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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愛情論斤買(無敵女子學院 4) 作者:寄秋

愛情論斤買(無敵女子學院 4) 作者:寄秋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chembioorg 您是第1126個瀏覽者
內容簡介

  天哪,這下臉可丟大了!
  為了讓未曾謀面的富家公子留下好印象,
  她這豬肉西施今兒個可是精心打扮,
  一改大刺刺的粗魯樣還奉上微笑耶,
  誰知那些不知好好的臭地痞,
  竟敢當她面欺負老婆婆要保護費?
  可惡,嘗嘗殺豬大飛刀的厲害!
  咦,這嚇得臉色慘白的癆病鬼沒事湊啥熱鬧?
  不、不會吧?他就是那富家公子本尊!
  完了,這回她可真是嫁不出去啦!
  唉,算了,不如到那女子學院求學去,
  反正只要十項全能運動贏過隔壁書院,
  就能免費念半年書耶,太簡單了!
  棒雖棒,可她下戰帖的對象卻無巧不巧,
  竟是那個弱不禁風的癆病鬼……

楔子   
  天性達學。

  看著講堂上這塊題上金字的大橫匾,任思賢露出了一個滿意而驕傲的笑容。

  身為學識淵博、品行端正又享有崇高威望的白鹿書院山長,他是躊躇滿志的。

  要是他的娘子別鬧彆扭離家出走,至今音訊全無的話,他就真是標準的事業和家庭兩得意了。

  「爹!爹!」

  他那剛滿十六歲的女兒任如是提著裙子,大驚失色的喊著衝過來,「不好了,不好了啦!」

  「做什麼,慌慌張張的?」任思賢捻著鬍子道:「不是跟你說過了,女孩子別提著裙子跑,端莊一點。」

  「不是呀!」她指了指門外,氣喘吁吁的說:「隔壁、隔壁……終於蓋好了,現在在放鞭炮還有舞龍舞獅,大家都去看熱鬧了呢。」

  「難怪!」他就說嘛,群山環繞風景優美且寧靜的書院,怎麼會突然劈哩岫啦的震天價響,吵得不得了,害學生們課也聽不下去,全都溜得精光。

  「原來是這麼回事。」

  隔壁大興土木的動工了半年多,只見高樓亭閣不斷的建,規模宏大又頗為氣派,不知道是哪戶人家有這麼好的眼光,相中了這裡地靈人傑來跟書院當鄰居。

  想必也是好學的人家吧。

  「爹,你不知道啦!」任如是氣急敗壞的說:「那、那是一間學院呀!橫匾都掛出來了。」

  「啊?!」任思賢驚訝的說:「我瞧瞧去。」他雖然驚訝又好奇,但還是從容的把手背在身後走出去。

  誰會那麼不識相把學院開在歷史悠久、聲譽卓然,還有先帝御賜「天性達學」匾額的白鹿書院隔壁?

  這不是開了穩倒,自討沒趣嗎?

  「爹!」任如是一跺腳,急道:「我跟你說,那是間專收女子的學院。」

  「什麼?」任思賢停下了腳步,大聲表示他的驚訝,「誰會做這種糊塗事!」

  女人讀書?這像話嗎!

  「就是方素心……」她小聲的說:「你的娘子啦。」

  「荒唐、糊塗!」他忿忿的一甩袖,步伐再也輕鬆從容不起來了,「我去把她帶回來。」

  他知道他那個娘子一向好強,雖然已經為人妻、為人母,但還保有小郡主的任性和驕氣。

  跟他吵了一架就拋夫離家,哪個恪守婦道的女人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半年前她為了教導如是的問題和他起了爭執,兩個人大吵一架之後,她就氣呼呼的離家出走。

  他還以為她是回娘家反省去了,沒想到居然是玩這個花樣。

  她一定是為了證明他的看法是錯的,所以才搞出這麼一件荒謬絕倫的糊塗事來。

  他是絕對不會錯的。

  女子無才便是德,既是身為女子便不需費心調教、浪費時間,女人只要慇勤持家、養兒育女,替辛苦的男人佈置一個溫暖舒適的家,伺候得他服服貼貼的就行了,跟人家讀什麼書呢?

  「爹。」任如是跟在他身後問:「我看娘是存心要跟你打對台,不回來啦。」

  「她不回來也不行,她以為管埋一間學院是兒戲嗎?」為了跟他鬥氣砸下的銀兩怕沒有幾十萬兩了。「女人就是辦不了事,真不知道你娘腦袋裡裝什麼!」

  雖然說郡王府是有這個手筆,但夫妻吵架需要這麼浪費嗎?幾十萬兩恐怕都白花了,他預料不用三個月他娘子的學院就得關門大吉。

  「當然不是兒戲。」方素心冷冷的反駁,「站在門口就聽見有人在放屁,這麼大口氣也不怕熏死別人,哼!」

  「娘,你就別跟爹鬧脾氣,趕快回家了啦。」

  「我才不是跟這種人鬧脾氣,我有那個閒工夫嗎?」她瞄了丈夫一眼,「我只不過是想給女人出口氣。男人算什麼東西,要是有機會的話,女人絕對能做得比他們好。」

  「笑話!娘子,都這把年紀了你還想變著法子來討我歡心,說這麼有趣的話來讓我開懷大笑,哈哈哈。女子學院?虧你想得出來!」

  「有什麼好笑的?你等著看吧!」方素心受不了他的嘲笑,氣呼呼的說:「我的學院一定把你踩在腳下,踩得死死的。」

  「我還真是期待呀!」任思賢假意往四周看了看,「不過娘子呀,怎麼看來看去這些人都是我的『男』學生?學院開得這麼大,不會連一個學生都沒有吧?」

  「你!」方素心被說到痛處,勃然大怒道:「你少得意,明天就有成千上萬的學生負岌上我學院來,擦亮你的狗眼等著看吧!」

  任思賢搖搖頭,「娘子,沒關係的。沒有學生跟我說一聲不就得了,我叫我的學生們進去給你添添人氣,討個好綵頭。否則你開三天就倒店,身為相公的我臉面也掛不住呀。」

  「你這個混帳!」她氣急敗壞的吼,「用不著你假惺惺的裝好人!」她把女兒的手一拉,「這不就有一個了嗎?現在只是開始而已,接下來會有更多人的。」

  「啊?」任如是非常困擾的說:「娘,我不行啦!我都要嫁人了,不想唸書了。」

  「哪有什麼行不行的!」方素心把她拉了就走,「跟著你那混帳爹,連你都沒出息了。」

  她開女子學院,女兒理所當然要當第一個學生來壯壯聲勢,否則一個學生都沒有,她多沒面子呀。

  不行,她得想辦法多弄些學生來,否則真的會被任思賢那個鳥鴉嘴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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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來喔!來喔!現宰的新鮮豬肉,一斤算你十文錢絕不貪斤少兩,五代祖傳的老本行價錢公道,童叟無欺,一刀下去斤兩不差,貪鮮的嬸兒大娘快過來瞧一瞧,再遲些妞兒要收攤了……」

  天未大白,拂光鬱鬱,馬家的後院已傳來淒厲的豬嚎聲,短促的低咆一過,隨即歸於沉寂,噴灑的鮮血盛接在木桶中。

  一滴不落地。

  不看俐落的接血功夫,只見亮晃晃的屠刀劃下,肥滋滋的油水往外流,腸滿外溢。

  伸手一撈,捧不住的內臟滿是鮮紅,腹微凸的中年漢子用手一拋,不偏不倚的落在一旁半滿的桶中,技巧熟練得連看都不用看便能確定的倒入礬水加以清洗。

  略顯富態的婦人提來一大桶滾水往豬身一淋,小板凳一拿便忙著刮毛、清蹄,衝著滿是污垢的豬耳朵直刷,直到刷出一頭粉紅色的大肥豬。

  如同以往的忙碌,一家三口抬頭抬蹄的將母豬抬上推車,蓋上鮮嫩的芋葉防止蚊蠅叮咬,捆綁豬肉的稻草倒掛在豬肉攤旁。

  一切準備就緒,高壯的馬屠戶便將推車推往市集,開始一天的叫賣工作。

  不過賣到一半因為腰桿子疼得厲害,一時撐不住改由女兒接手,自個坐在攤子後看著人來人往揉腰,心想該到王老頭的鋪子捉兩帖藥。

  金色的陽光照得人懶洋洋的,他不由得打了個哈欠露出一口黃板牙,多少煩惱女兒的婚事。

  瞧東家的賣菜老李才多大年紀呀!兩個女兒不到十四便許了人家,如今一個個出了閣為他添了五個小外孫,每逢年過節總見一家老少圍繞著。

  西邊的邵大娘守寡多年賣著狀元糕,婦道人家拉拔五個孩子長大成人,上個月才嫁掉最小的女兒,聽說也才剛滿十五而已。

  反觀他家的小熏……

  唉!不歎氣都不行。

  姿色也不算太差,眉是眉,眼是眼,鼻子微翹多討人歡心,一張小嘴紅艷得像抹了胭脂,逢人便笑嘻嘻的問聲好精氣十足。

  可是──

  再讓他歎一口氣。

  問題就出在她精氣十足上。

  說好聽點是熱心不落人後,非常有正義感,遇事不退縮搶第一個為人出頭,不畏強權只講對錯,管你是世家子弟還是販夫走卒,她照樣嗓門大不輸人。

  但是市集上都知道他馬大頭養了個能幹的女兒,凡事雞婆愛管事,從街頸管到巷尾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簡直是所有媒婆的頭疼人物。

  給她找了幾戶人家都不成,婚事一拖再拖地沒個下文,真不曉得還得拖到什麼時候,都十七歲了,再不嫁人早晚拖成老姑娘。

  「黃嫂子,來兩個豬肝補補血吧!瞧你今兒個臉色不好,我便宜點多切幾兩送你,你家小寶還好吧?這豬心你拿回去燉點湯……」

  豬心!

  馬大頭心疼地看著女兒多切三兩豬心送人,雖然說不差那幾文錢,可是總是揪了一下心頭肉,就怕她整頭豬送了大半。

  「李秀才爺,要買蹄膀嗎?瞧瞧這蹄膀多鮮多嫩呀!皮厚肉甘不膩牙,包管你嘗過後讚不絕口,不來光顧都不行。」

  「有沒有毛呀?我可不想吃了滿口毛。」半開玩笑的李秀才當她是鄰家娃兒逗弄著。

  「你老放心,我們五代都是賣豬肉的,保證連一根小雜毛都沒有,讓你吃得滿嘴蹄膀味。」她勤快地剁肉包上芋葉,扎上兩根稻草便成交。

  「瞧你這張生意嘴倒挺伶俐的,再切兩斤豬肉吧!叫我那口子鹵鹵好下酒。」這塊帶血的看來很不錯。

  「成,妞兒這就幫你包起來,絕對讓秀才爺口齒留香。」連屎都是香的。

  沒念過什麼書的馬唯熏倒有一口好牙,咧嘴一笑叫人心情也跟著開朗,沒心機的她長得眉清目秀,一副笑臉迎人的模樣,算得上小有姿色,不致過艷或惹人厭煩,在地方上的人緣極佳。

  妞兒是街坊鄰居慣喚的小名,像她父親本名馬立民,可是一個大頭引人側目,因此大傢伙不是喚他賣豬肉的便是馬大頭,鮮少人記得他本名為何。

  「妞兒,給我來五斤肩胛肉,順便切一斤豬舌頭,還有豬腦留給我,我家小七那腦袋瓜兒需補一補。」吃腦補腦好中狀元。

  「是是是,都給你了,朱大娘,一兩。」要真能補出什麼才有鬼,朱大娘的朱小子根本是豬投胎,補再多還是一頭鬼。

  「什麼,要一兩銀子,你坑人呀!」怎麼不去搶還快些。

  馬唯熏笑得憨直將刀往砧上一插。「一兩銀算便宜了,你去附近問問有誰比我家五代的豬肉攤還公道的?」

  「呃……你這刀小心點拿,千萬別脫手了。」一兩就一兩吧!待會少買些油。

  「不會、不會,瞧我拿得可穩了,嚇不著大娘你的。」她耍把戲似的兜著重刀,不怕鋒利割傷了手。

  所謂熟能生巧,打小跟著大人們殺豬剁肉,一把小小的屠刀哪算什麼,她當拿筷子一般順手,正切橫劈都乾脆,絕不骨連皮扯成一團。

  「姑娘家要秀氣些,不然找不到好婆家。」微退了一步,她怕濺到肉末。

  眼睛一眨,她的笑臉變淡了。「我年輕還小,不急不急。」

  「都十七了還小,想我當年在你這年紀都三個娃兒的娘了,再蹉跎下去可就……」沒人要了。

  朱大娘沒說出口,但那眼神可掩飾不住,意思明白地叫馬大頭汗顏,趕緊裝蒜的將頭轉開,佯裝正在數今日的收入。

  馬唯熏的臉色變得難看地大力剁開豬腦袋。「可就像大娘心寬體胖,富富態態的像我攤子上的肉,論斤論兩的賣。」

  「你……」這算不算是在嘲笑她?

  自討沒趣的朱大娘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付了銀兩逕自走開,嘴上嘟嘟囔囔地像在抱怨,但她很清楚全市集當數馬家的豬肉攤最老實,不會在斤兩上動手腳,所以嘀咕兩句只是做做樣子。

  「妞兒呀!別把客人都得罪光,你這大剌剌的個性要收斂收斂。」要不真嫁不出去。

  「爹哪,妞兒哪有得罪客人,我是實話實說嘛!」她也想早點把自己嫁掉,可是沒眼光的男人滿街跑,就是看不出她的優點。

  不當一回事的馬唯熏用力剁著豬骨頭,稻稈一綁拎給丫鬟打扮的姑娘,笑得無辜的睜大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據說那是她唯一動人的地方。

  無才無德,琴、棋、書、畫有一斤豬肉重嗎?論起氣質只會笑掉人家的大牙,她要有一刻安靜,恐怕城裡要淹大水了。

  她根本連文靜的邊都沾不上,在市集討生活的姑娘家哪能忸忸怩怩,她的好動和粗野是打娘胎帶來,想改也改不了。

  不過今天倒是打扮得人模人樣,雖未穿上最好的衣裳賣豬肉,至少非常得體地多了幾分賢淑樣,只要她不開口講話。

  甚至她還抹上淡淡胭脂,整個人看起來還挺有味道的,淺淺一笑倒也撩人。

  只是短暫的迷惑之後,大家一想到她是誰馬上清醒,一時的好感立即飛向九霄雲外,就怕她手中那把刀會突然飛了出來。

  「笑得溫婉些,牙齒往內縮,你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嗎?」要給人家留個好印象,可別再出岔了。

  「今天初一還是十五,要吃素嗎?」沒聽仔細的馬唯熏隨口一應差點氣死老爹。

  「素你的大頭,今兒個初七。」馬大頭氣呼呼的橫瞪她後腦勺。

  她笑呵呵的回道:「妞兒的頭再大也沒爹的頭大。」

  「你……」真是個迷糊丫頭。「孫媒婆的叮囑你給我聽進耳了沒?」

  「喔,那件事呀!」她小小的露出女兒嬌羞態,微臊的臉頰泛出桃色。

  她是不美,卻有一股小家碧玉的清媚,近看很容易失了魂。

  但前提是她只能微笑,最好不要張開口破壞那份僅有的美感。

  「原來你還記得那件事,爹當你忘個精光了。」幸好,幸好,嫁不嫁得成就看這回。

  臉上微訕,她剛才當真忘了這回事。「爹,妞兒還要假笑多久,我嘴巴好酸。」

  「酸也要繼續笑,裝得嫻良些,除非你不想嫁人。」聽說男方是大戶人家,他們算是高攀了。

  「我想。」可是她更想撥撥小腳趾。

  馬大頭安慰的拍拍女兒。「再忍耐一下,應該快出現了。」

  希望對方不致食言才是。

  「是嗎?」好癢,好癢,她快忍不下去了。

  笑。

  輕輕的剁肉。

  要溫柔嫻靜不可大聲扯開喉嚨,美滿的姻緣就在眼前,她要相信孫媒婆的三寸不爛之舌,一定會為她牽門好親事。

  好,她再忍一下下,當了少奶奶就不用賣豬肉了,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等人伺候……眼皮直往上揚的馬唯熏,正努力睜大她全身上下唯一稱得上美麗的明眸,攤子底下的雙腳互相蹭來磨去止癢,擺出一張特別親切的笑臉嚇人。

  突地,她的臉上多了一種表情,看得馬大頭大喊一聲糟了。

  「妞兒呀!你答應過爹……」今天絕不多管別人的閒事。

  他的話沒機會說完,一陣風似的身影已經飄出攤子,手上還拿著他剛磨利的刀。

  這下親事可泡湯,誰叫他有個急公好義的女兒,老以為自己有九條命,不管好壞先衝出去再說,不賣弄兩下花拳繡腿不甘心。

  到底又是誰需要她出頭了?

  定眼一瞧,馬大頭立刻捉起另一把刀上前助陣,敢來馬家豬肉攤前要保護費,小兔崽子活得不耐煩了,賣菜的趙婆婆還不可憐嗎?

  「妞兒呀!留一條腿讓老爹剁,好手好腳居然欺負起老人家,當我們這些街坊死了不成……」

  一火大,他也跟著湊上熱鬧,兩父女一個德行的為人出頭,渾然忘卻司徒家的公子要來會上一會,騾子脾氣的不管後果。

  只見一地的菜葉和老人家的呼痛聲,以及兩把無畏的屠刀。

  然後是「一群」不學無術的市井流氓。

  行人紛紛走避。

  除了一對不知死活的主僕徐徐走來。

  ※  ※  ※

  「咳……咳……咳咳……」

  「少爺保重呀!你再咳下去真娶不到老婆了。」風和日麗的日子再裝就不像樣。

  一位二十出頭的清秀家丁滿臉無奈,假意地攙扶看似病得不輕的主子,一步當兩步走的慢行,就怕太陽太烈曬暈了主子。

  說起來他也挺命苦了,居然伺候到表裡不一的主子,原以為是輕鬆的差事倒成了有苦難言,比含著黃連還心酸。

  誰會相信眼前的病弱書生是絕世高手,老是半夜不睡的飛來飛去,連累他得守門當幫兇,替他掩飾身懷絕技的身份。

  好幾回差點被揭穿,要不是他機伶隨機應變,這會兒少爺不知娶了幾房妻妾開枝散葉,讓大夫人咬牙切齒的恨他。

  「咳!更生,你扶好呀,我這虛弱的身子可不禁摔,小心你沒機會娶老婆。」輕咳的聲音中帶著笑意,他故意將全身的重量壓向抱怨連連的家丁。

  一聽見如此無恥的威脅,他能不賣命嗎?「少爺走好,小的怕你真咳出一口血來。」

  「咳……咳……那不正好,我早點辭世你好早點擺脫我這沒用的少爺另覓他主,想想也是善事一樁。」重重咳了兩聲,表示他真病得嚴重。

  「少爺別折煞小的了,雖然小的很想在你的飲水中下砒霜,但是為了小命著想還是忍住了,你怎能懷疑我有一丁心。」

  死人頭,重死了。

  「真是難為你了,更生,我這主子都沒好好對待你,委屈你跟著我吃苦。」待會給他根骨頭啃吧!

  奴才嘛!不就主人吃肉他喝湯,啃剩的骨頭還有肉髓算是賞賜他。

  「可不可以別更生更生的喚,聽得小的很刺耳。」他不怕吃苦,就怕他使陰招耍人。

  要不然他也是受人前呼後擁的「少爺」。

  「難道你不叫更生嗎?」他微露驚訝的神情,彷彿惡奴欺主欺到他頭上。

  壓低聲音的「更生」恨得牙癢癢的說道:「做人不要太過分,得寸進尺會有報應。」

  「是呀!報應,某人就是因為太自滿才淪落為僕,吾當引以為鑒,不像東方耀……」呵……急什麼,毛毛躁躁成不了大事。

  「閉嘴、閉嘴,你想害死我不成,少、爺──」他已經為自己犯下的錯誤付出代價。

  東方耀,也就是更生,原本是向陽門的少門主,打小貪玩不愛習武,隨便學兩招不外傳的家學武功便以為天下無敵,因此流於浮誇。

  十七歲那年瞧上一位菩提庵的女修行者,心高氣傲的不管人家從不從,硬要霸王硬上弓,先得了身子再帶進門為妾,省得她待在佛門之中受苦。

  誰知他的自以為是反而招來大禍害,原來一心茹素向佛的女修行者是當今聖上的愛女,為了替天下蒼生祈福而自願入庵修行三年,待功德圓滿後下嫁鎮威將軍。

  可是這朵皇家嬌花卻被他摘下,可想而知這罪有多大,皇榜上他的大名和圖像始終不曾揭下。

  偏偏他死性不改想一探武林盟主莊院,非常不巧的走錯屋頂來到司徒家,遇上正在半夜偷練劍的司徒悔。

  一場意外造成他終生的悔恨,一時不察上了對方的當和他打賭,從此輸掉十年的自由身甘心為僕,想來就有幾分心酸。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行走江湖的經歷他實在太生澀了,哪敵得過精明、狡猾的狐狸,被算計了還得履行約定不得反悔,否則後果自負。

  「我的好更生,你也病了不成,瞧你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看得少爺我挺不忍的。」他「愛護」的掐了他一下。

  表情很臭的東方耀擠出一絲下人的尊重。「莫非少爺有龍陽之癖,想和小的共效于飛之樂。」

  「有何不可,瞧你這臉蛋看久了也歡喜,將就將就一樁好事。」他調戲的摸了摸他下顎,喜見他快翻臉的窘樣。

  「自重呀!少爺,別忘了你是來瞧未來的新娘子。」可惡,為何他要受制於人呀?!

  並非他重承諾甘為人僕,而是有不得不的苦衷,誰叫他識人不清惹上羅剎。

  一聽他提起此事,裝模作樣的司徒悔站直身子一慨。「大娘的『好意』真叫人受之有愧。」

  「愧字是心中有鬼,你少假惺惺的扮可憐,我看真正可憐的是你未來的娘子。」一顆夾在其中的棋子,兩方不討好。

  「唉!你怎麼這麼不瞭解我,娶妻當是娶來疼愛何來可憐,我這病弱之人若能得配良緣實屬萬幸,豈會有愧在心呢?」他這人是不會懂得什麼叫愧疚。

  不遠處的騷動引得司徒悔好奇一瞟,這一瞟瞟出他眼角的笑意,不聽始喚的雙腳自有主張的往前走去。

  他騙人的功力爐火純青,誰信他誰就是傻子。「少爺何必睜眼說瞎話,江南第一美人楚仙仙投懷送抱都不為所動,怎麼屈就一名粗鄙的屠戶之女。」

  笑得精明的司徒悔再度裝弱搭上他膀子。「我記得你告訴我豬肉西施有沉魚落雁之姿,貌似王嬙,體態嬈美,不失為一位妻子的上上之選。」

  「呃!這是經由媒婆轉述不關我事,小的只是提提意見而已。」不會又要他當替死鬼吧!

  久病成良醫,被算計久了也會成精,一見他表情過於和善就要提高警覺,先下手為強總好過當他腳踩過的爛泥巴。

  「瞧你!緊張得額頭都冒汗了,我幫你擦擦。」他是個好主子沒那麼惡毒。

  東方耀沒二話的馬上跳開。「小的惶恐,不敢勞煩少爺的貴手,小小的賤額冒兩滴汗算什麼。」

  「是挺賤的,你踩到狗屎了。」他大笑的揚起左眉,彷彿一切在他算計當中。

  「司徒悔你……」他又被騙了,該死的!

  「你剛剛喚我什麼來著,我沒聽仔細。」他的心地不是普通的善良,會給他改過的機會。

  眼中含恨,他態度恭敬的一如僕從。「少爺大人大量必娶嬌妻美妾,屠戶之女必定國色天香,與你堪稱是天作之合。」

  就不信你肯屈就蓬門小戶之女。

  「更生,你似乎在詛咒我的婚姻不美滿。」一妻尚且累人,何況美妾為伴呢?

  他可不想落得與爹一樣的下場,情義難兩全,以憾事收場。

  「小的不敢,小的祝你與豬肉西施成就一段神仙眷侶,雙宿雙飛,永浴愛河,到死不兩分地永結金石良緣。」最好閨房起溪悖,永不同心。

  咒他一生不得好死,娶妻娶悍妻,不賢不淑滿臉麻子,一張口熏死兩江魚蝦。

  「人都還沒瞧著呢!你的祝賀語先留著,總有機會派上用場。」他遲早會娶位如意娘子。

  至於是不是豬肉西施嘛!那還是未知數。

  司徒悔的笑眼飄過一群百姓,落在手持屠刀的女子身上,瞧那架式真有幾分當家主母的氣勢,訓起人來毫不留情。

  她不會就是那個豬肉西施吧!

  走近點瞧個分明,自個的娘子得好好鑒定一番,說不定別有樂趣,不枉費大娘「千辛萬苦」為他挑個沖喜的新娘。

  不知不覺的走入暴風圈,看熱鬧的成分居多,意欲攀親的心態可半點不生,純粹來充當人頭「路過」,絕不膛任何渾水,明哲保身。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總會有意外發生。

  尤其是出自人為,他忠心耿耿的家丁。

  「你算哪根蔥哪根蒜敢來收保護費?!連孤苦無依的老人家都不放過,你良心被狗啃了還是讓豬吃了,一臉癡呆不事生產,整天混吃等死有什麼出息,我替你的爹,你的娘笑三聲,生子不如豬……」

  虛情假意的嚎哭了三聲,那把磨得很利的屠刀怪是嚇人的閃著亮光,直指某頭豬的豬鼻子,嚇得他結結巴巴的白了臉。

  「馬、馬妞兒你……你別以為我們……兄弟怕你你少仗勢……欺、欺人……」

  「去你的狗屎清,本姑娘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叫馬唯熏不是馬妞兒,而且仗勢欺人的人是你不是我,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欺負老婆婆豬狗不如。

  「你……你拿著一把刀……還說不……仗勢欺人……拿遠點別傷到人。」明明看她安分的在賣豬肉才敢過來,怎麼她眼睛那麼尖,才擺出臉色就衝了過來。

  袖子一挽的馬唯熏顧不得文不文雅,一把拎著他的前襟。「要不是看在你是王大媽的兒子份上,我這把剁豬肉的刀就往你身上問候了。」

  口水一吞,他吶吶的盯著架在脖子上的刀。「妞、妞兒,我……我也是身不由己嘛!老大吩咐下來哪敢不從……」

  「少說廢話,你要向大門大戶收取保護費我可以不管,可是動到這些苦哈哈的小老百姓頭上可就天理不容,我絕不會坐視不理。」

  該往哪裡剁才不會弄髒衣服,這是娘剛做沒多久的新衣呢!

