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用完餐,他也順道處理好大姑姑交代的小事,兩人離開餐廳,手牽著手在街上散步。
「那個陳先生是誰?」左瑩希突然問。
傅昭凡偏頭望著她。「剛剛不是介紹了嗎?」
「你知道我的意思。」她知道他在裝傻。「如果是不方便讓我知道的,你可以直說,我就不會再問,就是不要編謊話欺騙我,我不喜歡那樣。」
「不是什麼愉快的事喔。」傅昭凡提醒她。
「嗯,我想我還承受得了。」她微笑。
「他是一個打算為妹妹報仇的人,至少他是這麼說的。」傅昭凡笑了笑。
「報仇?」左瑩希微驚,這兩個宇給她一種驚悚的感覺。
「他妹妹曾經追求我好幾年,她的追求行動雖然讓人厭煩,不過還算正常,後來聽到我是同性戀的傳言,就變得很歇斯底里。行動開始變得瘋狂,跟蹤、監視、狂打電話、傳 簡訊、跑到公司大鬧了幾次,擾亂我的生活,甚至到處指控我欺騙玩弄她的感情,還誇張到召開記者會,說她懷了我的孩子,我卻要拋棄她,記者會雖然有開成,不過這個 消息被我父親給壓下來了。」
「她真的懷孕了嗎?」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懷孕如果是真的,孩子也不可能是我的。」
「除非驗DNA,否則都無法肯定。」
傅昭凡抬手用指關節輕輕敲了一下她的頭。
「我當然能肯定,除非她能隔空取走我的精子,再人工受精成功,否則孩子絕對不可能是我的。」
「你沒和她上過床?」她驚訝。
他忍不住又瞪了她一眼。
「我根本連話都沒和她說過,就連後來事情鬧大了,也都是律師出面處理,那種問題不值得我浪費時間。」
「後來呢?」
「後來她就開始自殺了,自殺之前都會發表宣言,就是要讓找後悔一輩子,一輩子對她心存愧疚,一輩子忘不了她,然後吃藥、割腕、上吊、跳水、跳樓、甚至臥軌,她都做 過。」
左瑩希張口結舌。「她的命還真大。」
「小姐,你覺得在上百人面前做那些事會死嗎?」傅昭凡斜睨著她。
「嗄?上百人?」
「沒錯,她的自殺行動都是在眾目睽睽的情況下做的,有記者、攝影機,所以不是馬上被送醫救回來,就是被及時阻止,自殺數十次,沒有一次成功,你如果有興趣,可以上 網查以前的報導,雖然被我爸壓下很多,不過還是可以查到一些。」
「好……好誇張……」左瑩希傻眼。「太瘋狂了吧!」
「她確實是瘋了,她被診斷出有遺傳性的精神疾病,這件事被媒體披露之後,原本千夫所指的我,霎時變成同情的對象,大家終於相信我是倒楣被瘋子給纏上了。後來她的家 人把她送進精神病院療養,在那裡,她又企圖自殺過數次,最後在三年前,她終於成功了。」
左瑩希一驚。
「成功了?」
「對,她跑到頂樓準備跳樓,就在大家拚命勸她的時候,她靠著的欄杆因為年久失修,突然鬆脫,她就這麼掉下去了,當場死亡。」
「這不是成功,這應該是唯二次失手才對。」左瑩希歎氣,那個人,根本沒打算自殺,只是用自殺當手段罷了。
「隨便。」不管是成功還是失手,都與他無關。「她死了之後沒多久,悲憤的哥哥就出現了。」
「他是打算怎樣?」
「誰知道。」傅昭凡聳肩。「好啦,故事結束,陳俊宏不值得我們花時間去傷腦筋,你不要想太多,不會有事的。」
「就算你說不會有事,我還是會擔心啊!如果我沒見過他,聽了你的保證,或許就會相信你說的不會有事,可偏偏我已經見過他,還看見他可怕的眼神,我擔心他也有病,更 擔心他的病會有攻擊性,他妹妹算是自虐,可是他……不像!」
「你別怕,這件事我會處理好,絕對不會讓他傷害你。」他決定明天就派保鏢暗中保護她,也不能再姑息陳俊宏的騷擾了。
「我擔心的是你啊!」左瑩希白他一眼。「他有興趣的人是你,偏執的對象也是你,如果他對你怎樣,我一點也不會意外。」
「你是在為我擔心?」傅昭凡愕然。
「不是,我是在為那隻狗擔心。」左瑩希指向路邊一隻大丹狗。
「瑩希……」他佯裝出一臉可憐兮兮的表情。
「我當然是在為你擔心,要不然咧?你不知道自己長得其實很禍水嗎?男人女人愛上你都不必大驚小怪,但是不小心招惹到有精神病的人,你小心倒大楣!」左瑩希歎了口氣 。「不過好像來不及了呢,沒關係,從現在開始,我來保護你。」
向來他都是扮演擔心他人、保護他人的角色,他也做得很好,弟弟妹妹們都覺得他是無所不能,這是第一次有人為他擔心,想要保護他,而且還是來自於柔弱的她。
雖然她的保護不是實質肉體上的保衛,可是光是聽她這麼說,他就已經開心得要命了。
「談,如果他對你怎樣的話,怎麼辦?」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誰啊?」傅昭凡輕笑。「從小接受武術訓練可不是好玩的,告訴你,除了身手一流之外,舉凡槍炮彈藥我也無一不精喔!」
「他會用到那麼激烈的手段嗎?」她花容失色的喊,竟然還有槍炮彈藥,會這麼恐怖嗎?
「不,我想他還沒那種能耐。」傅昭凡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趕緊安撫她。
「以前我是懶得理他,所以才會讓他囂張到現在,現在既然我決定要處理了,就不會再讓他接近我們百步之內。」
左瑩希抱著他的手臂,沒有說話,他也沒有再開口。
過了好久之後,她才悠悠歎了口氣。
「真討厭,我認識那麼多的「哥哥」,為什麼只有你妹妹的哥哥是個好哥哥呢?我好羨慕她們喔!」
傅昭凡笑了,顧不得他們就在週遭人來人往的熱鬧街上。張手緊緊的將她擁進懷裡。
日子平靜的過去……
其實也不是真的很平靜啦!
兩人的交往,一度成為八卦週刊的封面報導,那時她才知道,有關他同性戀的傳聞,還真的是個公開的秘密,對象就是蘇力樂。
更離譜的是,這個傳聞還是他自己傳出去的,就是為了玩弄可憐的蘇特助。
現在她總算理解,當初蘇特助為什麼會違背他的命令,把她丟回來給他自己處理了,原來是積怨太深,趁機報復啊!
她過了好長一段被狗仔追逐跟監,以及被強迫吃麥克風的日子,不過其實她很習慣面對記者,對這種事並不是很在意。
反倒是對這種情形應該已經習以為常的傅昭凡受不了,發出嚴正聲明。
他說,光明正大的採訪,他不會阻止,畢竟這是他們的職責,他們也是要吃飯的,但是如果是那些跟監偷拍、看圖說話自編自嗨的報導就免了,在他聲明之後,如果哪家八卦 週刊再犯,來一家他關一家,他不會客氣。
有雜誌說他滿身銅臭味,仗勢欺人,違反新聞自由等等……
他大大方方的回應,「我就是財大氣粗、有權有勢,有本事搞倒所有我看不爽的媒體,你們又能怎樣!」
怎樣?
哼哼,是沒人敢怎樣啦,只是她賞了他一個鍋貼罷了。
真是的,她原以為他成熟穩重內斂,沒想到他的玩心這麼重!
不過,他那天那種惡霸似的口氣說楞了眾人,據說現場足足安靜了十幾分鐘沒有一個人出聲或有任何舉動,大家不約而同的懷疑,傅昭凡是不是被傅家惡少,也就是他弟弟傅 硯星給上身了,根本完全是惡少的口氣嘛!
最離譜的是,連他父親聽說這件事時,也只是用著他一貫嚴肅認真的表情對採訪他的記者說:「如果不能作威作福,我們這麼辛苦經營傅氏做什麼?」
簡直是讓人傻眼的父子,遺傳真是可怕!
從那次之後,那些跟監偷拍就消失了,正大光明的採訪找不到什麼大八卦和爆點,沒多久她就失去了娛樂價值,重歸平靜的生活。
洗完澡,換上睡衣,她一邊擦著頭髮,一邊走到正盤腿坐在沙發上,專注於腿上的資料的傅昭凡身邊坐下。
「那是什麼?」她好奇的問。他已經有一段時間不曾把公事帶回家了呢。
傅昭凡偏頭望向她,闔上資料往旁邊的茶几一丟,手一伸便將她整個人拉了過來,傾身將臉埋進她的頸子,深深的吸了口氣。
「好香。」他咕噥著,溫熱的唇啄吻著她白嫩性感的鎖骨,大掌也動作迅速的從她的睡衣下擺探了進去。
「住手,別這樣……」左瑩希氣息有些亂,仰起頭低吟一聲,輕喘著,有些無力卻很努力的想要制止他,可是他滑溜的手和灼熱的吻越來越放肆,激起她越來越深的慾望,再 這樣下去,不出三十秒,她絕對會再次投降。
「好香好嫩喔,我好想一口把你吃下去。」傅昭凡嘖嘖有聲的吻著她。
「昭凡,別……」她推拒,當他的手開始往下探,撫上她勻稱.修長的玉腿,朝她的神秘三角洲探勘前進時,她終於……「我說別鬧了!」一腳踢開他。
砰地一聲,沒有防備的傅昭凡被她踢到沙發下,跌了個四腳朝天。
「瑩希!」他哀怨的喊。
「活該!」左瑩希瞪他一眼,依然淺淺嬌喘著,雙頰暈紅,眼裡盈滿慾望。
「誰叫你這麼不懂節制,現在天都快亮了,你明天還要上班,我也很累了耶!」
「誰叫你要這麼誘人,白細無瑕的粉嫩肌膚,香噴噴得讓人想一口吞下肚,還穿著性感睡衣,你明明是故意勾引我的。」傅.昭凡控訴。
「性感睡衣?」左瑩希傻眼的低頭望著自己的睡衣,一件式純棉睡衣,圓領,長至膝蓋,布料雖然柔軟輕盈,可是完全不透明,這叫做「性感睡衣」?「你眼睛是不是有毛病 啊?」
「瑩希不管穿什麼都很性感啊!」傅昭凡笑笑。
「少要嘴皮子了,你這樣子說出去,誰相信你是堂堂傅氏的副總裁啊!」
傅昭凡翻身坐起,就這麼盤腿坐在地上,仰頭望著她。
「我現在是傅昭凡,你的男人,不是傅氏的副總裁。」
好窩心喔!
