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們見過面嗎?
這樣一句話在年輕男女之間聽來,仿佛是搭訕之詞;可是聽在梁奕貞耳裡,卻是格外諷刺,這句話只是更加深了她的認定——他早就忘了她!
原來這麼多年來,就只有她一個人在緬懷當年兩人短暫的相處,緬懷那記憶裡最美好的一夜,就算這七年日子過得再苦,她都不曾後悔過,只因為抱著這段記憶,她就能微笑面對一切。
可是現在,他卻早已將她從他的記憶裡忘得一干二淨,仿佛在他的人生歷程中從來不曾遇過她這個女人,原來那段邂逅是這麼廉價,那段記憶是這麼不值錢,可以想丟就丟,留著把它當作寶貝的,是她自己傻……
那她到底還在珍惜什麼……
梁奕貞僵在現場,不發一語,這樣的情況已經讓刀完全失去反應能力。
一旁的史提夫很訝異,輕輕碰了碰她的肩。“怎麼回事?”
梁奕貞趕緊回神,笑了笑,“沒事,想事情失神了,我們可以開始了。”她坐定,眼睛努力不再看向他,努力克制住她的欲望、克制住他的想念,克制住她壓抑了七年的情感,不再看他……
一群人各自就坐,只有魏廷聖那雙眼睛始終放在她身上,沒月絲毫移開,過了許久,他才逕自坐下,與梁奕貞隔桌對望。
這個女人打扮得很老氣,綰起的長發,加上那副粗黑框眼鏡,從外表看起來,她的歲數好像已經三十好幾。
他搜尋著腦中的記憶庫,不知自己是否認識這號人物,可是他還是覺得他們好像似曾相識,好像曾旨交集過。
尤其是鏡片後面她的那雙眼睛,雖然被不搭配的眼鏡給埋沒,可昌她眼裡一閃一閃的光芒卻吸引著他,更是讓他感到異常熟悉。
一時間,他起不起來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熟悉感,她的外表、她的容貌,她確定沒有印象,可是就那雙眼睛他記得……
“這次魏先生來,敝公司感到相當榮,這也代表兩家公司將正式合作,一同獲利……”史提夫說著很官方的話,卻不自覺的注意著梁奕貞的反應。
她低著頭,整理著檔,很專心,方才那發愣的表情已經不存在,但就只有低著頭的她才知道自己目前紛亂的心思。
趁著史提夫在說話,眾人都專注的傾聽老闆說話,梁奕貞偷偷抬起頭,動作很細微,就怕被發現,想要偷看他!
她依舊克制不住欲望,想要看看現在的他……他看起來比當年更成熟了,但還是她記憶中那個相當具有成熟魅力的男人。
他一身西裝筆挺,隱約可以感覺到衣著底下的強健身形,仿佛讓她喚起當年那個夜晚的激情記憶。
突然,魏廷聖也抬頭,正巧與她對上眼,兩人就這樣互望!
梁奕貞一驚,趕緊低下頭,不敢再抬頭。
可是魏廷聖的眼睛卻是再也沒有離開過她,他從頭到尾的盯著她,沒有絲毫轉移,邊看著她邊任由思緒翻滾,在腦海中拚命搜尋,想瞭解她是誰;對於公事,反而沒了興趣。
自從幾年前正式與李怡璿解除婚約,畫清關系以來,這幾年他的身邊陸陸續續又出現了幾個女人,卻也先後離開,漸漸的他對於是否要走進家庭也不再那麼在意。
找不到一個適合的女人願意讓他走進家庭,也放進沒有緣分,那就算了,慢慢的他也不再強求。
可是這幾年,他一直不能忘的,甚至常常出現在他夢境裡的,就是那雙眼睛!
他一直不知道那雙眼睛的主人是誰,也不訪得自己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會記得那雙眼睛,可是那雙眼睛的主人凝視著他的神情,那眼神裡隱約的害羞與溫柔,他都記得,甚至在經過這幾年,他都沒有一刻忘記。
“所以我們請魏先生為我們說幾句話吧!魏先生?”
“魏先生?”
“……”還是凝視著她。
史提夫也發現了,他再次出聲,“魏總經理……”
魏廷聖這才移開眼神,看向眾人,努力收拾思緒,整理自己的情緒,掩藏自己心中重重的猜測,拿起桌上的檔,廢話沒有多說,直接切進主題。“既然是要賺大錢的人,每分每秒都很寶貴,我們就直接來談合約吧!我信你們,如果不信,我就不會親自來紐約了。”
他用流利的英文說著,說得很直接,卻一點都不失禮。
現場所有人都笑了——魏廷聖簡單的幾句話,讓兩邊的距離無形中拉近了許多。
梁奕貞也不自覺笑了,經過這麼多年,他還是這樣有主導全場的氣勢,有這般大將之風,而且經過這幾年,他顯得更沉穩了。
魏廷聖沒再看她,一逕盯著手中拿到的檔,開始針對合作案的各項細節進行談判,這是他最擅長的地方,老實說,一聽到魏廷聖會親自來,他們就該有心理准備,這場談判恐怕無法由自己來主導。
只見他專注的聽著公司各部門主管解釋,並且提出疑惑,一針見血、鞭辟入裡,很多時候,連史提夫都不一定有辦法招架。
眼見他應該不會再看著她,梁奕貞這才又偷偷的趁著他談論著合約內容,發表意見時,悄悄抬頭看向他。
他正低著頭審視合約,整個人輕松的坐在椅子上,靠著椅背,高壯的身軀顯得相當悠閒而輕松。
他專注的神情,抿緊的嘴唇,輕扣桌面的指節在在顯示的專心,也讓她看傻了。
就在此時,魏廷聖突然抬起頭,看見了她凝視著他的眼神,連閃都來不及閃!
