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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憂鬱老公 作者:杜熙培

憂鬱老公 作者:杜熙培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nebula 您是第2252個瀏覽者
[發帖際遇]: nebula贏了wii比賽冠軍,獲獎金現金100Ds幣.


哇,從來沒見過那麼Blue的小男生耶!
她這個「代園長」
可不容許小朋友有超年齡的表情出現,
而一切都要歸咎於那個不盡責的父親,
好!她碎碎念也要把他念來看兒子,
耶?怎麼,何時自己和他們父子成了一家三口?
這一大一小纏得她行情大跌,
可這小麻煩卻選在這時離去,
大麻煩也說要和前妻和好
不會吧,她的人生起伏也太大了吧!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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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節


  李白著名的「愁陽春賦」中寫著——若使春光可攬而不滅兮,吾欲贈天涯之佳人。

  連歷史上的大詩人都不免如此,想春光是多麼綠意盎然、蓬勃生機,像闕詩詞,意境優美而引人遐想嚮往,像首歌曲婉轉激昂而撩人雀躍不已。

  春天!

  台灣最南角的縣市——屏東倒便是如此「恆春」——四季如春的樂土,樂蓉蓉笑若桃花偏心的想著。父母在她國一時就發生意外去世,是這裡熟悉的山、水、花草樹木和阿嬤親切的撫慰弭平失怙的傷口。

  在這塊土生生長的地方,她百分百是戀家一族,呵——深吸一口氣,連空氣都帶著香甜。好高興回來了呢!

  念護專和離家寄宿,樂蓉蓉連作夢都想著暖暖的屏東家鄉,氣候溫暖帶有海的氣息,人情熱忱中感受得到和煦的陽光,對她而言,「春日」小鎮猶如日日春的世外桃源永遠充滿幸福與歡笑。

  剛畢業再學習是必要的,所以她應允了老師的推薦,到台北大醫院實習。

  一想到馬上又要離開這裡實在好難過,表面上是很不情願的賣面子給阿嬤,留下來暫時接管家裡的幼稚園,心眼裡其實她樂歪了,即使是充當個最不像園長的娃娃園長也甘之如飴。

  南台灣氣候受綿延秀麗的海岸線影響,四季變化不大,民風純樸熱忱,生活步調優閒,是非常怡人養生的城市。

  春日鄉下這個漾滿春意氣息的地方,四面方向靠近臨台灣海峽的枋寮,亦是如此,有兆退休的老人家時常因北部濕冷的節氣變化,老舊零件發生警訊,所以乾脆包袱款款像雁鳥般南遷,像許爺爺、許奶奶就是這樣成為巷口的一份子。

  初期那「台北來的」是鎮上人家茶餘飯後最喜歡討論的人物焦點,但時間久了他們待人一直都客客氣氣的,距離就慢慢在日常彼此的爽朗招呼中消失。

  不過前幾個月許家來了一大一小的訪客又讓大家起了好奇心,聽說是許爺爺的兒子、孫子,兒子當天晚上就回台北,留下叫阿嘟的小男孩。

  許奶奶和以前讀書時期的好友樂勝男通了電話,阿嘟隔天就中途插課進聖心幼稚園就讀。現在則是樂蓉蓉較為關注的「問題學生」,她試過許多方法都沒有辦法讓他嚴肅的小臉蛋開朗。

  「阿嬤,你又拿人家什麼好處交換?」樂蓉蓉印象中自己的祖母可不像一般慈祥長者那麼好講話。

  樂勝男風韻猶存的姣好面容緊皺,「黑白講啥?進我聖心唸書可不比那些掛羊頭賣狗肉的托兒學店,金字標記耶,別人從學期初開始排隊都不見得排得到名額。」好神氣喔,不過聖心的確是值得她驕傲的,口碑一流,甚至還多次榮獲縣府頒發優良獎。

  問題是,樂蓉蓉剛才問的重點不是這個,差點又被她「老人無老人款」給混過去了,「許奶奶答應你什麼條件?是打賭還是饋贈?」

  樂勝男「賭」性堅強,就算表面上得維持幼稚園園長的形象,大小朋友眼中的好鄰居、好教育者,私下家人和親近的朋友都知道那是假的,有許奶奶這麼個熟知內情的舊友,樂勝男怎麼捨得錯過千載難逢的機會,不乘機「荼毒」對方一下。

  「別假了啦。」樂蓉蓉心想,還想裝!

  「嘿、嘿……」蒙不下去了,樂勝男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道出詳情,「『膨肚囡仔,攏給你看透透』,也沒什麼啦,反正你許奶奶閒著也是閒著,當聖心的榮譽董事可是別人求都求不到的殊榮,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讓她佔點便宜也無所謂。」

  可別以為聖心的榮譽董事像其他公司行號一樣,掛個名領乾薪而已。事多不便沒有車馬費,還要二不五時幫忙募款義賣,所以沒點「利用價值」的身價還真當不了。

  不過這些前提都並非為了私利,募得的款項除了成立貧戶學童獎助金,聖心每學期也固定免費讓幾位小孩入學,其餘金額全數捐贈認養世界各地的貧童,許奶奶面慈心善就算樂勝男不提這件事,她和許爺爺也會義不容辭。

  「還有呢?」

  哎呀,真不愧是祖孫相依為命,都藏不住什麼秘密。樂勝男只好老實招了。

  「再來就是我明天要到越南胡志明市的協城,那裡的小朋友情況好糟糕,我們好幾個師父、醫生要一起過去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至於捐贈,當然是多多益善。」

  「這是上次那個頭顱有兩個人的大、嚴重變形小嬰孩阿福的故鄉?」樂蓉蓉那雙智慧的眸光看得樂勝男無所遁形,心虛的傻笑點頭,「好啊,你去,這幾個月我在幼稚園不用擔心。」

  「不是啦,以防萬一嘛,如果有什麼急事你可以找許奶奶,多個關照總是沒錯。」

  「還有呢?」

  哇,不得了,樂樂簡直成精了,什麼事都猜得快又準,真弄不懂誰是長輩,誰是晚輩,她這個阿嬤可憐兮兮的自憐自艾,心想以後還怎麼混啊。

  「阿嬤,別忘了你拖延我晚三個月到台北上任的時間,我可是隨時可以後悔喲……」

  當下,樂勝男裝模作樣「唸經」起來,「唉……現在小孩一點孝心都找不到了,還能指望他們養老嗎?你許奶奶命和我一樣苦,和媳婦處不來,自己兩老搬到南台灣眼不見心不煩,沒想到年紀一大把還要為孫子操勞,以前教她早點結婚就不聽,兒子也晚婚才會有阿嘟這麼小的孫子,她以後還有得煩,不像我早早嫁給你阿公,你現在都大了也懂事了會幫阿嬤分擔工作……」

  「不要顧左右而言他。」樂蓉蓉一下戳破她的伎倆。

  又是訕笑!樂勝男在心裡嘀咕,「其實你也算是人家的晚輩,讓她多照顧點也沒錯。一個月後你要到台北工作,我絕對不准你去住醫院的宿舍,正好她家公寓有個房客退租,可以先空下來等你,樓上樓下的維恩多少可以照看你一些;再來那地點交通挺方便,還有那醫院的幾個主治醫師她蠻熟的,她會交代他們多關照你,能少排夜班就少排一點,還有也別分配到急診室去……」

  昏倒!樂蓉蓉反對道:「阿嬤,你這樣讓我怎麼跟其他同事相處,好像我有什麼特權一樣,而且維恩大哥都已經忙到得將阿嘟送回來,他哪來的精神工夫照顧我,你別製造人家麻煩了。」

  「這我不管,你從小氣虛體弱,我好不容易把你養得這麼健康,醫院裡不乾淨的東西那麼多不小心怎麼行,不然你就別去,待在春日的小診所也可以。」樂勝男心想,老人家就是有這點優勢,說不贏可以光明正大的耍賴。

  「阿、嬤——」樂蓉蓉嘀咕歸嘀咕,還不是得乖乖聽話。

  台北的醫院是畢業時都是就和她談妥的,約也簽了,不得反悔,而且剛從學校學了一堆課本上的知識畢竟不夠充實,她的想法是等到同時具備麻醉師及藥劑師資格,再回屏東服務鄉親。

  看阿嬤一副理直氣壯又不放心的頻頻偷瞄她,樂蓉蓉臉上裝著生氣的表情裝得好辛苦。

  恆春素為人知有芬蘭來的馬莉娜阿姨,無私無我的為當地村鎮奉心盡力,恆春因為有她而「恆春」;事實上還有許多善心默默不為人知,樂勝男也是其中之一,樂蓉蓉對她又敬又愛,可有時也真被她的頑性惹得又惱又好笑。

  笑了、笑了!樂勝男看孫女露出笑意,肆無忌憚的繼續坦白從寬了……

  夕陽餘暉,太陽的威勢略減。

  充滿幼童歡鬧聲的聖心幼稚園,這群活潑可愛、精力充沛的小朋友帶動了所有活力的運轉;家長們神情滿足又驕傲的陸續各自接回自家小孩。

  和全身充滿動力的孩童待了一整天,幼教老師一個個筋疲力竭。

  「張老師再見,樂老師再見。」

  每個小小臉蛋充滿天使般的笑容,興高采烈的小手緊緊拉著家人有力的臂膀,回到他們溫暖的家庭。

  「哇,累斃了,終於耳根清靜許多。」張碧雲這個藍天白雲的名字是形容屏東標準的好天氣,她健康小麥色的皮膚,圓圓可愛的開朗臉龐也像極了當地固有的特色。

  這所自家經營的幼稚園,張碧雲可以喊辛苦,樂蓉蓉這園長的孫女總不好跟著推波助瀾。

  「他們都挺可愛的呀,」樂蓉蓉笑笑的對一位小朋友揮揮手,「像天使一樣。」

  「他們作亂的時候才像惡魔,你沒看見剛剛遊戲時間瘋起來橫衝直撞的樣子,簡直是世界大亂。」張碧雲皺著眉頭舉拳頭,很受不了的樣子,她們一走進教室,「瞧!」滿地的玩具、紙張、書筆……

  「我來幫忙收拾。」樂蓉蓉已經彎腰開始動手。

  張碧雲不好意思的加快手腳,「我來啦,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

  「一起做比較快,其他都是都先跟娃娃車走了。」工作中閒聊,樂蓉蓉對張老師上課方式的印象頗深,便隨口問道:「你怎麼會想從事幼教工作?」

  「考上師範念的就是幼教系,聖心是這裡最好的幼稚園。」張碧雲聳聳肩表示就是這樣子嘍。

  「你看起來真不像幼教老師。」這點樂蓉蓉又要佩服阿嬤的英明睿智了,如果換是別家幼稚園說不定不敢任用張碧雲,然而事實證明她相當盡職又有活力,和學生很能打成一片。

  「我與眾不同啊。」張碧雲也笑出來。

  她們兩人年紀相當,豆蔻年華,皆窈窕而健康,給人一種「哇,年輕真好!」的驚歎,然卻是完全不同典型。

  樂蓉蓉認同道:「你的確是,你很有健康美,很勇於表現自己。」

  張碧雲一頭時髦的及肩羽毛剪髮型,上身常是緊身或短得露出肚臍的短衣,下身則是流行的及膝窄裙或低腰長褲,配上寬高的涼鞋,雖然在南部人的眼光看來不算驚世駭俗也相去不遠了。

  「你老實講沒關係啦,我早聽他們叨念習慣了,他們覺得我露東露西不秀氣,我還認為那群女生穿得醜死了,土裡土氣、中規中矩,這是哪門子的打扮呀,我這樣亮麗點不是很罩嗎?」張碧雲很不以為然的說。

