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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煞到紙老虎 作者:忻彤

煞到紙老虎 作者:忻彤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chembioorg 您是第1223個瀏覽者
出版日期: 2009-01-20
簡介

身為獨生女,齊千夏被迫接下父母遺留的小型拍賣公司,
說實在的,這間要倒不倒的公司目前僅剩一名老員工,
而她又是學商的,對大家眼中的藝術品是有看沒有懂,
什麼真品贗品、油畫水彩畫的,想搞懂簡直是要她的命,
硬要說的話,大概只有各項物品的市場價格她還比較了,
所以她索性不管這麼多,直接鎖定那個名叫穆豐的畫家,
據說他有「神之手」的美諭,畫作都是百萬美金起跳,
若能教他點頭拿出一幅讓她拍賣,定能打響公司的名氣,
可惜他消失了好幾年,害她只得碰運氣地上山找人去,
沒想到一上山就碰見巴那思這個高大性感的超優男人,
一看見他,她心跳就加速,得拚命忍住才不至於流口水,
嘖,這男人待在山上是對的,他若下山交通還不癱瘓嗎?
因為煞到他,她乾脆窩在他家白吃白喝,還霸佔他的床,
誰教他雖常對她大小聲,卻是只不會咬人的紙老虎咩∼∼


楔子
  下著滂沱大雨的夜晚,蜿蜒彎曲的山路上,只有昏黃的路燈提供聊勝於無的光亮。

  在這種能見度極為不佳的天候裡,竟然有一輛休旅車飛快地行駛在濕漉漉的山路上,甚至在轉彎時也沒放慢速度。

  男人的右腳死命地踩著煞車,踏板一腳踩到底,但車子沒有任何停緩的跡象,仍然以時速一百三十五公里的嚇人速度繼續狂奔。

  「該死!」煞車被動了手腳!

  岩石般的峻臉瞬間閃過一抹驚愕和憤怒,隨即化為冷凝和專注,全心全意放在應付當前的生死危機上頭。

  只要稍有不慎,今天就會成了他的忌日。

  離山下平路還有四十幾公里的狹窄山路上,左邊是聳高的崖壁,右邊則是深不見底的山谷,麻煩的是,這一段路在前一陣子才碰上嚴重的坍塌,右邊的護欄早就隨著土石流消逝不見了,施工單位只綁上幾條黃色警戒帶虛應了事。

  這一段山路有十幾個連續彎道,其中有兩個髮夾彎是駕駛公認會讓人心驚膽跳的超級危險路段,就算是在晴朗的大白天,都會讓駕駛繃緊神經,更何況是下著大雨的夜晚,雪上加霜的是,煞車器還被破壞了。

  擋風玻璃上的雨刷飛快地來回滑動,但仍快不過大雨落下的速度。雨水嚴重影響視線,尤其又是在連續彎道行駛,就算他的駕駛技術再高超,還是有三次轉彎時因為失速而差點摔下山谷,嚇出一身冷汗。

  男人全身緊繃,雙手僵直地打著方向盤,眼睛酸澀地盯著路面。稍有閃失,他隨時有可能摔落山谷,車毀人亡。

  就在此時,男人看見對面有一輛車徐緩開上來,兩輛車好死不死就在最危險的髮夾彎道會車!

  男人全神貫注,連大氣不敢喘一下,更加小心地掌控方向盤。

  突然,對面那輛車一個轉彎過猛,越過中線,男人怕對撞,只好趕緊將方向盤往右打,不料車子的右前輪竟然滑出柏油路面,坍軟的路基撐不住車子的重量,瞬間往下塌陷,整輛車子往右傾倒,緊接著,支撐車子的路面整片塌落,車子急速往下翻轉墜落!

  「不——」

  男人下意識地護住他的頭和右手,任由罩下的黝黑天地將他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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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熱熱熱熱熱……

  離產業道路有一大段距離的偏僻山區,蔓草叢生,一條強行被人走出來的小小山路隱在其中,這條佈滿碎石子的黃土路,只有原住民偶爾上山捕獵時會行走,所以崎嶇難行。

  頭頂著八月盛夏的三十七度大太陽,齊千夏拿著一根隨手撿到的木頭充當枴杖,彎腰駝背,蹣跚地一步步走在曬燙的石子路上,肩上的小皮包老是滑下來,碰來撞去的,氣得她好幾次想丟了皮包,但一想到這個皮包可是花了她三萬多塊買的,不能跟錢過不去,只好繼續背著。

  手腳並用地爬了兩個半小時的山路後,她不但臉上精心描繪的彩妝花了,原本清爽幹練的短髮汗濕一片,身上白底黑格紋的套裝,也早已塌垮黏貼在身上了。但,這些都慘不過她的腳!柔嫩的腳後跟多了好幾個磨破的水泡,簡直慘不忍睹啊!

  有氣無力地找了處樹蔭,癱靠在樹幹上,她連忙脫下卡腳的鞋,甩到一旁,不顧形象地抓起及膝圓裙的裙擺猛扇風,戴著墨鏡的大眼無神地對著晴朗無雲的湛藍天空唉聲歎氣。

  「熱熱熱熱熱……呼……熱死我了……好渴啊……」最後一口水早在半個小時前就喝完了,她現在又熱、又渴、又餓、又累、又痛,全身上下沒有一塊肌肉不酸痛的,原先高昂的興致早就被磨光了。

  若不是為了她家那間搖搖欲墜的拍賣公司,她才不會來這裡自討苦吃哩!

  一年前,她的父母相繼過世,身為家中獨生女的她,只好接下家族企業——「旺來拍賣公司」,她爺爺一手創辦、一家名字很俗而且要倒不倒的小型拍賣公司。

  公司目前只剩下一名元老級員工——年近七十歲的福伯。他是爺爺時代的員工,也是一個精力充沛的老好人,更是公司裡碩果僅存的拍賣官。雖然有嚴重的重聽,但他對古董、珠寶和現代畫,全都如數家珍,是她藝術品課程的百科全書。

  接下燙手山芋之後,福伯每天都替她上藝術課,增加她的藝術常識,只可惜,個性粗枝大葉的她對藝術品完全沒概念,搞到最後,腦子裡只記得市場價格。

  說到這個,她也很無奈呀!

  她是學商的,大學畢業後做了兩年多銀行理專的工作,數字概念本來就比藝術能力強嘛!

  要她敲計算器、數錢,沒問題。

  要她分清楚油畫和水彩畫的差別?瓷器或是陶器?真品還是仿的?簡直是要了她的命。

  直到上個星期,福伯介紹到穆豐——有「神之手」美譽的現代畫家,還讓她看了他的幾幅複製畫後,她頓覺驚為天人,完全被他的畫給吸引住了。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作品本身,而不是它背後所代表的價格。

  他的作品叫好又叫座,不僅市場評價高,而且每幅畫作的賣價都是一百萬美金起跳,只可惜他惜售,作品在市場上流動的數量極少,因此在有心人士的哄抬下,價格越飆越高,現在是有錢也買不到的夢幻收藏品。

  她馬上上網查詢他所有的相關數據,得知他在三年多前發生車禍,左手受傷嚴重,從此消聲匿跡。

  接著,她立刻找了家徵信社尋人,但不知道是徵信社太肉腳,還是穆豐太會躲,只查到穆豐曾在這條山路出現過,這裡是他最後出現的地點。

  於是,天生不怕死的她就來了。

  就算他左手毀了——據說他是左撇子——再也無法提筆作畫,但她相信他手邊一定還「暗坎」了幾幅完成品,她只要能拿到一幅拍賣,絕對能一舉打響公司的知名度!

  她沉浸在自己編織的白日夢裡,想著公司將因為拍賣穆豐的畫而名利雙收,她將成為市場上小有名氣的老闆,財源滾……

  一滴汗水滾下眉頭,流進眼睛。

  「哇……好痛……」她趕緊摘掉墨鏡,從皮包裡掏出面紙,擦去眼裡被刺激出來的淚液,也一併擦去臉上的汗水和殘留的化妝品。

  「唉,有沒有這麼慘啊?」她只不過想藉著穆豐的畫,打響自家公司的知名度,難道這樣做也錯了嗎?

  嗚……她好想哭喔……

  為了給穆豐良好的第一印象,她還特地穿上唯一的戰鬥服——中看不中用的美美套裝和淑女鞋,而不是平日慣穿的牛仔褲和球鞋。結果搞到腳後跟起水泡,每走一步都會讓她痛到臉部嚴重扭曲,偏偏又不能不穿鞋,否則她的腳底一踩上燒燙燙的石頭,肯定馬上就會變成焦黃的鐵板燒!

  唉,狼狽呀!

  「他真的住在這裡嗎?」看了看四周不是樹就是草,要不然就是黃土的景色,她不禁越來越懷疑這個消息的真實性了。

  「我會不會被徵信社騙啦?」想到幾十張白花花的千元大鈔竟換來今天的處境,她就覺得自己真是「花錢找罪受」的年度最佳代言人。

  「呼∼∼」苦著一張俏臉,抬頭看著天上的藍天白雲和火辣辣的大太陽,她猶豫著要繼續找人,還是打道回府?

  出發之前,她天真地以為只要爬上這座山就可以找到穆豐,否則隨便抓個山裡的路人甲問一問,也可以找到這個聞名世界的大畫家,所以只背了個動不動就滑來撞去的小皮包出門,什麼長期抗戰的物品都沒準備。

  誰知道,爬了好幾個小時,別說是人,除了蟲子外,根本連只動物都沒看到。這也就算了,她還被困在這座沒有人煙的野山裡!

  越爬越狼狽,越爬越火大,偏偏她的拗脾氣比體力強,牛脾氣一來,大卡車也拖不動,就算撞得頭破血流,她也會咬著牙撐著。

  要她無功而返,免談!

  可惡,她拚了!

  不找到穆豐,絕不下山!

  然而,清晨不到六點就從台北趕來,又爬了三個多小時的山路,她真的累歪了。「……呼……啊……好累……」

  微風徐徐,送人入夢。「我要休息……休……息……」

  周公,我來啦……

  「嗯……別吵……要睡……」用力揮開腳邊擾人睡夢的怪蟲,齊千夏咕噥了幾句不清楚的話語後,找了個舒服的角度,繼續夢周公。

  周公正在請她喝冰冰涼涼的水、吃又香又好吃的牛排,她叉起一塊香嫩多汁的牛排,正要送入口……

  突然,左腳傳來一次又一次的疼痛,像是有人在踢她。

  「誰踢……我……」她猛地睜大明媚的雙眼,隔著墨鏡,竟然看到一個黑壓壓的龐然大物矗立在她眼前!

  「啊——熊……有熊……救命啊——」

  生死關頭,腦袋亂成一團漿糊,什麼知識常識都沒了,顧不得全身酸痛,齊千夏一邊發出尖叫,也沒忘記要拔腿逃命。

  遇到熊的時候該怎麼辦?爬樹?裝死?還是……

  媽呀,腦袋在這個時候,一點作用都沒有!

  完了,玩完了,我這一生到此為止……

  不顧燒燙又尖銳的路面,齊千夏赤著腳在滾燙的石子路上邊跳邊哀悼自己短暫的一生,沒想到跑沒幾步,又被兩隻一黑一白、看起來非常兇猛的野獸給擋住去路!

  「……哇……狼……有狼……我的媽啊……」前有狼,後有熊,此命休矣,她真的完了!

  「求求你……不……不要吃我……我的肉……不好吃……」她嚇得蹲下,雙手抱住頭求饒。

  觀世音菩薩、媽祖、耶穌基督、真神阿拉……管祂是什麼神,只要能救她脫離險境,就是好神啊!

  看著眼前莫名其妙、又叫又跳的狼狽女人,巴那思直覺自己碰到了瘋子。

  不但將他看成熊,還大喊著不要吃她。

  他看起來像是食人怪獸嗎?

  有些惱地又踢了踢她沒穿鞋的腳,不讓她再繼續自編自導自演下去,只想趕緊將她踢下山。

  「喝!」感覺到腳又被踢了一下,她嚇了好大一跳,幾乎彈起來,整個人更是嚇得緊緊抱成一團,尖聲求饒。「別……別吃我!真的……不好……吃……」

  完了……它們要開始享用她了……她這下真的死定了……天上的神怎麼沒一個管用哪?

  「﹪﹫#%&﹡﹩……」

  咦?有人的聲音!雖然聽不懂在說什麼,但她確定那是「人」說話的聲音!

  得救了!

  她趕緊鬆開抱著頭的手,小心翼翼地轉著頭四處張望。

  欸?人哩?怎麼沒有人來?

  她慌張地原地轉來轉去,就是沒看到人。

  「﹪﹫#%&﹡﹩……」同樣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語氣比剛才還不耐煩。

  頭頂?她怯怯又帶著萬分小心地抬起頭,只看到一片黑影籠罩,擋住頭頂的大太陽。

  「啊……熊……」就在她又要抱頭鼠竄之際,「熊」開口說話了,當然,說的還是她聽不懂的話。

  「啊?你……你是﹃人﹄?!」這下她嚇得更凶了,眼珠差點沒掉出來。

  他是人,不是熊!

  不會吧?他明明長得比較像熊啊!

  她很慢很慢地站起來,小心翼翼地後退一大步,試圖不著痕跡地打量眼前高她整整一顆頭的高壯男子。

  他長得未免太雄壯威武了吧!

  她身高一六八,已經不算矮了,但跟他一比,頭頂只勉強構得到他的下巴。

  這人到底多高啊?起碼有一九○以上吧,她估計。

  他的皮膚黝黑,幾乎跟他身上的黑衣黑褲相融,頭髮張狂地披瀉腦後,臉上也是一整片鬍鬚,若不細看,絕對認不出來站在她眼前的是一個人。

  所以說嘍,把他看成熊,絕對不是她的錯!

  「呃……你好……」她強迫自己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人家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希望這句話也能適用在他身上。

  他全身上下最明顯的是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他的眼窩深陷,一雙黑眸深邃迷人,但是眼神犀利得像是要咬人似的,看得她心驚膽跳。

  「﹪﹫#%&﹡﹩!」好像又是同一句聽不懂的話從他臉上雜毛中的某個部位吐出。

  「怎麼辦?聽起來他好像越來越不爽了,可是他說什麼我又聽不懂,他會不會一氣之下把我吃了啊?」

  聽著她無意識的自言自語,巴那思忍不住朝天空翻了翻白眼,不知道該不該直接將這個愚蠢的女人踹下山?

  真是個愚蠢的笨女人!

  他看起來像是食人族嗎?

  若是要吃她,他還會把她叫醒嗎?

  「﹪﹫#%&﹡﹩!」他再度以泰雅族母語說著要她滾下山的話,這次明白指著下山的路。就算聽不懂他的話,也該看得懂他的手勢吧?只要她還不太笨。

  他當然可以跟她說國語,但他就是不想跟外人說話,只想將人趕下山。

  「呃……我聽不懂你說的話,你會說國語嗎?」她期期艾艾地看著他毛茸茸的臉,接著自嘲地罵自己笨。「我真是笨耶,他如果懂我說的話,早就說了咩……」

  她苦惱地抓抓頭,不知道要怎麼跟他溝通……啊,有了!

  原本皺成苦瓜般的小臉上突然露出狂喜的笑容。

  她分別以台語、英語和日語跟他問好,然後期待地等著他的反應,但,就算她說出了泰語的「三碗豬腳」,他還是面無表情,僅是雙手環胸,冷冷地看著她,看得她……

  冷汗直流啊!

  現在明明是八月的下午,站在他面前跟他對看,她竟然覺得有一絲絲陰冷的風罩滿她全身,冰冷的感覺從她滾燙的腳底板竄到頭頂。

  難不成……

  他是鬼?!

  她懼怕地又退後一大步,小腿卻碰到毛茸茸的東西,嚇得她又彈向另一邊,戒慎恐懼地來回盯著三隻毛茸茸的動物。

  她向來是個很理性的人,不會胡思亂想,但在這個無人的荒郊野外,他突然出現,身邊還跟著一黑一白的怪獸……

  一黑一白……一黑一白……黑……白……

  猛地,「黑白無常」四個字劈進她腦裡!

  「你……你是人……是鬼?」她可以清楚聽到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全身更是抖到不行。

  巴那思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眼前這個自己嚇自己的笨女人,懷疑她再繼續抖下去,身上的骨頭會被抖散。

  一下子說他是會吃人的熊,現在又說他是鬼?呿,大白天的,哪來的鬼呀!

  真是笨蛋一個!

  看她這副蠢樣,應該跟他連續一星期以來所追蹤的盜獵者無關,只是個走錯路的白癡都市女人罷了。

  只有都市女人,才會穿著套裝和淑女鞋來爬山。

  懶得再理她,反正天一黑,她就會自動下山了。

  揮手示意兩隻愛犬跟著,巴那思轉身往上走。

  「嗚……噢……」好不容易找到玩具的兩隻大狗,不甘心地繞著她低咆幾聲後,這才依依不捨地跟著主人離開。

  「喂……等等……等等我……」看到「唯三」的生物要離開視線了,齊千夏哪還管他們是人是鬼,下意識地立刻追了上去。

  就算是鬼先生,也比她獨自一個人在荒山好啊!

  巴那思沒理她的呼叫,繼續快步往上走,前進的速度是她的十倍以上。

  他真的是人嗎?她再度懷疑地看著他越走越遠的背影。

  他走起路來比飛的還快,一轉眼的時間,他的背影就只剩下一個模糊的黑點了。

  「喂……等等……喔……好痛……」為了追人,齊千夏顧不得腳下滾燙又尖硬的石子路,拚命往上爬,結果一個不小心被突出的石頭絆倒,跌坐在地,膝蓋皮破血流,痛得她淚花狂飛,再也忍不住,乾脆嚎啕大哭。

  「哇……哇……」她不但被曬得頭昏眼花,腳被磨破皮,又餓、又渴、又累,而且還被三個「不明生物」嚇到,現在還摔得皮破血流!

  「嗚……哇……」她真的好可憐啊!心中的委屈和無奈,全部化為淚水。

  她這是招誰惹誰了啊?

  都是那個叫穆豐的傢伙害的!

  他最好真的在這座山裡面,否則等她下山,第一件事就是拆了那家徵信社!

  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到她聲嘶力竭,哭到她口乾舌燥了,她才想到自己已經很久沒喝水,再這麼繼續哭下去,可能會嚴重缺水,這才慢慢收了哭勢。

  就在這時候,她感覺到腳又被踢了,這次她毫不遲疑,馬上伸出雙手,緊緊抱住對方的大腿不放,兩泡滿滿的淚水還掛在眼眶裡。

  她這又是在做什麼?瞪著緊抱住他大腿的兩隻手臂,巴那思傻眼地稍稍抬高視線,改瞪向她紅腫帶淚的雙眼。

  「別丟下我一個人啦!」兩泡淚噴出。

  就算她叫他不要丟下她一個人,但……他也不用把她當成沙包扛走吧?

  齊千夏的右手環胸,避免跟他的背作親密接觸;左手捂著嘴,就怕自己會吐得他一身;至於裙子……早顧不得會不會走光了。

  反正這座山裡,除了他們兩個人和兩隻狗外,大概不會有其它人了。

  沿路上,她只能無奈地掛在他肩上,瞪著他挺俏結實的臀部,看著他的腳步沈穩地移動著。雖然扛了一個人,但卻絲毫不影響他前進的速度。

  不管他是人還是鬼,他的體力絕對是超級好的。

  雖然不必再用「殘破」的腳走路,值得慶幸,但是被人像沙包一樣地扛著,實在非常不舒服,尤其是她的胃。

  她的胃正好頂在他的肩頭,隨著他的步伐移動,堅硬的肩頭也不斷地頂撞到她的胃,讓她反胃的情況越來越嚴重。

  ……不行,她撐不住了!

  趕緊拍打他的臀部,示意他停下,要不然她一定會吐得他一身的。

  巴那思不耐地停下腳步,粗魯地將她放下,黑眸嚴厲地瞪著她。

  為了她,他的前進速度嚴重遲緩,她還想怎麼樣?

  他實在不應該一時善心大發地「撿」了她的,她絕對是一個大麻煩!

  她沒理會他粗魯的對待,一落地就趕緊找一個草叢大吐特吐,吐出在她胃裡面作怪的殘渣和酸水。

  將胃裡的東西吐完之後,胃舒服多了,只可惜沒有水可以漱口,嘴裡的味道令她很難受。

  突然,一個溫溫濕濕的東西碰著她的臉,她轉頭一看,就見那只白狗正伸長舌頭舔她,隨即黑狗也加入,嚇得她頻頻後退。

  「我不好吃……不要吃我……」她搖頭又擺手,拚命往後躲。

  然後,一個冰涼的物體,碰觸她的臉。

  她嚇得猛轉頭,沒想到會看到一個水壺,不自覺地發出喜悅的笑聲。

  「哇哈……水!」她迫不及待地旋開蓋子,仰頭咕嚕咕嚕地喝了好大一口,壓根兒忘了漱口和被狗吻。

  然而,她還沒喝過癮,手中的水壺就突然被拿走了,她一急,也顧不得他是強壯的野人,拚了命地跟他搶水壺。

  「把水壺給我!我還沒喝夠,快渴死了!」

  他不為所動,慢慢地就著壺口喝一小口水,隔了一分鐘再喝一小口,然後才又把水壺交給她,黑眸示意她照做。

  她會意地接過水壺,模仿他喝水的方式,慢慢地分幾次補充水分,直到口渴的感覺解除。

  「謝謝。」將剩下沒幾口水的水壺交還給他,她的臉上有著滿足的大大笑容。

  他沉默地收下水壺,黑白分明的漂亮黑眸緊緊盯著她,看得她開始發毛時,他又突兀地轉開視線,不再理會她。

  然後,他竟然出乎她意料地背對著她,在她面前蹲下。

  「你這是……」要讓她踢他屁股報仇嗎?

  他挺翹的屁股真的很性感,足以拍牛仔褲廣告,她的視線忍不住在上頭留連忘返。

  等了幾秒鐘,不見她有任何反應,巴那思轉過頭,不耐煩地一把拉下她,讓她撞上他寬闊結實的背,隨即以右手抓住她兩隻手,再以左手撐住她的臀部,背著她站起來,往前邁進,然後才鬆開她的手。

  原來他是要背她啊!

  剛開始,她還矜持地不敢靠在他身上,一手撐在他的肩膀上,一手護住胸前,挺著腰拚命保持胸部跟他背部的距離,但保持挺腰的姿勢實在太累了,而且他寬厚的肩背看起來好舒服,好想趴趴看喔……

  她慢慢地縮短距離,越靠越近,近到可以聞到他身上的味道,感覺到有一種奇特的安全感籠罩著她,她悄悄地深吸口氣,把他的氣味深深地吸進肺裡,那是一種山野森林和汗水混合的味道,一種很誘人的男人味。

  她相信,如果市面上有賣這個味道的香水,絕對會造成轟動,女人一定會搶破頭。

  雙手慢慢地放上他的肩頭,在他頸部交握,臉緩緩靠在他溫熱寬厚的背上,溫暖的安全感包覆著她,讓她安心地閉上疲憊的雙眼。她沒有跟男人這麼親近過,這種感覺既陌生又誘人……

  隨著他步伐穩健的搖擺,睡意再度襲來,她入睡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

  這個野人其實挺溫柔的。

  由肩上傳來的重量和平穩的呼吸,巴那思知道背後的女人睡著了。

  透過薄薄的衣物,她的曲線完全服貼在他背上,隨著他的步伐,她柔軟的胸部一下又一下地撞擊著他的背,害他血壓急速竄升。

  每一次的呼吸都帶進了她的氣味,一種女人和香水結合的氣味。他的腦海中瞬間呈現出充滿曖昧的圖畫——絲綢般光潤的皮膚,玲瓏有致的身軀……驀地,一股熱潮從肺部直湧到血脈裡。

  他太久沒接觸女人了,幾乎忘記女人有多柔軟、多芬芳。

  天啊!再不轉移思想,日曬再加上生理刺激,他絕對會腦充血!

  嘖,女人,果然是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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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好香……

  略帶涼意的空氣中帶著肉類燒烤的香味,勾引著餓蟲。

  「嗯……香……好香……」挺俏的鼻子誇張地歙動著,肚皮也跟著響起如雷的鼓聲,口水開始泛流。「餓……好餓……」

  被餓蟲吵醒的齊千夏急迫地睜開雙眼,茫然地瞪著眼前的一片漆黑。

  「咦?這是哪裡啊?」睡死前的最後記憶陸續回到還沒完全清醒的腦中。

  記憶中,「野人」背她上山後,抱她進房,輕輕地將她放在床上,然後她就失去意識,睡死了。

  說實話,她不是一個沒警覺性的人,尤其現在社會這麼亂,防人之心早已成為台北人的第一天性。奇怪的是,雖然他是陌生人,而且外表看起來很兇惡,但她就是直覺地相信他。

  她好奇地想要下床查探環境,不料才一翻身,擦傷的膝蓋立刻讓她痛得齜牙咧嘴、舉步艱難。

  「嗚哇……痛痛痛……」天啊,摔倒的時候還沒有現在痛哪!

  忍痛挪動雙腳,慢慢踏到地面,踩到床前的鞋子,再咬牙穿上會卡腳的鞋後,她循著食物的香味和微亮的光線,一跛一跛地走出房間,來到一個約五坪大小的空間。

  一走出房間,她就看見他了,一尊背對她坐著的巨大雕像,尤其矮桌上那一小盞燈火的擴大作用,使得他的身影更形巨大。

  光看背影,就能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威脅,但她又忍不住一直盯著看。哇……看看他的寬肩和窄臀……

  真是完美無比!

  那些娘娘腔的男模特兒,根本沒得比啊!

  「呃……你好,謝謝你帶我來你家。」她清了清喉嚨和他打招呼,強迫自己挪移視線,別再像個色女般地緊盯著他瞧。

  背影繼續忙著做他自己的事,沒打算做出任何響應。

  撿了她,巴那思就知道自己撿到一個麻煩,而他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麻煩。

  將她帶回山上,已經犯下他自己的大忌,最多讓她待一個晚上,明天一早就將她送下山,以免夜長夢多。

  「呃……你一直都住在這裡嗎?有沒有下山過?你以前有去學校念過書嗎?看樣子應該沒有,否則應該會說國語……唉,完全沒辦法溝通,這點有點麻煩耶……」隔了好幾秒鐘都沒等到他的響應,她繼續接著說。

  明知他聽不懂國語,她還是說個不停,希望他聽多了,會突然開竅,聽得懂她的話。

  「你知不知道,我這次上山是要來找人的,我是來找——咦?什麼東西……」她不屈不撓地繼續自說自話、自問自答,突然察覺小腿有溫溫濕濕的感覺,她低頭一看,馬上驚惶地倒退一大步,背緊緊抵著牆。

  「哇啊啊啊啊……」是「黑白無常」!

  天啊!它們好大只!應該是……狗吧?