  「開什麼玩笑,大門大戶有請護院,不被打死才怪。」大戶人家和官府關係良好,就怕收不到保護費先進牢房。

  「不長進。」馬唯熏重重的踹了他一下,潑辣的悍樣叫人生畏。

  「你……你別發火呀!姑奶奶,大不了我今天不收保護費。」她是不是姑娘家呀!踹得他快得內傷了。

  早知道就讓老大自己出馬別搶著拍馬屁,這下拍到馬蹄印一隻,回去準被信佛的娘親叨念三天三夜不止,誰叫他剛好住在馬家的隔壁。

  打小他就怕殺豬的馬大頭,每次看他刀起刀落的處理一頭豬的俐落刀法就心生畏懼,躲在家裡不敢打從他們家門前經過,擔心自己成為他刀下的豬只。

  及長後倒不怕面惡心善的馬大頭,反而這嗆丫頭讓人忍不住心寒了一下,害怕她氾濫的正義感跳過岸,真給人一刀才叫慘。

  小時候他還偷偷喜歡過她,現在打死他也不敢多看一眼,以免多找一個娘來管自己。

  「今天不收明天還不是一樣,你當我三歲孩童好欺騙是不是。」她拿著刀子往他頭頂一掃。

  「啊──」他當場嚇得腿軟,連一干兄弟都冷吸了口氣往後退。

  「你們全給我過來別想當縮頭烏龜,姑娘我今天要大開殺戒試試刀利不利。」誰敢逃她第一個不饒。

  「不要……」

  欺壓良民是惡霸的權利,欺善怕惡是人之常情,他們是一群游手好閒的小混混並非江洋大盜,當然也會怕比他們更惡的賣豬肉父女。

  何況他們氣勢洶洶還拿著刀,赤手空拳的眾人哪能不怕,不開溜是因為腿軟了跑不動,只差沒拉泡尿在褲襠讓人笑話。

  「不要也得要,看我的殺豬刀──」

  咻!咻!咻!

  釘住。

  咦!怎麼多個癆病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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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刀下留人呀!姑娘──」

  好險,避過了。

  幸好他學過兩、三招阿貓阿狗的拳腳功夫,不然這手飛刀絕技准叫他腦袋開花,遺言也不必交代只等眼睛一閉準備投胎。

  殺人不過頭點地,她露的一手可真嚇人,沒長膽子的還真站不穩,昂藏七尺之軀不鬧笑話才怪,慶幸他在百折不撓之下學了武功。

  瞧這離鼻頭不到三寸的殺豬刀還沾著豬血呢!叫人不作嘔都不行,他該不該來個暈倒好昭顯病弱之軀?

  唔!不妥,太丟臉了,抖兩下好了,正常人在生死關頭的反應,他不好表現得太鎮靜,大家一起臉色發白當烏龜縮著脖子。

  是不挺美的姑娘,可這性子倒有趣得緊,閒來無事逗弄逗弄也是愜意,誰叫她傻呼呼的跳到他面前勾起他的興趣。

  不過這雙眸子生得好,將她一身的精神點了出來,他不怕有膩了的一天,樹上的知了本就供人賞玩,何況她這只活蹦亂跳的小蟬兒。

  唈!差點忘了推他一把的小家丁,這個恩惠他永誌難忘,總不會忘了一推之惠。

  一抹陰惻惻的笑意由司徒悔嘴角勾起,他掩藏得很好不叫人看破,外人只瞧見他如日薄西山的身子搖搖欲墜,卻看不見他一肚子壞水。

  除非背脊發涼的「更生」。

  「你……你是打哪裡冒出的冒失鬼,你想嚇死我呀!」可惡的癆病鬼,差點害她變成殺人犯。

  就差那麼幾寸,馬唯熏以為這下子非完了不可,她只是嚇嚇那幾個混蛋可沒打算殺人,即使他們一個個有該死的理由。

  「咳、咳!我的胸口……」受驚的人該是他,無端飛來致命凶器還能不驚嗎?

  「喂!你怎麼了,可別真的嚇出病,我不想吃免費牢飯。」瞧他臉色白得毫無血色,她頓時心慌的扶住他重得像豬的身子。

  「我……我的身子骨不好禁不起……咳、咳!驚嚇,我快喘不過氣來……」原來她也會怕呀!

  手足無措的馬唯熏笨手笨腳的拍他的背。「那你快喘氣,千萬別害我背上殺人罪,雖然是你命中注定早夭。」

  什麼他命中注定早夭,這姑娘還真不會挑話……咳、咳!他沒病也被她拍出重病。「我沒事了,沒事……」

  「怎麼會沒事,瞧你臉白得和鬼沒兩樣,一副快斷氣的模樣。」她懷疑地繼續拍背,生怕救不活他。

  一旁幸災樂禍的東方耀學主子直發抖,越退越後地不管他死活,心裡暗嘲:報應呀!報應,老天是公平的,她應該拍重些好替天行道,解救眾生於苦海之中。

  可惜釘在橫樑上的殺豬刀偏了一點,不然他也解脫了,用不著蛇鼠一窩的幫著騙人。

  斜睨了一眼的司徒悔暗自運氣護住心脈,免得慘遭「毒手」。「姑娘,在下真的沒事,我天生膚白。」

  「是這樣嗎?我看你喘得上氣接不了下氣,你確定死不了?」嗯!好像有點血色了。

  「確定。」再不確定真要和閻王結拜了。「不過姑娘的手勁著實重了些,嚇得在下魂魄差點離了身。」

  縱使無意沾染兒女情事,他仍是裝出一副虛弱不堪的模樣,乘機靠在她肩上彷彿渾身無力似,意在製造病弱的假相博取同情。

  可是他錯估了眼前的局勢,以為姑娘家的心腸較軟,好說話,容易同情弱者,一徑的裝弱戲弄不知情的馬唯熏。

  就在他微露得意想退開之際,耳邊的河東獅吼真要弄聾了他,踉蹌的步伐硬生生被推開。

  眼中的錯愕絕非假裝,但閃過眼底的是更多的興味,似笑非笑的盯著一臉嫌棄的姑娘,驚慌的表情逼真的令人相信他真嚇得木然。

  「你、你、你、你要找死儘管走遠些別來尋我晦氣,我家五代賣豬肉可不賣人肉,你這全身削削剁剁也沒半頭豬重,擺著礙眼,擱著擋路,大氣一呵准升天,算不知道你活著有何用,存心讓人看了不痛快是不是?」

  「呃!在下……在下……」罵得真順口,好個潑婦罵街。

  「少給我上不上、下不下的,都快進棺材的人就別給人添麻煩,萬一死在街上多難看,街坊鄰居還要不要做生意,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可不比你命賤,養家活口就靠這小攤子……」

  真是的,浪費口舌教訓人,也不瞧瞧自個破爛身子還敢上街招搖,一不禁風二不禁雨的,怎麼看都像隔夜的豬肉,發臭了。

  「是,是,在下受教了。」眼神一使,他要「更生」過來扶他。

  不像話的少爺有這麼簡單放過她嗎?這人的心胸狹窄得連根毛都容不下,何況是姑娘家惡意的辱罵呢?除非他骨子裡有一根特別犯賤。

  「啊呀!我的少爺你沒事了,怎麼我才一會兒沒盯牢你就出事了,要不要找個大夫瞧瞧,你千金萬金的身軀可受不得折損。」

  你給我安分點別作怪。他警告的一瞅。「咳!咳!受了點驚嚇,無妨,無妨。」

  「是誰這麼大膽敢驚擾我家公子,你們不想活了是不是,我家老爺可是縣太爺的八拜之交,嚇著他有你們好受的。」做奴才要有奴才樣,夠盛氣凌人吧!

  大戶人家的家丁不都是惡形惡狀,目中無人,就算縣太爺不是老爺的八拜之交,銀子往案台一擺還有什麼難事,他家的看門犬吼得都比他大聲。

  「更生,不要讓人家取笑我們財大氣粗,倚勢欺人,不過是一場誤會罷了。」司徒悔笑得很弱,軟弱的食指往他天門穴一按。

  嗯!這傢伙……使陰招。「少……少爺,小的知錯了。」

  冷汗兩、三滴,他咬牙的擠出一絲卑微奴顏。

  「家教不好是主子的恥辱,知過要能改呀!」想在他眼皮底下搞把戲,他道行還太淺了。

  神情泰然的司徒悔小懲自作主張的家丁之後,他故意表現站不穩的病樣再度傾向兩眼凶悍的馬唯熏,當成溺水者的浮木死命揪著。

  在旁人眼中他是不小心跌在她身上,但是明眼人不難察覺他嘴角的笑意,姑娘家的身子總好過硬邦邦的男子胸膛,他不找個好位置依靠怎成。

  老是和「更生」糾纏不清,人家不說閒話他也會覺得怪,懷疑自己真有斷袖之癖,不愛女人獨聞男人味。

  「少爺小心呀!這姑娘可凶得很。」去,一刀砍死他省事。

  「你……」多事。

  「你說什麼,敢說本姑娘凶!」該死的,他抱那麼緊想讓人笑話嗎?

  是很凶呀!還怕人知道不成。司徒悔暗忖。

  「姑娘莫要惱火,在下的僕從不懂規矩得罪了你,回頭我定嚴懲不貸。」就罰他挑三桶洗澡水吧!

  腳丫子該洗洗了,有奴才伺候著。

  一抹臊火染駝了她雙頰,馬唯熏伸手要撥開這只八爪龜。「不要抱著我,我不是柱子。」

  「咳、咳!失禮了……我、我沒力氣……」有這麼好玩的柱子嗎?

  「聽你在剁豬皮,沒力氣還抱得我都掙不開,你這死癆鬼想害我嫁不出去呀?!」怎麼說她也是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哪能在大街上和人摟摟抱抱。

  司徒悔咳得更重好掩蓋住脫口的笑聲。「嫁不出去只好嫁我了。」

  「喂!你說大聲點,我根本聽不見你在說什麼。」好像嫁不嫁什麼的。

  「就是不想讓你聽見。」他說得更小聲近乎蚊鳴。

  閒暇時逗弄一番是閒情逸致,他還沒到想不開的地步,娶個妻子封住自己的退路。

  雖然他有個「病弱」的身子風吹即倒,可是上門的媒婆仍絡繹不絕,不踏平司徒家的門檻誓不甘休,七嘴八舌非為他牽成婚事,好像他不趕緊娶妻生子會過不了秋似。

  他很清楚她們是衝著司徒家的家世而來,名門閏秀、小家碧玉無一不以擠身司徒家少奶奶之位而拚命討好媒婆,好話說盡只為日後的富貴生活。

  聽多了也會膩,一成不變的讚美詞都快倒背如流了,什麼溫柔婉約、端莊嫻雅、蕙質蘭心的佳人錯過可惜,前世良緣今生盟約等等。

  要不是孫媒婆一時說漏了嘴說出屠戶之女的性情,恐怕還引不起他一探究竟的興趣。

  偏個不巧也讓善妒的大娘聽出興頭,認為娶個粗鄙的媳婦正好配他這個無福的病鬼,即使他的娘親不在了也要挫她的銳氣爭一口氣。

  反觀她為業弟挑選的人選皆是地方上名流之女,品貌上等,談吐不俗,就算沒有閉月羞花之貌也不致差到哪去,文詞筆墨足以持家。

  為了不想爹親為難,他表面上勉為其難地借口來觀察一下屠戶之女的為人再下決定,實則他是好奇心所驅,順便避開大娘怨妒的冷嘲熱諷。

  「你到底還有沒有氣,不要一直往我身上壓,我爹那把殺豬刀可是利得很。」這個阿爹在搞什麼鬼,沒瞧見他女兒被個病書生佔便宜嗎?

  其實馬大頭不是不管女兒,而是整個人呆住了,沒臉上前替女兒主持公道,臉部僵硬說不出一句話來,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別……嚇我,我真的渾身無力……唉呀呀!我的胸口……」司徒悔一手按著胸口像是梗著一口氣吐不出來。

  「你這人真是麻煩,待在家裡等死不就大家方便……」口裡發著牢騷,雞婆的個性還是無法置之不理,以剁豬肉的力道拍向他背脊。

  沒料到她手勁比男人大的司徒悔當真吐了一口大氣,有點後悔裝得太過火,背上肯定多了一道五掌印。

  「我……我有不得不上街的理由。」期待的一刻就要來臨了,挨個幾掌算是報酬。

  真想瞧瞧她知曉他身份時的表情,一定精彩得叫人拍案叫絕。

  「有什麼理由非要拖著見不得人的破身子出門,你老婆跑了還是小妾跟人私奔?」一看他的衣著打扮非富即貴,鐵定出自大戶之家。

  而大戶人家的子弟大多妻妾成群,鮮少有人到了他這年紀還孤家寡人,又不是身有隱疾……咦!等等,該不會他一身病把人嚇跑了吧?

  一這麼想,心軟的馬唯熏也不介意身上多了塊人瘤,兩手好心地扶著他,當是爹今早剛宰的老母豬。

  不過司徒悔若知道她將他比擬成母豬,眼角的笑意準會轉為惱意,更加惡劣的玩弄他的相親對象,讓她拿不起殺豬刀剁肉。

  他……見不得人……一絲輕瀉的笑聲掛在嘴邊,他又咳了兩聲。「在下尚未成親,只是來瞧瞧未來的對象。」

  「未來的對象……」奇怪,好像有什麼事讓她給忘了。

  「聽說屠戶之女端莊賢淑,嫻靜貞雅,不知是否確有此事?」他問得含蓄,點出重點。

  屠戶之女,屠戶之女……

  轟地。

  她有種被雷劈到的感覺,霎時昏天暗地的猛吞口水。

  「你說的屠戶之女不會是姓馬吧?」天靈靈地靈靈,眾神明保佑呀!千萬不要是他。

  「原來你也認識馬屠戶的女兒呀!在下司徒悔。」他客套的學人打恭作揖。

  表情尷尬的馬唯熏求救的看向她阿爹。「如果……呃!我是說如果……如果你的對象和我差不多,你……」

  沒等她說完,司徒悔兩顆眼珠子立刻迸出驚恐不已,人也像痊癒似的跳離她幾步,氣弱的病體半分不差地改靠著家丁。

  這麼明顯的舉動已說明他的意思,再愚笨的人也看得出這門婚事吹了,誰敢要一名在大街上舉刀耍潑的姑娘,而且還差點要了人家的命。

  「女兒呀!節哀順變,爹再請媒婆多下點功夫。」馬大頭安慰的道。唉!換了是他也不想招惹女剎星呀!

  天哪!她一定平時太少燒香了,連神明都離棄她。「我……我……都是你們害我嫁不出去,還我夫婿來──」

  來不及逃走的地痞流氓原以為逃過一劫,嗑著瓜子看她和病少爺過招,沒想到馬唯熏一回過身來將氣出在他們身上,手腳齊下地像在剁豬肉。

  哀嚎聲立起。

  遠處漸行漸遠的身影不再需要人攙扶,腳步沉穩不見病容,揚起的笑容足以令錯身而過的姑娘為之傾倒,笑眼盈人好不快意。

  屠戶之女當真了得,他記下了。

  春風無意,吹皺了一江舂水。

  熙來攘往的人群多匆忙,為了生計日夜奔波,不若他一般清心愜意,遊戲人間。

  ※  ※  ※

  「少爺呀,你聽過老天有眼這句話吧!」天若不罰倒真沒公理了。

  「聽過,你不就是最好的現世報。」一山還有一山高,行至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你……」忍住,忍住,別中了他的訐。「小的的存在正提醒你諸惡莫為,小的下場便是少爺的殷鑒。」

  「說得好呀!更生,不枉我對你疼愛有加,另眼相待,直想把你收進房。」司徒悔語帶輕佻地當他是女子調戲。

  相隔一臂之距的東方耀寒毛直豎。「多謝少爺厚愛,小的承受不起。」

  玩了他三年還不夠,往後的七年他真不知該如何過下去,先宰了他說不定還快些。

  「我也沒那麼不挑嘴呀!你硬邦邦的肉咬起來肯定傷牙,少了馬姑娘的軟綿可口。」他應該先試試貨才對,平白錯失一嘗滋味的機會。

  「你少作孽了……」冷光一射,東方耀立即改口一吶。「小的是說少爺又傷了一名姑娘心,恐怕再可口的軟糕也沒你的份。」

  他一定會有報應,一定有報應,一輩子娶不到老婆孤獨一生,老了以後潦倒落魄,無子孫奉養,與乞丐爭食病臥破廟,不得善終。

  每次都先挖個坑讓他跳,等他滿身刺竹時才哈哈大笑說那是一個陷阱,而他有幸取悅了他,令他多吃了兩碗飯胃口大開。

  堂堂向陽門的少門主卻成了供人使喚的下人,他這口怨氣幾時才討得回來。

  總不會一路孬到底吧?到頭來一事無成的白當人家手下,連最起碼的骨氣都被他磨成粉,一起風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看她像受到打擊的樣子嗎?」也許她還慶幸不用嫁給病鬼為妻呢!

  不知怎麼了,一想到此反而心口挺沉的,不太高興自己是被嫌棄的一方。

  「有些傷是在心裡看不出來,強顏歡笑裝堅強好保留自尊。」聰明人是不會挑像少爺這種雙面人。

  不過她看起來不怎麼聰明,所以才會被人耍得團團轉還以為是自己做得不夠好。

  「她是嗎?」司徒悔不確定的一問,懷疑自己會不會看走眼。

  被他一問的東方耀為之一怔,隨即露出賊笑的回道:「當然不是,她左一句病鬼,右一句快進棺材,我想她對當寡婦沒多大興趣,少爺儘管安心。」

  「更生,你這是嘲笑主子做得不盡職嗎?」語氣放得很輕,他的不悅藏在眼底深處。

  他不希望她看輕他,能將他視同尋常人看待,而不是司徒家大少爺,一個榮華富貴的跳板。

  「小的不敢,小的衷心期望你和馬姑娘都能各覓良緣,早定佳期。」他的卑躬中有著嘲譴,特意指出「各覓良緣」四個字。

  以他跟在少爺身邊多年的經驗來看,這個無情無義的冷血魔多少有幾分動心,不然他不會主動出手摟摟香肩吃豆腐。

  馬家姑娘的性子真要嫁人可是難上加難,如果她身在武林之中必是江湖好漢所注目的豪情俠女,可惜她生在平民百姓家。

  雖然姿色中等不算天仙美女,但在看遍虛偽百花之後的真實面相,相信沒嘗過市井野花的少爺必會多一分關注,想換換胃口。

  到時他就有笑話可看咯!在一旁落井下石好彌補受創不淺的自尊。

  最好是郎有意、女無心才有看頭,雙面大少不敵豬肉西施,從此揮淚斬斷塵緣,落髮為僧……

  「把你嘴角陰險的笑意收起來,少爺我累了。」好個衷心期望,他不會辜負他的。

  慘了,他怎麼把內心想法表露於臉上。「呃!小的幫你涮茶。」

  「我不渴。」

  「那……我叫廚房準備點糕餅讓你解解饞。」東方耀有不好的預感,像垂死的兔子瞧見含笑的狐狼。

  那種即將被飽餐一頓的感覺。

  「我看起來很飢餓嗎?」他喜歡看他小心提防的神情,那會讓他的捉弄更有意田~。

  是,非常餓。他在心裡回道。「要小的替你請大夫嗎?」

  揚眉一笑的司徒悔顯得十分愉悅。「我說更生呀!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我有『病』到需要看大夫嗎?」

  他的病是做給外人看,可不包括自個人。

  「恕小的愚昧,小的猜不出少爺真正的含意。」被騙太多次了,他學會了謹慎行事。

  「我不是說過我累了,你這奴才的耳朵該掏一掏了。」身體不好的人要多臥床休息,這簡單的道理不需要人教。

  為免閒雜人等來問東問西,他還不打算收網。

  「上回少爺也說累了,結果偕同小的上青樓舒解身心,這事少爺還記得吧?」他說得有幾分恨意。

  人家在翻雲覆雨快活之際,他卻得守在門外以防熟人相遇,耳中儘是淫聲穢語燒得他慾火中燒,可是他卻只能看不能碰。

  每回一想此事他就有嘔血的痛楚,恨不得手握一把刀插入他胸口,看他流出的血是紅是黑。

  「喔,那回事呀!少爺我一次應付兩位出塵佳人也挺辛苦的,老想著要分你一個呢!」只可惜他有要事待辦,沒讓他享享美人恩。

  「你……永少、爺,你要小的伺候你上床嗎?」鋪床是春兒的工作。

  司徒悔笑得很曖昧的眨眨眼。「也好,一個人休息挺無趣的,你來陪陪我吧!」

  「少爺,請別說些令人誤會的話。」他的表情已經凝結成駭人的怒容。

  「更生,你在害躁什麼,咱們的關係非比尋常早已不分彼此,我最愛枕在你胸膛聽你飛快的心跳聲。」他作勢要擁抱他。

  拳頭握緊的東方耀閃身一避。「我對男人的身體沒興趣。」

  「沒試過怎知箇中滋味的美妙呢?讓少爺我好好調教調教。」他露出垂涎的神色直逼。

  「不要逼我動手。」可惡,他這回是玩真的還是故意看他出糗。

  似乎看透他心思的司徒悔假意跌了一跤,順勢攀向他的肩一手扣住他命門,同時男人的唇瓣輕輕刷過他的嘴角,他為之一僵地燃起怒火。

  可是他只能眼睜睜的看他揚起得意的笑卻無能為力,遇上武功高出他數倍,而且輩份是師叔級,他只有乖乖被戲弄的份而無法反擊。

  早知道他是爹的師弟他絕不同他打賭,現在落得脫身不得還得陪他一同裝傻,這種日子真是苦不堪言。

  誰來救救他脫離這個瘋子,再被他整下去可能屍骨無存,最後落個一世臭名。

  「嘖、嘖!你這張小嘴看來很誘人,我嘗一口如何。」作戲嘛!是男是女又何妨。

  他表情僵硬的回了一句,「馬姑娘的胭脂更誘人。」

  頓了一下,眼神複雜的司徒悔調笑地彈彈他耳朵狀似親暱。「唉!你讓我有罪惡感。」

  「少爺若喜歡馬姑娘儘管向大夫人提去,她絕對樂見其成。」鐵石心腸的人會有罪惡感?他連自家人都算計。

  以大夫人對他的厭惡來看,沒找個凸牙咧嘴的麻臉姑娘就是厚道了,越是低賤人家的女兒越能滿足她愛比較的心態,突顯當家主母的身份。

  庶出的子女不能搶過嫡出子女的鋒頭,這是她多年來始終堅持的原則,藉此維持原配夫人的尊嚴,只因她是個不受丈夫所愛的棄婦。

  「更生呀!更生,你怎麼瞧不出我真正在意的是誰,朝夕相處的情分……」他的犧牲夠大了,希望窗外的人能滿意。

  「少爺,小的幫你更衣。」避免他的毛手毛腳,東方耀走的方向不是櫃子而是房門。

  不走的人是傻子,明知道他在耍著人玩何必往火坑跳,恕不奉陪。

  「原來你迫不及待想投懷送抱,咱們床上聊聊。」手一探,司徒悔看似無力的指腕蘊含豐勁內力,輕而易舉將人甩上床。

  敢打斷他未竟之語就必須受懲罰,誰叫他們的「客人」遲遲不走,害他想放他一馬都不成。

  「司徒悔,你別欺人太甚……」該死,他居然點了他的穴,他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噓,小聲點,別讓外人聽見我們恩愛的聲音,我會害臊的。」他一指頂在他唇上像是寵愛,實則警告他配合點。

  「你……」為什麼他要不知天高地厚惹上他。「師叔,請手下留情。」

  即使恨他恨得入骨,多年培養下來的默契不難看出他意有所指,東方耀的武功雖然沒他高,可是粗淺的呼吸聲難逃他耳目,他也發現兩人受人監視。

  不配合嘛!事後準會被他整個更慘。

  可是這種事要他如何配合,他是男人而不是女人,對同樣清瘦的身軀起不了反應,難道要他學花娘嗯嗯啊啊的叫個不停。

  所幸他的苦難並未降臨,高大英挺的二少爺及時解救他的「貞操」。

  「大哥,你在幹什麼?」

  欸,好戲都還沒上場呢!怎麼盡出些殺風景的人。

  司徒悔不著痕跡地將眼神往外一眺,假意關窗的露出一抹好笑,難得他有興致演戲卻沒人欣賞,白白浪費了一次好玩的機會。

  「沒什麼,我同更生開開玩笑,他太一板一眼了。」不避嫌的攏攏小家丁衣襟,他的舉止讓人很難信服。

  不過一向敬重他的司徒業不揭穿他的不宜舉動,以嚴厲的眼神痛責「更生」的放浪,未守下人之份。

  「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娘要我問一聲你對屠戶之女的印象如何?」他根本不贊同大哥對婚事的草率,特意來探探口風。

  「還不錯,令人印象深刻的姑娘家。」尤其是那把差點削掉他一耳的殺豬刀。

  「不錯不代表她適合大哥,我希望你不要糊塗成事。」還有更多的大家閏秀足以匹配他。

  司徒悔笑了笑假裝咳了幾聲。「她有我所羨慕的健康身子和活潑,我真的滿喜歡她的。」

  是真是假只有他最清楚,能讓同父異母的業弟張口無言才是他的目的,誰叫他身邊儘是無趣的傢伙,讓他悶得慌想找人開開心。

  一雙明媚的大眼忽然躍向眼前,他嘴角的笑意更濃了。

  誰說他不喜歡她呢?

