷應公主遺命… … 早在三天前就已先行入葬了。」她氣弱地道,同時也為公主痛心。
「什麼?為什麼提早三天?」將軍憤然,卻陡地驚凜抽氣:「難道公主她… … 」
「是啊,公主早就知道了 … 她什麼都看在眼裡… … 看著她的丈夫,瘋狂地迷戀著一個男人… … 」
「不… … 」將軍臉色慘白。
「你永遠也得不到美人瓷…… 將軍,天工無論是生、是死,都不會屬於你了。」她冷哼。
「妳做了什麼?到底做了什麼?」將軍驚怒含恨。
「總之,你死心吧。這孽緣,到此為止。」
「這不是孽緣,不是!」將軍厲聲否認。
「不管是不是,你都是輸家… … 斷緣咒已下,天工的心,連同美人瓷,會跟隨著公主,百年千年,而你,只能永無止盡地追尋著一抹影子,痛苦而生,痛苦而亡… … 」
「斷緣咒?妳… … 妳竟和公主聯手這樣對付我?」他瞪著祭台,怒火狂燒。
「這是公主的怨,是你自己造成。」
「住口!妳… … 妳這個該死的巫女!可惡… … 太可惡了… …」將軍氣得發狂,重重摑了她一掌。
她向一旁捧飛,手中法劍脫落。
「告訴我,要怎麼把美人瓷拿出來?告訴我!」將軍怒吼。
「封墳在即,所有殉葬物早已入陵,想得美人瓷,除非你去盜墓,但,你敢嗎?你能嗎?」她冷笑。
「妳… … 」
「你最好好自為之,身為駙馬,這醜聞若是傳了出去,你將如何面對滿朝文武?公主為了替你守住名聲,忍辱不說,結果抑鬱成疾,終致含恨而終,你卻在此時還念念不忘一隻瓷盤… … 你還有良心嗎?」
「住口!住口!」「天工自始至終都無視你,
「他一點都不愛你,你找到美人瓷又如何?醒醒吧!你執著的,永遠是一份得不到的愛,是虛妄,是魔障… … 」
「妳竟然敢羞辱我的愛?該死!該死!」將軍惱羞震怒,狂暴地咆哮,拾起地上斷劍,衝過去,直接刺入她的胸口。
「啊… … 」她渾身一顫,那痛,貫穿全身,臟腑俱裂。
爐火陡地迸燃,狂風慘慘,掃得整個法壇顫動搖曳。
「不管別人怎麼說,我都非得到美人瓷不可,天工的人,天工的魂,天工的血,只能屬於我,如果我得不到他,我就生生世世纏著妳,我詛咒妳的眼睛,妳的生命,我要妳用生生世世的愛來償還,妳將永遠得不到愛,無法擁有愛,妳一動心命必喪,一動情眼必盲,凡是妳和妳所愛的人,都將死在我手裡,死得痛苦而絕望… … 」將軍殘酷的詛咒透過法劍和殘存的陰氣,瞬間結印,封入了她的心,她的靈,她的意識。
「不… 」她驚恐地大喊。
斷劍拔出,血花噴濺,染紅了她的白袍,也染紅了劍身,一切愛恨從此起了頭,隨著生死蔓延擴散… …
聞知來驚悚地睜開眼,想喊,才發覺唇正被東方傾國吻著,她怔了怔,想到將軍邪惡的詛咒,一陣恐慌,驚惶顫抖地將他推開。東方傾國愕然,盯著她問:「怎麼了?」
「你… … 你不能靠近我,我會害了你!」她急急地逃下床,摸索著要離開,但一跨步就撞上了床邊的椅子。
東方傾國起身扣住她的手,將她拉回,擰眉問:「妳在說什麼?」
「是我… … 原來都是我… … 」她掙開他的手,痛苦地搖頭,後退。終於明白遊刃為何會盯上她和東方傾國,是她把他引來的。不自量力地施了斷緣咒,了卻公主心願,卻讓自己身陷其中,再也無法擺脫他們三人的糾葛,於是,美人瓷被盜出土,公主天工各自輪迥轉世,她也應命運而生。
她此生的使命,是阻擋將軍與公主、天工三人之間的緣分,但也因此,她得承受將軍千年的怨恨,若照師父的訓戒,不動心,不動情,避開盜墓的東方家族,或者,她還能安然度過這一生,但,偏偏她預知了她的愛情,也預見了她愛的男人… …
情弦初動,遊刃就找上門來,這不是巧合,這是她命中的劫,她的業。
或者,冥冥之中,是將軍的咒怨,將東方傾國帶到她面前,將軍要她空淨的心經歷愛的磨難,要她也嘗嘗凡人為愛癡狂的傷與痛,所以,東方傾國是個誘餌,她若懂得避開,便能存活,若吃了餌,必死無疑。
可她的理智尚未抉擇,心已先動,天眼見了他,預告了一場愛戀的開始。
見了他,是生,她從此懂了愛為何物;但見了他,也是死,死於她的愛情。
生死相見,結果,會不會只是人間一場夢?一場生生世世都是悲劇收場的夢?
「害我什麼?死嗎?」東方傾國逐步跟進,低垂眼睫,看著她蒼白的臉蛋。
「你不懂… … 」她不希望他跟著她陷入前世仇怨之中,白白送死。
「我是不知道妳的天眼看見了什麼,但如果愛妳之後逃不過死神,那就一起死吧!」他輕聲打斷她的話。
她一怔,呆住了。
「相愛之後,再一起死。」他認真得令人寒顫。
「你… … 」她就怕這樣,就怕他說這樣的話。
「一起死,有個伴,不也很好?」他說著手一攬,將她緊緊摟入懷中。
「不要隨便說死,美人咒已解,你已經可以活過三十,不用再怕… … 」她哽咽道。
「我不怕了… … 愛上妳之後,什麼都不怕了… … 」他吻了吻她的眼睛,從沒像此刻這樣輕鬆。
過去活在詛咒之中,他一方面恐懼死亡,一方面又想早點解脫,在矛盾中痛苦煎熬,拚了命在找死得快速又無痛的方法,但現在,遇上聞知來,她像顆定石安穩了他的慌亂,像盞明燈點亮他的生命,他願意活在她的眼中,即使只有一瞬,都好。
「就算-- … 我會為你帶來傷害和死亡,也不怕嗎?」她戰慄著。挾著將軍的怨怒輪迴而來,遊刃絕不可能輕易放過她和她所愛的人。
「比起死亡,不能愛妳才更可怕。」他低柔地傾訴他的堅決。她愕然怔立,被徹底打敗了,認輸了。
原來人間真有情癡,原來,真正的愛,可以濃烈至此…
淚水從胸口湧上,熱氣灼融著她的心,她的眼。
「你這個瘋子… … 」她仰起頭,主動伸手,深情地撫摸著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
他的臉已漸漸從她眼中消失,她知道,愛陷得愈深,她的天眼,就真的要盲了,甚至,也活不久了。
那麼,就讓她拋開一切,好好愛他,一次就好。
別去管過去或是未來,只要活在此刻,活在當下,就再也不會有遺憾。
當她的指尖揉畫著他的下唇,他心中大蕩,張口含住她的指尖,啃著,吮著,她不禁輕顫低喘,但嘴才微張,就已被他牢牢鎖住。
激烈的狂吻,開啟了一場翻雲覆雨的序幕。
像是累積了太多太多的能量,束縛一旦消失,情感便如滔天駭浪般傾洩而出。等不及索求,等不及給予,他們互相擁吻,兩人的長髮譴蜷,兩人的嘴唇緊貼,兩人的身體交纏,氣息,顛狂淩亂… … 她身上的白衣落地,淨潔的處子之身只為他展開釋放,他用他的唇,他的手,
他的眼愛撫著她的全部。
而她,以手代眼,探索著他美麗的男體,以指尖記憶著他的每一寸曲線,以耳朵傾聽著他沉沉的心跳與呼吸。
她可以想像他此刻的妖豔絕美,那必定是足以顛倒眾生的性戚麗魅吧?