  儘管樂蓉蓉自己不適合這樣的裝扮,可是人各有型,張碧雲是很有獨特的風格,「有自己的風格最重要,你滿不錯的呀。」

  「謝謝,我不是說你和她們一樣,其實我還很羨慕你怎麼曬都曬不黑,看起來就乾乾淨淨、清清爽爽,不必裝也很秀氣,那種氣質別人學也學不來。」

  「愛生氣的氣質啊?」她們這樣互相捧來捧去,好像屏東就數她們兩個美得冒泡咧,樂蓉蓉打趣道。

  「我還沒看過你生氣,不過漂亮的人生起氣來說不定也別有風味,」張碧雲擠眉弄眼學電視上公子哥兒調戲良家婦女,自己開心得樂不可抑,「南丁格爾大概就像你這型的,如果我是病人一定找你看護,還好我是幼稚園老師,小朋友對老師的穿著不會太大意見,我最討厭穿制服,尤其是白護士服,一點曲線都沒有,病人看到我八成會逃之夭夭,怕被我虐待、扎錯針等等之類的。」她說完還挺樂的,自己呵呵大笑個不停。

  「他們會被你迷得七葷八素才對,我啊,一開始到醫院實習的時候也發生好多糗事,幫病人打針我抖得比他們還厲害,那些人差點沒被我嚇跑,還有曾經救護車送來車禍傷患,手啊腳啊流了好多血,帶我的學姐剛好有事離開一下子,我強忍著反胃的感覺先做好清理工作,然後醫生趕到時還分不清哪個是病人呢,因為我比傷患臉色更難看,而且很丟人,沒等他們離開我已經吐得東倒西歪,被攙扶到別的病房了。」

  樂蓉蓉自己邊說邊微笑,畢竟她克服這些毛病努力走過來了,可是張碧雲開始還很客氣的憋住,最後忍不住了乾脆捧腹大笑,還誇張地跪倒在教學地板上起不來。

  「很高興我的糗事這麼有娛樂效果。」樂蓉蓉自嘲。

  「不……是啦……」張碧雲上氣不接下氣,「實在……太……太好笑了,比我當老師被家長當成小太妹拐帶人口還好笑。」

  「幼稚園裡的小朋友被拐的人是愈來愈多啊,他們都喜歡張老師,回去又一個介紹一個,園長應該頒發你業績獎才對。」

  「園長才應該請你來當老師,耐心十足!以後老師們覺得很煩時,就找你說說以前的糗事好了,保證精神馬上振奮數倍,」

  「謝謝捧場,那我該多製造一些糗事才可以,這麼有醒腦效果。好了,整理得差不多了,你先回家吧,我再巡視一遍門窗。」

  「OK,明天我再幫你搞定娃娃車路線的麻煩。說實在的,你這個代園長做得也挺不錯的,乾脆轉行嘛,有你在我們都輕鬆許多。」張碧雲建議道。老園長雖然人很和氣,可是年紀上差距,感覺上她的威儀多少會造成些距離,有的意見根本不好表達。

  「哦——我阿姨會很凶嗎?」樂蓉蓉促狹道。

  她善良的臉想嚇誰?張碧雲才不把她的「恐嚇」放在眼裡。「當然不是,但是不像和你一樣,隨便談笑也無所謂,比較無拘無束。」

  「哈!小心我打小報告說你鼓勵我篡位。」見她不甚在意的做了個鬼臉,樂蓉蓉笑了笑說道,「其實我阿嬤求之不得呢,可是我不想那麼早就順了她的如意算盤,現在她每天有事可忙,腦筋靈活、身體健康,如果到時真正退休以後,生活反而沒有重心,老人家的一堆毛病就全來了。好了啦,你都要趕著回家了,我們還東扯西扯聊這麼多。」

  哎呀!的確快來不及了,張碧雲火燒屁股的隨即說Bye——bye。

  樂蓉蓉鎖上教室門,沿著花圃優閒漫步。

  幼稚園等於是她第一個家,求學期間她已經好幾年沒仔細瞄瞄園裡的變化,反正阿嬤不在,回去也是一個人,倒不如四周逛一逛。

  這裡沒有她不熟悉的角落,有幾棵樹木、花叢的辯識牌子還是幼年時期她親手做的。

  沉溺舊日流光歲月,卻倏地撞到個同伴——

  「大家都回去了,許仲睿你不可以一個人待在這裡,發生什麼危險怎麼辦?」

  這聲音是張碧雲的,她摸到現在還沒回家呀,樂蓉蓉笑瞇瞇的循著聲音去嚇人。「你真會蘑菇耶……」

  張碧雲一看到她,鬆口氣急忙走過去。「我和朋友有約會真的鐵定遲到了,許奶奶八成忘了來接他,他坐在那裡不知道有多久了,問也不答話。」

  是阿嘟!「我來,你快走吧。」樂蓉蓉才朝他走過去,張碧雲想想又將她拉到一邊談話。

  「他在班上表現得一直很不合群,會不會是家裡有什麼問題?或者不喜歡被送來和爺爺、奶奶住,小孩子當然習慣有爸爸、媽媽……」

  「好、好、好,我都知道了,你再不走,小心被你朋友列為拒絕往來戶。」樂蓉蓉將她往門口方向推。

  許奶奶家的事樂蓉蓉聽樂勝男說過些,不過別人的家務事她不想做二手傳播,張碧雲走了以後,樂蓉蓉坐到許仲睿——阿嘟的身邊並沒急著開口。

  春風拂面,蝴蝶翩翩,落日霞紅滿天,他們就靜靜的享受別有滋味。

  她突然跳起來拍拍褲子,他嚇了一跳,小小俊俏的臉龐好不容易顯現真正的表情——驚惶不定。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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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蓉蓉不覺莞爾,兒童的世界本來就應該無憂無慮、天真無邪,一個六歲大的小孩不該有這種早熟的憂傷,她的心隱隱被牽動,宛若回到父母剛過世,她恐懼、不安與叛逆,急著想掩藏自己的那段悲傷時日。

  「走吧,回家嘍。」不等他有反應,她牽起他的小手走,經過守衛室時,她向守衛道:「阿伯,晚上麻煩你了。阿嘟,向守衛伯伯說再見。」

  「哪裡、哪裡,樂小姐明天見,小朋友再見。」

  她就站在那兒不動,直到阿嘟羞怯又不情願地揮了揮手,樂蓉蓉才回了笑,輕輕緊握一下他的手以示嘉許。

  黃昏,他們一大一小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幼稚園離樂家僅十分鐘距離,她和樂勝男通常習慣沿路散步回去,至於許奶奶家的新紅瓦洋房還要再加上十分鐘車程。

  「老師怎麼知道我叫阿嘟。」走了好一會兒,阿嘟才別彆扭扭的囁嚅道。

  「聽許奶奶叫你的呀,奶奶年紀比較大,有時候她有事忙忘了來接你,阿嘟以後就來找阿姨一起回家,知不知道?」

  她見他小腦袋瓜不知在想什麼大事,圓滾滾的眼兒眨了下,又靜悄悄的不講話了。

  「許奶奶和園長阿嬤兩人都是很久、很好的朋友,朋友就是不管何時、何地,當其中一個有什麼開心、不開心的事都會和對方分享。我們做朋友,好不好?」她耐心地說再說。

  他考慮了良久,似乎不帶什麼指望,「你是大人,如果你也很忙呢?」

  樂蓉蓉心為之一酸,想必他爸爸、媽媽每天有忙不完的事,許爺爺、許奶奶年紀大力不從心,就她所知,許爺爺只要是到書房寫書法,或和朋友下棋就不准任何事情打攪,許奶奶也有講不完的電話,不然就是什麼婦女會活動……

  「我偶爾會有大人的事要忙,不過我盡量努力,不會忙到沒時間陪你分享心事的啦。」她輕快的給予承諾。

  「我爹地、媽咪也這麼說。」他小小聲的一句透露著無奈。

  阿嘟一個勁兒的低頭猛走,踢著路邊小石塊。

  靈機一動,她拉著他停下來,然後轉到一戶鄰家,他們的莉莉剛生了一窩小狗。

  莉莉是瑪爾濟斯品種,抬頭看到樂蓉蓉是熟面孔,又賴洋洋的躺下去,四隻圓滾滾的小毛球擠在身邊吸奶。

  「好可愛,對不對?」樂蓉蓉問道。賓果!小傢伙早已被迷住了,她很慶幸帶他來是對的。

  「我們今天先回家,許奶奶這麼晚還沒見到你人影一定擔心死了,明天再早點來看莉莉。」

  「明天?」他驚喜的問,手離不開幾隻小狗仔。

  「嗯,待會回去和許奶奶說一聲,明天下課我們早點來,莉莉已經認識你了,說不定明天它會讓你抱抱小狗狗。」

  「好。」阿嘟高興得直點頭,依依不捨的和她走回大馬路上,還不停的回頭望。

  努力了這麼多次,樂蓉蓉真的高興阿嘟已跨出第一步,大人小孩彼此間開始建立起依賴的友誼,隔閡就在回家的這條路上逐漸消弭。

  許奶奶緊張的身影在門口向路口來回張望,直看到那一大一小的身影映入視線中,才回頭喊張媽準備開飯。

  「許奶奶對不起,沒有先打電話,害你擔心了。」樂蓉蓉急跨步對著銀白髮絲的長輩靦腆道歉。

  「沒有,今天應該是許爺爺去接阿嘟,他有朋友來結果太晚去幼稚園,守衛說了阿嘟和你一起回來,沒什麼不放心的,幼稚園有沒有需要我……」她注意到孫子異於平常閃耀的神采,眼裡打著問號還沒問出口。

  「奶奶、姐姐,我剛才看到小狗狗喔……」阿嘟已興奮的迫不及待地對祖母比手畫腳。

  許奶奶聽著、聽著眼眶微濕,心想這小孩子好久沒這麼開心了。

  「明天阿姨還要帶我去看狗狗,奶奶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可以、可以,」許奶奶連聲應道,任何能讓孫子重展笑顏的事,即使難如登天他們也會設法辦到,何況是這小小的要求。

  「嗯……許奶奶,那我先回去了。」樂蓉蓉舉步告辭,不欲打斷他們祖孫溫馨的場面。

  「留下來一塊吃飯吧,阿男又不在,你一個人開伙多不方便。」許奶奶不容拒絕的挽留。

  卻之不恭,樂蓉蓉笑笑點頭,「好吧,叨擾了。」

  「好耶,樂樂阿姨留下來一起吃飯,我告訴爺爺去。」

  「這孩子喜歡你。」許奶奶略有感慨道。阿嘟像陣龍捲風,叫叫跳跳了一會,喊著找他爺爺去了,留下她們兩人慢慢走在後頭,「我們許家唯一不能給他的就是母愛,我活了這麼大歲數沒見過這麼不負責任的媽,當初如果沒打算全心照顧阿嘟就該小心防範別生孩子,會生不會帶,真是造孽哦,兩夫妻像陌生人一樣,維恩整天窩在學校不見人影,大人不想小孩,苦的都是小孩子。」對樂樂她就當是自己人,一些家醜並不避諱的抱怨著。

  「別想這麼多了,我想過度期過去就沒事了。」樂蓉蓉像平常跟阿嬤散步一樣勾著許奶奶的手臂,對許家的這些家務事只聽不發表意見,「而且阿嘟有你們疼啊,就像阿嬤以前照顧我無微不至一樣。」