他對她笑了笑,點點頭;梁奕貞羞紅了臉,趕緊低下頭不敢再看他,但同時,她的心裡卻也燃起一絲希望。
這個笑容是不是代表他記得她?或是退而求其次,是不是代表他想起了她?
不知過了多久,談判進行了很長的時間,要討論的細節部分太多,不知為何,魏廷聖況選擇參加到底,事實上,以他的企業領導人身份是不需要這麼累的,可他卻選擇留下來,只是有些部分,他交給他帶來的部下去談。
不說話時,他只是靜靜看著眾人,然後將眼神放到梁奕貞身上,接著就再也沒有移開,直直凝視著她。
又過了一會兒,眾人決定先用餐,算是進入休息時間,梁奕貞立刻站起身,說聲抱歉之後離開會議室,前往洗手間整理自己的思緒。
她為自己洗洗臉,想洗掉一臉的羞紅,心裡還在想著魏廷聖剛剛的那個微笑,心裡不停想著——難道他還記得她?
增出洗手間,好巧不巧,就在走廊上碰見魏廷聖!梁奕貞幾乎要停止呼吸,不敢相信自己競會這麼快就要與他獨處。
“你好。”
梁奕貞傻傻的說不出話來,魏廷聖臉上泛起溫暖的笑容,這個笑容讓梁奕貞幾乎無法抵抗,再度沉淪其中。
“我想請問,我們是不是認識?”
一個問句將梁奕貞徹底的打醒,心裡掀起的希望再度破滅——原來他根本不記得她!“……”
魏廷聖只能這樣問,因為梁奕貞的打扮真的太老氣,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認識這麼一號人物,只記得她的那雙眼睛太熟悉!
可是直接說,我覺得你的眼睛感覺起來很熟悉,聽起來更像是登徒子的搭訕。“你叫什麼名字?”
梁奕貞笑了笑,笑容裡藏著一絲哀戚,“Jane,我叫Jane。”
七年了,他早就忘了她!更何況他們只相處短短的幾個月,在生命的長河裡,根本無足輕重。
她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竟然期望他還記得她。
“我是問你的中文名字。”
她笑了,“那不重要,在這裡,我就叫Jane,中文名字……一點都不重要。”說的最後,聲音都略顯顫抖。
梁奕貞轉頭就走,沒再理會他;而魏廷聖只是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心裡不停忖度著。
他知道,他是真的知道,他一定認識她!而且不是萍水相逢、不是一面之緣,而是很深刻的認識。
只是,她是誰……
晚間七點,梁奕貞在酒吧裡,坐在吧台前喝著酒。
到美國這麼多年,這是她第一次放縱自己,來到這樣的場合——這幾年,她一直遵守著一個母親的身份,要給孩子最佳的榜樣,下班後,沒有加班,就直接回家陪小翰。
可是現在,她連自己的情緒都無法收拾了,她沒有辦法強逼自己整理愁緒、展現笑容,去面對孩子,於是她選擇將小翰今晚托給保姆照顧,托辭工作忙碌,但事實上,今晚她只想獨處。
向酒保點了一杯又一杯的酒,梁奕貞知道自己在是藉酒澆愁,但是她不在乎,經過這一整天下來,一切的變化讓她完全無法招架,乾脆藉著酒來麻痺自己。
她原先以為,如果此生有機會再見到魏廷聖,場面一定很難堪,他說不定會躲著她,不敢看她,畢竟他曾經欺騙了她——欺騙她就要跟他的未婚妻分手。
可是沒想到,她想像的場面根本沒有出現!
再見到彼此,只有她自己有反應,魏廷聖泰然自若,因為他根本就已忘了她,將她從記憶裡抹去,不留痕跡。
他過得比她好,不像她這麼多年來為情所苦,走也不走出去,要接受新的感情也做不到。
可是她不怪誰,要怪就怪她自己……
喝下這杯酒,梁奕貞想要壓抑喉間的苦澀,可是失落與難過的情緒排山倒海而來,酒一喝完,竟化成淚水竄出。
“嗚嗚……”隔著眼鏡想要擦掉淚水,卻擦不盡,她怎麼會這麼沒出息?怎麼會讓自己陷入這樣的境地?怎麼能……
微微仰頭看向酒吧四周,熱絡的氣氛,每個人都好開心,來這裡是享樂的,只有她是孤獨的喝著酒,孤獨的舔著自己的傷口。
這是在懲罰她嗎?懲罰她多年前的那個夜晚放縱自己的感情,放縱自己跟著他跳進了欲望之海……可是她不後悔,否則她也不會有小翰這麼可愛的孩子了。
? ?那她是在傷心什麼?有什麼好傷心的……
“這是第五杯了,你的酒量有這麼好嗎?”
坐在吧台前高腳椅上的梁奕貞竟聽見身邊的位子傳來講話聲,她以為是自己的幻覺,繼續點了下一杯。
今晚她只想醉,就算是她自己也別想勸她!