為什麼她偏偏看不見了?她好想看看他現在的模樣,好想看他… …
似乎察覺了她的遺憾和不安,他的吻更加火熱,手也更加煽情挑逗,企圖讓她冰清如玉的無邪胴體,在他懷中著火狂燒,讓她再也沒有多餘的時間思考。
她嬌喘著,纖細的身體彷彿已不是她的,那有如著魔了般的渴念與慾望,肆意地衝撞著她,她花了千年才抑制住的七情六慾,輕易就被他挑起、解放… …
隨著他的引領,她陷入了未曾有過的感官震撼,當一波波的狂潮來襲,他佔進了她的身體,也進入了她的心靈-
疼痛像刀貫穿了她,在她的生命裡留下了刻痕,這份痛,是愛的代價,是她義無反顧的證明。
失去貞潔,她一點都不後悔。黑暗中,他們裸裡的身影密合交迭,規律地起伏著,喘息聲愈來愈急促,動作也愈來愈狂猛,疼痛早已被虛無的張力取代,她迷眩了,失重了,只能隨著他的身體起舞,沉溺在人類最原始的歡愉之中,再也無法回頭,不想回頭 …
最後,兩人同時攀達性樂的極端,身體從此結合,愛情,從此在他們的生命中落了款… …
只是,為什麼在這麼幸福的時刻,她卻聽見遠處傳來陰沉的笑聲?
那惡兆的量音,似乎正在一節一節逼近,也似乎在向她預警!
愛是生,愛也是死,她情人的懷抱,會是她的天堂,也是她的地獄… …
第八章
聞知來接近中午時分出現在機場,她的臉色略顯蒼白,但人相當篤定,沒有紛亂,更沒有遲疑。因為,這是她早就做好的決定。負責保護她的東方狼三十辦理好登機手續,來到她身邊,道:「聞小姐,已經辦好了,我帶妳上去候機。」
「謝謝妳,三十,還麻煩妳送我回蘇州。」她低聲道謝。
「請別這麼說,妳是我們主子的貴客,這是應該的。只是,妳突然決定要回去,真讓我們都嚇了一跳,因為今天下午夫人和趙小姐就要帶著二少爺和黑小姐一起回來,他們都很想見見妳。」三十納悶地道。
她低頭沒有回答,也無法回答。
天工和公主將歸來,但她卻不能見她們,她與遊刃之間因咒相系,她得把他引開,才不會出事。更重要的是,她不願遊刃再與東方傾國照面,她希望她的離開,可以讓他躲過這一場災難,希望她預知的命運,能因此有所改變… … 所以,她沒有向他道別,趁著他熟睡之際,悄悄地走,這樣,對他最好。
「妳就算走到天涯海角,傾國也會追去的。」東方風華得知她要離開,歎息地道。
「別讓他追來,如果要他活命,就把他綁住、困住,絕對不要讓他來找我。」
她忍住心痛,嚴正地警告。
「這是什麼意思?」東方風華擰眉問。
她不想洩漏太多,只是淡淡地道:「我命中帶煞,會傷了他,為了他好,請不要再讓他靠近我,千萬記住… … 」
「是這個原因,傾國才會那麼痛苦嗎?」
她心頭像被勒住一樣,一陣窒息。
東方風華雖不解,也看得出她有難言之隱,因此點點頭:「我知道了。」
「美人瓷請好好保藏,也要保護好黑靖,在她生下孩子之前,一切務必小心,當孩子平安落地,記得照我的話,把美人圖和美人瓷連同孩子的一滴血帶到公主的陵寢內燒燬,時辰和日期我都已寫好,放在信封裡,等我走了你再看。」她又再次叮嚀。
「知來,妳… … 是不是有什麼事?」東方風華起了疑心。他總覺得她像在交代什麼的語氣令人憂心。
「聽好,這很重要,無論我出了什麼事,都與你們無關,別出手幫我,也別找我,從我踏出東方居那一刻起,我們再無瓜葛。」她嚴肅地說著。
「這… 」東方風華愣住了。
「如果你想保護趙慕賢和東方家所有的人,就答應我。」
事情一定不單純。東方風華暗驚,心中忐忑,卻又不能多問。
「別擔心,這是我自己的問題,你只要送我離開,就行了。」
「好,我答應妳。」
東方風華允諾,並幫她訂了機票,更派三十陪她一起走,好照應保護她。
三十是東方狼裡少數的女性,是個忠心善良的人,沒必要為她喪命。
「三十,我有點渴,能否請妳去幫我買些茶水?」她對著三十道。
「是,請妳在這裡等我。」三十將機票交給她,隨即走開。
她靜靜地站在原地,早已全盲的眼睛,定住東方。
來了!公主的駙馬,帶著千年的怨念,正一步步朝她而來。
「我們又見面了,聞知來!不,或者我該稱妳一聲… … 淨衣。」遊刃冷笑地在她面前站定,在他背後,則有四名手下。她心中一凜,背脊微寒。
果然,遊刃的記憶也恢復了。
她不該點醒他的… 不,或者她在他的詛咒中就是扮演這樣的角色,當他和她再相遇,他就會想起一切。
「怎麼只有妳一個人?東方傾國呢?他怎麼捨得讓妳獨自出門?」他刻意看了四週一眼。
她沒有回答,光是從他口中聽見他喊東方傾國的名字,都會令她心驚。
「怎麼,怕我傷了妳的情人,才刻意單獨離開嗎?」他一眼就猜出她的心思。
她依然沉默。
「沒用的,我早就盯上他了,我既不會放過妳,也不會放過他。」他搖狠話。
「你以為你對付得了東方狼?」她輕哼。
「我要對付的不是東方狼,而是妳,和妳所愛的人。」他陰沉地道。
她蹙眉不語。「哼,還真多虧在陵寢那一摔,我什麼都想起來了。」遊刃哼道。
「我想,是公主的怨氣要你想起一切吧!」她淡淡諷刺。
「不要跟我提公主!」他變臉怒斥。
「心虛嗎?還是罪惡感?」
「閉嘴!我永遠都不會原諒她搶走了天工,更不會原諒妳們聯手想斷了我和天工之間的緣分!」
「你和天工之間,根本無緣。」她歎道。
「什麼?」
「千年前如此,現在更是如此。」她喃喃地說著,心中一震,無神的眼睛望著遠方。
四個人影正走出機場,男子因受重傷,坐在輪椅,推著他的女子,雖短髮褲裝,卻美豔嬌麗,她眼角含情,不時與男子對看說話。
走在後方的年輕女子正挽著貴婦人的手,臉上掛著開朗自在的笑容,和一種迫不及待想見情人的興奮。
是天意嗎?天眼最後讓她看見的,竟是公主和天工幸福的一幕,這是否表示,她當年的作法,並沒有錯?
「妳在看什麼?」遊刃警覺地轉頭,卻只見一片人潮。
「我能看什麼?我什麼都看不見。」她自嘲。遊刃又多心地回頭看了一眼,目光從人群掃過,依然沒有發現什麼。
視而不見,見而不識,這,就是無緣。
即使趙慕賢和黑靖她們一行人提早從香港回來,即使遊刃盯上了她,也來到機場,但,有她擋著,他們就是不會相遇。
她低頭輕歎。
「妳少給我裝蒜,妳的天眼什麼都知道,告訴我,天工轉世後,人在哪裡?」
遊刃氣憤地攫住她的手。
「我不知道。」她閉上眼睛。
「我會有辦法逼妳說的。」他陰鷥一笑,朝手下命令:「把她帶走。」
四名手下於是上前架著她走出機場,上了一輛休旅車。
不久,她被帶進了一個隱密的地方,像是個迷宮,走了往下的階梯,又轉了好幾個彎,又往上走,原本濕悶的空氣,在進了一扇門之後,頓時變得清冷冰涼,但,卻令她瞬間悚然。
這裡… … 有混著火藥的鐵屑腥味,以及一股不祥的戾氣。
「歡迎光臨我的秘密軍火庫,這裡戒備森嚴,銅牆鐵壁,妳就算死在這裡,也沒有人會知道。」遊刃沉笑道。軍火庫,火花,一片血紅,死亡… …這裡,就是天眼預見的地方嗎?她輕顫著,胃隱隱絞痛。
「不過,如果妳說出天工在哪裡,我就不殺妳。」
「你怎能肯定天工已轉世投胎?」她不想被他看出她的恐懼,冷聲問。
「妳以為我不知道?美人瓷被盜出公主陵寢,天工就會轉世,他人一定來到這個世界。」
「就算他已轉生,也已不是你心目中的天工了。」她淡淡地道。
「妳這是什麼意思?」他擰起淩厲的濃眉。
「我就告訴你吧!當年我在美人圖上動了點手腳,天工此生,已成了一個女人。」
「什麼?」他一怔,隨即臉色大變。
女人?天工… … 成了女人?