她忍不住傾身啄了他一下,在差點被他「吸走」的時候及時退開。
「左瑩希!」他抗議。
「這是什麼啦?」她拿起他剛剛丟在一旁的資料,隨即揚眉,斜眼睨向他。
「傅昭凡,這個女人是誰啊?」
甜膩膩的聲音讓傅昭凡瞬間頭皮發麻,立即跳了起來坐到她身邊,還來不及解釋,更甜膩的聲音緊接著又響起一一
「你為什麼要調查她啊?你對人家有意思啊?」每啊一聲,聲音就加倍甜膩,照片裡的人很美啊!
「這是湘芸托我調查的人,據說曾經殺人未遂,是個危險分子,湘芸想要知道她現在在哪裡。」傅昭凡忍著笑意,從容解釋。
小妹湘芸和朋友開了間律師偵探聯合事務所,她是負責搜證的部分,有時也會向他求助。
左瑩希瞬間恢復正常,憂心的蹙眉。
「湘芸找這種危險人物做什麼?不會有危險吧?」
「和她男朋友有關,她大概打算替男友出頭吧,誰知道。」傅昭凡聳聳肩。
「你不用替她擔心,湘芸可是個比我狠的狠角色呢,你以為她干偵探是幹假的啊?」他將資料拿回來,順手丟在茶几上。
「你少來了,對於他們,你比任何人都關心、擔心。」左瑩希直接戳破他。
「別管這個了。」他從地上爬了起來,坐到她身邊,抓住她的手臂,嚴肅認真的看著她。「瑩希,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說。」
「什麼事?」他認真的樣子讓她不由自主的也跟著正襟危慳。
「你打算在大姑姑的店裡做多久?」那天帶她回大宅的時候,真不該讓她表現得這麼出色,果然,從那天大姑姑就開始打地的主意,沒多久,就邀請她到新開張的「Angel」 彈琴,像是理所當然的,瑩希莫名其妙變成了駐店的鋼琴演奏者。
「我不知道耶!」左瑩希鬆了口氣,卻又覺得有些失望,原來是要說這個啊,害她緊張了一下,以為他要……求婚呢!
都是因為聽傅媽媽說已經把傅家長媳的戒指交給他了,所以她才會想太多。
「你不覺得我們很久不見了嗎?」明明都住在一起了,可是除了假日之外,清醒時碰面的機會卻是少之又少,除非像今天一樣,他犧牲睡眠時間等她回來。
「怎麼會呢?我們明明住在一起,不是住我那裡,就是住你這裡,不是嗎?」
「問題是我上班時間是九點到六點,如果加個班,還會到晚上八、九點,而你的上班時間卻是晚上七點到凌晨三點,你不覺得這是個很大的問題嗎?」
好吧,她懂他的意思了。
「所以呢?」她問。
「跟大姑姑說你不能去上班了。」傅昭凡立即說。
「好啊!」左瑩希也很乾脆的點頭。「你去說。」
才剛笑開的臉,下一瞬間就垮了下來,傅昭凡怨夫似的,用哀怨的眼神控訴的望著她。
「你明知道為了湘芸的感情事,我才剛欠了大姑姑一個大人情,我現在有把柄捏在大姑姑的手裡,你怎能要我去送死呢?」
「可是我也不敢開口啊,而且你大姑姑對我很好、很照顧我,我在Angel很開心。」左瑩希也為難的望著他。
「很開心?」
「對啊,我一點也沒有在上班的感覺,每天就是去彈琴,彈到下班時間為止,曲子我可以自由選擇,也不用接受點歌,我彈得很開心,而且薪水還不少呢。」
是嗎?很開心啊……
唉!她都這麼說了,他怎麼忍心剝奪她的快樂呢。
「那至少做一休一吧,你多少要顧及到我的福利嘛!」傅昭凡將她拉到雙腿問。
「什麼福利啊!」左瑩希微微紅了臉,嬌嗔的瞪了他一眼。
「當然是我的「性福」啊!」他說得理所當然。「我已經好久不曾好好的、盡情的吻你了耶!」他一邊抱怨,一邊親吻著她。
左瑩希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他所謂「盡情」,當然就是吻著吻著,就做完全套了。
「瑩希,我相信你也很想念「性福」的感覺,對吧!」傅昭凡的手又不安分的往她睡衣底下鑽。
「你明天上班沒精神,不能怪我。」她說。
「保證不會。」
一聲歎息逸出,她不再和自己的慾望掙扎,任由他吻著,然後她被抱起,送進臥室的床上,讓他開始「盡情」的吻她。
其實他大姑姑早就說過,她是做一休二,是她想去那裡彈琴,所以才天天去的。
她想告訴他,不過……算了,明天再說吧!
平靜甜蜜的生活又過了一陣子,某天,左瑩希收到高中鋼琴老師的邀請,回母校參與學弟妹們的演奏會,並且當演奏會的特別來賓,為受邀的嘉賓演奏壓軸曲目。
自從接到邀請之後,她的情緒就一直處在亢奮狀態,在昨天晚上達到最高峰,根本興奮到睡不著,他只好餵她半顆安眠藥,讓她睡了一覺。
光是這樣一場小型的演奏會,就讓她這麼興奮,可見她有多喜歡那樣的活動。
她的表現,在他心裡種下了一顆名為「思考」的種子。
思考著她的鋼琴,思考著她的才能,思考著……她的未來。
下班回到住處已經快十點了,他已經很久不曾加班到這麼晚了,感覺像是下意識的不想回到沒有她的屋子。
慢吞吞的梳洗完畢,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少了她的夜晚,屋裡變得死寂。
平常晚上的時間,如果她沒有到Angel上班,都會在晚餐過後為他彈琴,那美麗且充滿浪漫的琴聲,充盈了他的精神,卻讓他的心醉得一塌糊塗。
他幾乎已不復記憶,在她還沒出現之前,自己是怎麼度過夜晚的?
傅昭凡心頭微驚,這樣的他,連自己都覺得好陌生!
她的琴聲理應屬於世界,難道他要讓自己成為她的絆腳石?難道他捨得折斷她漂亮的的羽翼,不讓她高飛嗎?
他驚出一身冷汗,她藏得太深,深到連她自己都不曾發現,所以他也忽略了,直到這個邀請來臨。
腦海裡浮現她興奮開心的樣子,他雙手掩臉,輕聲歎息。
等她回來,他們該好好的談一談了。
他伸手關掉床頭的檯燈,閉上眼睛,試著讓自己睡覺,不知道過了多久,在神智迷迷糊糊將睡未睡的時候,他聽見一陣奇怪的聲音。
他立即清醒了過來,其實這棟公寓的隔音設備做得很不錯,所以如果能從臥房裡聽見聲音,就代表那聲音已經非常響亮。
傅昭凡掀被下床,帶著疑惑的心情打開房門,那聲音大了一點點,已經可以聽出是從外面定廊傳進來的。
他打開大門,那聲音瞬間放大數倍,既尖銳又高亢,而他也看見了聲音來源,就在她家門口。
那是一個尚在磁褓中的嬰兒,看起來約三、四個月大,正哭得聲嘶力竭。
他立即上前,小心翼翼的將嬰兒從提籃裡抱起,輕輕的拍撫著,好一會兒,哭聲慢慢的變小,最後總算停了下來,只剩下偶爾一聲抽泣。
看見提籃裡塞了一張明信片,他將明信片抽出來,上頭只寫了寥寥幾句一一
他是你們左家的骨肉,請你照顧他。
以睛左家?
所以不是「隨機贈送」,是專程送來給瑩希的。
這麼說,這個孩子是左秉濟的?
低頭望著地上一個裝得鼓鼓的大包包,他猜想裡頭應該是一些嬰兒用品,所以他將嬰兒移了一個姿勢,空出一隻手提起包包,回到自己的住處。
將哭累睡著的小寶寶放在客房的床上,他打開大包包,裡裡頭果然是嬰兒用品,一應俱全。
好了,現在怎麼辦?
看了眼時間,凌晨三點五十,一個很不適合打電話的時間,而且就算通知瑩希,她又能怎樣?連夜趕回台北嗎?
還是等她回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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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早上八點,一夜無眠的他,抱著小寶寶回到大宅,在父母詫異的表情下,他簡單的做了解釋,然後將寶寶交給母親照顧。
「你看起來很累。」傅協智看著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的兒子。
「昨晚一夜沒睡。」他抬手捏了捏眉心,滿臉疲倦。
「因為那個嬰兒?」傅協智問。
「不完全是。」他歎了口氣。「我在思考瑩希的未來。」
傅協智揚眉,不過沒有開口。
「我在想,我是不是錯了。」
「今天公司沒什麼重要事情,你可以回家休息。」傅協智突然說。「照顧嬰兒的事就交給你媽,等你休息夠了,或是等瑩希回台北之後,你們再來接他回去。」
傅昭凡訝異的望著父親。「傅協智慢條斯理的拿起桌上的烤土司,夾了生菜、火腿和蛋之後,放在盤子裡,稍一使力,將盤子滑到他面前。
「先吃早餐吧,我想你一定還沒吃。」
「謝謝。」他拿起咬了一口。
「兒子,瑩希的未來,你不覺得應該由她自己決定嗎?」傅協智起身,將一杯牛奶放到他面前,順手拿走他前面的報紙,才回到之前的位子坐下。
「我並不是想要操控她的未來,只是發現了連她自己都還沒察覺的問題。」
「所以你終於發現你們之間的問題了?」
「爸,你知道?」他錯愕。
「她第一次到大宅來那天,我就隱約察覺到了,之後當我知道她在你大姑姑新開的店裡彈琴,還自願天天上班時,就確定了。」傅協智翻開報紙。「你的觀察力退步很多喔, 兒子,這就是所謂的當局者迷嗎?」
「是啊!」傅昭凡歎氣。
「所以呢?你的思考有結果嗎?」
他搖搖頭,輕歎一聲。
「不算有,只知道當「必須做」和「想要做」有衝突時,是很痛苦的一件事。」他知道自己「必須」放手讓她自由去飛,可是他「想要」的,是與她朝朝暮暮。
「你一直很幸運,在這之前的「必須做」和「想要做」還不曾有過衝突,它們不是單獨出現,就是兩者同一個方向。」傅協智突然輕笑一聲。「這樣也好,凡事都要體驗一下 ,這可是人生重要的課題之一喔,兒子。」
「爸,你在幸災樂禍嗎?」
「看到精明能幹,好像任何事都難不倒的你這麼傷腦筋,確實讓我湧起一股幸災樂禍的感覺。」傅協智也不諱言。
「如果我平常表現得太好,讓你覺得很無趣的話,我道歉。」
「我接受你的道歉。」傅協智很順口的接受了道歉。
傅昭凡無奈的一歎,朝他的早餐用力的咬了一大口。
「總裁,你該上班了。」
「沒關係,我是總裁,我有遲到的特權。」
「你們父子倆又在拾槓了。」洪蕙君走進餐廳。
「媽,早。」傅昭凡起身,抱了抱母親。「小寶寶睡了?」
「嗯,我幫他換了尿布,餵他喝了牛奶,吃飽喝足身清爽,就睡了。」洪蕙君微笑。「小嬰兒的慾望是很單純的。」
「謝謝。」
「兒子,你一夜沒睡,還是回去休息吧,我准你休假一天。」傅協智說。「人越疲累,腦袋就越不清楚,情緒會變得不穩,很多事情就會理不出頭緒,鑽牛角尖,自尋煩惱, 有時候好好的睡上一覺,醒來之後,會有豁然開朗的感覺。」
「昭凡,你有煩惱?」洪蕙君關心地問。
「媽不用擔心,我只是在煩惱要怎麼照顧那個小寶寶。」
「這件事得由左家決定,畢竟小寶寶是左家的骨肉。你沒有權力為他做任何決定。」洪蕙君說。「瑩希什麼時候回台北?」
「她說她很久沒回家了,所以昨天晚上演奏會結束之後,她就直接回台中了,不是今天下午回來,就是明天早上。」
手機乍響,他立即掏出電話,是瑩希!