拿著酒杯,手還在發抖,淚水不斷落下;酒很辣,刺著口,螫著喉,可是回憶與過往更痛苦,所以酒烈反而好。
一旁的人看不下去,一把搶下她手中的酒,“別再喝了,這樣喝多痛苦。”
原來聲音來源不是她的心聲,而是真的有人在說話,梁奕貞蒙朧的眼看向一旁的位子。
是她……魏廷聖……
他穿著輕便服裝,一派輕松狀,可是一雙濃眉卻皺成一團,不敢相信這女人會這樣籍酒澆愁。
他一個人到處走走、看看,見到這間感覺還不錯的酒吧就進來坐坐,這麼多年來,他常常一個人這樣行動,找到一個可以放鬆心靈的地方,暫拋卻一切偽裝與束縛。
湊巧的是,他竟然發現了這個女人——這個一直讓他覺得很熟悉,仿佛見過的女人……
“把酒還給我。”
魏廷聖很堅持,眼前這個女人不停流著淚,臉色蒼白,雙唇顫抖,甚至冒著冷汗,絕對不能再喝。
他出自一種難以言喻的關心與憂慮,知道自己一定要強迫她,就算她不高興也是一樣。
梁奕貞很生氣,她轉向酒保准備再點一杯。
可是魏廷聖搶先發言,“兩杯果汁,還有,這位小姐今晚如果再點酒,你不能再給她。”
梁奕貞的火氣上來了,不敢相信連她躲在這裡自我療傷,都要被他幹預,難道她真的逃離不了他嗎?“你不要管我!”
“如果你不要這樣籍酒澆愁,傷害自己的身體,我可以不管你。”魏廷聖說得名正言順。
或許是因為酒醉,或許是因為各種層面的原因,梁奕貞渾身是刺的對著他吼,“你憑什麼管我?你是我的誰?這是我的生活、是我的人生,我有決定權,你不要來干涉我!”
魏廷聖看著她,看著她對自己的激烈反應,心裡更是篤定——他們一定認識彼此,而且連她自己也知道她認識他!
? ?愈看她愈覺得那種熟悉感很強烈,魏廷聖知道,他一定認識她!只是他想不起來她的名字,甚至也覺得她的長相有點陌生,唯獨那雙眼睛是最讓他有感覺的部分。
現在,因為那雙眼睛正流著淚,讓他也感到了不捨與痛楚。他好想知道她到底是怎麼了?
是經歷了什麼痛楚?是在煩惱什麼?
然而他更想知道她是誰?她叫什麼名字?他們究竟是否認識?還是,這一切只是他的幻想,包括那雙溫柔、害羞的眼睛。“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梁奕貞笑了笑,充滿自嘲與諷刺,“這很重要嗎?”
他點頭,“很重要,我知道我一定認識你,可是……我想不起你的名字,很抱歉,可不可以請你告訴我?”
看著他,聽著他誠懇的語氣,梁奕貞又是一陣哀傷湧上心頭,不停隔著眼鏡擦著淚水,卻仿佛擦不盡一樣。
為什麼命運會安排她認識他?又為什麼會安排她愛上他?為什麼要讓她這麼苦的愛了七年?又為什麼要讓她發現自己竟然這麼沒用,經過了這麼多年,還是愛著他、眷戀著他?
老天……
“這不重要,你只是我任職的公司合作的對象,我叫什麼名字對你不重要。”梁奕貞看著他,一字一句冷冷說著。
她只能這樣堅強自己的心防,也就是與他畫清界線、保持距離,除此之外別無他法,這是她保護自己的最後手段。
“不!”魏廷聖很堅持,想得到她的名字,“我必須知道你到底叫什麼名字?”事實上他已經確定,他絕對認識她,但是除了她那雙眼睛外,他的記憶很模糊。
突然間,他竟然有了這樣的沖動,想要拿掉她的眼鏡,卸下她綰起的頭發,想要看看她的真面目。
梁奕貞搖頭,感覺自己的心再一次的死去。“我說過我叫作Jane,此巧取豪奪的任何名字,一點意義都沒有。”
他皺眉,正想再說,梁奕貞卻突然改變話題,“魏先生,我想之世界上應該沒有這麼巧的事,人海茫茫,你怎麼會這麼有自信,以為自己每一個女人都認識?”
他知道,她是在諷刺他,可是他不以為忤,仍然堅持著要得到答案;可是梁奕貞也很堅持,不再與他多談。
事實上,現在的她稍微清醒了,揉了揉臉頰,努力驅散那種失控的情緒,她必須恢復,不能再這樣下去。
畢竟魏廷聖是公司合作的對象,她不能讓自己的私人情緒幹擾兩邊合作的誠意與善意。“魏先生,魏總經理,我並不想對你發脾氣,畢竟你是公司的貴客,可是我有我自己的私人空間,我有我自己的私事,這個部分我並不想讓任何人參與,請你尊重我。”
魏廷聖沉默了許久,對於她這麼快就恢復了冷靜感到訝異,良久,他才開口說:“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而已。”
“那我再說一次,你可以叫我Jane,所有人都是這樣叫我的,除此多外,其他的名字一點都不重要。”
幾句話讓魏廷聖完全說不出話來,只能看著她,用一種審視、猜測、疑惑與不解的眼神看著她。
梁奕貞站起身,穩了穩身子,就在她微微彎腰拿起一旁的手提包時,魏廷聖也站起身,正巧看見她的耳後!
他一愣,看見她的耳後有一顆痣——這突然讓他心底卷起了排山倒海的記憶,他的大腦不停的翻滾,不停撞擊出許多深層的回憶。
“魏先生,我先走了。”
魏廷聖突然伸手拉住她,他不能讓她這樣走,不知道為什麼,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我送你回去,你喝了酒,不要開車,你住哪?”