  兩隻大狗以為她在跟池們玩,興奮地跑到她跟前猛搖尾巴,還張開大嘴發出低鳴。

  「呃……你、你們……不會咬人吧?」明明已經貼著牆了,她還是扶命地往後縮,聲音抖到幾乎聽不到。

  「汪!」誰說我們不會咬人,這是嚴重的侮辱!兩隻大狗發出抗議的吼聲。

  「人家說會叫的狗不會咬人,這表示你們不會咬人,對不對?」她有些放心地吐了一大口氣,露出僵硬的微笑。

  「汪汪!」不對,我們很會咬人!兩隻狗嚴重地抗議。

  「矣……你們在跟我對話嗎?你們聽得懂我的話啊?哇,真是太好了!光憑這點,你們就比你們的主人強啊!他完全聽不懂我的話,而且很沒禮貌,一點也不懂得待客之道。」

  齊千夏興奮地叫著,大眼瞪著那個動也不動的背影,光明正大地批評起她的「救命恩人」。

  狗的主人還是無動於衷,任由她去譭謗,完全將她當成空氣,不予理會。

  得不到狗主人的響應,齊千夏乾脆將注意力放在比較親切的狗身上。她微微彎下腰,慢慢伸出手,有些害怕地摸向看起來比較不嚇人的大白狗,自我介紹。

  「嘿嘿……你好……我是齊千夏…………」

  「唔嗯……」大白狗坐下,半瞇著眼,享受她溫柔的觸碰。

  「汪!」大黑狗緊貼著白狗坐下,大頭擠開白狗,嘟到她手下,抗議自己沒有受到公平的對待。

  「你也要我摸啊?呵呵,好可愛喔!」伸出另一手摸著自動坐下的黑狗,她臉上滿是笑容。

  「嗚嗯……」大狗們滿意地低鳴著。

  「你們好乖喔!你們有名字嗎?」她又開始自說自話,然後突然拍拍黑狗。「……這樣好了,以後我就叫你小乖!」接著再拍拍白狗。「你呢,就叫做天使,好嗎?」

  這是什麼爛名字啊?

  一直裝聾作啞的巴那思,再也沒辦法假裝沒聽到,悶聲咳著,差點沒噎死自己。

  小乖?天使?

  被她這麼一叫,兩隻雄赳赳、氣昂昂的獵犬。當場娘掉。

  他從沒想過替它們取名字,因為這方圓幾公里之內只有一人兩狗,根本不需要名字,就算要替它們取名字,也不會是這麼娘的名字!

  它們可是跟著他上山下海,追捕過無數盜獵者的狠角色耶!

  「汪汪!」大狗們發出嚴重的抗議,跟主人有志一同地鄙視這麼娘的名字。

  「呵呵……你們也很喜歡自己的新名字啊?我就知道你們會喜歡,我最有取名字的天分啦!」她志得意滿,自吹自擂。

  「嗚……」它們一點都不喜歡啦!

  「嗯……好香喔!」她的鼻子嗅聞著,注意力再度被食物的香氣吸引住,肚子配合地發出咕嚕咕嚕的叫聲,張大眼睛四處張望著,終於發現食物香氣的來源。

  她快步來到房間另一端的小桌旁,淌著垂涎的笑臉,對上「救命恩人」的毛毛臉。

  「嘿嘿……你好……」

  巴那思聽若未聞,右手拿著小刀切下一塊烤得香噴噴的肉片,夾放在麵餅中,張大嘴咬下一大口。

  咕嚕、咕嚕……

  視線緊粘著他手上的美食,隨著他大口咬下的進食動作,齊千夏也跟著嚥了好幾口口水。

  看起來好好吃喔……好餓……

  「呃……對不起……可以分一點給我吃嗎?」忍不住餓蟲的侵襲,她厚著臉皮開口討吃的。

  他還是不作響應,繼續吃他的麵餅夾肉,但是視線餘光卻不露痕跡地暗自觀察她的舉動,好奇她的下一步動作。

  「沒反對就是同意嘍!」既然沉默是「救命恩人」一貫的態度,她這個作客的人只好自我解讀,選的當然是對自己有利的結論。「謝謝,那我就不客氣嘍!」

  她決定先下手為強,拿起小刀切下一大片肉塊,夾在麵餅中,急切地放進嘴裡,大咬一口!烤肉香嫩多汁的好滋味,差點讓她連舌頭也一起吞下。

  「好吃……好好吃喔……」她半瞇著眼睛,一臉享受地發出滿意的讚歎聲。

  三兩口解決掉一個夾肉餅後,她又自動自發地做了第二個,直到吞下三個大肉餅,肚子不再咕嚕咕嚕亂叫後,她才放慢速度地做了第四個,並且有空跟主人閒扯了。

  「這是什麼肉啊?很好吃耶!你一個人住在這裡啊?住多久了?不會寂寞嗎?要是我一個人住在這裡,鐵定嚇死……」習慣他的不回話,她也不在意,繼續自說自話,反正她的話多,一人可抵兩人份。

  「對了,請問廁所在哪裡?」解決完肚子餓後,另一個生理問題也迫在眉睫,再不想辦法解決,她的膀胱會破表!

  他才想伸手指向屋外,卻忽然想起他現在聽不懂她的話,只好繼續裝聾作啞,壞心地等著看她會怎麼表演?

  「啊,我忘了你聽不懂我的話。」她沮喪地歎了口氣,隨即一張俏臉忽然亮了起來。「對了,我可以比給你看嘛!我要……上廁所……噓噓……懂嗎?」

  她不顧形象地作出蹲馬桶的姿勢,還做出音效,只希望能讓他看出她的需求。

  「%@#%&*$!」看完她好笑的表演,他得極力忍耐才沒笑出來。他沉聲說著泰雅話,往屋外一指。

  「外面?」她懼怕地看向漆黑一片的屋外後,雙手合掌,可憐今今地請求道:「很黑耶……我會怕,你陪我去好不好?拜託啦……」

  他這次沒再刁難她,拿起油燈站起來,走在前頭領路,走向離木屋二十公尺遠的廁所後,將油燈交給她。

  「你要在這裡等我喔,一定要等我喔!我很快就好。」她接過油燈,推開廁所的木門,見到了生平最簡陋的廁所——一公尺平方的空間,下面挖了一個大洞,以木板架起高度,中間留著約三十公分寬的空隙,如果一個沒踩好,那就……精采了。

  小心翼翼地將油燈放在木板上,跨好姿勢,上了有生以來最膽戰心驚的廁所後,再穿好小褲褲,拿起油燈,慢慢開門走出去,直到踏到地面上,她才放鬆地呼了一口氣。

  「天啊……好驚險的廁所!真怕一個不小心摔下去,那我就真的是『滿身黃金甲』,有得瞧了。」將油燈遞還給他,心有餘悸地喃喃自語。

  隨著她的話想像她摔下糞坑的精采畫面,他差點笑出來。為了避免破功,他只好抬頭看天空,轉移注意力。

  隨著他的動作抬頭,她忽地發出讚歎聲。

  「哇……好多星星喔!亮晶晶的,好像鑽石,好漂亮喔!在台北,根本看不到星星,這裡的夜空真美!」

  伸展雙臂,眼睛微瞇地抬起臉,享受著月光的洗禮。

  ***

  「住在這裡真不錯耶,空氣清新,風景優美,就連星星都比平地亮。當然,廁所除外。」她沒忘了讓她提心吊膽的廁所。

  「附近方圓幾公里都沒人,你不怕嗎?我問你喔,你一個人住在這個荒郊野外,有沒有碰過……『那種東西』?不要告訴我有,要不然我會嚇到不敢睡。」說到「那種東西」時,她不自覺地放低聲音,大眼害怕地四處張望,身體還誇張地抖了一下,趕緊移靠到他身旁,緊挨著他。

  巴那思還是沒有回話,看到她自己嚇自己的反應,他忍不住覺得好笑。

  他不是一個愛笑的人,甚至可以算孤僻,但是這個女人誇張的行徑總能讓他忍不住發笑,看得出來她不是故意製造笑果的,但她的反應就是很好笑。

  他第一眼就看到她身上的套裝,會穿這樣來爬山的只有那些沒大腦又討人厭的都市小姐。

  結果,他發現她沒大腦是真的,但人還挺可笑的,一點也不討人厭。

  那時,當他聽到嘹亮的哭聲時,原以為她是假哭,想引起他的注意,於是他感到厭煩,反而越走越快,不想理她,沒想到她卻越哭越大聲,就算相隔三百公尺,還是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真要說起來,他是被她豪邁的痛哭給打敗的!

  沒有一個女人會哭得像她這麼壯烈,不但音量驚人,眼淚鼻涕更是滿臉。別說做作的都市人了,就連族裡的女人也沒有一個像她這麼誇張的。

  她敢在他面前沒有形象地大哭、大笑和大吃大喝,一點兒也不扭捏作態。

  這一點,還算對了他的胃口。

  但是她的聒噪和天馬行空的怪異念頭,卻險些讓他抓狂,好幾次都忍不住想拿布塞住她的嘴。

  她不但喜歡自說自話,還會自編、自導、自演,就算他裝聾作啞,完全不響應,她還是可以一個人自得其樂地說個不停。

  想到她接二連三地將自己當成熊啊鬼的,抱頭鼠竄的逗趣反應,他就忍不住搖頭。

  真不知道她的腦袋瓜都裝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不得不承認,她這個人還挺好玩的,誇張又少根筋的反應,讓他一想到就覺得好笑。

  對了,記得上星期去部落時,巫師煞有其事地跟他說,這幾天他會遇到生命中的貴人。

  難道,巫師說的貴人是指……

  這個女人嗎?

  不,不可能,她不可能是他的貴人!

  他馬上用力搖頭,否定這個荒謬的臆測。

  想到她稍早抱著他的大腿痛哭的畫面,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真要說,她應該是「跪人」吧?

  和煦的光線持久地照在齊千夏閉著的眼皮上,她不情願地半睜開眼,轉過臉,避開透過窗簾投射進來的陽光,蹙了蹙眉,環顧著陌生的臥室。

  雖然在這個房間待過大半天,但直到現在她才看清楚房間的全貌。

  這是一間很小的房間,而且非常簡陋,除了床和床邊的一個小矮櫃外,沒有其它傢俱。

  她掀開粗糙的毯子,伸個舒服的懶腰,不小心拉痛膝蓋的擦傷,讓她痛得齜牙咧嘴的,神志總算清醒了些。

  膝蓋的傷痛阻礙了她翻身下床的動作,她低頭一看,發現磨破皮的傷口紅腫,有化膿跡象。

  「哇……慘了,我的腳會不會報廢呀?」看到膝蓋的慘狀,她苦著一張俏臉,喃喃自語。「不知道他這裡有沒有藥?要不然……嚇!」

  突然被一道黑影嚇到,止住她的自言自語。

  準備進房趕人下山的巴那思,首先看到的就是她膝蓋上紅腫化膿的傷口,結果一時忘了他的偽裝,劈頭就是一頓好罵。

  「你是白癡呀!昨天說了一堆廢話,為什麼就是沒提到你的膝蓋受傷?」昨天,他一心只想趕她下山,因此沒放太多心思在她身上,雖然察覺她舉步艱難,但也不以為意,以為她只是山路走久了的肌肉酸痛,壓根兒沒想到她的膝蓋傷得這麼嚴重!

  趕她下山是一回事,但是趕一個膝蓋受傷的女人下山又是另外一回事。

  這點人性,他還有。

  「我……我……」她呆了好幾秒才領悟到自己聽到了什麼,頓時又驚又喜地跳下床,叫道:「矣,你會說話!不……我的意思是說,你會說我聽得懂的話耶!咦?不對,那你昨天為什麼故意說我聽不懂的話?害我……」

  「你的膝蓋不痛了?」低沉的聲音不耐地打斷她高亢的叫聲。

  「膝蓋?」她完全忘了膝蓋的痛,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低頭一看,這才發現傷口迸裂,鮮血直流,痛感再度回籠,一張臉瞬間皺得像酸梅。「……好痛喔!」

  這女人果然是個白癡!巴那思沒好氣地想著。

  「坐著,別動。」粗手粗腳地將人搬到床上坐著後,他打開木床邊小矮櫃的抽屜,拿出一個小罐,旋開蓋子,挖出一坨草綠色的東西,單腳半跪在她身前,手勢輕柔地替她抹上。

  「喔……」裂開的傷口搽上藥,刺痛的感覺立即讓她猛往後縮。

  「別動,這藥很有效。」他左手壓住她的膝蓋,繼續在傷口處塗藥。

  手下柔嫩的觸感,差點讓他恍神,他必須強迫自己專注在她的傷口上,才沒做出逾矩的丟人舉動,但是眼睛仍忍不住瞥向她裸露出來的肌膚上。

  自從昨天遇到她以後,他就一直處於亢奮狀態,她的身材如何,他可是清楚得很。雖然不是故意吃她豆腐,但是親密的肢體接觸,讓他昨晚在十度的低溫下,連沖了十幾分鐘的冷水澡,還好山上不缺冷水。

  齊千夏咬著牙忍痛,不敢再亂動,只好轉移注意力,將目光放在眼前的男人身上,這一看,她終於發現一件大事!

  「咦?你的鬍子哩?」她滿臉詫異地指著他光禿禿的臉大叫。

  少了滿臉雜毛,他居然從「野人」搖身一變,成為輪廓立體的大帥哥!

  感覺好奇怪,好像面對一個完全陌生的人……雖然她跟「野人」也沒多熟啦,但起碼有半天的相處,而眼前這張臉卻是全然的陌生。

  他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立體分明的五官充滿野性美。

  他有一雙她所見過最漂亮的眼睛,又黑、又大、又明亮。雙眼深不見底,眼窩很深,雙眼皮明顯,眼睫毛又長又濃密,完全不需使用睫毛膏,讓她看了嫉妒又羨慕。

  除了深邃的漂亮大眼外,他的鼻子又直又挺,略寬的唇習慣性地抿著,下巴方正。這是一張不苟言笑的酷臉,也是一張非常吸引人的俊臉,只可惜左臉頰有道明顯的傷疤,破壞完美,但整體而言還是帥呆了。

  她目不轉睛地瞪著他看,目光熱切,如果眼睛能吃人,他可能早就屍骨無存了。

  寬闊的肩,瘦削的腰身,有力的臂膀,古銅色的肌肉,他真的是一個鐵鉛鉛的男子漢呢!

  一個讓人看了會全身發熱的真正男人!

  雖然臉上多了一道長疤,卻絲毫不影響他的魅力,反而讓他多了一股壞壞的魔魅,更加讓人無法抗拒。

  「看什麼?」被人「生吞活剝」的感覺,真不舒服。

  他雖然懶得打理自己,但卻不喜歡滿臉鬍鬚的感覺,癢癢的,很不舒服。

  若不是花了一個星期追捕盜獵者,忙得沒時間打理門面,他才不會讓鬍鬚爬滿臉。

  「你長得很帥耶!」她一臉讚歎,一雙大眼亮晶晶的,毫不掩飾她的欣賞。「你這樣好看多了,幹麼留著一臉嚇人的鬍子啊?我昨天看到你的第一眼,差點被活活嚇死耶!你知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啊?」

  說實話,看帥哥是一種享受,看了以後會神清氣爽精神好,還會臉紅手熱心跳快,促進血液循環,害她的臉都開始熱了起來。

  這也能怪到他身上?巴那思不以為然地聳起粗黑的眉。

  與其說是他的外表嚇人,倒不如說她自己的想像力嚇人,是她自己在嚇自己吧?

  「喂,你不是聽得懂我在說什麼嗎?為什麼都不回我話?讓我一直自說自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是瘋子咧!」

  「你很吵。」他站起來,將藥罐放回抽屜,冷淡地下評論。

  「我很吵?!」她不服地跟著站起來,替自己打抱不平。「要不是你話太少,我幹麼一直製造話題啊?我這是友好的表現,你懂不懂啊?我告訴你……」

  「你的內褲。」他鎮定地指著她那件薄如蟬翼的粉色小褲,眼睛光明正大地吃起冰淇淋。

  他目不轉睛地從她圓潤的大腿,看向勻稱的小腿和纖巧的腳踝,再原路看回白嫩的大腿。

  真是一雙美腿。

  她的個性雖然大刺刺的,不像個女孩子,但是那雙美腿還真是沒話說,又直又長又勻稱,絕對夠格拍絲襪廣告。

  「我的……內褲?啊……」順著他的手,低頭,看見她的裙擺居然卡在褲縫裡,整件絲質小褲褲跑出來見人,她立即滿臉通紅地叫嚷,手忙腳亂地拉好裙擺。

  「你你你……你看多久了?為什麼不早說?」

  裙子一定是她睡覺的時候捲上去的,偏偏起床後她又沒注意,就這樣不知不覺地讓人看光光,真是丟臉丟到北極去了!

  「我為什麼要說?」他又不是笨蛋,擺在眼前的福利,沒道理不讓眼睛補一補。

  「你你你……你出去啦!我要隱私!」惱羞成怒,她不怕死地將他推出門外,用力將門關上,無力地攤靠在門板上,雙手掩面,大聲歎氣。

  在他面前,她再也沒有形象可言。不但被嚇得大呼小叫,胡言亂語,還摔得皮破血流、哭天搶地,現在連小褲褲都被看光光了。

  嗚,她的形象完全毀之殆盡!

  想想看,她這趟旅程真是多災多難,簡直是衰到爆,二十幾年來所碰到的災難加總起來,都沒有這半天多。

  昨天的黃歷,絕對是諸事不宜,大凶日!

  莫名其妙被人趕出自己的房間,巴那思愣了好幾秒後,忍不住露齒而笑。

  她竟然敢轟他出來?

  在這座山,他就是王!這整座山都是他的產業,沒想到他竟然會讓人轟出自己的房間。

  活了三十年,他還是第一次被人趕出門哩!

  這件事如果說出去,可能沒人敢相信,就連他自己都很難相信。

  昨天明明一看到他就畏畏縮縮地抱頭尖叫的女人,才過了一個晚上,就敢對他大呼小叫了,還趕他出門。

  這個女人,真的很寶,沒見過像她這麼逗的人!

  率真、直言、衝動,少根筋又容易閃神,而且一閃神就忘了正在進行的事,就連膝蓋痛都可以忘。

  還有,她的內褲也是。怎麼會有人沒發現自己的內褲跑出來見人呢?真是讓人絕倒!

  他真的很納悶,她是怎麼活到這把年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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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山上的空氣真好!

  「嗚哇……好舒服喔……」

  清晨,齊千夏深深吸了一口冷例的空氣,空氣新鮮到肺裡多年的髒污廢氣好像都被清除乾淨了。她張開雙臂,對著濃郁的山木,舒服地伸懶腰,身體前後來回擺動,赤著腳做早操。

  那個草綠色的藥真的很有效,搽上沒多久,膝蓋的擦傷就止血了,不會再一扯動就痛得她齜牙咧嘴的,才過了一天她就可以四處趴趴走。

  看著這間住了兩個晚上的木屋,這還是她第一次仔細地看它。

  木屋看起來有些簡陋,但四周的風景超優,三面有高大的樹林環繞,一面則是可以看到雲海的懸崖,雖然有矮籬笆圍著,但有懼高症的她還是決定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自從被看到小褲褲後,她再也不想穿那套不實用又容易曝光的裙裝,所以沒帶換洗衣服上山的她,便自動自發地從他的衣櫃裡翻出一件黑色短T恤和短褲,褲子的腰圍太大,只好在衣擺綁一個結,再拿一條繩子捆住褲腰。

  唯一的遺憾,是找不到替代的鞋子,但她寧可赤著腳也不要再穿那雙會害她起水泡的卡腳鞋。

  腳上又傳來熟悉的濕熱輕舔,她露出大大的笑容,伸出雙手蹲下身,一手環抱一隻大狗,開心地跟它們打招呼。

  「小乖、天使,早啊!」手指輕輕地按摩它們的脖子,讓它們露出舒服的表情。

  「嗚……」雖然不滿意這個有點娘的名字,但被叫久了,漸漸可以接受,最重要的是,每當她這麼喊它們時,都會附送舒服的按摩,它們心甘情願變成趴趴熊。

  「呵呵……你們好可愛喔!」這兩隻「面惡心善」的狗,正是它們主人的真實寫照……外表看起來兇惡,其實人還滿好的。

  她站起身,轉過身看著二十坪不到的小木屋,木屋是臨著崖邊的平地蓋的,三面都是高大的樹林環繞,每一面牆都裝上大窗戶,能充分欣賞大自然的美景。

  卡!卡!

  「矣?這是什麼聲音?」她好奇地循著奇怪的聲響,繞過小木屋,來到小屋的後院,一眼就看到他打著赤膊,拿著斧頭在劈木頭,健壯的肌肉隨著動作起伏,古銅色的肌膚被汗水浸得發亮,充滿力與美,不過左手肘到手腕有一條長長的疤,讓她看了好心疼。

  不知道為什麼,每回看到他高大性感的身影,她的喉嚨都會緊縮,心跳就會加速,只能像個色女般,目不轉睛地瞪著他看,就怕漏掉任何一個鏡頭。

  這個男人待在山上是對的,如果讓他下山,絕對會造成交通癱瘓。

  太帥的男人,絕對是一種罪惡!

  她一到,巴那思就感覺到她的存在,停下手邊的工作,等著她發表高論,但等了整整一分鐘,她還是呆呆地張大嘴巴瞪著他看,讓他哭笑不得。

  「口水擦一擦。」就算他很「秀色可餐」,她也不需要用眼光「生吞活剝」吧?

  他一直知道自己外表出眾,只要下山就會接收到欣賞愛慕的眼光,但沒有一個女人像她這麼「光明正大」,她的眼睛只差沒刻上「我想吃你」,老是讓他以為自己是餐桌上的美食。

  早知道就忍受鬍鬚的不便,也好過被「生吞活剝」的感覺。

  「……口水?」她終於回過神,臉色窘紅地趕緊抹抹嘴,看到是乾的,這才放心地反駁。「我哪有流口水?」

  「你在這裡幹麼?」這是他第一次在光線充足的情況下看清楚她的長相,脂粉未施的臉,非常漂亮。

  她的五官細緻精巧,微微上勾的鳳眼,帶點古典風情。皮膚不是時下流行的白暫膚色,帶著健康的淺金,有如頂級蜂蜜,香甜誘人。就算身上穿著鬆垮垮的過大衣物,也絲毫掩蓋不住她勻稱的好身材——豐胸、細腰和一雙修長美腿,看起來反倒別有一番俏皮的性感風情,更加誘人。

  驀地,他又想起昨晚在寒冷的夜裡沖了十幾分鐘的冷水澡,真他馬的不好受,他可不想再來一次。

  唯今之計,就是早點將她趕下山,他也可以早點恢復原本平靜的生活——雖然有些無味,但絕對安全。

  「我聽到這裡有奇怪的聲音,所以過來查看,原來是你在劈木頭的聲音。」她自然而然地走到最靠近他的位置,好奇地撿起一塊劈好的木頭。「這是做什麼用的?你要生營火嗎?」

  「你以為燒水煮飯的材火哪來的?」還營火哩!他拿起斧頭繼續劈材,手一落,木頭一分為二。

  「對厚,你的木屋裡面沒有電。」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你都是在哪裡煮飯?」

  他指著一個靠近木屋、類似灶的地方。

  「洗澡呢?我沒看到浴室。」她已經兩天沒洗澡了,渾身難受。

  「就在這裡洗。」

  「這裡?!」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看空曠的四周。「這裡又沒有遮蔽物,在這裡洗澡,不就被看光光了?」她可不幹。

  「這裡只住我一個人,還有誰看?」

  「我……」我想看啊!想到他洗澡的景色,她的腦子自動剝光他的衣物,想著他光裸的身子強健的肌肉線條、誘人的性感曲線,熱血瞬間全湧上頭部,害她差點腦充血。

  天啊,光想就很刺激!

  「你?」她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臉紅得跟柿子一樣。

  「我是說……我想也是啦……呵呵……」她尷尬地乾笑幾責,在心裡暗罵自己:齊千夏,你這個大色女!鎮定,給我矜持一點!

  「對了,認識這麼久,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巴那思。」認識?他們算認識了嗎?他對於這個字眼抱持懷疑的態度。

  「巴哪思?巴那思、巴那思……」她學著他的發音,不是很好念,但她努力記住。「這個名字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嗎?」

  她喜歡聽他說話,有一種奇特的腔調,很像在唱歌。

  「那是很久以前一個頭目的名字。」那名頭目曾經英勇抵抗清朝軍隊攻打族人而陣亡。

  「你是哪一族人?」

  「泰雅族。」

  「難怪人家說泰雅族專出俊男美女。」這個說法再次在他身上得到印證。「你知道嗎,仔仔和徐若瑄都有泰雅族血統耶!」

  他沒回話。他不知道仔仔是誰,也不知道誰是徐若瑄,他們跟他都沒有關係。

  「對了,你昨天是不是在客廳打地鋪?」她經過客廳時有看到一些折迭整齊的寢具,因此納悶地問。「房子裡面不是還有一間房間嗎?你幹麼不住那間就好,還在客廳打地鋪?害我超不好意思的。」

  她起床後自動在屋裡溜了一圈,查探環境,結果發現那間木屋真的是只能用「空曠」來形容,除了客廳和她昨晚睡的那一個房間外,只剩下一個上鎖的房間。

  「那個房間是『禁地』,沒有我的允許,不准進去,連在門口打探都不行,聽到沒有?」他的表情嚴肅得嚇人。

  奇怪了,他寧可在客廳打地鋪,也不去那個房間睡,難道說……那個房間鬧鬼?還是藏有寶物?她對「禁地」越來越好奇了。

  既然不能談「禁地」,那談「他」總可以了吧?

  「巴那思,你的手是怎麼受傷的?」他左手肘到手腕的皮膚坑坑疤疤的,有很多縫補的痕跡,肌肉也有一點萎縮的現象,看得她好心疼。「你的臉也是那個時候受傷的嗎?」

  她之前就發現他的左手在使用上有些不順,但他都穿著長袖遮住疤痕,直到現在才看到讓人怵目驚心的傷。

  不知道他當初是怎麼受傷的?這麼嚴重的傷,一定很痛吧?

  「車禍。」他的右手隨即習慣性地握住左手,遮住傷痕,責音也瞬間冷了好幾度。

  「那場車禍一定很嚴重,能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好什麼?我的左手幾乎算報廢了。」那場人為車禍將他從雲端拉到地獄,讓他在醫院整整住了三個月,也讓他看清太多人性的醜陋面。

  「人還活著,就是好事。」她樂觀地說。「活著就有希望。」

  活著就有希望?是啊,活著才有報復的希望。

  他所受的一切痛苦,都會一筆一筆討回來的。

  「你的膝蓋好了嗎?」不想再跟她談起更多過去,他不要她介入他平靜的生活。

  「好多了,謝謝。」她抬起右腳,彎下膝蓋踢一踢。「你看,我現在可以彎曲,不會一動就像要我的命似的,你的藥很有效耶!」

  「既然沒事,你今天就下山吧!」

  「咦?」怎麼會這樣?她還沒完成任務,怎麼能下山?靈機一動,她突然苦著臉蹲下身,抱著膝蓋故作可憐狀。「喔……我的膝蓋還是會痛,還不能下山。」

  看到她蹲下,兩隻大狗立刻來到她旁邊,安慰地舔著她的臉,害她差點笑出來。

  「說謊!」他的臉馬上拉下,嚴厲地低斥。「我最討厭說謊的人!」

  說謊是他的禁忌,一次的背叛已經足夠,他再也無法忍受欺瞞和背叛!