「瑩希,早。」他打聲招呼。
「昭凡,我要開除尤經理!」左瑩希生氣的說。
傅昭凡一怔。「為什麼?」
「尤經理竟然想要裁員,你敢相信嗎?她竟然要裁員耶!而且一裁就打算裁掉一半!簡直太過分了!」
「瑩希,你冷靜一點。」他平穩的說。「你在鞋廠嗎?」
「對啦!」左瑩希吐出了口氣。
「尤經理在嗎?」
「她的裁員名單被我撕掉,回辦公室打算重新列印一份。」地忿忿的說。「昭凡,鞋廠絕對不裁員!」
「如果尤經理決定裁員,那麼這個決定應該就是對鞋廠最仃益的決定。」傅昭凡說。
「不!當初就是為了大家才不願賣掉鞋廠,結果現在卻要為了鞋廠裁掉大半的人,這根本是本末倒置了啊!我絕對不會答應的!」
傅昭凡暗暗一歎,明明交代尤經理,管理鞋廠要「以人為本」來選擇最好的方案,偏偏她似乎「以利為本」了。
「瑩希,我不會讓她裁員,這樣可以嗎?」當初挹注資金的目的不是為了利益,而是為了幫她,鞋廠虧損的金額對他來說只是零頭,他根本不放在眼裡,不過,有些事還是必 須跟她說清楚才行。
左瑩希鬆了口氣,語氣軟了下來。
「謝謝你,昭凡。」
「瑩希,我希望你瞭解,尤經理是一位很有才能的經理人,我可以肯定的說地是我手下能力最好的專業經理人,她做的決定是為了鞋廠水續經營而必須的手段,如果我有抱著 希望鞋廠轉虧為盈的目標,我也會做這種決定。」
「我知道她是為了鞋廠好,做了對鞋廠未來最有幫助的決定,可是鞋廠就像一個大家庭,他們都是我的家人,你會為了有一個好的未來,而去評斷這個家人有沒有用,甚至把 貢獻較少的家人給捨棄嗎?」
「我知道鞋廠對你的意義,我的意思是,每個人的立場不.同,出發點和手段也就不同,尤經理身為專業經理人,她只是在盡她應盡的義務,讓鞋廠的損益表數字變漂亮,對 於這點,我認為她做得很好,你不同意嗎?」
「我瞭解,再同意不過了。」左瑩希輕歎。「我也很明白,自己太感情用事,要不是你不在乎虧損,一直把資金投入鞋廠這個無底洞,我哪有條件在這裡高談闊論。」她是真 的明白自己的天真以及不適任。
傅昭凡微微一笑,他就知道她不是不明理的人。
「瑩希,你什麼時候回台北?」他突然問。
「我想至少要等問題解決之後再說了。」她又歎氣。
再說?難道她有不回台北的念頭嗎?
「我會好好的再跟尤經理說清楚,我想要說服她應該會花費不少時間,昭凡,你幫我跟你大姑姑請個假,唔……還是你覺得我自己打電話請假比較好?」
「這樣好了,我到台中一趟,親自和尤經理面對面談一談,等鞋廠的問題解決之後,我們再一起回台北來,如何?」他提議。
「可是你還要上班。」
「我有很多假還沒休,剛好我爸也叫我休息幾天。」傅昭凡瞥了一眼挑眉嘲弄望著他的父親。
「可是路途遙遠……」
「瑩希,你不希望我下去嗎?」傅昭凡蹙眉,他以為她會欣然允諾,沒想到她卻一而再的「可是」,這怎能不叫他懷疑。
「當然不是,我只是怕你覺得麻煩。」左瑩希慌忙澄清。
見識過尤經理這樣的女強人,聰明美麗、獨立自主、能力超強、處事果決明快,和尤經理一比,她簡直被比到天涯海角去了,活該這樣的人才配得上傅昭凡這天之驕子,從此 夫唱婦隨,彼此扶持……
尤其他剛剛又是這麼大力的讚賞尤經理,信任尤經理的能力,明明知道他說的對,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心裡泛酸啊,難道他不知道在女人面前這麼大力稱讚欣賞另一個女人 ,是戀愛裡的大忌嗎?
可是她又能如何?只能慌在心裡,不知所措哪!
她就是忍不住胡思亂想,擔心這麼沒用、只會麻煩他的自己,會不會有一天他突然醒悟,她根本不適合他?
而且……尤經理的家世,也只是普通的公教家庭,符合傅氏家規的伴侶條件。
「放心,不會的。」
「什麼?」左瑩希楞了楞,她問出口了嗎7
「我說我不會覺得麻煩,你怎麼了?瑩希,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你不用擔心,我會解決這個問題的。」
「嗯,那我等你喔。」她輕應。
「嗯,再見。」收起手機,他三兩口吃完早餐。「媽,小寶寶就先寄放在你這裡,可以嗎?」
「沒問題。」
「謝謝媽。」傅昭凡起身,親了一下母親的臉。「我走了。」
「這孩子…我好像還不曾看過昭凡這麼毛毛躁躁的樣子呢!」洪蕙君搖頭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應該說,這孩子給人的感覺,就好像一出生就這麼大了。」聰明又早熟, 連出生的時候都沒多少哭鬧呢,嬰兒時期也是吃飽睡、睡飽吃,是個不哭不鬧的孩子,好帶得要命,和硯星那個小霸王完全不一樣。
「他啊,將會體會很多第一次。」
洪蕙君聞言,柔柔的一笑。
「嗯,我覺得這樣也不錯啊!」
傅昭凡在兩個半小時之後出現在鞋廠,只是安撫地對她說「別擔心。」然後就對尤經理招了招手,兩人關在辦公室裡。
左瑩希在辦公室外的走廊來回踱步,每次經過那扇門,就會停不來,瞪著門板好一會兒,像是想要透視門板似的。
為什麼要這麼久?
他是老闆,而尤經理只不過是一個聘雇的經理人,只要他下達命令,她就非得遵從不可不是嗎?
既然如此,為何要談這麼久?
她當然不是希望傅昭凡隨便打發掉尤經理,可是……
啊!可惡!她思緒亂七八槽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擔心什麼了!
「瑩希,你覺得可以談得攏嗎?」呂秘書來到她身邊,憂心忡忡地問。
「可以的,你不用擔心。」左瑩希用毫不懷疑的口氣說著,天知道她心裡可沒這麼肯定,因為……
「其實我很擔心傅先生反而被尤經理說服了。」呂秘書喃喃的說。「畢竟在商言商,我們都知道尤經理是對的,只是……」閉上嘴,歎了口氣,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不過這樣就夠了,因為這也是她擔心的一點,擔心他反而會被尤經理說服。
「你不用擔心,傅先生不會這樣的。」她對呂秘書說。「你先去做事,別讓人有小辮子抓。還有,這件事別讓我爸爸知道。」
呂秘書點頭,憂心的看她一眼,才轉身離開。
將近一個半小時之後,辦公室的門終於打開,她立即上前,佯裝鎮定的面對前後走出來的兩人。
尤經理面無表情的走在前面,原因是傅昭凡紳士地為她開門,尤經理與她擦身而過的同時,眼神冷漠的瞥了她一眼,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左瑩希楞楞的目送她挺直的背影,尤經理的眼神讓她忘了不安,開始覺得愧疚。
她尊重她的專業,也欽佩她的專業,但是鞋廠要的除了專業之外,更看重人情。
她知道傅昭凡很清楚這點,也已經給鞋廠這樣的定位,但是尤經理並不明白,也無法理解這樣的定位有何意義,所以試圖以她引以為傲的專業才能來改變鞋廠的定位。
明明尤經理才是對的,卻注定失敗。
而她的勝利,完全是仗著傅昭凡挺她寵她,她的感情用事,讓鞋廠注定只能成為賠錢貨。
「瑩希?」傅昭凡輕喚。
左瑩希回過神來,甩開心裡一直攀升的沮喪感,漾出笑容。
「你們談好了嗎?」她問。
「嗯,談好了,不會有人被裁員。」
「那……尤經理呢?」
「我下午讓她放假。」
「喔。」左瑩希點頭,不知道為何,心頭覺得有些空洞,她勝利了,可是卻覺得輸得很慘,一時之間,突然覺得這一切毫無意義。
「瑩希,你還好嗎?」她的表情好像快哭出來似的。「你放心,不是說不會裁員了嗎?」
「昭凡,留著鞋廠真的好嗎?」左瑩希茫然的望著他。「靠著你的供養,讓大家活在假象裡,真的是大家希望的嗎?」
「這個我無法給你答案,瑩希。」傅昭凡抬手揉了揉她的發頂,彎身與她面對面。「學會如何取捨,也是人生重要的課題之一。」
「我覺得很對不起尤經理。」左瑩希歎息,無力的閉上眼睛,錯過了傅昭凡眼底的心疼以及欣慰。
「尤經理是個非常有才能的人,她很樂意接受了我給她的嚴厲考驗。」
她訝異的抬眼。「什麼意思?」
「就是在維持現況一一不裁員、不減薪一一之下,讓鞋廠轉虧為盈,她接受了。」
「什麼?你怎麼可以這麼為難她?」她激動的抓住他,她已經覺得很對不起尤經理了,結果他還這樣!