梁奕貞在一瞬間心又漏跳了好幾折,可或許是心死過後,就不再抱著希望,她輕輕的揮開他,拒絕他的好意。“我沒有開車,我搭計程車,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這麼多年,她已經習慣自己走這段路了,不強求任何人陪,她心甘情願、毫不後悔。
醫院婦產科內,待產的孕婦來來往往,有來做產檢的、有來待產的,但每個人的特色都是身邊有著一個面帶興奮神情的男人陪伴,比例完美有,至少也有家人或朋友陪,絕不像她,是獨自一人,一個人來赴這與孩子見面的約會。
她喘著氣,捧著大肚子,在樓梯間來回走動。走到雙腳都發抖了,汗流夾背、氣喘吁吁,眼眶濕潤泛紅,還是不停的走。
懷胎已經足月,她提前一個人住進了醫院。她沒有人陪,沒有丈夫或男友陪,孩子沒有爸爸陪,她甚至也沒有家人陪,就只能自己一個人完成一切手續,所以她選擇提早入院。
醫生說她的生產時間還沒到,雖然子宮已經開始收縮,陣陣痛楚斷斷續續傳來,間隔時間愈縮愈短,痛楚愈來愈強烈,每一次都教她屏息,每一次都教她冷汗直冒。
護士經過,看了看她,憂心的問著,“你怎麼不聯絡你的家人來陪你呢?離生產時間還很久喔!找個人陪你,比較有人可以幫你分擔生產前的情緒壓力啊!”
護士語出關心,可是她有口難言,只能搖搖頭,任由額頭上的汗水滑落。接著她繼續走、繼續走,來回的走。
多走動可以幫助生產順利,也可以比較快迎接小寶寶來到這個世界上,所以她要利用機會多走動……
而且她不能坐下來,一坐下來,她就會看到四周那一幕幕一家人團聚的開心、幸福模樣,她會羨慕死,她會忍不住流下淚水,這樣孩子也會變成愛哭鬼,不可以、不可以……
所以她要一直走、一直走……
一個人拎著包包下了計程車,來到保姆家,梁奕貞打了個嗝,時間十點整,有點晚了,她知道現在按電鈴會打擾到保姆,可是現在的她覺得好孤單,她想要見到小翰。
電鈴按下去,保姆趕來開門,一見到梁奕貞那紅著臉頰、眼眶浮腫的模樣,嚇了一跳,不停詢問:“Jane,你沒事吧?老天!怎麼喝成這樣?”
“對不起,抱歉,麻煩你了,我想帶小翰回家。”
保姆很擔心,既擔心梁奕貞的狀況,也懷疑這個母親在這樣的精神狀況下,有辦法帶著小翰回家,並且照顧小翰嗎?“Jane,我想……今晚你就住下來,別帶小翰回去了,我很擔心你,還有水上翰的狀況。”
梁奕貞看著熱心的保姆,心裡一陣酸楚,她點點頭,淚水又湧滿眼眶,嘴經濟負擔 發出破碎的聲音,“謝謝……謝謝……”
於是她決定今晚就住在保姆家,跟小翰睡在同一間房間。她梳洗完畢,洗去一身的酒味,穿著保姆提供的寬大睡衣,來琶小翰睡覺的房間。
小翰早已入眠,睡得很沉;梁奕貞坐在床沿看著小翰,她突然覺得小翰長得好像他的親生父親,好像……愈大愈像……
這樣也好,剛剛她不敢,賭著一口氣也不願直視魏廷聖,現在她可以好好看個夠了。
梁奕貞放肆的撫摸著小翰稚嫩但顯得俊秀的臉孔,心裡一時放鬆許多,也撫平了她心底許多的傷痛。
這個孩子是她與魏廷聖的孩子,雖然他一直不知道,甚至他也不知那個夜晚究竟是誰與他陷入愛欲狂潮,可是她永遠記得,並因此付出龐大的代價,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小翰睡得好香、好沉……
小翰就是她的代價,卻也是她甜蜜的代價,她記得生下小翰的那一天,那是她最幸福的一天,抱著孩子,所有的辛苦都有了代價,一切的執著都值得了,真好……
現在她還是這種感覺,只要有小翰陪就女孩子,這輩子,她真的打算就這樣走下去——看著小翰長大、看著他去念書,看著他走出自己的路,看著他結婚成家,用小翰往後的幸福來填補她的不幸,進而也讓她成為幸福的人,讓她以為她是受上天眷顧的人。
她是這樣想,也是這樣規畫的,她以為她可以克服以往,可以走出過去的傷痛,邁向未來她自以為幸福的人生;可是,沒有!她沒有辦法,再度見到魏廷聖,讓她所有的想望全部破滅,讓她所有的心願統統落空。
她再度見到他,情緒失控,只為了她忘記了她,她就失控痛哭、放縱喝酒,一切只為了他的一句——
“我們認識嗎?”
我們見過面嗎……你叫什麼名字……
他知道嗎?這一句一句的話都像是針黥、像刀割,會要了她的命,所以她無法控制自己的對他怒吼。
又落下淚水,梁奕貞沒有爬上床睡覺,反而下床坐在床邊,雙腿曲著,默默哭泣、默默流淚。
她不敢哭出聲,怕驚擾到已經睡著的小翰,更怕敏感而早熟的小翰醒過來以後,會問她為什麼哭?
