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8歲的聖誕節 』 作者:子澄
「修女也瘋狂」的主題曲隨著門外的人死按不放的電鈴,不斷瘋狂地敲進閉著眼、處於熟睡狀態的佟兆頫耳裡,逼得他不斷往枕頭裡鑽,直鑽到一顆頭頂到床頭的欄杆,他才叫了聲疼,不得不氣呼呼地翻身而起。
「催魂吶?這不就來了嗎?」扯開喉嚨吼了句,他掀開薄被,火大地套上汗衫,邊動作還邊發牢騷。「哪個不長眼的渾小子,敢來吵大爺我睡覺?我該死的才剛沾上床而已,不過才瞇了那麼一下,就跑來擾得人無法睡覺,簡直是存心跟我過不去!」
門外的訪客似乎沒聽見他的咆哮,更是努力地按著電鈴不放,直到他氣沖沖地扭開大門,差點沒再衝進屋裡拿菜刀砍人。
「哪個天殺的王八羔……子」咦?沒人吶!到底是──
「咳咳!麻煩你低頭往下看一點。」兩聲輕咳很快地引起佟兆頫的注意力,他依照聲音「指示」低下頭往發聲處一瞧,發現兩個還不到他胸口高度、半大不小的孩子,一男一女,臉上的表情顯得極其不耐。
「很好,謝謝你的配合。」開口的是男孩,還不到變聲期,仍是清嫩的童音。「第一次見面,幸會了,佟兆頫先生。」
挑起濃眉,佟兆頫不記得自己認識這兩個小鬼,但小鬼們顯然認識他。「你們認得我?」
宮詠聖和宮詠誕的四隻大眼,同時無聊地瞪著他,臉上明顯寫了兩個字──廢話!
佟兆頫發現自己可以在他們的臉上看出他們此刻的想法,心裡感到有趣,硬是撐在門邊與兩個小鬼對望,直到小孩們受不了了,主動開口表明來意。
「佟兆頫先生,突然來造訪是我們不對,但是……」到目前為止,開口的一直是那個男孩,充分表現他才是帶頭的那個。「如果不介意的話,能不能請我們進屋再談?」
這小鬼講話,跟個小老頭一樣。佟兆頫對這兩個孩子的興趣越來越濃厚,忍不住玩心大起,決定逗弄他們一下。「我為什麼要讓你們進我的屋子?」
「你為什麼不讓我們進去你的屋子?」一直沒開口的宮詠誕按捺不住,沒經過宮詠聖的「示意」和「同意」,便自作主張地開口發問。
「小朋友,你不覺得你的問題很好笑嗎?」佟兆頫沒什麼機會跟這麼小的孩子接觸,當真覺得新鮮極了。「我跟你們又不認識,而且也沒有任何關係,我為什麼要讓你們進去?」
「你可是我們的爸……唔!」宮詠誕衝動地大聲宣告,可惜來不及說完,便讓宮詠聖一把摀住嘴巴,不讓彼此的關係提早曝光。
罷?還是霸?佟兆頫只捕捉到其中一個重點字,卻猜不出來她想表達的意念。
「不好意思,佟先生,」宮詠聖的神情帶著戒備,擺明了如果他不邀請他們兩個進屋,其他一切免談。「如果你不讓我們進去,那麼,就請你當作我們按錯電鈴了吧!」
開什麼玩笑?雖然老媽已經「息影」十年,但這傢伙可是演藝圈目前當紅的製作人欸,誰曉得會不會有狗仔隊在他家附近窺探,好挖掘這個「號稱」他們「爸爸」的男人的八卦?
他們可以不認老爸,但不能讓老媽受到流言的騷擾和傷害,這是他和詠誕出發之前,就事先約定好的。
這麼有個性?佟兆頫微微點了下頭,心裡已有了決定。
不管這兩個小傢伙的來意是什麼,以他們的年紀和體型,不可能也做不出什麼危害他的事來,而且他對這兩個小孩挺有興趣,或許可以考慮讓他們上節目,做出個什麼特別的單元也說不定。
「Ok,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再拒絕好像太不近人情。」他故作為難,卻給了兩個孩子十足的面子,表示他們並不是那麼不受歡迎。「就如你們所願,進來吧!」
宮詠聖和宮詠誕的黑眸立刻像加入星光般閃閃發亮,一時間讓佟兆頫啼笑皆非,悶著笑,領著他們進入屋裡。「隨便坐,要喝點什麼嗎?」
「都、都可以。」差點被轟走的小兄妹,沒想到自己還能受到「老爸」的「禮遇」,霍地感動得有點結巴;不管老爸拿什麼飲料出來給他們喝,只要不是毒藥,他們全部欣然接受。
佟兆頫由冰箱裡取出兩罐可樂、一瓶啤酒,踱回沙發邊遞給他們,自己則找了張單人座的沙發舒服地坐下。
通常他不認識的人找上門,大多是為了在演藝圈求個發展的機會,不是推銷自己的劇本,就是想得到一個不算太差的角色;但依他看來,這兩個小孩絕對不是因為這些原因才來找他。
因為以他們這個年紀來看,就算想當童星,上門的也該是他們的父母才對。
「好了,你們可以解釋一下找我的理由了吧?」拉開啤酒拉環,他蹺起二郎腿,將背脊舒服地窩進沙發椅背,畢竟他昨晚……不,今天早上將近七點才睡,休息還不到三個小時。
宮詠聖和宮詠誕交換個眼神,乖巧地將手擺放在膝蓋上,依舊由宮詠聖發言。「呃,我們是想請問你,還記不記得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模特兒兼演戲的女人,後來退出那個圈子,很久沒在螢光幕上出現了。」
十年應該算「很久」吧能讓他們從受精卵長到現在這麼大,大概是很久沒錯。
「你們是在講童話故事嗎?」很久很久以前?多老套的發語辭!佟兆頫不禁一聲嗤笑。「沒名字也沒個姓氏,你們認為我該記得些什麼?」
兩對神似的眉蹙了起來,微微打了好幾個結。他們有點無法接受佟兆頫的語氣如此嘲諷且冷淡,但他說得也沒錯,他們的問題的確沒有重點。
宮詠誕看了看不語的哥哥,再看了眼佟兆頫,最後用手肘頂了頂宮詠聖的手臂。顯然經過些微的掙扎,宮詠聖停滯了一段時間才開口。「宮縭優,你還記得嗎?」
只見佟兆頫彷彿輕輕震了下,然後他的眼瞇了起來,帶著犀利的審視,更多的是防備,均勻地凝視著坐在眼前的兩兄妹。「你們,跟她是什麼關係?」
「我們……」
「我們希望你能先回答先前的問題。」阻斷沒耐心的妹妹,宮詠聖堅持道。
挑起眉,這次犀利的眼直視發言的宮詠聖。「這很重要嗎?」
「對我們來說,是的。」宮詠聖沒有任何畏懼,清澄無波的眼直接與他正面交鋒。
宮詠聖的堅持其實不無道理。人類的記憶說強很強,但如果不重要的事卻也忘得很快;像他就不太記得三歲以前認識的人事物,那麼,誰又能肯定老爸還記得當年的老媽?
如果老爸將老媽忘得一乾二淨,那他又怎能奢求十年沒見面的男人和女人有什麼結果?即使他們之間已經有自己和妹妹的存在。
或許,這就是老媽一直不准他們來認親爸爸的理由吧!
佟兆頫閉上眼,微微搖晃手上的啤酒罐,似乎在考慮如何回答比較好;宮詠聖和宮詠誕屏氣凝神地直盯著他,就怕漏看他任何一個表情變化。
突然,佟兆頫板起臉,完全不搭軋地嘲諷道:「你們兩個小鬼才幾歲?這麼點年紀就想挖大人的心思?回去多喝幾年奶再來吧!」
「什麼沒幾歲?」宮詠誕的個性較為浮躁,等不及宮詠聖有任何反應,她的嘴已經「主動出擊」了。「我們已經十歲了,而且我們早就不喝奶了!」
佟兆頫漾起一抹得逞的笑。他就知道不可能兩個孩子都一樣沈穩,至少會有一個較守不住話,果然牛刀小試一下,就讓他試出來了。
宮詠聖無力地垮下肩,失神地凝了眼天花板;早知道他就一個人來,可詠誕又像跟屁蟲似的死愛跟!
更可怕的是,那臭女生還威脅他,如果不讓她跟,她就要跟媽媽告狀,所以他才不得不帶她來;可帶她來了,這傢伙偏偏又守不住話……
算了!不管了,反正老爸遲早會發現他們的身份,就讓詠誕「發洩」個過癮好了。
「十歲對我來講,比黃毛丫頭更黃毛。」根本是乳臭未乾的小鬼。「回去吧,等你們變聰明一點再來。」佟兆頫淡淡地下達逐客令。
「你太過分了!」宮詠誕生氣了,氣得失去該有的聰慧和辨識能力。「麻煩你到學校查查看,我們可是資優兒童;就算我們兩個真的不夠聰明好了,那也是你生的啊!」
她氣惱得忘了哥哥的交代,千萬別太早露出馬腳,也不管有沒有要到先前的答案,她就一股腦兒地全說了。
不算小的客廳,在宮詠誕率性地吼完之後,呈現預料中的靜謐;此時的宮詠聖反倒感覺好玩,放大膽子細細觀察詠誕和佟兆頫的反應。
嗯,詠誕知道自己闖禍了,大大的眼裡滿是懊惱,帶著些微的歉意,偷覷著他的反應;老爸的表情就精彩多了,整個人像被定格了似的,眼睛瞪得老大、嘴巴也差不多,一樣都合不上,看起來受到不小的驚嚇。
「我生的?」這三個字像個魔咒,令佟兆頫的驚恐指數達到最高點。「你說你們……是我生的」不會吧他和縭優就只有十年前那麼一次,莫非……
兩個神似的孩子同時露出憐憫的表情,沈痛無比地用力點了下頭。「嗯。」
「你……你們的媽告訴你們的?」天吶!地啊!他從來都不曉得自己有兩個這麼大的孩子,還自詡是黃金單身漢?多荒謬啊!