「她認為這是我對她的專業才能最大的肯定,她謝謝我看得起她,她很樂意接下這個挑戰。」他笑道。「她的認為是對的,我確實很肯定她的才能。」
左瑩希傻眼,心裡對尤經理的感覺更加複雜,既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卻也嫉妒她得到傅昭凡這麼大力的讚賞。
「她好強。」這是真心話,雖然心裡有些酸,可是……她真的非常佩服她。
「她的確是。」傅昭凡笑。「對了,瑩希,你認識一位叫以晴的人嗎?」
「她是我哥的女朋友,怎麼了?」左瑩希狐疑的問。
果然是左秉濟啊!
「她昨天半夜把小寶寶放在你家門口。」
左瑩希傻楞,「什麼小寶寶?」
他從口袋裡抽出那張明信片遞給她。
「這是她留下來的。」
左瑩希看了一遍,不敢相信的又看了一遍。
「所以……是我哥哥的孩子?」
「應該是。」
「可惡可惡可惡!左秉濟那個王八蛋,不僅闖禍捅樓子,現在還鬧出了人命!
什麼鍋配什麼蓋,兩個人同樣的不負責任!」左瑩希無力的掩臉,她好累,真的好累。「孩子呢?」
「在我媽那裡,我請她先幫忙照顧。」
「謝謝你。」她歎氣。
「孩子的事,你準備告訴你父親嗎?」
「暫時不要,他的身體需要好好修養,我不希望他再為哥哥的事煩惱。」左瑩希情緒蕩到了谷底。「突然覺得,鞋廠之於你,就好像我哥之於我一樣,養著一個沒用又頻頻闖 禍的東西,還不如……沒有的好。」
「瑩希,你想太多了。」傅昭凡將她攬進懷裡,溫柔的順撫著她的背。「你現在腦筋不清楚,不適合做任何決定,暫時先把一切拋開,冷靜下來之後,思緒清楚了,再好好思 考。」
「如果沒有你,我該怎麼辦?」左瑩希圈住他的腰。
「很簡單啊,找到我就行了。」傅昭凡輕笑。
他們回到台北,直接到傅氏大宅準備接回孩子,不過被留下來吃晚餐,順便接受他母親為他們惡補一下育嬰知識。
她發現,傅昭凡聽得比她還認真,問題也比她多,想的也比她周到,他甚至不知什麼時候就吩咐傭人買好了汽車安全座椅,剛剛已經拿去綁在他的車上。
她沒有問題,不是因為她懂,而是因為無心,在她的意識裡,她對哥哥以及羅以晴的不滿,多多少少轉嫁到了這個小寶寶身上,她接受寶寶,只是盡道義責任,她覺得沒讓他 成為棄嬰餓死街頭,就已經盡了她這個姑姑應盡的義務了。
但看見他這麼用心,她感到羞愧,自己遷怒的行為實在太可恥了,孩子何辜?
回程的路上,他們順道走了一趟百貨公司,購買了一些嬰兒用品,舉凡食衣住行他全都買齊了,百貨公司直接跟車送貨到府。
回家之後兩人討論了一會兒,最後她堅持將臨時嬰兒房設置在她的住處,看著臨時空出來充當嬰兒房的客房,所有東西已經安置妥當,還挺像一回事的。
突然,傅昭凡手機傳來震動,他拿起來一看,對她低聲說「我接個電話」之後,便轉身離開客房。
左瑩希望著他離開的背影,再回頭看著在嬰兒床上熟睡的小寶寶。
傅媽媽說,寶寶被照顧得很好,小屁屁也白皙柔細的,完全沒有一點尿布疹,感覺像是一直受到很細心的照顧,不像有對不負責任的父母。
她看著寶寶紅潤柔軟的臉頰,她比較傾向於寶寶是天生皮膚好,不需要照顧也能活得很好。
喔,他的睫毛又長又濃密,和爸爸好像,尤其是那種捲翹的角度,更是像得分毫不差,她和哥哥都沒有這麼長的睫毛。
還有他的鼻子的形狀,也跟爸爸一樣呢,爸爸一定會很愛這個孫子的……
感覺到頰上的濕滑,她抬手揩去滴落的淚水。
「瑩希。」傅昭凡講完電話,回到房間,看見她抹淚的動作關心地問:「還好嗎?」
「沒事,我只是想到我爸爸,寶寶是我們左家的長孫呢,可是卻因為有個不負責任的父親,讓他成為一個私生子。」看著熟睡的嬰兒,她伸出手很輕很輕的撫了撫他柔細的發 。「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如果說我哥連名字都沒取的話,我一點也不意外。」左瑩希低聲的說。
傅昭凡笑了笑,她一定會很意外的。
「其實你哥哥已經和羅小姐結婚了,寶寶叫做左冠宇。」
「結婚了?」左瑩希詫異,他怎麼知道的?
「對,還有……」他望了一眼小寶寶。「我們出去再談吧。」
她點點頭,兩人離開臥房,他輕輕的將房門關上,然後拉著她來到客廳。
「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她緊張的問,她現在實在無法應付更多的「驚喜」了。「你又是怎麼知道他們的事?」
「我之前曾派人調查你哥哥的行蹤。」
「結果呢?知道他在哪裡嗎?」確實像他的作風,如果他說他也調查過她,她一樣不會覺得意外。
「剛剛我接到電話,先聽了口頭報告,書面報告還要再過兩天。」傅昭凡有些莞爾,「我聽到了一些有趣的事。」
「嗄?」她詫異的望著他。「有趣的事?」
「沒錯,我想你們可能誤會他了。」
「不可能。」左瑩希毫不猶豫的否定。
「聽我說,瑩希……」
「他是什麼德行我一清二楚,從小到大他就是那個樣子,好吃懶做,好逸惡勞,不負責任,自己的零用錢不夠花,就搶我的或偷其他人的,被發現再嫁禍給我,還一副理所當 然的樣子說,我有人緣,大家都疼我,所以不會太責怪我。
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大家疼我是因為我是個乖巧聽話認真的小孩,他偷錢、做壞事,一直讓我背黑鍋,大家怎麼可能還會疼一個壞小孩!我已經被他拖累太久太多次了,要 說事情是誤會一場,不如說豬會飛我還比較相信。」
「我沒說所有的事都是誤會,我只說拿鞋廠去貸款這件事。」
「這件事是真的!」
傅昭凡忍不住歎了口氣,默默的望著她。
「幹麼突然不說了?這樣看著我做什麼?」左瑩希吶吶的問。
「原來你要聽嗎?」他似笑非笑地調侃。
她撇撇唇,沉默下來,好吧,她不插嘴,聽他說完總行了吧!
「我不是說他拿鞋廠去貸款的事是假的,我是說他拿那些錢的用途。」一直被打斷,真累。
「用途?除了揮霍之外,還能有什麼用途?」左瑩希蹙眉,突然一驚。「難道……難道他賭博?還是染上毒癮?」
「都不是,瑩希,你聽過仁人育幼院嗎?」傅昭凡問。
「聽過,羅以晴就是仁人育幼院出來的。」
「因為原地主過世,他的繼承人打算收回土地和房子賣掉,院長多次協調不成功,只能被迫離開,就在數十名院童將無棲身之所時,你哥哥把育幼院的土地和房子都買下來了 。」
左瑩希錯愕的張著嘴,好一會兒才閉上,表情有些掙扎。
「他一定有什麼不良企圖!」她說:「也許他打算……販賣人口!對,他打算賣掉院童牟利,也有可能打算利用育幼院,進行什麼非法的交易,甚至讓院童替他做些什麼狗屁 倒灶的事!」
傅昭凡深思地看著她。
「瑩希,你很恨你哥哥嗎?」
「恨嗎?」左瑩希輕歎一聲。「與其說恨他,不如說是恨鐵不成鋼吧!」
「他或許真的不可取,不過他還有一顆善良、懂得付出的心一一雖然他的辦法很不可取,不會量力而為,又留下很多爛攤子給別人收拾,但整體來說,簡單三個字,還有救。 」
左瑩希抿唇,沒有說話,眼眶卻慢慢的發熱。
「羅以晴呢?她知道這件事嗎?」
「知道,這就是另外一件有趣的事了。」傅昭凡一笑。「上次颱風,育幼院的房子有些損毀,這一陣子他們兩個人都在育幼院。親手整修房於。」
「嗄?」左瑩希驚愕。「親手?」
「對,親手,因為經費不足,所以整修的工作全部自己來,就他們兩個和育幼院的院童。」
「所以他們才把小宇暫時送來給我?」
「應該是,我想他們很信任你,知道你會好好的照顧小宇。」
左瑩希撇開頭,掩飾發熱的眼眶。
「兩個笨蛋想整修房子,他們根本只會把房子毀得更徹底!」她說。
「要我派傅氏旗下的營建公司過去幫忙嗎?」傅昭凡笑問,當作沒發現她紅紅的眼眶。
「傅氏又不是我的,你想怎樣不關我的事,我……」客房傳來嬰兒的哭聲。她猛地站起來。「我進去看看小宇。」丟下話,便衝進客房。
傅昭凡笑了笑,也沒在意時間,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交代清楚之後,便起身走到客房門口。
從虛掩的房門望進去,看見她抱著左冠宇輕輕的搖著,一邊低低咕噥著什麼你已經有一對笨蛋父母,長大以後,千萬不要也變成笨蛋之類的話。
他無聲的笑了笑,回到客廳,視線落在正中央的鋼琴上頭,走向前,打開琴蓋,用食指輕輕的滑過琴鍵,視線落在一旁茶几上的音樂雜誌,他知道最近上頭某個消息吸引了她 大半的注意,而且還在密切追蹤後續報導,可見她真的非常關注、在意這件事。
「必須做」和「想要做」又在他心裡相互衝突拉扯,他感覺得到,只要再有一個契機,這兩者將會改變,成為同一個陣線。
他只是還需要……再多一點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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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開始,她告訴自己,都是在彈琴,在哪裡彈不都一樣,心裡的渴望,只是一時無法適應,時間久了,自然就習慣了。
隨著時間的拉長,她似乎也真的遺忘了,覺得目前這樣就夠了,直到看見雜誌上那則報導,所有被壓抑的渴望和遺憾,從被隱藏的心底深處浮上心頭。
原來,真的不一樣。
現在她彈琴,只能說是自娛,那些氛圍、壓力、熱情、競爭,以及……成就感,是大大的不一樣。
那些演奏會,那些音樂大賽,不管是天昏地暗的練習、事前千苦的準備,或是結束後的掌聲、檢討、慶功,落幕之後靜靜的品嚐成功與失敗的滋味……
那是她一直以來想走,卻一度自認為已經改變的路。
抱著牙牙學語的小宇,照顧他已經兩個星期,她發現他很喜歡鋼琴的聲音,若是感覺他似乎想要哭鬧或是已經在哭鬧,只要彈琴,他就會慢慢的安靜下來。
因此,她常常讓他坐在她的腿上,一手輕輕的彈著鋼琴,用擰柔柔低語對寶寶說話,就好像在教他認識琴鍵位置一樣。
單手彈奏著簡單的音樂,突然,小宇被另一雙手抱定,她下意識的先露出笑容,才抬起頭來。
「噠……噠……」小宇四肢揮舞著,想要回到她的腿上玩大玩具。
「你下班啦!」她笑說,正想從鋼琴前起身,不過被他制止了。
「別起來,我在銅臭堆裡打滾了一天,極需要藝術氣息的薰陶。」傅昭凡說,抱著有些掙扎的小宇在一旁沙發坐下。「順便安撫一下這個小傢伙吧。」
左瑩希忍不住輕笑,重新坐正,雙手往琴鍵上一擺。
「那麼就來一首……」輕快的音樂瞬間響起,那像是在琴鍵上跳舞的十指飛快的動了起來,每個樂音彈跳著,這是……
「小狗圓舞曲。」傅昭凡微笑,往後躺在沙發上,讓小宇趴在他的胸膛。
小宇發出幾聲呢喃,小嘴兒塞著小指頭,眼睛是看著聲音來源,有時候還會咯咯的笑出聲來,似乎很喜歡這樣熱鬧又美麗的聲音。
當曲目轉為抒情浪漫的曲風時,小宇的眼皮慢慢沉重了,嘴角淌下一條銀絲,將他的襯衫濡濕了一小塊。
他並不在意,懷抱著寶寶,視線一直停留在左瑩希柔美的側臉,彈著琴的她,真的很美,很美。
此情此景,讓他有一種錯覺,他們就像是一家人。
他緩緩的閉上眼,想像著,他們,是他的妻與子,一家三口享受著恬靜且充滿藝術氣氛的悠閒夜晚。
累了一天的疲憊身軀,在美妙的鋼琴聲中得到了洗滌,緊繃了一天的神經放鬆下來,他想,未來五十年如果可以過著這樣的生活,那不僅是沒有遺憾,而是極致奢華的幸福了 吧!