  「唉,還是阿男好命喔,有你這麼乖巧、懂事的孫女,不過這話別讓你阿嬤聽到,不然的話又要神氣得半天。」許奶奶這時竟浮現出調皮、不服輸的神情,樂蓉蓉也常在阿嬤身上看見,她們倆真有趣,從年輕直鬥法到孫子都有了,還是喜歡樣樣較量。

  「你和樂勝男真是寶,」她心想,她們兩人歲數加起來都超過了一百三了耶,還像小孩子一樣,好不好笑?「阿嬤出國前也沒讓你閒著。」

  「她要我玩個基金籌募會,這是好事又可以和她別別苗頭,可是你也知道,每天擔心阿嘟,那小孩子太早熟了,這年紀的小孩哪個不是吵吵鬧鬧要玩具、去兒童樂園玩,他現在根本連話都不太愛說,我還在想繼續這樣下去怎麼得了,今天打電話叫他爸爸想想辦法,真多虧了你。」

  「阿嬤出國前還特別交代我要多照顧阿嘟,可是有時候一忙真的也沒多留意,阿嬤知道了准罵人。」樂蓉蓉不太好意思的吐吐舌頭。

  「阿男學教育的,還是她細心,阿嘟住在這裡快一個月,我們也是最近才開始真正擔心起他來。」

  「許奶奶放心,我很喜歡阿嘟的,以後會多花點心思開導他。」

  今天看到她對阿嘟的影響力,許奶奶笑了,「先謝謝你了,不過你很快也要到台北工作了,不是嗎?」

  「再一個多月吧,對了,阿嬤麻煩許奶奶幫我張羅的,不要再那麼費事了,單單把房子讓出來就損失幾個月的房租,這樣不好啦。」

  「胡說八道,以我和阿男的交情,你等於像自家小孩一樣,沒差那幾萬塊錢房租,你一個小姐到台北去,住家安全一定要謹慎才行,維恩就住在八樓,你呢,在五樓,他雖然不常在家,不過總是多個照應,三更半夜有急事要商量,也有個可以信賴的人。」

  「可是醫院裡有宿舍,而且有同事……」

  「你們年輕人就是不聽勸,」許奶奶像想到自己兒子、媳婦般不勝欷噓,「反正你阿嬤也不贊成,你乖一點別再推三阻四的。」

  樂蓉蓉心想,幾十年好朋友不是當假的,其實許奶奶和阿嬤的都一樣「鴨霸」,可謂旗鼓相當,難怪愈吵交情愈深。

  樂蓉蓉笑了笑沒來得及說什麼,阿嘟中氣十足地大喊,聲到人也到,煞車不及的衝到她懷裡。

  「奶奶、樂樂阿姨吃飯了。」

  「你洗手了沒?」樂蓉蓉跟他玩鬧了一會檢查他的手。

  「我去洗。」阿嘟急切的回頭就跑,惟恐她生氣。

  看他這麼乖反而令她覺得難過,他需要更多更多的關注來消除不安感。

  許奶奶欣慰的看孫子活蹦亂跳,回過頭又重拾話題,「醫院裡病菌這麼多,工作是不得已,下班時間好不容易可以輕鬆、輕鬆,住宿舍那會舒適,好像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醫院……」

  「喂,有話吃完飯再說,樂樂一定肚子餓了,你還拉著她聊天。」許爺爺也出來喊人了。

  「吃飯、吃飯,阿嘟今天應該胃口會好一點了吧。」許奶奶進了屋,瞪了老伴一眼,「我是在勸樂樂到台北別住宿舍,什麼聊天,她一個女孩家住宿舍沒熟人照顧,到時阿男發飆你自己去應付。」

  「許爺爺。」樂蓉蓉隨後進來恭敬招呼,許爺爺以前從軍中轉任政務官,雖然退休了氣勢中自有一股威嚴。

  許爺爺想到阿男那個和自己老婆不相上下的「恰北北」的撒潑樣,還是避而遠之為上策。

  「樂樂啊,好在你跟你阿嬤一點都不像,我跟你說,宿舍別去住了,別跟許爺爺、許奶奶見外。」說到底他還是迫於淫威的遊說起來。

  她抿了抿嘴笑,長輩們都這麼說了,她再拒絕就被人說不懂事了。

  餐桌上少不了阿嘟重複又重複的談狗狗的事,許爺爺、許奶奶看小孫子高興成這樣,基於彌補心態答應買一隻回來送他,阿嘟興奮得無以復加,飯也吃不下了。

  還是樂蓉蓉轉開阿嘟的心思,餵他吃了些飯,但成效不大,他只吃了一點點。她想他晚上睡覺時,八成睡夢中想的都是莉莉那家門口的汪汪聲了。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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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節


  如果是一般家庭,小孩懂得察言觀色,家人會寵愛的稱他鬼靈精、馬屁鬼,但阿嘟卻是沉靜得教人心疼,他不吵不鬧,純真的眼眸中有小心翼翼的謹慎,像個小媳婦兒似的,或者乾脆隱形算了。

  樂蓉蓉自那日送阿嘟回家,對他脆弱易感的小小心靈產生共鳴,她特地花許多時間研究相關的兒童心理以及與他相處,嘗試解開他鬱悶的心結。

  小孩子感受靈敏,易受影響,知道樂樂阿姨對他好,無形中漸漸對她有了依賴感。

  改變是經過一天、一天慢慢的努力,阿嘟人退縮的內心世界日益外顯,對外界伸出好奇的觸角。

  雖然他現上仍無法像其他小朋友一樣活潑,但至少合群許多,老師的問話也都會簡單回答。

  只要機會允許,他幾乎是樂蓉蓉身後的影子,樂蓉蓉對此有些啼笑皆非,她的目的是要阿嘟開朗些,多和小朋友打成一片,並非為自己多拉位崇拜者,不過,現在看來慢慢來吧。

  「樂樂又來看我們家莉莉啊。」鄉音中氣十足的嗓門,遠遠的就朝一大一小的身影熱情的喊道。

  「大嬸好,在摘菜?」

  「是啊,菜要吃自己種的才衛生,不然菜市場賣的那些有沒有農藥殘留在上面都不曉得,我多摘一些,等一下讓你拿些回去,現摘現吃最新鮮了。」

  「謝謝大嬸,我是帶小朋友來挑小狗。」

  「你叫阿嘟是不是?」大嬸笑著看向靦腆的小男孩,「也差不多了,小狗已經可以斷奶了,你喜歡哪只?」

  樂蓉蓉寵溺的摸摸阿嘟頭頂,他正猶豫不決的拿不定主意。

  「他啊,每隻都喜歡。我們再看看好了。」

  「小孩子都是這樣的,莉莉現在在把窩移到車庫裡面,你自己過去看。」大嬸交代了她回去前讓得拿菜回去,就自己去忙了。

  四隻小狗三隻像毛球般滾來滾去,到處嗅聞新奇的環境,模樣逗趣極了,另一隻狗寶寶較瘦弱,嗜睡的緊偎著莉莉溫暖的身軀。

  阿嘟興高采烈的跟著「探險」的狗狗們,時跑時蹲樂不可抑,有時又跑回車庫專心的陪伴另一隻,非常小心的撫摸它柔順的毛皮。

  樂蓉蓉認為其實阿袵較偏愛這隻小可愛,養寵物大家通常會選其中最健康、活潑的,但阿嘟不同,他也許是先考慮到小可愛需要最大的愛心與耐心照顧,或許該說他們彼此需要吧。

  「小帥哥,你已經考慮好幾天了,還拿不定主意嗎?」跑得滿身汗,她邊擦乾他汗濕的臉邊說道,「奶奶不可能讓你把小狗全抱回家,就這隻,好不好?」

  阿嘟眉間緊皺了下,搖搖頭,撫摸的手更輕柔了。「阿嘟?」這她就搞不懂了,但覺他五官分明的臉皺成一團煞是滑稽,「你不喜歡嗎?」

  沉默的,他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否認。她拿他沒轍!「那你繼續考慮好了。」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人跟大嬸要小狗,等會回去時打聲招呼好了。

  「阿嘟,我們今天早點回去。」星期五晚上,許奶奶說許維恩會回來看兒子,不過,還是別提了,免得阿嘟期望又落空,畢竟就她所知,這已經是第三次被告知的星期五,前兩次也是說了沒做到,事後才來電輕描淡寫解釋「突發狀況」。

  然後隔日週日樂蓉蓉就得加倍哄阿嘟開心,每次看到他鬱悶不樂,她真的懷疑起許維恩他們夫妻地到底在搞什麼飛機,做什麼大事業,連兒子都無法分些心思顧及。

  樂蓉蓉很早就失去承歡父母膝下的機會,所以她一貫秉持「天下無不是的父母」觀念,有媽的孩子都是寶,但是阿嘟的父母有形同沒有,下次許奶奶再數落著兒、媳婦,她絕不為他們找借口了。

  一天晚上因為阿嘟的緣故,樂蓉蓉待在許家的時間比在自個家還長,許奶奶飯後餘暇最喜歡捧著一堆相簿讓他們看,裡面主要是許維恩的成長歷史。從光溜溜的Baby照,到神采飛揚的博士方帽……照片上他真的和阿嘟很相像,真不愧是同一家出產的產品。

  或坐或立,許維恩可能不喜歡拍照,上面多是嚴肅面無表情,更大部分是愁眉不展的,台灣如果有憂愁公子選拔,桂冠非他莫屬。

  不過,他煩他的,但阿嘟還小,總要關心點吧!樂蓉蓉這麼想著。

  疏忽有時比任何的殺傷力都還強,無形的傷害對小孩子人格發展的影響不測知。割傷、淤青這些外傷因為看得見,大家知道要消毒、抹藥酒,可是心靈上看不見的陰影呢?

  和自己的小寶貝沒見面近三個月,可以幾乎算是不聞不問,這是哪門子的父母之道。

  上兩次阿嘟被放鴿子,她打電話去想問個究竟,可是許維恩人還不是普通的難找,每次都是冷冰冰的機器接聽,留了話也一直沒有回電。這讓樂蓉蓉學聰明了,禮拜天她哪兒也不去,非陪著阿嘟等許維恩他們現身不可,以防他們再有奇怪的「突發狀況」不能成行,至少她可以替補帶阿嘟出動兜兜風,將他的失望降至最低。

  台北都市叢林中,巍峨的三十層龍騰基金商業大樓建築並不顯得特別突出,其負責人宇文俊之行蹤不定罕為人知,名下企業遍佈七大洲、五大洋,各區總裁有任何疑難雜症都找宇文俊先生的代言人——風鑒堯,再不然還有風先生的私人特助崔聖彥,老闆神秘,代言人也不能含糊,難得見其蹤影。

  所以崔聖彥就沒那麼好命了,上面有兩位那麼「仙」的老闆,他不認命一點怎麼辦,索性依樣畫葫蘆,於是有個紀浩禮可摧殘,但是他如意算盤打太快了,紀浩禮沒事跑去某大學開專題講座,他咬牙切齒之餘也沒法將自己的工作一古腦全推給「紀羔羊」。

  台灣龍騰這棟大樓前半部與其他辦公大婁無異,公司經銷、營運的作業做得有聲有色,每年總納稅額位居台灣前幾名;高樓層後半部則列為機密要地,閒雜人等一概禁止進入,事實上知道詳情的高級主管也不多,凡得出入者都擁有極精密的辯識卡,他們不管外面什麼景氣、銷售額之類的瑣事,終年奉獻心力研究生化、物理方面的高峰科學。