兩個孩子再次點頭,宮詠聖還做補充說明。「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做DNA比對。」
而他們可以提供頭髮、指甲甚至血液什麼的,絕對沒問題。
「D……」佟兆頫一陣氣虛,總算開始相信他們擁有一般小朋友沒有的智慧頭腦。
哪一個孩子在面對認親的重要關鍵時刻,還提得出什麼狗屁DNA?不嚇破膽就很了不起了,更別提那些科學新知的「常識」。
宮詠聖和宮詠誕體貼地等待他消化這個「噩耗」,安靜地沒有出聲打擾,只是眨巴著晶亮的眼凝著他;那兩雙眼,幾乎和宮縭優的美眸一模一樣。
其實那兩個孩子,不能說全部神似宮縭優,比較起來,男孩像縭優的部分較多,不只眼睛,還有鼻子、嘴巴,幾乎全是縭優的翻版;而女孩就有趣多了,雖然擁有與縭優一般的眼瞳,鼻子、嘴巴則較……該怎麼說呢?應該說,較像他吧!如果他真是他們的父親──
「你們是雙胞胎?」雖然女孩的個兒嬌小了點,但如果兩個都是他的孩子,那麼,只有這個可能,畢竟他和他們的媽……真的只有一次啊!
點頭,弧度一模沒兩樣。
「好吧。」深歎口氣,佟兆頫有了「最壞」的打算。「告訴我你們的名字,孩子們。」
宮詠聖謹慎地問:「你是說,你承認我們是你的孩子?」
「不無可能。」雖然他不能單憑片面之辭便相信這兩個小鬼,但實際情況真的不容他撇清,誰都不能保證那個晚上,他和她不會共同製造出這兩個小魔鬼!「你們既然知道我是你們的爸爸,為什麼到現在才來找我?還有,告訴我,你們母親的近況。」
兩個孩子精神一振,開始形容起與他「失散」這十年的生活,包括宮縭優跑到美國待產,還有她和家裡所發生的衝突,更包括她如何「含辛茹苦」、「日也操、眠也操」地將他們養大,說得是天花亂墜、日月無光,也說得佟兆頫滿心歉疚。「還有,別說我們沒告訴你,老爸。」這聲「老爸」著實甜到佟兆頫心裡,老實說,這種感覺還真不賴。「我們是很希望一家四口能團聚啦,雖然你的起步慢了十年,可是有我們的幫忙還大有可為,但是……」
「但是?」佟兆頫微愣,心頭竄起不安的預感;這種發語辭,通常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但是你最少會有兩個敵手,一個是出版社的高伯伯,另一個就是住在隔壁的趙叔叔;他們兩個都是近水樓台,不能不防啊!」
※ ※ ※
一襲水藍色的長洋裝,襯托出宮縭優高挑的身段,使她站在窗邊吹風的身影,恍若融入窗外的那片藍天之中。
「媽,你要出去啊?」兩個孩子蹦蹦跳跳地跑進她的房間,一見到她不似家居的打扮,立刻察覺母親似乎與某人有約。
宮縭優轉過臉來,看向他們的臉上浮起笑意。「你們兩個做完功課就亂跑!早上一起來就沒看到你們,跑到哪兒去玩啦?」
「沒有啊。」宮詠聖和宮詠誕交換個莫名的眼色,兩人很有默契地一致否認。「你穿這麼漂亮要去哪裡啊?」小女孩拉著母親的裙子撒嬌。
「等一下高伯伯會來拿稿子,順便帶我們去吃飯。」她指了指桌面上略顯凌亂的稿件,推了推他們。「媽還剩一小段沒完成,你們先去換衣服,等一下我們就出門了。」
「喔。」嘟囔地應了聲,兩兄妹小心地看了眼樓下的大門,不知道說等一下要來的人,來不來得及趕得上「攔截」老媽的約會?
才剛這麼想,電鈴聲便適時響起,讓兩個小孩的心跳提得老高,連喘息都不敢。
「糟了!怎麼來得那麼早?」宮縭優驚嚷了聲,放下才拿起的稿子衝到房門口,一見兩個小孩還杵在那兒不動,這下子母親的本性又發作了。「你們還不快點去換衣服?八成是你們高伯伯來了,快啊!別讓人等太久!」然後便衝到樓下開門去了。
宮詠聖和宮詠誕兩人抿唇一笑,互相推來推去,笑鬧地跑到各自的房間換衣服。
宮縭優匆匆忙忙地拉開大門,還來不及看清來者,就開口叨念著。「怎麼來這麼早,我都還有一小段來不及翻完,你可能要等我……」驀然,她的聲音消失了,在看清門口的男人時,她徹底地怔住了。「你……」
「不認得我了?」男人咧開嘴笑,抖了抖手上的粉色花束,背光的俊顏令人看不真切。「好久不見了,小優。」
※ ※ ※
和早上在佟家客廳裡的沈重氣氛相較,現時的宮家客廳更顯詭譎且凝重,直教人喘不過氣。
「你怎會……知道我住在這裡?」侷促地端出咖啡,宮縭優的腦子一團混亂,只能問出最益智的問題。
「其實我一直有在注意你的消息。」這當然不是真的,是他的寶貝兒子教他的「秘笈」。「只不過直到最近才真的確認地址,所以我就來了。」兒子說,得先讓小優知道自己並沒有忘卻她十年之久,否則女人計較起來會沒完沒了。
宮縭優微微一顫,不安地朝二樓的方向看了眼。「你來……有事嗎?」
不會的,她一向行事低調,這十年來也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動向,就算他再怎麼神通廣大,理當不會知道那兩個孩子的事……
「別這麼生疏嘛!」佟兆頫心裡有點不是味道,雖然兩人很久沒見面了,但一旦見了面,十年前的感覺彷彿又回來了,只不過中間虛度了十個年頭,兩個人都不再是毛頭小子了。「就算是朋友也該來打聲招呼,何況我們……」
「媽,我們衣服換好了!」一陣嬉笑打斷了佟兆頫的發言,兩個小鬼爭先恐後地由二樓衝了下來,一見到佟兆頫坐在客廳裡,同時露出一臉陌生。「咦?有客人啊?」
佟兆頫蹙起眉心,也佯裝出頭一回見面的模樣。「你們……怎麼會叫小優『媽』?」雖然他做的是幕後工作者,但也當過一段時日的臨時演員,這小角色還難不倒他。
「小優」孩子們異口同聲地喊道,不可置信的眼凝向一旁呈呆滯狀的母親。「媽,他是誰啊?怎麼叫你叫得這麼親熱?」
宮縭優的心臟一陣凝縮,幾乎因這場面而停止跳動!她不知道今天是怎麼回事,為何自己得面臨這一切的混亂……
雙方的問題她都無法回答……不,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會對她將來的生活不致造成太大的改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佟兆頫首先不敢置信地嚷叫起來。「你怎麼會有兩個這麼大的孩子?我一直以為你還沒結婚呢!」
「我……」宮縭優退了一大步,不知怎的,她好心虛啊!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沒禮貌?」宮詠聖向佟兆頫眨眨眼,扮演起保護公主的王子角色。「這裡是我們家,你只是一個客人,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媽說話?」
宮縭優暗抽口氣,心下一驚,為他們不知對方身份而將起的口角擔心不已。「不是的,詠聖……」
「不准欺負我媽媽!」對不起老爸,我不是故意對你凶的!宮詠誕在胸口劃了個小十字架,希望老爸能看到她的小動作。「你是壞人!」
宮縭優快昏了,她揪緊領口,一口氣幾乎轉不過來。「詠誕……」
「這兩個小鬼怎麼這般凶巴巴又沒教養?」佟兆頫皺起濃眉,顯然對他們的反應不滿到了極點。「你們的爸爸呢?他到底是怎麼教你們的?」該死的小鬼,這種台詞好像在罵他自己似的,念起來怪不是滋味的!