而她自己更不知該怎麼解釋,難道要她說:小翰,你的親生爸爸已經把媽媽給忘記了……
她寧可他不認她,寧可他躲著她,也好過現在這種將她完全從記憶裡抹去,當作生平不曾見過她一樣。
好苦,真的好苦……
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如果沒有那一晚,如果她沒有放縱自己,如果她能毅然決然的推開他,離開那間房間,也許今天,一切都會不一樣,至少她不用再傷心、不用再……
可是那她就不能擁有小翰了,不是嗎……
嘴角輕扯,微微一笑,淚水也在此時滑過嘴角——人生不能重復,沒有如果,走過了就是走過了,縱使在歲月的風沙中掩蓋了來時的腳步,在昌光的洪流中淹沒了走過的足跡,但走過的路依舊是走過了。
再也不能回頭了……
不能回頭,只能向前看了……
“啊——”使盡全身氣力,放聲一吼,在聽到一聲聲清脆的哭聲時,也失去了知覺。
過了好久好久,久到她以為自己不會再醒過來,卻在悠悠間感到一道道光亮射進她的眼裡,她費力的張開眼,仿佛聽到嬰孩清脆的哭喊著。
“哇哇……”
“你醒了,感覺還好嗎……要不要看看你的兒子?長得很可愛喔!”
抱著孩子,感受到生命的真實,滾燙的淚水滑過臉頰,可是她還是笑著,用力的笑著,不讓淚水成為她唯一的情緒,此刻,她該微笑的。
孩子,謝謝你來陪媽媽,媽媽只有你了……
第六章
這或許是她的習慣,這麼多年來,她已經習慣不讓淚水流過夜,天亮了以後,就是新的人生……
自從那晚不歡而散後,梁奕貞下定決心要與魏廷聖保持距離,他們只剩下公事,只剩下公司簽約的事,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交集。
那一天見到他,再加上後來在酒吧的種種反應,都算是她失控了。
事實上,後來想想,他不記得她也好,一切的一切就留在過往的記憶裡就好;現在的他們都有了自己的人生,記起來又怎樣?只是徒增困擾,現在這樣不就很好?
於是梁奕貞說服自己,在魏廷聖停留美國簽約的這段期間,就當作兩人之間是陌生人,只是偶然的交集……
但是魏廷聖卻不是這樣想的——他愈來愈清楚的瞭解,他認識這個女人,他與她彼此間甚至有相當深的淵源,最重要的是,他不能忽略她的那雙眼睛,縱使掩藏在那老氣的外表下,讓她的眼睛仿佛蒙塵,可她眼中隱約散發的溫柔與害羞,與他記憶中夢境裡的那雙眼睛一樣。
那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他知道自己不能放棄,不能鬆手,否則他會後悔;於是他有了一些接近她的行動,想要徹底去認識她。
魏廷聖常常進入梁奕貞任職的公司,表面上看來是講座合作事宜,但事實上,他想多接近她,想更認識她,想透過親近她來瞭解她的點點滴滴。
那天他進入梁奕貞任職的公司,這個女人身為公司的財務經理 ,今天就是要與他討論財務方面的合作細節。
魏奕聖坐在會客室裡等候,表面上看起來氣定神閒,輕松自若,可是心裡倒是有點緊張。
老天!他都幾歲的人了,竟然還會為了要見一個女人而感到緊張。坐在沙發上看著資料,心裡還在想著那個女人看到他會有什麼反應?
過了五分鍾,一名女秘書向他走來,表情有點不好意思,她看著魏廷聖,很為難的開口,“魏先生,不好意思,我們經理說……說……要您等她五分鍾,她還在忙。”
魏廷聖挑挑眉,這個女人真有個性,竟然讓他這個客人等!
還是說她也怕見到他,尤其今天他並沒有事先通知,將由他親自來談合作事宜,所以出乎她的意料?
女秘書看著魏廷聖臉上的表情,以為他在生氣,趕緊道歉,“對不起,魏先生,我們經理真的在忙,她馬上就會出來,請您稍等。”
知道自己的表情引起對方的誤會,魏廷聖笑了笑,展現出翩翩風度,“沒關系,我等,請她不用急,是我自己的問題,沒有事先通知你們。”
女秘書笑得很燦爛,面對魏廷聖這樣英俊的東方男人,是女人都會瘋狂,“謝謝魏先生,請魏先生稍等,我去倒咖啡。”
趕緊叫住,“不麻煩了……倒是我有件事想請教你。”
“您說。”
魏廷聖看了看身後的辦公室大門,那間就是梁奕貞的辦公室,“你們財務經理現在幾歲了?”把貴客丟在會客室等她十多分鍾實在很失禮,可她沒做好心理准備,也走不出去。
梁奕貞看著他衣著輕松休閒,襯衫沒打領帶,扣子還敞開,穿著西裝外套,顯然不像是要談生意的樣子。“魏先生,說真的,我們公司沒有這麼了不起,很多部分真的不需要動用到您,請您的部下來談就好了。”
魏廷聖倒是想好了理由,“我是企業領導人,如果談判工作我都躲在幕後,讓沒有實際決策權的幕僚上陣打仗,一來,往返請示浪費時間;二來,也顯得我沒有擔當。”
他說得鏗鏘有力,字字句句都有他自己一套邏輯與說法,讓人根本無法招架,無法反駁。
梁奕貞忍不住說:“那跟你合作的公司不就很可憐?”
他笑看著她,“你的樣子看起來不像很可憐,倒像是很生氣的樣子。”
梁奕貞啞口無言,只能悶悶的坐在沙發上。天知道,她已經說服了自己,與他就是陌生人的關系,這樣才可以不因為他忘記她而傷心難過,也才能讓她專注於處理與他之間的公事。
此時,魏廷聖站了起來,讓梁奕貞相當訝異,看著站立於她身前高大的男人。
“魏先生,你不是要談?”