  崔聖彥最近接到指示,全力支援許博士MT——101計劃的研究。

  而大家千呼萬喚的主人翁許維恩,他窩在實驗室已經一個多月,告了一個段落才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許博士,你母親找過你幾次,還有龍騰的紀先生也來過電話。」秘書徐小姐推了鼻樑上滑落的眼鏡,不疾不徐的將要電轉告,至於其他不相干的瑣事,她就自動處理掉了。有關MT——101CMolecule transfer分子轉換)計劃,兩、三年前因資金、儀器不足,許維恩和研究小組希望探尋外界的贊助,由於此計劃雛形可藉由分子轉換的過程將不健全細胞剔除,達到治病各種醫界束手無策的絕症,有興趣的財團自然不少。

  不過經篩選接觸後,對方的理念及干預度與研究小組分歧甚遠,惟有日本織忖財團條件配合並且意願相當高,雙方簽約的可能性頗高,但沒多久爆發出他們和黑社會有關聯的新聞,加上龍騰風鑒翹介入,約許維恩密談甚久,事情就此拍案決定。

  龍騰提供世界高科技精密實驗儀器和技術支援,但沒有權利過問。相對的,許維恩對研究進度必要時需提出報告,他日研究開發成功,龍騰便有最優先購買權。

  崔聖彥前不久才和許維恩通過電話,提醒他小心日本織村方面的報復,並建議將實驗室移至龍騰機構內保護。

  都事過這麼久了,不會吧?許維恩並不太放在心上,畢竟他的研究尚屬理論階段,實際技術上的變數猶待克服,成或未成,多久可成?都不可預期,織村這種大財團業務繁多,犯不著為尚不成氣候的研究動干戈。

  這次紀先生應該也是談這件事吧,許維恩走進辦公室一忙就把此事拋諸腦後了。

  他桌前擺著一張活潑可愛的小孩照片——他兒子許仲睿。

  徐秘書進來時看見老闆耳朵聽著電話,手不捨的碰觸照片中的兒子。

  「有電話。」她手比個話筒的動作。

  許維恩捂著通話筒,眉兒緊皺有些不耐煩,「誰?」

  「聽說是許太太的律師。」

  「我現在沒空,另外約時間。」秦珞瓔這個月不知道為什麼,頻頻急著趕辦離婚,談了幾次都不歡而散,或許他該順了她的意吧,省得為這有名無實的婚姻傷神。

  即使仍有夫妻之名,她依然未盡人母之責,留著法律關係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他不再幻想有朝一日她的母性會萌芽,是該有個結束,清楚的了斷。

  徐秘書七情未露,出去前提醒他明天和一堆博士們的約。這些人每次進實驗室都昏頭暗地數天不見人影,所以一見到人就得趕緊把推不掉的約會盡快安排妥當。

  「抱歉,我們剛才說到哪兒……」許維恩同意後繼續講電話,母親那邊晚上再說好了。

  夜幕低垂,皎潔的星光眨呀眨的,訴說著誰也不知道的秘密。

  在許家吃過晚飯,樂蓉蓉和兩老一小拉東扯西聊了好一會兒,隨時光一分一秒飛逝,車庫仍很寂靜,兩位老人家臉色愈來愈僵,剩下樂蓉蓉個人撐場而自說自話。

  阿嘟不知是已有所覺或是正在想莉莉那些狗仔仔玩,不多話。樂蓉蓉索性拉著他到外面庭院賞月。

  小孩子可一點都不懂賞月有何樂趣可言,瞄見他意興闌珊,她乾脆一把抱起他,像搖Baby一樣鬧玩。

  接下來呢?九點多了,該來的人還是沒影沒蹤。

  她絞盡腦汁,教阿嘟背了首唐詩,玩了跳房子折了滿桌子的紙鶴和星星,樂蓉蓉趁他努力與紙鶴奮戰時溜出房外。

  時間愈來愈晚,她也許該請許奶奶打電話去問一聲。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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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奶奶?」樂蓉蓉看到許奶奶時,她正掛斷電話,臉色一看就知道有人又黃牛了。

  「這麼晚了,你就在這裡過夜好了。」

  「沒關係啦,我跟張媽借摩托車一下子就到家了,明天一早我再過來帶阿嘟去玩。」

  「好吧,騎車小心一點。」許奶奶情緒不佳,所以沒多留。

  「我先和阿嘟說一聲……電話上怎麼說?」

  「還會說什麼,臨時有事走不開,可能明天才能來,八成夫妻離婚談不擾。」許奶奶悻悻然地說。「都分居那麼久了,還有什麼眷戀的,除了許家的孫子以外,她開口要什麼條件允她就是了。」

  樂蓉蓉為他們感到難過,吶吶的問道:「阿嘟知道這情況嗎?」

  「小孩子雖然不懂什麼叫離婚,不過大人三天兩頭吵、冷戰,家庭不溫暖,雖然他懵懵懂懂,總會有點感覺。」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阿嘟那麼小,他怎麼懂得記恨,會累積至此是經過多長時間被遺棄的孤獨,嘗過不少委曲,這是醞釀多久的惶惑?樂蓉蓉暗忖著。

  太不盡責了!實在該提醒、提醒許維恩夫婦,阿嘟每天都在成長,錯過陪他成長的機會,時間不會因他們的後悔而重來一遍。

  不過,現在當務之急是阿嘟的反應,許奶奶大概也天正想到這個問題而愁思鬱結。

  「既然許先生明天可能回來,我帶阿嘟去海邊玩,等回家時看到他爸媽一定很高興。」

  「只好這樣了,樂樂,那就麻煩你多注意一點。」唉,驚喜?維恩會不回來還很難說呢。許奶奶在心中默念。「沒問題,我會注意安全的。」樂蓉蓉打包票,那精神奕奕的樂觀模樣讓許奶奶愁容淡化許多。

  「哇,我們回家嘍!」樂蓉蓉和阿嘟兩人臉曬得紅通通,滿身汗濕,一跨進門口便大聲高興地嚷嚷。

  阿嘟提著小桶跟爺爺獻寶,裡面有今天在海邊的豐收成果——漂亮的貝殼和小螃蟹。

  「許奶奶?」樂蓉蓉還沒坐下歇口氣,許奶奶使個眼色暗示她到旁邊說話。

  樂蓉蓉大概猜出結果了,她們走到隔壁走廓仍可聽見阿嘟興奮嘰嘰喳喳的童言童語。

  「我真的會被那兒子氣死,今天連一通電話沒有交代,我打去也找不到人。」

  唉,那阿嘟怎麼辦?「許奶奶你別氣了,小心高血壓。」樂蓉蓉自己心裡早罵過十遍、百遍,「以後還是不要跟阿嘟提起他爸爸、媽媽的事算了,如果他們真的回來,阿嘟看到驚喜自然會很開心。總比每次懷著期待又落空好,許奶奶原本希望阿嘟能高興,活潑一點的好意,反而適得其反變成他對大人的空頭支票失去信任。」

  「阿嘟很想他們,常常悶悶不樂的,我也是想讓他知道爸爸、媽媽要來,心情會愉快一點,每次吃飯的時候胃口就好很多,沒想到……」

  「許奶奶也是疼阿嘟,為他好嘛。」樂蓉蓉瞭解老人家心有餘而力不足,無法跟個體力充滿六歲大的孩童相比,沒想太多只能拐個心思哄他開心,偏偏許維恩次次不配合。

  小孩子像張白紙,雖然好哄但不遲鈍,許奶奶出發點是疼愛孫子,這作法雖有欠考慮也無可厚非。

  說來說去還是該怪那名義上的父母,卻一直沒盡責任的夫妻。

  樂蓉蓉回家後想了幾晚,愈想愈不能控制心中強烈不平的衝動。向許奶奶再次確認許維恩的電話,她一通、一通的撥,每隔二十分鐘想到了就撥,但彼端只是冷冰冰的答錄機的聲音。

  前兩通她尚有自制,客氣的留下聯絡電話及簡短留言,到了深夜快十二點,許宅仍沒有半絲人氣,可以想見阿嘟以前常是一個人獨自在家裡。

  於是,樂蓉蓉像賭氣似的,熬夜繼續和電話奮戰,每通她都罵得挺溜的,非讓對方知錯反省不可。

  哎唷!累死了,嘴巴乾渴,眼皮也覺得得用千斤頂都撐不住了……

  許維恩他們夫妻到底死哪兒去了,三更半夜不回家,聽說台北市市長不是勒令娛樂營業場所營業時間不得超過凌晨三點嗎?現在都兩點多了,倦鳥總該返巢了吧?

  還是她記錯了?樂蓉蓉腦袋糊成一團漿糊。

  好吧,她再試一次好了,再一次沒人接,她就認輸了。

  電話鈴各了N次,她聽得都昏昏欲睡,話筒猛地從手中掉落敲在膝蓋上……

  「噢!好痛。」膝蓋的黑青的可把她的精神招回來了,樂蓉蓉趕忙拾起話筒,尖銳的留言嘩聲後是「嘟、嘟、嘟……」的聲音。

  可惡!樂蓉蓉又按一次重鍵,劈哩啪啦抱怨說了一串,「你以為把小孩丟給許奶奶就算盡了做父親的責任嗎?阿嘟是圓是扁,人格扭曲或變成烏龜,你們做父母的都無所謂嗎?隨隨便便生下小孩,你們既然打算盡父母的義務就不……」

  「喂喂,請問你是哪位?阿嘟發生了什麼事嗎?」

  「阿彌陀佛,還算有良心,你還記得有個你認識的人叫阿嘟,阿嘟許仲睿,他會有什麼事,每天在爺爺、奶奶家迎接春日每一天新的開始,有吃、有喝、有玩的,衣食不缺,只要他別想爸爸、媽媽為什麼不要他他就很開心,但你們為什麼他們每次都黃牛……」

  嗄?樂蓉蓉腦神經線終於接了回去。

  方纔數落得正忘我,反正沒找到人乾脆就替阿嘟出出氣,還沒過癮呢!可是剛剛是不是有聽到什麼聲音?男中音,挺悅耳的……

  「喂?請說話,阿嘟怎麼了?」

  沒錯,樂蓉蓉瞪著眼,話筒又附回耳旁,不是她迷迷糊糊中以為是幻想的回音,真的有人接起電話了。應該是許維恩吧?她不確定的猜想著。

  接電話的是許維恩沒錯,他疲倦的癱坐在沙發上揉著額頭。

  他今天和妻子秦珞珊再次約至律師處碰面協議,為了讓阿嘟能有完整的家庭,他希望和她之間的情況有轉圜的餘地,起碼婚姻的空殼可以像往常維持到阿嘟年紀再大一點,足以理解這一團亂,心裡不至於因這段破碎的婚姻而受到太大的影響。

  是啊,大人的不成熟導致無法相處,分開是最理智的做法,但小孩是無辜的,阿嘟怎麼去適應有爸沒媽的情形?

  可惜秦珞珊離意非常堅決,完全否決他提出的建議——暫不離婚便互不干涉,就如同他們一直以來的關係。

  「這是現實,阿嘟遲早都會長大,既然他早晚都會知道何必掩蓋事實,當玻璃屋內溫室的花朵以後只會更沒有韌性面對社會的激烈競爭,阿嘟很聰明,他會很快習慣的。」簽字前她這麼冷酷的說道,一如她在商場上強勢的作風。

  優勝劣敗,弱肉強食,想成功立足於實現殘酷的社會,取捨和犧牲是必然的。

  自信、果斷,絕不拖泥帶水,因為任何時間的浪費都可能造成商業契機的遺漏,更可能連帶造成莫大的損失,這就是漢楊廣告頂尖主管秦珞珊經理的標準行事作風。

  結果他沒替阿嘟成功拘留下家裡女主人,秦珞珊和他早上在戶政機關分道揚鑣時,已完全沒有任何權利和義務關係。

  連阿嘟她都能毫不猶豫的捨棄,監護權完全歸於父方,將近十年的婚姻生活聚少離多,又能有什麼值得她顧念回首的?