「你你你……要你管!」宮詠聖急得結巴,當然也是設計好的橋段。
「我們的爸爸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而且他又不認識你,你管那麼多做什麼?」
宮詠誕也有她的台詞,而且三個人將宮縭優的情緒拿捏得剛剛好,大多是兩個孩子的功勞。
「那可不一定。」佟兆頫挑起眉,若有似無地睞了宮縭優一眼。「以前我可是你們媽媽的宣傳喔,她身邊有什麼男人我不清楚?來來來,報出你們爸爸的名號,搞不好我就認識他。」
「不……」宮縭優雙腿一陣虛軟,氣虛的聲音根本無法介入眼前二小一大的爭吵之中。
「怎麼可能?」宮詠誕挑起英氣的眉,一臉不服輸的模樣。「我爸爸可是大名鼎鼎的……」
「詠誕!」宮縭優急忙出聲阻止女兒,卻來不及阻止另一張張開的嘴。
宮詠聖正好逮到這個空檔,得意地宣佈老爸的名號。「名製作人佟兆頫!你怎麼可能認識他?」
「噢……」宮縭優懊惱地呻吟了聲,一顆頭垂得好低,完全沒有抬起來的勇氣。
「佟兆頫是你們的爸爸?」佟兆頫適時將責備的眼神投注在宮縭優偷覷的眸底,更是讓她的心沈入無底深淵。「我怎麼不知道?」
「誰知道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有什麼關係?反正你又不是我們爸爸!」兩個孩子還在一搭一唱,完全不敢看向母親那張快昏厥的臉。
「我就是佟兆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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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8歲的聖誕節 』 作者:子澄
四雙眼互相瞄來轉去,其中最為驚恐的自然是非宮縭優莫屬;佟兆頫則顯得稍有內疚,畢竟他一個成熟的大人,聯合兩個十歲的小鬼一起訛詐他們的老媽,實在問心有愧。
至於宮詠聖和宮詠誕則是一臉矛盾,不曉得老媽會不會承受不住地暈了過去?卻又很難不對親子相認感到心喜不已。
正當四個人你看我一眼、我覷你一眼的岑寂當口,電鈴聲適巧解除了這尷尬的局面,也讓幾近昏厥的宮縭優獲得喘息的空間,火燒屁股般地逃到門邊開門。
但很可惜,開門之後的情況並未獲得轉圜,反而因那個人的出現而更形緊繃。
「怎麼回事?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像整夜沒睡似的。」所謂人未到聲先到,約莫就是形容高各爾這種人,人還沒進到屋裡,聲音便由門口傳了進來,每個人都聽得一清二楚。「昨晚又熬夜趕稿子了?」
「誰啊?」佟兆頫挑挑眉,以無聲的唇語向孩子們問道。
兩個小孩也聰明地以氣音回答,還不忘用小手擋在唇邊,隔開空氣任何可能的流動。「就是我們之前跟你說的,出版社的那個『高各爾叔叔』嘛!」
高各爾?聽起來個頭很高,但願不至於超過二百公,否則以他將近一百九的身高,對付起來恐怕有點麻煩;佟兆頫在心頭暗忖。
「呃……各爾,我還有一小段還沒翻完,你恐怕得等我一下……」事實上,她都不曉得如何面對現在杵在客廳裡的二小一大了,更不知道待會兒能不能如願陪他一起吃個飯。
「沒關係,沒關係。」高各爾迭聲嚷道,一雙腿不請自來地踩進「地雷區」。「詠聖、詠誕,高叔叔來……呃,有客人啊?」
佟兆頫一見到那位「高各爾先生」,差點兒沒由沙發上滑下來。哇咧!人長得矮就得認命,沒事取個與自己身形相反的「高個兒」幹麼?簡直自打嘴巴嘛!
「你好,我是佟兆頫,小優的……」他停頓了下,刻意睞了宮縭優一眼,笑容是極優雅且無害的。「老朋友。」
宮縭優的臉色瞬息萬變,簡直可以用「精彩萬分」來形容。乍聽他的介紹詞後,她先是鬆了口氣,卻又因搞不懂他在得知兩個孩子存在的事實之後,心裡在想些什麼而忐忑,因此她的情緒反而較之前還緊繃。
「喔,原來是這麼回事。」高各爾也鬆了口氣,默默解除心頭霎時激起的敵意。「那麼佟先生,等會兒要跟我們一起去用餐嗎?」
其實高各爾不太願意讓閒雜人等跟著去破壞場面,但人家都已經坐在宮縭優的客廳裡,他又不是主人,怎好下逐客令咧?
完了!宮縭優又是一驚,想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
佟兆頫眼角一跳,看了孩子們一眼,得到兩人一致的聳肩,表示他們也毫不知情。「咦?原來你們事先有約啊!」瞇起眼看向宮縭優,他出了個難題給她。「那……得看小優的意思。」
「我……我……」宮縭優兩難地看著眼前的兩個男人,她決定先行「逃難」去。「我沒意見,你們自己看著辦,我先去把沒翻譯完的部份稿子做完!」然後就飛也似地逃到書房去了。
「哈、哈哈。」高各爾乾笑兩聲,完全沒料到宮縭優會有如此不成熟的一面;她一向表現得理性且成熟,不過今天除外。「真是的,畢竟是個女人家,連這點小事都要男人做主。」
原本為了緩和氣氛而講的笑話,沒想到內容實在太過「涼颼颼」,除了三道無聊視線無情地投射而來之外,著實激不起任何笑聲,令高各爾更為尷尬了。
佟兆頫暗歎口氣。真要命!那女人的眼光真是沒半點長進。
想挑個依靠的對象,好歹也挑個稱頭點的,至少也要比他長得帥、來得優秀;如果嫌他開出來的條件太苛,那麼最少、最少也要找個高一些的男人,這樣才有點安全感嘛!他也才容易說服自己「問心無愧」啊!如今找了這麼個蹩腳貨,教他如何能放心讓那兩個小可愛喊那個「高個兒」老爹咧?
真是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啊!
他無力地睞了眼高各爾,像主人似的下了最終指令。「那麼孩子們,就由你們為小優決定吧!」
※ ※ ※
宮縭優完全不曉得自己如何度過那頓難挨的午餐,在不斷躲避佟兆頫審視的眼和高各爾莫名其妙的疑慮,加上孩子們有點接受又有點不太接受佟兆頫的眸光底下,她簡直是食不知味且備感壓力。
高各爾也不好受。原以為和宮縭優認識這麼久,兩個人也還算處得不錯,或許有機會能得到佳人青睞,好結束三十多年來的單身漢身涯,沒想到在自認為時機逐漸成熟之際,卻突然冒出一個俊帥又迷人的佟兆頫,不曉得久盼的戀情會不會生波?
而且,佟兆頫總在有意無意之間,表現出男主人的特有氣勢,而宮縭優竟也沒加以阻止,害他原就不很強的自信心大受打擊;加上孩子們明顯往佟兆頫那邊靠攏,令他更是備感挫折。
「媽,我吃飽了。」擦擦嘴巴,宮詠聖悄悄踢了踢宮詠誕。「我想到有個勞作還沒完成,我們可不可以早點回家?」
宮詠誕忙吞下口中的紅茶,附和著點頭。「嗯,我也有一篇作文還沒寫,剛才突然想到一個不錯的題材,想早點回去完成。」
「這樣啊……」宮縭優放下咖啡匙,不安地瞟了眼佟兆頫頰,在接收到他完全沒意見的微笑之後,倉皇地避開他的眼,側臉轉向高各爾,揚起一抹歉意的笑。「那各爾,我恐怕沒辦法陪你聊天了……」
她習慣以小孩為中心,不是因為任何人,只是她總覺得孩子才是她最重要的財產,她沒辦法將他們擺在第二位。
「沒關係,我瞭解。」高各爾即使無奈,卻也無可奈何;這是早知道的事,在宮縭優那顆美麗的腦袋裡,沒有任何事抵得上那兩個小惡魔的要求。「我先去付帳,再送你們回家。」然後他便站了起來。
「不用了,高先生。」優雅地喝光最後一口咖啡,佟兆頫終於出聲了。「我和小優很久沒見面了,你知道,好朋友久沒見面,要聊的事多得跟山一樣高;而且你還要回公司交稿子不是嗎?既然大家都忙,那麼我們可以各自離開,才不至於耽誤到大家的時間。」
兩個小孩子點頭如搗蒜,完全認同老爸的說法,並對他崇拜得五體投地。
「呃,這樣嗎?」高各爾的嘴角抽搐了下,從來沒比現在更討厭那兩個精明的小鬼。「縭優,你覺得呢?」拒絕那個男人的提議吧!至少給他一個「溫馨接送情」的機會,好表現他最基本的慇勤。
「我覺得……他的建議不無道理。」宮縭優實在沒辦法念出佟兆頫的名字,更何況她知道現在所有的麻煩才正要開始,絕不可能是結束,而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就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任何人都不行。「我們自己想辦法回家。」
「既然如此,那就這樣了。」不待高各爾有所反應,佟兆頫拍拍屁股起身,摟著宮縭優和孩子們往門外移動。「走吧,我們『回家』。」
※ ※ ※
十年前的聖誕節,會發展成那種情勢純屬意外。
原本佟兆頫便對演藝圈的幕後工作極有興趣,所以在混完五專、等待入伍的空檔裡,找了個宣傳的工作殺時間;不知打哪來的狗屎運,竟被公司分配到當紅的模特兒宮縭優身邊當宣傳,兩個人就這麼認識了。
他還記得當天的情形,那時是因為一部連續劇殺青,而宮縭優在裡面飾演一個還算吃重的角色,剛好又遇到聖誕節,所以一海票劇組人員一起去慶功,連帶地他也被拉著一起去。
他承認當天晚上大家都有點high過頭了,以至於每個人都喝多了些、話多了些,也導致那失控的一夜──
「受不了,我實在受不了那些場務啊、攝影師的。」讓佟兆頫送回家的宮縭優,一踏進沒有隔間的租賃套房,便大剌剌地撲向屋裡最醒目的傢俱──床。「他們就不能講點有水準的東西嗎?黃色笑話?油∼∼超噁心的!」
佟兆頫其實也喝了不少,所以他們是搭計程車回來的。「男人嘛,喝了酒以後聊的就是這些,不然下次你別跟去了。」
「你以為我愛去啊?」宮縭優嘟嘟囔囔地貼靠在舒服柔軟的床上,她幾乎讓體內的酒精征服。「要不是阿嬌姨硬拉著我去,我才……哈──不想去……」間雜著一聲呵欠,她覺得頭重腳輕。
「小優,我看你還是先去洗個澡再睡吧!」佟兆頫疲累地摸索到身邊,坐在床沿拍了拍她的背。「嘿,別這樣睡,滿身酒味的你不難受嗎?」
「難受啊……」事實上,她的眼早已閉上了,而且有點反胃。「可是我好累喔……一點、都……不想動……」
佟兆頫搖頭苦笑。伸手為她脫去鞋子,將她擺放成稍微舒服的姿勢,他這才發覺自己也昏眩得厲害。
「小優,你這裡讓我窩一晚好不好?」他恐怕沒辦法清醒地支撐到家。
「幹麼?」宮縭優不甚清醒地睜開美眸,帶著不懷好意的上揚嘴角傻笑著。「ㄏㄡ\──你被工作人員說中了厚?誰曉得你在打什麼、壞主意?」
他甩甩頭,沒想到這一甩頭更暈了。「我哪有打什麼壞主意?」
她很掙扎地撐起上身,半趴著同他說話。「欸,他們不是說,男人一喝酒、『那個』就會、衝動?是不是真的?」她好奇死了!