「公主要他變成女人,就是為了斷了你的奢念。」她很清楚,將軍愛上的是男人的天工,迷戀的是那種女色男相,一旦天工變成女的,就不再是他要的天工了。
「妳… 妳… … 」遊刃衝上前,扣住她的手腕,眼神如刀地瞪著她。「妳真的… 把他變成了一個女人?」
「不但如此,她已遇上了此生的情人,也懷了孩子,即將成為母親,她的愛情已經修成正果。」她無畏地繼續道。
「不!不!不可以!我的天工… … 怎麼可以… 不!」他重重甩開她,抱著頭痛苦狂喊。
穿越生死,他只想在今生見他一面啊!再見一次他原來的模樣… …
她跌坐在冰冷的地上,仍繼續刺激他:「我早就說過,你永遠也得不到他,你只能不斷地追逐一個不存在的影子,不斷地失望,然後痛苦而死。」
他渾身一僵,猛地抬頭,惡狠地瞪著她。
「你喜歡的人,從來沒把你放在心上,在天工的記憶裡,根本沒有你,你何苦執迷不悟?」
「閉嘴!」他怒吼。
「我真是同情你… … 」
「我叫妳閉嘴!」他火爆地伸手抓扯住她的頭髮,將她拉起,狠狠打了她一巴掌。她耳朵嗡嗡作響,痛得差點昏厥。
「這一幕很熟悉吧?千年前妳死在我手裡,這一世,妳也逃不了的,別想故意激怒我,這次我不會再讓妳死得太痛快!」他滿腔怒火化為惡狠的獰笑。
「殺了我,你一樣會陷入你自己詛咒的迴圈之中,一再地重蹈覆轍… … 」她嘴角滲血,虛弱地道。
下咒的人,永遠逃不了命運的反撲,她如此,黑靖如此,遊刃亦是如此。
「我不在乎。如果不能得到天工,那我就奪美人瓷,只要有了美人瓷,天工就會回到我身邊!」他狂烈地咆哮。
「美人瓷早就碎了。」她輕哼著。
「碎了?」他愕然。
「它,早已變成了一堆碎片,就算你得到它,天工也不會再出現,死心吧!」
他淩厲地瞪著她,許久之後,突然大笑。
「哈… … 淨衣啊淨衣,妳費盡心思要我放棄美人瓷,就是要保護東方家和東方傾國吧?」
她沒吭聲。
「東方家受了美人瓷的詛咒,怎麼可能讓它碎掉?」
「信不信由你。」
「哼,等東方傾國把美人瓷帶來,就會知道了。」「你不會有機會和他見面的。」
「機會?我可不需要機會,命運就會把他帶到我面前了。」遊刃說著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捏住她的下巴,陰笑著:「這是妳欠我的。」
她不安地蹙著眉。
「別忘了我和妳之間的羈絆,千年前我就說過,除非我得到美人瓷,否則,妳和妳『深愛的人』,都會悲慘地死在我手裡。」他靠近她耳邊邪惡地說著。
她厭惡地閃開,反擊道:「別太得意,你的怨恨會成為詛咒,是因為法劍和陰氣的交互作用,你自己本身也不得善終。」
「不得善終… … 是啊,千年前殺了妳之後,國師一狀告到皇上那裡,皇上念在女兒情分饒我一命,卸我武職,但我卻沒活下來,因為,隔日我就在回家途中被一群人以亂刀砍死,棄屍荒郊 … 」他扭曲著臉道。
「惡念吸引惡念,這是蒼天的制裁。」
「去他媽的制裁!那根本是國師派人來殺我的,他要替他最鍾愛的徒弟報仇!」他說著突然又摑了她一掌。
「唔… …」她被打得眼冒金星,癱在地上。
「但國師殺得好,我當時如行屍走肉,生不如死,死了正好可以追隨著天工的魂魄,死了才能期待來生見到他… … 」他的語氣裡有著深切的渴望。可憐的人,為情所困,生生世世都過不了情字這一關,最後,把自己折磨成惡鬼,傷人,也傷己。
她在心裡歎了一口長氣。
「可是,他卻因為妳的施法,今生變成了女人… …妳說,妳該怎麼賠償我才好呢?」遊刃對著她,滿臉都是僧恨。
她沒力氣回答,他卻揪住她的頭髮將她拉起來,詭笑道:「我看,就用妳的愛情來償還吧!」
「不… … 」她知道他的企圖,臉色丕變。
「沒錯,我要他,那個妖美得讓人魂癡神蕩的東方傾國。妳就把妳深愛的男人賠給我吧!」
「你得不到他,也不會再見到他。」她冷冷地道。
「哼,還以為事事逃不過妳的天眼,不過這次妳可就看走眼了。聞知來,我跟妳打賭,我很快就會再見到他,妳也一樣。」說罷,他手中突然多了一支針筒,往她的手臂上紮下。
「啊!」她驚痛地低喊。
「這是種慢性毒藥,它會在八小時之內隨著妳的血液,慢慢滲入妳的體內,腐蝕妳的內臟,最後四小時,妳會持續痛,愈來愈痛,最後痛到七孔流血而死。」他在她耳邊陰笑。
「你… … 」她驚恐地抽氣。
「妳只剩下八個小時的生命,如果東方傾國知道了,再看到妳這副可憐的樣子,應該會拚死趕過來吧!哈哈哈… … 」他大笑地起身,轉頭低喊:「馬海,打聽到東方傾國的手機號碼了嗎?」
「是的。」
「幫她拍張照,和簡訊一起傳給他,告訴他,八個小時內沒帶著美人瓷單獨來見我,就準備替聞知來收屍吧!」
「是。」馬海用手機對著聞知來挨了揍的紫青臉孔拍了一張照片,傳出簡訊。
她小臉刷白,全身輕顫冰冷,腦中閃過第一次「見」到東方傾國時的驚豔與毀滅,那可怕的預言,難道真的躲不過?
不,不要,不要來!傾國,求求你,不要來送死,千萬不要來!
東方傾國坐在床上,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大床右邊的空蕩,動也不動。她走了。他知道。昨夜的纏綿和溫存,是她最後的告別,彷彿要把她這一生的愛情在一夜裡燃燒
殆盡,而且,只為他燃燒一次。
她給了他所有,但最後,卻連一點餘溫都沒留下。
枕頭上一片冰涼,就和他的心一樣。
沉著俊美的臉龐,他的目光緩緩移向床單上那點點落紅,心,狠狠地抽痛著。
想起她潔淨白哲的身子,想起她在他懷中的呻吟,這些紅漬,就更顯得諷刺。
「這算什麼?妳想一個人躲到哪裡去?都跟妳說了,要死就一起死,為什麼妳還是拋下了我?」
揪緊床單,他喃喃自語,神色冰冷,眼裡卻充滿了痛苦和憤怒。
房門輕敲,東方風華走了進來,看他一臉沉凝,歎道:「聞知來有事回蘇州去了,我叫三十隨身保護她,你別擔心。」
「為什麼讓她走?」他沉怒地問。
「她來作客,也已幫了我們的忙,她說要走,我能阻止她嗎?」東方風華無奈。
不能,就算是他阻止,她也會走。
為了他,她必須走。
「可惡!」他氣得掄拳在床上重重一捶。
說了一堆生啊死啊,究竟是誰要他的命?她藏了一堆心事,就是不說清楚敵人是誰… …
「她要求我們都別去找她,尤其是你,所以,你就好好待在家裡,哪裡也不准去。」東方風華道。
「你以為你斕得住我?」他抬頭瞪他。
「聞知來千叮萬囑,一定有她的安排,別辜負了她的心意。」東方風華正色道。
「安排?你知道她安排了什麼?她這一走,很可能會死啊!」他怒吼。
「死?為什麼?」東方風華一驚。
「我不知道,她什麼都不說… … 」他煩亂地揪扯著長髮。門在這時又被打開,東方絕世來道:「大哥,媽打電話過來,說她和二哥提前回到臺灣,現在已經到機場了。」
「現在?」東方風華愕然。
「對。」
「真是的,怎麼不早點通知?據情報得知,遊刃似乎已來到臺灣,但他行蹤難測,這陣子得加強防護… … 」東方風華旋即走出去,卻在門口又停下,轉身對著東方傾國道:「你給我好好待著,不准出門,一切等我接媽他們回來再說。」
東方絕世瞥了東方傾國一眼,什麼也沒說。
「絕世,去叫仇總管備車,順便派幾個東方狼跟我一起去。」東方風華說著匆匆下樓。
東方絕世也跟著走出去,房間又只剩下東方傾國一個人。
他伸出雙手,一想到再也擁抱不到自己心愛的女人,一種可怕的孤寂和空虛就像鬼魅啃蝕著他的心。
要他這樣空虛地活著,不如抱著她,陪她一起死。
只是,她不懂,不懂他的愛有多深,不懂她對他的重要,她以為,這世上沒有她,他還能活嗎?沉著臉,他走向浴室,徹底梳洗一番,再迅速換好衣服,決定到機場追人。她在哪裡,他就追到哪裡,她別想甩開他,永遠別想。大步奔下樓,他才來到客廳,東方絕世就冷冷地道:「別去了,三十打電話來,說聞知來不見了。」
「什麼?」他驚凜止步。
「三十說聞知來請她去買飲料,轉眼間人就不見了,她整個機場都找遍了也不見人影。」
「不見了?怎麼可能,她眼睛看不見… … 」他不安地變了臉。
「是啊,一個瞎子還能跑哪裡去?」東方絕世哼道。
「不准你這樣說她!」他厲聲怒斥。
「真受不了,又一個被愛情沖昏了頭。」東方絕世冷哼,滿臉厭煩。
三個哥哥相繼淪陷,一個愛上笨蛋,一個愛上不男不女,一個愛上瞎子… … 這該不會也是美人咒在搞鬼吧?