  可以想像她辦完手續,一定是回公司如常的上班、加班,離婚後更可以海闊天空,毫無束縛的在事業上衝刺,雖然婚姻、家庭事實上也沒對她產生多大的約束力以及不適感。

  許維恩卻沒辦法如此瀟灑,不單是對兒子的歉疚,從他們相識至結婚、生子,最後離婚,但十三年來的點點滴滴對他而言總意味些生命中的一部分。

  回顧中難免感傷,於他選擇回研究室隱藏這些情緒,自從將阿嘟送到屏東爸爸、媽媽那兒後,這裡幾乎是他二十四小時的安身立命之所,除非必要,他難得跨足進入家門。

  家已經失去它代表的意義,這公寓只能說是歇腳處,至於睡覺、盥洗那些生活基本需求根本不限地方都可以解決。

  和研究小組開會討論,他們的實驗似有突破,為大家長期的挫折帶來振奮的曙光。

  半夜時分,各人滿懷雄心壯志回家休息,陪陪父母、妻兒或女友,他卻獨留下來,想沖浴時才發現已經沒有乾淨衣服替換,只好回家一趟。

  結果陰暗、空洞的家中並非如想像中寂然,在還沒打開門前屋內就聽到講話聲。

  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那柔潤的嗓音奇異的帶來某種慰藉,讓他不覺得孤獨,縱使她唸唸有詞、義憤填膺的指責不斷。

  許維恩接起電話時為自己不解的思緒糾眉,或許他不是針對電話中的女孩,或許在此時出現的任何聲響都會深受歡迎。

  唉!和珞珊的這場糾葛真的太耗費心神了。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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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節


  「喂,你還在嗎?」等了一分鐘還沒聲音,許維恩又重複一遍。

  她剛剛提到有關阿嘟的事,責難中關切與心疼溢於句裡言間,聽得出她非常關心阿嘟。

  而且電話中的人據理評論有條不紊但無焦急不安,所以阿嘟這時應該安安穩穩的在床上安睡,沒有什麼意外,對方才能這麼鎮定的漫談。

  「呃……你是阿嘟的爸爸?」樂蓉蓉終於回魂了,瞪著話筒像怪物一樣,眼睛差點沒抽筋,她揉揉眼拉拉耳哼了聲。

  「我是。」阿嘟的爸爸!聽慣了別人稱呼他博士、教授,主格和所有格角色互異,對這個新稱呼他覺得挺新鮮。

  「許維恩?許奶奶的兒子?」

  因為她,他素未謀面不認識的女孩提醒,他赫然自己未盡的人子、人父多重角色責任,心情不由得低落沉重。

  「我……我是阿嘟幼稚園的老師、阿姨……呃,我是樂蓉蓉啦,你應該不認識我。」糟了啦,樂蓉蓉口齒凌亂,自我介紹得亂七八糟。

  對著一部機器橫行無忌,口不饒人,但跟真正對著本人叫囂不同,她從來就不喜歡爭吵,何況傍晚的那股怒氣早宣洩在他答錄機裡,這下子該罵的本尊現身,她反而不知所措。

  「樂樂是不是?樂奶奶的孫女,我曉得,你過陣子要上台北。樓下房子已經有傭人幫忙打掃又重新粉刷一遍,你隨時來住都沒問題。」這事他被叮嚀了好多遍,他們可算是認識已久……從彼此家長口中,但一直沒機會見到人。

  好丟臉哪!人家這麼好心,這麼客氣的幫她,可是她罵了他好多,剛才罵了什麼也記不清了,說出的話如覆水難收……

  「啊,還沒那麼快呢,謝謝你,太麻煩你了,謝謝、謝謝,呃……」還應該說什麼?樂蓉蓉缺眠的腦瓜兒停擺。

  那個許維恩和顏悅色教養極好,俗話說出手不打笑臉人,同理推之,希望她沒在留言裡扯些不堪入耳的話。拜託、拜託!她心裡懺悔道。

  耶——可是話說回來,樂蓉蓉忍不住敲了自己一記,他教養好歸好,對阿嘟卻真的未善盡父親之職。她本意沒錯啊,客氣、懊惱什麼?真是的!

  「不用客氣,以我們兩家交情何必那麼客套,阿嘟也多謝你和樂奶奶關心,你剛剛說阿嘟什麼事?」她說得斷斷續續、坑坑窪窪的,難得許維恩馬上聽懂她想表達的意思。

  一言歸正傳,她就恢復流利的語言功能。「對,阿嘟很想你們,你們每次說要來又臨時取消,把他吊在半空七上八下,然後再失約,他情緒就這樣隨著起起落落。阿嘟重新適應新環境已經沒有安全感,你們這樣讓情況更惡劣。」

  時間很尷尬的靜默了一會,樂蓉蓉揣測他可能因此生氣,或怪她多管閒事,不過忠言逆耳,她是為了他們大家好呀!

  「阿嘟學習方面有障礙嗎?」他溫和的口氣令她鬆口氣。

  「目前沒這麼嚴重,阿嘟很聰明,可是在團體活動中極不合群,在幼稚園有幾乎不和其他同學打招呼,上課也看不出他有沒有聽進去,因為老師問他的話都不太樂意回答。最近他是有好一點,但他真的很需要父母多關心些,上星期你答應來卻沒來,連著幾天阿嘟也都落落寡歡。」

  許維恩語帶無奈:「我知道了。家裡出了些事,阿嘟多麻煩你了。」

  「不算麻煩,我和阿嘟很投緣,只是我希望某些可以避免的遺憾不要發生在他身上,每個小孩都是無價的天使,都該無憂無慮的被呵護長大。」猶豫了一下,她接著道,「我無意窺探個人隱私,也許你們夫妻爭議還未取得協調,但無論如何請以阿嘟為最優先考慮的人。」

  「多謝你的關心,家務事我自會處理。」

  他雖然仍力持風度,客客氣氣,熟知他的人此時便會不敢造次,樂蓉蓉聽得出他恨怒中的言下之意——少雞婆!但她當不當回事又另議。

  如果依照平常她善解人意、不愛計較的個性,此刻當是應酬幾句,彼此留個情面道再見掛斷電話,但這回事情不一樣,樂蓉蓉偏不,她希望他火冒三丈。

  「小孩不懂大人這些複雜的人際關係,不要把自己無法負荷的情緒推諉成無數借口、理由,OK?等你們理出頭緒能面對問題的時候,阿嘟可能徹底絕望不再需要你們了,他不會永遠都只有六歲!」說都說了,不滿積在心裡面很沒身體環保概念,反正他要是惱火,她就一次氣他到底。

  基本上,她討厭事情無法解決就任由情況不清不楚的延宕下去,這樣對阿嘟有什麼好處?

  「這些道理我懂,謝謝,」

  人家都差點沒咬牙切齒了,而樂蓉蓉不願適可而止,「知易行難,道理每個人都曉得,問題是你們不放在心上,要不然也不會各忙各的,放著阿嘟自己一個人。」

  許維恩深吸口氣,明顯在抑制著激增的腎上腺素。「阿嘟不是自己一個人,他和爺爺、奶奶同住。」

  「爺爺、奶奶畢竟和爸爸、媽媽不同,」自己大概也吃錯藥了,她就是強辭奪理,他快氣炸吧?樂蓉蓉吐吐小舌頭,自己真壞喲,嘴巴控制不住的又加了句,「那是推諉應盡的責任。」

  「樂蓉蓉!」他警道。

  「有!」她俏皮的乖乖應著聲。

  許維恩又氣又好笑,平日為人師表授業,剛剛反被個小丫頭訓半天。

  「好啦,不說、不說了。生氣就嚷出來嘛,這樣不是舒服很多。」以後上台北人家都還是芳鄰,再鬧下去,他不知會不會翻臉?她暗忖著。「阿嘟很想你啦,你自己想清楚,Bye。」

  「喂?喂?」

  樂蓉蓉沒等他答話就趕快掛電話,才罵過他,她當然逃之夭夭去了。

  別看她罵人鏗鏘有聲,不懼強權,其實說穿了,她根本不會吵架,對方河東獅吼的氣勢永遠比她「輕聲細語」強,一著急腦袋空空更是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所以她只能先聲奪人,把該講的道理一口氣議論完然後轉頭就走,讓別人以為她永遠冷靜自恃,否則晚幾秒鐘,氣極淚汪汪的人就會是她了。

  「喂?樂樂?」耳傳來嘟、嘟、嘟聲,電話已經切斷了,許維恩若有所失的將話筒掛回。

  墨黑中灑落些許月光,沉睡的世界依舊悄然。靜,有時靜得駭人,彷彿無聲漂浮在虛無縹緲中,悠悠蕩蕩,不知何以為終。

  有人陪著、聊著共同熟悉的事物,即使話題都是在歸咎於他也無所謂……這是什麼論調?他真是累壞了,許維恩不禁為自己的「欠罵」啞然失笑。

  「該死的!」樂蓉蓉想來想去愈感到不平,忍不住詛咒道。

  「阿姨?」阿嘟的小臉蛋上滿佈疑惑,阿姨在罵他嗎?原來爽朗的眉宇間習慣性的聚擾。

  啊,不好意思,說粗話怎麼被聽到了,「沒事,我是說這紙『該撕得』粗一點,編樹籐才好看。」原諒兒童不宜,樂蓉蓉假笑硬是瞎掰一通。

  阿嘟神經纖維敏感得很,雖然低頭繼續勞作,那眉頭卻沒紆解開來。

  她看不過去,手又是攬又抱又親,呵得他咭咭笑。

  許維恩到底想怎樣啊?還以為上次半夜炮轟他會收到成效,那時他聽起來的確似有誠意,對阿嘟也頗關心的,可是他們仍然望穿秋水,接連幾天也沒聽他撥電話回來探問。

  這樣下去她真的擔心阿嘟日後的人格發展,年紀小小就先憂天下之憂,沒事先皺起眉頭。

  再想及前天幼稚園課堂上發生的混亂,起因為大班同學有個女生叫胡莉菁被訕笑為「狐狸精」,八成是從電視學來的名詞,小孩子沒有心眼,可是有時候捉弄別人的惡劣心誠實在不可取,有人一喊,大家覺得有趣就跟著鬧,胡莉菁人單勢薄,吵不贏就哭得淅瀝嘩啦,阿嘟二話沒說揍了那始作俑者,瞬間亂哄哄鬧成一團。

  被揍的小朋友的父母當然來學校抗議,樂蓉蓉協調許久,解釋到快舌頭打結,可是阿嘟拗得緊,怎麼勸都不肯道歉,胡莉菁父母同時也來指責那對家長小孩沒家教,一來一往,幸好就這樣相抵無過。

  所以說,阿嘟的個性往後如果沒隨時引導,人生觀若有偏差怎麼辦?真傷腦筋。

  「阿姨,都是我不乖才害爹地、媽咪他們整天吵架。」

  幽幽稚弱的聲音拉回樂蓉蓉神遊的思慮。「你說什麼?」她沒聽錯吧?可見她擔心的不是沒道理。

  阿嘟悶悶的猛撕紙,滿桌了的紙屑都可以做雪花了,樂蓉蓉終於注意到不是在做美勞,撕紙純粹是為了情緒上的發洩。

  「小孩子不要亂想太多,有時大人有大人溝通的方式,不一定跟你有關啊!」在小孩面前吵?她忍不住又暗罵一次許維恩,「像上次你不也揍王家鵬,希望他不要再欺負胡莉菁,這就是較不對的溝通方法,你應該向他講道理,告訴同學取笑胡莉菁是不對的行為。」