那……他的鋼琴家也沒有遺憾了嗎?
想到公事包裡的那封信,他知道,那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契機」,只是他沒料到這個契機會來得這麼快。
該做決定了,傅昭凡,她的舞台,不該只是這般狹小的框框,她的舞台,應是世界性的,她擁有成為鋼琴家的才能,理想成為一位鋼琴家,而不只是一位在Ioungebar,一個星 期彈三場的……琴手!
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她的心。
她的心,嚮往著那個世界,渴望著那個世界,他又怎能束縛她,不讓她高飛,眼睜睜的看著她不快樂?
也愛上的,就是深愛著鋼琴的她啊!
「昭凡?」聲音近在耳邊,低低的、柔柔的輕喚。
他猛地睜開眼,看見近在咫尺的她,正用著小心翼翼、擔憂的眼神望著他。
他應該是有短暫的睡著了吧,要不然怎麼琴聲停了,他沒發現呢。
「怎麼了?」他小心的不去驚動到趴在胸膛上熟睡的寶寶抬手輕觸她的臉頰。
「最近公事不順利嗎?」她關心地問。
「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你最近常皺著眉頭,好像在煩惱著很嚴重的事似的。」她抬手拂過他額上的發,碰了碰他的臉頰。「我想問很久了,可是又覺得好像不應該煩你,因為就算你說了我也 聽不懂更別提能幫上什麼忙了……」
「沒這回事。」傅昭凡截斷她的話。「你的關心就是我最好的抒壓良方,最近公司事情確實很多,不過倒不是什麼麻煩事只是有一點忙不過來而已。」
她體驗過那種地獄般的生活三天,所以完全能理解那種忙祿,尤其他的工作量還是她所知的數倍之多。
「你不打算再找個特別助理嗎?」
「要培養一個心腹不是這麼簡單的,我很挑,尤其我的特助這個職位有著重要特殊的職責,寧缺勿濫。」他知道她擔心他的身體吃不消,這樣的工作量對他來說其實還游刃有 餘,但是就讓她這麼以為吧!
「晚餐有吃吧?」她問。
「有。」
「小宇給我,我抱他回房睡覺,你回去梳洗,然後早點休息。」
「不用了,我直接抱進去就好,換來換去可能會吵醒他。」他小心翼翼的坐起來,盡量不驚動到寶寶的起身走到嬰兒房」,將寶寶放進嬰兒床上。
兩人站在嬰兒床邊看著小宇,突然,她抬手圈住了他的手臂,側頭輕輕的靠著他。
他低頭望向她,抽出手臂,環住她的肩,將她擁在身側。
「他睡著的樣子好可愛,對不對?」她低聲的說。
「小寶寶都是這樣的。」傅昭凡說。
左瑩希一楞,抬頭白了他一眼,替小寶寶蓋上小毯於之後,轉身離開房間。
傅昭凡也跟了出去,輕輕的關上房r丁後,才來到客廳,看見她坐在鋼琴前,輕輕的撫摸著琴鍵。
「昭凡,我也想生個寶寶。」左瑩希突然低聲的說,如果有了寶寶,也許她就可以……
傅昭凡眼底閃過一絲痛苦,沉默的在她身邊坐下,他很清楚她為何突然這麼說。
「昭凡?你……不喜歡嗎?」左瑩希怯怯地抬頭望向他。
傅昭凡微笑,伸出手臂,環住她的肩,將她擁在身側。
「誰、誰求婚啦!我只是說我想要生個寶寶而已,誰提到結婚了?有嗎?」左瑩希紅了臉,吶吶的反駁。
「原來你不想嫁給我啊…」傅昭凡歎氣,語調非常沮喪。
「我又沒這麼說!你是怎麼回事啊?」她跳腳,抬頭瞪向他,不過還記得壓低聲音,免得吵醒房裡的寶寶。「你幹麼用那種我拋棄你的口……」一頓,看見他笑咧的嘴。
「可惡!你耍我!」她氣得抬手垂打他的胸膛。
傅昭凡伸手抓住她的手,輕撫著她的手指,抬眼溫柔的望著她。
「瑩希。」他柔聲輕喚,傾身親吻著她的唇,他很想自私的當作不知道她的掙扎,就這樣把她留在身邊,可是他知道自己做不到,他知道如果這樣做,他們的未來會被扼殺掉 。「瑩希……瑩希……」他喃喃低喚,不住地親吻著她。
「昭凡?」左瑩希抬手捧著他的臉,雖然被他吻得意亂情迷,可是她仍能感受到他情緒上強烈的波動。「你怎麼了?」
傅昭凡望著她,然後輕輕歎息。
「今天公司來了一位意外的訪客。」他說。
「誰?」她好奇的問。
傅昭凡望著她一會兒,才徐徐開口,「你哥哥。」
「他找你幹什麼?」她皺眉。
「因為育幼院已經整修完畢,他去道謝。」
左瑩希抿唇沉默。
「他是先回台中向你父親請罪認錯,才來找我道謝的。他說他沒有臉見你,所以請我代為表達他的歉意和謝意,他還說關於貸款的還款問題,往後他會負起責任償還。」
「那本來就是他應該做的。」
「還有小宇,明天羅小姐會來帶他回家,你哥哥說,謝謝你這兩個多星期以來的照顧。」
左瑩希低垂著頭叮叮咚咚的輕敲著琴鍵,一會兒才緩緩的道:「這真是太好了,不是嗎?總算可以輕鬆了。」
傅昭凡偏頭望向她,剛好看見一滴水珠落下,滴在琴鍵上。
他微微一歎,伸手將她擁進懷裡,輕撫著她的背,無聲的給子安慰。
「明天什麼時候?」她低聲地問。
「他約明天晚上七點左右。」
她沉默的點點頭,她的小小愛樂者就要離開了……
「你……會陪著我嗎?」她不想自己一個人送走小宇。
「我當然會陪著你。」傅昭凡承諾。
她點點頭,無聲的掉著淚。
「瑩希。」他稍稍推開她,抬手輕輕為她拭去淚水。「瑩希,你是小宇的姑姑,你們是親人,想見隨時都可以的,而且羅小姐平時也要上班,如果你願意,白天可以幫他們帶 小宇,等他們下班再來接小宇回家……」
「不,他得學著負起自己的責任,如果替他分擔責任,他又會開始散漫,然後一定會恢復成以前的樣子,我不能再縱容他,不能再……害他了。」她離開他的懷抱,坐正身子 ,抬手輕按著琴鍵,以單音彈奏著簡單的曲調。「這一次必須讓他徹底醒悟改過才行,我也有我想做的事,沒辦法一輩子都跟在他後面收拾他的爛攤子。」她低低的說。
她想做的事……
「瑩希,你想念以前的生活嗎?」他問,立即察覺到身側的人聞言一僵,琴聲也停頓了一下,不過很快就立即繼續了。
他心中無聲的一歎,果然哪!