「你這小鬼懂什麼?」他反譏地丟下一句,轉身就走。
一道黑影迅如閃電地竄到他面前,美目冷照,氣焰囂揚。
「絕世,讓開。」他瞪著絕世。
「不行,大哥說了,你不能踏出家門一步。」東方絕世昂然不退。
「別惹我。」他森然警告。
「你才別惹我。」他已經夠煩了,老是得阻擋哥哥們去幹傻事,他的火氣可不比他小。
「小鬼!你討打!」他斥罵一聲,出手攻擊。
「你受傷了,打不贏我的。」東方絕世輕易避開,揚腿橫掃。
「你真煩,滾開。」他被逼得往後退一步,怒火狂熾,撲了過去。
東方絕世眉鋒一挑,三哥很少動武,並非他弱,而是他懶,一旦他火了,平常只拿筆設計東方瓷的手,瞬間就能變成利爪,將人撕碎。
哼哼,這機會如此難得,不和三哥好好打一場就可惜了。
冷冷一笑,他興致大起,出手還擊。
兄弟兩人於是打成一團,你來我往,互不相讓,但他們打得激烈火爆,客廳裡的一桌一椅,甚至連花瓶擺飾卻都沒有受到波及,只見他們身形輕盈靈捷,除了肢體的撞擊,幾乎沒有發出太大聲響。
會讓他們這麼小心顧忌的原因,就是怕奶奶聽見。只不過,有人通風報信,幾分鐘後,老夫人已站在長廊外,不悅地瞪著他們了。
「還不住手?」威嚴十足地一聲喝斥,兄弟兩人立刻分開。
「傾國,我不准你去找知來,回房間去。」老夫人命令。
「奶奶,知來很可能有危險,她幫了我們東方家一個大忙,妳怎能見死不救?」東方傾國急道。
「她要走之前來向我辭行就說了,她要求我們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別去找她,她說她即將面對她自己的恩怨,不希望我們插手,尤其不希望你插手… … 」老夫人說著暗暗歎了一口氣。
聞知來臨行前還要她放心,說她和傾國雖然相愛,卻無緣分,她會走得遠遠的,再也不會出現在傾國面前,要她放心… …
唉!那孩子,早就看穿她的私心,她知道她在嫌棄著她的眼盲。
那一刻,她有多麼慚愧,多麼抱歉,卻一句挽留的話也說不出口。
就當她自私吧!明知很對不起她,也很感激她,但仍不希望賠上她的孫子。
「她… 真的這麼說?」東方傾國臉色刷白。聞知來和東方家撇得乾乾淨淨地離開,就更表示她將遭遇兇險的事,而這事,肯定與東方家有關。既然與東方家有關,那麼,她要對付的人會不會就是… … 猛地,他想起大哥提起游刃已來到臺灣,想到那個人在公主陵寢時差點就描死聞知來… …
正怔凜之際,他的手機傳來簡訊鈴聲,他打開手機一看,瞳孔瞬間收縮,心,像轟隆戰鼓,疾鳴狂擂。
果然是遊刃。
「誰打來的?有什麼事嗎?」老夫人問。
「不,沒事,無聊的廣告。」他小心隱藏著即將爆裂的情緒,轉身上樓。
「傾國,知來要你就當從來沒見過她,把她忘了吧!」老夫人勸道。
他腳步一滯。
忘了?能忘得了嗎?想忘也忘不了,何況,他根本不想忘。
「讓我靜一靜吧,奶奶。」他輕聲道,繼續踩著階梯,回房去了。
東方絕世盯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正想跟上,老夫人就道:「絕世,別去吵傾國,這裡我會叫十和十四看著,你去狼群們的別墅走一趟,十二的葬禮已選定好時間,你親自去向大家說一下。」
「是。」東方絕世點點頭,出門前往東方狼居住的別墅去了。而此時,在樓上的東方傾國,見東方絕世出門了,才從陽臺輕輕一躍,毫不遲
疑地往後院倉庫的密室走去。
第九章
東方傾國帶著美人瓷,來到約好的特定地點,但不見游刃和聞知來,反而被人蒙住眼,搜了身,以槍押進車內,駛了將近一個小時,下車,接著又進入一個類似地道的階梯,繞來繞去,又走上階梯,進入一個空間,眼罩才被解開。眼前是一個寬敞的超大型密室,後方整齊地堆了許多木箱,前方有一套皮製桌椅,像個臨時的客廳,一旁則擺著一張牌桌,幾個大漢正在打著麻將。
東方傾國很快地環視了敵營,這個佔地數百坪的地方,不用猜也知道是遊刃在臺灣的走私倉庫,想必,臺灣也是他的一個轉運站吧!
遊刃很小心,把軍火藏在這麼隱密之處,進出都有管制,加上那特製的迷宮地道,要逃出去可能不太容易。
他獨自沉吟著,沒注意那些大漢一見到他,都兩眼發直,不自覺地吞了一口口水。
「你終於來了,東方傾國,我等得有點不耐煩了呢!」游刃靠坐在皮沙發上,陰惻地冷笑。
「美人瓷帶來了嗎?」東方傾國沒有看他,他的眼睛一直盯著軟軟地縮在另一張沙發上的聞知來。
「知來!」她長髮垂散,看起來虛弱不堪,而且,右邊小臉被打得淤青紅腫,嘴角還滲著血漬。
他的心猛烈地抽著,五臟六腑全部絞擰成團,火,開始竄燒。
「放心,她沒死!不,應該說還沒死。」遊刃諷刺地說著,走向聞知來,揪住她的頭髮,將她扯起。
「看吧,聞知來,我就說他會來的,而且,還帶來了美人瓷呢。」遊刃冷笑地瞄著東方傾國手中的皮箱。
「放開她。」他凜然變臉,瞪著遊刃,眼中蓄著風暴。
「把美人瓷交過來。」遊刃喝道。
「你先放開她。」他強硬地要求。
游刃冷哼一聲,放開了聞知來,譏諷地道:「真是深情感人哪!」
東方傾國走過去,蹲在她身邊,輕輕撫著她的臉。「知來… … 」
聞知來動了一下,緩緩睜開全盲的雙眼,氣苦地道:「傾國… … 為什麼-- … 為什麼要來?為什麼沒有人攔住你?美人瓷絕不能給啊!你真傻 … 」
看她傷成這樣,他陡地冒出一股怒火。「妳問我為什麼要來?理由還要我再說一次嗎?妳不懂『在一起』 的意義嗎?不懂嗎?」他氣,氣她一個人離開,氣她從不說清楚她和遊刃之間到底有什麼恩怨。
聞知來、心好痛,她怎麼會不懂?就是知道他有多麼執著,她才決定要走的啊!
「還是妳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的心?」他沉聲低吼,只有藉著發怒,才能將這幾個小時的不安和焦急稍微發洩。
「她不是不相信你,她是太怕命運了,命運早就註定她活不了,而她更怕你會因為她也一樣死在我手裡。」遊刃冷笑。
他轉向他,擰起雙眉。「她和你這個公主的駙馬到底有什麼關係?為什麼她非得死在你手裡不可?」
「怎麼,原來聞知來沒告訴你她是誰嗎?我和她有不共戴天之仇呢!她的前世是宋朝國師的大弟子,更是公主的知心好友,就是她和公主設計讓天工變成女人,更設壇斷了我和天工的緣分… 是她!都是她一手造成!」遊刃惡狠地瞪著聞知來。
東方傾國驚凜著,原來,聞知來和美人瓷之間,也有這麼深的羈絆。
「不過,我也對她下了詛咒,生生世世,她和她所愛的人,都會死在我手裡,只要我恨未解,你們就永遠無法在一起,我要你們嘗嘗什麼叫生離和死別… … 」游刃陰笑地又道。
詛咒?又是詛咒?為什麼有這麼多的詛咒?為什麼一場千年前的愛與恨會牽扯這麼多人,搞得千年後的他們人仰馬翻、痛苦無奈?