  「我……我沒有說謊騙你,我的膝蓋真的還沒有完全好,沒辦法走太久的路,我說的是真的啦!」他嚴厲疏離的神情讓她嚇了一跳,趕緊站起來抓住他的手臂,就怕他一走了之。

  「說謊無效之後,要開始施展美人計了嗎?」他不屑地諷刺。這是他以往從女人身上學到的經驗,說謊和誘惑已成了她們達成目的的手段。

  「美人計?」她愣了三秒才反應過來,惱火地握緊拳頭為自己辯駁。「你少侮辱人了!我才不會把自己當成工具,玩那種低級的手段哩!」

  她拒絕接受這種人格侮辱!

  之前在銀行當理專時,得罪了不少有錢的爛男人,因為那些爛人明擺著跟她說,要做他們的生意得要拿「某些東西」交換,結果全被她一口回絕了。

  她知道有幾個業績特別好的女同事就是靠這些方式換來的,但是她不要。不是她假清高,而是她不想為了錢出賣自己。

  「是嗎?」她的義正辭嚴緩下了他的怒氣,卻無法完全抹去他的猜疑和不信任,只能說,他之前所受的傷害,讓他失去了對人的信任。

  「我騙你幹麼?我之前的工作就有一些爛人想拿錢利誘我,但全被我打了回票!我如果是那種女人,早就發了,不會在這裡自討苦吃!」

  「既然是自討苦吃,那你現在就下山,沒人攔你。」她明顯的憤慨讓他相信她話中的真實性,但是那句「自討苦吃」,聽起來就很刺耳,讓他忍不住反諷回去。

  「我不要!」她的牛脾氣也來了,雙手插腰跟他對峙。

  ***

  巴那思饒有興致地看著她,她怒氣沖沖,氣得眼睛都要冒出火來,一眨一眨的,帶著憤怒,兩隻小拳頭挑戰似地叉在腰間,握得指節都變白了,鳳眼大膽地跟他對看,一點兒也不怕他。

  就算是大男人也沒有幾個敢跟他正面衝突的,而這個嬌滴滴的女人居然敢當面頂撞他,倒是難得一見的新鮮事。

  他冷漠的嘴角不由得現出一絲微笑。

  「你在笑什麼?」齊千夏察覺出了他唇畔的變化,更加的生氣。

  她已經快被他氣死了,他竟然還敢取笑她!

  「我笑你自不量力。」他深邃的漂亮黑眸閃爍著許久不見的愉悅光彩。「你現在站在我的地盤上,居然還敢對我大小聲?你就不怕我一手宰了你,毀屍滅跡嗎?」

  「你才不會做這種事咧!」對他,她有著莫名的信任。

  「你又知道了?你之前不是還當我是吃人的熊?還有什麼鬼的?」她語氣中對自己全然的信任,讓他冷硬的心開始軟化,但仍嘴裡不饒人。

  「哎呀……那是我一時頭昏眼花,胡言亂語啦!」她尷尬地低嚷,臉頰浮上迷人的酡紅。

  她臉上乍現的嬌羞模樣,迷亂了他的心神,有好幾秒鐘的時間,他只能癡望著她,看著她嘴唇誘人的開開合合,卻聽不見她在說什麼。

  「……喂!」她有些惱地拍拍他的手臂。「我剛剛說的,你有沒有聽到?」

  閃神是她的習慣,他怎麼也被傳染啦?

  「什麼?」他刻意擺出面無表情的樣子,但是心裡卻暗暗吃驚,驚訝自己的意志力居然那麼薄弱,也訝異她對自己的影響力。

  她根本不需要做出任何誘惑的舉動,他就被迷失了心魂,再不趕快將她送下山,他早晚會舉雙手投降。

  「我說我不要下山,你不能強迫我下山。」

  「這裡是我的土地,我當然有權要你下山。」

  「你能不能講理一點?這座山這麼大,多我一個人又不會怎麼樣!」

  「講理?哼,在我的土地上,我說的話就是理!」他雙手環胸,聲勢迫人地睨著她。

  「好啊,你有本事就將我趕下山呀!」她學他雙手抱胸壯聲勢,大無畏地站在他面前跟他對瞪,完全沒在怕他。

  「你……」可惡!

  他當然可以強迫她下山,但他不想傷了她,不管是生理還是心理,他都不想讓她受傷,結果反而讓自己綁手綁腳的,威脅的話聽起來軟弱無力。

  「你趕啊!」自認為佔到上風,她得意地揚起小巧的下巴,臉上有小人得逞的奸笑。

  「你真以為我不能拿你怎麼樣?」她小人得志的反應,讓他好氣又好笑。

  「你又不能吃了我!」她沒有半點危機意識地跟他嗆聲。

  「在這荒郊野外,我們孤男寡女兩個人,我如果想非禮你,你能怎麼辦?報警抓我嗎?」真不知道要說她天真還是愚蠢,竟然沒考慮到自身的安全。

  「你你你……你不會!」她的下巴收回來,音量也弱了一些。

  「喔?你怎麼知道?」他放下斧頭,慢慢往她靠近,逼得她一步步往後退,退到背抵上一棵樹才停下,但他仍然繼續逼近,直到兩人之間的距離不到十公分才停住。

  緊張而曖昧的氣息在兩人之間蔓延,齊千夏意識到她和這個寬肩膀的男人中間,只隔著不到一步的距離,他肌膚散發出來的熱氣烘熱她的臉,一股陌生又熟悉、好聞的男性氣味,隨著呼吸流竄到她的胸腔裡,席捲全身,幾乎讓她癱瘓。

  她並不害怕他的靠近,只是對於他所引發的強烈的身體反應感到慌亂,她不曾經歷過類似的情潮,所以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她欲拒還迎的誘人表情、眼中流露的閃閃眸光,讓他的自製潰堤,帶繭的指摸上她滑嫩的臉頰,情不自禁地低下頭,想要攫取那粉嫩多汁的唇瓣……

  不行!

  就在距離不到一公分時,他的理智驀地回籠,倉卒而狼狽的打住,急忙甩頭,轉過身去。

  「如果不想被非禮,就快滾!」慾望無法抒發,讓他的火氣很旺。

  他原來只是想要整整她,讓她知難而退的,誰知一靠近她,竟會被她迷得亂了心魂,真是該死!

  「我……」她伸手撫摸他手指碰過的地方,酥酥麻麻的感覺還在。

  「還不快滾!」

  「我不下山!」強烈又奇妙的氣息隨著他的遠離而慢慢散去,也讓她的神魂歸位,她清柔但堅定地說出自己的主張。「而且,我相信你不會非禮我。如果……如果我們之間真的發生了什麼,那也不是非禮。」

  如果她是心甘情願的,怎能叫非禮呢?

  看她帶著兩隻「見色忘主」的大狗離開,巴那思拿起斧頭,用盡全身的力氣砍在木頭上,發洩挫敗和慾火。

  「該死……」不叫非禮,難道是兩情相悅嗎?

  她的確是這幾年夾一吸引他目光和注意力的女人,也是唯一勾起他慾望的女人,但是……他不可能喜歡她!

  更正確的說法是——他不可能會再喜歡上任何女人。

  絕不!

  朗朗晴空,煙霧瀰漫。

  「咳、咳咳咳……咳……」齊千夏被煙嗆得猛咳,眼淚狂噴,雙手用力揮,著不了火的木頭只生了一堆濃煙。

  「你在幹麼?生火?還是嗆死人?」用力揮開濃煙,巴那思的性格俊臉出現,只是臉色不怎麼好看。

  被迫收了一個厚臉皮的食客,他這三天的臉色當然很難看。

  為了怕三天前的衝動重演,他對她是能避則避,就算避不開,也不給好臉色看,就是要她知難而下山。但她不知道是神經太大條,還是臉皮太厚,竟全然不將他的臭臉看在眼裡,老是對他涎著大大的笑臉,讓他覺得自己度量狹小得不像個男人。

  「我想幫忙嘛……」死皮賴臉地留下來,白吃白喝人家好幾天,還霸佔唯一的床位,害主人只能在客廳打地鋪,她總得要增加自己存在的價值呀,要不然哪有臉繼續留下來?

  雖然三天前他差點親了她,不過她很清楚那是惡作劇嚇她的成分居多,跟情感無關,但是只要一見到他,她的眼睛就會自動發亮,臉頰也會自動泛紅,心臟像小鹿亂撞,整個人就像是吃了亢奮劑似的,精神全來了,就算他老是擺一張臭臉給她看,仍澆不熄她的熱切。

  他全身最吸引人的是他的眼睛,充滿防備又神秘,深深吸引著她;五官突出又性格,是非常有個性的一張臉;雖然老是不修邊幅,看起來傑驁不馴,但是卻性感得要命。

  她以前也談過兩、三次戀愛,當然也真心喜歡那些交往過的對象,否則不會跟他們交往,但,感覺都沒有巴那思來得深刻和強烈。

  不見他時,她會扶命找尋他的身影;只要在他身旁,她的心就會忍不住想高歌。這種感覺,甚至比喜歡還複雜,是她不曾有過的心情。

  「越幫越忙!」他沒好氣地接過生火的工作,三兩下就將爐火點起來,把昨晚沒吃完的白飯放進鍋內加水,放在灶上悶煮成稀飯,小心看著爐火的火勢。

  雖然這三天相安無事,但是他很清楚這只是表面上的冷靜,他只是盡量保持距離並維持臉上的冷漠,否則那天擦槍走火的事件絕對會重演。

  「別這麼說嘛,我這個房客還是有點用處的啊!」這個人講話真毒耶!她有點困窘地替自己說話。

  「什麼用處?」

  「我……我……我有幫忙洗碗、洗菜、端菜,還有……還有溜狗……」她「我」了老半天,終於想到自己的貢獻,但說完以後,不禁尷尬地乾笑幾聲。「嘿嘿……好像沒什麼幫助喔。」

  不是她不幫忙,而是巧婦難為無「工具」之炊呀!

  都市長大的她,習慣了用電器用品和瓦斯爐,但是山上只有最原始的爐灶,沒生過火的她只會製造煙霧,就連炒菜也因為爐灶的火候不會掌控,所以不是沒煮熟,就是煮太爛,搞到最後,都得勞駕他出馬收拾殘局。

  她很努力想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但效果卻很慘,多做多錯,唉……

  「知道就好!」很不給面子地附和。

  「我很認真在學呀!你等著,再過幾天,我就可以自己生火煮菜了!」

  「等你煮給我吃,我已經餓成人干了。」

  「講這樣……」不想被人瞧不起,繼續割地賠款,誰叫她身在人家的屋簷下呢!「這樣好了,我幫你洗衣服,總可以了吧?」

  「這還差不多。」他稍稍滿意地點了個頭。「對了,要洗衣服到河邊洗,別再用水缸的水了,那是我提回來給廚房用的。」

  她這幾天都在後院洗衣服,用水又不懂得節制,原本兩天提一次水的水缸,不到半天就被她用完了。

  「YES  SIR!」她俏皮地立正行舉手禮,卻換來一個白眼。

  這個男人,真是一板一眼呢!

  「拿著,別又笨手笨腳地燙到了。」巴那思右手墊著布,將煮好的飯鍋拿起來交給她,不放心地叮囑著。

  「是!」

  前天她端湯時一個不小心,灑出來燙到了手,還好馬上浸到冷水裡,才沒造成傷害,只留下一個淡淡的紅印。

  看到她安全地將湯鍋放在矮桌上,他才繼續利落地下鍋炒菜,沒幾分鐘,便炒好了兩盤青菜。

  他的關心都藏在粗魯的話語裡,但她都收到了,一字一句都放在心上。

  這個男人不會說好聽話,正確的說法是——他說的話都很毒辣,可是溫柔的行為卻跟他粗獷的外表完全不符。

  明明要趕她下山,卻背著走不動的她上山。

  明明要趕她下山,卻替她的膝蓋搽藥,還擔心地大呼小叫。

  明明要趕她下山,卻還讓她霸住他的房間,自己在客廳打地鋪。

  明明要趕她下山,卻在看到她的手燙傷時,捧來一大盆水讓她浸泡。

  明明要趕她下山,卻在簡陋的廁所加裝一塊腳踏板,讓她如廁時不再膽戰心驚。

  他就是這麼一個面惡心善的人,讓她,很難不心動。

  她也交往過幾個條件不錯的男人,但就算他們使盡追求之術,也無法撥動她心底的那根弦,只有他,做到了。

  他只需要站著,什麼都不用說也不用做,就可以讓她心神不寧、臉紅心跳。

  她不得不承認,她被愛神的箭,射中了。

  是什麼時候被射中的呢?

  是他背她上山的時候嗎?

  還是他替她搽藥的時候?

  抑或是看到他俊帥真面目的時候?

  ……難不成是看到他性感身材的時候?

  唉呀,管她的心是什麼時候被射中的,反正她喜歡上他就是了!

  「喂……你幹麼端著菜罰站?被太陽曬昏頭啦?」

  「我……喔!」她愣了一下,趕緊將菜盤都端到大樹下的矮桌上放。好天氣時,他們都在外面的樹下用餐。

  回到鍋爐旁,趁他不注意時,她偷偷丟了幾顆地瓜到未熄的爐灶裡烤,晚一點就有烤蕃薯可吃了,那可是她和「黑白無常」今天的零食呢!

  先替兩人盛好稀飯放涼,等他禱告完後,她才舉起筷子開心地進食。

  「好好吃喔……」雖然在偏僻的山上,但菜色還挺豐富的,除了現炒的兩道自種的青菜,還有一盤花生和一盤醬菜,比她以前吃的三明治早餐還豐盛呢!

  山上物資缺乏,巴那思在後院開墾了近十坪的土地種植青菜,完全有機栽培,不灑農藥、不破壞環境。

  這三天,她學會了澆水、除草、抓菜蟲,都是她不曾有過的初體驗。還好她不怕蟲,否則又要被他虧了。

  說實話,她還滿喜歡山上的生活,雖然有些不方便,她卻很能適應,只是,有兩個小煩惱,那就是沒有貼身衣褲和鞋子。

  每天提水到房間洗澡時,她必須順手清洗內衣褲,放在房裡陰乾,隔天早上再穿上還透著點涼濕的內衣和小褲褲,這也表示她晚上睡覺時只穿著他的T恤,讓她彆扭得要命,超沒安全感的。

  另外,由於不想再穿著會卡腳的鞋子,所以她這幾天都是打赤腳,細嫩的腳底板被折磨得很徹底,雖然不至於皮破血流,但每天多幾道刮痕是免不了的紀念品。

  如果她還要繼續待在山上找尋穆豐,這兩個小煩惱是目前迫切需要解決的。

  巴那思還是默不吭聲,但視線卻不自覺地追著她,臉上有著好幾年不曾見過的溫柔神情,帶著寵溺,連他自己都沒發現。

  雖說自己是被迫收留她的,但是越來越習慣她的存在,卻是不爭的事實,尤其是她無所不在的聒噪。

  真難想像之前沒有她的日子,是多麼的安靜和……死寂。

  「巴那思,你在想什麼?」他漂亮的眼總是藏著複雜的情緒,讓她看不透,也勾起她濃濃的好奇心。

  「想念沒有你之前的日子。」他壞心地損她。

  「你真的很討厭我嗎?真的那麼想把我逼下山嗎?」她的表情很脆弱,雙眼擔心地看著他。

  她知道自己是死皮賴臉才能留下來,他是被迫收留她的,因為就連平常說話肘,他也毫不掩飾他的不甘願,但……就算她再堅強,聽久了也是會受傷的。

  兩人雖然才相處沒幾天,但她知道自己對他非常有好感,甚至喜歡上他了,否則不會在乎他的想法,想要討好他,甚至忍不住想要親近他。

  但是,他顯然沒有同樣的感覺,否則不會動不動就要趕她下山。

  被喜歡的人討厭,心好難受。

  「我……」明明只要說一個肯定的答案,就能讓她下山了,但她脆弱的眼神,卻讓他的心隱隱揪著,尤其想到沒有她的孤寂,他更是說不出口。

  「如果你真的很討厭我在這裡,我就下山。」如果她的存在造成了他的困擾,她願意離開,雖然她會很難過。

  喜歡一個人,應該讓他快樂,而不是造成他的困擾。

  「等一下吃完飯,你就去河邊洗衣服吧。」他避而不答,轉移話題。

  「你沒要我下山?意思是說……我可以繼續留下來嗎?」她擔心自己誤解了他的話,期期艾艾地看著他,眼睛晶瑩閃亮。

  「你如果敢把我的衣服洗丟了,我就把你踹下河去!」他表情兇惡地撂下狠話。

  「遵命!」她笑得好開心,因為他沒說要她下山。

  喔耶……她可以留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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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晴空朗朗,清風徐徐,流水潺潺。

  小山泉匯流成一條小河,距離巴那思的木屋差不多五十公尺,最深的地方不過一公尺餘,水質冷例清澈,甚至可以生飲,冰透清涼,是他們飲水的來源。

  拿了一臉盆需要清洗的衣服來到小溪邊,找了一塊石頭坐著,齊千夏開始體驗古早人家在河邊洗衣的樂趣,這是她這一個星期以來的固定工作之一。

  說實話,她還挺喜歡的。

  溫暖的陽光灑落在她的臉頰,微涼的和風吹過她的秀髮,冰冷的溪水流過她的腳,悠然又自在的感覺,真好。

  拿起一件他的了恤,先在溪裡將衣服浸濕再放到石頭上,抹上看起來像是自製的肥皂,用力搓揉。左搓搓、右揉揉,搓得她滿身大汗,這種體驗有錢也買不到呢!

  「呵呵……這種洗衣方式,真有趣。」手洗著他的衣服,她不禁想著這件衣服曾經緊貼著他的肌膚,吸收他的汗水,留有他的體味……

  停!齊千夏,你嘛幫幫忙,動不動就是黃色思想,你快變成大色女了啦!幾絲殘留的理智,不齒地大聲疾呼。

  可是……這種感覺真的很親呢嘛!只有親密的人才會替對方洗衣服啊!比如說……妻子。不是嗎?無可救藥的胡思亂想,繼續沈倫。

  哎呀,沒救啦……理智投降,揮白旗投降。

  像是擁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般,她的嘴角一直掛著神秘的笑,帶點得意,有些賊賊的。

  「哇……」不知作到幾重天去的白日夢突然被潑了一臉冷水,頓時清醒,看到「黑白無常」正站在水裡,一臉無辜地對著她興奮地叫。

  「小乖!天使!你們不要在河裡玩啦,水都被你們弄髒了……哇,你們竟然噴我!看我怎麼處罰你們,別跑!哈哈……」

  被愛玩水的「黑白無常」帶壞,齊千夏放下洗到一半的衣物,下河打起水仗,玩得不亦樂乎。

  她的臉被濺得滿是水珠,臉上的笑容比陽光還燦爛,如鈴的笑聲,響徹整座山林,就像個森林精靈般——這就是巴那思看到的景象。

  他就像被下了定身咒般,不能動彈,也無法移開視線,只能癡癡地看著她,看她如花的笑靨、窈窕的完美曲線和修長的美腿,倏地感到口乾舌燥,血脈賁張。

  他原本在後院整地,打算再多種一些青菜的,結果隱約聽到她的笑聲,腳步便不自覺地往河邊走來,然後就定住,無法動彈了。

  拜託,她這哪是在洗衣服?根本是在玩水嘛!

  真不知道該好好罵她一頓,還是說她厲害?每個工作到了她手裡,都可以變成玩樂,偏偏看到她開心的模樣,到口的責備就是出不來。

  他深深被她迷惑住了。

  她的外表是個地道的都市小姐,卻很能吃苦耐勞,雖然他沒給她好臉色看過,她還是很能自得其樂,個性熱情直爽又愛說話。

  而且,她的一雙大眼清澈單純,不像山下一些陰險的平地人。她給他的感覺就像太陽,溫暖熱情,她察覺到自己冷硬的心慢慢被融化了。

  「哇……哈哈……好冰喔……啊……」她忙著張手擋住狗抖動時,身上飛灑出來的水花,結果一個沒踩穩,整個人往後傾倒,滑坐在河裡,還好水深只到她的膝蓋。

  「怎麼樣?有沒有摔傷?」在她跌坐河裡的同時,巴那思已飛快地從藏身處奔出,趕到她身旁,焦急地將她扶起身,抓著她的手臂前後上下查看。

  「沒……我沒事……」她訝異地瞪著他,隨即開心地笑了。「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一定是關心我,所以才會來看我的,對不對?」

  「誰關心你?不是來洗衣服的嗎?怎麼跟狗在打水仗?」察覺到自己對她超乎尋常的關心,讓他惱羞成怒,語氣惡劣。

  「我、我有洗衣服啊……你看,這些是洗好的……啊!」她心虛地拿起一旁洗好的衣褲跟他獻寶,沒想到浸過水的褲子太重,一個重心不穩,她整個人又往後仰。

  「喂……」他快手快腳地摟住她的腰,往身上帶,惱火地低斥。「你就不能小心一點嗎?」

  她到底要跌幾次才甘心?

  「我……」她的聲音沙啞。

  略冷的身子碰觸到溫熱結實的軀體,她不由自主地輕微顫抖,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他。

  她甚至懷疑自己聽到兩人接觸的部位傳來「哧……」的一聲,就像是培根放進熱鍋裡的聲音一樣,當然,她是那片一煎就焦的小小培根,而他,則是會讓人融化的熱鍋。

  光是看著他,她就全身無力了。

  每當他出現,空氣總會突然變稀薄,她會呼吸困難,臉部潮紅髮燙,就像是更年期的婦女般——雖然她現在還不到二十五歲!

  「矣!你的衣服……」突然,她發現一件黑色T恤落進河裡,往下急流,連忙掙開他的保護,不顧腳底碎石的刺痛,疾步順著水流,想要撿拾那件衣服,但河流中央的水流急促,那件衣服越流越遠,她也越追越急。

  「你幹麼?」他從後頭跟上,一把抓住她,怒容滿面。「你不要命啦!這條河雖然不大,但是高低落差大,水勢湍急,一小不心可是會要人命的,你知不知道?」

  她簡直是個笨蛋!

  哪裡有危險就往哪裡鑽,讓他提心吊膽,差點腦充血,才短短幾天,他就覺得蒼老了好幾歲。

  「可是你的衣服……」短短幾秒鐘的時間,那件黑色T恤已經被水流帶到二十公尺外,不可能撿回來了。

  「一件衣服有你的小命重要嗎?」話一說出口,他才發現這句話洩漏了太多心,但要收回已經太晚。

  「你果然是關心我的!」她的俏臉有如強力探照燈般炫亮,臉上燦爛的笑容讓頭頂的陽光都相形失色了。

  雖然老是對她擺著一張臭臉,活像她欠了他幾百萬的債,但只要她遇到麻煩,他總是會在第一時間現身,解救她,這表示他一直在注意著她!

  這個結論讓她心花怒放。

  他有沒有可能也有一點點喜歡她呢?應該多多少少有一些吧?越想越樂,她微笑的角度也越來越彎曲。

  也許,她不是在唱獨角戲呢!

  「誰關心……」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她指天指地,笑得好開心、好滿足。「我知道,你是關心我的。」

  看著她那莫名其妙的笑容,巴那思有些發毛,不知道她那顆怪異的小腦袋又在想什麼了?

  「我沒有關心你!」他大聲否認,不知道是在說服她,還是他自己。「我只是不想背著一個缺手斷腳的包袱下山!」

  「嘻嘻……哈哈哈……」看他氣急敗壞地大聲否認,她不生氣也不難過,反而覺得他「口非心是」的反應好可愛。

  明明是個心地善良的好人,卻老是裝成凶狠的大壞蛋,這個男人是標準的面惡心善哪!

  「你在笑什麼?」他的語氣像是吃了三百噸的火藥。

  呵,他真的好可愛呦!

  「秘密。」她的嘴咧得更開,笑聲更嘹亮,就是絕口不說出她的發現。

  她有預感,他不會喜歡聽到「好可愛」這個評語,若被他知道了,他不但會火冒三丈地大聲咆哮,還可能會拽了她纖細的小脖子。

  為了她的生命安全著想,還是保留這一個「小秘密」吧,她還滿喜歡她的小脖子的。

  「在我的地盤,沒有秘密。」想到她有事情瞞著他,就算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還是讓他心中有了疙瘩。

  他不喜歡兩人之間有秘密。

  「沒有秘密?那……我是不是也可以進去『禁地』看看?」她對那個「禁地」快好奇死了。

  好幾次,她都趁他在忙的時候偷偷在門外探索,想偷看房間裡的秘密,但是深鎖的房門只留下了一公分的門縫,鎖上積著厚厚的灰塵,顯示已經很久沒人進去過了。

  真想看看「禁地」長什麼樣呢!

  「你只要敢動那個房間的歪腦筋,我絕對會在下一秒把你踢下山去!我不是在開玩笑的。」他的臉在轉瞬間繃緊,臉上的疤似乎也變紅了,眼底的痛楚一閃而逝,冷硬的眼神和抿緊的嘴看起來很陰沒,也讓週遭的溫度驟然降低了十幾度。

  「……知道了啦,牢頭!」她愣了好幾秒才找到舌頭,試圖以俏皮話舒緩緊繃的氣氛,但屢試不爽的招術這次竟完全失靈,他還是一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甚至掉頭走人。

  看來,她不小心踩到地雷了,唉……

  「嗚……汪!」天使彷彿察覺到她的沮喪,在她腿邊磨蹭、低鳴,似乎在給她鼓勵。

  「天使,謝謝你。」齊千夏輕輕拍著白狗,沒多久,黑狗也來湊熱鬧,讓她心裡好受一些了。

  這是她第一次感到害怕,對他。

  雖然他經常對她大小聲,也常發飆、擺臉色給她看,但她從來不怕他,甚至覺得他在虛張聲勢,是只會叫不咬人的「紙老虎」。

  但,他剛才的確嚇到她了。

  他剛才的表情看起來陰沉又危險,除此之外,她隱約看到他臉上流露出一種類似痛苦的情緒,雖然只有短暫的一、兩秒就消失不見了,但她非常確定自己沒看錯。

  他的反應讓她對那個神秘的房間更加好奇了。

  那個房間到底有什麼秘密呢?

  ***

  「……下午的氣溫總算降低了,真好。矣……這是什麼青菜啊?菜期要多長?……陽光這麼大,衣服應該很快就干了。對了,你除了種菜,還有其它工作嗎?你的肉怎麼來的?下山買的嗎?你多久下山一次啊?走路下山嗎?要走多久?」

  頂著太陽蹲在菜園拔草的齊千夏,刻意拉高聲調聊天,希望能化解陰霾的低氣壓,但另一頭正在整地的某人卻一點兒也不配合,任由她尷尬的沒話找話說,還好躺在樹蔭下乘涼的「黑白無常」偶爾會揮動尾巴,當作回應。

  自從兩天前不小心提到那間神秘房間後,他又變成剛見面時那個裝聾作啞的怪人了,問他不理,叫他不應,只會擺出一張又冷又臭的臉嚇人。

  「真愛生氣,擔心老得快……」她小聲嘟嚷,一個抬頭正好接收到他冰冷的厲眼,趕緊低頭繼續拔草。

  耳朵幹麼那麼尖啊?連罵一聲都不可以喔?小氣鬼!不能開口罵,只好在肚子裡面扶命腹誹。不就是一個房間嘛,幹麼那麼大驚小怪?又不是有錢人,我就不信你房間裡頭能藏什麼稀世珍寶,哼!