「你是指哪一方面的?」左瑩希佯裝無事,謹慎地問,沒敢抬頭看他「你知道的。」他輕歎,起身走到茶几,拿起三本週刊,裡頭她特別夾了書籤的頁面,都有著同一則報導 。
他將三本週刊一一翻開,送到她面前。
「我指的是這個。」他說。
左瑩希瞪著那則報導,久久沒有說話,就算不看,她對裡面的內容也早就記得一清二楚。
世界知名的鋼琴大師詹姆斯.派爾。身兼紐約著名的音樂學院指揮和鋼琴系主任,也是她以前的指導教授。他固定每兩年會錄製一張CD,他的CD錄製可以說是古典音樂界的 盛事。
兩年前,教授徵選一名年輕新秀,以四手聯彈的演奏方式錄製音樂CD,造成轟動,今年度,教授準備挑戰此四手聯彈更具挑戰性,更能呈現多樣的鋼琴音色、一種極具特色 的鋼琴彈奏方式一一雙鋼琴,並再次廣邀鋼琴界新秀參與徵選。
兩年前那次競爭激烈的徵選她也有參加,經過長達四個多月的淘汰賽,最後一次徵選時,只剩下她與另外一位音樂學院的學姊兩人競爭,最後她失敗了,不是因為技巧不好或 程度差而落選,而是被學姊陷害了。
她沒想到從徵選開始就一直很照顧她、教導她很多她還丕懂的事,對她很親切的學姊,竟然在最後一次徵選前,騙她時間延後兩個小時,還一副很驚訝她沒有接到電話通知的 樣子。
她不疑有他,傻傻的遲到了兩個小時,等她出現,詹姆靳教授冷寒著臉叫她行李收拾收拾,滾回家去。
她永遠記得自己當初那種震驚駭然的心情,還有學姊嘴角得意的笑容,她想解釋,可是在學姊的攪和以及詹姆斯教授根本不聽理由的情況下,帶著屈辱離開。
雖然後來詹姆斯教授得知事情的真相,可是他告訴她,她沒有自己確定好時間,別人說說就信以為真,是她自己的錯,她沒辦法怪罪任何人,只能記取教訓。
最後,教授告訴她,他希望下次能有和她合奏的機會。
現在,「下次」的機會又來了,而她……
「瑩希,現在鞋廠已經不用你操心了,對吧?」
「是沒錯……」她楞楞的回答,已經知道他這句開場白之後,將要說些什麼。
「所以,你應該回到你該走的路了。」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他一定發現她一直在注意這則報導,所以有了聯想,他以為她在乎鋼琴比在乎他更多嗎?還是他認為,她已經得到幫助、解決困難,也不用擔心他會撒手不管,所以可以拋下 他,自私的去追求自己的夢想嗎?她避開他那像是能看穿她心思的眼,強逼自己露出笑容。
「我覺得我現在這樣很好。」
傅昭凡在心裡低歎,她不知道她的笑容像要哭出來一樣嗎?
「你真的這麼覺得嗎?」
「什麼覺不覺得,本來就是這樣啊!」
雖然知道她說的是違心之論,但是她願意為了他違背自己的心意這點,已經給了他足夠的勇氣……放手。
「瑩希,你要不要去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笑容有多勉強,眼神有多心虛?」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輕哼,撇開頭,站起身就打算逃進客房。「我去看看小宇。」
「瑩希,不要逃避。」傅昭凡的聲音追上她。
左瑩希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僵硬的背對著他。
「不要逃避,瑩希,逃避解決不了問題的。」他輕聲的說。
「你就這麼希望我離開嗎?」
「我希望你能走你想走的路。」
「就算這條路與你的路不同?」
「從一開始,我的希望就沒有改變過,雖然一度自私的想要將你留在身邊,以愛為名束縛你的羽翼,可是……」傅昭凡來到她身後,從後面溫柔的環抱著她僵硬的身軀。「瑩 希,你不該埋沒在一家IoungeBar裡,你的琴聲是屬於世界的。」
左瑩希在他懷裡轉過身來,仰頭傷心的瞪著他。
「你不愛我了。」
「什麼?」傅昭凡一怔。
「你已經厭煩我,覺得我沒用、配不上你,覺得要像尤經理那樣才貌兼備的女強人才適合當你的伴侶,才能和你夫唱婦隨,對不對?」
「你怎麼會扯到尤經理身上去呢?」傅昭凡傻眼,這扯得也未免太遠了,八竿於打不著一塊啊!「對我來說,尤經理只是一名員工,我欣賞她的工作能力,基本上,她在我眼 裡是沒有性別的存在。」
「我當然不是說你和尤經理有什麼,我的意思是……」
「我懂你的意思。」傅昭凡打斷她,表情變得嚴肅認真。「瑩希,我不亂搞男女關係,不玩愛情遊戲的,我和你交往,說愛你,就是真心的想和你走一輩子,你懂嗎?」
左瑩希很感動,可是……「既然愛我,為什麼要逼我離開?」
「就是因為愛你,所以我希望你快樂。」
「我很快樂啊!」她哭喊著。「你逼我離開,才會讓我傷心。」
「不,你不快樂,你心裡有個遺憾被你埋在好深好深的角落,它啃噬著你的快樂,你心裡的空洞一日一日擴大,你以為你隱藏得很好,但是瑩希,我看得一清二楚,在你自己 發現之前,我就已經發現了。」
「我離開你,你一點也不在意嗎?」她傷心質問。
傅昭凡將她轉過身來,看著她淚痕滿面,哭得好傷心,他心疼極了。
「我不在意。」傅昭凡溫柔的一笑,硬是壓下心中的「想要」。「因為我知道,你會記得回家的路,你會找到我,對不對?」
左瑩希淚眼迷濛的望著他。「我是你想要牽手一輩子的人吧?」
「當然。」他肯定的說。
「那麼,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習慣犧牲自己?我不是你那些弟妹,我會向你索求,但是我也會為你付出,你可以對我任性一點啊。」他這樣,讓她很心疼啊!
「瑩希,你誤會了。」傅昭凡輕笑。「看到你們快樂,就是我最大的快樂,我不覺得自己有犧牲什麼,你懂嗎?」
「我不懂!」
「你懂。」他無奈的一歎。「你深愛著鋼琴,不是嗎?」
「是沒錯啊,可是……」
「我愛你,瑩希,愛著深愛鋼琴的你,我想讓我們都得到所愛。」傅昭凡微笑地望著她。
「你這樣說……犯規啦!不公平……」左瑩希眼淚又掉了下來,太不公平了。
「分離又不是不能見面,我們之間的距離,只是十幾個小時的飛行。」
「好遠。」左瑩希哽咽的說。
「傻瓜,網路無國界,我隨時在你身邊啊!」他寵溺的揉揉她的頭。
她看著他,紅唇抿直,不發一語,眼淚一直掉。
他不催不促,只是溫柔的為她拭去淚痕。
「讓我好好想想。」她低低的說,她真的拿不定主意啊!她深愛鋼琴,她也非常想念生活中只有鋼琴的過去。可是要離開他……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傅昭凡望著她一會兒,才回頭拿起公事包,拿出一封信交給她。
「也許這封信可以幫你下決定。」
「這是什麼……」左瑩希狐疑的接過,一看見上頭的地址和寄件人姓名之後,手微微一抖,眼底閃過一抹期待,以及驚慌。
她馬上就猜到這封信裡面可能的內容了,因為最近一直有這個消息,而他一定也猜到了,所以才會有剛剛那一席談話。
「這是今天你哥哥轉交的,他找我之前,先帶羅小姐回去探望你父親,剛好收到這封信,所以就帶上來了。」
她無措的抬頭望著他,她真的不知道,她需要時間啊!
可是……她捏緊手中的信,如果週刊報導的內容沒錯的話,她……沒有時間了。
「瑩希,你不看信嗎?」他說。
左瑩希一震,低下頭看著手中的信,她的手抖到沒辦法拆信。
傅昭凡抬手包覆住她顫抖的雙手,眼神堅定,笑容溫柔地望著她。
她深吸了口氣,慢慢的鎮定下來,拆開信,抽出淡藍色的信紙。
信,果然是詹姆斯教授寄來的,他邀請她加入他最新鋼琴演奏CD的錄製,與他做雙鋼琴聯彈。
沒有徵選,沒有比賽,而是直接邀請!
「我的天啊!」左瑩希心情好激動,這是一個多麼大的殊榮啊!要彈奏雙鋼琴,兩位彈奏者的技巧必須相當,觸鍵也要相似,這對她的琴藝是很大的肯定!
她好開心、好興奮,簡直高興得要飛上天了,可是……猛地抬頭望向他:心中複雜矛盾的情感拉扯著她。
「昭凡,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她混亂的搖著頭。「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怎麼決定?你告訴我啊!」
「好吧!就由我來背負責任。」傅昭凡說。「我告訴你怎麼辦,你……」
「不要說!」左瑩希激動的打斷他。「不要說,昭凡,你不要說!我……我自己決定,我自己決定!」她哭著說道。
傅昭凡歎了口氣,伸手將她攬進懷裡。
「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你兩年前失去時懊悔不已,不是嗎?」
「可是這一去,絕對不是短時間能回來的,你知道嗎?」左瑩希激動的抓住他。「教授是個完美主義者,上一次錄製Cd時間拖了一年多才完成,那還只是四手聯彈,而這次, 是更高難度的雙鋼琴,時間只可能拖更久,你知道嗎?」
「我現在知道了。」暗暗一歎。
「那……」左瑩希望著他。
「就像剛剛說的,我們又不是不能見面了,如果有不方便見面的時候,我會想著你方才確定得到邀請時的表情,那個表情非常非常美麗,我衷心希望,有一天,我也能讓你露 出那樣美麗的表情。」
左瑩希撲進他的懷裡,緊緊的抱住他的腰。
「什麼時候該給回覆?」他擁緊她,低聲的問。
她繼續看信,「隨信附上一張台北到紐約的機票……」訝異的抬眼望向他。
連機票都附上了。
「看看信封。」他提醒她。
左瑩希再次撐開信封,果然看見裡面的機票。
她抽出機票,一看到日期,錯愕的張著嘴。「明天晚上十一點二十的飛機……」
傅昭凡沉默了,太快了,快得讓他有些措手不及,沒料到她的教授會連機票都一併附上,可是他仍必須放手,這是他「必須做」的事。
「將小宇交還給你哥哥之後,我送你到機場。」他說。「別哭了,我會一直在這裡,你只要記得回家的路就行了。」懂得適時的放線,才能讓風箏飛得更高,又不至於斷線。
「我還沒決定!」她在他懷裡悶聲輕喊。
「我知道。」他擁著她,視線落在窗外。「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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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隔天早上,他睜開眼,床上早就已經沒有看見她的人。
他起身下床,化妝室沒人,陽台沒人,正想走出臥室,看見床頭櫃上的寶寶監視器被關掉了,上頭還貼著一張便條紙。
他眉頭微微蹙起,又是便條紙,他似乎對便條紙有種排斥情節。
歎了口氣,撕下便條紙,看著上頭他已經非常熟悉的字跡寫著一一
我帶小宇出去逛街,晚上記得早點回來。
如果她願意把他叫醒,他會告訴她,他今天打算請假陪她和小宇。
難道她都沒想過,她今晚就要離開,他會想要和她共度,而不是去上班嗎?