「那麼,你已經得到美人瓷了,怨恨也該消了吧?去抱著你的天工骨血,別再煩我們了。」他說著將皮箱丟過去。
遊刃大驚,一個箭步衝上前,緊緊抱住那只皮箱,然後迫不及待地打開。
「美人瓷… … 」游刃看著那躺在皮箱中美麗的圓盤,登時激動得眼眶泛紅,全身發抖,前塵往事全湧上心頭。
天工… … 他的天工啊!
天青色的圓盤,雖然年代久遠,卻仍不減雅致,那晶亮剔透的色彩,彷彿是天工明燦的瞳眸,而那點點血紅,就像天工紅豔的唇色… …
「美人瓷還是如此的美麗啊… 」他哽咽地驚歎。
聞知來聞言愕然,東方傾國美麗的嘴角則勾起一朵冷豔的笑意。
「聞知來,誰說美人瓷破了?它還好好的!好好的 … 就像我第一次看見它一樣… 」游刃想起當年他匆匆回到家中,一進廂房,就看見靜靜躺在病逝妻子枕邊的美人瓷,當他知道那是天工用自己血骨燒製出來打算用來陪他妻子殉葬時,他的心幾乎撕裂。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美人瓷,也只看了一眼,如今再見,已隔了千年。
「滿意了嗎?現在,請你交出解藥吧!」東方傾國扶起聞知來,厲聲要求。
遊刃不捨地將視線從瓷盤上移開,抬頭看著他,突然,他有一陣的恍惚,眼前東方傾國與天工那細瘦清麗的身影重迭了,像是穿越了千年的靈魂,寄託在一個相似的軀殼… …
如果這個人是天工… … 如果他是的話… …
但他心裡又很清楚,他不是,他不是他要的那個人。
然而,是不是又何妨?這個美麗得搔弄人心的妖男,他要他!此生,就拿他來代替天工,撫慰他空寂的身體和靈魂吧!
聞知來斷了他和天工的緣分,那麼,他也要斷了聞知來的情緣,讓她嘗嘗痛苦的滋味… …
「想要解藥,就用你的身體來換,東方傾國。」他將皮箱合上,陰邪地笑了。
聞知來臉色一變,顫聲驚斥:「遊刃,你別太過分!」
「過分?會嗎?我已經夠慈悲了,如果我更狠一點,就會拿妳去餵我的手下們,讓妳飽受淩辱之後,再讓妳死。」遊刃冷笑,轉而挑釁地問東方傾國:「你說是吧?」
東方傾國譏諷道:「真貪心哪,都得到美人瓷了,還不甘休?」
「得到美人瓷,卻見不到天工,我這恨火,總要有人幫我解。」他直盯著東方傾國,笑得淫穢。
「如果我說不呢?」
「不要也行,如果你捨得看她痛到死的話。」他賊笑地看了一下時鐘。
就在這時,聞知來突然顫了一下,全身大痛地臥倒顫抖。
「唔… … 」
「知來?」東方傾國驚愕地抱住她。
「哼哼,四小時到了,毒性開始發作,再不解毒,她會愈來愈痛,直到七孔流血,痛死為止。」遊刃威脅道。
東方傾國美顏緊擰,瞪著遊刃。
「如何?捨不得吧?捨不得就過來我這裡。」游刃得意地揚起下巴。
「既然你這麼想要我,那好吧!我就成全你。」說著,他開始解開上衣鈕扣。
「不!傾國!不要!我不痛… … 」聞知來驚駭地抓住他。
「知來… … 」他擁住她,感受到她正拚了命強忍著疼痛,胸口一緊,吻了吻她的頭,輕聲道:「沒關係,一下子就過去了,我無所謂。」
「什麼叫無所謂?不行,我不要你受這種恥辱,絕對不要,這樣我寧可死!」
她心痛地急喊。
他陡地低頭攫住她的唇,深深地狂吻著她。
遊刃的神色一沉,五指緊握成拳,眼底,閃著陰厲妒火。
完全不理會其它人的圍觀,東方傾國足足吻了聞知來好幾十秒,才放開她,用一種撼人心弦的語氣道:「知道嗎?這是第一次,我慶倖妳看不見。」
她怔了怔,心割著,熱氣從胸口衝進了眼眶。
「把耳朵捂起來,什麼都別聽。」他叮囑著,轉身走向遊刃。
「傾國… … 」她大喊,不顧全身痛楚,直想衝過來。
「把她抓著,別讓她礙我的事,我要她好好地感受什麼才叫真的痛心。」遊刃怒喝,幾個手下大漢立刻抓住她。
接下來,一陣衣服撕碎聲,伴著粗重的喘息聲,傳進了她的耳朵,她驚瞪著雙眼,雖然什麼都看不見,但那不堪的畫面卻透過想像,不斷地在她的黑暗中上演。不要… … 不要… … 停止!快停下來!她痛苦得摀住耳朵,心如絞,淚如血,幾近瘋狂崩潰。是她!是她害自己心愛的男人被欺陵,這一切都因為她… …
這如噩夢的詛咒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你會給解藥吧?」東方傾國任由遊刃吻著他的唇,他的臉,他的頸子,冷漠,但是配合。
「那要看你的表現了。」遊刃飢渴地愛撫著他迷人的腰背。
「哦?你該不會根本沒解藥,只想玩我吧?」他翻個身,妖嬈地壓在他身上,扯開他的襯衫,挑逗地以指尖輕畫著他的胸口。
馬海和其它所有人看得都魂飛傻眼。
遊刃被他搔得渾身激盪,意亂情迷地盯著他無雙豔色,急喘地直想一口吃下他,但當他正要解開他的腰帶,東方傾國卻突然抱住他,在他耳邊吹氣道:「右邊口袋裡的… … 是解藥吧?」
他整個人酥麻難當,脫口道:「對 … 」
話一出口,他立刻警覺,但還來不及反應,先是聽得東方傾國一聲嗤笑,接著,什麼東西就轟然爆炸!
「轟」的一聲,濃煙四起,火花四濺。這一變化把所有人都嚇破膽,遊刃抱頭縮滾到一旁,他的手下們先是仆倒,之後立刻慌張失措地開門往外竄逃。
「哇- 爆炸了!軍火庫爆炸了… … 」
「別開門!」馬海急吼,但大家早已衝了出去。
包括東方傾國和聞知來。
他趁著這混亂,帶走了聞知來。
當濃煙與熱氣稍散,遊刃瞪著那放著美人瓷的皮箱,皮箱損毀了一半,裡頭的瓷盤早已碎得不成形,甚至,一塊天青碎片還掉落在他腳邊。
炸藥的量控制得剛好,成功地製造了混亂,卻不會傷到人,東方傾國連這點都計算好才來的,而且,帶來的美人瓷還是!
「老闆,沒想到東方傾國竟然在皮箱底放了遙控炸彈,還把美人瓷炸了!」馬海急道。
遊刃撿起那塊碎片,臉色鐵青,額筋暴凸,氣火攻心。
假的!他怎麼會忘了,東方家擁有再造宋瓷的頂尖能力啊!真該死!東方傾國竟色誘他,狠狠擺了他一道!