  不能拿某人出氣,只好將所有的沮喪和挫敗全發洩在無辜的雜草上,我拔、我拔、我拔拔拔……拔到汗如雨下。

  山上的生活沒有當初想的輕鬆愜意,剛開始的新鮮期過後,對於文明社會的現代發明就越來越想念,尤其是沖水馬桶和瓦斯爐,更是她最想念的文明設備。

  過去不用擔心摔下糞坑和嗆得灰頭土臉的感覺真好。

  她來到山上差不多一個星期了,當初上山的目的是尋找穆豐,但在碰到巴那思後,早已被她丟到腦後,她現在根本是追著巴那思的屁股後面跑。

  哎呀呀……

  這麼說起來,她現在的行為跟花癡沒什麼兩樣嘛!

  突來的領悟讓她有烏雲罩頂的感覺。

  名不正,言不順的,沒正當理由,她居然還強行白吃白喝人家一個星期,她的行徑跟強盜簡直沒什麼兩樣嘛!越想越覺得丟臉,她實在沒臉見人了。

  巴那思雖然拿著鋤頭整地,但他的注意力仍放在那個聒噪的女人身上。隔了好久沒聽到聲音,他不禁納悶地看著低頭、僵住不動的她。

  她又怎麼啦?被太陽曬昏頭了嗎?

  大白癡!太陽這麼大,她竟然笨到不知道要戴帽子!

  一股氣莫名其妙地從他胸口悶燒到頭頂,人已經到她身旁,頭上的草帽也移位到她頭頂。

  頭上突然多出來的重量,召回她的思緒,她驚喜地抬起頭,對著他猛笑。「謝謝,你真好!」

  這個男人,真的很彆扭呢!

  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做了什麼好事的巴那思,悶聲不響地回到原地,拿起鋤頭猛墾,惱怒自己的手腳太快,讓自己佔了下風。

  「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我是來山上找人的嗎?你在這座山住這麼久,除了你,有沒有其它住戶呢?」為了讓自己強行居留的理由更冠冕堂皇,趕緊問了一個早該問的問題。

  找人?她要找誰?男人嗎?心頭因她的問題而起伏不定。之前就曾聽她提起過是為了找人才會上山的,但他沒繼續這個話題,她到底是來找誰的?

  這附近除了他,沒有其它住戶,要過了這個山頭,走差不多一小時的路,才會看見一個原住民小部落,他就是在那個部落長大的。

  難道,她是要找部落的人?是誰?

  「你有沒有聽過一個叫做穆……」

  「巴那思?你在哪裡?尤命來找你啦!」

  一個宏亮的喊叫聲打斷齊千夏的聲音,「黑白無常」一聽到他的聲音,立刻發出愉悅的吼叫聲,奔跑出去。

  「哈哈……你們好啊!」隨即,一個有著開朗笑容的年輕男子跟著「黑白無常」來到後院,一看到巴那思,便發出爽朗的笑聲。「哈,找到你啦!」

  「尤命。」巴那思的唇角微微上揚,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一掃臉上的陰鬱之色。

  齊千夏緊盯著巴那思的笑容,雖然只是一閃而逝的唇角微揚,卻讓她如獲珍寶。

  「咦?怎麼有一個小姐在這裡?」尤命一轉頭看到她,隨即走向她,爽朗的笑臉上有著單純的好奇。「漂亮的小姐,我是尤命,你是誰?」

  「你好,我是齊千夏。」她趕忙站起來,伸出右手跟他交握。

  「小姐,你好漂亮。」

  「謝謝。」尤命的個子短小精幹,身高可能跟她差不多,年紀則跟巴那思差不多,但笑容滿面,親切爽朗,看起來比巴那思年輕,讓人第一眼就產生好感。

  巴那思神情不悅地看著兩人親熱的互動,他們交握的手看起來非常礙眼。尤命是他最好的朋友,但他竟然有想剁了尤命的手的衝動!

  尤命看起來傻呼呼的,其實還滿敏感的,巴那思在他握著小姐的手時,臉部閃過一些細微的變化,沒能逃過他的眼,靈敏的心思已經在轉呀轉地。

  這個美麗的小姐是誰?能讓三年來避女人如蛇蠍的巴那思變了臉色,臉上還有著濃濃的酸嗆味,看來這個女人很不簡單!

  「漂亮的小姐,你怎麼會在巴那思家?」他直截了當地詢問,沒有拐彎抹角,跟都市人的迂迴很不一樣。

  「我來山上找人的,巴那思救了我,好心地收留我,他是個大好人。」她簡略地說明,自動省略自己強行留下的丟人橋段,並且大大地拍了巴那思的馬屁,希望他臉色能好看一點。

  巴那思是好人?這是尤命這三年來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但揚起的嘴角在接收到巴那思警告的厲眼後,便自動收斂。

  「你要找誰?我認識山裡所有的人,我可以幫你。」尤命將注意力放在漂亮的小姐身上,熱情地拍拍自己的胸膛,自告奮勇地提供協助。

  「太好了!」總算可以完成任務,證明她留在山上是有意義的,不只是追在一個男人的屁股後面跑。「我要找的是一個叫做穆豐的人,他是一個非常偉大的畫家。你知道這個人嗎?他是不是在這座山裡?」

  好不容易有人主動要幫她找人,她興奮地報出穆豐的名號。

  巴那思和尤命在聽到「穆豐」這個名字後,兩人快速地交換了一個神秘的眼神。

  「是誰告訴你他在這裡的?」這話是好幾天沒開口的巴那思問的,他的表情充滿了戒備和厭惡。

  「我找徵信社查的,他們說這裡是穆豐最後出現的地點,但那是三年前的事了,他們也沒把握他是不是還在這裡?」

  「你為什麼要找他?」巴那思的眼神滿是謹慎。

  「我家開了一間拍賣公司,我想要代理他的畫……」沉醉於可能找到「搖錢樹」的美夢,齊千夏完全沒發現他們兩人態度的轉變,還兀自說個不停。

  「你們知道嗎,他一幅畫要價一百萬美金起跳耶,而且有錢還買不到呢,超酷的!我只要有一幅他的畫,就可以打開知名度,我家的拍賣公司也可以起死回生了。」

  她興高采烈地說完後,等了好幾分鐘都沒聽到任何響應,終於納悶地來回看著他們兩人——面無表情的巴那思,和一臉若有所思的尤命。

  「你們看過這個人嗎?」

  「%@#%&*$!……」尤命還沒回答,巴那思就先厲聲地用泰雅語說了幾句話,接著,兩人快速地用泰雅語溝通。

  啐!又說那種她聽不懂的話。

  一定是故意不讓她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她猜,鐵定跟穆豐的下落有關!

  「我在三年前看過你說的這個叫做穆豐的人,他在山裡住了幾個月,好像是在養傷,傷好了以後就搬走,我就沒再見過他了。」討論結束,尤命轉過頭對她解釋。

  「尤命,你不適合說謊。」要不然他們不必特別用泰雅語交談,而且尤命跟她說話時的表情僵硬,語句又太流暢,像是在背書似的。

  她是有點傻大姐的個性,但不代表她愚蠢。

  她的直覺告訴她,尤命說的不是事實,他們有事瞞著她。

  「呃……」尤命為難地看著巴那思,耿直的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現在人在哪裡,我們確實不知道。」巴那思代為回答。

  「說謊!」齊千夏不怕死地跑到他面前,跟他大眼瞪小眼。「你跟我說最討厭說謊的人了,但你自己卻在說謊。」

  「就算我們知道穆豐在哪裡,我們也不會告訴別人他的下落,因為我們不會出賣朋友。」

  「我可以幫他賺錢!」

  「他想要的是平靜的生活,不是錢。」

  「你又不是穆豐,你怎麼知道他想要什麼?」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他要什麼。」因為他就是穆豐本人!

  穆豐是他的漢名,也是他作畫時用的名號。這個名字,他已經三年沒用了。

  三年前的那場車禍,不僅讓他傷了左手,也同時毀了他對人的信任。現在的他,只想要平靜的生活,他不會讓「穆豐」再出現。

  「讓我跟他談談,搞不好我可以改變他的想法。」

  「不准你再去打擾他!」

  「可是……」

  「下山!我這裡不歡迎你!」巴那思憤怒地下達逐客令後,轉頭走人,連鋤頭也沒收。

  齊千夏傻愣在原地好幾秒,回過神後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追上他,但她才邁開腳,就被尤命給拉了回去。

  「別追,他需要獨處。」

  「我找的人又不是他,他幹麼那麼氣?」

  「穆豐是他最好的朋友,他當然不希望穆豐又受到傷害。」

  「我又不會傷害穆豐——矣,等等,你剛剛說『又』對不對?穆豐曾受過傷害嗎?誰傷害他的?」她耳尖地聽出一個重點,急急地追問。

  「就車禍啊!」

  「這我知道,他出車禍後就搞失蹤了,聽說他再也不能畫畫,因為他傷了左手……等等,左手受傷?車禍?」所有的巧合湊在一起後,讓她得到了一個不敢置信的結論,驚得她嘴巴都合不攏了。「難道說……巴那思就是穆豐?!」

  不會吧?怎麼可能?可是……

  他出過車禍,他的左手受傷,他住在這座山上——這些都符合穆豐的「基本數據」啊!

  「不、不是!巴那思不是穆豐,他絕對不是!」尤命慌亂地搖頭否認,黝黑的臉翻紅。

  他過度緊張的強力否認,反而讓齊千夏更確信自己的猜測無誤。

  尤命不適合說謊,他的反應是標準的「你猜對了」。

  「我……呃……對不起,我還有事要找巴那思,我先進去了!」尤命選擇落荒而逃。

  「穆豐就穆豐嘛,幹麼死不承認,還搞得這麼神秘兮兮?」他要搞神秘,她就偏要查得一清二楚!

  哼,看誰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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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走回木屋時,齊千夏看到木門緊閉,她的私人物品全被丟在門外!這意謂著……她被掃地出門了嗎?

  她的心像是被人戳了一刀,鮮血直流。

  他竟然要轟她走!

  「巴那思,我不要走,你不可以趕我走!你聽到沒有?我不要走——」她拚命拍打緊鎖的木門,拍得手都紅了,但木門還是緊緊關著,她又氣又累,只好靠著門板坐下。

  她一直認為他只是隨口說說,不可能真趕她走人的,沒想到他真的把她掃地出門了!

  可惡、可惡、可惡……

  好不容易才找到穆豐的下落,什麼都還沒談就被轟出門,她不甘心哪!

  其實被轟出門的難堪和任務失敗的不甘心,都不是最讓她難過的理由,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根本不想離開他。

  想到自己從此以後就見不到他了,她的心就悶痛得難受,鼻腔有些酸酸的,眼眶也開始發熱了。

  難道說,是她一廂情願地喜歡他?他對自己一點感覺也沒有嗎?

  她不禁想到,這幾天總是她追著他跑、她的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她的自說自話、她的曲意逢迎、她的一廂情願……

  全都是她在委曲求全。

  越想越難受,越想越覺得悲哀,鼻子也越來越酸,連眼睛都出水了。

  她不是一個愛哭的人。

  她寧可用笑容面對世界,也不要用哭泣來解決問題,但才相處幾天,他卻讓她哭了兩次。

  這只證明了一件事——他在她心中的地位已經太高、太高了,而她的委曲求全只會讓自己處於挨打的地位。

  可惡!

  忿忿地撿起自己的名牌包、名牌套裝和一雙會卡腳的名牌鞋,她依依不捨地看著木屋,偏偏最想看的某人卻看不到,讓她不捨又難過。

  「算了,此處不留娘,自有留娘處!」不能再繼續留在這裡搖尾乞憐了,要不然女人的臉就要被她丟光了。

  深呼吸一口氣,她抬頭挺胸,選擇以最有尊嚴的姿勢離開。

  要她下山?門都沒有!

  她的使命還沒有完成哩!

  她留在這裡是為了穆豐,跟巴那思一點關係都沒有,就算他們兩人是同一個人,她的目標也絕對不是巴那思!她拚命地說服自己。

  她要選一個可以看得到他木屋的地方駐守,拿出她百折不撓的奮戰精神,跟他拚了!

  問題是……

  「天使、小乖,我不是去玩,你們不可以跟來啦!回去、回去……」她苦著臉,低頭看著緊跟著她、趕也趕不走的「黑白無常」。

  「汪汪!」兩隻大狗興奮地叫著,還快她一步地自行往前探路,一副要出遊散步的模樣,完全沒將她的苦惱放在眼裡。

  被掃地出門,卻被迫帶走主人的寵物,這……算不算犯法啊?

  ***

  緊閉的木屋漆黑一片,但不影響巴那思一流的夜視力,背對著門板,彷彿就能阻擋她的哭喊聲。

  右手緩緩摸上左臉頰的疤,接著落到左手肘,順著凹凸不平的疤痕摸到受傷最為嚴重的手腕。

  時隔三年,當年灼熱的痛,仍舊清楚而深刻,怎麼也忘不了。

  望著房子底部那間塵封三年多的「禁地」,他的心澎湃燃燒,受蠱惑地移動腳步來到深鎖的房門外,左手顫抖地摸上積滿塵垢的鎖,一碰到鎖,他彷彿被電到般,馬上回神,縮手。

  他在幹麼?他難道忘了,就是房內的那些東西讓他遭受背叛和傷痛啊!只有遠離和毀棄,他的生活才能獲得永久的平靜。

  但,要他毀棄房裡的一切,他捨不得,畢竟那是他的過去,也是他生命的絕大部分啊!

  所以,他只能繼續鎖著。

  鎖著房間,也鎖著他的心。

  躲著齊千夏的逼問而逃進屋的尤命,一進來就感受到屋裡詭譎的氣流,巴那思的痛苦、掙扎、畏縮、退卻,全都看在尤命眼裡。

  巴那思三年前的那場人為意外,尤命是最清楚內幕的少數幾個人之一,他很清楚巴那思所受過的傷和痛,也知道他為什麼會封閉自己的心。

  但看到他被往事綁住,不敢前進,還傷害另一個女人,尤命就覺得難受。尤其齊千夏在屋外發自內心的吶喊,更是讓他心軟。

  「……哎呀呀,我看到她流淚了,她的表情好哀傷喔,看得尤命也想哭耶!真可憐……啊!她在撿東西,準備下山啦!」尤命從窗戶偷看齊千夏的舉動,連她泫然欲泣的表情都沒錯過,唱作俱佳地做起實地轉播。「一個女人單獨走山路是很危險的啦,尤其那些盜獵者還在山裡頭,我實在很擔心哪!」

  尤命黝黑的大眼偷偷看著巴那思的反應,唔……還是動也不動地站著,臉上面無表情,不過尤命超過2。0的視力卻捕捉到巴那思眼角肌肉細微的抽動。

  哈……明明就很在意外面那個漂亮的小姐,還想假裝不在乎。巴那思被平地人帶壞了啦,學會了都市人那套虛偽的把戲。

  「真可憐哪,這麼熱的天氣,沒有穿鞋子,一定會磨破腳的。咦?不對,她走錯方向了,那不是往山下——」

  尤命的話還沒說完,背後的巴那思就已經飛快地往外衝去。

  「尤命的眼睛是很厲害的啦,我一看就知道他們兩人之間一定有什麼東西的啦!我也要去看好戲啦……」

  木門被打開,陽光和涼風吹進屋裡,吹散了一室的陰霾。

  ***

  這個女人是白癡啊!

  叫她下山,她竟然往山裡頭走,住了這麼多天,她還搞不清方向,真是笨死了!

  尾隨在後的巴那思,眼見天色越來越暗,心裡不禁又氣又急,偏偏又不能現身罵人,只能氣惱地繼續跟在齊千夏身後。

  「你幹麼一直跟著她?反正都要趕她走了,你管她有沒有走錯路?」「黃雀在後」的尤命一臉欠扁地笑著。「哈……我知道,你關心她,對不對?」

  「我一點都不關心她,我只是要帶回我的狗!」巴那思惱火地低聲反駁,尤其是看到齊千夏差點跌倒時,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了!他不自覺地叨念著。「那個笨蛋!連路都不會走,動不動就跌倒,她到底要跌幾次才甘心啊?她就不能小心一點嗎?」

  嘖,巴那思的注意力都放在漂亮的小姐身上,根本沒在看他那兩隻大狗嘛!

  「呵呵……你還真是「一點也不」關心她呢!」總算抓到好友?「說謊不打草稿」的鐵證,尤命笑得嘴都要裂了。

  「囉嗦!」巴那思的臉頰有抹不自在的暗紅。

  他才不是關心她咧!

  只是擔心她受傷,只是怕她碰到殘暴的盜獵者,只是放心不下她,只是……

  ……擔心、害怕和放心不下,這不就是關心嗎?!

  他真是個笨蛋!

  「你喜歡她。」尤命又投了一顆直球。

  「我沒有喜——」

  「吼~~汪!汪!」

  大狗急促凶狠的咆哮聲打斷了巴那思的話,他的身體隨即緊繃,雙眼警戒地看向前方,發現有三個人影快速地接近齊千夏,其中一個人手上的長刀在夕陽的照射下,反射出刺眼的亮光。

  他心驚肉跳,加快腳步,縮短距離,但仍小心地不讓前頭的人發現。

  「你們是誰?在這裡做什麼?」齊千夏聽到狗的叫聲後,才發現前方有三個神形狼狽、眼神兇惡的男人,每個人身上都帶著刀,其中一個人手上還綁著繩子,後頭拖著一死心掉的鹿。

  「啊!我知道了,你們是違法盜獵的人!」

  她曾聽巴那思提過,山上有盜獵者,他那天就是因為追蹤盜獵者,才會救了她。

  「老大,這個女人跟那個破壞我們設下的陷阱,沿路追捕我們的男人住在一起,我們不能放過這個女人!」其中一名個子比較矮小的男人說道。「可以抓她當人質,威脅那個男人。」

  沒想到盜獵者竟然會躲在他的木屋附近,一直在暗中觀察他們,她一定得想個辦法通知巴那思,要他小心,不要遭受他們的毒手。

  「沒錯,把她抓起來!我正缺女人呢,先讓我樂一樂,嘿嘿……」那個被稱為老大的高壯男人,一臉淫笑地說著。

  「老大,別忘了讓我也樂上一樂……」拖著死鹿的男人也想分一杯羹。

  「別想!」齊千夏驚險地往後一親,避開矮小男人的撲抓,轉身就跑,但是跑沒兩步,就被那個拖著鹿的男人捉住。她拿著鞋跟拚命敲著那個人的頭,打得那個人唉唉叫。

  「放開我!我叫你放開我,聽見沒有?你這個殘忍的禽獸!」

  「給我!」老大毫不憐香惜玉地把掙扎不休的齊千夏捉過來,伸手就賞了她一個巴掌。「兩個笨蛋,連個女人都應付不了!」

  齊千夏又氣又怕,但是怒氣佔了絕大部分。從來沒有人打過她,就連她父母生前都沒打過她,這只渾身惡臭的豬玀竟敢打她!

  她張嘴,往他握刀的手臂用力咬住!

  「啊——」老大呼痛,伸出另外一手,又想打她。

  「咬他們!」看到齊千夏被打,怒氣讓巴那思再也顧不得隱藏身影,大聲命令愛犬的同時,自己亦快步飛奔,心跳緊張得幾乎要跳出胸口了,就怕來不及救她。

  該死的笨女人!她在逞什麼勇啊?就不知道要閉上那張嘴嗎?逞口舌之快,到最後受苦的還不是她自己!

  齊千夏又驚又喜地看著神情緊張的巴那思朝她飛奔過來,那姿態彪悍嚇人,宛如天神降臨。

  他怎麼會在這裡?

  啊,她知道了,他一定是偷偷跟在她後面。

  這個男人哪……雖然趕她出門,卻緊緊跟在後頭保護她,肯定就是怕她出事。

  他老愛擺一張臭臉嚇她,實際上卻是一個口非心是、面惡心善的溫柔男,要她想不愛上也難啊……

  愛?她愛上他了嗎?她納悶地自問。

  也許那種比喜歡還深的感情,就是愛吧!

  「黑白無常」一聽到主人的命令,立即張開大口,露出尖利的牙,各自撲向離牠們最近的大腿,張口咬下!

  「啊……流血了,我流血了!好痛啊——」兩個嘍囉一前一後地發出哀嚎,但是大狗還是緊咬不放,不斷地發出威脅的嘶吼聲。

  「退後!不准再靠近!叫你的狗放開我的人,否則我就殺了她!」老大一手抓住齊千夏的頭髮,用力往下拽,另一手則拿著刀橫在她的脖子上。

  「抓住他們,不要管我!」她的頭皮雖然被抓得很痛,但她就是不吭聲討饒,反倒不停地亂動掙扎,就是不讓他有機會威脅巴那思。

  「閉嘴!」老大氣急敗壞地用力拉扯她的頭髮,力道之大讓她痛得眼淚都忍不住流下來了,但她卻緊咬著唇,就是不喊痛。

  看到齊千夏紅腫的臉頰,更是讓巴那思氣到想殺人。

  「你如果想活命就放開她。」他的聲音充滿脅迫感,全身的肌肉繃緊,讓人有不敢輕舉妄動的態勢。

  「你的女人在我手中,諒你也不敢輕舉妄動!」老大緊張地將手上的刀子更加貼近齊千夏的肌膚。「只要我這麼用力一劃,她這條小命就沒了!」

  「你想怎樣?」巴那思的眼角餘光看到尤命正慢慢從背後接近盜獵老大,因此繼續說話,將對方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

  「我要在這座山上自由捕獵。」

  「別答應他!」齊千夏不怕死地開口阻撓。絕不能讓這個殘暴的人大開殺戒,否則會是這座山的災難。

  「閉嘴!我要給你這個女人一點顏色看——啊!」老大還沒開始執行他的威脅,執刀的手就被後頭的尤命用力抓住,一個過肩摔,頭撞到樹幹,當場昏厥過去。

  尤命一行動,巴那思也一個跨步,將齊千夏抓到自己身後,有默契地跟尤命一人抓著一個被大狗咬得的鮮血淋漓的盜獵者,手刀用力砍向他們的勁後,讓他們一起陷入昏厥中。

  驚險的場面,三兩下就解除警報。

  「巴那思,他們竟然駐守在這附近,若不是我過來,就抓不到他們了。」

  「你還敢說!」巴那思暴跳如雷,臉色比閻羅王還恐怖。「我叫你下山,你為什麼往山上走?你是白癡啊!」

  「你還凶我……哇……」她乾脆坐在地上,「哇」地一聲,完全不顧形象地放聲大哭,哭得很豪邁,哭到全身無力。

  所有的委屈、緊張和懼怕,在平安獲救後,一點一滴地彙集起來,全部化為淚水,找到一個宣洩口放出。

  「你……別哭了……」她的淚讓巴那思心慌又心疼,趕緊跟著蹲下來,笨拙地拍打她的背部,一下接著一下。

  「……好痛!」她抬起紅腫的眼瞪人,他的手勁很大,打在她身上就像在打鼓,砰砰作響。「你根本是想藉機打我報仇吧?」

  她決定不再委曲求全,否則會被他吃得死死的。

  「你——」他差點氣得吐血,忿忿地站起身,轉身藉著捆綁盜獵者出氣,以免失手掐住她的小脖子。

  這個女人!虧他擔心得心臟差點跳出來,她竟然說他在報仇?真是好心沒好報!

  看到她被人拿刀威脅時,他的心差點停了!

  如果兩隻狗沒有跟著她走,如果他沒有跟著來,如果他再晚一步,如果……

  他根本不敢往下想!

  這輩子除了三年前的那場車禍外,就屬剛剛的場面最教他驚心動魄,他真的被嚇到了。

  他從來沒有這麼替別人擔心害怕過,她是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

  短短幾天,她的身影已經進駐他的心、他的腦,而且三不五時就跑出來擾亂他的思緒,讓他動不動就做出言行不一的蠢事。

  明明要趕她下山,卻背著走不動的她上山。

  明明要趕她下山,卻替她的膝蓋搽藥,還擔心地大呼小叫。

  明明要趕她下山,卻還讓她霸住他的房間,自己在客廳打地鋪。

  明明要趕她下山,卻在看到她的手燙傷時,捧來一大盆水讓她浸泡。

  明明要趕她下山,卻在簡陋的廁所加裝一塊腳踏板,讓她如廁時不再膽顫心驚。

  他是怎麼啦?簡直越來越不像原來的他!

  他一向說一不二,說出來的話就是結論,沒有任何折扣,可是碰上她後,理性和原則離他越來越遠了。

  他到底是怎麼啦?難道說……

  他兩眼發直地瞪著一邊臉頰腫得像壽桃的齊千夏,心中突然有了了悟——

  他喜歡上齊千夏了!

  他真是一個大白癡,連自己的心意都搞不清楚!

  只能說,這份感情來得快又突然,讓他毫無招架之力,在他還沒意識到的時候,他的心就淪陷了。

  他還沒有準備好要接受一個女人踏進他的生活中,但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進來了……

  「巴那思,你小力一點,那個人快被你勒死了!」尤命發現巴那思正在捆綁的盜獵老大開始翻白眼,趕忙出手制止,接手捆綁的工作,將盜獵者——綁成粽子,確定他們不能再作怪。

  雖然這個人罪有應得,但他可不想讓自己的好友犯下殺人罪,不值得。

  「喂,你是怎麼啦?怪怪的啦!」尤命拍拍巴那思的肩膀,擔心地看著他。

  「我沒事。」他露出一個無奈的苦笑。只是不小心發現自己的心意,差點被嚇死罷了。

  「那我先將那些壞人帶回部落的派出所,明天一早再帶他們下山。」

  「我幫你。」

  「我自己可以的啦!你要陪著漂亮的小姐,不要再把人趕跑了啦!」尤命用力踢醒三名盜獵者,「嘿咻」一聲便扛起證物——梅花鹿,另一手則拉著三條分別綁著盜獵者的繩子,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回部落。

  「尤命到底是做什麼的?」看著尤命利落的身手,齊千夏忍不住好奇地問。尤命個頭不高,但力氣卻大得很,綁起人來更是熟練。

  「警察。」

  「騙人!」怎麼可能?尤命一副好好先生的外表,一點兒都不像警察啊!

  不過,巴那思也不像她想像中的穆豐就是了。

  是不是住在這座山的人,身份跟外表都會有一大段的落差呢?

  「之前好像有人說過『只要警察一來,馬上就走』的話,我下次會記得找尤命的。」他壞心地提醒她之前曾說過的話。

  「你……你這人真的很壞耶!」她備受委屈地控訴。「如果不是你趕我出門,我也不會碰到那三個壞人啊!」

  「我……對不起。」他滿臉愧疚地道歉。這的確是他的錯,她如果因此而遭受傷害,他絕不會原諒自己的。

  「咦?!」她像是受到很大的驚嚇,用力瞪著他,還疑惑地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戳戳他的臉。「你是真的巴那思嗎?」怎麼突然變了個樣?

  如果是在以前,他一定會粗聲粗氣地回答她:你如果乖乖下山,就不會碰到!

  她怎麼也沒想到,他會老實認錯。天要下紅雨了嗎?

  「我應該親自送你下山的。」

  「……說來說去,你還是要趕我下山就對了!」她氣瘋了,七手八腳地撿起她的衣物和鞋子,轉身繼續往山上走。「告訴你,我絕不下山!」

  「喂,回來!」他一個大跨步,抓住她的手,將她往木屋的方向拖。

  「你放開我!我不要下山,你聽到沒有?」她手上都拿著東西,不方便動手抵抗,只好動口咬人了。

  「噢……你!」他吃痛地瞪她一眼,想抓她又怕弄傷她,乾脆將她當沙包扛起。

  就算隻身對抗兩、三個盜獵者,他也沒有這麼狼狽過!