唉!他知道她在逃避,明明兩人都心知肚明,決定,其實早在她的心中。
他撥打保鏢的電話,詢問他們目前人在哪裡。
「左小姐目前在嬰兒服專櫃為侄子選衣服。」暗中保護左瑩希的保鏢之一說。
「保持聯絡,我大概十分鐘後到。」
「知道……咦?小天!快過去!」保鏢突然喊。
「怎麼回事?」傅昭凡沉聲問。
「有一名外國男子糾纏左小姐,我叫小天上前去了……該死!抱歉,傅先生,那個外國男人高頭大馬,身手似乎不錯,我現在就過去處理。」
「以左小姐和寶寶的的安全為重。知道嗎?」
「我知道。」
傅昭凡收線,快速的抓起鑰匙便衝出門去。
外國男人?不是陳俊宏,所以可能只是搭訕,他們是在百貨公司,大庭廣眾之下,不會有事的。
車子向箭一般的衝出地下停車場,直往百貨公司急馳而去,他一邊撥打電話給父親請假。
「需要我派人過去支援嗎?」傅協智問。
「不用了,我想保鏢應付得來。」百貨公司就在前面。「爸,我到了,就這樣,再見。」
「自己小心一點!」
掛斷電話,車子在大門口停下,他直接衝下車,將鑰匙和幾張千元大鈔塞給前來制止的警衛。
「隨便你要開去哪裡停都沒關係。」他腳步沒停的衝進百貨公司,直接跑上手扶梯,就在他經過三樓時,眼角瞄到不行的手扶梯有個熟悉的人影。
他猛地回頭,就看見左瑩希正在下樓,而小宇則被站在她後面的人抱著,那個人是……
「陳俊宏!」傅昭凡大喊,轉身往下奔。
「昭凡!」左瑩希回頭。「小宇……」
「不准動,不准喊,叫他安靜的跟上來。」陳俊宏低聲威脅左瑩希,抱著小宇的手,藏著一把尖銳的小刀,正抵著小宇的背。
「昭凡,你別說話。」左瑩希慌忙說。
傅昭凡也看見了,小宇在陳俊宏手上,性命受到威脅。
三人前後走出百貨公司,沒有驚動任何人,陳俊宏似乎知道手上的嬰兒對他們的重要性,所以讓他們兩人走在前面,自己抱著嬰兒走在後頭,和傅昭凡保持安全距離,因為他 知道傅昭凡的身手了得,保持距離才是上策。
「瑩希,剛剛是不是有個外國男人糾纏你?」傅昭凡閒聊似的說。
左瑩希一楞,點點頭。「是克勞德。」
「什麼!」傅昭凡驚訝,他還以為只是搭訕的人,沒想到竟然是小道格拉斯!
「他想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他來不及說什麼,就被保鏢給擋住了,然後克勞德就揍了保鏢一拳,接著兩個人大打出手,另一個保鏢出面,然後陳先生就趁亂把我和小宇帶走了。」她其實 一直知道他暗中派著保鏢保護她,只是沒想到毫不相干的兩個麻煩人物,都選在同一時間找來。
「不准說話!進去前面那棟大樓!」陳俊宏突然喊。
傅昭凡偏頭望了一眼他指的大樓,那是一棟剛建好尚未啟用的大樓。
「大門鎖著……」匡啷一聲,一把鑰匙丟到他腳邊,傅昭凡彎身撿起,看來陳俊宏計劃很久了。
「別怕,我不會讓小宇出事的。」他擁著她,低聲地安撫驚慌恐懼又擔憂著小宇安危的左瑩希。
「放開她!」陳俊宏驀地大吼。「傅昭凡,把你的手移開,不准你碰她!打開門,上樓去!」
他們不能進入大樓,進去之後支援就趕不及了!
「你究竟想幹什麼?」傅昭凡望向陳俊宏。
陳俊宏似乎一楞。「我想幹什麼?」
「對,你到底有什麼目的?挾持一個小嬰兒,證明你很行?」
「我是要給這個女人一個教訓,她不應該對你糾纏不清!你是屬於我……我妹妹的!不可以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放開她!不准你抱她!」
「你很清楚我和你妹妹完全沒有關係,你真的認為我是屬於你……妹妹的嗎?」傅昭凡突然笑說。「難道你不想自己擁有我嗎?」
「我……我才不是……同性戀!」
「是嗎?真是可惜。」傅昭凡又笑,慢慢的放開左瑩希,將她推到身後。
「昭凡……」左瑩希不安的低喚,似乎已經知道他想幹什麼了。
「可惜?你……是什麼意思?」陳俊宏渾身抖了抖,似乎極力在壓抑著什麼。
「因為她今天晚上就要離開台灣了,我還以為你會想把握機會……」
「她今天晚上離開?你受不了她,要把她驅逐出境嗎?」陳俊宏興奮的問。
「是啊!」看見抵著小宇的刀子稍稍放鬆了下來,傅昭凡再接再厲的道:「你知道我的傳聞,心裡應該很清楚,就算我強迫自己接受女人,也忍受不了多久。」
「對……對,你不應該強迫自己去做不想做的事。」
「你說得對,我最近才終於想通了,尤其在我知道你為我做了什麼之後,我還在想,只有你是真心對我的,沒想到你卻不是……」
「我……我……」陳俊宏急了。「我……我是!我是!」
「真的?」
「對!我……我比我妹妹更喜歡你,所以,我真的很恨她這樣逼迫你,你根本不愛她,對不對?」
「對,我一點也不愛她。」
「我就知道!我真是討厭她的任性。」
「所以你才偷偷倒了一些鹽酸將欄杆腐蝕,製造了那場意外,是吧!」
「你知道?」陳俊宏訝異。
「當然,我一直很注意你啊。」
「是……是嗎?你很注意我……」陳俊宏臉上有著興奮的紅光。「我是為了你除掉那個討厭的女人的。」
左瑩希終於聽懂他們的對話,渾身恐懼的發抖著,原來頂樓欄杆不是年久失修,而是被故意破壞!
太可怕了,這是一個怎樣瘋狂的家族?
傅昭凡拾起手輕輕的撥著頭髮,微揚睫,帶著刻意展現的魅惑笑容,低聲的說:「俊宏,你希望我怎麼回報你?」
手上的尖刀垂得更低了,陳俊宏所有的心神瞬間被傅昭凡那刻意展現的魅力給勾去,在他還來不及說出自己心裡一直以來的妄想時,傅昭凡的手垂放下來。
下一瞬間,手中的嬰兒被人從後頭劫走,接著手腕一陣劇痛,尖刀掉落在地,等他反應過來,人已經被壓制在地上動彈不得了。
一切都在瞬間發生,也在眨眼間結束。
「放……放開我!」他拚命掙扎,瘋狂的怒吼咆哮著,抬起頭來,狂亂的眼神充滿恨意的瞪向正從保鏢手中抱回嬰兒,擁抱住那個女人的傅昭凡。
「你騙我!」他怒吼。
傅昭凡擁著左瑩希和小宇,回頭冷冷的瞪著他。
「沒錯,我騙你。」
「我不會放過你們的!」陳俊宏賭咒般的吼著。
「很可惜,你即將要和令妹一樣被關入精神病院裡強迫隔離,我可以向你保證,你一輩子都不可能踏出那間病房一步!不是醫院,是病房!」
目送瘋狂的陳俊宏被押走,左瑩希依然渾身發抖的縮在他溫暖的懷裡。
「沒事了,瑩希,對不起,害你受驚了。」
左瑩希搖頭,剛好看見他懷裡打著呵欠醒過來的小宇,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還真是處變不驚呢,睡得真安穩。」她說,慢慢的冷靜下來。
「他將來肯定是個不得了的大人物。」傅昭凡也笑。
小宇被提前在午後就送回去了,他們兄妹之間的氣氛有些僵硬,不過最後左秉濟抱著小宇時,對著她低低的道了聲歉,而她,雖然沒有開口,但是卻也點點頭,表示接受的意 思。
兩人回到住處時已經是傍晚,她有些消沉,一個人縮在沙發上,瞪著面前的鋼琴,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然後,不速之客又出現,傅昭凡剛好不在。
「我是專程來接你到紐約的。」臉上多了幾塊青腫的克勞德這麼說,傲慢囂張的個性依舊。
「我還沒有決定要不要去。」左瑩希說。
「你還沒決定?」克勞德一臉不敢置信的喊。「拜託,你以為你有這次的機會是誰的功勞啊?要不是我費盡唇舌替你說好話,威脅兼利誘那個死老頭,你以為憑你能得到這種 人人夢寐以求的機會嗎?」
左瑩希皺眉,「你說是你用手段讓教授選上我的?」
「廢話,要不然憑你,再等一百年吧!」克勞德哼道。
「為什麼?我和你已經沒有關係了,而且都過這麼久了,你這麼做又有何意義?」左瑩希不懂。
「從頭到尾,我都沒有答應分手,那麼久沒來找你是因為我忙,事業做太大了,分不開身,好不容易才利用這個機會過來的。」克勞德一副施恩的口吻。「我知道你很感動, 我還有讓你更感動的消息要告訴你,這次回紐約之後,我們可以先宣佈婚約,等到CD發行,你名氣打響之後,我才願意和你結婚,你要知道,如果不是我,你根本不可能… …」
「閉嘴!」傅昭凡從外頭走了進來,冷寒著臉快步上前,一把揪住克勞德的衣襟將他扯了起來。
「幹什麼?放開我!」克勞德大喊,掙扎著,卻掙脫不了傅昭凡看似輕鬆的箝制,整個人就這麼被拖著走,然後踢出門外。「王八蛋。你膽子……」砰地一聲,鐵門在他鼻前 關上,緊接著他被一左一右架住。
「湯瑪斯?布萊恩?你們……」認出父親身邊的保鏢,克勞德驚恐的喊。
「克勞德先生,令尊就在樓下等候,我想你應該不希望讓令尊久等才對。」保鏢說。
他就知道!
既然他們兩個出現在這裡,就代表父親也在這裡!
他萬萬沒想到老頭竟然會追到這裡,為什麼?那個黃種人真的這麼惹不得嗎?
「我父親……很生氣嗎?」克勞德問。
「當然沒有,令尊只是很擔心。」保鏢睜眼說瞎話,得知兒子偷溜到機場搭上飛往台灣的飛機之後,道格拉斯先生可是氣得摔壞了價值兩百多萬美元的心愛古董,馬上搭機追 趕過來呢。「我相信有監於這一次您遭邁到的危急事件,往後令尊應該會更加強您身邊的「安全戒備」,不會再因時間過去而鬆懈。」
不要!他不要被限制自由啊!