「你……睡你的吧!」沒好氣地轉開她的臉,這才發現她半趴著的胸口,裸露出多少春光。
今天晚上她正好穿著一件V字領、微貼的針織衫,下身搭配著牛仔長褲;由這個姿勢、角度,他正好可以看清她胸前那道美麗的溝渠,令血氣方剛的他狠狠地抽了口涼氣……呃,酒氣。畢竟現在滿屋子的空氣彷彿都沾染上淡淡的酒味,一時讓情勢緊繃了起來。
「別這樣嘛!」她也醉了,巧目倩兮地將小手搭在他結實的大腿上,一點都不知道自己觸發燃點,天真的臉滿是無辜。「你應該有經驗吧?告訴……我嘛!人家、想知道……」她一陣亂笑,也不曉得自己到底在笑些什麼。
「沒,、沒有。」他微紅著臉扯開她的手,卻沒想到才一撥開,她的魔手又「爬」上來了。
「你說你沒經驗?」她眨巴著大眼,醺醉的眸底全是不敢置信。「哪有可能?你們男生、最色了,你怎麼可能、沒經驗?」
「說沒有就沒有?」他的臉越來越紅,不斷地撥開她的手,卻也不斷地被她「騷擾」。「嘿!別鬧了!」真要命!這妮子知道她在做什麼嗎?她正在挑釁男人少得可憐的色膽!
更可怕的是,他不曉得自己可以撐多久?!
「真的沒有?」她的醉眸染上笑意,石破天驚地提出一個要命的建議。「我也沒有欸,不然我們兩個來試試看好不好?」
哪個女人不懷春?每個沒試過的女孩子都難免會加以想像;但以她現今的名聲,要找到一個自己順眼又肯跟她「試做」的男人可能不容易,既然他和自己熟,加上醺然的酒意,不如就乘機「成其好事」唄!
佟兆頫差點沒讓她嚇死!「那、那種事怎麼能用『試』的!?」這妮子醉糊塗了,真是……發酒瘋又口不擇言!
「欸?不能嗎?」她微愣,沒多久又一臉天真爛漫地笑了。「那我們就不用試了,直接做吧!」她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說道。更可怕的是,她竟用手心在他的大腿上磨蹭!
佟兆頫快休克了!一顆心不斷地往上提,因為她的話和她的舉動──說真的,要他不動心真的很難吶!「小小小……小優!你……醉了,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推開她,心裡還覺得自己好帥,但真的……好可惜啊!
「我知道啊,我再清楚不過了。」拉起他的手放在胸口上,讓他感受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你聽,我的心跳得好快對不對?」又將另一隻手放到他的胸膛。「你也是,跟我一樣……」
試想,一般正常且衝動的年輕男性,如何能抗拒這般令人血脈僨張的誘惑?佟兆頫自然也不例外。
幾經掙扎,終究理智抵不過慾望的煎熬,他猶疑地緩慢湊近她的俏臉,發燙的唇若有似無地觸碰著她因酒精而紅潤的頰側,引起她不滿地抗議。
「是這樣的嗎?」她不懂,可說不懂又似乎由雜誌和八卦消息裡若有所悟。「真的只是這樣嗎?」她以為應該是更激情一點、更熱烈一點,不是像這般「輕如鴻毛」。
「別急。」他被她的反應逗笑了,沒料到她是如此「猴急」的女人。「我們才要開始呢!」
就在抗議之後,宮縭優接下來完全沒有喘息的空間和時間。因為她的抗議引爆兩具年輕身軀之間的燃點,原先不很確定的星星火苗,頓時燃燒成為狂鷙大火,一發不可收拾……
令人暈眩的熱吻,奪去兩人因被酒精佔領後僅存的理智;年輕人該有的衝動、熱切,全因慾望的爆發而燃燒到極致。
灼燙的唇舌、熱烈的撫觸,在年輕的軀體上造成一波又一波讓人無法阻止的森林大火,在酒精和衝動的催促之下,終究避免不了一場禁忌的遊戲──
隨著車行的速度,十年前的往事一幕幕鮮明地由佟兆頫的腦海裡閃過,其間甚至不覺得經過十年歲月的痕跡,清晰得恍若昨夜才發生的事。
側過頭看了眼坐在後座的兩個孩子和女人,他不得不相信他們之間多了十年的空窗期。
他當然不是沒想過找個時間跟她聊一聊,只是兵單在毫無預警之下便發放而至,而她卻早在隔天他還來不及清醒之際離去,從此音訊全無。
在消失數日之後,她突兀且火速地以傳真的方式向媒體宣佈退出影壇,沒有任何人知道她的去處,她就像在地球上消失了似的,他們甚至連再見一面的機會都沒有,一切就彷彿輕風吹散般地不曾發生過。
然後他去當兵,退伍後又在幕後做了一陣子,包括臨時演員都是在那段時間的經驗;後來意外的,他得到一個去德國學習製作節目的機會,而他也全然沒有猶豫地投身到異國學習,直到去年年底才回到台灣發展。
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已經是個有孩子的男人。演藝圈是個複雜的圈子,說句不避嫌的話,他有很多艷遇的機會,不過那些都是露水姻緣,過了,很快就散了,他甚至想不起來那些女人的名字,也從來沒有成家的念頭。
十年漫長的歲月,他不是沒想過宮縭優,但往往工作一忙又沒有任何誘因,很快地,想她的嫩芽便這麼夭折了、遺忘了;只是偶爾在午夜夢迴,他還是會夢到這個曾經在生命裡,佔了一絲說不上來是什麼地位的女人。
望著她依稀姣好的側顏,種種複雜的情緒不斷掠過心口,是到了該說清楚的時候了──
不是沒有察覺他帶著審判般的視線,宮縭優壓不下心中的忐忑,一顆心浮躁得無以復加;但還不到時候,現在的她,除了躲避和心理建設之外,別無他法。
和他一樣,她沒有忘卻十年前的那個綺麗的夜,但不同的是,她幾乎沒有一天不去想起。
當年,因為兩人年紀相仿,個性又相去不遠,理所當然地,兩人之間也有較其他工作夥伴來得更多一些的互動;一段時間相處下來,她發現自己經常在不經意之間注意他的動向、情緒,進而發現自己對他漸生的莫名情愫。
她不知道這能不能稱之為「暗戀」,她只是知道,當他笑的時候,她的心情也會很好,很想跟他一起開懷大笑;而當他板起一張臉時,她的心情也變得沉鬱,充斥著淡淡的輕愁。
她從來不後悔十年前將自己交給他,既然如此,她就得為那一夜所留下無法預期的「後遺症」──兩個鬼靈精似的孩子負責。
為了留下肚裡的小生命,無可避免地她和家裡產生極大的衝突。
父母為了她做出如此不知羞的事感到失望、傷心,無論她如何祈求,母親就是不讓她留下孩子;經過一次又一次的衝突、爭吵,最後她只能選擇母親給她的唯一一條後路──離開台灣,並永遠不准再回來。
依恃著之前拍片和當模特兒所賺的錢,她安然地度過整個懷孕期,但孩子生下之後問題來了。
她不能就此坐吃山空,她必須賺錢養活孩子,當然她還得算計他們將來的教育費。
或許該說這兩個孩子自己天生便帶了財庫,以他們不算差的外型,她輕易地為他們接下一個又一個系列的嬰兒服、童裝的平面攝影機會,不僅讓他們的生活尚稱富裕,也讓她存了一筆錢。
之後之所以又回到台灣,是因為母親因病去世,她不放心留父親孤單一人在台,才舉家回國定居,從此以翻譯國外稿作維生。
一切的一切好似都導上正軌了,只是千料萬料,料不到孩子的父親會在十年後又重新介入她的生命,而她卻無法預期將來的生活會面臨如何的轉變和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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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18歲的聖誕節 』 作者:子澄
很不巧的,他們在回到宮家門口時,正巧遇到出外散步、住在隔壁的趙耀敬;他有飯後散步的習慣。
趙耀敬彷彿沒見到宮家一行人身後高大的佟兆頫,他綻開笑容,逕自與宮縭優打招呼。「欸?出門啦,縭優?」
「呃……欸。」宮縭優不安地將亂髮撥至耳後,心中暗歎一聲。
佟兆頫微挑濃眉,拉住走在最後面的宮詠聖,低聲問道:「這傢伙又是誰?」
「他就是另一個近水樓台的『照妖鏡』先生嘛!」宮詠聖嘟著嘴,不滿地應了聲。
照妖鏡?他的小優很漂亮,當年還被稱之為「藝壇美少女」,哪用得到「照妖鏡」那種東西?就算照破鏡子也照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過佟兆頫很難不再次對宮縭優的眼光感到悲哀。雖然這個姓趙的身高還過得去,少說也將近一八○,身材也還不賴,好歹算個M號的活動衣架,他那片「會發光」的額頭是怎麼回事?看他不是老態龍鍾,頭上的毛卻已掉得差不多了,該不會是未老先衰吧?