「可惡的東方傾國,我非將你碎屍萬段不可!」他氣得將整個焦黑的皮箱抓起,用力摔在地上,狂怒咆哮著。「把出口封死,啟動迷宮秘道的機關,絕不能讓他們活著出去!」
「是。」馬海轉身走向牆角,打開一個裝置,按下開關。
機關一啟動,東方傾國和聞知來等於被困在地獄,插翅也難飛了。
「要不要叫大家一起動手抓他們?」馬海又問。
「不,誰也別插手,他們是我的,我要親手對付他們!」
他惡狠地咬著牙,從走私的軍火箱裡抓出一把「天女散花」手槍,走出密庫,開始追捕他的獵物。
聞知來有點昏亂地趴在東方傾國的背上,已不太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那陣爆炸之後,她就暈眩得無法思考,加上毒發的疼痛,她的思緒幾乎飛散四竄,迷迷茫茫。
「知來,知來… … 妳還好嗎?」她聽見東方傾國的聲音,睜開眼睛。
「傾國?」
「是,是我。來,嘴巴張開,先把解藥吃了,吃了就不痛了。」他柔聲地道,將那顆解藥塞進她嘴裡。
她吞下了藥,稍微清醒,立即想到那件事,氣急痛心地抓住他的手。「你沒事吧?有沒有… 有沒有… … 」
「沒有,他根本沒時間做完,我只是被吻了,就當被野狗咬了幾下。」他譏諷地笑了笑。
「別笑!不要笑… … 這種事,不要說得這麼輕鬆… … 」她生氣地低斥著,伸出手撫摸著他的臉,找到他的唇,用指尖幫他擦去遊刃留下的嗯心氣味和痕跡。
他愣住,藉著地道裡微弱的光,盯著她的臉。
她哭了,紅色的淚水清晰地在她蒼白的臉上畫出兩道血痕,看得他心緊緊揪痛。
每次她哭,都是因為他。
「知來… … 別哭… … 」他好怕她的淚,怕那象徵死亡的紅色淚水。
「再也不要讓任何人碰你、糟蹋你… …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全天下的人都瞎了,不要看見你的美麗,這樣就不會有人覬覦你,垂涎你,這樣你就會只屬於我… … 」她失控地輕泣,第一次顯露了她的任性和佔有欲,以及她濃烈的愛情。
「我已經是妳的了。」他沙啞地說著,將她拉進懷中,低頭狂吻她。她終於像個凡人了,終於也懂得嫉妒和自私,終於也和他一樣愛得瘋狂。
愛情就是要這樣啊!忠於慾望,忠於感覺,不顧一切… …
他欣然而激烈地攫吮著她的柔唇,他要讓她知道,只有情人間的吻才叫吻,唇貼著唇,得要有愛情調味,才會甜美,除此之外,不相干人的碰觸,都毫無意義。
聞知來明知道自己要冷靜,可是剛才的事對她刺激太大了,她無法忍受其它人吻著東方傾國,甚至觸摸他,在那一瞬她才明白,她比自己想像的還要愛他,愛到嫉妒著所有看得見的人,愛到無可救藥… …
他們熱切地互吻,唇與舌尖交融到分不清彼此,直到一記沉悶的聲響從那方傳來,驚擾了他們,他們才驚凜分開。
「這是什麼聲音?」聞知來驚問。
東方傾國抱緊她,沉聲道:「這秘道裡有機關,牆在移動。」
「牆?」
「遊刃想困死我們,快走。」他說著拉起她的手往前疾行。他們沿著秘道往外衝,卻發現路徑似乎不太一樣,他來時雖被蒙著眼,仍暗地記背著方位,可是,走了好一陣子,卻怎麼也走不到出口。他擰著眉,在一個叉路前停下,總覺得不對勁。
「怎麼了?」聞知來問。
「變成了迷宮了,不知該怎麼走。」他歎道。
「這種地方,讓我想起了當年的陵寢通道。」她低聲道,心裡隱隱不安。
她雖然看不見,天眼的力量也消弱,卻依然感覺得出,這裡陰氣太重,是個死穴,不吉!
遊刃把軍火庫建在這個地方,是刻意,還是天意?
「什麼?」
「公主的陵寢是由我堪地挑選的,方位、內部的大致構造,我比誰都清楚。」
他看著她,很難想像千年前的她是何模樣。
一個擁有法力的少女,未來的國師,如果不是美人瓷,他和她會相遇嗎?
或者,他該感謝遊刃的詛咒,不管凶或吉,那也是個緣分…
「為了防堵盜墓者,工匠們設計了許多機關,尤其在進入陵寢的通道,更是錯縱複雜,利用移動的牆和五行八卦的原理,就能產生迷宮的效果。」
「妳是說,遊刃也是用這一招?」他問。
「應該是。當年公主的陵寢,就是由他監工… … 」她說著心又沉了下來。若非礙於身份,將軍在公主死後一定很想侵入公主陵寢盜取天工的美人瓷吧?「那麼,現在我們該怎麼辦?眼前有兩條路。」
「往左,走青龍位,那應該是活路。」她道。
「好,走。」他握緊她的手,往左奔去。
但才沒走多久,又是一個叉路,當東方傾國想也不想又往左走,她卻陡地驚覺不妙,急急拉住他。
「等等… … 」
就在這一剎那,通道兩面的牆陡地射出細針,他大驚,抱住她猛往後翻滾。
她在他懷裡喘著氣道:「這是個陷阱!遊刃知道我會走這方向… … 」
「游刃是軍火商人,他接觸的新型科技武器也多,這地道經過改良,肯定更難逃出去。」他輕聲的道。
很難逃出去?是啊,微弱的預知力正在告訴她,要活著出去的機率是… … 零。
但令她驚悚的是,為什麼東方傾國的口氣聽起來這麼平靜?難道他… …
「我想,無論走哪一條路都一樣,因為出口早就被封住了吧!遊刃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我們活著離開。」他又道。她沒有開口,只是背脊發冷。
「來,我們往回走吧!邊走邊聊天,雖然這裡很暗,又沒情調,不過只要妳在我身邊,我可以不計較。」他半開著玩笑,將她拉起。
「傾國 … 」這不好笑。
「哎,妳說前面會不會又有什麼暗器?我來猜猜,會不會是個地洞?就是電影演的那種地板突然打開… … 」他攬著她的肩,緩慢行進,嘴上仍輕鬆地說著無意義的話。
「傾國,夠了!」她聽不下去了,怒聲喝止。
「怎麼了?」
「你到底在幹什麼?別浪費時間了,你得想辦法逃出去啊!」她低喊。
「為什麼妳只說『你』 ,不說『我們』 ?」他沉下臉。
「你一個人走,比較容易,我只會拖累你… … 」即使只有渺然的機會,她也希望他能離開這裡。
「一個人?妳還不懂嗎?我是為妳而來,來了,就沒打算要走,可以的話,最好我們一起出去,如果不行,就一起死。」他的語氣深切堅定。帶著美人瓷的贗品而來,他就沒想到要活著出去,反正生或死他都不在乎,只求待在她身邊。
「不,我不要你陪我一起死,我希望我們的緣分在這一世就結束,別再牽扯到來生,在將軍的詛咒解除之前,我再也不要愛上任何人,也不想害任何人,就讓我一個人死去,你不要再攪進我的輪迴裡,不要再和我有任何牽扯 … 」她激動地大喊。
「太遲了。」他倏地將她按到牆上,冷冷地截斷她的話。
「什麼?」
「被我愛上的那一刻,妳就該覺悟,我的愛,比任何詛咒還要難纏,不會停止,更無法解除,無論生死輪迥,我都會一路跟隨,永遠不放手。」他字字鏗鏘有力,有如永恆的誓言。
「你 … 」她喉嚨一緊,淚流滿面,說不出話來了。
原來,人類最濃烈深刻的愛情,根本與詛咒無異,一樣刻骨銘心,一樣生死相隨,一樣除了當事人,無人能解,甚至,超越千年,恆久不變……
第十章
「哼哼,呵呵呵,真可笑啊… … 」一個陰沉的笑聲突然在密道響起,似近忽遠,方向難辨。她一驚,東方傾國已將她拉進懷中。
「你們還真的以為,我會讓你們一起死嗎?」一道牆嘩地移開,遊刃從隔壁走道一步踏了過來。
「不可能的!就算是死,也要拆散你們!」遊刃猙獰地瞪著他們,舉起手中的槍。
聞知來心下慼慼,或者,中咒最深的人,就是遊刃他自己。
東方傾國擋護著聞知來,慢慢往後退。
「你這個人真的很煩,對於自己的不忠從來不提,只一昧地怪別人奪走你的愛,說起來,不過是個自私的人渣!」他冷斥,對遊刃的糾纏不清已經非常不耐了。
「什麼?」遊刃變臉。
「你把你當年的妻子放在哪裡?那個深愛你的女人因你而痛苦至死,你的良心都不會不安嗎?」東方傾國厭惡地啾著他。
「閉… … 閉嘴!」遊刃自己心裡明白,即使他恨著公主,卻又怕見到她。
「你以為公主就不恨你嗎?她受的傷,你又懂多少?」
「該死的,我叫你閉嘴!」遊刃大罵。
「要死,你一個人去死,去地獄好好地向公主懺悔吧!咯,瞧,她來了,就在你身後,用哀淒的眼睛瞪著你。」他故意指著他後方。
遊刃駭異心虛地向後瞥了一眼,東方傾國則藉機將聞知來往後一推,單獨飆竄向遊刃。
遊刃感到殺氣迫近,驚恐回頭,見他欺來,立刻舉槍射擊。
「砰砰!」
聞知來退了幾步,只聽得槍聲兩響,擔心地大喊:「傾國!」
東方傾國躲過第一槍,但肩膀還是被第二槍擦過左肩,他忍住痛,一拳揍向遊刃的下巴。
「唔… … 」遊刃痛得連退三步,要再開槍,東方傾國的腿已掃了過來。槍脫手掉落,他心急彎身要撿,東方傾國一腳將槍踢遠,遊刃大怒,反手回擊,東方傾國輕易架開,重拳直擊他的臉。
「啊… …」遊刃的鼻樑應聲斷裂,痛得摀住鼻子。東方傾國正準備補上致命一擊,遊刃卻突然手一揚,撒出一把粉末。
這是?東方傾國驚駭,來不及閃避,只感到雙眼一陣灼熱刺痛,悶哼躍開,撞上了聞知來。
「傾國?」聞知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哼,我今天就把你這張妖魅可惡的臉打爛!」遊刃衝過去撿起槍,對準東方傾國的臉開槍。
聞知來悚然戰慄。
臉?天眼預見的傾國那張破碎的臉!不-
「不要!」她驚恐地大喊,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將東方傾國拉到她身後,直接用身體擋在他前方。
「砰!」
「知來!」東方傾國的驚吼聲幾乎壓過了槍響。
聞知來纖細的身體震得向後飛跌,她張大雙眼,時間彷彿回到了千年前被法劍插入胸口的那個瞬間,一樣的位置,一樣的痛楚,一樣的兇手… … 她早該知道,她逃不了死亡,這就是詛咒,是她的恐懼,也是天眼看見的結局。
心臟,像是要裂開,那把斷了的法劍,正在吟著咒語-- -…
「哈哈哈… 聞知來,我就知道,妳會為愛而死,這就是妳的宿命,不論幾生幾世,妳一旦動情,就會死在我手裡,妳愛得愈深,就死得愈痛苦!哈哈… … 」游刃陰狠地狂笑著。
愛得愈深,死得愈痛苦嗎?是這樣嗎?難怪她會這麼痛… …這麼捨不得… …
她捨不得東方傾國 …
「知來!知來!」東方傾國抖著雙手抱住她,嘶聲大喊,他想看她,但該死的眼睛就是睜不開。
「天女散花」… …
「天女散花」會把她的胸口打出一個大洞啊!