  起碼她能讓他多了一份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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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無敵女子學院?!」

  咚!咚!咚!幾時白鹿書院旁開了間女子學堂,怎麼沒人來通知一聲,她還以為是某戶人家賺大錢,準備蓋華屋美宅呢!

  原來是學院呀!這匾額上寫著無字她是看得懂啦!但是下面這個字就有點迷糊了,以她過人的天賦就自動跳過裝懂,反正那自稱學院山長的方素心說是無敵嘛!那麼姑且信之。

  不過她只要會數數兒,算算銅錢就好,應該不用當個才女,她總不能對著一頭豬吟詩作對吧!

  馬唯熏三個大字她練得好久才寫端正,要她背什麼詩呀詞的她可不在行,一斤豬肉切得四角方方斤兩不差,可是千萬別叫她和詩詞為伍。

  不知方山長會不會騙人,猛誇她飛刀技巧驚人是個可造之材,千拜託萬拜託她一定不要糟蹋天分,無敵女子學院是她最佳的選擇。

  瞧瞧這大門多厚呀!肯定非常值錢,她家的門板還沒人家的一半厚,束修一定貴死人,她還是要斟酌斟酌,免得付不出束修得賣身為婢償債,她這一輩子都甭想嫁人了。

  哈!不用束修?

  有這麼好的事,只要十項全能運動能贏過隔壁書院便可免費念半年書,這對她來說有什麼困難,誰不知道她最擅長「運動」了,剁豬肉的手勁沒人及得上。

  可是沒人告訴她萬一輸了怎麼辦。

  呸!呸!呸!呸三口晦氣,她絕對會贏,怎麼可以輸呢?方山長說贏了才能嫁好夫婿,她拚死拚活也要爭口氣,好把自己嫁出去。

  「嘎!這個五娘師父,這把刀是不是太小了,學院缺錢可以明講,我家五代賣豬肉就數刀最多。」她阿爹一定不會吝嗇的借幾把。

  這刀不只小而且輕,叫人家怎麼拿。

  「這叫飛鏢不是刀,屬於暗器的一種,傷人於無形之中。」好聲好氣的聶五娘不厭其煩的糾正她錯誤觀念。

  鏢長成這樣,真是太小氣了。「可是我又不傷人不用學吧!」

  「十項運動中有飛鏢射擊,你要不想學可沒有免費優惠哦!」她的骨架好適合學武,可惜起步晚未及時扎根,否則武林將有一位女俠出頭。

  一聽到和銀子有關的話題馬唯熏立刻氣短。「我能不能換把重一點的刀……呃!是鏢啦!」

  太輕了使來怪不順手,往上擲往下擲都覺得軟綿綿沒什麼用勁,好不習慣。

  像她家剁豬肉的刀多好用呀!一刀剁下去骨肉分離絕不會連著皮,乾脆俐落一刀兩斷,使起來威風凜凜好有威迫感,連地痞流氓都畏懼三分。

  「擲鏢的技巧全靠腕部的巧勁,與重量無關,你再試試。」真要教得她使一手好鏢,恐怕要有鐵杵磨成繡花針的耐性。

  她不是好調教的學生,太好動了,而且問題不斷。

  「還要試呀!不是插在板子上就好。」她擲得手都麻了,比剁豬肉還辛苦。

  眼前的圓形靶柱插滿不下數十隻銀鏢,雖然無一遺漏的只只中鏢,可是雜亂無章毫無規矩,像是小孩子玩樂時插上的,有幾隻在靶沿似要脫落,勉強的「粘」住一角。

  以她練不到七天的功夫算是可取了,但是在習武者眼中卻拙劣得很,難登大雅之堂,需要加強練習。

  而她碰上嚴苛的女師父,沒練到一定的程度是過不了關,她的日子還有得熬。

  「等你十隻鏢有三隻中鏢心才能休息,現在把鏢拿起來別偷懶。」她會好好督促她進步。

  「什麼,三隻鏢?!」天哪!她的手會廢掉。

  聶五娘笑得親切的安慰她,「以你的資質不難辦到,只要你再用點心。」

  「是嗎?」她好想回家喝阿娘煮的紅豆湯。

  「凡事起頭難,先學好鏢法就不難學其他的功夫。」她對她有信心。

  套句方山長的話:她有驚人的潛能尚未發揮,就看師父雕琢的功力如何,好的玉質不怕雕不出觀音。

  前提是得先磨掉她的蠻力導入正途,別白白浪費一身的好體力。

  「還有呀!」光是一項鏢法就令人叫苦連天了,她又不考武狀元,那是男人才有的資格,她只想嫁人。

  「別忘了十項運動,舉凡射箭、腕力、鞠球、扛物快跑、泅游等等都在比賽項目之中。」還有幾項算是意氣之爭,不提也罷。

  反正她不學也會,就看她用不用心。

  哇!她是進入賊窩還是上武館,射箭也要?「五娘師父,你會不會覺得我學得太多了。」

  聶五娘笑睨了一眼。「或許你對女紅、刺繡比較有興趣,明兒個帶本詩經回去背背。」

  「啊!不……不必了,我練鏢、射箭,我會認真學習絕不讓師父丟臉。」針比鏢還小,她拿得起來才有鬼。

  賣起豬肉她在行,下刀剁肉快又狠,直切橫抹一刀到底,看得街坊鄰居直誇她刀法好手巧,有乃父之風不怕生計無著落。

  但是要她用根細針縫補衣服可比登天還難,細如羊毛的線怎麼穿也穿不過去,好幾回倒讓手指頭穿出血窟窿,疼得好些天沒法拿刀。

  家裡的大大小小事由阿娘一手包辦,洗衣煮飯等瑣事不用她操心,每天天一亮和阿爹推著豬肉攤到市集叫賣,論斤論兩掙些銀兩過日子。

  直到幼時的兒伴一個個出閣她才驚覺年歲不小了,再不嫁人真成了老姑娘了。

  要不是前幾日在市集鬧了個大笑話搞砸自己的婚事,她還沒興趣到什麼「無敵女子學院」學習,弄得兩手長繭像苦命兒。

  雖然不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可是五代賣豬肉的家境不算太差,起碼她天天有肉吃,不怕挨餓受凍。

  「勤能補拙,今日先練鏢明日再練箭,師父看好你的才能。」莞然一笑,聶五娘在談笑間施以壓力,讓人看不出底下的嚴格。

  只有馬唯熏傻呼呼地當是學習,以為師父是沒脾氣的大好人。

  「五娘師父,我們為什麼要跟隔壁書院比?」嗯!這次瞄準點再擲。

  手腕下壓輕擲而出……十隻鏢中三隻應該不難。

  一邊練習一邊偷瞄師父的眼神,好奇心重的馬唯熏沒一刻安靜,當擲鏢在拋殺豬刀,很快的領會到用鏢的技巧擲得得心應手。

  不過她志在嫁人不在鏢法好壞,所以有點漫不經心,明明該中靶心的鏢總會偏個幾寸,一練再練。

  「因為方山長不認為女人無才便是德,想為咱們女人家爭口氣。」若是女子也能考狀元,這天下哪有男子立足之地?

  眼中閃過淡淡郁色,聶五娘的笑顯得沉重。

  世俗加諸女子身上的不公她無法扭轉,唯有離去才是她的選擇,男子的三妻四妾縱然快活,但是傷心的總是女人。

  沒人看見她心底的傷痕,身懷傲人武學又如何,到頭來還是走不過情關一劫。

  她不後悔曾愛過一名男子,兩情繾綣的甜蜜確實羨煞神仙,可是悲哀的是她的良人也是其他女子的夫,即使擁有寵愛也覺空虛。

  不想嫉妒偏偏控制不住,每當夜深人靜良人未歸時,啃食的妒意幾乎要焚燬她的理智,明知他愛的是自己卻礙於情義必須去陪另一名女子,她的悔意就會浮上心頭。

  悔叫良人情義兩全,與人共夫。

  「五娘師父,我學會十項運動就一定嫁得出去嗎?」一臉期盼的馬唯熏幻想婚姻的美好,她好想嫁人。

  這孩子……唉!天真得令人憐愛。「為人妻子可是件苦差事,不比你練鏢習箭。」

  她大笑的拍拍結實手臂。「五娘師父不必操心,瞧我這身氣力有誰敢為難我。」

  「這倒也是。」聶五娘失笑的搖搖頭,市井小民的單純不若大戶人家複雜。

  一夫一妻同心協力,共同為一家子打拚不分你我,不為妻妾不和而突生事端。

  當初她就是沒想透才鑄下日後的傷心,以為自己的心胸夠寬大,有容人之量,豪氣十足的允諾心愛之人得享齊人之福。

  誰知世事難料,她仍是拋下一切出走,寧死也不願「重生」。

  「不過你嘴皮子要動手也得跟著動,師父的眼睛可是雪亮的。」

  啊!被逮到了。馬唯熏靦腆的吐吐舌頭。「人家沒有偷懶啦!只是手酸休息一下。」

  「心眼真多,你還想不想嫁人呀?」這誘因絕對誘得她上鉤。

  「想。」她點頭如搗蒜地怕人不知情,非常用力。

  「那就用心點,相信方山長不會失言於你。」只要她扳回面子。

  「我很用心了,你瞧我手指都發腫了。」她現在拿刀剁肉都有點抖。

  看了一眼,她淡淡的說道:「不打緊,上點藥自然消除,剛學習都是這樣的。」

  以前她練得兩手都磨破皮還不得停手,父親的嚴厲只為磨練她成材,可是她令他失望了。

  「是嗎?」好吧!為了嫁人她認了。「五娘師父,你為什麼要蒙上面紗,是因為你美得叫人流口水嗎?」

  為之一楞的聶五娘苦笑的撫撫她的發。「怎麼不說我有一張見不得人的醜顏呢?」

  「我也想這麼問,可是你是我師父呢!我多少要尊敬妳一些。」瞄呀瞄,她很想扯下面紗瞧個仔細。

  「你這孩子未免太老實了。」她啼笑皆非的輕搖螓首。「人的美醜不在於外表而在心,擁有一顆善心比外在的容貌更重要。」

  不懂的馬唯熏再度發問,「既然外表的美醜不重要,那五娘師父為何要蒙上面紗?」

  「這……」單純的問題卻叫她無言以對,無心的探索加深心中的苦澀。

  何必呢?看不破還是看不破,情字擾人。

  「還有呀!為什麼只有我一個人學十項運動,學院招不到學生嗎?」有個人分散師父的注意力,她也不用練得那麼辛苦。

  「呃!我……」她該如何啟齒才好。

  總不能回答是因方山長的意氣用事才成立此學院吧!

  一般學生用些「特殊」方法還勉強招得到,可專攻運動項目的只找得她了。

  「五娘師父,我們還要練多久?」她肚子餓了,想吃阿娘的魯肉飯。

  頓了頓,聶五娘會心一笑。「馬同學,你為什麼執意喚我五娘師父而不是先生或師父就好。」

  「因為……因為……親切嘛!師父就像學生的娘一樣。」她乾笑的不說純粹好玩而已。

  只是少了阿娘的大嗓門,輕聲細語地讓人頭皮發麻,好像不聽她的教誨很不應該,會遭天打雷劈。

  「妞兒,你這點小心機留著哄你爹娘吧!」還不到火候。

  迷湯灌不倒她。

  「五娘師父,你餓不餓?」有事弟子服其勞,她一定跑第一不落人後。

  瞧她一臉貪嘴樣,聶五娘故意取笑的說道:「再練個把時辰,師父不餓。」

  「啊,」她的雙肩馬上往下垂,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

  「不過今兒個天氣炎熱,就放你一堂假吧!」省得她心不在焉。

  一聽到有假可放,興奮得跳起來的馬唯熏像隻猴子蹦呼著,兩手的酸痛不翼而飛,直差沒跳上天大叫,看得聶五娘好笑又好氣。

  她想起十六年未見的親兒,目光不自覺飄向一牆之隔的白鹿書院,他今年二十四了吧?

  歲月催人老,紅顏轉眼白頭。

  相見不相識。

  ※  ※  ※

  「噓、噓!小聲點,別推、別推啦!等我看完再換你看。」人好多哦!到底是哪一個?

  「可是你看好久了,該我了啦!」怎麼都看不到,黑壓壓的一片。

  「哪有很久,我才看一下下而已,你不要一直往我這邊擠。」也不瞧瞧她的體型有多大。

  「你那邊看得比較清楚,借我踩一下。」哎呀!這葉子怎麼老往她頭頂落,存心和她過不去。

  踩?!她想鬧出人命不成。「小胖,你的肥豬腳往右挪別踩我的石頭。」

  「柳柳,我叫柳柳,不要叫我小胖。」明明很美的名字都被她叫丑了。

  無風而晃動的校頭冒出兩顆鬼鬼祟祟的人頭,怕人瞧見的直拉樹葉掩面,你推我的攀在牆上睜大雙眼,不時地朝底下打量。

  兩人找了好一會兒工夫才找著最佳的觀測點,一可掩身二來蔽人耳目,視野極佳地足以看遍整座白鹿學院,她們心以為傲。

  只是身形懸殊容易碰撞,墊腳的石頭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容納兩個體形相當的姑娘家綽綽有餘,但是……

  牛柳柳是城西布商的女兒,從小家境富裕特別得寵,爺爺疼姥姥愛的拚命進補,不到十歲已長成圓滾滾的小胖豬形。

  此後情況並未改善反變本加厲,習慣大吃大喝的她依然食不離手,橫向發展的肥肉如同馬唯熏家的大母豬,胖得幾乎看不見五官,只有一張嘴巴拚命進食。

  這會兒石上站了個人還有點空間,可是加上一人抵三人的牛柳柳,瘦的那人沒被擠下算是臂力驚人,為了一探對手實力而硬撐著。

  「小胖,你可不可以別再吃豬腿,油滋滋的油滴到我了啦!」阿娘一定會開罵,染上油漬的衣服最難洗。

  「牛柳柳,你要我提醒幾次,我不是小胖。」娘說她只是比別人豐腴了一點。

  「好啦!好啦!隨便你,你這人真是愛計較。」明明胖得像豬還不准人家叫她小胖。

  她才沒有愛計較呢!名字怎麼可以亂改。「你看到了沒?」

  「一堆人在玩鞠球,可是我不知道是哪一個。」嗯!好醜的傢伙,千萬別再笑了。

  雞皮疙瘩掉滿地,隔壁的學生長得不怎麼樣嘛!哪有和她一樣厲害十項全能的運動健兒,分明是誇大其實,冠軍她是拿定了。

  「你沒問清楚嗎?」哇,男人耶!好多喲!叫人看了心口怦怦直跳。

  「如是說穿藏青色衣衫的男子,腰間還繫著一隻蝴蝶形狀的玉珮。」嘖!光聽就知道是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故作風雅系什麼玉珮,又不是姑娘家穿金戴玉。

  太這了,她得湊近點瞧。

  嫌墊腳的石頭不夠高,猴子轉世的馬唯熏兩手輕輕一攀躍上牆頭,色彩單調的繡花鞋在牆的另一邊晃呀晃的,只見一雙小腳外露不見人。

  要是膽小之徒剛好往她的方向一瞄準嚇破膽,連跑帶爬的呼天搶地,直說見鬼了。

  「小熏,我也要上去,你拉我一把。」看她坐得四平八穩好像很愜意。

  她?!「你……你在開玩笑吧!有誰看過母豬上樹。」

  「馬唯熏──」

  「噓!小聲點,好像有人走過來了。」咦,這人好面熟哦!

  「你不要騙我了,拉我上去瞧瞧。」她才不相信她,老愛批評她的身材。

  「拉你……」馬唯熏冷抽口氣地瞄了一眼龐大的肉瘤。「小胖……呃!柳柳,你不會以為我力大如牛拉得動你吧!」

  牛柳柳使性子的扯上頭的枝葉。「我不管,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享你的頭啦!我家的豬都沒你胖……啊!別搖呀!我說錯話了,我跟你道歉……」

  「來不及了,我生氣。」可惡,視線都被她擋住了。

  「柳……」

  柳柳兩個字只剩餘音,抑住尖叫的馬唯熏擔心被人發覺,死勁的抱住一根樹幹怕掉下去,兩腳直踢地抖落不少樹葉。

  她根本沒料到牛柳柳會狠心地推她一把,一個沒注意連人帶樹枝地往下滑落,剝離的聲響大如喪鐘,她兩眼一閉不敢面對現實,口中默念諸路神明的法號。

  不過她的運氣背到極點,細微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的來到跟前,她拉開小小的眼縫瞧見一雙比她腳大上兩倍的黑色大鞋。

  「原來你仰慕我仰慕到不惜攀牆,叫我好生感動地直想落淚。」

  奇怪,這聲音挺熟的,好像在哪裡聽過?

  「也許我該給你一次機會認識我,瞧你抱著樹的模樣還真可愛。」她不會摔傻了吧?

  瞧瞧這牆的高度摔不死人,頂多破皮瘀青罷了,以她皮厚的程度來看應該傷不到筋骨,傻人通常有傻福。

  「我才沒有抱著樹……啊!是你。」連忙將樹枝丟掉的馬唯熏抬頭一看,差點嚇掉魂當認錯人。

  「是我,姑娘對在下念念不忘之情叫人動容,在下何德何能能得姑娘青睞,實屬三生有幸。」司徒悔伸手欲將她拉起。

  可惜人家不領情地揮開,靈活有神的大眼像見了豬會飛似的驚訝不已。

  「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裡?!」他還沒死嗎?

  笑得有點可惡的他神采奕奕,完全看不出病態。「因為我曉得姑娘傾慕我已久,特來此等候你的深情告白。」

  「我的深情告別……」馬唯熏讓唾涎梗了一下咳聲連連。「你不要……害我喘不過氣來……」

  天哪!她為什麼倒楣地遇上他,明明已經到廟裡上過香了,菩薩的護身符居然不靈。

  「慢慢來,不要急,我會等你的。」自動送到眼前的小兔兒豈有不玩之理?

  少了胭脂的她更見清麗,上回怒氣沖沖的潑婦罵街記憶猶新,這回抱樹的可人神情令人莞爾,讓人無法不多份心牢記。

  原本想兩人的緣分大概只有市集的一面而已,雖然覺得她挺有趣的卻未進一步逗弄,以為這段插曲如以往的萍水東流,一去不可得。

  豈知在他逐漸淡化之際主動送上門,他要是客氣就不是司徒悔,這朵小花兒注定要受他摧殘。

  「等你的豬頭豬腦啦!你不是病得快死了,連上街都要人扶?」站起身拍拍裙襬灰塵,馬唯熏口氣不快的指著他鼻頭。

  可……她還是一樣活潑、有朝氣。「我的身子骨是差了些,但還沒到了快死的地步。」

  「騙人,我剛才看你和一群人玩鞠球一點事也沒有,你的身體哪裡差了。」根本健壯如牛。

  啊!牛?!

  她忽然想到無情無義的牛柳柳,竟然因為她不肯拉她一把而推她,待會非找她算帳不可。

  「這要看情形咯!我的病時好時壞沒個准,大夫說我這是多年宿疾沒得醫。」真糟糕,被她瞧見了,不拖她下水都不行。

  馬唯熏懷疑的瞟瞟他上下。「真的?」

  「我有必要騙你嗎?你對我的愛慕之心叫我受寵若驚呀!」不騙你騙誰,傻妞兒。

  適才玩鞠球時瞧見她在牆上探頭探腦像在做賊,兩顆骨碌碌的眼珠子東瞟西瞄,沒一刻安靜似在尋人,時高時低的窺伺白鹿書院。

  向同儕告罪之後,他假意休息的踱到牆邊,不動聲色的瞧著她猴手猴腳地攀牆,絲毫不顧忌姑娘家的身份一躍而上。

  剛一開始他還會擔心她會失足往下掉,兩隻小鞋蕩呀蕩的叫人揪心,他從不知道自己也會關心只有一面之緣的姑娘家。

  不過兩人的對話讓他一時興起,彈出一片葉子折斷不怎麼牢靠的樹枝,她嘩地連人帶樹地滾到面前。

  瞧她兩眼緊閉的神情十分逗人,口中唸唸有詞地求神明保佑,渾然不知她的惡運出自他的捉弄,尖聲連連地不敢見人。

  欸!她的不幸就要開始了,他該不該給予同情呢?

  「你在胡說些什麼,我幾時愛……呃!喜歡上你,我是不小心掉下來。」心跳得好快,她是不是得了什麼怪病?

  都是他啦!一定是他把病傳給她,所以她才會臉紅面躁直髮熱,全身上下不舒服極了。

  「姑娘家矜持我明白,我絕不會四下渲染你的心事。」司徒悔有模有樣地就地起誓,神態誠懇。

  嘎!他到底在說什麼,摔下來的人是她不是他。「不要再曲解我的意思,我是說你別臉上貼金了,我才不……呃!不喜歡你」

  哎呀!他的臉怎麼越靠越近,害她像得了風寒似的頭重腳輕,整個人都快浮起來了。

  「口是心非是人之常情,我能諒解你的言不由衷。」眼神一閃,他的笑意中多了一絲懾人的感脅感上貝怪她怎麼可以不喜歡他。

  但是個性率直的馬唯熏感覺不到他的威迫感,大剌剌的喳呼替自己辯白,一再重申對他絕無非分之想,她真的不是來找他。

  可是她越解釋司徒悔的神情益發開心,像是她欲蓋彌彰掩飾真正的情感。

  但實際上他的笑意越濃了表示他此刻的心情越糟,眾家千金巴不得攀上的乘龍快婿在她眼中居然一文不值,這對一向自傲的他可就有點傷人。

  她不知道自己的言行正在激怒一隻狡猾的狐狸,他的笑別有用心,一步步朝她逼近。

  「我是來下戰書的,我們無敵女子學院一定會大敗你們白鹿書院,叫你們那個十項全能的不必出來丟人現眼了,我是贏定了。」她信心滿滿地大發厥詞。

  「戰書?!」原來是任夫人的學生,她真和山長槓上了。

  馬唯熏不知天高地厚的拍拍他肩像哥兒們。「去叫穿藏青色衣服,腰繫蝴蝶玉珮的傢伙過來,本姑娘要下馬威嚇得他屁滾尿流。」

  司徒悔失笑地取下玉珮在她面前一揚。「姑娘指的是這隻玉佩。」

  「咦!真是翠綠蝴蝶,你怎麼會有……」啊……啊……他穿藏青色的衣裳。

  「姑娘見笑了,在下正是你要找的人。」拱手一揖,她當場僵化成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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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不可能,不可能,怎麼會是他?!

  如是的消息肯定有誤,一個病得快死的文弱書生和十項全能的運動健兒未免相差太多,打死她都不相信他會七十二變,短短數日之間將自己變強壯。

  可是擺在眼前的事實又由不得她不信,神清氣爽的氣色確實比上一次好,完全看不出有生過病的跡象。

  會不會他是中看不中用,外表裝得健健康康與尋常人無異,其實外強中乾只剩一口氣拖著,故意要死不死的逞強。

  師父說眼清的人較正直,但他的眼睛老在笑叫人看不清楚,這算不算好人呀啊?!

  不行,不行,不能有仁慈心,為了半年的免費束修,說什麼她也要跟他拚,不管他是不是病得快下葬她都不會手下留情。

  「馬姑娘若是喜愛,在下可以割愛。」身外之物不足掛齒。

  馬唯熏像被燙到似的猛然縮手,將玉珮還給他。「你……怎麼曉得我姓馬。」

  「姑娘的芳名叫唯熏,小名妞兒,在下說的對不對?」他表情和善得找不出一絲心機。

  「你打聽我幹什麼,快說出你的企圖。」不會想暗地扯她後腿好獨嬴吧!