「我看你們家後院的水溝,就是跟我們後院相連的那一條嘛!前兩天好像有堵塞的現象,所以早上我就自作主地為你清理了下,沒關係吧!?」趙耀敬笑得很是得意,那口看起來平日就抽不少菸的黃板牙,此際正在陽光下散發著它的「黃色光芒」。
「啊,不好意思,還麻煩你清理了!」宮縭優實在對他的盛情感到為難。在她的感覺裡,趙先生是位很好的人,常幫她換燈泡、清水溝什麼的,但那些她可以請外面的工人來做,雖然得花點錢,但總比欠人家人情來得好。「我本來想過兩天再叫人……」
「欸,花那個錢做什麼?」趙耀敬揮揮手,直往她身邊貼近。「所以我說啊,一個家裡還是得有個男主人比較好,那……」
「不勞煩你了。」佟兆頫不知打哪時走到宮縭優身後,就在她不知該怎麼應付趙耀敬時,不著痕跡地伸出援手。「以後這種『小事』我來做就好,不必再麻煩趙先生費心了。」什麼嘛!白疑都看得出來,這禿頭的傢伙在打什麼主意!嘖!
「呃,這位是……」趙耀敬顯然佟兆頫的突然出現嚇一大跳,不算大的眼瞇了起來、高瘦的身影不覺往後退了一步。
「他……」
就在宮縭優還厘不清該怎麼介紹佟兆頫的身份時,宮詠誕體貼地為母親「解圍」了。「他說他是我和詠聖的爸爸。」
頓時,兩聲抽氣聲同時響起,一個發自於趙耀敬,另一個沒意外的發聲者是徹底傻眼的宮縭優;佟兆頫咧開嘴笑,大手讚賞地輕拍女兒的頭,以「勝利者」的姿奉抬高下巴,像只驕傲的公孔雀,只差沒伸出手指比個「V」。
「以後請多指教,趙先生。」噢!佟兆頫發誓,他不是故意這麼「小人得志」的,只不過心頭那股得意很難不找個出口發洩,誰教這傢伙整整晚了他十個年頭?
「啊?」趙耀敬讓他這麼一提,登時滿臉尷尬。「呃,欸……欸欸……」
宮詠聖和宮詠誕覺得好笑,知道趙耀敬是不知該怎麼接腔,只能那麼無意義地「欸」個不停,就像VCD被刮壞了似的,不斷重複讀取刮壞的那一小部份音軌,實在無聊透了!
「那麼,我們就不打擾趙先生了,再見。」
佟兆頫向孩子們使了個眼色,連拖帶抱地將失魂的宮縭優拉進屋裡,留下趙耀敬一個人兀自站在太陽底下,額頭還不住「閃閃發亮」哩!
※ ※ ※
極識趣的,宮詠聖和宮詠誕將書房暫闢為「戰區」,將那一小方空間留給十年未曾聚首的「一男一女」。
沒辦法,雖然他們兩兄妹是資優兒童,但那兩個大人的關係對小朋友來說,實在太難界定。他們既不是情人,也不是愛侶,當然更不是夫妻,不過他們卻莫名其妙有了兩個帶著雙方血緣的孩子做為聯繫,所以只能暫時稱之為「狗男女」……呃,更正,是一男一女。
現在,書房裡呈現凝滯的氛圍,男女雙方除了呼吸之外,沒有任何人開口說一句話;可是風在吹……嚴格說起來,是冷氣在吹,所以空氣還算有在流動。
宮詠誕在等了將近五分鐘之後,忍不住對拿著玻璃杯貼在門板上的宮詠聖喊道:「怎麼樣子?哥!」
「噓!」宮詠聖犀利地瞪了她一眼。「我什麼都還來不及聽到,你閉嘴啦!」最重要的是,千萬不能讓裡面的爸媽發現他們在偷聽,不然就……更別想聽到了!
「好嘛!」小女生噘起嘴,口中喃喃自語。「不知道我那護士玩具組裡的聽診器可不可以派得上用場?」
「當然不行,你這個大笨蛋!」宮詠聖忙著竊聽,還得分心責怪她的異想天開。
「為什麼不行?」理論上,聽診器應該可以聽得比玻璃水杯還清楚!
宮詠聖無力地翻個大白眼。「因為你只聽得到白蟻蛀蝕木門的聲音,笨蛋!」
佟兆頫站在窗邊,很想模仿電視劇裡悲情的男主角,大聲地質問女主角為何悶不吭聲地離開,更擅自決定生下屬於兩個人的孩子?但他自認為沒有演那種「灑狗血劇」的細胞,最後他決定做他自己。
「我想,你恐怕欠我一些解釋。」這些解釋可能很長、很久,事關他被排除在外的十年光陰。「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可以給我一個理由。」
宮縭優閉了閉眼,她最不想面對的時刻終究還是來了。「我不知道……你想知道些什麼,你這樣問,我沒辦法解釋……」太多複雜的往事她當真無法一一敘述,最好就是他什麼都別問。
深深看她一眼,燦亮的陽光透過鏤空的紗質窗廉映照在她臉上,形成美麗的光點,卻也將她蒼白的臉照拂得更加沒有血色。
歎了口氣,他選擇較為折衷的方式。「那麼我問一句、你答一句,這樣可以嗎?」
凝視著地上的磁磚,她只能沉重地點頭。
「很好。」第一個問題,放在他心裡已經十年了。「那天之後,你到哪裡去了?」為什麼他都找不到人?
她搖了搖頭。「沒有特定的地點;我只是走到哪停留到哪,隨意散心而已。」
「你沒想過跟我談一談?」他微感詫異,以為女人應該會是較為不安的一方。
「你認為應該談什麼?」雖然兩個人都喝醉了,但她很明白那天晚上是她自己點燃導火線,所以沒有任何想要跟他談談的必要。
佟兆頫不滿地蹙起眉。「難道你沒想過懷孕的問題?」
「想啦。」她吸了口氣,抬頭看著他。「但做都做了,後來再想有什麼用?」那個年代可沒有什麼事後避孕丸之類的東西,想了等於白想。
「至少你發現懷孕之後,可以來找我!」而不是讓他茫然無知地度過十年。
「找你?」她微微一笑,坦承從來沒有過這個念頭。「我知道你還要當兵;而且你有什麼方法可以解決?墮胎?我做不到。」他們沒有任何權利抹殺孩子的生存權,畢竟是大人的一時衝動製造了他們的存在。
佟兆頫頓時語塞了。或許這真是他們當時唯一可能的解決之道,但何其殘忍而愚昧;如果要拒絕如此殘忍的方法,除非他們能重回那一夜,並阻止任何可能的發生。
可惜時光不能倒流,他們也不能再將那兩個孩子塞回肚裡,所以這個問題等於是白疑問答題。
「你至少讓我知道他們的存在……」他的要求在此時的確顯得太勉強了。
宮縭優沉默了好一會兒。「他們過得很好,我沒有讓他們吃到任何苦頭。」所以沒讓他知道的必要。
這讓他感到嫉妒;因為自己沒有參與孩子們的成長,來不及陪他們歡笑,更沒有盡到半點做父親的責任──
「我要搬進來。」不假思索地,他決定在短時間內補足欠缺給孩子們的愛,而這是最快的方法。
宮縭優愣住了,未幾,一股說不出的憤怒在她心口衝擊。「這根本不是問題!」
「既然不是問題,那我明天一早就搬過來。」他不會笨到不瞭解她的意思,只是故意曲解她的原意。
「我說的不是問題,不是你所謂的『不是問題』!」她漲紅了臉,懊惱地反駁。
「不管你有沒有問題,我就是要搬進來。」他也同樣固執,不會比她遜色分毫。
宮縭優揪緊裙子,徹底被他惹惱了。「這是我的房子、我的家,你憑什麼認為可以不經過我的同意,就單方面擅自決定住進來!?」
「好,你要這麼算也行。」既然她要將兩人的關係撇得那麼清楚,那麼他就有辦法將它們弄得更為牽扯不清。「當初,你不也是沒經過我的同意,就單方面擅自決定生下擁有我們共同血緣的孩子?」他懂得利用對自己最有利的籌碼,而且就算要比硬心腸,他也絕對勝她一籌。
「你……」宮縭優真的幾乎被擊敗了,但她還試圖做最後的挽救。「至、至少我沒有……我沒有虧待他們……」
「沒有嗎?」瞇起眼,他狠心地逼她面對現實。「你剝奪了他們該有的父愛,雖然你沒有在物質方面虧待他們,但你敢說從來沒在精神方面對他們有所虧欠?」
「我是很忙沒錯!」她無法否認這一點,因為有時工作一忙,她連自己該吃飯都忘了,自然會有所忽略。「可是他們長大了,該懂得照顧自己……」
「長大?你認為他們真的長大了嗎?」攫住她的肩,將她的內疚推至最高點。「兩個十歲的孩子就算長大了嗎?小時候你也曾受到父母忽略,難道你不能將心比心?」
宮縭優怔忡了。的確,在她有記憶以來,自己大部份的童年全在攝影棚裡度過。
小朋友應該快快樂樂地歡度新年、全家圍爐、領紅包的時刻,她必須在攝影棚裡參加過年的特別節目現場錄影,有時甚至得連趕好幾場;生日的時候,蛋糕是製作單位買的,陪她過生日的全是工作夥伴和影迷,而她的父母恍若只是路人甲乙,在鏡頭外陪著乾笑;這些,都是抹不去的憂傷記憶,她怎能忘得了?