「傾… … 國… … 」她困難地擠出聲音。
東方傾國驚喘著氣,呆住了。
她還活著,還能出聲… …
游刃卻變臉低呼:「為什麼?為什麼『天女散花』 的子彈沒有爆裂?」東方傾國一怔,原來… … 子彈未爆?
「那我就再補一槍,看妳死不死!」遊刃狂怒地道。東方傾國聞言大驚,立刻翻身將聞知來緊緊抱住,用自己全身擋護著她。聞知來意識到他的動作,張口擠出心痛的吶喊:「不… … 」
不可以!她一個人死就好了,她不要他也送命!
不要!不要啊!
「砰!」
那索命的槍聲,在密道引發一陣迴響,有如死神降臨的前奏。
子彈從他背後打入的那一剎那,那強大的力道貫穿他的胸腔,痛得他雙手發顫,但他就是不放開她,再痛,也絕不放手。
即使「天女散花」會讓胸腔爆裂、五臟俱碎,他也要與她緊緊相偎:-…
然而,子彈卻一樣沒爆,兩顆子彈竟奇跡似的都沒爆開!
看著相擁在血泊裡的東方傾國和聞知來,遊刃驚駭得無以復加。
為什麼會這樣?這幾千萬分之一的機率,怎麼可能偏偏在這時發生、偏偏發生在他們身上?
「可惡,怎麼可能殺不死你們?我就不信!」他不甘心地厲吼,打算再開槍,直到把他們打碎為止。但「卡」的一聲,槍匣內已沒有子彈。這該死的巧合令他心裡既驚惶又焦怒,他將槍一丟,從靴子抽出一把短刀,一臉鐵青地走向他們,森然地道:「子彈不爆,你們也活不了,我就一人捅一刀,再把你們拆散,讓你們死都不能在一起!」
只是,他才高舉手想刺向東方傾國,一陣強烈的爆炸聲卻突然響起!
「轟隆!」
他心頭驚顫,嚇得臉色慘白,抬頭看著搖晃震動得厲害的密道,駭然之餘,腦中靈光乍閃,又低頭狂怒地瞪著東方傾國。
是他!
這小子帶來的皮箱裡還有另一枚炸彈,一枚早已定好時間的炸彈!
他… …一開始就準備炸了他的軍火庫… …
他… …根本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的… …
「你… … 」恐懼和憤怒貫穿他全身,他第一次遇上這麼瘋狂的對手。
「我們死… … 你… …也逃不了了… …」奄奄一息的東方傾國嘴角掛著冷笑。
「不!我才不想死!沒得到美人瓷我不能死- 」遊忍驚抽一大口氣,狂嚎著拔腿往出口狂奔而去。
「轟!」又是一陣驚爆,東方傾國埋設的炸彈引爆了軍火庫裡的火藥,頓時連鎖反應,威力強大地撼動整個地道,四周牆壁已扭曲變形。這裡快崩塌了,東方傾國知道,但他不在乎。
他在笑。
「知來… … 妳怕嗎?」他問著懷裡還有些微氣息的聞知來。
「怕… … 」聞知來虛弱地道。
「我在,妳還… …怕什麼?」
「怕… …你死… … 」她哽咽。
「一起死… … 不好嗎?」
「不好… … 我要你… …活著… …」她知道,沒有遇見她,他不會死。
因為她,他連美人咒的三十歲都活不到。
「沒有妳的世界,我不想活… …」他想抱緊她,但已沒有力氣。
她聽得全身激盪,兩串紅色的淚在臉上奔流。
「別哭… …不論是人、是鬼,我都會陪在妳身邊… … 」
她感動地閉上眼,依偎著他,哭著笑了。天搖地動,密道一截截地坍塌,終於就要將他們掩埋。東方傾國在她額間印上最後一吻,一臉無畏滿足。說好的,如果不能一起活,那就一起死。這樣,也是一種幸福。
他要的幸福… …
由於出口封死,遊刃慌急地奔向密道的一個暗門,卻在最後一個彎道時撞上了個人,那人似乎是從暗門走進來,手持手電筒,照得他刺眼驚喝:「是誰?」
「真是的,設這什麼鬼地道,陰森成這樣,要進來麻煩,要出去也麻煩… … 」一個清朗略沉的女聲嘀咕埋怨著。
「妳到底是誰?」遊刃怒道。
「喂,你是遊刃吧?他們在哪裡?」那人又問。
「他們?妳… … 要找東方傾國和聞知來?」遊刃警覺地後退,拔出短刀。
「對,他們人呢?」
「別找了,他們死了,被我用『天女散花』 打死了!」遊刃冷笑。
「『天女散花』 ?你竟然用那種殘酷造孽的武器?」女子的聲音瞬間寒凍。又是一陣震動,遊刃臉色一變,急吼:「別囉唆,滾開!密道快垮了,我要出去… 」但他話未說完,一股淩厲的氣息瞬間迫近,接著,手中的刀被踢掉,臉被揍了一拳,肚子又挨了一記重踹。
「唔… … 」他吐出了牙齒和一口血,痛得蜷伏在地,萬萬沒想到這陌生女子的身手如此驚人。
「不准說三哥死了,他沒那麼短命。」女子低頭冷斥。
這時,暗門外鑽進一個人,急著大喊:「小九,快,地道要崩了!」
「十四,你先把這位『駙馬』 帶出去交給大少爺,我要進去看看。」小九冷喝一聲,嚴肅地交代。
「妳現在要進去?太危險了!」十四驚呼。
「三哥在裡面,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小九嘴裡念著。
十四神色一凜。
東方狼第一戒條,絕不能棄狼王不顧,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要去,也是我去,我是三少爺的護衛,卻沒能盯住他… … 」十四沉聲自責。
「哈哈… … 他們會被埋在這裡的!這是東方傾國自己的傑作,誰教他轟掉我的軍火庫… … 他是自找的,他和聞知來都必死無疑!他們逃不過我的詛咒,不可能活的,絕對活不了 … …哈哈哈… …」遊刃忍住痛,陰狠地大笑。只是,他才笑幾聲,小九就揪住他的衣領,將他狠狠地甩撞在牆上,他才張口哀嚷,一把槍的槍口已直接塞進他的嘴巴。
「再亂吠,我就轟掉你的喉嚨。」
他驚恐抽氣,就著燈光,瞪著眼前這張明明年輕,可是卻讓人不寒而慄的臉蛋。
那臉上,有一道清楚的疤痕… …
「小九,大少爺交代,要留活口。」十四忙道。
「活口?那麼只要不死就行了吧… 」小九嘴角微勾,陡地對準遊刃的大腿開了一槍。
「啊!」遊刃痛得跪倒,抱住大腿狂叫。
十四搖頭歎道:「妳快帶他上去,我去找人。」
說罷,十四直往密道裡衝去。
小九明知十四這趟進去凶多吉少,卻連眉頭也沒皺一下,因九護衛守護狼王是理所當然的事。她不再耽擱,一手揪住遊刃的衣領,將他拉起,以槍押住他,將他帶出暗門。密道外,東方家幾乎全員到齊,東方風華到機場接機返家途中,得知東方傾國行蹤不明,就派車先送母親回東方居,而東方天驕和黑靖,以及趙慕賢則堅持跟著他一起加入搜尋行列。
適巧小九歸來,她指揮所有東方狼,地毯似地搜索整個北臺灣,由於遊刃的軍火庫掩藏在地下,他們花了不少時間才找到據點,全部人員在此集結,與遊刃的手下展開一場大戰。
只是,地上建築物是個普通農場,小九從馬海口中逼出了暗門地點,才要潛入,就赫然聽見一聲巨響。
因此,當她把遊刃拖出來時,東方風華立刻急問:「小九,傾國和知來呢?」
「三哥和聞小姐可能已中彈,十四進去找他們了。」小九蹙著眉。
「中彈?」所有人臉色都一變。
「遊刃這傢伙使用『天女散花』 ,那是種爆裂型子彈,如果三哥他們真的中彈,很可能已經… … 」小九沒說下去。
東方風華驚抽一口寒氣,難道… 傾國和知來都已經… …
東方絕世則早已怒火沖天,他直接描住遊刃的脖子,森然地喝問:「你殺了我三哥?」遊刃雙眼凸睜,被勒得說不出話來。事實上,他一出來看見雇來的傭兵和手下們全部倒地,就已驚駭萬分,再見到東方家的男人們個個絕色逼人,更加悚然莫名。
這…… 就是天工對他們東方家的詛咒嗎?