魏廷聖點點頭,他要談,當然要談,談公事,也談私事,但不是在這裡,不是在這個僵硬而嚴肅的辦公室間內。“我不想在這種地方談,太嚴肅了。”
梁奕貞嘲諷的一笑,“要談公事,不在這裡談,那還要去哪裡?酒店啊?”
魏廷聖對於她諷刺言詞,只是挑挑眉,沒有生氣,反而對她更是充滿好奇。“我已經訂好一家餐廳,一起過去吧!剛好中午,也該吃午餐了。”說完,他轉身就要走出門。
梁奕貞先是傻了眼,不敢相信他竟這樣自作主張——未經她的同意,就安排這樣的……約會!“我並沒有答應你要跟你一起出去吃飯。”
她坐著不動,以為自己握有主動權,魏廷聖根本奈何不了她,可是她忘了一件事——是她的公司想跟魏氏企業合作。
“抱歉,我現在邀請你,你願意跟我一起去用餐嗎?”
梁奕貞真的不敢相信,有點傻眼的看著他,“我不要,我要在這裡談!”
魏廷聖聳聳肩,站起身,逕自往外頭走去,“那我就自己去吃了,反正我早就肚子餓了……”
“魏廷聖!”她真不敢相信,他竟用這種方法逼她,他明明知道她非得跟他談不可,這個部分就是她負責的業務。
梁奕貞氣呼呼的站起身,“等我一下,我去收拾東西。”然後氣沖沖的回到辦公室。
魏廷聖笑了笑,看著辦公室,知道這第一場戰爭,他算是獲勝了。
梁奕貞坐著魏廷聖開的車,跟著他來到他預定的餐廳,一路上,她沉默不語,魏廷聖則是專心開車,不逼她說話。
反正今天就是要談合約,她不想說話也不行。
一路上,梁奕貞不只一次趁著低頭休息時,偷看一旁的魏廷貞,這種感覺好熟悉,當年她還在台灣讀大學時,他就曾這樣開著車載她到他的住處,幫她復習功課。
那時候的他,跟現在好像沒差很多,真不公平,這個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男人——經過了七年,看起來還是一樣不老,甚至更有魅力,英俊得仿佛雕琢的側臉……
讓她的心跳再一次失速,活像個十七、八歲,情竇初開的小女孩。
相較之下,她卻好像老了很多……
? ?微微抬頭,看向前方的小鏡子,裡頭的她戴著眼鏡,綰著頭發,為了避免男人無謂的追求,塑造老成的專業形象,她將自己弄成這個模樣……
有時候她還想,會不會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魏廷聖已經不認得她了?
開著車的魏廷聖很專心,只是偶爾還是分心偷看一下身旁的人。老實說,他的心情很好,心裡好像在唱歌,真奇怪,載著她,跟她同處一個空間,竟能給他這種舒服暢快的感覺。
有多久沒有這種輕松、愜意的感覺了?曾經他覺得自己的生命好像走到瓶頸,沒有人陪伴,沒有知心人,就只有工作,只有賺錢。
這些年,為了跟那個未婚妻李怡璿解除婚約,他幾乎跟家裡鬧翻,走上獨居的路。
他是不可能接受那個女人,更不可能接受家裡強迫他接受那個女人,就算他要永遠孤單也是一樣。
到了餐廳,魏廷聖將車交給服務生,帶著梁奕貞進入餐廳,並在服務生的引領下,來到他訂好的位子,是個很安靜的包廂,不受外界幹擾,桌上甚至准備好玫瑰花與美酒。
他很紳士的為她拉開椅子,讓她坐下。
梁奕貞其實心裡很緊張,但表面上不動聲色的就坐;魏廷聖則在她坐定後,來到她對面的位子坐下。
看著服務人員一道接著一道將各類菜色送上來,就可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根本早就做好准備,他是計畫好的!
魏廷聖先吃了起來,樣子很自然,一點都沒有緊張的神色,對著美食大快朵頤。
梁奕貞看著他一副只想吃東西,不想談的樣子,心裡又氣又急。“魏先生,你到底要不要談合約的細節?”
魏廷聖拿起紙巾擦拭3,邊看著她,邊表情嚴肅的說:“你在工作的時候,都不懂得休息嗎?或者說得列清楚一點,你是不是常常因為工作而忘記要正常吃飯?”
梁奕貞不否認,“對我來說,工作是很重要的,所以必要時,我確實會犧牲一下我自己的休息時間。”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魏大總經理再不肯談正事,那她初犧牲的休息時間就更多了。
魏廷聖很嚴肅的看著她,“你們老闆有這麼苛待員工嗎?”
看了他一眼,梁奕貞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盤中美食,面對著還沒開始討論的合約內容,甚至面對著坐在她對面的他,都讓她緊張到沒有食欲。
魏廷聖繼續進食,邊吃邊針對她提出尖銳的問題,“所以你覺得你的工作效率很好?”
? ?
一愣,抬頭看著他,“什麼意思?”
“你覺得在你肚子餓,精神不濟該休息的時候,工作效率很好!還是說,在這種情況下還強撐著工作,其實只在浪費時間而已?”
? ?
梁奕貞完全說不出話來,看著她若無其事的邊吃邊說,話裡卻完全都是帶刺的批評,真的讓她不知該如何回應。
“我不同,該休息時候就休息,因為如果精神不好,仍然堅持要談,堅持要工作,那只是在浪費時間,等你恢復精神後,要花更多時間去補救,這樣做才不合成本。”
他的一字一句都讓人無法反駁,雖然是從成本的角度來批評,但莫名的,她就是感覺得到他話語裡的關心,知道他不希望見到她忙於工作,不知該如何照顧自己,讓自己餓著,累著了。
??