一切的一切,全是為了展現給世人觀看的光鮮外表,誰又能真的懂她心裡的寂寞?
一陣抑不住的酸澀衝上鼻端,她瞬間泛紅了眼。「你……就算你搬進來,又能改變什麼?」他以為他是誰?救世主嗎?
「或許我也沒辦法將時間全然奉獻給他們,但至少我們可以互補。」他也有工作,不會將話說得太滿,他只希望能在將來面對兩個孩子時,那份歉疚會是最低限度。
「互補?」怎麼做?怎麼才能做到每個人都滿意?
「還好,我們都算自由工作者,時間可以自己調配。」他的腦袋迅速做好盤算,企圖打破她的抗拒。「一般來說,我的時間可能比較多,因為除了手上的節目要到攝影棚看看之外,其他的可以用電腦取代。」感謝發達的通訊和科技,令他可以不用奔波。
「而且拍攝時間大多為孩子們上課的時間,如果我有事耽擱了,你就來補我的空檔。」凝著她慌亂的眼,他再認真不過了。「你還是以你的工作為主,但給我機會,讓我彌補欠給他們的這十年光陰,可以嗎?」
「不公平……」她好掙扎,不知該不該同意。「他們一直是以我為中心,如今你執意介入,那我……我會被擺在哪裡?」
不諱言,她是脆弱的。這十年來,若不是有這兩個孩子支撐著她的生活重心,她不曉得自己要怎麼度過這漫長的十年歲月。
「你當然還是他們的媽媽,最愛的媽媽。」明瞭她的畏懼,他好聲好氣地勸誘。「血緣是切不斷的,你根本不需要擔心。」
倉皇且不安地注視著他的黑瞳,她看不出任何虛偽和謊言,信心開始動搖。「我、我不確定……」
「給我們時間試試看,好不好?」佟兆頫急了,手勁不由得大。「小優!」
「你別逼我……別逼我……」她好怕啊!這些年來一直只有她和孩子們相依為命,如今他堅持介入,將會為她的生活引起多少無法預期的風波?
「小優!」
踢了下宮詠聖的屁股,宮詠誕實在無法在滿心好奇又極無聊的情況下打瞌睡。
不是沒想過家裡的廚房絕對少不了其他的玻璃水杯,但她既懶得跑到廚房再拿一個回來,只為了「竊聽」這種低級的事,也不想因自己來回跑動的時刻,漏聽任何可能的「重要資訊」,所以她只好賴在原地盯著宮詠聖的後腦勺發呆,直到再也受不了為止。
「你幹麼啦!」宮詠聖正聚精會神地竊聽,冷不防屁股挨了一踢,自然不可能「和顏悅色」,他壓低聲音對妹妹咆哮。
「他們到底在說什麼嘛?」好煩喔!大人真囉嗦,有什麼話隨便講一講就好了嘛,幹麼講那麼久?
「他們才剛開始吵沒多久……噓!」其實裡頭的聲響一直不很清晰,直到剛才兩個人似乎有爭吵的跡象,聲音才大了起來,讓他有機可乘聽個清楚;可惡的是,沒啥用處的妹妹在一旁打擾,害他都沒辦法專心聽,正巧房裡又傳出碰撞的聲音,他不得不噓妹妹一聲。
宮詠誕無聊地蹲下又站起,如此來回數次之後,又踢了下哥哥的屁股;宮詠聖沒再凶她,僅僅是神色詭異地回頭睨她一眼,將水杯由門板上拿下。
「怎麼了?你幹麼不聽了?」宮詠誕以為自己把哥哥給惹毛了,臉上馬上擺出討好的笑容,只差沒像狗一樣搖尾巴──因為她沒有長尾巴。「還是談判中止了?」
宮詠聖搖了搖頭,再看向妹妹的眼向上彎了起來。「他們要我們做決定。」
「決定什麼?」氣死人了!早知道她就衝去拿水杯,省得在這裡玩猜謎。
「要不要讓我們的老爸大人搬來跟我們一起住。」壓不下嘴角上揚的弧度,宮詠聖賊兮兮地笑了。「表決喔,你怎麼說?」
宮詠誕先是愣了下,未幾,也彎起與哥哥神似的眉眼,伸出手跟他Givemefive,用力一擊掌。「開什麼玩笑?當然是三比一嘍!」
※ ※ ※
眼見兩個孩子揮汗如雨地陪著他們的「老爸」走進走出,手上都各自提著、拎著佟兆頫的行李,宮縭優的心裡真是五味雜陳。
她沒錯,孩子們的確是長大了,大得足以分擔大人的工作;但佟兆頫也沒錯,畢竟他們都還只是十歲大的孩子,或許他們夠獨立、夠強壯,卻終究還是個孩子。
昨天的表決、她輸得很徹底。她不知道佟兆頫是用什麼方式,那麼快便讓孩子們接受他存在的事實,更不知道他為何能夠那麼快便擄獲孩子的心;結果是三比一,她以兩票之差敗北,感覺自己很沒價值。
她還記得昨天晚上她的心情差到極點,兩個孩子為了安慰她,故意搬出家裡很少用到的視聽器材,硬是表演了好幾首荒腔走板的時下流行歌曲逗她開心,害她一下子哭、一下子笑,最後被弄得啼笑皆非。
而佟兆頫的動作很快,昨天才決定的事,今天一早就將大大小小的東西全搬來了,不僅沒有給她適應的時間,也全然不給她表達異議的空間。
「媽,快點,我快渴死了!」宮詠誕放下最後一個小箱子,蹦蹦跳跳地由書房衝到客廳,一屁股就黏到沙發上。「水,我要水,多喝水沒事,沒事多喝水!」即使渴得快暈了,她的一張嘴還是嘮叨個沒完。
「閉嘴!」宮詠聖跟在她後面衝到沙發,拉起領口就往臉上擦。「媽,麻煩你,我沒力氣動了。」他也一樣需要補充水份。
「別用衣服擦汗!」宮縭優神經質地叫嚷著。「我說過幾百次了?衣服不是你們在洗,是我,我不是你們的菲傭,沒那個義務幫你們洗那些臭又髒的衣服!」
「好了、好了,他們只是累了。」佟兆頫最後步入客廳,他拍了拍宮縭優緊繃的肩,體貼地往廚房走去。「小鬼們,老爸來替你們服務嘍!」打開冰箱,他很快便找到他要的東西。
「謝謝。」宮詠聖投以感激的眼神。
「哇嗚──老爸,我最愛你了!」宮詠誕的表現就直接多了,直接拋了個飛吻給他。「萬歲!」
佟兆頫頑皮地往空中一抓,將撈到的空氣放到嘴邊輕啄了下。「女兒,我收到嘍!」然後開心地大笑,將冰水注入空杯。
「你們女生最噁心了,就愛撒嬌!」宮詠聖吃味地吐槽妹妹一句。
「你還不是一樣?」懶懶地睞他一眼,宮詠誕也對他不屑極了。「哪一次你不是用這招應付老媽?只是媽不知道而已。」
「你……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我就要說怎麼樣?你啊,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點燈!」
「死詠誕,你還說!?」
「我偏要說、偏要說,啦啦啦……」兩兄妹一吵起來就忘了口渴,直接用口水止渴比較快。
宮縭優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他們鬧成一團。或許她真的太忙了,完全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看到孩子們這般笑鬧、天真的模樣;或許佟兆頫又說對了,在精神層面上,她的確虧欠他們太多。
「要不要也來一杯冰的?」頑皮地拿著水杯輕觸她略帶輕愁的臉頰,佟兆頫不著痕跡地抹去她的愁緒。「透心涼哦──」
「神經!」睞他一眼,宮縭優再難板著臉孔。「你們喝就好了,我又不渴。」
「別不好意思嘛!」他硬是塞了杯水給她,不理會她的拒絕。「以前我當你宣傳的時候,哪件生活瑣事沒為你做過?」
「爸,你和老媽到底是怎麼認識的?」
「對啊,我也想知道。」兩個小鬼不知何時竄到他們身邊,打斷大人們的「談情說愛」時間。
「想聽?」佟兆頫遞給他們一人一杯冰開水,挑起一邊眉逗弄他們。
「想──」兩個童音疊聲而起,早忘了喝水一事。
「來來來,老爸告訴你們,當年你們的媽出過什麼糗……」
「佟兆頫!你不要亂說些有的沒的!」
「別理她,女人就容易歇斯底里……」
「老爸,我也是女生欸。」
「呃,我說的是女人,你年紀還沒到……」
「佟兆頫!」
近午的太陽正熱,也將平靜的宮家照耀得暖烘烘,熱鬧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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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18歲的聖誕節 』 作者:子澄
佟兆頫的房間編派在書房隔壁的客房,因為除了那間客房之外,空置的房間就只剩下書房和樓梯階下又黑又暗的小貯藏室了。
宮詠聖和宮詠誕搞不懂,為什麼老爸得去住客房?別人的爸爸媽媽不是都睡在同一個房間?電視也是這麼演的,為什麼他們家的爸爸媽媽跟別人家的不一樣?