「別相信他,他只是在胡說八道。」傅昭凡說。
「我知道。」左瑩希很平靜。「克勞德是什麼貨色我很清楚,教授的個性我也很瞭解,不要說是克勞德了,就算是你,教授也不會買你的帳。」
傅昭凡鬆了口氣。「既然你不相信,那你在想什麼?」
「我只是在想,他的腦袋裡到底裝了什麼東西?」對於克勞德像鬧場似的快閃出現又消失,覺得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真不想再遇到一個瘋子。」
「不,他不是瘋子,他只是一個愚蠢又自大的白癡。」
「的確。」她歎了口氣,窩進他的懷裡。
「瑩希,我們八點出發,送你到機場。」
左瑩希沉默,趴在他懷裡動也不動。
「都六點多了,你是不是應該去準備了?」
左瑩希一把推開他,憤怒的跳了起來。
「為什麼你表現得一副巴不得我快點走的樣子?為什麼你對我這麼不在意?」
傅昭凡表情一僵,隨即又露出微笑。「別要性子了,瑩希,時間不早了。」他伸出乎,想要拉她。
「不要碰我!」左瑩希甩開他的手。「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我感覺不到你的不捨?還是,你根本沒有?」
「瑩希,別鬧脾氣……」
「回答我!」
傅昭凡深吸了口氣,表情慢慢的沉了下來。
「你以為我不在意嗎?你以為我很樂意放手讓你走嗎?」他咬牙低吼。
「既然這樣,就把我留下來啊!」
「為什麼不是你自己決定留下來?為什麼要我開口把你留下?」傅昭凡望著她。「喔,對,這樣子的話,將來你才有理由、才有人可以怪罪!」
左瑩希臉色瞬間蒼白,雙唇微微顫抖著。
「我……說過要留下的,我自己說的……」
「不,你沒有,你一直在猶豫不決,一直在說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有!」她辯稱。
「好,就算有,又怎樣?你是心甘情願、毫無遺憾、毫無猶豫的想要留下來嗎?」傅昭凡質問。
「我……我當然……」說不出口,這麼明顯的謊言,她說不出口。
「我捨不得的,瑩希,我知道我會很想你,會想得受不了。」他語調恢復溫柔,走到她面前,抬手輕觸她的臉。「但是我必須放手,因為你想飛,因為你不快樂,因為你嚮往 那個世界,我如果自私的將你束縛在身邊,將來你的遺憾、我的愧疚,會雙雙將我們的感情扼殺殆盡。」
左瑩希眼淚狂流,泣不成聲。
「你想要那樣的結果嗎?」他輕聲地問。
她拚命的搖頭。
「我也不想。」他歎氣。「所以我放手,讓你去飛,我說過了,我在這裡,只要你記得回家的路就行了,我說過的,記得嗎?」
她點頭。
「要……要多久?多久我才可以……不必再飛?」
「等到你沒有猶豫,能夠心甘情願的說出你不想飛了,那麼你就可以留下。」
「我又怎麼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沒猶豫,而不是自欺?」她哽咽的望著他。
「到時候,你的心自然會告訴你的。」
「到時候,你……會在嗎?」
「會的,我會一直在這裡。」他向她保證。
「我……去整理行李……」她哽咽,抹了抹眼淚,轉身走進臥房,在門口停了下來,低低的說:「有時候……我真的很恨你。」
傅昭凡無聲的一歎,「我知道。」
嗚咽一聲,她反手將門關上。
他長長的一歎,在沙發坐下,將臉埋進掌中。
他知道她的意思,以前她就說過了,希望他能對她任性一點,希望他不要一直犧牲自己,但是他天性如此。
她不是真的恨他,她只是心疼他。
手機響起,他抹了抹臉,拿出手機,是小妹湘芸。
他立即接通。
「大哥,又是我,我收到你送來的調查報告了。」傅湘芸的聲音傳來。
「有問題嗎?」傅昭凡穩了穩自己的心緒,讓自己專心在這通電話上頭。
「沒有查到當初那件殺人未遂案是為何不了了之的嗎?」
「沒有,完全沒有報案紀錄,無從查起,我想只有當事人知道了。」傅昭凡說,「你可以去問藍正陽,他應該最清楚才對。」
他是小妹心上人藍正睿的弟弟,之前小妹托他調查的案件藍正陽是當事人之一。
「我想也是。」傅湘芸歎氣。
「對了,湘芸,我聽說藍正睿已經向你求婚了?」傅昭凡笑問。
「對啊!我會找一天他休假的時候帶他回家,到時候大哥要負責把人找齊喔,我要一次解決,不要分批應付。」
「我知道了,你這丫頭打一開始胳臂就是向外彎,什麼都替藍正睿想,卻只會壓搾我這個可憐的大哥。」他假意抱怨。
「哈哈,大哥最喜歡我們這樣了不是嗎?這代表我們很依賴你,沒有你不行啊!」傅湘芸開心的一笑。「大哥,我現在好開心、好幸福呢。」
「那樣很好啊!」傅昭凡欣慰的笑說,只要他們都幸福,他這個做大哥的也開心哪!這不是犧牲,他也是獲益者。
「我知道,只是有時候會想,這麼的幸福真的可以嗎?會不會……」
突然一陣巨大的碰撞聲截斷了傅湘芸的聲音,傅昭凡整個人跳了起來,緊握著手機的手泛白。
「湘芸?」他喊著,手機那端的聲音為何這般混亂吵雜,剛剛那個聲音太……
太不祥了。「湘芸?回答我,湘芸?湘芸!」
「昭凡?」左瑩希從房裡跑出來。「怎麼了?」
「我不知道,湘芸她……」他依然抓著手機聽著,一邊快步的往外走。「我必須馬上趕過去,湘芸……可能出事了,我……」望向她,腳步停了下來。
對了,她等一下就要飛了,他……
「你去。」左瑩希柔聲說。「快去,我會自己叫車到機場。」
「瑩希…」傅昭凡張口,手機聽筒傅來一陣吵雜人聲,模模糊糊不清不楚,但是證實了他的猜測。
「快去,湘芸需要你!」她堅定的說。
傅昭凡看著她,接著便毅然轉身奔離。
左瑩希靜靜的站在那裡,一會兒,才低低的自語一一
「我想,我已經瞭解你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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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最近,傅昭凡幾乎是醫院公司兩頭忙,將近一個月不曾回到住處了。
他疲累的踏出電梯,來到門前,拿出鑰匙正想開門,突然呆住,看著門把上吊著的熟悉紙袋。
那是情意綿綿的紙袋。
他的心跳瞬間加快,執著鑰匙的右手竟然微微顫抖著,他立即用左手抓住右手,深吸了口氣,試圖穩住自己激動的情緒。
是她嗎?可能嗎?
不可能的。
可是會做這種事的,只有她啊!
身後的大門突然傳來開門的聲音,他全身一僵,屏住呼吸,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會在這裡?她明明……
「咦?傅先生,你回來啦?」輕快的女聲響起。
傅昭凡突然全身一涼,眼底閃過一抹深沉的痛,卻強裝出禮貌的微笑,慢慢的轉過身來.
「童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裡?」童筱意,情意綿綿的老闆之一,瑩希的好友。
「喔,我來幫瑩希打掃一下屋子,對了,還有……」指了指他身後吊在門把上的紙袋。「那是送給傅先生品嚐的。」
「謝謝。」原來是童筱意,所以……根本不是她。
「我還有事要忙,就不聊了,再見。」
「再見。」傅昭凡機械地說著。
童筱意走了兩步,忍不住又轉過身來。
「傅先生,你要多保重身體,你剛剛的臉色白得像鬼一樣呢。是不是生病了?看起來很不舒服的樣子。」
「我沒事,謝謝你的關心。」他沒事,他只是……心空了罷了。
「沒事就好,那……再見了。」童筱意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走進電梯離開了。
他痛苦的閉上眼,頹然的往後靠,靠著門,滑坐在地上,將臉埋在雙掌中。
他顧不得他是在走廊上,反正,對面沒有住人了,不會有人看見他這個樣子。
湘芸還在生死問徘徊,成為植物人的機率幾乎高達百分之百,看著正睿的樣子,他卻什麼都幫下上忙,空洞的安慰,甚至讓惡人受到最嚴厲的懲罰,都無濟於事,他知道那些 都不是正睿和湘芸需要的,但是他卻只能做到這些!
他……好無能!
「瑩希……」他痛苦的低喃,眼淚從指縫流下,他好需要她,他好想她!
他太高估自己了,他以為他承受得了,可是直到方纔,當強烈的希望在剎那間破滅時,那樣的痛苦、那樣的領悟,讓他知道,他太高估自己了。
「瑩希……」他哽咽的低哺著她的名字,他很想馬上飛到紐約,可是他不行,這裡一團亂,他……走不開……
「有人在叫我嗎?」熟悉的溫柔嗓音近在咫尺,還帶著些微的哽咽。
傅昭凡渾身一僵,動也不敢動。不可以,他竟然不敢放下手,用雙眼去確定真假,因為他知道,如果再次失望,他可能會發瘋!
雙手傳來輕柔的觸感,他一震,還是不敢動。
直到那雙手輕輕的,但是卻很堅持的將他的手拉下,他終於看見了模模糊糊的她。
「傻瓜……」一聲柔柔輕歎響起,「為什麼要這麼逼自己呢?你不是超人,你可以軟弱。」
「瑩希?」他低喃,不敢置信,她的聲音很真實,他甚至可以感覺到她的氣息吐納,可是……為何總是看不清她的身影?
「你真是好傻啊!」左瑩希又歎氣.抬手溫柔的為他拭去眼淚。
眼前的人清晰了,他眨眨眼,抬起手,輕輕的碰了碰她的臉,是真實的。
「瑩希。」他歎息,將她拉近,不想追問她為何在這裡,他只想好好的吻她。
誰知,她一掌擋住他的唇。「有件事我想先告訴你。」
「什麼事?」他問,不過心中已經沒有疑慮了,他已經決定,她要飛,他就跟她一起去飛,不管她飛到哪裡.一定有他相伴。
「我不飛了。」她說。
「什麼?」傅昭凡楞了楞。
「我不飛了。」她重複。「我承認我不是不想飛,但是,我不願意飛了,我只想留在你身邊,我不想將來有一天,迎接我的不是你,而是不幸的消息。湘芸的事讓我深切的體 會到何謂世事無常,常常一眨眼之間,原本握在手上的幸福,就這麼從指縫溜走了,快到讓人措手不及,想抓都不住。我不要這樣,我不要有這種後悔。
「湘芸出事那天,我就決定了,我飛了一趟紐約,不是要離開,而是我覺得至少應該親自去感謝教授的提拔賞識,獲得教授的諒解,然後我就可以安心的留下。」
望著他,她傾身輕輕的吻了他一下。
「你在嗎?昭凡。」她柔聲喃問。
「我在……」他低啞的回應。
「我留下來,好不好?」她啄吻他的唇,心中依然忐忑,生怕他還是要將她推開。
「好。」他將她擁進懷裡,緊緊的,像是要將她揉進身體裡似的。「好,你留下來。」
「真的?」左瑩希哽咽。
「真的,等哪天你又願意飛了……」他密密的吻著她,良久良久之後,才抵著她的唇低語,「你放心,我會陪你一起飛。」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