  他想都別想。

  司徒悔好笑她有一張坦白的臉,藏不住心事。「是孫媒婆說的。」

  「啊……孫……孫媒婆。」她當下心虛地不敢抬頭見人,嘴角垂得很低。

  「那日沒先認出你真是過意不去,在下在此賠禮了。」她想嬴他還早得很,除非他棄權。

  「哪……哪裡,哪裡,我……呃!我在掃街。」她極不自在扭著手指,忸怩的拗出爛借口搪塞。

  他配合的喔了一聲。「原來馬姑娘在掃除地方上的敗類,真叫在下大開眼界,以為閻王索命來著。」

  我……我不是故意的。」阿爹說她一定要登門道歉,可是她一忙就忘了。

  若非他突然冒出來毫無預警,她的刀也不會脫手而出擲向他門面,差一點就往他腦門插去,嚇得她心慌意恐地擔心出人命。

  幸好他命大避過一劫。

  「無心之舉就快要了我的命,要是你存心不良偏個幾寸,在下就死得冤枉了。」他故作驚心的一按胸口,表示驚魂未定。

  理虧的馬唯熏收斂嗓門一吶。「不然你要怎樣,這件婚事不是吹了。」

  孫媒婆說她粗野,沒個姑娘樣,好人家的公子一瞧見她的悍樣全嚇跑了,誰還敢和她攀親,要她好自為之學做女人。

  為了這件事她被阿爹阿娘念了三天,最後決定接受方山長的建議進入無敵女子學院就讀,希望能培養出女孩家的嫻良溫恭。

  後來她才知道方山長是學院的負責人,為新開張的學院拉攏學生,因此她才有機會入學。

  「誰告訴你這門婚事吹了,我對你挺中意的。」這句話絕對不假,他對她是起了興趣。

  只是忙著處理其他事暫且擱下,待日後空閒時再到豬肉攤逛逛,聽聽她吆喝的叫賣聲。

  「嘎?!」她是不是聽錯了。

  「孫媒婆倒是勤快的回了消息,說是你嫌棄我病弱的身子……」眼神一黯,司徒悔露出大受打擊的神情。

  「我哪有嫌棄,我以為你掉頭就走明擺著拒絕!我……我總不能厚著臉皮說要嫁你吧!」可惡的孫媒婆亂造謠,存心壞她的姻緣。

  下回不找她說媒了。

  他暗笑地靠近她一步。「你誤會了,我是身子不適才急忙離開,怕給你添麻煩。」

  「喔,是這樣呀!」她沒有任何不捨或難過,早忘了他們之間的一點點不愉快。

  無敵女子學院和白鹿書院只隔一道牆,一邊招收女學生一邊只收男子入學,壁壘分明暗自較勁,隱隱流動的洶湧波濤伺機而動。

  清風徐徐,良雲靄靄,一片晴朗好天氣。

  兩人在梧桐樹下討論誰是誰非,沒人注意牆的那邊還有個牛柳柳努力踞起腳尖,想學馬唯熏一攀而過的攀牆功夫。

  可惜她太重了,三番兩次往下滑,手掌都磨出血了,不得不甘心趴在牆上偷聽,肥大的耳朵豎得直直的。

  「你不覺得可惜嗎?」抬起手,司徒悔有意無意地拂過她水嫩臉顆,假意取下一片落葉。

  「嘎!可惜什麼?」他剛剛有摸她吧!雙頰熱呼呼地。

  他提醒的碰碰她額頭。「咱們的婚事。」

  「喔,那件事呀!」她還是不明白他的暗示,不解的雙眸瞟著他深沉笑臉。

  「對,那件事,你好像不太高興見到我。」瞧她意興闌珊的模樣,讓他非常想「寵愛」她。

  誰都可以忽視他的存在,唯獨她不行。

  至於為何特別獨偏她,他一時也說不上來,只要看到她那張毫無心機的臉,心口就不由自主地堆滿笑意,想和她多相處一會兒。

  「沒事見你幹什麼?我們是敵人耶!」不過五娘師父說是對手,互相切磋所學。

  「敵人?」她說得好灑脫,他聽得心好酸。「熏兒,你狠得下心傷我嗎?」

  呃!耳朵好麻,怎麼有股涼風吹來。「司徒少爺,我們的關係沒好到直呼閨名吧!」

  感覺好怪異,像是天變了要下雨卻遲遲不見烏雲密佈,雷聲無力得叫人心慌。

  「叫我悔哥哥或是司徒大哥,你知道喜歡一個人是沒什麼道理,月老的紅線牽在你我指上。」他若無其事地撫上她小手,來回磨蹭。

  心口咚地少跳一下,馬唯熏不自覺的摀著胸口。「你說你喜歡我?」

  「有誰能不喜歡你呢?瞧你這雙眼兒多有神,讓人百看不厭。」手長新繭,她在練箭。

  眉頭微微一擰,他非常不喜歡她身上有傷,即使是微不足道的細繭。

  「人家都說我的眼睛生得好,全身上下就數它最好看了。」她沾沾自喜的吹捧自己唯一的優點。

  「不只眼睛好看,唇兒也動人,像是熟透了的挑子泛出果香。」引人垂涎。

  「真的?」

  他肯定的點點頭,指尖輕柔地撫摸柔嫩香唇,意欲一親芳澤。「我從不騙人。」

  只算計像你一樣單純的小傻瓜。司徒悔將這句話藏在心裡,笑臉迎人地說著違心話。

  「呵……原來我有這麼多討人喜歡的地方呀!」得意忘形的馬唯熏整個人輕飄飄,將比賽的事全忘得一乾二淨了。

  笑聲中沒察覺他逐漸靠近的臉,冷不防地一口熱氣襲來,暈陶陶的閉上眼睛回味,不知溫熱的氣息刷過嫩唇勻一抹香,傻呼呼的陶醉讚美中。

  不過一道嘲諷男音響起,當場打碎她的美夢。

  「嘖,你也太不挑食了吧!倚春院的秋香都比她出色。」躲起來偷吃。

  沒有回過身的司徒悔微側臉淺笑,語氣帶著不易發覺的森冷。

  「懷德兄好興致,鞠球又輸了吧?」身一移,他以身長擋住來者的視線。

  表情一變的楚懷德露出好兄弟的嘴臉陰笑。「少了十項全能的你哪贏得了,你足下功夫了得。」

  十項全能!

  猛一回神的馬唯熏如雷直劈腦門,霎時清醒的瞪大雙眼,她居然忘了這件事。

  好個司徒悔耍得她團團轉,好話盡出的捧得她暈頭轉向,差點不記得運動比賽的項目,以為自己真是千嬌百媚的女紅妝。

  哼!他這招夠陰險,她才不會上當,把勝利平白拱手讓人,他小看她了。

  「過謙了,哪比得上你滿腹文采,學富五車,小弟汗顏。」唉!功虧一簣,她迷亂的眼神變清明了。

  一次的警惕讓她多了防心,下回想再捉弄她就難了。

  「何必客氣!誰不知道你司徒悔是運動健兒,普天之下大概沒人嬴得了你。」他永遠落於他之後。

  「你謬讚了……」

  「誰說沒人贏得過他,自己沒用就別亂開口,我一定會贏他。」而且要讓他輸得慘兮兮,哭爹喊娘的。

  楚懷德輕蔑地一睨大言不慚的女子,嗤笑一道:「憑你?」

  「我怎麼樣,我家五代殺豬賣豬肉的本事可不輸人,贏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書生有何難,他還沒我家的豬公重呢!」

  這是蔑視吧!薄惱入眼的司徒悔可不願被比做一頭豬,像是無意的手往她肩上一搭。

  看來有點曖昧。

  「她就是你家大娘滿意的粗鄙女?」真是好眼光呀!連替他提鞋都不夠資格。

  「她……」

  「什麼粗鄙女,你家的米糠裝了屎呀!一開口臭氣熏天,你家不吃豬肉嗎?」她不信他沒吃過馬家的豬肉。

  看也不看她的楚懷德擺明了不將她放在眼裡。「你也別挑剔了,放著我家如花似玉的天仙妹子不要,司徒夫人可是得意得很。」

  要不是仙仙對司徒悔情有獨鍾,他老早命人除掉他省得礙眼。

  能為已用是人才,否則容他何用。

  「我……」

  「你的狗眼長到哪去,沒瞧見本姑娘在說話呀!你再給我裝傻試試,我拿你試鏢。」鏢呢?她先拿出來握好,等一下有他好瞧的。

  「不自量力。」楚懷德冷嗤一聲,神情高傲地當她是卑下女子。

  「你……你居然敢污辱我,我今天非好好教訓你……放手啦!拉拉扯扯幹什麼。」能看嗎?馬唯熏瞪了眼拉住她的司徒悔。

  「凡事以和為貴別動怒,他天生狗眼長在頭頂上,你就不用和他一般計較。」她是不自量力,可他不好明說。

  「狗眼?!」眼一沉,陰冷的冰眸中隱含著怒意。

  出身江南世家的楚懷德並非一般文弱之輩,習武多年小有成就,聚集的烏合之眾非他對手,殺人對他來說如探囊取物,輕賤如鴻毛。

  他是身負任務而來,求知只是一種掩護,銀子捐得多自然擁有特權,毫無學習意願,所以鮮少出現在講堂上。

  不過有司徒悔出現的地方一定可見他的行蹤,如影子般老是跟在他左右,不管司徒悔做了什麼事或和何人接觸他都要插上一手。

  表面上他是替胞妹留住心愛的男子,實際上行監視之舉,未確定他無害之前不可能鬆手。

  「你們都是一丘之貉少做好人,誰知道你安得是什麼心。」馬唯熏氣呼呼的甩開他的手,左腳橫踢。

  落空。

  她詫異的瞠大眼,不相信有人避得開她的神來一腳,肯定是巧合,他不可能知曉她要攻擊他。

  我安的是保妳周全的心,小笨蛋。「熏兒乖,別使性子,悔哥哥帶你上街買糖葫蘆。」

  「我不是小娃娃,你要是不讓開我連你一起記恨。」她不會再上當了。

  「你早在記恨了。」司徒悔小聲的嘀咕著。

  「你說什麼?男子漢大丈夫幹麼說話像個娘兒們!」不幹不脆叫人聽了不暢心。

  你也不像娘兒們,衝動的個性活似毛頭娃兒。「熏兒,看在我的面子……」

  「你的面子一斤值多少,我和你非親非故少來攀關係,不許你再叫我的名字。」他是她的敵人,攸關半年束修。

  一根腸子通到底的馬唯熏根本不給他機會求情,一個徑的認定兩人狼狽為奸,故意要讓她難看地一個扮黑臉一個扮白臉,不懷好意的先聲奪人,怕她贏了十項全能運動比賽挫其威風。

  難怪方山長老掛在嘴上說白鹿書院的任山長是一頭豬,他教出的學生也是豬,一窩子大豬小豬學不好學問,只會說大話的瞧不起女人。

  誰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她非打破這個迷思不可。

  「熏……」

  「別再熏了,我要他向我道歉,否則我絕不善罷甘休。」她一臉蠻橫的表情不肯妥協。

  「這……」她在作夢。

  「司徒兄弟何必在意一名賣豬肉的,改日上我逍遙山莊逍遙一番,這種胭脂俗粉難以入眼。」不知他在堅持什麼,不過是道小菜而已,哪比得上大魚大肉。

  「他又污辱我……」

  這回司徒悔沒讓她生事,大掌一伸摀住她嘴巴。「各花入各人眼,逍遙山莊雖逍遙卻不若外頭自在,賣豬肉的也有她獨特的風情。」

  「你這是在拒絕逍遙山莊的邀約嗎?」楚懷德語氣不快的斜睨。

  「言重了,小弟只是不想讓仙仙小姐抱太多期望,福薄呀!」他又裝弱的靠在馬唯熏背上,有力的雙手像軟鞭制住她的扭動。

  眼中閃著凌厲,他冷視著狀似親暱的男女。「玩玩可以別認真,門當戶對的婚事才是天作之合。」

  「多謝懷德兄關心,小弟自有分寸。」他的婚事還輪不到他來管。

  笑眼中藏鋒,司徒悔悄然地借位移位將迷糊蟲往懷裡帶,不留破綻地離開兩道如刃的目光下,即使他是十項全能的運動健兒還是一名不禁風雨的弱者。

  不足為懼。

  這是他給人的假相。

  真正的高手在談笑間用兵,不費一兵一卒,陣前螻蟻不值得他出手。

  ※  ※  ※

  「省點力吧!小熏兒,小心你的玉足受傷,我可是會心疼的。」

  瞧她那張氣嘟的小嘴多可人,掛上十斤豬肉都不會往下掉,呼呼地想把他當砧板上的肉剁碎,瞪大的雙眸正在罵人呢!

  不是他不知憐香惜玉硬將她架走,那種場面她若不離開,吃虧的可是她。

  逍遙山莊表面上是樂善好施的大戶人家,背地裡做盡傷天害理的齷齪事,暗中勾結不法之徒圖利己身,以他人的鮮血壯大聲威。

  掌握水陸商運的司徒家是他們籠絡的對象,多次意欲以聯姻的方式蠶食這塊大餅,乘機佔據司徒家令人垂涎的龐大資產。

  人若桃花的楚仙仙確實有著驚人的容貌,拜她所賜他才有運籌帷喔的籌碼,進而布好樁等君入甕。

  雖然她是逍遙山莊唯一品行純善的千金小姐,但在一局棋裡她還是任人掌控的棋子,隨時可以被取代或犧牲,紅顏自古多薄命,怨不得狠心。

  庶出的他深獲爹親重視,有意將家業傳給他,若非他裝病及大娘的阻止,這壓得人喘不過氣的重責大任可落在他肩上,哪能讓他閒雲野鶴的逍遙。

  可憐的業弟還以為他是大娘欺壓難出頭呢!殊不知他根本無意爭其家產,母親的借鏡甚為遺憾,若不身在大戶人家她會快樂些吧!

  模糊的記憶都快消退了,她失蹤的那年他大概七、八歲,隱約記得她鬱鬱寡歡說著他不懂的話,眼神總是凝望遠方渴望自由。

  得了姑心失了嫂意,縱使丈夫百般寵愛仍不得公婆緣,武林出身的身份不見容商賈之家,再加上大娘的刻意刁難,她的日子的確不好過。

  心思細膩的人總是容易受到傷害,若是如同他眼前女子的直腸子性格,相信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少說得好像我們很熟的樣子,你站著不動讓我踢一腳,否則我跟你沒完沒了。」這個仇結大了。

  好呀!儘管沒完沒了,他接招。「一回生,二回熟,我們的交情非比尋常,你要體諒我的身虛體弱不堪你一擊呀!」

  「你……你又在騙人,剛才不是滿場飛玩著鞠球,這會倒像病貓弱不禁風。」上當一次已經很丟臉了,他還想故技重施。

  想都別想。

  「哎呀!我是迫不得已才下場玩球,你也瞧見懷德兄的樣子有多惡,我不撐著一口氣應付怎成。」司徒悔故意要挑起她過度的正義感。

  果不其然,馬唯熏惡狠狠的表情轉為氣忿,像是見不慣恃強凌弱的惡行。

  「你不會反擊呀!傻愣愣的任人欺負,你爹娘生你顆腦袋是用來裝糞不成。」怕打不過他嗎?

  「可是他有武功底子,只要用兩根手指頭足以掐死我。」他一臉苦惱的說道,略微透露楚懷德身懷武功之事,免得她傻傻的上前挑釁。

  「嘎!有武功……」怔了一下,她捉捉頭皮地皺了皺眉。「你不是十項全能?」

  「全能不代表我活得不耐煩,運動是強身而非以卵擊石。」她聽懂暗示了沒,可別真找人算帳。

  馬唯熏斜瞅了他一眼,看得他心裡毛毛的。

  「你會射箭吧?」

  「呃!尚可。」他謙虛的說道。

  「會射箭就有救了嘛!沒聽過暗箭傷人嗎?下回他再勉強你,你就躲在暗處偷射他一箭,讓他沒法找你麻煩。」瞧!她多聰明,先下手為強。

  「啊!這……」一口笑氣含在嘴裡不吐不快。「暗箭傷人不是這麼用吧!我和他又沒什麼深仇大恨。」

  他在笑嗎?看來像苦中作樂。「我又沒要你一箭給他死,看要廢了他的腳還是讓他一輩子沒法拿箸吃飯,阿爹常說馬善被人騎。」

  他們姓馬但是沒人敢騎在他們頭上,因為阿爹的屠刀磨得又利又亮,不怕死的人儘管靠近點,阿爹殺豬剁肉的刀正等著。

  「咳……咳!有……有必要那麼狠嗎?」腸子笑得快翻了,司徒悔仍裝出一副驚慌無措的模樣掩住笑聲。

  「會嗎?我家五代賣豬肉都是一刀致命,拖太久反而是一種折磨。」壞人本來就該受處罰。

  「可是人畢竟不是豬,我們不能枉顧王法任意傷人。」雖然他作惡多端早就該死了。

  說得也是,人不是豬。「不過禽獸不如的人就不用客氣,給他一箭算是報應。」

  「你……哈……說得好,說得好!不愧是我的好熏兒……」深得我心。

  實在忍不住的司徒悔放聲大笑,笑聲爽朗無一絲虛偽,他從不曉得天底下有和他如此契合的女子,狠心的程度不下於他。

  她真的很單純,單純得令他捨不得放開她,喜愛漸深地化成一道暖流流穿心窩,不知不覺的受她吸引。

  走一趟豬肉攤是值得的,不然這塊埋在肉堆的寶玉豈不錯失了,合該由他收藏。

  禽獸不如的人是不該對他太客氣,下回他會記得「暗箭傷人」,不用刀,不用槍,就用他所向披靡的蓮花舌,傷人於無形。

  「你笑就笑有需要把手放在我肩上嗎?我不是你的熏兒。」她大吼的推開他。

  他到底在笑什麼,真是莫名其妙。

  「小熏兒別惱火,我實在太高興你的關心而忘形,得此佳人夫復何求。」他裝出一副深情款款的神情輕握她柔莢,不畏怒火。

  其實他自己也沒發覺眼中多了絲柔情,笑眼中有幾分真切。

  「你……你少用同樣招式拐我,我們是敵人。」她死命的要抽回手,不讓他有迷惑她的機會。

  「對手,小熏兒說錯兒了,該罰。」他們永遠不會是敵人,她太嫩了。

  馬唯熏戒慎的瞇起眼。「你想幹什麼,我可不會認輸的。」

  「是輸也是贏,我這個大獎可不是人人都能擁有。」唯她例外。

  趨上前,司徒悔笑得詭異地朝她貼近。

  「我才不希罕……唔……」這……這是什麼,泥鰍鑽到嘴巴了嗎?

  酥酥麻麻的,她好像喝醉了。

  「眼睛閉上,小傻瓜。」無邪的水眸睜得那麼大,他會內疚的。

  「為什麼要閉……」怎麼又來了,鑽來鑽去還又吸又咬。

  蹂躪了這朵小白花他一定會萬劫不復,可是誰在乎呢?誰叫她可口地散發芬芳,勾引了他這顆邪惡的心,欲罷不能的想一口吞了她。

  很少有女人勾得動他情慾,他不是柳下惠自然有需求,但是再美的女子也不及她天真的嗔羞,輕而易舉地壞了他堪為聖人的修為。

  屠戶之女又如何,喜歡上了就回不了頭,這遲鈍的丫頭還沒開竅,有得他費心思調教。

  鮮嫩的甘唇甜如蜜汁,就讓他多嘗兩口吧!總要給她時間適應驟改的局勢,他會好好的照顧照顧她,絕不失了禮數。

  「小熏!小熏,你在哪裡,我卡在樹上下不來,你快來救我……」

  「小胖?!」

  突來的求救聲打散一時的沉醉,馬唯熏一個回神地猛然後退,飛紅的梨腮染上幾些惱羞,不敢相信自己毫無反抗地任他為所欲為。

  這太羞人了,她要好好想一想,為什麼他要咬她的嘴巴,而她卻陶醉其中。

  「別想太多了,我的小妞兒,以後我會更盡心的教導你男女之事。」這只是開始而已。

  「男……男女之事……」他和她?

  天哪!她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只知自己被輕薄了。

  撫著唇,回味他留在口中的氣味,霎時一股熱氣衝向腦門,她發覺自己似乎喜歡上他。

  這……好嗎?

  他是她的對手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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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煩惱皆因強出頭。

  她的意志為何這麼薄弱,被人拐出去好幾回還想不出應付的辦法,她實在笨得比豬還不如,起碼它被宰之前冒極力掙扎。

  可她呢?

  好像每回人家開口說上兩句話,她就迫不及待的往前衝,不顧後果地想找機會扳倒他,可是事與願違老是落了下風。

  連阿爹阿娘都看不下去說她想嫁人想瘋了,一見到男人就巴上去,根本沒一點女孩樣。

  真是天大的冤枉呀!她什麼也沒做,只是為了免費的束修使盡全力,生怕在運動比賽上小輸一局,沒法子向方山長交代。

  而且她巴上的也只有一個男人,又不是來者不拒照單全收,她怎麼也想不透在慣走的平路上她為何會跌倒,還好死不死的跌在死對頭身上。

  偏偏他看起來身強體壯卻非常不中用,手腳遲鈍不會閃也就罷了,偏和她跌成一團落人口實,好像她真佔了他便宜似。

  「要摻巴豆好呢還是迷藥,讓他上不了場我就嬴了……」

  托著下巴暗自思量,連著幾回無功而返反遭閒語的馬唯熏正在反省,為什麼她會出師不利老是出糗,沒一次像樣的。

  司徒悔明明是弱不禁風的病書生,可是她總覺得他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三番兩次戲弄她不覺愧疚,似乎穩操勝算不當她是一回事。

  方山長說女子當自強,五娘師父也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莫受男子輕視。所以她絕對要讓他好看,不讓他瞧不起女人。

  兵不厭詐。

  只要能贏,什麼狗屁倒灶的下流手段都在所不惜,必要時一棒敲暈他更省事,沒有對手贏得更輕鬆。

  「我看用美人計好了,男人一旦醉臥美人膝就什麼都忘了。」軟玉在懷,誰在乎輸贏。

  「可是我上哪找個美女,用小胖代替成不成?」她非常有肉,翻身一壓讓人起不了身。

  一想到泰山壓頂的畫面,馬唯熏忍不住發出咯咯的笑聲,渾然不知身後多了道頤長身影回應她的自言自語。

  「小胖?!」哆嗦一打,那一身肥油適合下鍋。

  「小胖常說世上的好男人都太沒眼光了,放過『活色生香』的她是一大損失。」不用美人計,光是她的體形就夠把人嚇暈了,一樣達成目的。

  有眼光也不會選她。「環肥燕瘦各有姿色,不如你親自上場。」

  「不行啦!我又不是美女……」咦!誰在和她說話?「有……有鬼……」

  「唉,你就那麼希望我死呀!」他哪里長得像鬼,五官端正,翩翩好風采。

  好哀怨的鬼聲……不不不,是該死的男音。「你……你怎麼又出現了。」

  分不出是喜或是怒,反正看到他準沒好事。

  「別說得好像我真是鬼,光天化日之下不會有鬼,你瞧我有腳有影子,還有下巴。」高興一點嘛!他可是專程來讓她看,好解她的相思苦。

  「冒失鬼算不算鬼,我正在做功課你不要來煩。」要是五娘師父瞧見了又要多抄一遍關關睢鳩,在河之洲。

  「練字呀!真難得見你柔順地像個姑娘家。」他很懷疑她真能坐上半個時辰。

  「喂!你是什麼意思,我哪裡不像姑娘家?」她好端端的寫字關他什麼事……啊!歪了。

  這只死烏鴉又來害人,整天沒事做四處遊蕩,以為人家跟他一樣閒。

  「你不說話的時候就像了。」可憐的文房四寶呀!你跟錯了主人。

  「司徒悔,你存心尋我晦氣是不是?!」馬唯熏氣惱的一拍桌子,筆硯齊跳濺出大半墨汁。

  可想而知她快寫完的功課全完了,點點墨色分不出是字還是墨。

  「嘖!你又得重謄一遍,不能嘗嘗我家廚娘剛做好的蜜荷菊花糕。」那張鬼畫符不要也罷,看了傷眼。

  「蜜荷菊花糕?!」兩眼迅地發亮。

  原本氣得發抖的馬唯熏想捉起硯台擲人,一見司徒悔掀開布包的糕點之後,表情立刻變得笑盈盈,不管曾經發生何種不快都往腦後拋去。

  先吃為快,交情別論,有禮不收會失禮,她當然要大啖一番給他面子,不然人家會說她沒教養。

  「吃慢點,沒人跟你搶,這裡有冰鎮蓮子茶……」都說要給她了還一把搶過去,他有這麼惡劣用食物釣她嗎?

  答案是:有。

  他的確非常卑鄙的善用這點,先逗得她氣跳如雷再以食物安撫,讓她氣個半死也拿他沒辦法,吃人嘴軟,再大的怒氣也不得不往下壓,以美食為優先。

  就像在馴養一隻小野貓,一開始別對它太好,慢慢地逗弄拉近距離,等它發覺被豢養慣了已經來不及了,野性已除。

  不早點說,害她差點噎死。「你今天不用上課?」

  「我的學問比你好用不著練字,隨便默兩篇文章就能交差。」他不認為有誰能教他。

  窩在書院是為了避開一堆責任,高齡二十四的他早過了求學年紀,當當學生可免除無謂的紛爭何樂不為,再念個十年八年他也不膩。

  何況隔壁多了個有趣的她,他走動得更勤快,「好學不孜」地大方越過界拿隔壁學院當自家書房,一有空閒就來聞聞書香,瞧瞧她氣惱的小臉。

  不過她的字真的不怎麼樣,東橫一筆,西畫一點,看來看去看不出一個字,書不成書。

  「你在向我炫耀嗎?」眼珠子一轉,馬唯熏的視線落在他身上。

  「不,我在闡述事實,希望你能見賢思齊,迎頭趕上。」雖然對她來說非常困難。

  她家醃豬肉的鹽巴很多,保證他夠鹹。「不勞費心,我只要在十項運動比賽打敗你就行。」

  「有可能嗎?」他取笑的抹掉她鼻頭上一點墨漬,不當她是值得憂心的對手。

  「你……」驕兵必敗,她一定要贏他。「算了,算了,跟一堵牆生氣有什麼用,你請坐。」

  站起身,她將糕餅,茶水往一旁小桌子擺,客客氣氣的讓座。「我幫你磨墨。」

  「你幫我?」看看她再看看新鋪上去的白紙,他有點哭笑不得。

  她居然算計到他頭上來。

  「好啦!是你幫我,你學問好嘛!我這三腳貓功夫怎見得了人,反正你閒著也是閒著,做做好事算是積功德。」而她喝茶吃點心。

  「積功德?!」虧她說得出口。「請問我為什麼要幫你?」

  「因為我沒空嘛!而你太閒了。」書上不是說物盡其用,放著可惜。

  勾起唇角的司徒悔陰陰一笑。「我們沒那麼熟吧,剛才還有人要趕我呢!」

  「誤會,誤會,朋友有兩肋插刀的義氣,我們熟得可以一起泡泡茶。」快寫,快寫,別囉唆,等一下五娘師父要驗收。

  嗯!入口即化,好綿好滑的口感,大戶人家的糕餅就是不一樣,含在口裡滿是荷香味,化入喉間微散淡淡菊花香。

  她真是太好收買了,一點甜頭就叫她變節,巴不得他天天上無敵女子學院送茶水,她才有福好享。

  好吃,好吃,真好吃,再多也不膩。

  再來一口冰鎮蓮子茶……唔!滋味好透心,涼到腦門了。

  「我不認為我們是朋友。」關關睢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你計較這麼多幹什麼,你的字真的很好看。」她要練多久才不會歪歪斜斜。

  比照兩張沾滿墨痕的宣紙,優劣立出,一張像毛毛蟲爬過的痕跡歪七扭八,一張端正有勁,行雲流水,她不承認資質駑鈍都不成。

  同樣一枝筆為何有兩種風貌,她寫來辛苦萬分,渾身酸痛,而他得心應手,三兩下就解決她拚了一下午的頭疼事。

  不是她恩將仇報,是他太厲害了,所以她必須想個辦法讓他無法參加比賽,否則半年的束修要賣多少豬肉才繳得清?

  「拍馬屁是沒用的,你想想要如何報答我。」他這人很好商量,以身相許吧!

  「嘎!報答?」他不會要她把蜜荷菊花糕吐出來還他吧!