「因為爸爸跟媽媽很久沒見面了,可能一時間還沒辦法像以前那樣熟悉,所以還是分兩個房間比較好。」佟兆頫是這麼搪塞他們的。
其實他也不懂,為什麼現在的孩子會有那麼多的為什麼?他記得自己小時候,不管發生什麼奇怪或不奇怪的事,孩子們似乎都會很自然地將它們歸類為「理所當然的事」,因為大人們都會說──囝仔郎有耳無嘴;完完全全堵住小孩子的問。
但時代不同了,不能再用「圍堵」的方式,所以他試著用「疏通」的方法和他們溝通,雖然搪塞的答案居多。
兩個孩子從佟兆頫正式搬進宮家開始,便像黏皮糖般緊緊地黏著佟兆頫「培養感情」,看得宮縭優又喜又慌,一顆心上上下下地怎麼也著不了底。
佟兆頫好不容易搞定兩個精靈古怪的孩子,在經過書房前,瞧見書房的燈還亮著;他輕推門板進入,卻發現宮縭優仍埋首桌前。
「還在工作啊?」走到桌前敲敲桌面,見她疲累地抬起頭,雙眼泛紅。「怎麼不早點休息?」都十點多了還工作?她需要把自己搞得那麼累嗎?
「這是進度表之外突然插進來的急件,不先把它弄好不行。」是一篇國外的旅遊報導,要放在下一期的雜誌裡。「我快弄好了,待會兒就可以休息了。」
佟兆頫聳聳肩,兀自由書架上抽了本閒書翻看起來,翻了一個多小時,他快把整本將近兩百頁的書看完了,宮縭優卻還在翻字典,忙得不亦樂乎。
「你的待會兒是多久?」以她這種算法,一天可能比一年還長;他不苟同地蹙起眉心。「快十二點了欸。」
「你累了就去休息,管我那麼多幹麼?」奇怪了,累不累是她的事,他幹麼這麼雞婆?
佟兆頫把手上的書放回原位,走到桌邊大手一揮,在她來不及反應之下,合上她的字典。「太晚了,先去睡,剩下的明天再做。」
「我這是……」明天中午以前就得交出去的!
「沒有任何藉口和理由。」不給任何申辯的空間,佟兆頰的堅持再現。「如果做不來,就別接那麼多工作,弄壞身體多划不來?」
宮縭優不滿地瞪著他。「我就不信你從沒熬過夜?」
分開之後,她的確不瞭解他的作息時間,但就以往兩人還是工作夥伴時來說,熬夜可說是家常便飯,尤其在她滿十八歲之後。
「我不否認自己的作息也很糟,但那是在昨天之前。」從現在開始,他要學習保護自己的身體,以防太早「蒙主寵召」。「我們都不再年輕了,要好好保重身體。」
「那是你好不好?」她翻翻白眼,不肯承認自己不再年輕。「我才二十八。」
「我也才三十啊!」兩歲的差距而已,算這麼清楚?嘖!「別忘了,我們還有兩個孩子要照顧,不能只向『錢』看齊。」
「他們一向是我的責任!」很好,他們又遇到問題了,之前根本沒想起的盲點──教養孩子的費用該怎麼算?在她認為,一切照舊,孩子們的生活所需依舊由她來負擔。
「你已經辛苦了十年,接下來該由我接手。」佟兆頫則不認為這是個問題。
她不是聖母瑪利亞,不可能憑自己一個人,就有辦法「製造」出兩個活蹦亂跳的小孩,得有「外力」的「幫忙」才能「成事」,而他便是那個「外力」。
她夠辛苦的了,不僅一肩起了懷孕和生產的痛苦,更將把屎把尿、最難度過的嬰兒期全一手包辦了;而他,只不過貢獻了一些即使沒「處理」也會「發洩」掉的精蟲,就能得到兩個聰慧且懂事的孩子,那麼,其餘還有什麼好爭的呢?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厚!真面目露出來了厚!說得那麼好聽,分明只有一個目的,他根本是想跟她搶孩子!「我不會放手的!」
「什麼意思?」他不懂,不懂她何以如此激動?
「你休想一出現就跟我搶孩子,他們都是我的!」更可怕的是,她沒辦法想像失去孩子的自己,將會變成何等模樣,她不能失去他們啊!
佟兆頫懂了,瞬時明白她的恐懼。「我沒有要跟你搶任何東西的意思。」
「孩子不是『東西』!」她氣他的無所謂。
「對,他們是人,所以有思想。」這點他完全認同。「他們需要父親,但很明顯的,你選擇的對象並不適合他們。」不然他們不會自己「千里尋父」,自個兒找上他。
「我選擇的對象?」她什麼時候選擇了什麼對象,她自己怎麼一點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是啊!一句『不知道』就可以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他嗤笑。「出版社的高先生和隔壁的趙先生,你敢說他們對你沒任何意思?」奇怪了,他的語氣怎麼這麼酸吶?他明明記得今晚沒吃過任何酸性的食物啊!
宮縭優的眉皺了起來。「你不要胡說八道行不行?人家是看我們孤兒寡母的,好心多幫了我們一點忙,幹麼把別人都想得那麼有企圖?」
「孤兒寡母?拜託,我還沒死好不好?」什麼嘛!說得他好像「嗝屁」了似的。
「我才不想跟你亂扯呢!」揉揉眉心,她當真覺得累了。「既然你已經搬進來了,那麻煩你把自己身為『客人』的角色演好,這就夠了,別再想些有的沒……」
「我可不認為自己是『客人』。」他不滿地嘀咕了聲。「我是孩子們的爸爸。」
「那又怎麼樣?」將散亂的稿子整理好,她推開椅子起身。「你不過是貢獻精子罷了。」
就在她疲累地越過他,準備回房間休息時,佟兆頫陡地攫住她的手肘,讓她失衡地跌進他的懷抱。
「是這樣嗎?」他還想不透,一個年紀輕輕、有著大好前景的女孩,為何堅持生下肚子裡「一夜情」的「產物」?這其中真有她的如此簡單嗎?「告訴我,為什麼把孩子們取名為『詠聖』和『詠誕』?你想紀念什麼?」
以字面上來看,「詠」這個字有歌唱、吟頌的意思;「聖」和「誕」就更有趣了,加起來正是家喻戶曉的「聖誕」,卻不偏不倚正好是他們倆初嘗禁果的那個日子,她真有如她表現出來那般不在意嗎?
心口一提,宮縭優好想尖叫。「哪、哪有想紀、紀念什麼?就……就、就好聽而已,當然沒有為什麼……」完了,她的腿怎麼施不上力了?
「是這個原因嗎?難道跟『聖誕節;那個特別的日子全然無關?」這妮子,連說謊都說得不輪轉,她騙得了誰啊?使壞地在她耳邊吹氣,發覺她身上的味道好聞極了,跟十年前一模一樣,但好似又多了那麼點……成熟的女人味?
「呵,呵呵……你想得太多了……」怎麼會這樣啦!?在為孩子們取名之初,她的確或多或少受到那個日子的影響,但她從沒想到自己還有跟他相遇的機會,所以也沒細想就報了戶口,這下……這下該怎麼硬拗才好?
「嗯哼,真的是我想太多了?」貪婪地嗅聞她的髮香,鼻尖不經意地輕觸她飽滿的耳垂。「嗯?」
「你、你不是累了嗎?我也累了,還是早點休息吧。」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的聲音可以更堅定一點,而不是像現在一樣「軟趴趴」的。
耳邊響起一聲輕笑,他性感的聲音隨之響起。「你是在邀請我嗎?」
「啊!」宮縭優以為自己在尖叫,事實上只是虛軟地輕呼了聲。「你發什麼神經?我是這裡的女主人,可不是風月場所的老鴇;如果你想尋花問柳,我想你是走錯了地方!」死色狼,簡直是「走不知路」!
「別急著拒絕我,小優。」他為她的反應感到心喜。「一個女人帶兩個孩子真的很辛苦,你需要一雙強壯的臂膀來依靠,而我,是你最佳的選擇。」最重要的是,他還是兩個孩子「名正言順」的老爸,DNA可以證明。
「你一定是瘋了!」而她可能比他瘋得早,如果他再繼續這麼語無倫次下去。「我沒打算結婚,如果有,也不會是在十年後的現在!」最苦的時候她都熬過來了,沒必要在孩子都大了的現在再來自找麻煩!