  這個女人絕對是上天派來考驗他耐性的試煉!

  「放開我,我不要下山——」她拚命踢著修長的腿掙扎。

  她不要被抓下山,她不要離開他,她不要啦……

  「別動,否則我就把你捆成粽子。」右臂壓緊她的美腿後,手掌重重拍打她挺俏的臂部。

  「我不要下山……」

  她放棄掙扎,但聲音泫然欲泣,讓人聽了好不捨。

  「我沒要你現在下山。」

  「不是現在?那就是明天嘍?我不要,不要趕我下山……」一滴眼淚流下,落在他的褲子,留下一點水痕。

  他無奈地停下腳步,將她放下,抬起她淚濕的俏臉,望進一雙含淚的大眼。

  「真是個愛哭鬼。」手指輕輕摸著她細緻的臉頰,擦去上頭殘留的淚痕,語氣和眼中都有不容錯認的愛憐。

  「我才不是愛哭鬼咧!」她噘著嘴唇嬌嗔,眼淚卻還是一直流。「誰叫你一直要趕我走……」

  「你為什麼非要留在山上不可?」他面無表情,雙手環胸。

  「因為我……要找穆豐。」她不知道尤命有沒有跟巴那思提起,她懷疑他就是穆豐,但既然他要裝神秘,她就當作不知道他是穆豐這回事,大家來玩對諜的遊戲。

  他不希望「穆豐」這個身份被打擾,她知道也能體諒,但是他對「穆豐」這兩個字的反應太過怪異,彷彿那是一道枷鎖。

  「我說過,他走了,不在這裡了。」他不耐煩地揮揮手,心神不寧地在原地走來走去,聲音焦躁。

  兩隻大狗好奇地睜大圓滾滾的眼睛看著他。

  「我相信他一定會回來的,我要守株待兔。」看來尤命沒跟他提起她的猜測,那她就繼續裝傻,假裝沒猜出他就是穆豐。

  「他如果三年不回來,你也要在山裡住三年嗎?」他像看到瘋子似的瞪著她。

  「可以啊!」只要有他在身邊,要她住三十年都可以。

  「那你等他的這段期間要住哪裡?」

  「當然是你家啊!」

  「你開什麼玩笑!我為什麼要收容你?」

  「我不是開玩笑的。」她的表情認真,眼神確定。「我喜歡你,我要待在你身邊。」

  「你的目標是穆豐,別拿感情當借口!」他火爆地反駁,表情滿是痛苦。

  他怎麼會又喜歡上同一類的女人?

  沒想到她的心機也這麼重,為了得到「穆豐」,可以拿感情當籌碼。

  難道他就不能只是巴那思嗎?

  他當然知道穆豐和巴那思是同一個人,但卻代表不同的身份,穆豐是身價上億的知名畫家,巴那思只是個平凡的人。

  每個女人都喜歡穆豐的才華和財富,但那都是外在的他、經過包裝的他,只是他的一部分,屬於虛華的一部分。為什麼沒有人喜歡更貼近真實的、屬於巴那思那一部分的他呢?

  為什麼?

  她急急地拉住他的手,卻被他揮開,神情疏離痛楚,讓她看了好心疼。

  「我沒有拿感情當借口,我喜歡你,真心喜歡你。」她再度伸出雙手,從背後緊緊抱住他的腰不放。

  「你的感情就這麼廉價嗎?為了穆豐,連這種謊言也敢說!」他氣極,想掰開她的手,但卻不敢用力,就怕傷了她,偏偏她抱得死緊,教他甩不掉。

  「我才沒有說謊!我喜歡的是你,跟穆豐無關!」她早在知道巴那思是穆豐之前,就喜歡上他了,跟穆豐完全沒有關係。

  「說謊。」他的抵抗弱了一些。

  她說她喜歡的是他,跟穆豐無關,這是真的嗎?

  「我沒有說謊!我喜歡的是巴那思,是你!」她的臉貼在他汗濕的背上,呼吸著屬於他的氣息。「早在你背我回山上的那天,我就喜歡上你了。」

  就在那天,他寬闊的背和令人安心的氣息,已經擄獲她的心。

  「可是,你說你是為了穆豐才會上山——」

  「我之前又不認識你,當然是因為穆豐才會來到這座山啊!」她打斷他的話。「但是我遇見了你,喜歡的當然是你啊!」

  「……你剛剛說你要留在山上找穆豐,就算是等三年也要等,所以你找的人是穆豐,等的人也是穆豐。」他的身體再度緊繃。差點被她蒙了,女人的話果然不能相信!

  「你真是一個大笨蛋!」她放開他的腰,跳到他面前,手插著腰,火大地瞪著他大罵。

  「為什麼罵我?」他才是想發飆的人好嗎?

  「我不知道你之前受過什麼創傷,使你不再相信女人。」她氣得伸出右手食指猛戳他堅硬的胸部,一步步地前進。「但、是,搞清楚,我不是你以為的那種女人!」

  「是你自己說——」他節節敗退,氣弱地辯駁。

  「我知道我自己說過什麼!」她再度截斷他的話。「我會那麼說,是因為我不想主動表白,怕丟女人的臉。」

  「丟女人的臉?」這又關女人的臉什麼事?

  「女人如果主動表白,當然很丟臉啊!」她又羞又氣地低嚷。「你就只會擺張臭臉給我看,從頭到尾都是我在一頭熱,這還不丟臉嗎?」

  「你一頭熱?」

  「難道不是嗎?」她越說越生氣,右手食指拚命戳他的胸膛。好硬,手指好痛,但她還是繼續戳。「每次都是我在自說自話,我在自作多情,我在熱臉貼你的冷屁股——」

  「你沒有碰過我的屁股。」他打斷她的抱怨,眼底有著顯而易見的笑意。

  想著她碰他屁股的畫面,他的眼神立即像著火般熾熱。

  「誰在跟你說屁股啦!」她氣得放聲尖叫,惹來「黑白無常」的吠聲附和。

  「不就是你剛剛說的嘛。」他裝出一臉無辜,勾人攝魄的深邃黑眸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

  「你……」他的眼睛好漂亮、好迷人,好像要把人吸進去,看得她一時間忘了言語。

  「痛不痛?」粗糙帶繭的手指愛憐地摸上紅腫的細嫩臉頰,但矛盾的是眼中閃著怒火,簡直可以殺人了。「可惡,我應該再多打他們幾拳的。」

  「我沒事……」他手指所到之處就像是通了電般,刺刺麻麻的,她的臉頰滾燙髮熱,眼神迷離,只能癡癡地回望著他,彷彿被催眠了。

  手指慢慢沿著微微隆起的顴骨、豐盈的臉頰,來到紅潤飽滿的紅唇,細滑柔嫩的感覺有如頂級絲緞,讓他愛不釋手。

  他握緊她的肩膀,緩緩低下頭,覆上她的唇瓣。

  他一次又一次地刷過她的唇瓣,一次又一次地加重力道,貪得無厭地吞噬著她。

  齊千夏張口想要呼吸,他的舌頭便乘虛而入,攻佔她的唇舌。

  他的唇舌狂野、強勢、飢渴,她的舌羞怯生嫩地配合著他的掠奪,主動伸出雙手環抱他繃緊的頸部,尋找支撐。

  她貼著他結實強壯的身體,隔著薄薄的衣物,她明顯地感受到他的堅硬和熱力,那幾乎將她融化。

  他們的心跳結合為一體,除了他,她再也感受不到其它,只能聽到、摸到、品嚐他,他是唯一的存在。

  伸出有力的手臂,將她柔軟的身軀按壓在身上,兩人之間容不下任何縫隙,她能完全感受到他的亢奮。

  她攀附在他身上,一種陌生而強烈的愉悅,讓她扭動著身軀,想要更貼近他,她想要他。

  她的動作使他低吼一聲,將她抱得更緊,恨不得將她融入體內,他想要她。

  他低吼一聲,突然結束親吻,大口呼吸,後退兩大步,試圖隔開兩人之間的吸引力,免得自己當場將她生吞活剝。

  齊千夏的雙腿虛軟無力,突然失去支撐,差點跌倒,不明所以地抬起頭,對上他狂熱的眼。

  她的臉嬌艷醉人,紅唇飽滿欲滴,茫然迷濛的眼神誘人犯罪……他轉過身,避開誘惑的源頭。

  「我喜歡你的吻。」她走近他,從背後抱住他的腰,呢喃地訴說她的心情。

  「……喜歡不足以形容我的感覺。」

  他回身將她抱進懷裡,緊得彷彿要擠出她胸中所有的空氣,但她不在乎,她喜歡緊緊貼近他的感覺。

  「你也是喜歡我的,對不對?」小臉熱切地看著他。就算他的行為在在都顯示出他的喜歡,但她還是想聽他親口承認。

  「沒錯,我喜歡你。」他輕啄她平滑的額頭,不再隱藏自己的心意。

  喜歡她嗎?當然喜歡,甚至可以說太喜歡了。

  在看到她生命受威脅的那一剎那,他恨不得代她受過的心情,便讓他徹底明白,自己已經深陷進去,無法逃離了。

  他喜歡齊千夏的陪伴,為他沉悶的生活帶來久違的陽光。

  「我也喜歡你,好喜歡!」她收緊自己的手,將臉深深埋進他的胸口,吸著屬於他的專屬氣味,臉上掛著甜美的笑容,擁抱著難以言喻的幸福感覺。

  看到他宛如天神般降臨,奮不顧身地衝過來跟歹徒對峙時,她的心就已經清楚而明白地說出「愛」了,但她目前不打算讓他知道,免得自己又佔了下風。

  愛情,是一場男女的競爭,有時需要一些小伎倆,才能讓愛情順利走下去。

  好不容易才親耳聽到他的表白,讓她激動得全身戰慄,希望時間能停留在此刻,不再前進。

  這個時刻,她想的只有他——巴那思。沒有穆豐,沒有畫,沒有拍賣公司,只有她跟他。

  他突然放開她,捧住她的臉,雙眼認真地看著她,正色地說:「不准再刺激抓你的人,你挑釁的行為簡直是在玩命。」

  雖然她的奮戰精神讓他刮目相看,但他可不想再提心吊膽,那種飽受驚嚇的經驗,一次就夠他嚇破膽了。

  「我不要成為令你被要挾的人質。」

  「只要你不讓自己陷入更危急的場面,我就可以處理。」他一臉怒氣,但是撫摸她紅腫臉頰的手卻溫柔無比。「我不想再看到你被人拿刀威脅。」

  「好嘛……」她愛嬌地拉住他的手,臉頰輕輕磨蹭,甜美幸福的笑容再度爬上她的臉。

  他就是這種人,說不出好聽的話,但字字都是最真誠的關懷。

  真是個彆扭的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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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嗚……好冷喔……」

  微涼的晚風輕拂臉頰,用過晚餐,洗過澡後,齊千夏拉著巴那思坐在前院賞星,怕冷的她拚命依偎在身旁的天然暖爐身上,吸取熱度。

  明明她多穿了一件他的長袖襯衫,竟還冷得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抖,但穿著薄薄短T恤的他,卻不受冷空氣影響!

  他該不會偷藏暖暖包吧?

  「怕冷還出來,進屋裡去!」他嘴裡說得兇惡,但是雙手卻將她樓進溫暖的懷裡,充當她的暖爐。

  「嗯……好舒服喔……」她發出嬌憨的感歎聲,找到一個更舒服的姿勢窩著,唇角往上勾出完美的曲線。

  「人家想看星星嘛!山上的星星又大又亮,好像鑽石喔,真漂亮。」

  山上的生活單純又無聊,尤其是與世隔絕又沒電力設施的荒郊野外,完全沒有休閒娛樂可言。白天還可以四外閒晃看風景,晚上呢,唯一的樂趣就是看星星嘍!

  沒在無污染、無光害的地方住過的人,根本無法體會什麼叫做滿天星斗。

  整片天空像是黑絲絨,佈滿一顆顆大大小小的星星,閃著不同強度的光芒,真的很美。

  隨著她的視線抬頭,熟悉的夜空一如往常地閃爍著,看慣的美景經由她讚歎的眼神,彷彿開創了一扇新窗口,讓人重新領略它的美。

  山上的夜空,真的很美。

  這幾年,他一直渾渾噩噩地過日子,忽略了身旁的事物,漠視族人的關心,就連週遭的美景也視而不見。

  三年前,他不只身體受傷,就連心也病了,只是他完全忽視,任由它枯萎、頹廢,最後慢慢變成死寂。

  若不是遇見她,他會一個人孤獨地守著這座山,而且在不能感受這座山的美麗中死去,這會是很大的遺憾。

  突然,他覺得自己已經可以開啟那個房間,再度面對自己了。

  「你怎麼啦?」緊緊窩在他身上取暖的齊千夏,明顯感受到他肌肉的緊繃,納悶地側轉過身,抬頭看著他。他眼睛裡的光芒,比天上的星星還要亮。

  「沒什麼,只是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找到一股繼續走下去的力量。」他的聲音有著前所未有的輕鬆和活力,纏繞他多年的枷鎖正慢慢鬆脫。

  而她,正是那股解脫枷鎖的力量源頭。

  「唔……」不懂。她在他懷中半轉過身,半跪著,雙眼視線與他等高。「什麼意思?」

  「謝謝你。」輕輕撥開拂在她臉上的秀髮,慎重地在她額頭印上一個感激的吻。

  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喜歡自己嚇自己、腦裡老是裝滿亂七八糟怪念頭的女人,竟然可以解救他,真是不可思議。

  「你這是在挖苦我嗎?」她的鳳眼微微瞇起,微涼的小手牢牢地捧住他的俊臉,滿臉懷疑地瞅著他。

  明明是他救了她,為什麼他竟然跟她道謝?一定有鬼!

  他目前還不想跟她分享這個秘密,等他能夠更坦然面對自己和那個「意外」後,他一定會主動告訴她所有的事情,包括穆豐。

  但,不是現在。

  她不滿地捶著他的胸。「你很討厭耶!」

  他俯下頭,嘴唇距離她的紅唇一公分,輕聲說道:「我記得你中午的時候,還說喜歡我呢,難道我聽錯了?」

  「你這人哪,讓人喜歡又討厭!」她湊上自己的唇,主動縮短一公分的距離,吸吮他似笑非笑的唇瓣。

  自從表白心意後,他常會捉弄她,讓她哭笑不得,又愛又氣,但她還是喜歡這樣的他,不再板著一張臭臉,更有人味,也更讓人喜愛。

  體溫隨著親吻的力度而升高,齊千夏再度顫抖,體內升起一股奇怪的暖意,肚子裡有一團火在燒,她感受到他身體的熱力,嗅到發自他肌膚的男性氣息,熟悉的氣味讓她全身發燙,她不再覺得冷,反而熱得想脫衣服。

  突然,巴那思放開她的唇,再度結束這個火熱的吻,將她推離二十公分之外。

  「喂!」她發出不滿的抗議。

  「做個乖女孩,你最好趕快進房間睡覺。」他的呼吸有穩,胸口激烈起伏著。

  「我不想做個乖女孩。」她表情羞澀但意志堅定。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滿載情慾的黑眸對上羞澀的鳳眼良久,久到齊千夏以為不能改變他的硬腦袋時,他突然抱她站起來,走回屋裡。  

  她趕忙摟緊他的脖子穩住,吸入混雜著香皂和森林、專屬於他個人的迷人氣味,眼神哀怨地看著他深不見底的黑眸。他竟然拒絕她的求愛!

  「是不是我不夠好,你才不要我?」就算她的外在條件好到曾引來不少星探的覬覦,但他們都不是他。

  「我會讓你明天累得問不出任何可笑的問題。」他都已經血脈賁張,下半身鼓脹到不行,忍到筋快爆掉了,她還在問他這種可笑的問題?

  她的腦袋瓜裡到底裝了些什麼鬼東西啊?

  「呃……嗯……」她終於意會出他的意思,堅決的表情慢慢被羞赧取代,害羞地將臉埋進他的胸膛,讓他的專屬氣味包裹著她。

  低頭看著她突然埋起的小頭顱,巴那思不知道她又怎麼啦?

  他懷疑就算過了五十年,他八成還是猜不到她怪異的小腦袋裡的想法。

  讓兩隻狗守在房門外,巴那思將齊千夏輕放在自己的床上,他沒有猴急地撲上去,反而慢條斯理的看著面有羞澀的蜜色佳人,留給她反悔的空間。

  「不後悔?」

  「不是你,我才會後悔。」羞澀的臉上有著堅定的神色。

  剛健的手立刻將她箍緊,緊到她幾乎無法呼吸,但她毫不退縮地回抱他,讓他清楚感受自己的心意。

  他身上有森林和原野的氣息,她深深聞著,直到他的專屬氣味進入她的血液,無論相隔多久,她也無法忘懷。

  巴那思扶起她的下顎,吻住她,她熱情地投入,他胸膛內強而急促的震動傳到她的心口,她閉上氤氳的鳳眼,長鬈的睫毛微微顫動著,嬌美的紅顏埋進他的頸窩。

  她羞赧的反應取悅了他,巴那思剛硬的心化成一攤水,輕輕吻著她細緻的五官,在她耳邊呢喃著溫柔的情話。

  他慢慢解開她身上的衣物,再沿著裸露的滑嫩肌膚親吻,下巴上的鬍渣刮著她,有些刺麻的疼痛感,卻更引起她的情慾。

  他的身體越來越亢奮,愛撫的力道越來越強,讓她忍不住發出貓咪般的呻吟聲,也讓他的黑眸越來越深,低啞的嗓音讓她忍不住顫動。

  「你是我的……」

  「啊……」一聲低低的呼痛聲緩下他的力道和動作,直到細密的喘息聲揚起,他才開始衝刺。

  夜,還很長……

  ***

  第一道晨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在相擁而眠的人兒身上,房間木門外傳來狗兒的抓門聲,喚醒向來早起的巴那思。

  睜眼,愛憐地看向右側臂彎上陌生的重量。蓋著薄毯、正窩在他肩窩睡覺的枕邊人,還沉沉睡著,甜酣的睡臉讓他的下半身又起了反應,但他努力漠視自己的需求,不讓自己強烈的慾望累壞她。

  昨晚,是她的初夜,對於初嘗雲雨的她來說,他太不體貼,幾乎累壞她,但她一直配合他的需索無度,直到倦極入睡。

  她就這麼體貼的人,才會讓他將心賠進去。

  舉起左手慢慢撫摸她的臉,動作遲緩而不自然。陽光下的疤痕,嚴重起伏,看起來明顯而醜陋,讓他好不容易清空的心又染上一層灰霧,想起不堪的往事。

  他的前任未婚妻呂佩霓,是個小有名氣的模特兒,也是個愛慕虛榮的膚淺女人,但不可否認她擁有媚惑男人心的相貌和身材,他當初就是被她的美色迷惑,進而跟她訂婚。

  訂婚後,她貪婪、愛揮霍的本性完全展露出來,拿著他的信用卡附卡大刷特刷,一個月可以刷掉五百萬。

  訂婚後不到三個月,他就厭煩了她的需索無度,決定解除婚約。沒想到那天,她竟然跟他的前經紀人,也是他的多年好友梁鈺人連手,決定除掉他。

  相較之下,梁鈺人的背叛更讓他難過,畢竟他們是多年好友,他很信任梁鈺人,信任到將自己的銀行存折都交給他。意外發生前的一個星期,他無意間發現銀行賬戶的數字不對,少了一億多元,於是找梁鈺人詢問,而對方的回答是——幫他拿去投資了。

  他發了好大的一頓脾氣,因為梁鈺人支用錢之前沒有告知,況且一億多元並不是一筆小數目,所以他決定拿回存折和印章,不再讓梁鈺人有機會碰錢。至於那短缺的錢,就當作是給梁鈺人的額外獎金,算了。

  沒想到,隔了一周,他就發生意外。

  這些年追查到的種種跡象顯示,是那兩人合作謀財害命,在他的車子裡動手腳,讓他失速跌落山谷,並偷走他好幾幅畫!

  這是他上一次獻出心的後果,這一次呢?將心交給齊千夏,會不會又是另一場災難的開始?

  他不知道,更害怕知道答案,他無法承受第二次的打擊。

  「唔……」臉上擾人的碰觸吵醒了睡夢中的齊千夏,她才一翻身,全身上下就齊聲抗議,讓她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你還好嗎?」一聽到她的聲音,他的困擾立刻擺在一旁。

  「你……我……」一睜開眼,他寫滿擔憂的臉就出現在眼前,初生的鬍渣,讓他看起來別有一番風情,頹廢得很性感。

  過了幾秒,昨晚的記憶紛紛回籠,茫然的臉倏地染上幾抹羞紅,臉蛋嬌羞地往他頸窩縮。

  「做都做了,你現在才害臊會不會太晚?」他壞心地糗她,為的是看到她像炮竹一樣的爆跳反應,那是她最有活力,也是最美的時刻。

  「厚~~你這個人!」

  她受激地翻開毯子坐起來,完全沒發現自己的模樣有多麼誘人,尤其是她對面那個已經很亢奮的大男人。

  「你……」他的雙眼發直,直盯著她胸前美麗的渾圓。「這是『歡迎享用』的意思嗎?」

  「啊?……啊,色狼!」她先是茫然地看著他,而後隨著他的視線往下,瞧見自己赤裸的身子,羞得驚叫一聲,趕緊拉回毯子,將自己從脖子到腳包得牢牢的。

  無端被罵色狼,還得強忍慾望的可憐男子,背對著她翻身下床,撈起地上的衣褲穿上後才回轉過身,在她的唇輕輕印上一個早安吻。

  「早安。」

  「早……」她的臉頰酡紅,眼兒低垂,長長的睫毛遮住晶亮的鳳眼。

  「再多休息一會兒,早飯煮好後,我再來叫你。」臨走前,又在她頭頂吻了一下才依依不捨地離去。

  齊千夏抱著毯子又躺回床上,包覆她的全都是他和歡愛的氣息,讓她忍不住又想起昨夜他的溫柔和親密的碰觸,一張臉益發燙紅。

  昨晚他們兩人之間的熱情,幾乎讓房間燒起來,也讓她今天全身酸痛。沒想到外表酷酷的他,竟然會藏著那麼多熱情,讓她毫無招架之力。

  但她不會天真地以為「王子和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因為現實生活不是童話故事。

  他們的身體雖然結合,但是他們之間還存在著很多問題,比如說:隱瞞他是穆豐的事實、那個「禁地」、那場車禍意外……

  他心中藏有許多秘密,深深埋在她碰觸不到的某個角落。

  她不知道他曾受到什麼樣的傷害,但她相信他的傷跟那聲車禍、那個禁地,甚至跟他不願承認自己是穆豐有關。

  而且,她還有一個很不好的直覺——他所受的傷,一定跟女人有關。

  想到此,她不禁開始搜索起腦中所有跟他有關的資料。

  唔……她記得報章雜誌曾經大幅報導過他的未婚妻,一個美艷又有身材的女人,曾經當過內衣模特兒。在他出車禍住院期間,她好像拿了好幾幅他的畫到市面上去兜售,說是要籌措他的醫療費用,但只有一幅有他簽名的畫賣了出去,結果錢拿到手後,這個女人竟從此銷聲匿跡,沒有回去醫院照料那個她所聲稱的「最愛的人」,這條新聞在當年還炒得滿大的……

  對厚,他的未婚妻呢?

  她一個翻身坐起來,眉頭幾乎絞成一團,右手支著下顎,小腦袋瓜開始運作。

  那個「禁地」不會就是為了他未婚妻所保留的「聖地」吧?

  這個突來奇想讓她像是喝了一大桶酸醋,嗆得她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吼……如果讓她知道那個「禁地」其實是某人的「聖地」的話,她一定會轟了那個房間!

  情人眼中容不下一粒沙子,更何況是個活生生的女人!

  他最好有一個讓她滿意的答案,否則……

  「早餐煮好——咦?你怎麼啦?幹麼一臉氣嘟嘟的表情?誰惹你啦?」興沖沖端著飯碗進來侍奉自己的女人,沒想到會接收到兩枚白眼,他馬上將箭頭指向跟著他一起進來的兩隻愛狗身上。「是不是你們惹她生氣了?」

  「嗚……」兩隻大狗無辜地發出低鳴。才不是我們咧,我們剛剛才進來,什麼事也做喔,不要誣賴我們!

  「是你!」鳳眼哀怨地瞪著他。

  「我?」表情無辜至極。「我怎麼啦?」

  他不過才去煮個早餐而已,前後不到半小時的時間,這嬌柔的小女人就變成了凶巴巴的母老虎,而他這個「罪魁禍首」卻完全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真的很無辜耶!

  「我問你,你現在有沒有女人?」

  「有啊!」他用力地點頭,神情輕鬆地將手上的碗盤放在床邊的小桌上。

  「有?!」他竟敢當著她的面大方承認!

  她的嘴巴張得好大,胸口因大口呼吸而上下起伏,氣急敗壞地跳下床,抓住他的胸前的衣服大吼。「你竟然有女人!」

  可惡,有了別的女人,竟然還跟她上床,他是存心玩弄她嗎?

  她的胸口好痛,痛到想殺人!

  他的眼睛不安分地大吃冰淇淋,盯著眼前盛怒的裸體美女。

  她一定忘了自己目前衣衫不整,但是盛怒中的她顯得生氣勃勃,像一頭張牙舞爪的母老虎,美呆了。

  「你在發什麼呆?」她都快氣死了,他還傻愣愣地不說話,存心氣死她啊?

  「你真美。」

  「謝謝……啊,不對,你別想轉移話題!」

  「你如果再不穿衣服,我們什麼都沒辦法談……」面對美麗的裸體,男人的意志力是很薄弱的,尤其對方又是自己喜歡的女人。

  「啊!」她總算發覺自己的一絲不掛,尖叫一聲,將他推轉過身。「不准偷看!」趕緊背著他穿上丟在地上的衣物,臉上的暈紅分不清是氣紅,還是羞紅的。

  嘖,現在不是害羞的時候,不把話問清楚,她會抓狂。

  「說!那個女人是誰?」

  「哪個女人?」她說話顛三倒四的,讓人抓不到頭緒。

  還裝蒜!「你剛剛不是承認有女人嗎?我問你,那個女人是誰?」說出來的話,醋味沖天。

  「我的天啊!你……哈哈……」終於搞懂她在「灰」什麼了,巴那思哭笑不得,越想越好笑,最後忍不住大笑出來。

  天啊,她真是寶耶!

  有她在身邊,永遠都不會無聊。

  「你還笑!」她又羞又氣,乾脆捶打他的胸膛出氣,但是打得自己的手好痛,眼淚都快飆出來了。

  雖然這是第一次看到他開懷大笑,但她可不想當個被嘲笑的目標。

  「別氣啦!」他趕緊拉住她的手,將奮鬥掙扎的她摟進懷裡,以免她手痛。

  「你有女人還要我別生氣!」抬起淚汪汪的大眼,努力瞪著他。

  「你這個小傻瓜,我的女人不就是你嗎?氣什麼?」擦去一顆滴落的淚珠,他又無奈、又心疼地說出答案。

  「你說的女人是我?」

  「昨晚在我懷裡的女人,不是你是誰?」

  鬆口氣的同時,她的怒火接著飆升上來。

  「那你幹麼不直接說是我就好,還跟我兜了一大圈?」害她難過到胸口痛得要命。

  「你只問我有沒有女人,我回答『有』,難道不對嗎?」他老實回答也錯了嗎?