  「夫子沒教你投桃以報李嗎?」算算她一共吃了他多少東西,理應回報。

  「沒有。」那不是很吃虧,桃子比李子大。「五娘師父只教我擲鏢、射箭。」

  君子之爭,必也射乎。

  雖然她不是很瞭解這句話的意思,也不想當君子,不過她會努力學習,不負師父的教誨。

  「五娘師父?」左眉微掀,對她對夫子的稱謂感到詫異。

  「就是直接教我十項運動的師父嘛!她人很好又不嚴厲……哎呀!我幹麼告訴你這些,你字寫完了沒?」他是敵人耶!不能掉以輕心。

  想過河拆橋?「快寫好了,但是肩膀有點酸,想休息一會。」

  「不不不,別休息,我幫你捶捶。」就差一點了,哪能讓他停筆。

  「唔!上頭力道重些,左邊別太用力……對對對,就是那個位置,嗯!舒坦……喔!再重一些,下面也要……」人生常知足,有婢服其勞。

  「你不要一直嗯嗯啊啊的,快寫,就剩幾個字了。」寫完趕快離開,以免碰到其他人。

  「練字講求精氣神集中最忌急躁,你讓我慢慢寫來才工整。」司徒悔當真慢下動作,一筆一畫勾勒得仔細。

  「你不用寫得太工整啦!五娘師父不會相信是我寫的。」他存心害她挨罵呀!

  就算他隨便寫寫,她的夫子也不會相信出自她手。「好了,就剩一橫……」

  一瞧見他筆起,二話不說的馬唯熏立刻奪下他手中毫筆往筆筒一丟,然後一把推開他欣賞「她」的功課,咧嘴一笑地吹乾收好。

  茶也喝了,糕餅全下肚,包餅的布巾就還給他,翻臉不認人情的催促他快走,毫無挽留的意思。

  因為自從遇上他後她的運氣變得非常背,莫須有的事常常發生在她身上,而且都和他有關,不馬上離他遠遠地,恐怕會霉事連連。

  「小熏兒,你這麼急著和我出遊呀!悔哥哥感動銘心。」他順手牽起她柔細小手,當沒瞧見她粗野動作。

  想趕他走沒那麼容易,請神容易送神難,他比小鬼還難纏。

  「出遊?!」不,他又要搞什麼鬼。

  「我們到湖上泛舟,聆聽伶伎的絲竹聲,共享初夏的荷花把酒談心,你說可妙哉?」別露出驚恐的神情,附庸風雅。

  廟在城西老皇街,她才不去湊熱鬧。「我等一下要練箭。」

  「練箭有什麼好玩,姑娘家練多了臂會粗,你不想粗著膀子嫁人吧!」他是不在意,不過他不太滿意她過河拆橋的態度。

  「膀子會變粗?」怎麼五娘師父沒告訴她。

  一臉無辜的司徒悔笑著捏捏她玉臂。「你瞧,都長壯了。」

  其實是長年剁豬肉累積的結實臂膀,可是在他繪聲繪影的搬弄下,與平常無異的手臂看來特別粗壯,好似如他所言變粗了。

  這下子馬唯熏可緊張了,信以為真浮上憂色,不知如何是好的直瞅著他瞧。

  「游遊湖心情放鬆,賞賞山光水色不想煩惱事,過幾日自然會消除。」如果有神丹靈藥的話。

  「可是過幾日我還是要練箭,長壯的肉根本消不下去。」好醜哦!硬邦邦地像王大娘家冷掉的饅頭。

  他笑得狡猾的摟她入懷。「不怕,不怕,悔哥哥天天帶你去遊湖。」

  「天天遊湖會不會太奢靡了,我還得幫阿爹賣豬肉。」阿爹說以後豬肉攤要留給她當嫁妝。

  「先不用想太多,咱們遊湖去,我知道有種香膏可以令姑娘家更美麗,膚滑似脂,白玉無瑕……」

  聲音漸行漸遠,逐漸地消失在微涼熏風中,遠處的儷人喁語不斷,親暱相擁繞後門逃課,枝頭上的烏鴉嘎嘎直叫。

  防來防去防不出如來的五指山,信誓旦旦的馬唯熏還是被敵拐走了,什麼十

  項全能,半年免付束修,都不敵手臂變粗的可怕消息。

  小雛鷺哪敵狡詐野狐,一口就被吞下肚了,連根毛都不剩。

  「咦!馬同學怎麼不在了?」她明明吩咐她要練拉弓和馬術。

  「先生,我看她又被隔壁的傢伙給騙走了,他們太寡廉鮮恥了。」搶人搶到她們書院來。

  「不道人背後是非,牛同學不可毀人名譽。」這字跡挺眼熟的,但絕對不是出自馬唯熏。

  她要肯捺下性子靜坐半時辰已屬難得,不敢指望她會成為文學大師。

  牛柳柳不服氣的說道:「又不是只有我在傳,大家都知道小熏和白鹿書院的司徒悔走得很近,她喜歡他。」

  「司徒悔?!」為之一僵,她的淚無聲滑落。

  面紗下的容貌不再清艷,蛾眉輾轉已老去,她還留戀什麼呢?

  背過身,聶五娘輕輕地拭去眼角濂滴不讓旁人發覺,望著蒼勁有力的筆法懷想八歲稚童練字的模樣,久久無法回神。

  連牛柳柳幾時離去都不知曉,泛紅的眼眶透露出思念,冷風拂面帶來寒意。

  是認還是不認。

  天無語。

  ※  ※  ※

  「大哥,娘找你。」

  該來的總會來。

  司徒業在林中亭台找到閉目休憩的兄長,柳樹的陰影覆在他臉上形成詭譎神色,像鬼門大開的神將陰沉嚇人,威嚇眾幽魂不得遲歸。

  但他隨即嘲笑自己的荒誕想法,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哪來力量服人,他的生命維繫在昂貴藥材,能拖一日是一日。

  因此他明知父親有意將家業托付兄長,他仍不顧一切流言地扛下重責,希望大哥能無後顧之憂的安心養病,他受再多的辱罵和臭名亦無妨。

  當年是他的娘逼走二娘,大家都說二娘已墜崖身亡,屍骨無存,可是一日不見屍體他們仍懷著希冀,期望有一天她能平安歸來。

  不過娘可能一樣容不下她,爹因痛失所愛而一夜白髮的事仍叫她耿耿於懷,她無法接受深愛的丈夫並不愛她的事實。

  雖然大家口頭上不說,但爹和娘貌合神離已多年,自從二娘失蹤後他們便少有問候,各居一處形同離異,爹已經不在娘的居所過夜。

  三人的恩恩怨怨他並不清楚,只知爹為了報恩而娶娘之前已有一位相愛多年的紅粉知己,兩人同日進門卻有妻妾之分,正室之名是為還恩而禮讓於娘。

  可惜娘得了名分卻不得夫心,鎮日吵鬧為贏回丈夫的愛,其實她心裡也是很苦的。

  只是她將這份苦化為行動,處心積慮地要趕走二娘,籠絡公婆一心想除去阻礙獨佔寵愛,因此做出不少令人心寒的事來。

  到頭來她機關算盡還是得不到丈夫的心,少了二娘的爹如行屍走肉的活著,不僅不再以夫妻之禮對她噓寒問暖,反而決裂地與她劃清夫妻關係。

  相信她也想不到有如此的後果,因此將發洩不出的怒意轉嫁大哥身上,百般刁難地令他難過,子受母累代為償還。

  「年紀輕輕別繃著臉嚇人,別人還當你是來討債的。」唉!柳色雖美卻多了根柱子。

  「大哥,你身子不好不要吹太多風,要休息得回房去,小心受風涼。」他殷殷叮囑反像其長輩。

  是呀!他非常不好,心痛啊!「看你這張小老頭臉,大哥深感愧疚。」

  去怨爹吧!誰叫他不忍心愛的人受生育之苦,又不肯多碰不愛的妻子,不然子孫滿堂就用不著他一人辛苦,獨撐大局。

  他是有愧但不內疚,怪只怪爹太專情,既要報恩又割捨不下所愛,情義拉扯難棄一方,因此傷人又傷已。

  「大哥,你顧好身子就好,旁的事不用你操心。」他還有心思開玩笑。

  說得好,就等你這句。「都是我這時好時壞的身子拖累了你,家裡的事就由你多費心了。」

  「自家人何必多禮,這是我應該做的事。」他今天的氣色看來很不錯。

  好個應該,日後可別怨我。「大娘找我有事?」

  「你可以不去,她要問的事大抵你都清楚。」無非是婚事成否。

  呿!不早點說,他都走到廳堂還能退回去嗎?真是腦筋僵化的小老頭。

  連在自家人面前都虛情假意的司徒悔一腳踏進門檻,另一腳猶豫地想往後退,他實在不願對著一張張無趣的臉掩飾自我,他們引不起他的興趣呀!

  可是都打過照面了還能躲嗎?即使有再多的不耐也要敷衍一下,他不想照三餐的接受大娘的「關愛」。

  「過來。」

  威儀低沉的老音顯得剛硬,沒有一句問候或稱謂冷然而起,十分具有權威感。

  「是的,大娘。」她當喚貓狗不成。「孩兒給您老請安。」

  「不必,我承受不起,你對屠戶之女的印象怎麼樣?」她的語氣中不帶一絲感情,直截了當的點明。

  印象很好,可以辦喜事了。「差強人意,沒有當家主母的氣勢。」

  「哼!你的身子骨又好到哪去,人家不嫌棄你體弱多病,你倒是拿喬了,鄉下丫頭配你這病人足足有餘,還妄想當家嗎?」將來司徒家的一切都是業兒的,他休想分得一絲一毫。

  「孩兒不敢,孩兒只想養好身體幫業弟分擔一些責任。」咳!咳!他病得很重。

  當家責任重,他不會自跳火坑把自己燒成兩頭燭,日夜操勞如業弟一般早衰,他還想遊山玩水,繼續他雙面人的生活。

  「你說什麼,你想搶業兒的家產。」他憑什麼,妾生的庶子不具備任何地位。

  大喝一聲的司徒夫人楚月鳳壓根瞧不起庶出子女,尤其是她所痛恨的女子所生,心中的怨恨排山倒海而來,恨不得他立即消失在眼前。

  即使年近半百她仍不承認丈夫別有所愛,一心認定是外頭的野狐狸勾引了他,使其幻術令他死心塌地的愛上,無法可解。

  她是自視甚高的人,容不得失敗,當年的美貌讓她目空無人,執意下嫁挾恩以報,以為丈夫必會疼寵有加、拋棄舊愛與她情纏一生。

  未料事與願違,新嫁娘反而不如妾。

  「孩兒並無此意,只想兄弟齊心共創佳業。」家產送給他他還嫌礙事呢!

  「呸!憑你的文弱身子怎麼跟人做大事,業兒不需要你礙手礙腳的拖累他。」他別想有出頭的機會,她會像對付他娘一樣的對付他。

  「孩兒沒那麼不濟事,大娘不妨讓孩兒試一試。」咳!咳……他真的善於經營,絕無虛言。

  楚月鳳蔑視的一嗤。「我不會拿銀子來打狗,你只管娶妻生子當你的廢人,我們司徒家還養得起幾條狗。」

  「大娘……」眼中的厭惡一閃而過,他裝出謙卑的乞求樣。

  是他不要不是不能,否則以他對敵人的狠厲手段,毀掉一個老女人的希望輕而易舉。

  「娘,請您注意自己的語氣莫任意攻擊,您羞辱大哥也等於羞辱我,我們是同父所出的兄弟。」她不該將心中的不滿遷怒於人。司徒業忍不住勸道。

  「你和他是不同的,怎能相提並論,他娘是專搶人丈夫的狐狸精……」

  「娘,您在胡說什麼,男人三妻四妾實屬平常。」她怎麼老是在這件事大作文章,分明是妒心所致。

  眼神滄桑略帶哀愁,司徒悔假意傷心的哽咽。「業弟,不用為我的事和大娘起衝突,我娘在天之靈會不安的。」

  「可是……」他受到不公平的對待呀!

  「無妨,我這病弱的身子也不知能撐多久,何必為點小事斤斤計較。」他笑笑的揮揮手,表示不會掛懷於心。

  為母親不當言詞的司徒業羞愧不已。「大哥,是小弟讓你受辱了。」

  「沒有的事,大娘是關心我身子撐不住才會口出惡言。」反正他會連本帶利討回來,不急於一時。

  他裝得越卑微無助,他們母子間的裂痕越大,這是他對楚月鳳的懲罰,母子不同心反而有失去親子之虞,看戲的他可樂得加油添薪,加以挑撥。

  沒人可以欺了他之後全身而退,他只是不動聲色的佈局,讓她失去憑靠的依勢,日後的寂寞和苦楚才是重頭戲,眾、叛、親、離,

  「娘,您可不可以停止您的憎恨,不要讓我心痛有您這樣的娘。」看著大哥受委屈他實在不忍心,骨肉血親誰能離棄。

  楚月鳳臉色微變的揚聲斥責,「娘全是為你著想你懂不懂,你怎麼可以為了一個狐狸精的兒子而忤逆我。」

  「二娘不是狐狸精,她是我見過心地最良善的女子,是您容不下她才造成憾事。」司徒業不假辭色的指出母親的不是。

  「反了,反了,她到底給你吃什麼迷心丹,讓你是非不分頂撞長輩,聶玉娘根本是個狐蹄子,不許你說她好話。」如果她還活著,她會再谷她一次。

  她是永遠的勝利者,沒人能搶走她的丈夫和穩固的地位,只有她配稱司徒夫人,其他人都該死。

  「娘,您偏執得連孩兒都認不得您了,爹的心死還不能讓您覺悟嗎?您……」

  啪!

  一記響亮的巴掌聲橫隔在母子間,不願承認錯誤的楚月鳳赤紅了眼,認為兒子背叛了她的用心,怨妒地瞪著他不肯相信事實,一昧的作繭自縛走不出桎梏。

  她恨丈夫的無情,怨聶玉娘的出現,更惱兒子的無狀,滿身的寂寞和苦澀無人可訴,她的心比任何人更痛,更椎骨刺心。

  可是沒人能體諒她的深情無從回報,夜夜惡夢不斷地夢見渾身是血的聶玉娘一言不發的站在床前,獰笑地看她自食惡果。

  她的痛苦無人知,只有冷燭涼風伴她淒涼。

  對峙的母子誰也不開口,靜默是唯一的聲音,加大的裂縫如海溝,深不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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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嘴角噙著一抹笑的司徒悔悄然隱去,目的達成何必久留,他的小熏兒比較有趣,放放紙鳶應該是不錯的建議。

  樑上的烏鴉照舊叫個不停。

  似是惡兆。

  「江南春柳陌上新,誰家女兒著綠裳。

  裙兒襬襬,褥鞋鴛鴦笑。

  檀郎哺香粉,愛煞伊人發上梅。

  小指輕勾,哎呀!我的郎。

  大紅花轎門前過,問你何時捎媒來。」

  一曲江南小調隨著暖風飄送,愛笑的姑娘哼哼唱唱忙收成,滿簍的山蕉和稻香慶豐收,四海昇平無戰事,只等著郎君來提親。

  江南處處好風景,魚蝦肥渥蟹黃鮮,漁米之鄉隨處可見舟車往來,卸貨的工人穿梭碼頭間,你吆我喝的扛起十袋米,溫飽一家活口。

  一艘妝點華麗的大船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玎玎璫璫的流蘇垂掛兩側,兩顆鵝卵大小的珍珠鑲在船頭耀目耀彩,紅漆銀邊的船身顯示船主的身價不凡。

  在眾人的注目下緩緩駛向停靠的船塢,一輛清雅的馬車正等著一旁,準備迎接嬌客的到來。

  風輕輕揚起,帶動船簾上的薄紗,一抹淡綠的身影躍入眼中,回身扶著一身純白的絕麗佳人上岸,蓮步款款如春柳。

  一時間,嘈雜的聲音全安靜下來。

  入目的美麗讓人停下手邊的工作忘神凝視,驚歎得說不出話來,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絕色的女子,天仙當如是。

  踩著舢板走過眾人面前,她不吝嗇地綻放令人傾倒的如花笑靨,蓮足輕盈地滑動似在飄浮,叫人不飲也醉的陶醉其中。

  曇花一現是短暫的,在家丁、侍從的護衛下,絕美的容顏隱入馬車中,與侍女們同處消矢在路的盡頭,沒人敢大聲呼氣。

  像是一場夢轉眼即逝,留下無限的遐思和輕歎,碌碌的馬車聲已上了官道。

  「真是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眼珠子都快凸出來的死盯著小姐,一點分寸也沒有。」

  「蓮兒,不可造次,你沒瞧見小姐舟車勞頓,神色不佳嗎?莫要閒言閒語惹小姐不快。」小姐的美世間少見,自是受人注目。

  好動的蓮兒稍微收斂的止住躁性子。「荷花姊姊,你不生氣嗎?那難聞的氣味讓我差點喘不過氣來。」

  「少見多怪,你這丫頭在莊裡養尊處優沒吃過什麼苦,所以才這麼嬌貴。」苦過來的她倒覺得親切,如同回到家一般。

  十四歲的蓮兒是管家之女,從小在莊裡出生、成長,因長相甜美又愛笑深受小姐喜愛,十歲那年才成為小姐的貼身侍女。

  因為受寵沒受過什麼苦難,常年服侍著嬌貴的千金小姐,因此性子難免驕縱了些,常常沒大沒小的恃寵而驕,瞧不起身份比她低等的下人。

  而文靜有禮的荷花原本是莊稼之女,幼時家境不錯上過幾年私塾,後因父母相繼辭世必須撫養三名幼弟幼妹,不得不賣身大戶人家好改善家計。

  一轉眼她也到了花嫁之年,可是她並無出嫁之意,意隨小姐嫁入司徒家好繼續伺候她。

  不過她也是有野心的,自知出身低賤人谷貌又不及小姐出色,她想若與小姐嫁入司徒家,日後小姐有孕時她便可代替小姐服侍姑爺,雙鳳一鞍地撈個偏房做做,好過一生為奴為婢。

  「人家才不是這樣呢!我也常常幫小姐梳頭,陪她解悶,哪來嬌貴可言。」她還沒小姐嬌貴呢!

  小姐生來就是讓人服侍的,滑手的細膚吹彈可破,玉肌透雪好不動人,身為伺候她的侍女而言是與有榮焉,日日與她同處。

  「是呀!你真辛勞,盡做些『粗重』的工作。」像她得端水洗臉,整理床鋪,來回廚房為小姐張羅三餐。

  「不來了啦!妳取笑人家。」蓮兒撒嬌的轉向含笑斂眉的主子。「小姐,您瞧荷花姊姊欺負我。」

  「少告狀了,小姐沒空理你這等小事。」真是的,不會看人臉色。

  善於察言觀色的荷花看出小姐心情低落,因此故意和蓮兒鬧著玩,希望能改善一下低迷的氣氛,讓小姐的心情開朗些。

  「誰說的,小姐最疼我了,她會為我做主。」不知輕重的蓮兒逾越主僕本分,老是認不清自己的身份。

  幸好主子沒脾氣由著她去,否則一般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豈容侍女造次,早挨板子了。

  「你喔你,別去吵小姐靜思,小心管家大叔罰你三天不吃飯。」她威嚇著。

  蓮兒一聽喳呼地發出不平之聲,「荷花姊姊你好壞哦!想害我餓死。」

  「誰叫你不安分,總是毛毛躁躁的不聽勸。」小孩子心性總改不了。

  「哪有,我最乖了,不信你問小姐。」她不服氣地扯主子下水。

  「你……」長不大的性子早晚吃虧。「小姐,我和蓮兒擾了您安寧。」

  凝望窗外綠柳的絕美女子緩緩轉過頭,嘴角的笑意輕漾,不抹而黛的淡眉攏著輕愁,似有千縷萬絲情意欲訴,卻無人瞭解她眼中的憂愁從何而來。

  殷紅的桃唇微歇,如黃鶯出谷的輕柔嗓音由空谷飄起,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不打緊,你們嘻嘻鬧鬧的聲音倒也熱鬧。」多少除去一些煩憂。

  「聽到了沒,小姐喜歡我們打打趣,閒聊廢話,就你最拘謹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管東管西。

  「那是咱們小姐心地良善不與你我計較,若換了二小姐不早被打死了。」她是跟對了主子才有福好享。

  一說到二小姐的惡行,天真的蓮兒還是嚇得臉發白。「啊!你別提了,我怕作惡夢。」

  同樣是一胞雙生的姊妹卻有迥異的性情,大小姐楚仙仙為人和善,不輕易動怒,柔柔順順的善待每一位下人,和煦的笑臉始終不醫卸下,深受下人們愛戴。

  反觀二小姐楚芊芊脾氣爆烈,心機深沉,一個不合意便拿身邊的人出氣,動輒辱罵鞭打毫不留情,死傷無數的僕傭便是她一人所為。

  幸好兩姊妹的興趣不同,彼此並不親近,因此服侍楚仙仙的侍女得以逃過一劫,不必忍受楚芊芊反覆無常的性子。

  「瞧你,惡人無膽。」早該讓她去二小姐那裡磨磨,免得她不知天高地厚。

  「妳又欺我。小姐,您幫我訓訓荷花姊姊,她老愛嚇我。」她不快的嘟著嘴,一副受委屈的神情。

  「小姐,您別理她,她都快爬到您頭上去了。」惡奴欺主。

  「荷花姊……」討厭啦!說得好像她很可惡似。

  輕脆的笑聲咯咯響起,兩人停下爭執望向笑靨迷人的小姐。

  「你們一路吵個不停不累嗎?到了人家家裡作客可不能這般隨興。」畢竟不是自個莊裡不好胡來。

  「不累,不累,有人逗嘴才不會無趣。」

  「奴婢會小心行事,絕不讓小姐難做人。」

  一輕浮,一穩重,兩種回答都令她會心一笑。

  蓮兒的童心讓人心境開朗,不作多想的忘卻煩憂,處在爾虞我詐的環境中如同一道清泉,輕易洗去醜惡的不堪,雖然驕縱了些,但不失赤子本色。

  而荷花處事圓滑,為人機伶,懂得看場合適時打圓場,沉穩冷靜的性情足以托付重任,不致失了差錯而令主子蒙羞,是閨閣千金最佳的左右手。

  一動一靜的兩人配合得相得益彰,不會爭寵或諼罵,令沉靜的楚仙仙不致過於枯燥,有伴逗她開心。

  只是……

  「真羨慕你們的無憂,笑口常開不用為重重包袱所捆綁。」少欲的人比較懂得知足吧!

  她便太貪了。

  不懂人情世故的蓮兒眨眨眼,以不解的神情看向荷花。「小姐在說什麼?」

  嗤!小奶娃。「小姐不是我們又怎知我們無憂,誰的身上沒包袱呢?就看您甩不甩得開,其實我們更羨慕小姐的清雅脫俗,宛若不食人問煙火的仙容。」

  咦,好深奧的話哦!她怎麼都聽不懂,荷花姊姊真厲害,居然瞭解小姐在說什麼,她要多向她學習。

  「紅顏易老,再美的花兒也有彫謝的一天,你怎能期待膚淺的容顏能換來一生恩寵呢!」她太明瞭年華老去的悲哀,娘的落寞緣自爹的冷落。

  雖說妻妾成群不算什麼,但是在受盡一切寵愛之後反被新人取代時,那份心酸和遭遺棄的痛苦難以筆墨形容,嗚咽終日亦無人探問。

  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

  如今茹素的母親早已看開,守著佛堂為一家子祈福,不再為何人受寵而心痛不已,正室夫人的地位不變,沒人動搖得了。

  「小姐勿輕待自己,荷花相信司徒公子會明白您的蕙質蘭心,不致做出錯誤的決定。」誰會棄小姐如此出塵的嬌媚呢?