「我提到『結婚』兩個字了嗎?」彷彿逗她是件極好玩的事,他竟感到樂此不疲。「只是一個人睡,不覺得孤枕難眠、芳心難耐嗎?我可以免費提供服務的。」
「佟兆頫!」她脹紅了臉,不知是氣惱還是羞窘。「你知不知道你的嘴巴很臭?麻煩你洗乾淨一點,你房裡有新的牙刷!」她懊惱地弓起手肘,冷不防地往後撞擊他的腹部,然後飛也似地狼狽逃離書房。
「該死!」佟兆頫低咒了聲,抱著肚子在原地彎下腰,嘴角竟變態地浮起笑意。「小優啊小優,你還是跟十年前一樣單純吶──」
稍微逗她一下,她就臉紅心跳地不知所措,表示這十年來可能沒有其他的男人有能耐進入她的生命領域;從以前到現在,只有他一人有辦法得到她的「寵幸」,他怎能笨得不知好好把握咧?改天再探她一探,他很快便能得到答案。
※ ※ ※
一直以來,她的確是寂寞的,就某種程度而言。
她的日子一向過得很忙碌,說好聽點是充實,實話卻是汲汲營營。兩個孩子佔去她大部份的精力和時間,她的生命圍繞著孩子打轉,除了孩子就是賺錢;她從來沒為自己多想一點點,或許這就是當初母親如何都不肯讓她留下孩子的原因之一。
由於她的工作是閉塞性的,她已變得不再習慣接觸太多人群。如果現在還有機會要她在螢光幕前現身,她恐怕做不到,因為她已經無法再適應那麼多人的目光同時集中在自己身上。
她已經不再是昔日的宮縭優了。
洗好澡躺在床上的宮縭優輾轉反側,身體明明十分疲累,腦神經卻還不合作地活躍轉動,令她遲遲無法入睡。
就因為如此封閉的生活,她所接觸到的對象幾乎全是「婆婆媽媽」,除了經常在超市和市場打照面的太太們,算得上經常接觸的異性,也只有高各爾和趙耀敬兩個。
由於工作上的需要,她和編輯高各爾培養出還算不錯的情誼,但始終僅止於工作方面,她對高各爾沒有任何「遐想」;趙耀敬更別提了,一個離了婚的男人,又帶著一個女兒……不是她介意人家的婚姻狀況,而是她真的對他沒感覺──就是沒感覺。
其實別人對她好,她也不是毫無所覺,只是既然對人家沒有「非份之想」,就不要給他們「胡思亂想」的機會;但是他們偏偏要對她好,她也沒辦法啊!好些時候都很難拒絕的嘛!
像高各爾,他說約她吃飯,人家連兩個孩子都計算進去了,也說了要談些工作上的事,這時候就很難拒絕的啊!
還有趙耀敬,就拿清水溝一事來說吧!他都「先斬後奏」了,難道要她叫他再將水溝弄回原狀,讓自己再來清一回嗎?不可能的,是吧?天下沒有那麼笨的人吶!所以她也只能接受了。
但她卻無法接受佟兆頫將她想成那種隨時有「備胎男人」的女人,他憑什麼這麼污蔑她?
或許她是寂寞、或許她也有脆弱得無法面對自己的時刻,但她一向憑藉著自己的毅力,和對孩子們的愛來度過這些難關,她不需要什麼強壯的男人臂膀來依靠!
該死的佟兆頫,她會做只盡責的老母雞,用盡全副精神和力量來保護她的孩子,他這個「外人」休想來染指!
他休想……
※ ※ ※
佟兆頫真的做到他的承諾,將大部份的時間留給孩子,但當孩子們無可避免地開學了,他一個人卻又閒得發慌,不知道該找什麼事來打發時間,所以他只好纏著另一個待在家裡的人──宮縭優。
「拜託你別來煩我,行不行?」她有一大籃的髒衣服待洗,明明都已經將它們搬到後陽台的洗衣機旁了,卻又被他弄得亂七八糟的衣架子所困擾,她的眉心不知道打了多少個結。
「不行。」奇怪了,這些衣架子為什麼越弄越亂?啊?原來是他從來沒有類似的經驗,整理這種會互相「勾勾纏」的東西;以往他的衣物都是送洗,難怪沒機會接觸。
「為什麼!?」她幾乎要哀嚎了。
他抬頭對她一笑,笑得很是無賴。「因為我很無聊啊!」瞧,多麼理所當然且冠冕堂皇的理由。
宮縭優受不了地大翻白眼。
「你可以無聊,你也可以做任何事來解決你的無聊,但不是來打攪我!」那天晚上被他一搞,害她隔天中午差點交不成稿子,所以這傢伙是危險人物,會把她的作息弄得一團亂,因此絕對要離他三尺以外!
「我可以做任何事來解決我的無聊?」他的眼亮了起來,即使雙手還掛著可笑的衣架子,他的眼仍顯得過份晶亮。
「你……」她感到不安,因為他的眼神;下意識舔了舔乾燥的唇,不知怎的,她有股想逃的衝動。「你不能……」來打擾我!
但來不及了。她來不及將話說完,他火熱的唇硬是毫無預警地壓了下來,讓她的眼眸驚惶地瞠至最大!
他……他以為他在做什麼?
宮縭優氣壞了,無暇理會他意亂情迷的沉醉表情,她相準了在自己唇齒間滑動的軟舌,在他反應不及的瞬間,硬是狠狠地咬他一口──
「嗯!」佟兆頫悶哼了聲,迅速地跳離一大步。「你該死的在做什麼?!」他氣急敗壞地吼道,嘴角隱隱泛出血絲。
「你才以為你在做什麼?」她該更疾言厲色一點,但她全然不曉得自己的臉上漾滿紅潮,唇瓣微微紅腫,一副美麗且誘人的神情。「我說過,叫你扮演好『客人』的角色,可沒叫你對我亂來!」
「『亂來』!?」他尖聲叫嚷了起來。「我們連孩子都有了,不過是個親吻,你竟然說我『亂來』?」簡直是莫名其妙的指控!
「那時我年輕不懂事,何況十年前的事,別拿出來再老調重彈!」她的聲音也很尖銳,卻跟他的理直氣壯不同,她多了份難以言喻的羞窘。
「十年前的事?」他突然笑了,笑得好欠扁。「這麼說,這十年來,你從來沒有『爬牆』過?」真令人驚喜啊!猜測是一回事,由她親口承認又是另一回事,他簡直想放鞭炮慶祝了!
「什麼爬牆?」單純如她,聽不懂他的弦外之音;她可是個淑女,怎可能做那麼粗野的事?何況以她的成長經歷來看,她根本沒時間。「我長這麼大,從來都沒爬過……」陡地,她瞠大美眸,不敢置信地瞪著他。
喔哦,看來她有所「領悟」了。佟兆頫不著痕跡地往後移一步,卻敵不上她狂燒的怒火,硬是被她狠狠甩了一個耳刮子。
「你太過份了!」她氣得發抖,緊握著發燙的掌心,眼眶不爭氣地凝滿水液。「你走!走啊!走!」
「小優……」慘了!試驗過度了,產生不可預期的化學物爆炸,炸得他滿頭包。「對不起,我不是……」
「你不是什麼?」瞇起眼瞪他,她努力不讓眼眶裡的水氣滑落。「從見面開始,你就不斷用言辭暗示我是個不甘寂寞的女人。對!十年前是我引誘你的,但如果你沒那個意思,我們不會……」
「小優,別再說了!」他沒想到自己的話造成對她的傷害,他只是不想讓兩個人如此生疏,徹頭徹尾像對陌生人罷了。
「我為什麼不能說?」人類天生反骨,越遭到阻止,就越想一吐為快。「你到底想知道什麼?你想問什麼就問吶,我一定竭盡所能地回答你!」好久沒有如此激動的情緒,令她一時不適應地產生暈眩。
「我……我只是想確定你只有我一個……」天!此刻自己的動機竟顯得如此鄙劣,教他艱澀得難以說出口。
「就這樣?就這麼簡單?」宮縭優淒楚地笑了,控制不住的淚水終於耐不住地沿著頰畔滑落。「我承認我這輩子除了你一個男人,再沒有其他的『姘頭』,這樣你滿意了嗎?還是你想聽到其他的答案?沒關係,你說,你要我說什麼,我都可以說給你聽!」
「小優?」他不喜歡她如此類似自暴自棄的言語,這些犀利的言辭不該屬於他的小優。「對不起,是我的錯……」天!她竟以「姘頭」來形容自己與她的關係……真教人難以接受!
「那你走啊!」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會有恨他的一天。「不要讓我見到你!我再也不要見到你!」
「我不走。」如果走得如此輕易,那麼將來呢?他肯定會永遠失去他們母子。「我是孩子的爸爸,我不會走的。」
「你不要太得寸進尺了哦!」她的頭越來越暈,雙腿越來越無力,甚至得扶著洗衣機才能撐住自己激動虛軟的身體。「他們都已經叫你爸爸了,你到底還要怎樣?」
要怎樣?他到底要怎樣?佟兆頫語拙了,由這一刻開始,他認真地思索著未來的可能。
「我──我要擁有你們,一家人再也不分開了。」沒有預警地,話脫口而出,也令他豁然開朗,明快地決定自己和他們的將來。
「不……」無力阻止直衝腦袋的黑暗,她虛軟地跌坐在陽台的地磚上。
「小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