  「當然不對!」她氣焰高張地反駁。「你的回答有誤導我的嫌疑,你應該直接回答只有我一個女人!」

  「我只有你一個女人。」他非常配合地說出她想聽的話,只求能安撫懷中的小母老虎。

  「真的?」太過輕易得到的承諾,總讓人放不下心。

  「當然是真的。」他舉起右手。「需不需要我發誓?」

  「不用,我相信你。」她拉下他的手,貼在臉上磨蹭。

  情人間的誓言不值錢,重要的是感情在不在,感情如果不在了,再多的誓言也沒用。

  她會奮力捍衛自己的愛情,但若有一天愛情不見了,她也不會強求。

  看來,暴風雨過了。巴那思暗暗鬆了口氣,將小桌上的碗端來給她。

  「稀飯都要涼了,趕快吃吧。」

  「謝謝。」開心地接下碗筷,滿臉幸福地吃著他的愛心早餐。「好好吃喔……」她的臉上只剩下淺淺的甜笑,剛才的暴怒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看到她的笑臉,巴那思的表情不自覺轉為溫柔。

  說實話,他沒有安撫過女人,也沒有跟女人低聲下氣的經驗,他以前沒放太多心思在女人身上過。就連前未婚妻,他都沒有討她歡心過。

  他總認為動不動就跟女人討饒,是很丟男人顏面的事,他絕對不做。沒想到碰上她後,他的規則一件件全亂了譜,但他卻做得心甘情願。

  他想討她的歡心。

  因為,他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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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吃飯了,巴那思!巴那思?」捧著一籃曬乾的衣物,順道喊人吃飯的齊千夏,木屋四周都找遍了,就是沒找到巴那思。她將衣服拿進房間一一折好,放進衣櫃後,納悶地又走出房間找人。

  「奇怪,他人呢?」

  平常這個時間,他都會來幫她煮飯菜的。其實經過半個多月的磨練,她對於爐灶的掌控已經得心應手,也能煮出不錯的料理了,但他還是會在一旁幫她,乘機偷香,就像他在墾土栽種時,她地幫他擦汗,這是他們兩人的相處之道。

  她很喜歡兩人之間的互動,他們的默契好到像是一體的。

  他不會突然失蹤的,一定有什麼原因……啊!盜獵者!

  「他會不會碰到盜獵者,遭到盜獵者的毒手了?」她嚇得臉色發白,喃喃自語。

  盜獵者的狠毒,她親身體驗過,他們有些是那種殺人不眨眼的強盜,如果巴那思落在他們手中……

  天啊,她連想都不敢想!

  「天使!小乖!」她急忙呼喚兩隻大狗。

  「汪!」兩隻大狗應聲跑進屋內。

  「走,我們去找巴那思!」說話的同進,她已經快步往山上的方向跑,腳上穿著巴那思親手幫她做的、柔軟有彈性,一點也不輸慢跑鞋的草鞋。

  「黑白無常」納悶地看了一眼「禁地」的方向,隨即跟上齊千夏的腳步,在小路上穿梭。

  「巴那思!巴那思,你在哪裡?巴那思——」她雙手在嘴邊合成半圓,邊走邊喊他的名字,但都沒有聽到任何回音。

  「巴那思!巴那思……」聲音隱含哭音。

  找了一個多小時都沒找到人,齊千夏急得眼眶泛紅,鼻頭也酸酸的,但她不能哭,她的體力不能浪費在哭泣上,她要找人。

  這段時間,她每天都跟著巴那思勞動,有時還會一起登山健行,她的體力跟以前比起來好太多了,就算爬了一個多小時的山路,也不見疲態,依然拚命往上頭找人。

  直到太陽下山,天色越來越暗,氣溫也越來越低,只穿著短袖T恤、短褲,又沒有帶手電筒出門的她,只好打道回府。

  夜晚的山是很危險的,不熟悉山裡情況的人,很容易迷路。

  頹然踏進木屋客廳,旋即被一道強力的拉扯摟進溫暖熟悉懷中,一瞬間,強忍許久的淚水終於滑落了。

  「你到哪裡去了?害我擔心死了……嗚哇~~~~~~」擔憂和焦慮的心終於可以放下,他是安全的,沒被盜獵者抓走,沒事了……

  「別哭,怎麼了?」她淒厲的嚎啕大哭,讓他慌了手腳。

  「我以為你被盜獵者抓走了,我……嗚……我好擔心……」她啜泣地繼續說著,還沒完全從驚嚇中回復。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聽著她飽受驚怕的語氣,他的心疼得揪成一團,立即向她道歉。

  「你到底去哪裡了?我到處都找不到你。」慢慢停止哭泣的她開始逼供。

  「……我去部落。」他頓了一秒才回答。「有事去找尤命。」

  「下次跟我說一聲,我也想去看看他,我還滿想他的。」住在山上這一個多月的時間,她去了部落兩次,當然都是巴那思帶的路。

  「你想他?」他的語氣酸得嗆人,臉色晦暗難看。「你喜歡他嗎?」

  難道這次他又要為了女人,跟好友反目成仇?

  「他是個好人,我當然喜歡他啊!」他的反應很怪異耶,她喜歡他的朋友,難道不對嗎?

  「只要是好人你就喜歡?」她的「喜歡」未免太廉價了吧?

  「難道你不喜歡好人?」她實在搞不懂他在不高興什麼?她不喜歡好人,難道要她去喜歡壞人不成?

  「誰在跟你說好人……」他突然領司到兩人在雞同鴨講,她所說的「喜歡」,跟他想的「喜歡」是不一樣的。

  天啊!他用力抓自己的頭髮,免得抓狂。他這陣子的白頭發狂增,全是拜她所賜。

  唉……

  「你又怎麼啦?」通常這種無厘頭的角色都是她在扮演,怎麼今天換人演啦?

  「我問你,你說你喜歡尤命,是不是男女之間的喜歡?」他索性問個清楚,讓自己心安,免得被懷疑啃蝕。

  「當然不是啊!」她用力地搖頭否認道。「我喜歡他是因為他是你的朋友,而且他看起來很關心你。」所以才讓她另眼相看。

  「你喜歡他,只是因為他關心我?」這個答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對呀!」她一臉理所當然。

  「我不要你喜歡別的男人。」他的佔有慾很強,就算她的喜歡無關情愛,他也無法接受。

  「……你在吃醋?」他的醋意讓她聽了好樂,這表示他在意她。

  「我沒有!」突然被道破心事,讓他很窘,立即矢口否認。

  「你、在、吃、醋!」她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嘴角有著掩不住的笑意。

  「我……沒錯!我在吃醋,我不要你喜歡別的男人!」他一臉「我就是在吃醋,怎麼樣?」的表情。

  「可是我對尤命的喜歡,只是兄妹之類的喜歡,跟男女之間的感情無關啊!」

  「一樣!不管是什麼樣的喜歡,我都不准!」他用力將她摟進懷裡,吻著她粉嫩的紅唇,霸道地要求道:「說,你是我的,只屬於我一個人。」

  他相信她的感情不假,但是他對愛情沒有信心,對她和自己也沒有信心,需要不斷的保證來確認這段感情。

  呂佩霓之後,他沒跟其它人交往過,不是對她念念不忘,而是不想再碰到釣凱子的女人。他懷疑每個接近他的人,其實感興趣的是他的畫、他的錢,而不是他這個人。

  對於愛情,他很沒有安全感。

  「我是你的,只屬於你一個人。」她心甘情願地說出他想聽的話,因為這也是她的心聲。

  聽到想聽的話之後,他整個人心曠神怡,緊接著就發覺自己飢腸轆轆。「我餓了。」

  「可是飯菜都涼了,我去熱一下。」

  「你坐著就好,我去熱。」他快手快腳地將菜盤端到後院,生火熱菜,沒幾分鐘的時間就端熱好的菜回到客廳,放在小桌上,還附上幾顆烤得焦黃的小蕃薯。「哪,你的燒蕃薯也好了。」

  「耶!」兩人愉快地吃著遲來的晚餐,飯桌上充滿談笑聲,大部分都是齊千夏說,巴那思偶爾應上幾個字,但氣氛很融洽。

  飯後吃烤蕃薯時,巴那思狀似無辜地說:「我這幾天有些事要忙,會時常不在家,但每天忙完就會回來,你不要又跑出去找我,危險。」

  「你在忙什麼?」

  「秘密。」他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

  「什麼秘密?」他越神秘,她越好奇。

  「既然是秘密,當然就不能說嘍!」他會告訴她的,但不是現在。等他完成「秘密」之後,也許他更能真正地面對自己,到時他一定會告訴她所有的事。

  他相信,離那一天不遠了。

  「唉呀,告訴人家嘛,拜託啦……」她整個人貼到他身上,使出撒嬌的必殺手段。

  「我突然發現我還沒吃飽,我想吃你……」低頭吻上她的唇瓣,轉移話題。

  她的唇帶著地瓜的香甜味,甜嫩多汁,讓他無法鬆口,越吻越深入,就在快要失控前,他趕緊抱著她進房間,將兩隻緊追不捨的大狗關在門外。

  他可不想讓她美麗的身體落入別人眼中,就算對象是自己的愛狗也不行。

  她從頭到腳都是他的!

  ***

  「巴那思?巴那思……」齊千夏前院後院都找遍了,但都沒看到他人,這表示他又去忙他的「秘密」了。

  這一個星期,他經常不見人影,有時消失一、兩個小時,有時大半天不見人影,然後又會突然出現,滿臉疲憊地討吃的。

  她好幾次旁敲側擊地想探查他的動向,但他不是虛應了事,就是顧左右而言他,再不就是直接以「秘密」來響應她。

  他越是神秘兮兮,她越是好奇不已,就不信憑她不屈不撓的奮戰精神,會查不出他的「秘密」。

  果然,昨天終於被她找到蛛絲馬跡,她發現「禁地」的鎖不見了!

  「他現在一定是在裡面閉關!不知道他在裡面做什麼?」她好奇又納悶地悄悄走到「禁地」門外,側耳貼到門板上傾聽——

  安靜無聲。

  輕輕推推門板,文風不動。看來,門從裡頭栓上了。

  「嗯……奇怪?」她慢慢退回客廳,雙眼納悶地緊盯著「禁地」的門看,困擾地喃喃自語。「他既然躲在裡面,為什麼每次『出關』的時候,我都沒看到呢?否則就可以當場逮人,順便看看『禁地』了……」

  看看外頭的天色,該是煮午飯的時間了。

  沒帶手錶上山,手機又沒電,只能看天色和太陽的位置來估算時間,這是她在山上學到的絕活。

  她走到後院,後頭跟著兩頭理所當然的忠實保鑣,在菜園撥了一些青菜後,到廚房炒了兩盤菜和從部落帶回來的臘肉,然後再度回到屋裡喊人。

  「巴那思?吃飯啦!」她刻意站在「禁地」外面喊,但沒有得到任何回音。

  隔了五分鐘,她又試了一試。

  「巴那思……」還是沒回應。她又等了十分鐘後,才回到小餐桌前,食不知味地吃著微溫的飯菜。

  兩人的身體雖然結合了,但不代表心也相連。

  他們兩個每晚同床共枕,該做的事,沒少做地,但她卻覺得自己還是無法貼近他的心。

  從他這個星期的神秘行動就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並不信任她。否則,他不會有所隱瞞。

  濃濃的挫敗感打擊著她,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解除他的心防呢?

  知道他不喜歡淡到穆豐的話題,她就不提,因為她希望他會主動告訴她所有跟他自己有關的事,包括穆豐的事,但,他一個字也沒說過。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將自己的心封鎖得如此緊密,如果他不坦承以對,他們之間的關係無法長久維持。

  不知道發呆了多久,直到趴躺在她身旁的兩隻大狗突然警覺地豎起耳朵,防備地站起來,對著門外發現警告的低鳴,她才回過神。

  「怎麼啦?有人嗎?」「黑白無常」是訓練有素的獵犬,性情穩定,不隨便狂吠的。

  她提高警覺,慢慢走出大門,小心地查看四周,沒看到任何人或動物,正想調侃「黑白無常」也有失靈的時候,兩隻大狗突然發出恐嚇的吠叫聲,就在這時,她看到一個不適合出現在這裡的女人,狼狽地爬上來。

  那個女人手裡撐著一把大花傘,穿著紅色緊身短裙,臉上的妝被汗水浸糊了,一頭長鬈發雜亂地披散著,最讓齊千夏感到佩服的是——那個女人腳上還穿著紅色高跟腳!

  我的天啊!

  這女人以為她上夜店嗎?真的很誇張耶!

  看到這個女人跟週遭環境格格不入的裝扮,齊千夏不禁想到自己那套埋在衣櫃底層的名牌套裝和卡腳的名牌鞋。

  她一個月前也是穿成這樣來爬山的嗎?真丟人啊~~~~~~~~~~

  相信當時巴那思的感覺肯定跟她現在一樣,認為這個女人是都市來的瘋子,才會穿成這樣來爬山,要不然就是迷路……

  嘖……不對!她收起看笑話的心態。

  有了自己這個「前車之鑒」,她相信這個女人不可以是單純地來爬山或是迷路。

  沒人會迷路,還能找到這棟木屋。

  齊千夏雙手環胸,冷著臉,防備地看著越走越近的不速之客,眼底因為認出來人而有了領悟。

  就算她臉上的妝花了,齊千夏還是認出了這個女人是巴那思的未婚妻。三年前,她的臉出現在各大媒體雜誌,更別說有段期間她的臉還跟內衣畫上等號,想認不出來都難。

  氣喘吁吁的呂佩霓終於看清楚站在她眼前的是個女人,她之前遠遠地只看到這個人的穿著,還以為是個小男生呢!

  「你是誰?在這裡做什麼?」呂佩霓一臉高傲地質問,一副她是這裡的女主人似的。

  「這正是我要問你的。」齊千夏挺起健美的身軀,氣勢不下於她。「這裡是私人土地,你走錯路了。」

  這個女人有一張美艷的臉,身材該凸的地方凸,該凹的地方絕對是凹的,但是打扮俗麗,看起來沒什麼氣質,雖然個子不高,氣焰倒是很高。

  「我才沒走錯路!我是來找這間屋子的主人,我是他的未婚妻!」呂佩霓虎視眈眈地瞪著齊千夏。「你又是誰?在這裡做什麼?」

  「你說你是這個屋子主人的未婚妻?」齊千夏不理會她的問話,老神在在地反問。「那我頭號你,這個屋子的主人叫什麼名字?」

  穿著巴那思的舊衣物,雖然無法跟光鮮亮麗的高傲女人相比,但是她齊千夏可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女生。

  想在她面前擺譜?門都沒有!

  「穆豐!」呂佩霓鼻孔朝天地回答。

  巴那思果然是穆豐!

  她的猜測是正確的,但她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巴那思如果只是單純的巴那思,那他就是屬於山林,屬於她一個人的巴那思。

  一旦跟穆豐扯上關係,一切就變得複雜,畢竟穆豐不是普通人,更何況還牽涉到一個「未婚妻」!

  雖然她是為了尋找穆豐而遇到巴那思的,但她現在卻希望巴那思只是巴那思,不是任何其它人。

  她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巴那思會排斥「穆豐」的存在了,因為「穆豐」這個角色雖然名利雙收,卻容易招來豺狼虎豹。

  既然巴那思不願再當「穆豐」,那就讓「穆豐」永遠消失吧!

  「這位小姐,你找錯地方了,『現在』這裡沒有一個叫做穆豐的人耶!」齊千夏轉頭指著木屋。「那棟房子是我的,我是個地道的女人,不可能有你這個未婚妻,你搞錯了吧?」

  「你胡說!」呂佩霓氣急敗壞地大叫。「這裡明明是穆豐的家!你這個野女人把穆豐藏到哪裡去了?」

  「就跟你說這裡沒有穆豐這個人,你是聽不懂國語嗎?還是存心來亂的?」齊千夏一臉「秀才遇到兵」的無奈,完全將呂佩霓當成無賴看待。

  「你這個狐狸精!我要打爛你的臉!」呂佩霓氣炸了,衝上去就想給齊千夏一個巴掌,但她才跨出一步,就被突然竄出來的兩隻大野獸嚇到,放聲尖叫。

  「啊——有怪獸!救命啊——」

  似曾相識的場景,齊千夏想到自己也曾像呂佩霓一樣抱頭鼠竄,忍不住覺得好笑。第一次看到「黑白無常」的人都會被嚇到,但其實他們是很善良友好的玩伴兼保鑣。

  「吼……嗚嗯……」「黑白無常」一左一右地守住齊千夏,對著呂佩霓露出嚇人的尖銳白牙,發出威嚇的低吼。

  呂佩霓舉起手上的大花傘當武器,對著大狗猛揮猛打,更是讓大狗發怒,作勢要咬人。

  「不要打我的狗!」齊千夏知道「黑白無常」沒有命令不會攻擊人,但是眼前的瘋女人卻有可能會打傷狗,因此氣憤地想要奪下她手中的傘,但是呂佩霓死不放手,兩個女人頓時扭打成一團。

  「你們在吵什麼!」一個沖天的怒吼喝住兩個女人的動作,背著光站著的巴那思,高大的身軀看起來更加嚇人。

  一聽到巴那思的聲音,齊千夏暗叫著「糟」,他幹麼不乖乖閉關,跑出來做什麼?

  「穆豐……」驚嚇和恐慌爬上呂佩霓的臉,然後閃過貪婪、陰沈和決心,短短幾秒鐘,她的臉過五、六種情緒,比川劇的變臉還精彩。

  呂佩霓的臉部表情沒逃過齊千夏的眼,讚歎呂佩霓變臉能力之餘,對呂佩霓更多了一分提防,她總覺得這個女人不安好心。

  這個女人不會無緣無故地上山,一定有什麼企圖。

  「穆豐……」呂佩霓趕緊用手梳理頭髮,換上一張千嬌百媚的美麗笑顏,扭腰擺臀地朝著他前進,然後撲進他懷裡。「人家好想你喔……」

  看到那個不要臉的女人撲到巴那思的懷裡,齊千夏的爐火快速燃起,氣蓋山河地一步步走向巴那思,一把推開呂佩霓。

  「你找錯人了!」她取代呂佩霓的位置,緊緊抱住巴那思的腰,捍衛自己的所有權。「他不是什麼穆豐,他是我的男朋友,巴那思!聽清楚了嗎?」

  打死她都不相信呂佩霓是因為想念巴那思,如果真的想念,怎麼會賣了畫就一走了之,留他一個人在醫院,三年之後才上山來找人?騙她是三歲小孩呀!

  敢搶她要的男人,找死!呂佩霓的媚眼閃過殺機,但隨即換上柔弱的神情,可憐兮兮地朝著他訴苦告狀。

  「穆豐,她是誰?她好凶喔,剛剛還想打我呢!要不是你出聲救了我,我可能就要被她打傷了呢!」看她以後怎麼算賬,哼!

  「你……」打人竟然喊救命,怎麼會有這麼不要臉的陰險女人哪?齊千夏氣得想跟她理論,卻被巴那思按住,她抬頭想看清楚他的表情,卻只看到一片陰影。

  她讀不出他的心思。

  「這裡沒有穆豐這個人,我也不認識你,你找錯人了。」巴那思平靜無波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巴那思一眼就認出呂佩霓了,她的外表完全沒變,還是一樣艷麗漂亮,但她的蛇蠍心腸卻讓他徹底反胃。

  跟清新脫俗的齊千夏相比,呂佩霓就像是沒乾淨的調色盤,艷麗有餘卻不耐看,看久了會讓人生厭。

  奇怪,他當年怎麼會看上她,甚至還跟她訂婚?他當時的眼睛絕對有問題!

  呂佩霓這次上山來找他,一定是某人在背後操控的,只要循著呂佩霓這條線,一定可以逮到另一隻幕後大黑手。

  當年他出院後,動用關係找尋梁鈺人和呂佩霓的下落,但都沒有消息,傳聞說他們拿了賣畫的錢後逃到國外逍遙去了。

  原以為他設下的誘餌不夠甜才無法讓他們上,還好,終於讓他等到了。

  「我沒找錯人,你就穆豐沒錯,你一定是因為失去記憶才不記得了,對不對?」呂佩霓期期艾艾地確認。

  「你怎麼知道?」巴那思的眼中閃過一抹精光。這幾年來暗中布下的「餌」總算被咬住了,他終於可以抓住當年意外的幕後黑手——梁鈺人!

  梁鈺人是他的前經紀人,也曾是他的好友,兩人相識超過十年的時間,卻仍抵不過「錢」的誘惑。

  當年他會出車禍,就是因為車子的煞車線被人動了手腳,而他敢百分之百確定,動手的人正是呂佩霓和梁鈺人。

  有目擊證人看到一個男人在那天稍早時曾在車子附近走動,據目擊證人形容,那個男人穿著立領白襯衫,身高中等,長相英俊,戴著木框眼鏡,所形容的模樣活脫脫就是梁鈺人!

  他們兩人曾是他最親近的人,一個是他的未婚妻,一個則是他的好友兼經紀人,然而,他們兩人卻攜手謀財害命,若不是他命大,現在已經成了山谷下的一具白骨了!

  這三年來,他一直暗中尋找他們的下落,但都沒有兩人的訊息,傳聞他們跑到國外躲起來了,於是他私下請托幾個信得過的市場人士,讓他們散佈他已經失憶的假消息,目的就是要解除他們的警戒,打算來個請君入甕。

  就他對兩人的瞭解,以他們揮霍的程度,賣掉一幅畫的錢撐不了多久的。雖然他們手上還有幾幅沒有落款的畫,但市場的接受度不高,因為畫上的簽名有著類似防偽的辨識,只要認明畫上的落款,就不會買到偽畫,這是一種最好的保障。

  他的簽名很特殊,除了簽的是幾乎失傳的泰雅文字外,最主要是他用的顏料很特別,是只在這座山才有生產的特殊礦石,而這世上沒人知道出處,所以沒有人可以模仿。

  收藏家只收有他簽名的畫作,沒有簽名的一律視為偽畫,就算他們兩人打著經紀人和未婚妻的名號兜售,沒有簽名的畫作一樣乏人問津。

  他還有個壞習慣,所有要出售的畫都是在交畫的前一天才會落款,意外發生的那一天,他約了梁鈺人,要將畫交給梁鈺人轉交給拍賣會,結果那一幅畫落入梁鈺人手中,除此之外,他們還進入他的畫室,偷走了五幅沒有落款的畫作。

  呂佩霓那個膚淺女人也就算了,身為經紀人的梁鈺人,竟然天真地以為只要打著「穆豐的經紀人」的名號就可以販賣他的畫,難道不知道市場已經被他教育成功,認簽名不認人嗎?

  只能說,梁鈺人不再是他曾經認識的那個梁鈺人,已經被金錢和慾望腐化了,甚至連謀財害命也不手軟。

  他相信,為了繼續過奢華的日子,他們一定會再回來騙取他的簽名的,果然,讓他給料中了。

  獵物上了。

  這次該他出手了,他會要他們兩人都付出代價的!

  「原來你真的喪失記憶了,那你不記得我嘍?」呂佩霓緊張又期待地看著他的反應。

  「不記得了,你是誰?」巴那思裝傻。

  齊千夏納悶地看著巴那思,他不可能不記得這個女人啊!他在玩什麼把戲?

  他之前的反應在在都顯示出他對三年前的意外牢記在心,甚至因而緊閉他的心,此時他會假裝失憶,一定有目的。

  「我是你的未婚妻啊!」呂佩霓天真地以為穆豐真的喪失了記憶,不知道他們已解除婚約,也沒發現車子被動手腳的事,在鬆口氣的同時,眼神陰狠地瞪向齊千夏,但是轉向穆豐時,又換上楚楚可憐的神情。「穆豐,你已經有了我,為什麼還跟其它女人在一起?很傷我的心耶!」

  對於這個女人變臉的功力,齊千夏自歎弗如,但她不動聲色,等著看巴那思怎麼處理,不過眼睛仍提防地看著呂佩霓。

  她不信任這個女人!

  這女人的眼神不定,看起來就不是好人。

  「你真的是我未婚妻嗎?」

  「當然啊!你看,這是你送我的訂婚戒指。」她秀出右手中指的大鑽戒,這其實是梁鈺人送她的婚戒,他們在三年前穆豐入院後就逃到拉斯韋加斯結婚,並一直住在美國逍遙。

  他們兩人都沒有工作,所以雖然從穆豐那邊A來的那幅畫賣了兩百萬美金,但已經花得差不多了,手上那幾幅沒有簽名的畫又賣不出去。還好,梁鈺人從一些管道打聽到穆豐喪失記憶,於是他們又回來了,打算從他身上再大撈一筆。

  「啊……我好像有印象……我記得你的臉……」巴那思說出讓她膽顫心驚的話。

  「真的?」呂佩霓惶恐地瞪著他,嚇得差點說不出話來。「你記得我?」

  不會吧?不是說他失去記憶了嗎?那他會不會記得他出車禍的真相?

  「嗯……我對你的臉有印象,只是記得不是很清楚。」看到她驚慌失措的神情,他在心裡冷笑,繼續演戲。

  「那你……還記得鈺人嗎?」呂佩霓試探地問。

  「嗯……我記得這個名字,感覺好熟悉……我是不是跟他很熟?」巴那思誇張地用力點頭,藉此隱藏眼中的憤恨。只有緊靠在他身上的齊千夏感受是到他突然的緊繃,鳳眼關心地看著他。

  他到底在演什麼戲啊?看得她一頭霧水。

  「沒錯,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很信任他,連銀行賬戶都交給他全權管理喔!」呂佩霓欣喜地加油添醋。「你們的交情好到我這個未婚妻都會嫉妒呢!」

  「那他怎麼都沒來看我?」

  「他想來看你呀,我這次就是跟他一起來的。」

  「喔?真的?」梁鈺人果然也來了!「那真是太好了!我希望看到他以後,能讓我恢復記憶。」巴那思繼續下猛藥,務必讓這個貪婪的女人上。「我醒來之後什麼都不記得了,唯一的衝動是想拿畫筆畫畫。」

  呂佩霓看著他傷痕纍纍的左手,滿臉懷疑地問:「……你現在還能畫嗎?」

  「我的左手雖然受過傷,但不影響我畫畫的能力。」他睜眼說瞎話,就是算準她跟梁鈺人不知道他的身體狀況。

  意外發生後,他幾乎過著隱居生活,除了親近的幾個朋友之外,沒有人知道他的近況,當然也包括梁鈺人。

  「真的?」呂佩霓喜出望外。「那你還記得怎麼簽名嗎?」

  「記得啊!那幾乎就像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雖然什麼都忘了,但是跟畫畫有關的事卻記得一清二楚的。」

  他實在很佩服自己可以為了逮住這兩個人而裝白癡,他連多看這女人一眼都覺得噁心,現在竟然還要跟她虛與委蛇,他真是越來越佩服自己的耐力了。  

  也許是跟齊千夏在一起久了,胡言亂語的功力大增吧?