  身為女子的她都常因小姐的美麗而看得發呆,何況是世俗男子。

  楚仙仙苦笑地揚起唇畔澀意。「花有千萬種姿態,可不是人人皆惜花,我怎能妄自尊大地以為他是惜花人。」

  各花入各人眼。大哥信箋上是如此蔑述,一副不以為然。

  但是她深刻瞭解其中的含意,牡丹、芍葯各有風情,有人喜愛丹桂的清香,有人沉迷月季的濃艷,枝上雪梅更得風雅人士眷戀,因心態上的喜好各有不同。

  相同的一盆好花不見得人人都歡喜,她雖擁有絕世的容貌卻不一定能得人心,感情的事如同一朝春雨,變化莫測難以捉摸。

  不知何時開始,她不經人事的芳心遺落在一名少年身上,歷經歲月的洗禮益發沉澱,難以自拔的思念長成偉岸男子的他。

  該說是命運的捉弄吧!居然會淪陷得這麼深,沒有回頭的機會。

  一接到大哥的書信她簡直不敢相信信上所言,心口為之一緊地痛麻了知覺,怎麼也不願接受事實的一閱再閱,直到她將信箋翻爛為止。

  姑母的好意分明是將他推入萬丈深淵,也傷了她一顆期盼的心,樑上燕豈能入廳堂,豈不貽笑大方。

  不管他是否出自無奈或別有所愛,她都不能坐視不理地任他毀了自己,她有必要拉他一把。

  就算出自私心吧!一次的拒絕不代表絕望,她千里迢迢而來為的是一份執著,絕非父兄安排的棋子,她有自己的想法不受人左右。

  「小姐怎麼可以對自己沒有信心呢?那平凡如我和蓮兒不就羞於見人。」她不相信天底下有抗拒得了小姐的男人,除非眼盲心瞎。

  淡掃愁眉的楚仙仙被她逗趣的表情逗笑了。「幸虧有你們為伴,不然我准發悶。」

  「當然咯!我是最瞭解小姐的人,讓您開心是我們份內之事。」荷花學蓮兒的天真口吻說道。

  倒是鮮少出莊的蓮兒自始至終不懂她們在笑什麼,一頭霧水的來回看著兩人,不插一語的想參透其中玄機,發皺的小臉認真得令人好笑。

  官道上人車往來,喧嚷的人聲由弱漸強,出入的百姓更加頻繁,遠望的城門逐漸高大,三三兩兩的守城兵將與百姓閒話家常,相互問候。

  入了城,繁華的景致反應在小販的叫賣聲中,圍聚的人潮幾乎讓馬車寸步難行,以極緩慢的速度推進,讓人難以忍受。

  第一個受不了的就是沒定性的蓮兒,杏眼圓睜地掀開簾紗趕人,口氣跋扈得像個千金小姐,令馬車內的主僕兩人無奈的一笑。

  好不容易讓出一條路足夠讓馬車通行,偏在這個時候有位婆婆擔著菜擔子經過,馬伕一時止不住馬兒的躁進,馬車一偏又停住了。

  「怎麼了,是撞到人嗎?」楚仙仙聽見老人家的呻吟聲。

  荷花探頭出去問了問馬伕,才又回身說明外頭的情形。「不是的,是車輪陷在坑洞裡。」

  「還能走嗎?」姑母的居所就在不遠處,她不想耽擱太久。

  「我問一聲。」她又將頭往外探,問個仔細。「忠叔說陷得很深得找人幫忙,希望小姐能等一會。」

  等?「下車吧!」

  反正不算太還,走一段路舒舒筋骨。

  「嘎!小姐,您的意思是自己走過去?!」不好吧!萬一出了事誰擔當得起。

  「別說你比我嬌貴走不了兩步路,我可要笑話你。」楚仙仙作勢要掀簾子下車。

  「不行啦!小姐,太危險了。」以她的天香國色而言真的不該拋頭露面,易招來不軌之人。

  連蓮兒也加以阻止,她知道小姐的美貌會引來不少麻煩事,為免落個護主無力的罪名,她死也不讓小姐下車。

  「到底誰是小姐來著,你們敢攔我。」她們真被她寵壞了,目中無主。

  「小姐,我們是為了您好,您別為難我們了。」這可不是逍遙山莊,由不得她們任性。

  「是呀!小姐,您還記得上回上普佗寺上香那件事吧!我們差點就把您給搞丟了。」嚇得她以為小命不保了,得提頭去見莊主。

  「你們太大驚小怪了,不過是兩條街的路程。」不顧侍女們的阻攔,她執意下車。

  楚仙仙一落地即感受到一道道驚艷的視線落在自個身上,她不受影響的淺笑頷首,蓮步輕移,微送暖香,不在意皮相所造成的連鎖反應。

  賣豆腐腦的小販燙傷了手,煎餅的鍋子冒出黑煙,趙老爹的包子忘記包餡,王小哥的油鍋滿是麵粉,一旁的油條捏成麻花。

  她的美不只男人看傻了眼,連大娘、小嬸子都傾羨不已,偷偷摸一把看能不能沾點福氣。

  「婆婆,你沒事吧?」她表情和善的扶起摔倒在地的老人家,並吩咐侍女幫忙收拾菜葉、蘿蔔。

  「我沒……」

  「她沒事,你有事,初到我們這地方不用拜碼頭嗎?就拿你的身體來抵。」

  ※  ※  ※

  兩個侍女一左一右的護著小姐,馬伕手持著扁擔站在前頭要與人拚命,圍觀的百姓大氣不敢喘地往外退開,生怕受到波及。

  荏弱的絕色女子,眼露淫穢的地方惡霸,膽小怕事的商家和攤販,在冉冉的金光下形成一幅美女落難圖,叫人好不憐惜的想上前解圍。

  可是亂世才出英雄,國運昌隆的現今已沒有英雄,只有一群害怕惡勢力的市井小民。

  要不是對方的下流語氣不堪入目,面對強虜擋路的楚仙仙幾乎要發出輕笑聲,不管四海如何昇平,每個地方總會出幾名不尚之徒。

  或許她看起來纖弱無助,宛如風中垂柳需要人保護,實則不然,這些年她跟著九指師太練了不少強身護體的內功心法,尋常人想傷她分毫並不容易。

  但是她不刻意宣張自己懂武一事,連最親近的人也加以隱瞞,用意是不想招惹更多的是非。

  「哎……誰拿刀捅我,快給老子現身。」

  咦!是誰出手。

  「你敢在我面前自稱老子,你嫌我阿爹的刀磨得不夠利是不是?!」把你剁個稀巴爛。

  帶頭的麻子臉吃痛的拔起插在肥臂的銀鏢,氣呼呼的瞪大眼睛。「怎麼又是你,你一天不管閒事會死呀!」

  「路見不平當然要拔刀相助,誰叫你每次做壞事都不走遠些,非要在我老爹的攤子前鬧事。」害她不管都不行,擾了生意。

  大家看看出聲的姑娘,再瞧瞧她身後的豬肉攤,不由得贊同的發出笑聲,同情麻子臉的不識相,活該讓人捅上一刀。

  「馬妞兒你不要太過分,我是讓你可不是怕你,你……你少得寸進尺……」吞了吞唾涎,他伸長脖子瞧瞧馬大頭在不在。

  他不是怕馬家父女喔!只是擔心那把殺豬的刀不長眼,一不小心往他肚眼上剖。

  「我只會稱斤論兩不會算尺寸,你欺負人家姑娘就是不對,有本事你來向我收保護費呀!我把我老爹包一包送你。」

  一說完又是一陣笑聲,麻子臉乍青乍白的握緊拳頭,非常想一拳揍扁她。

  「我哪有欺負她,我是看她外地來的人生地不熟,想請她到我家喝口茶歇歇腳,盡……盡地主之誼。」要命,快痛死了。

  「你幾時變得那麼熱心我怎不知情,要不要我也到你家喝喝茶、歇歇腿,順便大吃大喝一頓。」當她三歲孩童好欺騙呀!

  笨、豬、頭。

  麻子臉表情一變,兇惡的一瞪。「我家的事不用你管,你給我滾遠些。」

  他不敢自稱老子,生怕馬大頭突然拿著殺豬刀衝出來砍他。

  在這城裡並無大奸大惡之徒,不過樹大有枯枝,難免會冒出幾個不長眼的小混混惹是生非,而他正是這群混混的頭兒。

  要說他有什麼不是嘛!頂多強收保護費、吃吃霸王餐,見人不順眼揍個兩拳,真要殺人放火他們還不敢做呢!

  所謂一物克一物,平時作威作福的麻子臉什麼人也不怕,連官差都不放在眼裡,偏偏對馬家父女心生畏懼,他們嗓門一大他立刻氣弱地不敢大聲。

  「我管的是這位美姑娘與你無關,你要喝尿吃屎儘管去,別礙著本姑娘做生意。」她拿出一隻銀鏢作勢要擲他胯下。

  「你……你這凶婆娘,你一輩子嫁不出去。」他連忙兩腳一攏護住下體,真怕她發悍地補上一鏢。

  被刺中心事的馬唯熏惱羞成怒的狠踹了他一腳。「反正嫁不出去也不會賴上你,你這頭豬──」

  「啊──」

  慘叫聲聽來淒厲,像馬家的豬臨死前的哀嚎。

  「姑娘,得饒人處且饒人,我家小姐說非常感謝你的仗義相助,希望你能饒過他。」雖然她不贊同小姐的善心,認為奸邪之徒應該送官法辦。

  「妳家小姐未免太善良了吧!這頭豬根本不值得同情。」眼一瞇,馬唯熏壞心地往他受傷的肥臀踢去。

  又是一聲哀叫,一頭豬四平八穩地攤平在地上,五體投地。

  荷花肩兒一縮地往後退,笑得十分不自在。「姑娘真是……神勇。」

  其實她心裡想的是,好粗野的姑娘。

  「哪裡,哪裡,我們學院的師父教得好,我只是牛刀小試而已。」五娘師父瞧見了一定誇她大有進步,不用再練了。

  再練下去會出人命。居高臨下的白衣男子噙著笑意凝望洋洋得意的自傲丫頭。

  「白鹿書院幾時招收女子?」

  一陣淡雅的香氣襲來,如玉美人輕散檀口,熏得人都醉了。

  「哇!好美的姑娘,近看更美……」好想掐掐看是不是水做的。

  「哇!你想做什麼,我們小姐是金枝玉葉,瑤池仙女,豈是庸俗的你可以碰觸的?!」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

  神氣呀!不碰就不碰。馬唯熏訕訕然的收回手,不因對方主子的美貌而自慚形穢。

  「蓮兒,不得對這位姑娘無禮,你太令我失望了。」教僕無方,實在汗顏。

  「小姐,我是不想她油膩膩的手碰著你雪膚玉肌……」蓮兒一臉倨傲地不肯認錯,活像她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

  「還敢狡辯,我是這麼教你驕傲自大,不把別人當人看嗎?」難得動怒的楚仙仙疾言以厲。

  「蓮兒,快道歉,瞧你惱得小姐都發火了。」荷花亦板起臉。她這次真的蠻了些,出言不遜。

  「我……」蓮兒不情不願的拉下臉,但心裡頗有怨言。「是我護主心切一時失言,望請姑娘包涵。」

  這……搔搔頭的馬唯熏窘然一哂,個性豪氣的她沒受過什麼大禮,反而不自在地不知該說什麼,有點吃不消地乾笑。

  「我家丫鬟生性魯莽,叫我給慣壞了,希望姑娘能原諒她的無禮。」慎重其事的楚仙仙再一次道歉,並誠懇的致謝。

  「你不要太客氣啦!我會不好意思的。」呼!好大的壓力,有錢人家的女兒就是不一樣,談吐合宜得像學院的夫子。

  才怪,你臉皮厚得如書院的牆,怎麼打也打不破。隱身屋樑的男子輕笑著,暗忖她幾時才會發現他不見了。

  楚仙仙溫婉的一笑,如花綻放。「你是白鹿書院的學生嗎?」

  「才不是呢!那所書院專出騙子和無賴,我們無敵女子學院才是最好的,你要不要來就讀?」她不忘幫學院拉攏學生。

  一人受苦不如兩人受苦,越多人來吃苦就不苦了,因為有人分擔了。

  「騙子和……無賴?」她指的是白鹿書院嗎?

  「對呀!就像那個……咦!我的燒餅呢?」她才咬一口而已。

  燒餅?!

  腳滑了一下的司徒悔差點跌下屋頂,不敢相信這個迷糊的丫頭居然只記得她的燒餅,渾然忘卻拿著燒阱的人。

  突然間,他恨起手中三文錢兩塊的燒餅,他應該吃了它洩恨。

  「燒餅?」關燒餅什麼事,她都被她弄糊塗了。

  「不是燒餅啦!不過也是燒餅,他帶著我的燒餅私奔了。」嗚!她的燒餅……

  「私奔──」楚仙仙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她話還含在口裡,一道白色身影忽然從天而降……喔!正確說法是由屋頂滾下來,兩手各拿著吃了一半的燒餅,然後噎住了。

  「好呀!你這壞蛋偷吃我的餅,看我的玉女神腿──」她要替她的燒餅報仇。

  噴地,餅屑灑滿一地。

  臉色由青轉紅的司徒悔悔不當初,為什麼他會喜歡,這個粗魯的妞兒,他上輩子到底欠了她多少債沒還,他的骨頭快斷了。

  「表哥,怎麼會是你啊」

  他揚起一抹很淡的敷衍笑容。

  裝暈。

  心裡記恨著要如何懲罰心裡只有燒餅沒有他的可惡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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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表哥,你有沒有事,頭還會不會暈,要不要請大夫來瞧一瞧?我看你臉色不是很好。」

  楚仙仙關心的問候猶言在耳,令司徒悔起了滿身疙瘩。有沒有,會不會,要不要,再來個瞧一瞧,他沒事也會有事,食補、藥補加上獨家秘方,他能不補出個臉色發青嗎?

  他不禁想念起熏兒的單純,她的心思不夠細膩,也不懂察言觀色,更不會自以為賢淑的弄些湯湯水水來荼毒他,看似強身實則傷身,他懷疑仙仙是楚懷德派來毒害他的殺手。

  口中的雞湯味尚未消退,上好的人參已準備下鍋和其他藥材一起熬煮,一天三餐仍嫌不足,入了夜不忘擺上一盅好當夜宵。

  熏兒呀熏兒,你真的害人匪淺,為什麼為他冠上一個和燒餅私奔的罪名,讓他一時氣岔地滑下屋簷,直想把手中的燒餅丟棄。

  「玉女神腿」虧她掰得出來,他真替教導她的夫子慚愧,幾招花拳繡腿也敢拿出來現寶,真讓她一腳踢暈了他也用不著作戲。

  「更生呀!受傷的是你家少爺,你幹麼苦著一張臉像來弔喪。」看著東方耀那張臉,司徒悔的病情似乎越來越重了。

  他寧可來弔喪也好過受人「奴役」。

  「少爺,你該吃藥了。」這次他抵死不從,絕不懾於淫威。

  「是該吃藥了,我好替你心疼。」良藥苦口,良藥苦口呀!

  不。「少爺要自己喝呢!還是要小的請表小姐來伺候湯藥。」

  賞心悅目的美人兒怎麼看怎麼順眼,有福不享的少爺實在太暴殄天物了,美女在懷才好得快,他的「病」無藥可醫。

  換作是他早連骨帶皮給吞了,枕畔留香好不快意。

  可是卻有人放過大好機會鍾情個賣豬肉的,讓人捶胸頓足好不痛心,少爺的眼睛到底長到哪去,難道他看不出誰才是最適合他的良緣嗎?

  「更生,你越來越放肆了,少爺對你還不夠好嗎?」利眸一現,司徒悔若無其事的玩著黑玉鎮石。

  他咬牙切齒的說道:「少爺對小的萬般的好,好到令小的沒、齒、難、忘。」

  「好好好,瞧你激動的,好像我惡主虐奴似的不給你飯吃,你瘦了吧!」唉!沒口福的奴子。

  「如果少爺像小的一樣吃了吐、吐了吃,相信你也長不了兩兩肉。」他今天已經跑了五次茅房,不瘦也難。

  呵……他在抱怨嗎?「臉色暗黃昏晦,浮腫憔悴,你要好好保重身子,少爺我可是非常需要你。」

  「謝謝少爺的關心,請容小的先告退。」跟在惡主身邊多年,他不會看不出他正在打什麼主意。

  據說摔斷腰骨的司徒悔飛快的下床,一把拎住不義的家丁往回拖,嘴角的笑意陰沉又可恨,完全不像行動不便的人。

  「你想往哪去呀!想拋棄你的主子嗎?」這陣子忙著逗弄小熏兒倒冷落了他,他得盡點心補償他。

  「小的不敢,少爺請別再勒奴才的脖子。」他還要活著砍他七、八段。

  該死的,他一定要想辦法擺脫,不然准讓他整死。

  「我是在疼你呀!看你面黃肌瘦於心不忍,來喝點湯補補身吧!」大口喝才不會梗住,趁熱呀!

  「我不……咕嚕……喝……燙……咕嚕……」眠泛淚光的東方耀滿口苦汁,第一千零五十一次詛咒他不得好死。

  「記得再把桌上那半隻雞塞到肚子裡,別讓體力不濟的我一小口一小口的喂。」好累喔!他要休息。

  身形一移,強逼家丁替他喝藥的司徒悔一臉病容的躺在床上,看似無力的斜倚床頭,一張童叟無欺的俊臉似笑非笑。

  他是病人沒錯,可不代表他一定得接受表妹的好意,她的一片深情確實動人,可是卻適得其反,他最討厭自以為是的女人。

  尤其是仰仗美貌,枉顧他人意願,自作主張的為他打理飲食起居,以為他會回報萬分情份。

  「師叔,你不要太過分了。」他也不想想他已經替他吃下多少食物,他想活活撐死他不成?!

  「更生,你剛喚我什麼呀?」他的聲音非常冷,幾乎使人凍僵。

  為之一栗的東方耀發寒的縮縮身子,四肢血脈停緩窒流。

  「少……少爺,你饒過小的一回,下次小的一定不敢再頂撞你。」甚至扯你後腿。

  「你的意思是,撐死我好過撐死你是不是?」他看起來像善人嗎?真是太無知了。

  是,沒錯。但是礙於形勢所逼,他只好驚慌的猛搖頭。「小的哪敢讓少爺撐死,你誤會小的的用心。」

  「那就動手吧!別等我吩咐了。」他不會忘了是誰在屋頂抹油,讓毫不知情的他失了防心。

  不然以他的武功不致一滑下地,讓人逮個正著。

  「這……」天哪!他快吐了。

  在司徒悔和顏悅色的斜睨下,他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舉箸難定的猶豫再三,仙菜神餚吃多了也會膩胃,何況是一堆過油的藥膳。

  吃或不吃?那兩道「關愛」的目光著實扎人,他要屈辱的任人擺佈嗎?

  就在東方耀抽出短劍想攻向惡劣的主子時,挾帶萬丈光芒的救星出現了。

  「司徒悔,你死了沒,我來上香。」

  ※  ※  ※

  沒人瞧見他身影移動得有多快,除了訝異的東方耀,他不信地揉揉眼睛再三確定,那個等人伺候的少爺真的健步如飛,打後花園抱進一位衣著樸實的……

  呃!該如何形容呢?

  他沒見過有人這麼狼狽的,一身泥土不說還沾滿枯葉,髮辮鬆開插上一朵快掉的小黃花,鼻頭粘著飯粒微帶焦黑。

  若非是少爺自個帶進房的「佳客」誰會相信她是正常人,不當乞丐婆或瘋婆子驅趕才有鬼。

  不過……他還是得去井水打桶水洗洗眼睛,他一定生了眼疾看花了,少爺怎麼會不避嫌的舔掉那粒噁心的飯粒,他還沒飢餓到這種程度吧!

  看看桌上的美味佳餚,再瞧瞧少爺的一臉飢渴,他無法理解瘋子的想法。

  「小熏兒好無情呀!一走無消息也不會來看看我死了沒,害我相思成疾,茶飯不思,整個人都消瘦了。」

  喝!好冷,今年的冬天提早到了嗎?他又想反胃了。

  「瘦你的大頭鬼啦!我看你氣色好得可以跟我賽跑,你還給我裝模作樣,以為我很好騙是不是。」她才不會上當。

  被騙多了也會成精。

  「唉呀呀!別擰我耳朵,疼呀!」哇!她來報哪門子仇,當真擰了下去。

  「不疼我幹麼擰你耳朵,你這該千刀萬剮的傢伙,我今天一定要替天行道……」啊!她怎麼又跌倒了。

  幸好有暖裘……嗯!人肉暖裘?

  身一移,司徒悔巧妙的避開馬唯熏的蹂躪摟她入懷。「我在養病沒出過府邸一步,請問我做了什麼天理不容惹得你上門興師問罪。」

  「你還敢說,我氣得想拿刀砍人,你們家那個什麼業的好過分,居然說我寡廉鮮恥,不知低賤為何物,拿了面鏡子要我照照自己的德行……」

  他什麼東西呀!要不是阿爹要她探探司徒悔的傷勢如何,她何必碰一鼻子灰替他們家擦門板,三番兩次被人趕出去。

  她這人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不讓她來她偏偏要和他唱反調,三天兩頭登門拜託,外帶家裡賣剩的豬心、豬肝、豬大腸上門。

  他們不吃沒關係,反正擺著餵狗也好,低賤的人家臉皮特厚,什麼廉呀恥的她沒學過,五娘師父只教過她練鏢、射箭和拋矛。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好幾天才發現你家有個狗洞,我邊爬邊挖才鑽進來,差點撞到後花園的大石頭。」好險吶!

  不發一語的司徒悔掀開她的衣袖,眼神一黯地取出藥膏為她塗抹,缺少笑意的嘴角抿緊似在發怒,沒人猜得到他此刻在想什麼。

  他頭一次為了女子手上的傷而動怒,雖然只是一些不起眼的小刮傷,她本人也毫不在意的誇耀一番,可是看在他眼裡卻是心疼不已。

  難怪他左等右等等不到她的人影,該來的不來,不該來的天天在眼前晃動,他幾乎快裝不下去地想去學院逮人,看她是否真的不在乎他的死活。

  原來是有人從中作梗,刻意要撮合他和仙仙不讓他「墮落」,業弟的用心良苦他絕對會好好的回報。

  「哎呀!你不要一直撥我的頭髮,我知道我現在的樣子很像瘋婆子,我剛剛在水池那邊照了一下,自己都笑了。」用來嚇人最適合。

  馬唯熏得意的揚起下巴,不為外表的凌亂而感到羞愧,反而認為這是一種勝利,她終於順利地達成目的,沒被掃地出門。

  「非常見不得人的瘋婆子,你想滿頭葉子走回家嗎?」她肯,他還不允。

  「你瘋了呀!滿頭葉子……」啊!真的有葉子,她怎麼沒瞧見。

  「以後別爬狗洞了,光明正大的走進來,我會吩咐家丁去接你。」他不會讓她再受這種屈辱。

  「是的,我會去接你。」少爺的話哪敢不從,他一向只有聽命的份。

  沒血沒淚的傢伙也會有感情呀!真是報應不爽,老天有眼,他解脫的日子不遠了。只差沒手舞足蹈的東方耀暗自竊喜。

  「不要,這樣少了很多樂趣,我決定下一次要攀牆。」偷偷摸摸比較好玩。

  嘎!攀牆?!可憐的小家丁有不祥的預感,往後的日子可能不再平靜。

  果然是他的熏兒,想法獨特。「不行。」

  「喂!你這人未免太小氣,連牆也不讓人家攀。」哼!誰理他,她照攀不誤。

  「叫我悔哥哥。」也許他得開始養狗守牆。

  馬唯熏嫌惡的吐吐舌頭。「你病還沒好呀!還是摔壞了腦子……」

  唔!他又來了,老用嘴巴堵住她的嘴巴。

  「咳!咳!」節制點,少爺,我還在這裡。

  司徒悔看也不看東方耀一眼,逕自地為一身髒亂的小泥人拭污,神情認真的不帶謔笑。

  「司徒……悔,你今天好像不太一樣。」怪怪地說不上哪裡反常,話變少了。

  「因為你被虧待了。」而他惱火,自然沒心情耍心機逗她。

  「嘎!我……沒有……」她不認為自己被虧待了,大戶人家本來就眼高於頂,目空一切嘛!小戶人家的她當然會被趕。

  「你是我的人,沒有人可以欺負你,包括我的手足。」隨興並非隨便,他會為她討回公道。

  整個人傻住的馬唯熏闔不了口,腦子鬧烘烘的直打鼓,頰染薄暈的睜大雙眼盯著他瞧,好像他說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

  她八成在作夢,夢見一件非常好笑的事,她的死對頭居然對她說出她是他的人之類的傻話。

  「過幾日我會差媒去提親,你安心等著披嫁裳。」不等她開竅了,先訂下名分免她受辱。

  「提親?!」他……他在開什麼玩笑。

  不只她驚訝得想尖叫,連家丁身份的東方耀都認為他玩得太過火了,簡直失去常理。

  「不妥呀!少爺,小的以為表小姐才是你的良緣。」門當戶對。

  司徒悔斜瞟了他一眼語帶譏誚。「我喜歡誰由得你做主嗎?看錯門的看門犬是沒大用處。」

  「你喜歡……她?!」東方耀驚嚇不已,下顎低垂至胸前。

  「有何不可,你不是樂見我遭受報應。」咦,他的報應呢?

  突然間,一向唯唯諾諾的東方耀爆出大笑聲,無所顧忌地捧腹狂笑,像是染上一種無可救藥的怪症笑個不停,臉上的人皮面具差點往下掉。

  他笑得發抖的手指指向一角,不可自抑的一再咧開嘴角,露出兩排白牙。

  「熏兒,你在幹什麼呢?」沒聽見他說喜歡她嗎?居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喔!我想這雞放涼了可惜,所以趁熱解決它。」嗯!有人參的味道,真是太好吃了。

  司徒悔眉毛抽動地瞪著她後腦勺。「我剛才說了什麼?」

  「你有說什麼嗎?我只聽見報應兩字。」至於誰會受報應與她無關。

  轟地,烏雲密佈。

  臉色全黑的司徒悔不敢相信他真得了報應,讓個沒開竅的丫頭壞了他的修為,他很想將那隻雞塞到她喉嚨裡,看她還笑不笑得出來。

  「更生,我忽然發覺你那張臉太乾淨了。」如果留下兩個拳印會順眼些。

  天變了,他還不躲雨嗎?東方耀精明地挪了兩步,態度恭敬地幫未來的少奶奶盛湯。有了這面擋箭牌,再大的怒火也燒不到他。

  「過來。」

  他指的是東方耀,但馬唯熏以為他在叫她,所以捧著盅走過去,手中的筷子沒停過。

  「唉!你不怕湯裡下了毒嗎?」表情一柔,他好笑地抹掉她唇角湯汁。

  「我餓了嘛!」她說得一臉可憐兮兮,彷彿三天沒飯吃的災民。

  輕歎口氣,司徒悔認栽地抬起她滿嘴油的小臉。「我說我喜歡你。」

  「唔!唔!」她點點頭表示聽見了。

  「我要娶妳。」他肯定的說道。

  「嗯!」然後呢?

  「你沒話要說嗎?」忍住氣,他輕撫她動個不停的臉。

  「嗯!唔……」她忙著動嘴,沒法開口。

  「更生,把她手上的東西拿走。」她真是太愜意了,令人嫉妒。

  「是,少爺。」東方耀悶著頭笑,必須用搶奪的方式才能達成使命。

  壞事做絕的人果然會有報應,放著主動示意的天仙美女不要反而喜歡大剌剌的愍姑娘,少爺的眼光真的非比尋常,叫人可佩可敬。

  他只是個小奴才而已,絕對不能露出幸災樂禍的神情嘲笑主子,即使他快忍不住了。

  「熏兒,我要你看著我。」

  「可是我的雞……」她還沒吃完,等一下涼了就不滑口。

  可惡,他發誓半年內不讓她碰到半隻雞。「不許轉頭,你只准看著我。」

  「你有什麼好看……啊!你怎麼咬人,很痛耶!」他真的有病。

  「我的心更痛,你沒聽見我說要娶你嗎?」沒那麼痛吧?他只是輕輕嚙了一口。

  「聽是聽見了,但是你玩夠了沒呀!又想騙人了是不是,我才不會上了你的當,你最奸詐了。」

  嘎!當場怔住的司徒悔啞口無語,腦子裡一片空白,擅於算計人的他怎麼也沒料到他會踩到自己挖的坑,撲通一聲跌得灰頭土臉。

  難得他卸下心防和她交心,卻因為他過往的劣行導致她誤解是一時的玩笑話,這是不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的最佳例證。

  她不相信他。

  她居然不相信他。

  一抹幽光深藏黑瞳中慢慢擴大,怔然的唇角多了道清冷笑紋,她不相信是吧!他會讓她不得不信,驚喜得抱著他尖叫。

  「熏兒,你讓我好想疼你。」

  ※  ※  ※

  他……是認真的嗎?