  小孩有小孩的邏輯,阿嘟悶不吭聲,她也無從探知他的內心世界。「你爹地明明告訴我說他很愛很愛阿嘟的,阿嘟是他最喜歡的小孩。」不得已,善意的謊言隨口溜出。

  阿嘟奇怪的看向她。「阿姨認識爹地嗎?」

  「當然認識啊,阿嘟忘了嗎?我阿嬤和許奶奶的關係,兩家很熟的,我怎麼可能不認識阿嘟的爹地。」她笑得很「自然」,騙小孩雖然不對,但情有可原也沒辦法嘍。

  「對呀,怎麼我沒想到。」阿嘟恍然大悟。

  「嗯,阿嘟剛到這裡上課時,你爹地就很關心的常打電話問阿姨你好不好、乖不乖……」

  「那阿姨怎麼說?」阿嘟急急打斷問道。

  「我當然誇你是個聽話的好小孩,阿嘟真的很乖呀。」

  他害羞的點點頭。

  她摸摸他頭高興地繼續說道:「你爹的還說他現在太忙,很不得已才暫時送你來和爺爺、奶奶作伴,其實他好捨不得、好想阿嘟。」

  「我也想爹地。」

  小帥哥終於紆解了眉頭,謝天謝地。「阿嘟乖乖的先幫爹地陪爺爺、奶奶,等你爹地事情忙完了就來,好不好?以後不可以自己胡思亂想,聽到沒?再這樣阿姨會和你一樣難過喔。」希望不會下地獄,樂蓉蓉在心裡懺悔著。

  阿嘟被這似是而非、真真假假的話弄得有些糊塗,兩道眉頭又變成一線,抿著嘴想半天,最後的邏輯思維再簡單不過——阿姨不會騙人的,她一向說到做到……

  不單是阿嘟皺眉,樂蓉蓉也想哀號了。老天保佑,希望許維恩別讓她漏氣,開空頭支票。拜託啦!

  「阿姨送你回家吧。」別想了,她內心的忐忑已經讓阿嘟淺淺的笑容撫平。

  「嗯。」阿嘟的小手信賴的抓緊她的。

  他們踏著熟悉的歸途,夕陽殘餘熱力投射在蹦蹦跳跳的小身影,涼風輕拂,偶爾飄送來悅耳的嬉笑聲。

  她問:「阿嘟,你到底決定挑哪隻狗了沒有?」

  阿嘟呵呵笑著跑向前,聽不到他怎麼回答……

  聽到這樣快樂的笑聲,撒謊也值得了,不是嗎?樂蓉蓉暗忖著。

  夏日炎炎正好眠,但聖心幼稚園的小朋友們卻亮晃晃的白晝鼓燥不休,一個個扭來歪去坐不住。

  「許仲睿,上課專心點不要東張西望。」下午三點多了,再捱個半小時嘍。張碧雲心想,她維持好秩序沒多久,他們又開始互丟紙屑。

  「安靜!我們再複習遍英文的二十六個字母,A—A—A—APPLE,B—B—B—BOY……」手裡的字母卡片已經吸引不了小朋友的注意,她乾脆放棄了,「OK,我們玩遊戲,大家分成兩組……」一陣歡呼聲,大有亂跑亂跳。

  她眼尾角餘光瞄到有人偷溜,又是那讓人操心的麻煩小鬼。「許仲睿你到哪裡?」

  阿嘟聽而不聞,慌慌張張像在找什麼。

  張碧雲追著出去,在教室門口轉彎處大喊,「許仲睿!老師叫你回教室聽到沒!」

  這邊的騷動惹來其他中、小班的同學也探頭出來看。

  「阿嘟?」許維恩大概聽到她的喊叫聲又繞過來。

  原來想跑開的阿嘟吃驚的回頭望。「爹地!」阿嘟不可置信的衝向許維恩,兩手圈住他脖子暱著不放,「爹地。」

  許維恩朝走近的女老師點點頭,「你好,我來接阿嘟下課,」他時間來早了,剛才在大班教室外可能被阿嘟看見了,一時心急跑出來。

  「許先生,」張碧雲張第一次看到許仲睿的父親,有些好奇,他們長得簡直跟同個模子刻出來一般,父子關係是無庸置疑的。「你們父子真是好像耶。」她看他氣質文雅高貴,心想該讓代園長瞄瞄,他們挺像同一類人的。

  「許仲睿麻煩老師了。」他僅是頭輕點,禮貌的沒對她的瞪視表現不悅。

  「還沒下課,你們……」

  「阿嘟,爹地先四處逛逛再來接你。」

  阿嘟掛在許維恩身上粘著不肯動,許維恩只好依他,「不好意思,許仲睿今天早退好了。」

  「好吧,許仲睿,這次是因為你爸爸來看你,老師不處罰,下次不可以不告訴老師就任意跑出來。」

  阿嘟沒反應,臉埋在他爸爸肩膀上。

  張碧雲尷尬死了,真沒面子,幸虧許維恩給她台階下。

  「謝謝你了,我會跟他說的。阿嘟該跟老師說什麼?」他拍拍兒子。

  「老師再見。」阿嘟這次乖乖說道。等張碧雲進教室以後,他有許多話要和爹地說,嘰嘰喳喳不停。

  「爹地也很想阿嘟。」許維恩莞爾。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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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嘟小小腦袋瓜煞有其事地猛點頭!「我知道!阿姨都告訴我了。」

  「哪個阿姨?樂樂嗎?」許維恩問,「她都告訴阿嘟什麼?」

  「阿姨現在在園長奶奶的辦公室,我們去找她。」阿嘟指著方向。

  許維恩抱他邊走一邊聽他描述趣事。

  「阿姨說爹地忙,希望阿嘟乖乖陪爺爺、奶奶……我快要有一隻小狗喔……」

  樂蓉蓉抬頭第一眼看到他父子倆,直覺反應就是遺傳真的非常奇妙,一大一小放大及縮小版對照的許維恩,真是奇妙透了。

  所不同的是,許維恩給人的感覺很嚴肅、很憂鬱,彷彿心裡壓著塊巨石沉甸甸的,不由得也讓樂蓉蓉有睚難過,

  「阿姨。」

  「樂樂?」

  她看到那兩個人時,真是目瞪口呆了,連蹙眉、偏頭的習性都如出一轍,實在有趣透了!

  「阿姨,我帶爹地來找你一起回家。」阿嘟聲音中有些不肯定,她表現得怪異極了。

  樂蓉蓉咧開嘴角,望了望許維恩,心想,他還算識時務,才念曹操就趕過來了,「嗯,我看到了,阿姨還有事沒做完,爹地特地來看阿嘟,你們不必等我了,快去玩吧。」

  阿嘟看一下爹地,搖頭拒絕,「沒關係,我們等你好了。」

  「這樣好嗎?」父子團圓她湊什麼熱鬧?而且上次她罵過許維恩,在答錄機一遍,當面又數落一通,實在難為情……「我看還是……」

  「阿姨都和阿嘟一起回家的,爹地來了為什麼就不行?」阿嘟一針見血地說。

  唉!小孩講話不管合不合宜,什麼童言無忌嘛。糗耶,愈描愈黑她說什麼好像都怪怪的,不過也不能怪他,阿嘟沒說錯啊,就是太實在了一點點。

  「這樣好了,樂樂既然有很多工作,我和阿嘟就先回家,晚上你記得到家裡吃飯,這樣好不好?」許維恩提議。

  「不要啦,等阿姨嘛。」

  「阿嘟乖……」樂蓉蓉才想哄幾句,阿嘟馬上保證他會很乖、很乖不吵她做事。

  這下她無言以對了,阿嘟倔強的時候十輛車也拉不動。

  這點許維恩也清楚,「就依他好了,再講下去天快黑了你事情都做不完。」他帶點驚訝的看阿嘟撒嬌,而樂樂無奈又縱容的寵溺。

  看他們小的賴皮,許維恩也一臉堅持,她想,算了。「那你們隨便坐,我盡快。」她投降趕快低頭繼續和數字奮鬥。

  阿嘟滑下許維恩懷抱,坐在最靠近她的位子等,並示意爹地別出聲到旁邊坐。

  許維恩內心奇異震動,那畫面真的非常自然、親暱。他從不曾見過阿嘟這麼「有主見」,甚至是完全吃定了樂樂的感覺。

  樂樂看起來也是稚氣未脫,秀麗的外表有著充滿活力的慧黠,她如何在這麼短時間讓阿嘟全心全意的依賴?

  阿嘟嬰兒時期就二十四小時寄養在保姆那兒,從牙牙學語到學走路,數年來都只有週末可以回家,他以為兒子天生就內向、不愛說話。

  五歲念中班幼稚園,阿嘟才算真正住在家裡,這是他堅持的。這其中珞珊已不知吵過多少回,她事業正爬往巔峰,接回兒子根本是個累贅,言明絕對沒有多餘的時間,也無意和他協調照顧小孩。

  所以阿嘟小小年紀就非常乖巧懂事,不惹人心煩,他幾乎也就沒為孩子費多少心,接著阿嘟又不吵不鬧乖乖被送到爸爸、媽媽家……

  錯了!難怪樂樂替阿嘟抱不平,她指責的都對。珞珊自私,他又何嘗善盡父親的角色?

  還不急著回台北,許維恩特別多留幾天,和樂蓉蓉每天帶阿嘟上下學,一晃眼,明天週末不必上課。

  晚上最興奮、最開心的就數阿嘟最,一直到十一點多,都過了他平常上床睡覺時間,眼睛快睜不開來了,還撐著不肯休息。

  樂蓉蓉像往常一樣念床邊故事書,不同的是這些天阿嘟同時也拉著許維恩陪伴。

  沒多久,阿嘟還在說個沒完,她精神已經慢慢恍惚了,眼前故事書印刷字模糊起來,旁邊父子倆嘰嘰喳喳的交談聲也漸漸變小直到消失……

  「阿姨?」阿嘟用愛昧的聲音喚道,小手摸摸她趴在床上的臉。

  許維恩趕緊阻止,「噓……阿姨睡著了,別吵她,阿嘟也趕快睡覺。」

  許維恩看樂蓉蓉在睡夢中不舒服的動了動,沒多想就答應了。

  「好,阿嘟睡進去一點。」他將她輕盈的身子放置妥當,蓋好涼被,她甜美的睡姿頗吸引人。

  「爹地也一起睡。」阿嘟迷迷糊糊的嚷嚷,橫過樂樂蓉蓉熟睡沒知覺的身體拉著許維恩的手。

  「阿嘟乖,有阿姨陪你睡,爹地不能睡這裡。」

  「我要阿姨也要爹地。」阿嘟不管什麼男女授受不親,阿姨和爹地都是他喜歡的人,大家睡在一起不是很棒嗎?