可是莫名的,她還是不想認輸,邊吃嘴裡邊念著,“你又不認識我,幹嘛管我這麼多……”
魏廷聖抬頭看她,“我認識你。”
梁奕貞突然紅了臉頰,低著頭拚命吃東西,只想掩飾那種害羞的感覺,更不想被他發現。
魏廷聖笑了,像是很滿意自己的傑作,這一餐就算是他精心策畫的約會好了,他想了很久,才想出這一招。
他知道自己很渴望能與她獨處,想瞭解她多一點,隨著他對她的熟悉感逐漸加重,這種渴望也愈來愈強烈。
現在的他,開始可以突起她的表面模樣,看進她深層的情緒裡,尤其是她的那雙眼睛,他很肯定他見過這雙眼睛,好似在夢裡,好似……在一個他喝醉,醉得不省人事的夜裡,那個夜裡好似就是這雙眼睛與他有著無限的纏綿!
拿下這些偽裝的她到底長什麼樣?她到底是誰?怎樣的形象才是真正的她?老天!他真的好好奇……
“可以開始談了嗎?”
他喝著咖啡,看著她開始將各種檔整理出來,一一放在桌上,他就覺得好笑。
這女人真拚命,好像不這麼拚不行。
他又不會跑,何必急著一吃完飯,就要開始辦公?難道她從來都不給自己一點休息的時間嗎?
“有關投資金額部分,原則上魏氏會出資,但根據你的幕僚告訴我們,你們的出資限額是五千萬美元,關於這一點,不知道能不能有點彈性?畢竟成本雖然可以估算,但到時真的上了生產線,有些因素是很難預估的。”
魏廷聖聽著,還是一副輕松的模樣,可是她可以很明顯的發現,他的眼裡閃著精光,似乎正在快速的計算著,光是這一點,她就很佩服他,他一如當年,或者說,他比當年更精明了。
她把話全部說完,等著他的回應。
魏廷聖想了想,開口說:“老實說,如果你向某人訂做一件東西,成本不一公平,要看訂做狀況,說不定交貨時,成本可能還會增加,你會怎麼想?”
梁奕貞聽到他這樣舉例,當然抗議,“這不一樣,我們現在講座的是一筆很大的投資,面對的狀況林林總總,很難確定,說不定原料增加,說不定人事成本增加,不像一般訂做,會造成情勢變動的因素不多。”
“所以呢?”他的眼神很有趣,就這樣看著她。
梁奕貞有點挫敗,“我知道你只是舉例,可是狀況真的不同啊!我想……”
魏廷聖把話接過來,“我可以有彈性,但我是不可能沒有限度的投資,這點你應該很清楚,不用我多說,對吧?”
點點頭,這是當然,他是一家企業的大老闆,不可能毫無節制的投入資金,他也要對股東以及員工負責。
“最多就是再多一成,這點就請你幫我,還有敝公司規畫了。”他的公司只負責出資,製造產品的部分還是得由梁奕貞的公司負責,因為他們才懂得技術。
點點頭,翻翻合約,“還有就是到時候利潤分配的問題,這個部分比較棘手,但也要談,我們……”
魏廷聖舉起手,做了個暫停的手勢,“今天就談到這裡,剩下的部分以後再談吧!”
梁奕貞傻了,“啊?”陪他吃了一頓飯,花了兩個小地,結果只談到合約的第一點,剩下的還得下一次談?
魏廷聖站起身,穿起外套,走到對面准備幫她拉開椅子。
梁奕貞還傻在現場,良久才擠出一句話,“那剩下的部分呢?”
“明天我會再接你出來吃午餐,到時候我們再談。”
梁奕貞不敢相信,整張臉漸漸漲紅,顯然是被氣到了,“不行!要談就現在談完,我可不要……”每天中午都得見他!
他聳聳肩,“我累了,要回飯店休息,你不走也行,那你就自己搭計程車回去吧!”說完,一副隨便她的模樣。
梁奕貞不敢置信,氣到爆炸,東西一抓就走出包廂,留下魏廷聖一人。
他笑了笑,這時,他的手機響起,接起電話,“喂!我魏廷聖……對!調查得怎樣……一定要查出來,查出她的身分,我要知道她的來歷,還有……她的姓名……”
就這樣,連著幾天魏廷聖都帶毒害梁奕貞外出用餐,“約會”的同時也談公事,梁奕貞沒轍,一來,他好心作東請她吃飯;二來,他除了談生意,倒也沒有別的舉動;三來……她真的也克制不住那種想見他的欲望。
縱使她罵自己,責備自己,甚至也想起自己當初究竟是為什麼會離開——不就是因為知道他有未婚妻,而且未婚妻也懷孕了嗎?怎麼現在她還這樣,放縱自己來赴約?
表面上他的堅持,讓她為自己找到藉口……可是就像是多年前的那晚一樣,她知道如果自己要拒絕是拒絕得了的,他只是誘惑刀,吸引她,並沒有強迫她,是她自己忘了自己、放縱自己,甘願失去理智。
怪得了誰?這些年來她的境遇怪得了誰呢?
四天下來,他們每天中午都一起出外用餐,魏廷聖真是個天生的商人,每天中午只討論一個問題,只解決一個問題,而且在他處理公事時,他可以摒除所有的私人感情,完全公事公辦,務必要為公司爭取最好的利益。
她知道她就是欣賞他這一點……
“奕貞,在想什麼?”