  堂堂司徒家的大少爺幫著賣豬肉,這是不是有點大材小用,看得她心驚膽戰地擔心他沒把豬肉剁成兩半,反而將自己的手當豬蹄膀給剁了。

  阿爹阿娘嚇得眼翻白,顧左顧右地煩惱他會毀了五代祖傳的豬肉攤,一下子燒香拜佛,一下子合掌祈禱,看災難能不能早日離去。

  好說歹說才勉強將人請走,阿爹阿娘才安心開張做生意,不怕有人一斤豬肉切成三斤五兩重。

  這會兒孫媒婆上門來本該欣喜若狂,敲鑼打鼓宣告街坊鄰居,馬家妞兒終於有人要了,不用煩惱一天拖過一天嫁不出去。

  可是一見庚帖上的名字全家傻眼,當場笑臉轉為愁眉苦臉,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

  先前阿爹還喜孜孜的以為她能嫁入大戶人家,但鬧了一場大笑話後他已經不敢指望了,只求有人不訐較她愛管閒事的個性就好。

  沒料到此事有轉圜的餘地,一堆聘禮牲畜多得無處可擺,害阿娘開始發愁了,門不當戶不對的懸殊怎高攀得起,這親家結得燙手。

  「唉!今天的栗子糕怎麼特別難吃。」

  因為不是他親自送來的嗎?

  都是那個死家丁害的,沒事幹麼多嘴地說了一句:「少爺陪表小姐上香去。」讓她心口發酸地直兜著,坐立難安想殺上萬安寺。

  阿爹阿娘把她生得夠好了,眉清目秀,五官端正,走在街上不怕嚇壞了人,她也活得心安理得,稟當自己是豬肉西施呢!

  但是看過楚家小姐的容貌後,她相信只要是男人都會迷上她,連阿爹都瞧得兩眼發直,口水直淌地要她別奢望了,人家光是談吐優雅就贏她一大截,她拿什麼去捧大戶人家的飯碗?

  想想心就虛,除了賣豬肉外真的一無長處,總不能要她拿著鏢亂射,威脅人家非娶她不可。

  「可惡的司徒悔,我打你的小人頭,我打你的小人腳,我打得你一輩子抬不起頭,我打得你變豬頭……」

  可惡,敢陪你的天仙表妹去上香,我先給你三柱清香,拜你個早登極樂。

  好色、好色之徒,看我還要不要理你,非把你踹到湖裡餵魚蝦,讓你這輩子都笑不出來,等著投胎當我家的豬,我一定照三餐用餿水餵你。

  哼!養得肥肥地好宰來賣,論斤論兩讓你屍骨無存。

  「扎草人出氣呀,看來你真的嫁不出去咯!」挺狠的,草人都被打扁了。

  「哪個混蛋敢說我嫁不出去,我一拳讓你飛上天……呃!山長,你今天氣色真好,呵……」

  方素心一伸蓮花指往她額上一點。「沒、出、息。」

  「山長,我沒偷懶,我有做……功課……」馬唯熏心虛地將畫滿豬頭的紙捏成團,偷偷往草叢裡丟。

  「女孩家畏畏縮縮成何體統,你不想打敗白鹿書院好賺個相公嗎?」瞧她咳聲歎氣直打小人,害她也想跟著歎氣。

  爭氣呀!她絕對不能輸給隔壁的糟老頭,虧她不好心借涵鴛給他當廚娘,他竟還食古不化地又把女子無才便是德這話掛在嘴邊,壓根瞧不起女人家,她非討回這口氣不可。

  什麼女子只是傳宗接代的工具,只要持理家務不可,她偏偏要讓他知道男子會的事女子也不含糊,他迂腐的死腦筋是錯的。

  到時看誰顏面無光,她一定會大肆的嘲笑,把他貶得比爛泥坑還不如。

  「想是想,可是他好像挺厲害的,我沒把握……」她每次都被他吃得死死的,沒一回佔上風。

  「嗟!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一個沒用的書生有何長進,我看好你的實力。」跟他拚了,她一定會贏。

  「不一定呀!山長,以貌取人犯了兵家大忌,他既稱之十項全能的運動健兒必有可取之處,輕敵是失敗的第一步。」

  蒙著面紗的聶五娘取笑地出現眼前,為著兩山長的意氣之爭而莞爾。

  「五娘,怎麼你也投敵了,對一手教出來的學生沒有信心,我就不信健壯如牛的馬同學會嬴不了隔壁的司徒病鬼。」怎麼看她都是贏的一方,沒理由輸。

  「司徒?」眸光一閃,她笑得有些苦澀。

  方素心不屑的發出嗤聲。「你瞧隔壁的有多卑鄙,明知道贏不了咱們無敵女子學院就使出下流手段,利用美男計將小熏迷得失魂落魄。」

  「嗯?」有這回事,她和悔兒?

  「人……人家才沒有失魂落魄,我只是、只是在想辦法對付他……」漲紅了臉,馬唯熏慌亂的想辯解。

  「得了,得了,瞧你一臉思春樣還不明白嗎?山長是過來人,一看就曉得你愛上隔璧的死對頭。」真是太不長進了。

  不過不打緊,任思賢有美男計,她就以美人計還擊,馬同學的長相還算不錯,稍微打扮打扮準會驚人。

  「我愛上司徒悔?!」馬唯熏睜大眼,像見鬼似地跳了起來。

  「聽!這是誰教出來的笨學生,連自己愛上人家都不知情,你不會等入了洞房生了娃兒還傻呼呼的吧?」瞧她這模樣她快沒信心了。

  女人一沾上情就先輸了一半,再讓愛纏身肯定完蛋,她當年就是讓愛沖昏了頭才下嫁老古板,現在後悔都來不及了。

  「我……」她愛上司徒悔?

  心口酸酸甜甜的馬唯熏錯愕不已,難以置信自己居然對個病鬼有意思,而且想他想得慌,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真泊旭被其他女人搶走。

  原來這種怪怪的感覺叫愛呀!為什麼沒人教過她。

  「五娘慚愧,是我沒教好。」口中說著抱歉,可是聶五娘的神情卻是相當愉悅。

  「唉!這種事和先生無關,女人一碰到感情事就犯傻,咱們不都當過一回傻子。」想想有點不值得。

  她但笑不語。

  「馬同學,你一定要為學院爭氣,千萬別輸給隔壁的,山長我保證會為你找到一名乘龍快婿。」她認識的皇親國戚可多得很,不怕沒人選。

  「可是……」馬唯熏微微一訕的乾笑。「司……司徒悔已經到我家提親了。」

  脖子一縮,她等著挨罵。

  但是──

  方素心反而哈哈大笑的讚她能幹,有本事,而後急急忙忙的離開,像要向何人炫耀似地滿臉光彩。

  「五娘師父,山長是不是驚嚇過度,你看她走路有點浮耶!」希望別像她一樣常跌跤,好死不死的跌在男人身上。

  一想到那個天殺的傢伙,馬唯熏的臉莫名的紅了。

  慈光漾漾,聶五娘笑著輕拍她的頭。「山長是高興你得配良緣。」

  「是嗎?」為什麼她覺得山長和師父的笑都有點古怪,像黑鍋終於有個烏蓋。

  「別想太多,去找你心中的牽掛,我相信他會是你未來的依靠。」想得多,容易卻步。

  她的兒呀!也到了該成家立業的年紀了,她這見不得人的娘親該欣慰了。

  昔日的聶玉娘已墜崖身亡,如今的聶五娘只是學院的女夫子,她很滿足今日的際遇不想強求,過去的風風雨雨如夢一場,沉睡在萬丈谷底之下。

[ 本帖最後由 chembioorg 於 2009-6-8 06:0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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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表哥,你真的不要倉卒下決定,姑母的刁難出自惡意何必掛心,肉販之女不適合商賈之家,你要多為自己設想別跟著糊塗……」

  即使心地善良得連螻蟻都捨不得捏死,門當戶對的觀念仍深植心中,龍配龍、鳳配鳳、未門銅漆對深閣大戶,怎能屈就縈縈螢火。

  若是她沒見過豬肉攤老闆的女兒或許會死心,能讓表哥捨她而挑上的女子必是絕色,傾城傾國不在話下,她甘於退讓。

  可是市集上見過一面後,她不禁要為他的眼光感到疑惑,蒲柳之姿哪能堪稱花容,舉止談吐與大戶人家格格不入。

  並非她輕視她出身低,不懂琴韻,職業無貴賤的道理她明白,只是對方的言語過於輕率、不重禮數,市井之氣濃厚,實難登大雅之堂。

  私我也罷,她實在無法接受這樣的安排,他值得匹配更良淑有儀的女子,而非將就一樁權宜婚事。

  在楚仙仙的心裡仍存在大家閨秀的驕氣,儘管她和善的對待所有人,尊卑之分的觀念依然根深蒂固,不時地左右她極力親和的表相。

  玉與劣石的區分一目瞭然,才貌過人的她自謬為美玉,劣石自然是馬家女兒,她不相唁表哥的眼光拙劣至此,甘拾劣石而棄美玉。

  出色的容貌的確會改變一個人的想法,當面前出現一位樣樣不如她的女子時,比較的心態會蒙蔽純善的良知,莫名的升起好勝心,完全忘了人心難控,不由自己。

  喜歡了就是喜歡,不因外表美醜而有所動搖,月老的紅線情牽三生,強求不得。

  緣,無形。

  情字纏綿。

  「……我相信還有轉圜的餘地,你不必勉強自己,世上美好的女子多得是,你何必為了討好姑母而委曲求全,我……呃!表哥,你怎麼了?」

  忽地一頓,她跟著前方的身影停下腳步,微露訝異和不解,明明是熟悉的眼神卻多了一絲陌生,像是不曾真正瞭解過他。

  「是你怎麼了才是,我記得大娘十分中意你成為她的媳婦,你該掛心的是業弟而不是我。」她關心得過火了。

  表情微窘的楚仙仙有著惱意。「那是姑母的一相情願並非你情我願,你知道我傾心的人是誰。」

  姑母有意撮合的舉止她瞭然於心,但她情有所鍾不願受人情牽絆,故而多次藉故離席,不想讓人誤解她是朝秦暮楚之人。

  這些日子以來她也看得出表哥地位上的尷尬,他們雖名為表兄妹,但是無任何血親關係,純粹是因姑母的緣故而成了姻親,他的母親與姑母並不和睦。

  若非她喚他一聲表哥,相信以他的立場不願與姑母的娘家扯上任何關係,疏離得如同錯身而過的路人。

  「唉!我這不濟事的身子老是忘東忘酉,哪會曉得你知心人在何方,你與業弟乃天作之合勿作多想,為兄的也為你高興。」

  只要別來煩他,有多遠走多遠,他樂得甩開一隻自視甚高的劣等玉。

  「何必口是心非,你明明不喜歡姑母的安排,為何要裝出樂在其中的模樣令人傷感。」他分明受制於人。

  她看在眼裡,痛在心裡。

  他是樂在其中呀!為何沒人相信,包括疑神疑鬼的小熏兒。「你錯了,我很喜歡熏兒。」

  「不,你在說謊,你根本是因為不想和姑母對立才假裝喜歡她,你不能將終生大事當成兒戲。」楚仙仙極力的勸阻望他打消原意。

  他不可能喜歡一個無德無才的粗野姑娘,他一定是在騙人,企圖蒙過所有人的眼睛,她不會相信的。

  一抹冷笑勾勒在眼角,司徒悔輕佻地揚起眉。「那我該喜歡誰,你嗎?」

  「這……」絕美的容顏倏地飛紅,她含羞帶怯地低下頭。

  「本來就應該是我家小姐,她喜歡你多年不曾改變,沒有人比她更愛你了。」有福不會享還外推,真是不知好歹。

  「蓮兒,不許多嘴。」心直口快的個性再不改一改,遲早會吃虧的。

  「小姐,您不要不好意思,喜歡悔少爺就該明白告訴他,不然他會以為您鍾情的是業少爺。」她不認為自己做錯事,放在心裡的話不說出來有誰明瞭。

  雖然她只是個奴婢也希望小姐得償所願,不必再為情所困而傷神,悔少爺的推拖實在叫人看不下去,她不吐不快。

  「蓮兒,小聲點,你讓小姐羞愧不已。」她這張嘴真是沒遮沒攔,不懂得看人臉色。

  「怎麼會,我是實話實說……哎!你幹麼掐我。」不能說實話嗎?

  處事沉穩的荷花暗歎了口氣,輕扯蓮兒的袖子要她少說一句,偏她木頭似的未有所察覺,不分輕重的胡亂放話,她只好妞擰了她一下省得丟人現眼。

  喜不喜歡這類話不是下人該越權的事,受禮教約束的小姐只能用暗示的語氣來傳達情意,真要說出口豈不羞人,難以容身。

  不懂事的蓮兒一而再的揭露小姐的心事,聽在旁人耳中還以為是小姐指使的,意在厚顏求歡,無閨閣千金的含蓄,驕蠻奪愛成其私心,這要傳了出去還能聽嗎?

  她太莽撞了。

  「表哥,教導侍女無方多有得罪,請勿見怪。」她說出她心底不敢開口的話,但總是有欠思慮。

  漠視其言的司徒悔只丟下淡淡一句傷人言,「侍女無恥難道不是你教出來的嗎?」

  「表哥……」她為之一震,神色瞬地灰白,不敢相信一向待人有禮的他竟說出如此冷酷的話語。

  「小姐,您沒事吧?」一見主子神情有異,心中為她不平的荷花連忙伸手一扶。

  她搖搖頭表示不礙事,微微受傷的眼神仍瞞不了人。

  「有些話該說,有些話不該說,你不懂嗎?」他可是名分已定的男人,哪能由著一個丫頭說嘴。

  像是下了決心的楚仙仙噥語輕逸。「我知道是遲了些,但是我自認為各方面皆優於馬姑娘,你該重新考慮這樁不合宜的婚事,因為我喜歡你。」

  無以復加的傾慕,難收心。

  「我不喜歡你。」司徒悔在笑著,像在說著天寒加衣一般的雲淡風輕。

  「為什麼?」一句話就抹煞了她的深情,她難以信服。

  「不為什麼,看到你我沒有心動的感覺。」尤其她是那個人的女兒。

  唇瓣抖顫,她突覺發寒。「因為我不夠美嗎?」

  世人皆惑於她美色情難自拔,為何他能不為所動的拒絕她,莫非她做得還不夠好。

  「你認為小熏兒和你相比,誰較出色?」美則美矣!缺少人性。

  想起那好動的小身影,他是感慨多過歡喜心,她還是懷疑他的動機,以為他是為了贏得比賽而接近她,真叫人氣短呀!

  誰叫他先前逗弄了她太多回而不肯明說,這會兒自食惡果得不償失,做再多彌補也改變不了既定印象。

  說不定連上了花轎拜了堂她還會自掀紅頭巾大笑,當是一場玩笑跳窗離去。

  真是傷神。

  當然是……我,這句話楚仙仙沒說出口。「以容貌而言,她不如我。」

  「但是我要的是契合的妻子而不是謫塵仙子,美貌對我來說並不重要。」他看的是心。

  「品德呢?家世呢?你怎能確定她與你契合,我比她更瞭解你的喜好。」一時的失控讓她口氣略重些。

  他怎能無視她的付出和執著,她真是用了心愛他,不曾嫌棄過他病弱的身子。

  但,他真的虛弱嗎?

  此時站在她面前的男子印堂飽滿,面色紅潤,氣定神閒宛如一座山,不見個疾聲宏氣精,根本不像久病纏身的人。

  難道真如父兄所料他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暗中操控司徒家的商運?

  先眺望遠方,司徒悔將好笑的視線落在她忿忿不平的嬌容。「是我要娶妻還是你要娶妻?」

  「我……我不想你後侮……」而她抱憾終生。

  「仙仙,你是聰明人,不要淪為楚家的棋子,我不是你能掌控的人。」他破例透露出玄機。

  只因她是楚家唯一的良知,她還有得救。

  她略顯驚訝的看著他。「我不是楚家的棋子,我只忠於自己。」

  「很好,記得你令天的說法,不要讓我有毀了你的機會。」他習慣當壞人。

  微風送暖,花香陣陣,庭閣水榭染上綠意,幽思懷古地帶來一股淡淡清幽,遠處白雲變化成花朵的形狀低空掠過。

  突起的狗吠聲讓司徒悔冷肅的笑臉轉為輕柔,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凝望高築的土牆。

  唉!真是不聽話。

  沒發覺他轉變的楚仙仙,大膽地走向前握住他的手。「我不能走進你的心嗎?」

  他沒甩開的低頭冷視她發抖的手。「我的心裡已經有人了。」

  「我願意屈就一個小角落,只要你肯接納我。」為愛卑微。

  「我娘的下場你沒見過嗎?人的心是貪婪無底的。」當年大娘也是如此謙卑的請求,可是一入了門全變了。

  齊人非福,若有一方善妒愛計較,再多的退讓和忍耐也無濟於事,終是一場錯誤。

  「我不會的,我會認命,我……哎呀!」是風嗎?

  楚仙仙很清楚是人推的,但自欺是頑皮的風所為,好給自己一個正當的理由依偎他胸膛,感受前所未有的溫暖,想像他是她的。

  在她身後的蓮兒若無其事的踢著小石子,假裝什麼都不知情地看著地上。

  而看得一清二楚的荷花並未加以阻止,她認為小姐為愛悔少爺已付出太多了,應該得到相等的回報,若有機會推她一把又何妨,要是能造就一件美事她也安心。

  「仙仙!妳靠得太近了。」從頭到尾置身事外的司徒悔並未推開她,眼底的笑意顯得陰險。

  精明如他只有他算計人的份,哪容旁人算計他。

  「我……我想一輩子靠著你,不離不棄。」楚仙仙嬌羞地流露出愛意。

  「可惜我不想讓你靠一輩子,我非常怕死。」還躲躲藏藏,真有趣吶!

  「什麼意思?!」他不是接納了她?

  「意思是……」他笑笑地朝搖動的樹叢一喊。「你要繼續飲酸捧醋還是光明正大的走出來,我捨不得你銀牙緊咬的咒罵我是負心漢。」

  ※  ※  ※

  不只是負心漢,還是見一個愛一個風流無恥的花心鬼,她瞎了眼才會愛上他,傻傻地當他也有真心的一天,原來她又被騙了。

  幸好她及早發現他的真面目,沒有上當地向他說出一些臊人的話,不然他準會取笑半天說她沒定性,竟然相信騙子的誓言。

  釘你的小人手,釘你的小人腳,釘你的小人頭,我釘釘釘……回去非扎個十隻八隻草人不可,釘得他肚破腸流,釘得他面目全非,釘得他再也笑不出來。

  哼!山長說得一點也沒錯,男人大多自大無禮,瞧不起女人,她要是不把他打成豬頭,不知還有多少人受害。

  可惡,可惡,他在笑什麼,以為她好欺負嗎?

  剛剛應該先回家一趟,拿阿爹的殺豬刀讓他好看,姑娘家的玩笑不能亂開,剁下一手一足醃幹好警惕世人,諸惡莫為。

  瞧!她才上一個月的課已經會說諸惡莫為了,而他念了好幾年書反而不思長進,那個孔什麼的夫子真該破墳痛哭,子日儒學被糟蹋了。

  「小熏兒,你要我放狗咬你才肯出來嗎?」

  喝!他……他就是這麼惡劣,居然在後花園養狗,害她連跌了好幾跌差點大叫阿娘。

  幾時不養狗偏在她宣稱要攀牆而入才養了幾條惡犬,分明是在防她嘛!嘴上還說得好聽要她多來走動,根本是存心不良。

  胃裡泛酸的馬唯熏氣暈了頭,渾然忘記他的警告,他養狗的用意是要她以司徒家未來的少奶奶身份理直氣壯的走進來,而不是冒著跌斷手腳之虞翻牆。

  只有宵小之輩才會攀牆,猛犬環伺真的只是為了防她這小賊。

  「姓司徒名後侮的,你不要欺人太甚,下回我帶砒霜毒死你的狗。」她氣沖沖的衝了出去,中了他的激將法。

  「別亂改你未來夫婿的名字,我叫司徒悔不是司徒後悔,你要謹記在心。」嗯!似乎有點開竅了。

  「我管你悔還是不悔,光天化日之下摟摟抱抱成何體統,你們知不知羞恥呀!」當她死了不成?!

  被她一嚷嚷,原本暗自竊喜的楚仙仙當下白了臉,羞愧不已的低下頭不敢見人,無法理直氣壯的反駁她的尖酸怒言。

  反倒是笑得開懷的司徒悔高舉雙手證明清白,並非他刻意輕薄壞人名譽,而是她自投懷抱賴著不走。

  但是馬唯熏不管誰對誰錯,反正他們抱在一起的感覺就是礙眼,有錯沒錯通通是男人的錯,先踹上兩腳再來論對錯。

  反正是出氣嘛!所以不用跟他客氣。

  「啊!謀段親夫,你真狠得下心下毒手。」腿短了些,身手不夠俐落,要再狠一點。

  「誰是親夫呀!你不要亂造謠顛倒是非,認命點站著讓我踢一腳,否則我拿殺豬刀砍你。」可惡,他還敢跑。

  司徒悔笑著閃左閃右,讓她腳腳落空。「娘子呀!你想翻臉不認帳可不成,我有媒有聘,你賴不掉。」

  她一定常常溜課,瞧瞧這花拳繡腿一點勁道也使不上,她想在運動比賽上嬴他是難上加難,再練上十年也不是他的對手。

  不過看在她是自家人情分上,他會小輸一著別讓她太難看,悍婦揮刀可是很危險,就怕她傷了自己。

  「你還佔我便宜,看我不撕爛你的鳥嘴……」不可能踢不著他,一定是運氣。

  不信邪的馬唯熏手腳齊下想扳回一城,可是不論她怎麼使勁就是打不到他,像是有鬼幫手幫他避開似的,打得她汗流浹背直喘氣。

  可不知怎搞的,膝蓋突然一熱定住了,然後又有一股氣打入後腳跟,她一個踉蹌又跌入熟悉的氣息,震動的笑聲讓她直磨牙根。

  「不佔你便宜占誰便宜呢?你可是我萬中選一的好娘子。」他逗弄地輕擰她發怒的俏鼻。

  和江南第一美女楚仙仙比起來她是不美,但是源源不絕的活力可叫人抗拒不了。

  他若是風,她便是活水,風生水起才會好運來。

  一瞧見他的白牙她就有氣。「少跟我攀親帶戚睜眼說瞎話,有個美若天仙的表妹還敢來耍我,你是欺我阿爹的殺豬刀不夠利呀!」

  嗯!吼聲大代表精氣足,聽來真是悅耳。一臉陶醉的司徒悔笑擁著盛怒的小悍女。

  「酸呀!你打翻了幾缸醃梅?」他故意嗅嗅她身上的氣味,乘機咬了她一小口。

  她不假思索的回答,「青梅的季節還沒到哪來的醃梅,倒是阿娘醃了一缸酸白菜,下回你可以去嘗嘗。」

  「好呀!丈母娘的手藝媲美御廚,小婿我真有口福。」白菜不酸嗎?這小糊塗鬼。

  「喂!什麼丈母娘、小婿的,你別叫順口改不了,我阿娘不會理你的。」差點又被他拐了。

  唉,他打算叫一輩子呢!「瞧你嘴翹得半天高,還在吃味呀!」

  原來她還是個大醋桶呀!

  「誰管你們這對姦夫淫婦大白天行什麼苟且之事,我一、點、都、不、在、乎,」她在乎得要命,心痛腳也痛,全身都痛。

  牙都快咬斷了還逞強。「我承認我是姦夫,但人家認不認淫婦的罪名呢?」

  姦夫,奸詐的大丈夫是也,他認罪。

  「悔少爺請你留點口德,不要破壞我家小姐的閏譽。」真心被踐踏還要受人奚落,未免過分些。

  扶著泫淚欲滴的小姐,向來沉穩的荷花忍不住動了氣,為他無端誣襪的罪名感到義憤填膺,小姐只是大膽的提起勇氣追愛,並非不三不四的低賤女子隨意勾搭男子。

  兩人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已經傷了小姐的心,何苦落井下石再傷人一回,她只是為情所苦的女子而已。

  「就是嘛!自己好色敗德還牽累別人,一定是你主動調戲人家。」山長說了,天下沒有柳下惠,只有一堆見色心喜的老色鬼。

  呵……胳臂肘往外拐,真是他的好娘子。「熏兒呀!你讓為夫好是傷心,為夫看來像偷香竊玉之徒嗎?」

  「像。」她沒有考慮的回答。

  司徒悔的左眉挑得極高,一手環勒她纖細易斷的頸項。「心痛呀!妳居然不相信我。」

  夫妻不同心可是會同床異夢的,他這麼喜歡她怎會讓這種事發生呢?

  關起門來的閨房事他有必要再教教她,反話別回得太順口,他是脾氣最好的夫君,絕對不會打罵留下傷痕,頂多他吃白飯她吃糠,他啖雞腿她啃骨。

  「我從來就沒相信過你,你騙人比吃飯還容易。」所以她才會一再上當。

  這下他真的心痛了,實話傷人。「要我就地起誓嗎?」

  「不要。」馬唯熏說得極快,像是怕驗了誓。

  他開心地摟著她偷親了一下。「就知道你捨不得我。」

  結果她下一句話將他打入萬丈谷底,差點腰折骨斷爬不起來。

  「才不是呢!我看你太會閃了,天打雷劈也打不到你,反而會氣死雷神。」神仙也失手。

  司徒悔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要笑不笑的掛在嘴邊怪可怕的,轉沉的黑瞳深不見底,正在考慮如何教她「誠實」和言多必失。

  不過他的眼中有著細不可察的笑意,雖然她口口聲聲說不認他這個夫,可是心裡在意的緊緊捉著他,遲遲不鬆手。

  若說無情意誰會相信呢?她的心早就獻出降表了,唯獨笨腦袋還未清醒,一心當他是不學無術的登徒子。

  「一個賣豬肉的也敢妄想嫁入大戶人家,真是叫人笑掉大牙。」論姿色、論才氣沒一樣比得上小姐,少奶奶的位置她坐得上嗎?