  「阿嘟乖,明天還要出去玩,別胡鬧了。」許維恩說沒兩句,課堂上的威嚴自然顯現出來,只見阿嘟委屈的含著眼淚,要掉不掉的樣子,他心軟了,「可是你的床太小了,睡不了三個人。」

  阿嘟唏唏嗦嗦的爬呀爬,整個身體趴在樂蓉蓉身上。

  「這樣可以了……阿姨好香,好好睡喔。」他還挺陶醉的咧。

  許維恩被纏得沒辦法,心裡向樂樂說抱歉,小心翼翼為對的側躺在她身旁,鼻端滿是她清新髮香。

  「好了,小霸王,這樣你可以快睡覺了吧。」他寵溺的哄著,手輕輕的拍撫阿嘟。

  「以後我要阿姨和爹地一直喜歡阿嘟……」阿嘟仍喃喃囈語,今天的快樂像不真實的,就怕睡著後會失去。

  終於睡了!許維恩稍微動了下,阿嘟馬上又抓緊不放。「對不起,爹地對不起,你……」無聲的訴說著他心裡無盡的歉意,他就這樣靜靜的看阿嘟緊偎傍著樂樂,純真的臉龐漾著滿足。

  門「嗄」的打開,許爺爺望見床上三人幸福的景象,心有所感,沒驚醒他們悄然退出去。

  可能是手酸了,許維恩驚醒過來,發現自己不知何時也抵抗不了眠意,他們三人就擠在阿嘟的小床上。

  四肢腰酸背痛,可是他卻眷戀的不想起來,摟著他們兩人入睡,那種震盪心弦的溫馨使他久久不能鬆手。

  看著她酣睡不知人事,雖說他絕無雜念,但男女有別的禮教……她萬一醒來可真尷尬了。

  確定阿嘟安睡無恙,他輕手輕腳抽出阿嘟的手,失笑的緩緩解開樂蓉蓉和自己交疊的腿……

  再凝視了他們安詳的睡容好一會,許維恩才依依不捨的離開房間。

  「阿姨。」

  好吵,樂蓉蓉嘀嘀咕咕的翻身又睡。

  「阿姨,起床了,我們要出去玩了。」

  臉上有軟軟的東西爬呀爬的,什麼呀,她拍開討人厭的爬蟲動物,好困,她還沒睡飽……

  「阿姨,快起來嘛。」心急的阿嘟衣服早換好了,早上也吃過了,真不懂阿姨幹麼睡這麼久,已經來喊她起床好幾遍了。

  「阿嘟,讓樂樂多睡會,她昨天陪你那麼晚,一早又吵她,」是許奶奶的聲音。

  一早許奶奶和阿嘟怎麼會在她家?樂蓉蓉睡眼惺忪的有些迷糊。

  「可是我都起來啦,阿姨好愛睡喔。」阿嘟不情願道。

  清靜了一會,她神智快墜入夢鄉時,阿嘟小手又不甘寂寞的搖晃她。

  「阿姨,起來了嘛,好不好……」

  「阿嘟,別待在房間裡吵阿姨,爹地先陪你作功課,等阿姨起來了我們再出去。」

  爹地?許維恩?他在她的房間?!這當下非同小可,樂蓉蓉忽地坐起來。

  「阿姨起來了!」阿嘟爬上床歡呼。

  這裡不是她房間。「阿嘟……」哎呀,她睡在阿嘟房間沒回家,樂蓉蓉拉起被子趕緊低頭觀看,還好,服裝儀容還算完整,她差點嚇死了。

  「早,你們要去哪裡?」她慵懶地伸個懶腰,心想許維恩怎麼還不出去啊?自己蓬頭垢面的都被看光了,討厭。

  「早,阿嘟吵醒你了,他一早就直等你起來一起去玩,怎麼都坐不住。」許維恩神清氣爽的招呼道。

  他此時眼裡的樂蓉蓉率真可愛,剛睡醒朦朦的眼眸中有抹懊惱,他心知肚明是為什麼。

  「阿姨不早了,」阿嘟拉她起床,「太陽曬屁股了。」

  樂蓉蓉做個鬼臉,打他一下小屁股,「曬著你的小屁股啦?」

  「爹地最早起來,我第二個起來,阿姨最慢了。」他睡起來不見爹地,以為爹地先起床了,「快點、快點點,刷牙、洗臉。」

  腳剛著地,就被阿嘟拉著往浴室走,她莫名其妙的朝許維恩看去,不懂他們在急什麼。許維恩那個討厭鬼,一點都不紳士,還賴在房裡。

  他聳肩笑了笑,似乎很喜歡看她被阿嘟纏得無計可施的模樣。「他急著去玩,怕太陽很快下山了。你慢慢來,吃過早餐我先載你回家換個衣服。」

  門關上,她和阿嘟在浴室裡,她還想不通,他們父子出遊關她什麼事?她為什麼要先回家換衣服?

  「阿嘟,你們不必等我啊,阿姨自己會走路回家,不用你爸爸送啦。」樂蓉蓉邊刷牙邊說。

  阿嘟坐在馬桶蓋上等她,「阿姨要和我們一起出動玩不是嗎?」

  「我有這麼說嗎?」她不記得了。

  「可是放假阿姨都是和阿嘟一起的呀。」他理所當然的認為今天也是一樣。

  啊?真是誤會,她趕緊漱口——嘴巴裡沒一大堆泡沫講話比較清楚。「原來是這樣。阿嘟,對不起,阿姨昨天沒說清楚,害你們早上浪費時間等我,其實爹地既然來陪你了,你們就去安排你們的計劃,阿姨沒關係的。」

  「可是我也想陪阿姨。」

  諂媚的小傢伙!「那有什麼關係,我們每天都見面呀,可是你爸爸不一樣,他住台北好不容易開好久的車來看你,你們要多把握時間才對。」

  「陪爹地就不能同時陪阿姨嗎?」為什麼?他臉上有個很認真的問號。

  樂蓉蓉的臉洗了一半,偏頭看他凝重的表情,心想,什麼跟什麼,她剛剛應該沒有出二選一的選擇題吧?「我不是這個意思……」她以後說話真要留心點,阿嘟本來就不大有安全感,對怪他怕顧此失彼。

  看阿嘟很在意的樣子,她該怎麼解釋呢?呃……「我是說阿嘟儘管放心和爸爸去玩,他回台北了,阿姨還是像以前一樣找阿嘟上下學,好嗎?」

  「阿姨一樣喜歡我?」

  「對。」終於,她放心的繼續梳洗。

  「那阿姨不喜歡爹地?」

  有嗎?阿嘟從哪兒歸結此論?「那有?我和你爹地……」又不熟,何來好惡之分?她緊急踩煞車,不能這麼說,這樣阿嘟就知道上次她騙了他。

  「不然為什麼阿姨不能和我們一起?」

  兜了圈子回到原點,阿嘟這時候倒鬼靈精怪得很,想來想去本來不複雜的事,不過就是她好意不想打攪他們,加上和許維恩有些「前怨」……不罵不相識說的大概就是她和許維恩。

  好吧,人家許維恩看樣子似乎落落大方不以為意,自己還多小家子氣,何苦來哉,七轉八拐的難怪阿嘟想歪。

  「去、去、去,可以了吧。好了,女士想有些隱私,麻煩許先生迴避一下。」

  勝利!阿嘟高興得轉圈子。「許先生是爹地,我是阿嘟,」他咯咯的笑,「阿姨要快一點喔。」

  「遵命!阿嘟先生,」她呵他癢,「你不先出去,我怎麼快一點。」她上洗手間也急啊。

  阿嘟笑著躲出去,不忘有禮貌的關上浴室的門,然後又敲敲門。

  「又怎麼啦?」她問。

  「我是阿嘟啦,不是阿嘟先生。阿姨要快一點。」他清清脆脆的童稚聲音一板一眼更正她。

  「阿嘟啦,」她故意學他口吻,「小紳士是不應該猛催淑女快一點的,我們女生比較愛漂亮,所以需要多一點時間準備。」

  「阿姨,你已經好漂亮了耶,不用多準備什麼了,奶奶已經準備好野餐盒了。」阿嘟灌米湯,至於準備什麼他也弄不懂,總之快快出發就對了。

  樂蓉蓉在浴室笑暈了,這個阿嘟喲真可愛,他的的確確像個小孩子般調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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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節


  「除漁、農業外,屏東山水靈秀,觀光事業蓬勃發展,如海神宮經歲月沖積、切割而形成連趾峽谷峭壁,水潭清靜探深,還是台灣大溫泉之一,治療皮膚病、關節炎功效頗大的四重溪溫泉、展現九族生活文化原貌的山地文園、處島小琉球、南灣沙灘,以及著名的墾丁國家公園和三面環海、自然風景的鵝鑒鼻及熱帶海岸林等各具特色;西向延展有恆春古城、貓鼻頭、東向龍坑珊瑚礁區、風吹沙等以及海域裡各項水上活動不勝枚舉,帶來相當中觀的經濟利益。」

  遇著機會,樂蓉蓉總像是領觀光科俸錄似的頻頻介紹屏東風光,沒辦法,她是巴不得所有人士都喜歡上這片樂土。

  許維恩聽著,欣賞的是她臉上煥發動人的神采。

  「阿嘟過去一點,你的線快纏樹了,」樂蓉蓉順風大喊,「線放長,風箏飛上去了……對,哇,阿嘟好棒!」綠野花香,許多人玩得不亦樂乎,野餐、放風箏、戲水、烤肉的人都有,所以樂蓉蓉的喊叫聲並不突兀。

  幾個小孩子圍上前,許維恩讓他們自己玩,走到樂蓉蓉旁邊坐下。

  「喝可樂?」她遞給他飲料、三明治,注意力一直跟著阿嘟跑來跑去的身影,「哇,阿嘟好厲害,你看到沒?他放的風箏最高,都快看不見了。」

  望著她青春洋溢的笑臉,他一不小心很容易便為之失神,尤其當她專注的對象是阿嘟時。

  「謝謝你那麼喜歡阿嘟。」他不自主的再次由衷表示謝意。

  「怎麼又客氣了,」她大化之的揮揮手,飲料差點激了出來。「謝來謝去幹什麼?上次不禮貌的事還沒向你道德,阿嘟真的很聰明也很可愛。」她是相非常讓人容易親近的人,許維恩很自然的放鬆心情,「我還是得說謝謝,謝謝你那麼欣賞我兒子。」

  「是喔,虎父無犬子,是你們許家基因優良,可以了吧。」

  「謝謝,事實是這樣沒錯。」

  他還若有其事的附和呢,老天!「先生,你真不是普通的厚臉皮。」她故作認真的批評。

  「哪裡、哪裡。」他與嚴肅的回道,不過嘴唇慢慢彎起破壞的偽裝。

  「這裡、這裡啦。」樂蓉蓉揚眉瞪大眼,手指著他半天笑了開來,「教授也會惡作劇?」她心裡暗笑。

  「你在動什麼歪腦筋?」許維恩長年在研究室,和學生們的接觸並不深入,哪猜得他們這些古里古怪的名詞,但樂樂笑得太奇怪了,他研究半天沒研究出來,只好自動放棄,「小鬼。」

  「你不是列入LKK族了吧,他們說不贏了就叫人家小鬼。」

  「LKK?」

  「『老佝佝』嘍,請問先生貴庚?」

  好久沒那麼自在了,他抬手挑起樂蓉蓉發頂上的枯葉,食指彎起順勢輕敲了她的頭一下。

  「我三十四了,你大概可以喊大叔了。」

  「真的耶,整整大我十二歲,十二生肖都輪遍了,大——叔。」她挪揄戲鬧著,看見他眉毛又成一線,阿嘟憂鬱的氣質原來自有其來,他們對這表情父子還真情有獨鍾,乾脆去申請專利算了。