梁奕貞牽著小翰的手走在路上,小翰則牽著芬妮的手,芬妮則是牽著她的養父史提夫的手,四個人手牽手,兩個小孩玩得很開心,這個畫面就像是一家人一樣,至少在旁人看起來是如此。只是梁奕貞的表情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隔著兩個孩子的另一邊,史提夫關心的看著她,刻意喊著她的名字,那就好像兩人間存在著什麼特殊的關系一樣。
梁奕貞驚醒,看了看是誰在叫她。
史提夫出聲喚道:“奕貞,你在想什麼,這麼專心?”
連小翰也看向自己的媽媽,梁奕貞只能苦笑,“沒什麼,想公事。”
小翰不高興了,“媽媽,放假要好好休息啊!不要再想公事了啦!”
史提夫笑說:“對啊!奕貞,你比我這個老闆還要認真,公司還真的不能沒有你!”
梁奕貞搖搖頭,“這樣說就太誇張了,我只是盡我的本分而已。”
這時,史提夫看著她,將心裡的疑惑問了出來,“奕貞,聽說你最近……常常跟魏先生一起出去吃飯……”梁奕貞一驚,像是做壞事被發現了似的,而且她看到小翰也看著她,心裡更是急著否認。“沒有啊!只是……出去談合約的事而已,因為剛好是中午,所以才會邊吃飯邊談。”史提夫看著她,心裡其實很著急——自從魏廷聖出現的那天開始,梁奕貞的反應就讓他覺得怪怪的,好像他們彼此認識,兩人不是第一次見面!
梁奕貞牽著兒子快速向前走,很怕再被追問。現狀無法厘清,多說無益,保是讓狀況更復雜而已。
他們向前走去,在不知情的外人看來,就像是一家人——父母帶著一對子女,在街上散著步。
至少在他們身後一段距離的魏廷聖就是這樣想的,他不是在跟蹤,因為他也是剛剛才發現這樣的畫面!
開著車在路中,意外發現梁奕貞跟史提夫帶著兩個孩子走在街上,他無法自己的下了車,無法自己的跟在他們身後。
在那一瞬間,他像是被雷打到一樣——難道她結婚了嗎?那兩個小孩是她和她老闆的孩子嗎?
? ?可那小女孩看起來不像呀!
魏廷聖幾乎是僵在現場 ,沒發現那四人已經往前走遠,他們……他們感覺起來真的好像是一家人……
他心中的痛楚在瞬間擴散,這種痛楚感覺無法形容,像針刺一樣,又不止於此,其中隱約仍泛著酸楚,醞釀著嫉妒。
那四個人走遠了,遠到早已停下腳步的他根本跟不上,他就只能呆立在現場,想離去又不甘心。
? ?該死!難道真的是這樣嗎?在他動心之後,才發現她早已經成家,早已是別的男人的妻子了嗎?
? ?他不曾動心,或許很久以前有過,但已久到他早就忘記了。
可是這種既痛楚又嫉妒,酸澀的感覺,他無法找到合理的解釋,只能說,這或許就是感情、或許就是愛。
? ?魏廷聖茫然的轉過身,不想承認自己失敗,現在的他腦袋裡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來下一步該怎麼走?
他該不該追上去,說出他心裡的話?可是那一家人之間感覺很幸福的模樣,讓他完全不知自己有什麼理由可以介入?
怎麼可能?怎麼會這樣?她結婚了嗎?
腦海裡始終翻滾著這些問題,讓他一時之間慌了手腳,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整個人茫然的向前走,不知自己該去哪裡?
該死心了嗎?該放棄了嗎?
握緊拳頭,正當他幾乎要失控,只想追上去問個清楚時,他的手機響起,意外喚回了他的理智。
他勉強收拾心緒,接起電話,“喂!我是……魏廷聖……”
“總經理,您要我們查的資料已經查到了!”
意興闌珊,這時的他也不知道究竟查清楚了她的資料,知道她是誰,還有什麼意義?如果她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了,他還能搶嗎?
該死!他竟然動了這樣的壞念頭,想把她搶過來!他竟有這樣的直覺,認為她是他的,別人休想侵佔!
? ?“那位小姐其實是在美國出生,但是三歲就回到台灣,在台灣她還有一個奶奶,住在南部春村;她十九歲那年到臺北讀大學,只讀了一個學期,就因為懷孕辦了休學,到美國待產並讀書。”電話那頭的征信人員報告著關於染奕貞的點點滴滴。
魏廷聖專注聆聽,直到一個段落後,他才問出自己的問題。“那……她的中文名字呢?”
“好像是……梁奕貞?對!梁奕貞,神采奕奕的奕,貞潔的貞,梁奕貞。”
這個名字好耳熟!魏廷聖放下手機,掛斷電話了還在想著這個名字,在腦海裡,在心裡,甚至在嘴裡不斷的誦念著。
梁奕貞?梁奕貞?梁奕貞?小貞……
小貞?
小貞!
“是她?”腦海中幻想著拿掉她的眼鏡,放下她的頭發,還有那雙眼睛——那雙溫柔,害羞的眼睛,那個夜晚她潔白無暇的耳後的那一顆痣。
是她!是小貞!
是那個不告而別,那個他母親口中貪圖他的錢財,偷走他家傳寶石戒指的女人?
難道那一晚,那個他以為是夢境的激情夜晚是真的?而那個女人,那個擁有一雙溫柔眼睛的女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