  「蓮兒……」她又要闖禍了。

  「蓮兒──」她怎麼老是教不聽。

  蓮兒不管楚仙仙和荷花的喝阻,沒個分寸的大放厥詞,自以為是的為主子討個公道。

  「我家小姐的姿色不知勝過你幾百倍,以你庸俗的長相配賣燒餅的還差不多,表少爺只是跟你玩玩而已,烏鴉永遠是烏鴉成不了鳳凰。」

  他適合賣燒餅?

  臉色一沉的司徒悔才想開口教訓無狀的侍女,沒想到街頭橫到巷尾的馬大姑娘腰一扠,擺出茶壺姿態一回。

  「你家小姐美不美關我屁……芝麻事,我愛嫁誰就嫁誰用不著忘恩負義的你來聲討,你家小姐都不開口你吠什麼吠,我馬唯熏活了十七個年頭還沒吵輸人,有種將你家的夜壺搬過來,比比看誰比較臭。」

  了得,一口氣到底不曾中斷,真不愧是他這奸人的好愛妻,一根蓮舌達四海。

  「你……你真是沒教養,你敢罵我是狗?!」沒料到她會反擊的蓮兒嚇了一大跳,一時口拙地悶著氣。

  以前她在逍遙山莊的日子過得太逍遙,有小姐和管家父親當靠山有恃無恐,因此常忘了自己也是卑下的奴婢,動不動就端起小姐架子。

  楚仙仙的良善造成她的尊卑不分,再加上年紀小又得寵的緣故,有時她的氣焰張狂得不下一位千金小姐。

  「罵你是狗又怎樣,只有狗眼才會看人低,我就是沒教養才入學院求學,像你這當丫鬟的大概一輩子也沒法上學堂,將來除了嫁人為妾也只能嫁給和你一樣身份的奴才,難怪你要嫉妒我。」

  「我嫉妒妳?!」被她點出卑下身份的蓮兒惱紅眼,赫然發現自己的未來真如她所言的翻不了身。

  得意揚揚的馬唯熏環抱著山一般的司徒悔向她炫耀。「我們可是有媒有聘的哦!日後你見了我得必恭必敬的喊我一聲少夫人。」

  哼!想讓她吃虧,先問她家的土地公同不同意。

  「你……」無話可說的蓮兒意會到自己出了一個大醜,掩著面哭著跑開。

  「少夫人,你讓為夫的感到光榮。」以後他們夫妻可以狼狽為奸,一個專門算計人,一個負責叫罵。

  「哪裡,哪裡……」啊!不對,她幹麼應得順理成章。「司徒悔,你靠這麼近幹什麼?」

  「冤枉呀!娘子,是你抱著我不放,為夫的只好委屈配合。」他故作無辜地巴上她,表面看來是她粘他。

  馬唯熏連忙劃清界線跳得老遠。「不要再靠過來,我和你一刀兩斷。」

  「太絕情了吧!娘子,妳利用我。」斷得了嗎?到手的獵物哪有脫身的機會。

  孫猴子逃不開如來佛的五指山,足上輕點,司徒悔像逐兔的海東青一把捉住她。

  「你放手,放手啦!有人在看。」她可不想做出令人誤會的事。

  「人早走了,你想她們有臉留下來看我們親熱嗎?」不識相的人才會鐵青著臉當門神,痛心他的自我放逐。

  「什麼親熱不親熱的,你害不害躁?」咦!真走了,怎麼沒人留下來罵她狐狸精、野丫頭。

  有點失望。

  他使壞的輕啄她嘟起的小嘴。「看到那邊那個傢伙了沒,想不想報仇?」

  「想。」就是他命僕從將她趕出去,還說了一堆令人吐血的話。

  司徒悔在她耳邊嘀咕了幾句,她的表情由好奇轉為低笑,接著眼神變得和他一樣帶點惡意的笑,壞心地朝柱子後的人勾勾手指。

  「那個什麼業的傢伙,還不過來叫聲大嫂。」

  她,又被算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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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小姐,您怎麼甘心受這種污辱,您是逍遙山莊的大小姐呀!不能平白讓人欺負。」哭紅了雙眼的蓮兒越想越氣,從小沒受過什麼氣的她哪受得了旁人的指責,微腫的眼眶還留著泣後的淚痕,委屈地扁著小嘴。

  才十四歲的年紀從沒想過嫁人的事,可今日卻被人以羞辱的方式訓了一頓,她才明白自己也是丫頭的命,飛不上枝頭當鳳凰。因此她惱羞成怒不甘受辱,想像以往一樣找主子訴苦,由主子代為出頭討回面子。

  不過她這次闖下的禍實在太大了,不但楚仙仙擔不下來還連累她多傷次心,在司徒家無法立足,幾乎想斷了念頭打道回府。

  是楚月鳳為了撮台她和司徒業才強留她下來,不然此時已在返家的路上。

  「蓮兒,你能不能少說一句,你把事情鬧得這麼僵要小姐如何做人?」她就不能學著體恤人嗎?

  「荷花姊,我是為小姐設想才想罵罵那個沒教養的女人,誰曉得她比我還凶。」她一臉委屈的沒有愧色。

  「你還說呢!咱們是下人本就沒資格多置一言,你憑什麼去辱罵悔少爺已下了媒聘的未來妻子。」這是以下犯上呀!

  「可是你不覺得她一點也配不上悔少爺嗎?言行粗魯連咱們做丫頭的也比不上。」簡直是氣人嘛!想到以後得對她卑躬曲膝,她的心裡就不舒服,巴不得請業少爺再將人趕出去。

  「配不配是一回事輪不到你插嘴,小姐都不說話哪有奴婢開口的餘地。」原本小姐還有機會入主司徒家,卻被她一手給毀了。

  如果她們能勸服馬姑娘拒絕婚事,那麼小姐還有幾成勝算能擄獲悔少爺的心,偏她不懂事的口出惡言令小姐無顏見人,連最後的一絲希望也斷絕。

  「荷花姊,你不要開口奴婢,閉口丫頭的,好像我們身份有多低賤似。」賣豬肉的都能當上少奶奶,侍婢一樣能當家主事。

  說不定日後她也會被哪位爺兒瞧上,八人大轎風光出閣。

  荷花嚴厲的睨了她一眼。「我們的身份的確低賤,你不要癡心妄想有朝一日當上富貴中人,我們的命早就定了。」

  「誰說的,屠戶之女不就囂張地向我們炫耀。」哪天換她轉運了,看誰還敢給她臉色看。

  「你怎麼不知反省還貪求我們本分以外的事,小姐這下被你害慘了。」她還不知道錯在哪裡。

  「荷花姊,你太嚴肅了,嫁不成大少爺就嫁二少爺嘛!反正兄弟都差不多,姑奶奶不會讓小姐受氣的。」蓮兒天真的說道。

  「你……我真讓你磨得沒力氣,你爹娘能換人嗎?」感情的事怎能說變就變,小姐根本不愛二少爺。

  「當然不成。」可夫婿又不是爹娘。

  荷花無力地瞟向失去歡顏的主子,為蓮兒的無知感到灰心,她真的是被寵壞了,心智停留在十歲拒絕成長,讓人不得不為她的將來擔心。

  暮色西沉,黑色紗幕籠罩大地,一輪半殘的明月高掛樹稍,點點星辰暗笑世間兒女的癡傻,閃爍著稀微光芒為夜色增顏。

  心傷的楚仙仙食不下嚥的望著窗外,一片的暗黑正是她此刻的寫照,荒蕪而看不見未來,前途茫茫不知該往何處去。

  自古多情最傷人,空留餘恨獨對月,斯憔悴,欲斷魂,魂魄無依。

  「小姐,您別再傷神了,好歹吃點東西別折磨自己。」才兩天工夫就瘦了一大圈,她怎麼向莊主交代。

  「撤了吧!我吃不下。」維持原來的姿態凝視無邊的黑,她的心情也一如夜色難以清朗。

  「吃不下也得喝喝湯,墊墊肚子也好。」她盛了一碗熱湯盡侍女的職責,主子是天不能有所損及。

  楚仙仙表情茫然,動也不動的坐著。「荷花,妳瞧今晚的月色與咱們山莊的月亮像不像。」

  「小姐,您多愁了,明月不管到哪都一樣,只是心境上的不同。」

  「我看它笑了,笑萬年的孤寂。」無人作伴,孤零零的隨著潮汐起落。

  悲傷而淒涼,星淚點點。

  「小姐,別再想了,您快喝湯吧!我和荷花姊姊都很擔心您的身子。」月亮哪會笑呀!小姐犯傻了不成。蓮兒亦一臉的憂心。

  淒美的笑顏綻放在她善感的臉龐,令人於心不忍。

  「心也明鏡,塵也明鏡,明鏡如人我卻看不透,真是可笑呀!」癡戀了多年,到頭來她卻不認識心繫涅盤的鏡中人。

  「小姐您在說什麼,我怎麼都聽不懂。」她要鏡子嗎?

  「懂也是懂,不懂也是懂,似懂非懂,人生無常。」玄機參不透,她還是得苦過一回。

  當心一旦落空,她不知道還能依附什麼,空蕩蕩無所適從,連愛人也覺得累,身心疲乏,很想好好的睡一覺當是夢。

  可是她終究闔不起眼,了無睡意的睜大無焦距的眼,希望能從中找回她遺落的眼淚。因為她哭不出來。

  「荷花姊,小姐到底在念什麼?」不會是瘋了吧!兩眼呆滯。

  「安靜,別多嘴。」小姐的難過居然看不出來,枉費小姐那麼疼她。

  「好嘛,我閉上嘴當啞巴總成了吧!」不說就不說,她樂得清閒。

  明月當空,蛙鳴低切,主僕三人各懷心思,沉寂了好一會,不知如何開口化開一室的沉悶。

  心是沉重的,人面難掩桃花色,即使愁鎖深眉,美人的姿態仍是不變,絕美的容貌並未讓楚仙仙得天獨厚,生在梟群之中是憂樂參半。

  「小姐,看開些,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您不是常說做人有捨有得,不必過於計較。」

  「我……」勸人易,行之難。

  「什麼捨、什麼得呀?怎麼又沒用膳,存心要成仙成佛不成?!」

  汲汲於權勢名利的楚月鳳是人前人後兩張臉,對有利可圖的人事物特別慇勤,只要能讓她地位更加穩固的助力她從不放過。

  當了二十幾年司徒夫人她什麼也沒得到,丈夫、兒子都離棄了她,如今她只好靠娘家的勢力揚眉吐氣,捉穩權勢。

  她不懂為什麼這些年親生兒與她日益疏遠,不管她說什麼做什麼一律反對,甚至將當家做主的權利收了回去,不准她插手司徒家大大小小的事,等於是架空她不讓她有生事的機會。

  為了這件事母子倆鬧得不歡而散,多次齟語幾近反目,讓她痛心又不安,生怕他會同他爹一般無情,十六年來不幽曰同她說過一句話。

  即使夫妻情分淡薄,她還是不後悔當年所做之事,她得不到也不許別人得到。

  「姑奶奶,你來勸勸小姐,她已經兩天沒動過筷子了。」再這麼下去怎麼得了。荷花急道。

  「哎呀!你這丫頭在想什麼,一個病鬼值得你傷神嗎?瞧瞧我帶誰來看你了。」幸好她早做打算斷了她念頭,不然她哪會死心。

  餓個兩、三天不打緊,像她當年為了爭取丈夫的汪意力不也常常故意不用膳,病懨懨地好博取一絲憐惜。

  楚仙仙稍微回了回頭,不特別欣喜的問候一聲,「大哥,你也來了。」

  「瞧你有氣無力似的,你大哥不來看上兩眼怎安得下心。」故作熱絡的楚月鳳搶先一步表示關心。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在故作姿態,真要有心早就來探視了,何必等到楚家來了人之後才噓寒問暖,極盡討好的拉攏兩兄妹。

  身為獨子的楚懷德一向瞧不起司徒家的虛偽,更不把親爹的大妹子放在眼裡,無利用價值的人在他眼中形同廢人,從不刻意親近。

  「我沒事,勞你們費心了。」楚仙仙強打起精神敷衍他們毫無誠意的探訪。

  心純不純正,由眼神可以得知,心不正者目光邪肆、飄忽不定。

  「怎麼會沒事呢?面黃肌瘦就剩一層皮包著,你想讓姑母心痛得都揪成一團呀!多少吃一點別餓壞了自己。」一轉身,楚月鳳的口氣變得嚴苛。「你們這兩個丫頭是木頭呀!不會好生伺候著小姐,盡生些懶手腳。」

  被罵的蓮兒、荷花不敢多嘴,連忙端湯、布菜,以眼神求小姐別為難她們。

  苦笑不已的楚仙仙心想自己宛如籠中鳥,好不容易飛出腐爛生臭的逍遙山莊,沒想到又自投羅網的落入虛情假意的司徒家。

  也罷,合該是她的命運,人不與天爭。

  像遊魂一般的移動著,她木然的由著侍女伺候膳食,有一口沒一口的食不知味,腦海中突然想起司徒悔之前對她說的話。

  驀地,她的神情一駭,倏然回頭露出難以置信的眼神,瀅瀅玉瞳透著惱怒。

  「大哥,收回你無恥的計畫,我絕對不會配合你行不軌之事。」他會找上門絕對另有所圖。

  「他對你不義,你又何必心存仁善,大哥是替你教訓教訓他的不識相。」不是自己人便是敵人。

  「不需要,你休想以仙仙之名行傷天害理之事,我自作多情與你何干,別拿我當借口。」他心裡在想什麼她一清二楚。

  陰笑的楚懷德瞟了楚月鳳一眼。「我們都認為那小子太狂妄了,不教他學點規矩他早晚爬到我們頭上。」

  「是呀!仙仙,司徒悔表面對我恭恭敬敬,實際上心腸邪惡得很,握著司徒家的財產不肯放手,姑母都快被他逼得走投無路。」假意拭淚的楚月鳳裝出滿腹委屈的模樣,無淚的眼迸出恨意。

  「我相信表哥的為人,你們不要再逼迫他,他……」司徒家的產業本就有他一份,誰也不能強取豪奪。

  但楚仙仙沒機會說出未竟之語,冷嘲的笑聲先一步響起。

  「婦道人家懂什麼,你真以為他是不管事的文弱書生嗎?他暗中抽掉多少我們的地盤你可知道?」一匹披著羊皮的狼。

  「真的嗎?懷德,你可別說來嚇唬姑母。」怎麼看他都是不起眼的小角色,哪有可能幹出什麼大事。

  他沒理楚月鳳繼續向妹妹說道:「爹要你無論如何都要收攏他為己用的用意你還不瞭解嗎?因為司徒業所做的每一個決策全由他所授意。」

  司徒業之所以敬重庶出的兄長不只是手足之情而已,他在做每件事之前都會請示司徒悔的意見,由他分析、解釋再決定要不要做。

  大家都以為司徒家是由嫡次子掌理,但是由逍遙山莊的探子回報,一切大權仍握在庶長子手中,司徒業的存在不過像個傀儡,一舉一動都有人在背後掌控著,但他本人並不知情。

  「他絕對不是無害的待宰肥羊,相反地,咱們才是他眼中的肥肉,他很早就想除掉我們這些眼中釘了。」

  「天哪!原來業兒處處與我作對是他指使的,他和他該死的娘一樣下賤。」新仇加舊恨,她非讓他好看不可。

  因為神肖其母,致使每回楚月鳳一見到司徒悔便怒火中燒,無不刁難的想藉由折磨他來發洩多年怨氣,一有不是母子同罪地連番開罵,語氣刻薄不見人情。

  「姑母,片面之詞不可聽僖,為了司徒家的財產和海陸商運權,我大哥還有什麼借口編不出來,他連你都想除……」

  啪地,一聲巴掌渾過,勝雪嫩頰浮上青紫指痕。

  「小姐……」蓮兒和荷花驚心的一呼,眼眶先小姐而紅。

  「你清高嗎?不屑同流合污,也不想想這些年你吃的用的是誰給你的,你還吃裡扒外。」她身上哪一樣東西不是黑心錢換來的。

  傷心兄長的無情,目光幽黯的楚仙仙還是哭不出來。「大哥,適可而止,別做得天地難容。」

  「少囉唆,一句話,幫不幫?」棋子永遠是棋子,逃不開被犧牲的宿命。

  「害人者人恆害之,我不會任良知沉淪。」她堅定的拒絕助他成事。

  怒眼一瞇的楚懷德再度舉起手企圖以暴力逼使她屈服,一旁忠心護主的侍女急忙以身相護,急切的神情讓他露出一絲陰沉的笑容。

  「仙仙,你想這兩個丫鬟的壽衣是不是該準備了?」

  ※  ※  ※

  噢!要命,是哪個不長眼的傢伙背後偷襲人,沒打聲招呼就給她一掌,痛得她連阿爹阿娘都來不及喊,眼前一黑不知人事。

  想他們五代賣豬肉沒跟人結什麼仇,頂多她好打抱不平,管管閒事罷了,誰會耍陰招將她請回家「奉茶」。

  就算老愛耍著她玩的司徒悔也沒這麼惡劣,他壞在一張嘴皮子嘻皮笑臉,手腳不安分地往她身上爬,說到底他還是有一點寵她,玩歸玩卻不曾令她受到傷害。

  可是後頭傳來的劇痛卻真實得讓她想開罵,一陣陣的抽痛好像被十頭母豬壓住,動也動不了。

  她到底做了什麼缺德事讓人看不過去,為何會被人「掛」在牆上當肉賣,一個不知要算多少銀兩,她能不能抽成?

  直想哭的馬唯熏一邊抱怨一邊還想著老本行,不解自己得罪了誰得受非人待遇,豬是阿爹殺的與她無關,豬哥豬嫂要報仇儘管找他去,她只是幫忙賣豬肉的孝女。

  抱歉,我是被逼的,請你諒解,這句鬼話是誰說的?

  喔!她想起來了,是美得讓雁子掉下來的楚家表妹,說什麼要代替出言無狀的侍女道歉,約她到學院後的溪邊見面,而且還不見不散。

  當時她想那麼美的女子獨自一人肯定危險,她要是不赴約豈不成了罪人,萬一美人遭遇不幸她會良心不安,因此不假思索的提腿就跑,完全沒考慮到後果。

  結果她還是學不會教訓,有了司徒悔這個殷鑒仍是上當了,一腳踩入人家算計好的陷阱,一句抱歉就讓她落入昏天暗地之中。

  果然是一家人,都是騙子。為什麼她那麼倒楣無識人之明,一而再、再而三重蹈覆轍,她好像太好騙了吧!

  「司徒悔你在哪裡,我好想吃鳳陽樓的百合桂茶熏鴨,你可別背著我紅杏出牆,不然我下輩子投胎變豬也要咬你一口……」

  咦,是風的聲音吧!聽起來真像死對頭的輕笑聲。

  完了,完了,她一定是被他日纏夜纏纏出毛病了,心裡、腦裡,念著想著都是他的身影,要是這輩子都離不開他該如何是好?

  不想也頭痛的馬唯熏大聲呻吟,試著要將老戲弄她的壞傢伙踢出體內,但是她越是努力影像越清晰,彷彿他人就在左右取笑她的單純。

  「慘了,我好像愛上司徒悔了。」

  不是好像,根本就是,她沒救了。

  阿爹阿娘你們要認命,以後女兒不能幫你們賣豬肉了,她要一報還一報纏上司徒悔,讓他一輩子沒機會後悔到她家下聘。

  反正要玩大家一起玩,她非嫁他不可,讓那個什麼業的天天臉發黑的喊她大嫂。

  「愛上司徒悔不算太慘吧?」

  啊!有回音……「鬼……鬼大哥,鬼大姊,妞兒生平沒做過壞事你們可別捉我,我還沒嫁人不想太早死,你們要捉就去捉司徒悔,他十惡不赦,惡貫滿盈呀。」

  嗚!她馬唯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來無影去無蹤的「朋友」,各路神明這次真的要保佑她,別再偷懶了,她保證一定叫阿爹宰豬酬謝。

  「鬼有我這般俊朗嗎?你實在太令人傷心,危急之際還不忘拖個墊背。」原來他是十惡不赦的大惡人呀!那他打道回府好了,省得惹人厭。

  「你……司徒悔?」她不確定的低喚,以為自己思念過度。

  「不就是我嘛!誰會冒著生命危險來當你的鬼大哥,真是人不如鬼呀!」先讓他悲三聲吧!世道沉淪吶!

  一證實是他,原本還能自得其樂的馬唯熏突然放聲大哭。「嗚……司徒悔,我好想你!嗚……你怎麼現在……才來……」

  她好委屈喔!一個人孤零零地數著螞蟻,和老鼠相望,她快要成瘋婆子了。

  他好笑又好氣的輕哄著,「哭什麼哭,我不就來了,哪丟得下你!」

  「人家……人家背好痛……嗚……全身都痛……」嗚……她就是停不下來嘛!

  「他們打了你?!」笑聲瞬間凝成冰柱。

  一掌劈開地牢大門的司徒悔以為她是因為害怕耗子才墊腳貼牆,他可以體諒她沒欣喜若狂的奔向他,姑娘家總是懼怕這些小東西。

  但是一走近赫然發現她是被粗大鐵鏈鎖在牆上動彈不得,突生的怒氣和怒潮,狂肆的打在他疼痛不已的心口上,讓他有殺人的衝動。

  他們竟然敢這樣對她,真當他是紙紮的老虎嗎?別怪他一舉掃清地上的落葉,樹要自縊誰也救不了,他會送捆麻繩助其早日昇天。

  「你吃壞了肚子是不是,怎麼臉色難看得像我家拜拜的豬?」看起來好嚇人。

  他不笑的盯著她。「妳被打了?」

  「是呀!他們好卑鄙用偷襲的,不然我非打得他們變豬頭。」她口氣兇惡得不復適才的小可憐模樣,氣色好得可以扛豬賽跑。

  「熏兒,是我連累了你。」他千算計萬算計都沒算計到他們會對她下手。

  一見到嚴肅的表情,不自在的馬唯熏也跟著彆扭。「你……你不要這麼認真啦!我會以為見鬼了。」

  鬼?她真瞧得起他。「沒娶你之前閻王不敢收,他怕你嫁不出去找他要人。」

  「你什麼意思,我醜得沒人敢要呀!」只有牛頭馬面不嫌棄。

  喔!好痛,這鏈子磨得她皮都破了。

  「別動,我來設法解開。」老讓人操心的丫頭。

  馬唯熏氣呼呼地想踢他一腳。「我是沒你家壞心的表妹漂亮,你去找她呀!別來賴上我。」

  「真的嗎?」他停下動作揚起笑臉,轉身欲往外走。「保重了,小熏兒。」

  「你……你給我回來,你要敢紅杏出牆,我叫阿爹拿殺豬刀將你剁成肉屑……」男人果然沒一個好東西,貪花好色。

  嗚!她命怎麼這麼苦,還沒嫁人就遇人不淑,她要拿麵線上吊,吃鵪鶉蛋噎死,撞王大娘的豆腐……

  「別哭了,瞧不出來我在開玩笑嗎?」紅杏出牆是這麼用的嗎?她的夫子肯定忘了教她。

  「嗚……你每一次都這樣……你欺負人……」壞死了,她不要愛他啦!

  有嗎?他是在疼她。「好了,都是我的錯,我以後不會再欺負你了。」

  「真的?」她哭得臉都花了。

  司徒悔憐寵的拭淨她臉上豆大的淚滴。「當然,你是我司徒悔的悍妻,我疼你都來不及怎會欺負你?」

  「你真要娶我?」她不哭了,沒注意雙手自如的攀向他肩頭。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誰叫我被賣豬肉的姑娘勾去了魂。」唉!都為了她出生入死的拚老命,她還一臉天真的懷疑他。該罰!

  「你是說你喜歡我?」馬唯熏不敢相信的露出傻笑,兩腳騰空被抱著走。

  天哪!這是你給我的報應嗎?「咱們回家成親去,明年生個胖娃娃你就知道我喜不喜歡你。」就是太喜歡了才娶個麻煩回家供,為她煩心擔憂當不了大老爺。

  回家?「可是我被煉住了……咦!鏈子呢?」

  「妞兒呀!以後別吃太多豬腦,留一點給老丈人賣。」吃腦不一定補腦。

  「噢!爹的豬肉攤要做生意……」等一下,他是什麼意思?「你是指我太笨了?」

  孺子可教也,她還有救。「不,我們有伴了。」

  司徒悔一說完,刺耳的笑聲由暗處傳來,隨即出現十幾位持刀的黑衣人將他們重重包圍住,不漏一絲空隙。

  「還釣不出你一身好功夫嗎?你真讓我刮目相看呀!」他果然有深厚的武功底子,那件事他鐵定脫不了關係。

  「你費心了,招待小弟的未婚妻到此一遊,真讓小弟銘感五內。」他笑得極冷,面上的和善幾乎令人以為他不具威脅性。

  「少說廢話,快把東西交出來。」然後他就得死,知道太多秘密的人留不得。

  揚揚手,他手上的「東西」只有他的小娘子。「你要她嗎?」

  啊!這潑辣丫頭,他千辛萬苦冒著被揭穿身份的可能性救她,她竟恩將仇報的咬他手臂,真是非常叫人痛心。

  「別再裝瘋賣傻,故意轉移話題,將你在逍遙山莊盜取的帳簿和文件交出來,我可以饒你不死。」哼!他有一刻鐘好活。

  「喔──是那東西呀!」司徒悔裝出可惜的神情一噴。「好像被刺州御史拿走了。」

  「什麼,你將它呈給官府?!」楚懷德大為震怒地亮出兵器。

  「聽說皇上看得挺有意思,直捊龍鬚說要嚴加查辦。」不過是收買宦官,勾黨營私,盜賣國庫,外加一些雞鳴狗盜的小事而已,抄不了滿門。

  頂多財產充公流放邊關,再拉幾個人來砍頭。

  「你……你出賣我們……」

  「此言差矣!懷德兄,我們非親非故何來出賣,我也是被皇上逼的,誰叫他是一國之君呢!」

  楚懷德的表情變得猙獰,一刀劈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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