  想到懷中的女人,他心中的某個角落便化為柔軟的棉花,沒有完全被復仇佔據。

  「太好了,我這就帶你去見梁鈺人!」任務順利完成,呂佩霓喜形於色,幾乎要得意地放聲大笑了。

  穆豐還是跟三年前一樣好騙!早知道就早點回來了,還可以A更多錢呢!

  「他也在這座山嗎?」他不動聲色地問。

  「對呀,他跟我一起來的,他在半路上等我,要我先上來,確定你真的失去記——」呂佩霓得意忘形,忘了謹言慎行,差點說出所有的事,雖然及時住口了,但仍嚇得她摀住自己的嘴,擔憂地看著他,直到確定他臉上沒有露出懷疑的神情,她才鬆了口氣。

  巴那思聽出她未說出口的話中涵義,不禁在心中冷笑,但臉上卻露出納悶的表情。「嗯?你剛剛說什麼?」

  這個梁鈺人還是一個老奸,就連自己的女人都可以派來當先遣部隊,自己卻等在安全的幕後,確定一切沒問題才會現身。

  「沒……我沒說什麼啊!」呂佩霓急急地否認。

  「你要帶我去找人,還是你要帶他過來找我?」三年都在等了,他不在乎多等幾個小時,但要確定能順利逮到人。

  可能的話,他最好找個機會先去尤命那裡安排部署一番,確認一切沒問題。要抓到像泥鰍一樣滑溜的梁鈺人並不容易,他要忍耐,不能在最後一刻功虧一簣。

  「我帶你去找他,他一定很高興見到你。」想到即將到手的白花花鈔票,佩霓的臉笑到快抽筋了。

  只要好好幹完這一票,下半輩子就可以吃香喝辣,不用愁嘍!

  「好,那你先坐在這裡休息一下,我去換一套衣服,要見到好久不見的朋友,總要好好打扮一下。」

  巴那思從來不在乎形象外表的,就算是以前他不是穆豐的時候,也不曾為了誰而換衣服,他這麼說全是為了轉移注意力。

  「好,你趕快去換衣服,我等你。」呂佩霓坐在一顆大石頭上,腦袋瓜現在只能想到鈔票,完全沒注意到穆豐的怪異之外。

  巴那思暗中用手下達命令,要兩隻大狗守住呂佩霓,免得她逃了。然後他走進木屋,他知道,齊千夏一定會跟著進來。

  「你在玩什麼花樣?」她果然跟進屋裡,一開口就是問出心中的疑惑。

  「你先別管這個。」巴那思輕聲喝止她的問話。「我要你等我跟那個女人走了之後,馬上去找尤命。你還記得怎麼去嗎?」

  「記得啊,但是找尤命幹什麼?」

  「請他派人將下山的所有路徑都封鎖起來。」

  「……你是不是有危險啊?跟那個叫做梁鈺人的人有關嗎?」他的吩咐讓她察覺事態嚴重,滿臉焦急地問。

  「我不會有事的,別擔心。」他將她摟進懷裡,安撫地拍拍她的背。「我一定要抓到梁鈺人,你可以幫我去找尤命嗎?」

  「可以。」

  「你要小心,我會讓兩隻狗留下來陪你的。」

  「那你呢?」

  「我說過我不會有事的,你放心。我現在只擔心讓梁鈺人逃了。」如果讓他逃走,要抓住他就難了。現在能做的就是先抓梁鈺人,以免又被他逃了,所以絕不能在抓到梁鈺人之前就打草驚蛇。

  「你放心,我等一下就去找尤命。」她雖然不知道他跟梁鈺人之間有什麼過節,但從他的神色看得出來,抓到梁鈺人是他迫切的希望。

  而她,一定會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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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夕陽西下,天空染上紅、橙、黃、藍和灰色,五彩繽紛,瑰麗炫亮,讓人目不暇接。

  齊千夏焦慮不安地站在前院,眼睛直盯著上山的唯一一條山路。羊腸小道上,除了雜草,什麼都沒有。

  她快步跑到部落通知尤命,然後又原路跑回來,平常來回要兩個小時的路程,她只花了不到一個半小時就完成,而回來之後,她就一直在這裡等巴那思平安歸來。

  「已經過了這麼久,怎麼還不回來?是不是……出事了?」她焦躁不安,這一個多小時,她一下子坐,一下子站,搞得「黑白無常」也無所適從,最後乾脆趴下來睡覺,不再理會她。

  眼見天色越來越暗,最後連太陽也看不到,她越來越擔心了。

  要在這座山找人,很難。

  要在夜晚找人,更難。

  呂佩霓跟那個梁鈺人會不會設下陷阱,目的是抓巴那思?

  「啊!那巴那思跟那個女人走,不就剛好落入他們的陷阱嗎?」越想越害怕,她立即衝下山路,想去救人,「黑白無常」見狀,也跟著她沖。

  跑了差不多一百公尺後,她突然打住。

  「我是白癡啊!我對山路又不熟,也沒帶手電筒,去幹麼?只會添亂子而已,到時候又要被巴那思罵。」

  垂頭喪氣地慢慢往回走,走進屋子裡,點亮小油燈,對著空寂的屋子發呆。沒有巴那思的屋子好冷、好孤單。

  突然,她的眼睛看到那間「禁地」,腳步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來到「禁地」前,站住,門沒有上鎖。

  這是一探究竟的最好機會。

  她的右手受蠱惑地推了推門板,門應聲而開,她反而嚇了一跳地往後退,害怕有什麼東西會衝出來。等了幾秒,四周依舊安靜無聲,她才推開門,踏入「禁地」。

  房裡雖然沒有點燈,但淡淡的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帶來柔和的光度,足夠讓她看見房內的擺設。當她看清楚房裡的東西時,驚訝得差點說不出話來。

  「哇……這是……我的天啊!」畫架上有一幅尚未完成的畫。「這是穆豐……的畫嗎?」

  我的天啊!這幅畫要是拿去市場賣,可以賣好幾百萬美金耶!

  好幾百萬美金、好幾百萬美金……一大堆錢的符號倏地在她腦裡轉來轉去,轉得她差點暈了。好多錢哪!

  震撼過後,她反而能沉澱心情地欣賞畫作。

  她完全不懂得藝術,但他畫裡的人物充滿了生命力,臉上的表情深深刻劃出生命的感動,經由他的手,畫中的人物變成了為生活打拚的大人物。

  「他真的好厲害……」她沉浸在畫裡,忘了巴那思,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

  「你在這裡做什麼!」緊繃的聲音如鬼魅般傳來,嚇到正專心看畫的齊千夏。

  「啊!原來是你,嚇我一大跳。」她拍拍自己的胸口,急促的心跳顯示她真的被嚇到了。「怎麼樣?人有抓到嗎?」

  「你在這裡做什麼?」他的眼神冰冷,無情地瞪著她。

  那是讓人不寒而慄的眼神!

  「我、我在看畫……」巴那思無情的眼神凍住她的臉部肌肉,也讓她的聲音不自覺地顫抖著,她覺得全身的血液瞬間急凍,全身發冷。

  她終於察覺自己犯到他的禁忌了,因為她正站在「禁地」裡!

  「出去。」聲音低沉到幾乎聽不到。

  「我……」

  「我說,出去。」他的眼神還是不帶一丁點兒的溫度。

  她舉起虛軟的腳,慢慢往外走,試著開口解釋。

  「我只是好奇……」

  「我曾說過,這裡是『禁地』,踏入『禁地』就得下山。」他鎖上「禁地」的門。

  「我知道,可是……」她壓根兒忘了他的威脅,如果她記得的話,可能……還是會進去。

  因為,她沒將他的威脅放在心上。

  她不相信他真的會將威脅付諸行動,但沒想到,他居然說到做到,翻臉無情!

  她好後悔,不該為了滿足好奇心而進入他的「禁地」,觸犯他的禁忌,是她的錯。

  「沒有可是。」他的語氣冷得像冰。「你明天就下山。」

  「我不要走,你不能趕我走!」她又想使出耍賴的手段。

  可惜,他不吃這一套了。

  「你不走,我走。」他說到做到,轉身離開木屋,走進暗黑的大地。

  「巴那思!巴那思——」她愣了兩秒,馬上追出去,但屋外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到。

  她慌了、亂了,不相信巴那思會趕她走,更不相信他會一走了之!

  「巴那思……」

  「千夏,不要追。」尤命拉住齊千夏的手,不讓她跑進黑暗中。

  跟著巴那思回來的尤命,一直待在客廳裡,雖然沒跟進去「禁地」,但從兩人的情況也能猜出剛才裡頭發生了什麼事。

  認識齊千夏之後,他還以為巴那思從那個創傷中恢復了呢?誰知……

  唉……

  「我一定要趕快追上他,要不然……要不然……」她會失去他!

  「別急,想不想聽故事?」

  「我現在沒時間,我要去找巴那思!」她急得都快哭了,哪有空聽故事啊?

  「我要說的是關於『穆豐』的故事,有興趣嗎?」

  穆豐?

  「當然想,請你告訴我!」穆豐的故事,就是巴那思極力否認的那段歷史,她當然想知道。

  「我想,你早就猜出來巴那思就是穆豐了。」想起第一次見面時,就被她套出巴那思就是穆豐,他對她很是佩服。

  「嗯。」她點頭。

  「這是一段不怎麼好聽的故事,可是直到現在卻還深深地影響著巴那思。」尤命帶頭走回客廳,坐在矮凳上,手指著「禁地」。「你看過那個房間了?」

  「嗯。」

  「你知道他為什麼那麼急於擺脫『穆豐』這個名號嗎?」

  「怕麻煩?」

  「也算,但最主要的原因,是『穆豐』這個句號讓他看到了太多人性的黑暗面。」

  「人性的黑暗面?每個人不是都會有嗎?」有什麼稀奇?

  「貪婪。」尤命不疾不徐地說著。「你沒有碰過,不知道貪婪可以讓人壞到什麼程度。」

  尤命停了幾秒後,又繼續說:「你應該知道巴那思曾經出過車禍吧?」

  「嗯。」藝術界的人,沒有人不知道這件大事。

  「那場車禍是人為的,有人破壞了他的煞車系統。」

  「是誰?哪個沒天良的人做——啊!是不是那個叫做梁鈺人的人?」

  「沒錯。」

  難怪巴那思會急著要抓住他,原來他就是害巴那思出車禍的元兇!

  「可惡!」齊千夏恨恨地罵道。「就別被我遇到,否則讓他好看!啊!對了,你們有抓到他嗎?」

  「沒有,梁鈺人是個很狡猾而且小心謹慎的人,一有風吹草動,他就躲得不見人影了。」追捕行動失敗,尤命滿臉失望。「不過,我們已經封鎖所有可能的道路,只要他還在這座山裡,就絕對無法下山。」

  「那就好。對了,那個自稱是巴那思未婚妻的女人呢?」

  「我暫時把她押在部落裡面,她已經坦承是梁鈺人破壞巴那思的煞車系統,以及偷走畫作。」

  「啊,對不起,剛剛故事還沒說完就被我打斷了,對不起……」她不好意思地道歉,她的思緒是跳躍性的,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梁鈺人是巴那思認識超過十年的好朋友,而且還是他的經紀人,巴那思很信任梁鈺人,銀行賬戶裡的錢全部都交給他保管,就在意外發生的前幾天,巴那思發現銀行賬戶短缺一億左右的台幣,查證的結果,是梁鈺人虧空的。」

  「一億台幣?!」天哪!她瞠目結舌,光是重量都可以把她壓死耶!

  「意外發生的那一天,巴那思把訂婚三個月的呂佩霓找來山上的小屋見面,跟她解除婚約,呂佩霓氣憤地離開時,剛好碰上梁鈺人來找巴那思拿畫,兩人在下山的山路口碰到面,對巴那思不滿的兩人看到巴那思的車子,便臨時起意,偷偷破壞煞車系統,作為報復。」

  「心腸惡毒的姦夫淫婦!」齊千夏忍不住咒罵這對禽獸不如的男女,太差勁了!

  「等到巴那思開車離開後,他們認為他不死也只剩半條命了,於是兩人又回到木屋,偷走巴那思所有完成的畫作。」

  「怎麼這麼不要臉啊!」

  「還好畫上沒有巴那思的特殊簽名,市場上沒有人願意買,除了一幅有簽名的畫賣掉外,其它的畫一幅也賣不出去。」

  「好啊,這就是報應!」她有聽福伯說起關於穆豐的特殊簽名的事,她覺得巴那思能用這招來防止假冒,真是太神了。

  「以他們兩人揮霍的程度來看,賣掉畫的錢不到幾年就會見底的,所以我們派人在外面放話,說穆豐車禍後失去了記憶,目的就是要他們鬆懈,這招叫請……入……呃……」尤命熊熊給他忘記那句成語。

  「請君入甕。」齊千夏適時補上。

  「沒錯!後來的事,你應該也知道了。」

  「難怪那個女人一直說巴那思失去記憶,巴那思也配合演出,原來這是為了逮到他們的計謀。」她終於知道稍早讓她看得一頭霧水的戲了,原來是有這麼個「請君入甕」的背景。

  「巴那思以穆豐的名義作畫,他的畫很受歡迎,可以賣很多錢,他將大部分的錢拿來買下這座山,讓族人擁有足夠的生存空間。」

  「你是說……這整座山都是他的?!」齊千夏驚訝得嘴巴大張,無法消化這個消息。

  雖然他常說這片山是他的私人土地,但她都以為是他說話太誇張,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哇,他是超級大地主耶!

  尤命點點頭,繼續說:「雖然『穆豐』讓巴那思變成有錢人,可以買下這片土地,但同時也讓他嘗到了最殘忍的背叛,讓他再也不相信人性,懷疑人們接近他的目的。你一定不知道,出車禍以後,他就不敢坐車了。不只是身體,他的心理也受到了很大的創傷。」

  「這兩個人,真是太可惡了!尤其是梁鈺人,一定要抓到他!」想到巴那思所受到的痛苦,齊千夏就難過得想哭。

  「你現在應該能夠瞭解巴那思為什麼排斥『穆豐』這外名字了吧?」

  「我知道。」她瞭解,但不能接受。「可是我不是他們,他不能拿我跟他們相提並論,這樣對我不公平。」

  「這不能怪他。」尤命替好友說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況且你辜負了他的信任,你不應該擅自進入那個房間,你該耐心等他準備好,開門迎接才對。你的行為對他來說,就是一種背叛。」

  「我知道我錯了,但是太晚了,他已經不要我了……」想到他剛才決絕的神情,她就難過得直掉淚。

  「穆豐跟巴那思,你要哪一個?」

  尤命突然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但齊千夏卻聽得懂他問題中的真正涵義。

  「我要的只有巴那思。」她毫不遲疑地回答,眼神透澈清亮。「如果失去巴那思,就算擁有穆豐的畫,我也不會快樂。」

  她不否認原本是為了穆豐的畫才追上山的,但沒想到竟然讓他遇到了「分身」巴那思,並且深深愛上他,一個平凡的隱居山民。

  若要她在「穆豐的畫」跟「巴那思的人」之間做選擇,她絕對會選擇巴那思,這連考慮都不用。

  如果巴那思從此不再畫畫,那就隨他,她只要他做他喜歡的事。

  至於她家那間要倒不倒的拍賣公司……唉,真的沒辦法的話,也只好關門大吉了,反正現在也幾乎處於關門狀態,沒差了。

  「很好,這就是我想聽的答案。我會幫你追回巴那思,但是巴那思的腦袋很硬,你要多給他一點時間。」

  「不管是十年、二十年,還是一輩子,我都會等,只要他還要我!」齊千夏語氣堅定地說。

  ***

  怒氣沖沖地奔進黑暗的大地後,巴那思找了一片不受打擾的樹林待著。他的心情太亂,心的傷痕又多了一道,這一道新傷又深又痛,幾乎讓他承受不住。

  齊千夏竟然違背了他對她的信任!

  他知道她是為了「穆豐」才會上山的,難道說,她跟他在一起也是為了「穆豐」?

  今天乍見到呂佩霓時,他的心並沒有任何懷念的感覺,雖然他們曾經在一起差不多兩年的時間,但是他從沒有將她放在心上過。

  他不記得她有什麼習慣,甚至連她的喜好都不知道,就算現在要他畫出她的長相,他也畫不出來,因為他從來沒有將心思放在她身上過。

  但齊千夏不同。

  雖然跟她只相識一個多月,她的一顰一笑卻深入他的腦、他的心,只要閉上眼,她嬌嗔、開懷大笑、發怒的樣子,還有做愛後沉沉睡去的嬌顏,全都烙印在他的腦海裡。

  她的喜怒哀樂完全左右了他的心情,心的波動因她而起,她滲入他的生活,掌控他的情緒,為他帶來歡笑,甚至勾起他想再度作畫的念頭和動力,可是……

  她卻同樣地背叛了他。

  當年梁鈺人和呂佩霓的背叛,讓他的身體受傷,同時也傷害到他對人的信任。

  他排斥「穆豐」,甚至不能面對自己。

  雖然「穆豐」讓他完成最大的心願——買下這座山,讓族人有永續生存的空間。但,卻也讓他看到了人性最不堪的一面。

  貪婪會讓至親好友反目成仇,甚至謀財害命,這都是發生在他身上最真實的切身經歷。

  梁鈺人和呂佩霓雖然傷了他,但跟齊千夏所造成的傷痛比起來,反而是小巫見大巫。

  齊千夏讓他的心像是整個被人刨下般,痛徹心肺。

  她為什麼要背叛他的信任?

  為什麼?

  對於梁鈺人和呂佩霓,除了剛開始的刺痛外,他對他們只剩下復仇的決心。他們不再是他的朋友,也不是他的未婚妻,他們只是需要為他們的心狠手辣付出代價的罪人。

  可是,他無法以同樣的心態面對齊千夏,他恨不了她,甚至無法忘了她。

  不知不覺之中,她已經滲入他的腦、他的心、他的血脈,無法分離。

  若是硬要將她剷除,他會只剩行屍走肉的空殼。

  也許他對她的要求太過,也許現在對她定罪太早,但要他當作沒這回事,他又做不到。當人的心產生了懷疑,感情就無法繼續了。

  他會懷疑地審視她的一言一行,懷疑她的目的,兩人之間的相處和交往會越來越困難,感情最後會走到盡頭。

  既然如此,長痛不如短痛。與其日後彼此折磨,乾脆現在就切斷感情,趁早給彼此一個空間。

  這個決定讓他的心很痛,也可能會帶走他生命中的陽光和歡笑,但這是他唯一能做的決定。

  他不想生活在懷疑的痛苦中,那會把人逼瘋的。

  與其被逼瘋,他寧可再度關閉自己的心。

  沒有心,就不會痛了。

  可是,為什麼他還是覺得好難受?

  心,好痛……

  ***

  早晨的空氣飄蕩著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山坡上的草地凝結出一顆顆露珠,有如串串水晶的珠子,但急著找人的齊千夏根本無心欣賞。

  「小乖、天使,走,我們去找巴那思。」

  在木屋枯等了一個晚上沒睡,巴那思還是沒有回來,坐不住的齊千夏決定出去找人。

  昨晚從尤命那裡知道車禍意外的始末後,讓她對巴那思更是心疼。

  「可惡,那個叫做梁鈺人的爛人,就不要被我碰上,否則我就叫『黑白無常』咬他!」想起梁鈺人和呂佩霓那對不要臉的男女,她又是一臉義憤填膺。

  「巴那思的遭遇實在太慘了。」銀行的錢被污走,被戴上綠帽,而且還出了嚴重車禍,再也不敢坐車,連畫筆都不能拿。

  再加上……她昨晚又背著他偷偷進入「禁地」,等於是在他的傷口上撒鹽,也難怪他會氣得掉頭就走。

  「唉……」她罪有應得。

  她知道就算找到他,要重新贏得他的信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就算被他冷嘲熱諷或是怒斥責罵,她都會欣然接受的。

  只要她還能待在他身邊,再多的苦,她都願意承受。

  「巴那思……巴那思……我愛你……」她沿途大喊對他的愛意,明知這樣做可能會讓他躲起來,但她就是要讓他有機會做選擇,見她或不見她,由他決定。

  她還要讓他知道,她的心意、她的情意、她的心。

  「巴那思……我等你回來……不管多久……我都會等你……我愛你……巴那思——」

  「嗚……」突然,「黑白無常」對著一處草叢發出低鳴。

  齊千夏以為它們找到巴那思了,興奮地撥開草叢,不料卻赫然見到一把槍對著她!

  「你……」從沒見過槍,更別說被槍指著,齊千夏嚇了一大跳,往後退一大步。

  持槍者是個陌生的年輕男子,皮膚白皙,長相俊美,帶著點陰柔,穿著一身名牌西裝,竟然還打著領帶,只是神情憔悴狼狽,像是落難的貴公子。

  一看到他,她就猜出他的身份了。

  「梁鈺人。」人面獸心的爛人!

  沒想到他身上還帶著他,還好昨天巴那思沒碰上這個瘋子,否則會有生命危險。

  「你知道我?」梁鈺人拿槍的手穩穩地指著她,瀟灑地走出草叢。「一定是穆豐告訴你的吧?也好,這樣就可以省下自我介紹。」

  昨天他看到呂佩霓帶著穆豐來找他,但他擔心有埋伏,所以小心地躲在一旁觀看。沒有百分之百確定安全之前,他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他任他們兩人乾等,不理會呂佩嫵的叫喚,就在他認為應該是安全、可以現身的時候,忽然發現樹林裡有動靜。他看見有人鬼鬼祟祟在林間穿梭,分別埋伏在路口。

  果然是陷阱!還好他天性多疑,他的小心謹慎再度救了他。

  他小心翼翼地躲開眾人的追捕,但每條山路都被封鎖了,他根本無法下山,就在他覺得無計可施的時候,老天又給了他一條生路,送上來一個白癡女人!

  多虧她沿路大聲說愛,讓他得知她是穆豐的女人,這簡直就是上天送他的禮物啊!

  有她當人質,他絕對可以順利下山!

  「嗚汪……汪汪……」兩隻大狗朝他狂吠,森然的尖銳大牙威脅地顯露,就算是心腸狠毒的梁鈺人也會害怕。

  「叫它們安靜,否則我就殺了它們!」

  「小乖、天使,安靜。」她相信這個男人不是隨口說說而已,以他的心狠手辣,絕對做得出殺狗的行徑,她絕不能讓狗受傷。

  他抓住她的肩,槍抵著她的後背。「我要你『陪』我下山。」

  「天使、小乖,回去找巴那思。」她必須先讓狗遠離這個持槍的瘋子,免得發生意外。

  「怎麼?你想找巴那思救你啊?」一槍在手,梁鈺人覺得自己像超人。「你最好把他找來,好讓我一槍斃了他!哈哈哈哈……」

  「嗚……汪!」大狗受不了他刺耳的笑聲,再度發出警告的低吼。

  「小乖、天使,趕快去找巴那思,快去!」她手指著木屋的方向,下達命令。

  她的目的只是要讓狗遠離這個瘋子,更希望能將瘋子帶開,遠離巴那思;她知道巴那思很想抓住梁鈺人,但這個人是持槍的瘋子,她不會讓巴那思涉險的。

  她會讓這個瘋子下山,遠離這座山,離巴那思遠遠的。巴那思的安全,是她唯一在乎的事。

  但在這之前,她會想盡辦法整慘境這個瘋子!

  「小乖、天使,去!」呿,兩隻大狗雖然不想走,但它們已習慣服從命令了,最後還是乖乖離開。

  兩隻大狗一走,齊千夏不再有顧忌,對著梁鈺人就冷嘲熱諷了起來。

  「喂,我昨天終於知道你的偉大事跡了,你這人真是我見過的最最不要臉的人耶!」

  「臭女人!你說什麼?你不要命啦?」從來沒被人當面斥責過,梁鈺人的臉色很難看。

  「你有種就一槍打死我,我看你怎麼下山?」這個男人膽小怕死,就不信他敢拿她這個人質開刀。

  「你!」他確實不敢殺了她,他還需要她這張保命符呢!

  「怎麼樣啊?壞事做盡的爛人。」

  梁鈺人用力拉扯她的頭髮。「我雖然不能殺你,但我可以讓你很難過!」

  齊千夏吃痛,但忍住不出聲,右手肘用力往後一頂,正中他的腰腹,讓他痛得鬆手,她轉過身,又往他的鼠蹊部補上一腳,更是讓他痛得彎下腰。

  兩擊皆中,齊千夏信心大增,衝向前想要搶奪他手上的手槍,可惜她低估梁鈺人的力氣,雖然他長相陰柔,畢竟還是個男人,力氣比她要大得多,她反而被他捉住手。

  梁鈺人扯下襯衫領帶,將她的雙手緊緊綁在背後,再狠狠地賞她一個耳光。

  「你再作怪呀,臭女人!」

  「你會有報應的!」

  雖然嘴角流血,但齊千夏完全不畏懼,桀驁不馴地瞪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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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巴那思……我愛你……

  就算是躲在山林深處,齊千夏發自內心的吶喊還是傳進了巴那思的耳中。

  「別再說了,我不信、我不信……」他緊緊摀住耳朵,不想聽到那一聲聲直達心扉的話語。那是會侵蝕人心的毒藥,他不能聽,也不敢聽。

  就算摀住耳朵,她的聲音還是在他腦裡迴盪著,一聲又一聲地重複播放。

  巴那思……我愛你……

  她說的是真的嗎?我可以相信她嗎?我該怎麼辦?巴那思痛苦地掩面自問。

  經過一個晚上的沉澱後,他發現自己還是愛著她的。

  他是不是要再給她一次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呢?

  「汪汪……」遠處傳來的狂吠聲,驚回巴那思的思緒,他坐直身體仔細聆聽。

  「這是大狗們遇到威脅的叫聲,難道說……」齊千夏!

  他馬上跳起來,拚命往叫聲的方向狂奔。

  「千夏……」

  齊千夏,你絕對不能出事,聽到沒?

  這個時刻,要不要繼續愛她?她是不是辜負他的信任?都不重要了,他只要她平安就好。

  等巴那思趕到叫聲的來源地點時,正好看到梁鈺人甩齊千夏那一幕,他雙眼發紅欲狂,氣得要衝出去找梁鈺人拚命,卻驀地被人一把拉住。

  想要揮出去的右拳在看到尤命熟悉的臉時猛地止住。

  尤命作出手勢,示意他安靜、蹲下,而後覆在他耳旁小聲地告知目前的情況,包括梁鈺人手上有一把槍,而且槍口正對著齊千夏的胸。

  「現在怎麼辦?難道就眼睜睜看著千夏被抓走?」看著梁鈺人押著齊千夏離開的視線,巴那思心急如焚。

  「當然不是,但我們不能冒險,除非你要拿千夏的生命作賭注?」

  「當然不行,不能讓千夏受傷!」

  「但是顧忌到千夏的安全,可能會讓梁鈺人順利離開,這樣也沒關係嗎?」尤命乘機試探他的心意。

  「那就只能算他命大。」巴那思的決定完全不需要考慮。「確保千夏的安全是第一優先原則。」

  「很好,這才是我認識的巴那思。放心,我已經吩咐我的人放行了。」尤命放心地拍拍巴那思的背,兩人有默契地跟蹤梁鈺人。「你呀,把自己關太久,腦袋都被關壞了。」

  「什麼意思?」巴那思專心地盯著梁鈺人的一舉一動,沒什麼心情跟尤命閒聊。

  「昨天我問了千夏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巴那思的心思全部都回到尤命的話題上了。

  「我問她:你愛的是巴那思還是穆豐?你猜她怎麼說?」

  「當然是穆豐。」她當初就是為了穆豐才上山的,這還用問嗎?