「你說啊!他們人呢?」東方絕世手勁加大。
「絕世,你先放開他。」東方風華輕喝。
東方絕世憤然放手,遊刃則趴在地上,痛苦地乾咳喘息。
「你想要的是美人瓷是吧?可惜,你白費心機了,美人瓷早已碎了。」東方天驕坐在輪椅上,瞪著遊刃。
遊刃霍地抬起頭,啞聲道:「不可能… … 」
突然,他呆住了,目光盯著東方天驕身旁那個女子,渾身凍結。
他認得… … 認得那抹相似的靈魂,但 … 為什麼又如此地陌生?
「是真的,因為,美人瓷是被我親手打破的。」黑靖冷冷地道。
美人瓷被打破?被… … 她打破?他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那美豔的女相,看著她的手始終握住身旁的男子,看著她… … 冷淡得彷彿從來就不認識他。
「妳… … 是天工?」遊刃顫聲地問,心裡失望又痛恨,他的天工,怎麼會變成女人… …
「我叫黑靖。」黑靖面無表情。
「不,妳是天工,我知道… 」遊刃激動地喊。
「已經不是了,過去的事我都忘了,這一生,我就是黑靖。」黑靖冷冷地道。
「不可以,妳不能忘,是我啊!我是… … 」遊刃急道。
「我知道,你是當年公主的駙馬,但我對你實在一點印象也沒有,我甚至從來不記得你的長相。」黑靖毫無感情地道。
遊刃像被打了一記悶棍,臉色死白。
他殷殷切切癡愛思念了千年,至死都無法遺忘的人,竟然從來就沒注意過他。
原來,他在天工心裡,根本就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從頭到尾,都只是他一相情願… …
那麼,他到底在幹什麼?一千年來,苦苦追尋的只是一個泡影,一份虛無嗎?
多可笑… … 太可笑了… … 一陣啞然,他狂聲大笑,突然覺得一切都變得沒有意義了,前世,今生,他浪費了多少時間,又折磨了多長的歲月?這教他怎能甘心?他不甘心哪!在經歷了無數的痛苦折磨之後,他怎麼可以什麼都得不到?老天不能這樣待他,即使是一點點都好,一點點恨… …都好… …
「妳記不得?那我就讓妳從現在開始狠狠記住我!記住我這個人- 」他瘋狂地大叫,拿出藏在身上的手榴彈,拔掉插鞘-
就在這一瞬間,兩把槍齊響,加上銀光一閃,小九的子彈正中他的肩膀,東方絕世的蝴蝶刀削斷他的手指,而他胸口致命的一擊,則出自黑靖手中的槍。
她的眼神如冰,絕對的冷漠,毫無感覺,連一點點的記憶都不想為他浪費。
他瞪大雙眼,難以置信,他會死在天工的手裡… …
「死心吧!人世間最無法強求的,就是愛。」
誰?是誰在對他說話?
他轉頭看著聲音的來處,公主!當年他的妻子,正與一個女子的身影重迭,冷冷地看著他,眼中,不再有恨,更不再有情。
他渾身一顫,過去種種恍如一場大夢,而他,該醒了… … 閉上眼,他終於放下執念,向後倒下,當場死亡。就在同時,又是一聲爆炸,整個密道轟然崩塌,陷了下去,東方風華嘶聲驚吼:「傾國!」
沙塵狂捲,瀰漫了整個天空,也將所有人的心都捲入了驚痛悲傷。
難道,終得犧牲人命,詛咒才能解除,而那穿越了千年的愛恨情仇,必須見血才得以寬諒?
美人瓷已毀,遊刃已死,所有的恩怨,是否到此就能結束?
誰也沒有答案。
黑暗中,有道微弱的光。像是個出口,牽引著她。那是 … 什麼?
「是我送妳的願望,淨衣。」柔軟的聲音傳進她耳裡。
公主?是公主在跟她說話。
「千年前,妳幫了我,這是我的謝禮。」
「謝禮?」
「淨衣,妳有什麼心願嗎?」
「心願?我… 」她的心願?
有!當然有,她好希望老天能讓她和東方傾國一起活著。
不是相愛後一起死,而是活著相愛。
不用長久,只要給他們一段時間,一段美好幸福的時光… …
「既然有,那就求吧!」
「求?」
「妳的眼中仍有法力,只要妳虔誠的求,就會實現,所以,求吧… … 」她的心微微激盪著。
只要祈求就可以嗎?
只要祈求,她和東方傾國就能活下去嗎?
如果可以,那她願意預支她的來生,求天地,求鬼神,求那未知的力量… …
這一世,給她和東方傾國多點時間和生命。
讓她,能用真正的雙眼,看著他… …
像是在呼應她的祈求,她的雙眼灼熱發燙,頓時,她眼中出現了一個畫面,畫面裡,東方傾國牽著她的手,走進了一楝東方調十足的美麗屋宇…
這是夢嗎?
還是天眼給她最後的預告?
那畫面瞬間消失,她的眼睛痛如刀絞,兩道血色紅光從眼球內迸出,化為兩塊斷劍的碎片,在她面前閃耀… …
「來生減壽,換妳所求,今世,你們還有十年… 好好相愛吧 … 」公主的聲音飄遠,最後與碎片同時消失於無形!十年… … 夠了… … 光,暗了又亮,亮了又暗。然後,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了心臟的跳動聲。
坪登!坪登!
「兩人身體內的子彈都沒爆,而且還能安然取出,這簡直是奇跡!」有人在說著話。
「更驚人的是,密道崩塌居然沒壓到他們,連十四都覺得太神奇。」
「這表示兩人都命不該絕,對吧?」
「是的,感謝老天,他們都活著… … 」
活著啊!她和傾國都活著… …
太好了… … 太好了… …
「知來… … 」一聲熟悉的呼喚來自她身邊。
「啊,傾國醒了!他在喊聞知來-- -… 」
她胸口深深悸動著,轉過頭,慢慢睜開眼,眼前一片燦亮,而在那炫目之中,那張她深深摯愛,永世難忘的絕美容顏,正對著她微笑。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