  「她說的是巴那思。」

  「說謊。」巴那思的心雖然因為她的回答而震了一下,但他仍嘴硬。

  「她還說:如果失去巴那思,就算擁有穆豐的畫,我也不會快樂。」尤命頓了一下,繼續說完。「她最後更說:不管是十年、二十年還是一輩子,我都會等,只要他還要我!」

  「我不是你,不能替你作決定,但是千夏是什麼樣的女人,你應該比我清楚。」

  尤命不跟他爭執齊千夏是不是說謊,只負責將話帶到,其它的就讓巴那思自己想,他是個聰明人,一定能想清楚什麼對他最重要。

  如果昨晚巴那思看到齊千夏是不是說謊,只負責將話帶到,其它的就讓巴那思自己想,他是個聰明人,一定能想清楚什麼對他最重要。

  如果昨晚巴那思看到齊千夏的神情,一定會相信她的話。

  那是一個女人的深情告白。

  「我……」巴那思陷入左右為難的困境。他想要相信齊千夏,他想要愛齊千夏,但他更怕受傷害。

  他很清楚自己對齊千夏的感情已經太深,她一個人的殺傷力遠比梁鈺人和呂佩霓加起來還大,他能放心將自己交給她嗎?

  尤命他們跟著梁鈺人來到山下的入口,看到梁鈺人正粗魯地將齊千夏塞進前面的副駕駛座。

  「糟糕,他要帶著齊千夏坐車離開!你在這裡等著,我開車去追!」

  「我也要去!」心愛的女人被人擄走,對車子的恐懼也就不算什麼了。

  他現在滿腦子只想著要怎麼將齊千夏平安救回來。

  ***

  「放開我,我不要跟你走……」雖然被硬塞進副駕駛座,但齊千夏還是不放棄掙扎,雙腳用力頂住門,不讓門順利關上。

  「你這個臭女人!如果不想討痛挨,就給我安分一點!」梁鈺人粗魯地將她的腳推進去,關上門,落鎖,快步坐進駕駛座,啟動車子,踩油門上路。

  這個女人沿路製造了不少問題,拖延下山的速度,一路上讓他很不好過。

  若不是需要她這張保命符,他一定會宰了她!

  「你已經平安下山了,為什麼還要帶我走?你在動什麼歪腦筋?」

  「我要把你丟下山,我要讓穆豐失去愛人,我要讓他心痛!哈哈……」

  「你真的瘋了!」齊千夏不屑地斜視睨著他。「而且你搞錯了,他根本不愛我。」

  「別想騙我,我明明聽見你在跟他大聲告白。」

  「我騙你幹麼?昨天晚上他想把我趕下山,我不走,所以他就轉身離開了。要不然我幹麼沿路大喊他的名字?因為他離家出走了,懂嗎?我已經跟他告白過好幾次了,但他理都不理我,所以你如果抓了我,反而是了卻他的心願呢!」

  「……」齊千夏的話讓梁鈺人陷入思考,如果這個女人不是穆豐的愛人,那抓她就沒意義了,反而會是一個大麻煩。

  看他好像受到影響,她又繼續說,把自己演得像是沒有大腦的花癡女。

  「其實你帶我走也好,老是追著一個不理我的男人,我也累了,乾脆回家。你要回台北嗎?等一下我告訴你地址,你一定要把我安全送回家喔!哇,終於要回到文明的世界了,好開心喔!你知不知道,我好想念我家巷口的蚵仔麵線,等一下回去一定要吃它個兩大碗才夠!還有電視,天啊,我已經一個星期沒看電視了,演藝圈的八卦消息都沒補充呢!喂,你知不知道庾澄慶跟伊能靜離婚了沒?」

  「你能不能閉上嘴?吵死了!」梁鈺人受不了地大吼。

  一邊要專心開車,一面還要想對策,梁鈺人根本沒空理這個八婆。

  瞧這個女人的花癡樣,連他都受不了,他很懷疑眼界甚高的穆豐會看上她,更懷疑自己押走她的判斷是對是錯?

  多帶一個女人會造成許多不便,更可能會為他帶來危險,要不要將她丟到路邊呢?

  看來她的花癡女扮演得很成功。齊千夏不動聲色地分析著自己的處境,她看到梁鈺人已經把槍收進褲袋,專心應付路況。

  槍的危機解除,現在最大的麻煩在於她的手被綁住,無法動彈。還好領帶的材質是絲質的,滑滑的不容易綁牢,她又一直暗中活動手腕,死結有鬆動的現象了。

  突然,她從車窗旁的後視鏡看到一輛車緊追不捨,梁鈺人也發現後面的車了。

  「哈……穆豐追來了!」梁鈺人的眼中閃著瘋狂的亮光,得意地看著齊千夏。「差點被你給騙了!你不是說他不愛你嗎?那又為什麼要來追你?」

  「你是說巴那思在那輛車裡面?不可能!」齊千夏不敢置信地轉頭往後看,果真看到巴那思坐在副駕駛座上。「怎麼可能?他自從出車禍後就不敢坐車了,怎麼可能……」

  「照你這麼說的話,他絕對是愛慘你了!太好了,我可以給他迎面一擊。」梁鈺人眼中瘋狂的精光越來越亮。

  「你別想!」齊千夏手中的結順利解開,說話的同時,右手也拿領帶當武器,往他臉上甩。

  「臭女人,你做什麼?」齊千夏突如其來的動作,讓梁鈺人嚇出一身冷汗,只見他驚險地轉動方向盤,避開路邊的護欄。「你沒看到我在開車嗎?你會害我沒命!」

  「我就是要讓你死!」齊千夏靠過去拉扯方向盤,抬起雙腳拚命往他身上踹,完全不顧自己的生命安危。

  為了巴那思的安全,她一定要讓梁鈺人無法再作怪。

  她伸長上半身,努力搶奪方向盤,用力打轉,車子不穩地在路上蛇行。

  「你瘋啦!你會害我們都送命的……閃開……」他的右手驚惶地想撥開她,但她卻死命抓著方向盤不放。

  「我不會讓你活著的!」就算要她陪葬,她也心甘情願!

  她奮力轉動方向盤,車子失控地撞上山壁,猛烈的撞擊,讓車頭全部凹陷。

  「唔……Y」她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

  巴那思終於安全了!

  ***

  巴那思心驚膽跳地坐在車裡,同樣是三年前那段山路,坐在車內的他還是有些顫抖。

  「咦?梁鈺人到底會不會開車啊?車子怎麼一直在蛇行,歪來斜去的?」尤命首先發現不對勁,他看到梁鈺人駕駛的車輛嚴重蛇行。

  「……不對,那是因為千夏在搶方向盤!」巴那思清楚看到前頭車裡的狀況,心跳差點停了。「那個笨蛋!她在幹什麼?這種山路竟然搶方向盤,不要命了嗎?」

  「我懷疑千夏是故意的,她寧可沒命,也要替你除去梁鈺人。」尤命冷靜地說出結論,而後反問:「現在你還懷疑她的愛嗎?」

  「我真是個傻瓜……」一滴男兒淚落下,滑過巴那思的左臉,滑過上頭的疤痕,彷彿撫平了那道疤。

  非要到生死關頭,才願意相信她的愛,他不是傻瓜,是什麼?

  他寧可讓梁鈺人順利逃脫,也不要齊千夏發生意外!

  「啊!」尤命突然驚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因為他看到前頭的車子猛地撞上山壁,「砰」地好大一聲,然後就看到車頭整個凹陷進去,車子黏在山壁上。

  巴那思神魂俱裂,沒辦法呼吸,甚至感覺不到心跳了。他什麼都聽不到也動不了,全身僵住,頭皮發麻,車子碰撞山壁的聲音一直在他腦子裡迴盪……

  「千……夏……」這兩個字沉重地卡在喉嚨,幾乎無法出聲。

  太遲了,他來不及說愛她!

  不——

  「巴那思……巴那思,你醒醒!別發呆了,我們要趕快去救她!」

  「救……救她?」對上尤命沉穩的大眼後,巴那思渙散的眼神慢慢聚焦。

  「趕快下車!」尤命打開後車廂,拿出兩個三角警告標誌,分別放在路上,提醒後面來車小心,以免發生追撞。

  巴那思努力擺動虛軟無力的雙腳,半拖半跑著,終於抵達五十分尺遠、車頭全毀的車旁,他期待又害怕地從破碎的車窗望進車內,看到齊千夏緊閉雙眼,癱靠在椅背上。

  「千夏……千夏……」他用力拍打車門,叫喊著她的名字,但她還是沒動靜。

  這時尤命拿著一把大鐵錘走過來,用力往梁鈺人那邊的車窗敲,很多碎玻璃彈跳到梁鈺人的臉上,留下血痕。

  接著,尤命粗魯地將梁鈺人拖出車外,故意讓他滑過尖銳的玻璃碎片,存心讓他多受點傷。

  誰叫梁鈺人是個大壞蛋呢!

  巴那思顧不得駕駛座滿是碎玻璃,立即跨坐進去,小心地抱出齊千夏,慢慢蹲在安全的路邊,讓她坐在地面,頭枕著他的大腿。

  「千夏……千夏……」手指顫抖地摸著她動也不動的臉,巴那思哽咽地呼喚她的名字。

  「你醒醒……千夏……」一滴滴淚水滴落,落在齊千夏的臉頰上,緩緩滾下。「你不可以走……我還沒跟你說……我愛你……千夏……」

  「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錯……我太死腦筋了……你為什麼不醒過來罵我、打我……」淚濕的臉貼著她冰涼蒼白的臉頰,哀聲低泣。

  都是他死抓著過去不放,讓仇恨蒙蔽他的眼和他的心,無視於她的真心情意,狠狠地傷了她的心。

  稍早,她沿著山路大聲喊出對他的愛,那需要多大的勇氣才做得出來,而他,竟然為了不值錢的自尊,踐踏她的愛……

  「我真是該死……」他多希望自己能代她受過。「上帝,求讓她醒過來,她是無辜的……求求您……」

  這一個月來相處的點點滴滴快速在他腦裡播放著,她的笑、她的惱、她的怒、她的淚,每一個表情都緊緊揪著他的心。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自己的感情放得好重,沒有她,他的生命不再完整了,他甚至不知道要如何獨自過完下半輩子。

  「……千夏……不要離開我……不要留下我一個人……千夏——」吻著她動也不動的冰涼唇瓣,哀慟的淚水再也止不住地狂流。

  ***

  「巴那思,人家沒事了,想要出院回家嘛,好不好?」嘴裡吃著巴那思親手喂到嘴邊的香甜水梨,齊千夏一臉可憐兮兮地撒嬌。

  昨天車子撞擊山壁後,她曾陷入短暫昏迷,只感覺到一片無聲無息的黑暗,連痛苦都沒有,等她恢復意識時,人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了。

  她跟梁鈺人被送到最近的醫院檢查,幸運地,除了擦撞傷外,兩人都沒什麼大礙,只不過梁鈺人的臉上和腳上多了好幾道被玻璃刮過的傷口,聽說是尤命的傑作。

  昨天,梁鈺人就依殺人未遂被送到警局問訊了,而她這個傷勢更輕的人,則硬是被留院查看,因為巴那思不放心,要求醫院做全套的健康檢查,就怕有沒檢測出來的內傷。

  還好一切沒事,阿彌陀佛,否則她可能被被綁在床上。

  「好吧,你乖乖把水梨吃完,我去辦出院手續。」禁不起她的撒嬌攻勢,巴那思投降了,反正該做的檢查都做了,檢驗結果一切正常。

  「耶!」她開心地吃著水梨,等著出院。

  可能是山上住久了,她實在無法忍受封閉的空間。

  嘴裡吃著甜脆可口的水梨,腦裡想的還是巴那思。

  尤命偷偷告訴她,昨天巴那思以為她死了,哭得好淒慘,她半信半疑,才不相信他這個硬漢會為她哭咧,不過她明顯地感受到他對待她的方式跟以前很不一樣。

  把她當成易碎的玻璃娃娃,甚至連深吻都不敢,只會在她額頭輕輕碰一下,讓她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她知道,那場車禍嚇到他了。

  好幾次她閉眼休息時,都可以感覺到他的手指悄悄放在她的鼻子下,感覺她的呼吸,像是想要確認她還活著。

  可是,她要當一個可以跟他共患難的女人,而不是需要細心呵護的玻璃娃娃。

  再繼續這樣下去,她會悶死。

  ***

  巴那思辦完出院手續後,小心地開車帶她回山上,將車停在登山口的產業道路上,然後不顧她的抗議,一路背著她上山,將她放在房間的床上。

  「巴那思,我不是玻璃娃娃,沒那麼容易碎。」被迫躺在床上,她睜著清亮的鳳眼,大聲抱怨。

  「我知道,可是我想寵你。」他好聲好氣地說,輕輕在她額頭印上一個吻。「你先睡一會兒,我去準備晚餐。」

  親眼看見她出車禍,是一場不會醒的惡夢,一直在他腦海重複播放,常常嚇出他一身冷汗。

  只要她一閉上眼,他就害怕她的呼吸停了,非要感覺到她的鼻息,他才能放心。

  他真的被嚇壞了。

  看著他輕輕帶上門,就連「黑白無常」都不讓牠們進來,兩隻狗抓著門板,哀哀叫著。

  「他這哪是在寵我,根本是在懲罰我嘛!」齊千夏看著天花板猛翻白眼。

  「不行,再這樣下去,我會被悶出病來。」

  她利落地翻身下床,打開門,帶狗出去溜,第一個看的地方當然就是後院嘍,因為呀……巴那思在那裡嘛!

  「好香喔……」順手接過他剛炒好盛起的盤子,俏皮地用手偷捏起一塊臘肉,塞進嘴裡。「嗯……好吃。」

  「你怎麼跑出來吹風呢?」他擔心地蹙起眉頭,想要接過她手上的盤子,卻被她閃開。

  「拜託,再繼續躺下去,我才真的會生病呢!」她嬌嗔,端著盤子放在樹下的小桌。

  「我們今天晚飯就在這裡吃吧!」

  「風太大——」

  「我喜歡吹風。」

  「好吧。」他投降。

  「這麼快就投降?沒意思。」她嘟著嘴抱怨。

  他的刻意逢迎讓她很不習慣,她很不喜歡委曲求全的他,讓她看了難受。

  巴那思轉身快手快腳地炒好兩盤青菜,而她已經將飯盛好,笑咪咪地等著他開飯。

  例行的飯前禱告,他特別感謝天主讓她平安歸來。

  「……阿門。」她雙手合掌,學他說出禱告辭的最後兩個字,而後綻開滿臉的笑。「吃飯嘍!」

  雖然才兩天,但在她的記憶裡,上一次跟他一起吃飯好像是好幾年以前的事了。

  他可以一直看著她的笑臉,不膩。

  打從看到她被梁鈺人抓走的那一刻起,他就患了無法醫治的以及病,不是突然揪一下,要不就是心跳加速,偶爾還會突然停止跳動,直到現在才回復正常的頻率。

  她的笑臉就是他的萬靈藥。

  「你怎麼啦?一直看我的臉,黏到飯粒嗎?」她放下碗筷,胡亂摸著自己的臉。

  「你的臉很美。」

  「你是喝多蜂蜜,還是糖吃多了?」她好笑地瞅著他。「人家說,嘴甜必有詐,說,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壞事?」

  「是我害你受傷,對不起。」他突然站起來,慎重地對她鞠躬道歉。

  「喂喂!你在做什麼啦?」她反而被他的慎重其事給嚇到,手忙腳亂地亂揮手。「拜託,我是在開玩笑的耶!」

  「我不是開玩笑的。」他認真地說。

  「我知道,就因為你是認真的,我才害怕啊!」她輕聲嘟囔。

  她可不想跟一個正經八百、神經兮兮的男人過一輩子,她一定會瘋掉啦!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讓你看『禁地』的。」若不是「禁地」風波,他也不會離家出走,害她被梁鈺人抓去當人質。

  「不,這件事是我的錯。我不該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擅自闖到你的領域。」她一向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不會是非不分。

  「我還有一件事瞞著你。」他深吸一口氣後才接著說:「我還是可以畫畫。」

  之前她曾說只是他還要她,十年、二十年或一輩子她都願意等。

  現在呢?她還要他嗎?

  如果他的畫可以重新贏得她,他願意為她而畫。

  「你的左手不是受傷了嗎?怎麼畫?」傳聞說他是左撇子,受傷後才開始使用右手的,就算他可以畫,畫技也不可能跟以前相提並論吧?

  「我左右手都可以使用,但我習慣用左手做事,右手畫畫。」他進一步地解釋。「我畫畫從來不讓人參觀,所以大家都以為我是左撇子,就連梁鈺人都不知道這個秘密。」

  「哇……太棒了!你還是保有上天給你的才能,真是太好了!」她是真心替他高興,幸好那場車禍沒有奪去他畫畫的手。

  「我可以讓你賣我的畫。」如果這是她要的,他願意給她。

  「巴那思,我們現在就把話說清楚好了。」不把他的行為「導正」回來,她會先「花轟」。

  「你不愛我了?」他突然害怕她要跟他攤牌,說她受不了他,說她已經不愛他了。

  他怕她不要他,不再愛他,所以他努力表現出最友好的一面,凡事順著她,以她為尊,難道這樣不夠嗎?

  「我當然愛你。」

  「你還在生我的氣?」

  「我沒有……對,我在生你的氣,你如果再繼續打斷我的話,我會更生氣!現在,你給我坐好!」她凶巴巴地張大眼瞪著他,看他一動也不動地乖乖坐好,她才滿意地繼續說:「我不是病人,我也不是一碰就碎的玻璃娃娃——停!不准開口,很好。如果你要我繼續跟你在一起,你就要用以前的態度對待我。你可以跟我吵架、跟我辯、對我大吼大叫,就是不能不理我,趕我下山。聽懂了嗎?」

  「就這樣?」她什麼要求都沒有。他還以為她會乘機勒索一些東西,比如說:她渴望的穆豐畫作的代理權。

  但是,她卻什麼要求都沒有,輕易地饒了他!

  她,真的是一個讓人猜不透的女人。

  「就這樣。」她調侃地望著他。「你以為我會要求什麼嗎?」

  「嗯。」他老實地點頭。「我以為你會要求我給你穆豐畫作的代理權。」

  「你太看輕我了。」她無奈地搖搖頭,真誠地說。「我雖然很想要畫的代理權,但我不會拿愛情來換。」

  「我願意給你——」

  「等一下,先讓我說完。」她再次打斷他急著給她的承諾。

  「我知道你一直很擔心我是因為『穆豐』才喜歡你,還有我喜歡的並不是真正的你啦等等類似的疑惑。我現在鄭重告訴你,不管我喜歡的是巴那思,或是穆豐,那並不衝突,因為他們都是你。」

  看到他疑惑的表情,她緊接著解釋。

  「一個是擁有繪畫才能的你,一個是自由自在的你,缺了任何一個,就不是完整的你。我不否認當初是為了尋找穆豐才會上山,但是到了山上後,我遇見的男人是巴那思,喜歡的也是巴那思,愛上的更是巴那思。我不會因為你具有『穆豐』的身份而增加或減少對你的愛,因為你就是你,不管你是巴那思還是穆豐,了嗎?」

  「還有,不管你還能不能畫畫,我都一樣愛你。可是我很高興你還可以繼續作畫,不是因為我要你的畫,而是我希望你可以自己選擇是不是還要繼續畫畫,我不希望你的選擇權被那場車禍剝奪了。我說得夠清楚了嗎?」

  聽了她的解釋後,巴那思像是被雷打開,茅塞頓開。

  這就對了……這就對了!

  他真是一個大白癡,一直在作繭自縛,綁得自己喘不過氣,也差點失去一生的摯愛。

  不管是巴那思還是穆豐,不都是他嗎?

  只是他們彼此相愛,管她愛的是巴那思還是穆豐,只要愛他就好!

  「哈哈……」他興奮地大笑,衝過去抱起她轉圈圈,腳下大狗也興奮地吠著,熱鬧非凡。「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積壓他多年的陰霾終於清得空空的,一點也不殘留,他再也不疑惑了。

  她喜歡穆豐的畫,他就畫給她,非把她牢牢綁在身邊不可!

  「我也愛你,大傻瓜!」主動送上甜膩誘人的香吻,非把他迷到床上去不可!

  夜,還很長呢……

終曲
作者:忻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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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後

  「恭喜、恭喜!」

  「謝謝您的捧場啦!」

  「旺來拍賣公司」重新開幕的首拍,身為主人的齊千夏笑得合不攏嘴……有錢的國外冤大頭齊聚,擠滿兩百坪的會場。

  光是這場拍賣會的佣金收入,最保險的估計,起碼就有一億,真是太爽了。

  會場的正中央掛著一幅公司的「鎮店之定」,這是穆豐唯一的肖像畫。畫像主人就是以她為模特兒。

  畫中的她,沐浴在陽光中,開心地笑著,臉上的表情彷彿擁有整個世界般,讓人忍不住跟著她笑。

  這幅畫有人開價兩千萬美金,而且只要她願意割愛,價格還可以往上加,但都被她拒絕了,因為這是他給她的定情之物,非賣品。

  「旺來拍賣公司」重新開張後,福伯一反老態,精力充沛地站上拍賣桌,一次又一次地大聲喊標,一次又一次有力地敲著拍賣槌,炒熱現場氣氛。

  這次有五幅穆豐的畫列在拍賣單上,當他的畫一推出,更是掀起會場高潮,賣出的價格一幅比一幅高,最後一幅的最後敲槌價格竟然是一千三百萬美金,創下穆豐畫作的最高交易記錄。

  拍賣結束後,齊千夏驚訝地得知這場拍賣會可以拿到兩億一千萬元的佣金收入,扣除相關支出費用成本後,還可以淨賺一億五千萬。

  「我的天啊……」她興奮地跳著叫著,心臟都快停了。

  「喂,小心一點,快當媽媽的人了,還這麼瘋。」准爸爸心驚膽跳地摟抱著大肚子的她坐到最近的椅子上,心臟差點沒停掉。

  「你知道嗎?我光是今天這場拍賣會就可以淨賺一億五千萬耶!」三年不開張,開張就吃三年,爽啊!

  「聽到了。」他的表情很稀鬆平常,彷彿她說的是一萬五千,而不是一億五千萬,一點也不激動。

  「你的反應一點也不好玩,害我都冷掉了。」她嘟嘴抱怨。

  說得也是,他光是一幅畫就可以賣到一千三百萬美金,比她整場的佣金都還高,他當然不為所動。

  「就是要你冷靜,免得小孩提早來報到。」將她抱起來,抱自己坐在椅子上,再將她抱坐在自己的腿上,愛憐地將臉貼在她的肚子上,臉上的表情好溫柔。

  「放心,醫生說我很健康,你兒子還要一個月才會來報到,安啦!」她開朗地笑著,拍拍他的頭。

  「你呀,從現在開始,給我安分地待在家裡待產,不准再亂跑了。」她為了這個拍賣會,忙了五個月,也讓他擔心了五個月,頭髮都要白一半了。

  「是的,老公。」她賣乖,乖乖地待在他懷裡。

  婚後,巴那思在台北郊區買了一間有大庭院的房子。作為他們的新房,但他們還是山上和台北兩地跑,直到這幾個月,她忙著安排拍賣會,才一直住在台北。

  在孩子滿週歲前,他們應該都會住台北吧,畢竟醫療比較便利。等到孩子大一些後,她打算長住山上,只不過要改建,起碼要有馬桶。

  她可不想去糞坑撈孩子!

  有他當老公,真是「茂」死了。

  這段期間,她忙拍賣會,家裡的大小事都交給他,就連這次拍賣會的廣告設計和邀請卡,也是A他免費設計的。

  她很慶幸當初有上山找人,不僅找到超級金雞母,還拐回一個愛她入骨的超級好老公。

  呵呵,她實在是太強了!

  「我今天有沒有跟你說過我愛你。」吻著她柔嫩的耳際,他輕輕低喃。

  「……沒有。」她嬌軟無力地癱在他懷裡,微微轉過頭,抬著望進他深情的黑眸,心跟著醉了。

  「我、愛、你。」一個字,印上一個吻,就像是烙下誓言般。

  「我也愛你。」

  紅唇迎上火熱的唇,唇舌舞動著屬於他們的愛情樂章,久久不息……


  【全書完】
後記
作者:忻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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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一陣子,養了八年的招財貓上天國了,突來的變卦,打得我們全家措手不及。

  猶記得牠八年前剛到我家時,才剛出生不到一個星期,沒幾個小時就哭餓,閉著眼睛摸索著奶瓶猛吸,那時,我們一直以為牠是母的,因為沒有雄性的性象徵。結果,當牠一歲多出門打架被咬傷送醫後,我們才知道牠是公的。為了避免牠以後亂來,我們閹了牠,讓牠成為公公。

  不知道是不是從小成了太監貓的關係,牠的叫聲非常細,就像小貓咪的聲音,而且脾氣很好,只是愛逞老大威風。說實話,牠的體格是我家附近最肥的,牠也經常自以為是老大,只可惜中看不中用,只要對手一展開攻勢,牠就躺在地上任人家咬得痛快。

  最好笑的是,不管對手是強是弱,牠一律挑釁,逞兇鬥狠,但都是虛張聲勢,因為牠根本不會打架。每當牠出巡時,弱小的貓都會躲牠,但是凶狠的貓則是會咬得牠衝回家門口哀聲求救,等到我們拿著拖鞋出去救貓,牠一看到有靠山,馬上又「神勇」地追著大野貓逞英雄,標準的「卒仔」,看得我們好氣又好笑,難怪牠動不動就被報復。

  這八年來,牠因為打架被咬傷,進出獸醫院不下十次,出院沒幾天就又生龍活虎,我常笑牠是九命怪貓。就連這次,我都以為牠會平安度過,畢竟之前被咬到皮破血流,沒三天的時間牠就又跳又跑了,心想這次連個小傷口都沒有,一定沒問題的,但,牠沒能撐過去。

  牠是一隻很逞強好動的貓,就算是被咬傷,縫了好幾針,頭戴著維多利亞項圈,牠還是不怕痛地跳上跳下,完全靜不下來。所以當我看到牠無助地躺在籠子裡時,完全無法接受牠就是我家那只皮粗肉厚,皮到欠人扁的肥貓。

  醫生的診療結果,是腎衰竭。

  原來還會哀哀叫的牠,住院後幾乎無法動彈,只能張著無神的眼看著我,叫都沒法叫,看得我眼淚狂流,止都止不住。

  這是我第一次跟寵物死別,以前養的狗不是走失就是被偷抱走,心裡雖然難受,還可以自我安慰牠們被好人家收養,過得很好。

  但是,眼睜睜看著寵物上天國,卻是完全不同的感受,難過多了好幾十倍,直到現在想起牠病危受苦的模樣,心還是會揪痛著,忍不住想哭……

  醫生說,最近天氣冷,好多隻貓都因為腎衰竭上天國,我朋友家的狗瑞(22歲了)還中風了呢!提醒家裡有養寵物的朋友,要時時關注牠們的健康。

  年關期間,還說些傷感的事,真是不好意思,但我忍不住想為招財留一些文字紀念。

  最後,祝大家牛年行大運,萬事如意,發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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