  「大叔?」他呼棄道,嘴裡喊出這兩個字分外的酸液嗆人,話是他說的,從樂樂嘴裡喊出來卻怪異得很,聽來也不舒服。

  「哈囉,回魂了。」她大呼小叫,習慣動作像平常對阿嘟一樣,掌心貼著他糾結的眉心揉和。

  許維恩訝然的拉下她的小手。

  「你想什麼啊?這麼嚴肅,臉都皺成這樣了。」她擠眉弄眼弄成小老太婆。

  他失笑道:「好醜。」

  她馬上回敬以花拳秀腿,她可是為了搏君一笑,犧牲形象耶,他還好意思笑她醜,忘恩負義的傢伙。「你才知道,阿嘟也常這樣,破壞市容美觀,天氣這麼好,風景這麼美,身體健健康康又沒病沒痛,台灣也沒天災人禍,世界核彈戰爭更沒發生,你們幹麼愁眉苦臉的?」

  「你的笑臉就像你的名字,樂蓉蓉,你爸媽一定希望你笑口常開,快快樂樂長大。」

  「我阿嬤也是這麼說,我爸媽很早就走了,不過我想他們也會希望我和阿嬤每天開開心心的。」提及父母,她有些落寞,但很快又換成燦爛的笑顏。

  許維恩剎那間眩然。

  怪異的燥熱侵襲著樂蓉蓉,他灼亮的星目像磁鐵般吸引人無法轉移,她赧然的低頭迴避

  方纔前所未有的情緒衝擊令她有些迷惘,那是什麼樣的感覺?教好生迷惑,又不忍錯失的微妙情愫……

  抬眼,許維恩瞅著她笑,她的嫣頰又添一抹微紅。

  「他們不管在哪裡都會以你為傲。」

  她偏偏頭,揮落殘餘的傷感,「許奶奶說你在大學任客座教授,教什麼科目?」

  「物理能量。」許維恩配合的換個話題,突然發現樂蓉蓉的手還握在他手裡,不自禁的雙手將之合在掌心,希望傳遞些溫暖給她,她想抽回,他下意識的再握了一會才由她去。

  不自在的撥撥頭髮,她轉頭看阿嘟玩得好開心,她心裡不斷重複著,也沒什麼嘛,自己大驚小怪什麼?

  「哦。」她隨便應聲,眼睛轉回來時發現他也正在看她。

  許維恩盯視她的眼眸染上不知名的情感,對樂樂失去父母的打擊,仍能堅強、開朗的為週遭付出關心,他既憐惜又心疼。

  他往後仰靠樹幹,溫和的和她分享工作上的甘苦,令她慌亂的心不再莫名狂跳。

  「我們有個Team都是在研究室裡做實驗比較多,固定由某機構的基金會贊助經費,上學期我爸以前軍中的老朋友請我務必在他們學校開堂課,長輩的交情不好意思推辭,我一本書進行到一半也一直沒空再繼續下去,出版社的朋友那邊真難以交代,所以忙得不可開交的結果……唉,是阿嘟最可憐。」

  「那阿嘟的媽咪呢?她也這麼忙?」樂蓉蓉說完自覺有些唐突,「對不起,當我沒問。」

  提起珞珊,自然就會想到那些無止無休的爭吵,許維恩眉峰很習慣的就逐漸聚攏。

  樂蓉蓉手伸到一半停下,剛才奇怪的心悸還沒平復,她突然非常清楚意識到很有男性魅力,憂鬱的氣質、學者風範散發出的書卷味,這些特質輕易的便能吸引女性愛慕。

  張碧雲在她耳邊不知道說過多少次,用那種作夢般的噁心聲音……想到這兒,樂蓉蓉不敢再冒冒失失手來腳去了。

  他不是阿嘟,很難說出確實的感覺,總之她無法坦蕩蕩當許維恩是無性別界限的朋友了。

  微風徐徐吹拂,四季如春的屏東吹起了漾漾漣漪……

  「小丫頭,回魂了。」許維恩套用樂蓉蓉剛才的用詞,他心情本來是沮喪、抑鬱的,可望著她笑也好,發傻也好,心中黑壓壓的烏雲逐漸淡了。

  冰凍的可樂驀然襲向她,樂蓉蓉手貼著臉驚叫,「好冰!」

  面對她指控的眼神,他無辜的眨眨眼。「天氣太熱了。」

  她埋怨道:「和阿嘟一樣皮。」什麼憂鬱的氣質都是騙人的,他們一旦恢復本性根本不是那回事。

  她咕咕噥噥的,在罵人吧?他猜想著。「你說什麼?」

  「沒有啦,說你和阿嘟一樣帥啦。」討厭!她在心中嘀咕。

  「哦?」想也知道不是,瞧那丫頭嘴嘟嘟的,許維恩見好就收沒再繼續逗她。「阿嘟有提過他媽咪嗎?」

  「有是有,但是……」都是一些負面的感覺,這怎麼說呢?她暗忖著。好像阿嘟和她媽咪不太親密。

  「他們本來就相當疏離,珞珊她不壞,她只是對小孩子沒耐心,也沒時間培養感情,久而久之阿嘟都不敢找她。」

  「可是母子天性,你太太……」

  「我們已離婚了。」他淡然的打斷她的話。

  真的離了,樂蓉蓉嚅道:「那阿嘟怎麼辦?」

  「阿嘟歸我,他生活事實上沒太大影響,媽媽對他而言只是個空泛的名詞。」

  「再怎麼說,她總是個母親,血緣天性不會那麼容易泯滅,你們應該先問過阿嘟才對,他有權利發表意見。」

  「讓珞珊再傷他一次?她表明得很堅決,她的計劃表中不包括阿嘟這個意外,何況她如果有心,隨時都可以來看兒子,不過我想機率等於零,阿嘟現在很快樂,何必呢!」

  「阿嘟這麼可愛……」樂蓉蓉實在不懂。

  「你說過很多次了,基因優良嘛,我知道。」

  他竟然還有心情打趣?婚變的陰霾似乎沒她想像中影響那麼大,世界是顛倒了嗎?

  許維恩的神情像是思緒回到了過去,「珞瓔從小家境並不太好,他們兄弟姐妹很早就要獨立,各自半工半讀完成學業,所以她向沒有家庭觀念,我們剛認識的時候,我就是欣賞她努力力爭上游的精神,擺脫過去的貧困無助,這些我都知道也很支持。」

  「那出了什麼問題?」她眼裡有著疑問。

  許維恩黯然但仍侃侃而談,「婚前她約法三章,不辭職,不生小孩、互不干涉,大家相安無事。這雖然和我預期的家庭生活差太多,可是我們年輕,本來就應該多在事業上衝刺,我想過幾年,婚姻會讓彼此逐漸達成共識。後來她不小心懷孕,我不准她拿掉就開始產生隔閡,答應她不生孩子是一回事,避孕措施也使她不放心,堅持自己想辦法……」

  樂蓉蓉一聽他說到這種私密性話題,赤紅了臉。

  「抱歉,」他注意到了因而打住,「既然意外有了小生命,我絕不容許自己的骨肉被謀害,我們天天吵,結果她偷偷瞞著我去醫院安排墮胎,結果她體質不適應,還是出了問題沒墮成,那時我們婚姻差不多形同決裂。接著阿嘟出生,她的步調沒慢下來反而變本加厲。這樣也好,每個人對生命的選擇不同,她選擇了事業,長痛不如短痛,阿嘟長期處在父母不和諧的環境中,維持婚姻的假象對他並沒實質益處。」

  「呃……你如果不想談可以不要說。」任誰都不願意多談些不愉快的回憶,樂蓉蓉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

  「沒關係,其實因為樂奶奶和我媽的關係,我們兩家彼此都很熟悉,我知道我,相信你對我也不陌生,只是沒機會認識而已,你又那麼疼阿嘟,感覺上像自家人一樣……」

  「阿姨,你們在說什麼?」阿嘟滿身汗跑回來,自動自發的就坐進樂蓉蓉懷裡,「好熱喔。」

  「大熱天你一直跑來跑去當然熱了,」她開罐飲料給他,拿著毛巾幫他擦汗,「無休息下待會兒再玩。」

  阿嘟咕嚕、咕嚕灌下冰運動飲料,「爹地和阿姨在聊什麼呀,我們是一家人嗎?」他耳朵很尖,沒有答案就問個不停。

  才不是!樂蓉蓉直覺想否認,她不曉得為什麼,可是那聽起來不是挺曖昧的嗎?

  「你別吵你阿姨了,她剛剛才向我誇獎你聰明又可愛。」

  「可是爹地明明說阿姨是一家人。」

  「自家人和家人不同的,」她很順口的解釋道,可是那兩個相似的面孔都很不以為然,等著她說明哪裡不一樣,「當然不同啦,家人是指有親戚關係,而自家人範圍就比較廣泛,像很熟、感情很好的朋友也可以說自家人。」她是不是太敏感了?她自問。

  許維恩沒敢笑出來,而阿嘟是小孩子才不管大人們複雜的想法,顯然的,他聽不懂樂蓉蓉的解釋。只見阿嘟皺了皺眉想了想,照自己的邏輯推演直言不諱。

  「所以自家人以後是一家人。」這個結論挺讓阿嘟高興的。

  「不對、不對。」樂蓉蓉碰到阿嘟的執拗就沒轍了,許維恩都不幫忙解釋,只顧自己在旁邊笑。

  小孩子不懂就算了,他這個樣子到時被人家誤會了怎麼辦?

  「為什麼不對,我們是一家人沒錯!」阿嘟理直氣壯的說,「只有一家人會一起睡,像我們昨天一樣。」

  轟地,樂蓉蓉頓時面紅耳赤,這小孩亂講話,幸好現在沒別人聽到,不然她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怪的是,許維恩也手心忙腳亂,一口水噴出來,捂著阿嘟的嘴阻止他再語驚四座。

  「你是小孩子,阿姨偶爾陪你睡當然沒關係。」語焉不詳真的會害死人,她單純得以為阿嘟話沒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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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嘟去把風箏拿回來,我們繞到海邊玩一會再回家。」

  阿嘟乖乖的銜命而去。

  還好,許維恩終地知道不能讓他隨便亂說話了。

  樂蓉蓉鬆了口氣,不過他幹麼一副緊張兮兮、心虛的德行,好奇怪。

  之後許維恩改搭飛機常北部、南部來往奔波,每隔幾天就去一趟,如果研究室有事走不開,他會打電話通知阿嘟和樂蓉蓉。

  像有什麼不成文的默契,凡有關阿嘟的芝麻綠豆大的事,許維恩都會先問過她的意見——他們無話不談。

  而許奶奶可能最近較空閒,拉著她就勤於聊許維恩的種種,許家家族的概況,她都快能倒背如流。

  碰到許維恩,她自然不懷好意,有現成的一堆題材糗他了。

  署假很快將近尾聲,幼稚園的才藝班也告個段落,新學期阿嘟即將入小學念一年級,算算時間樂蓉蓉本來也該上台北工作,但由於樂勝男遲歸,她只好向醫院告假順延些時候。

  討論後,小學註冊在即,阿嘟自然得先和許維恩回台北家,適應新學校、新生活規律。

  度過八月最後一個週末,星期天下午阿嘟抱著背,愁眉苦臉的坐在床上看樂蓉蓉幫忙收拾他喜歡的玩具、小東西。

  大部分的衣物張媽都已經打包妥提到車上去了,原來充滿朝氣的房間突然空洞許多。「別苦著張臉嘛,阿姨很快也會去台北,我們住得很近耶,就樓上樓下而已。」整理好一小袋,樂蓉蓉蹲下來對他俊帥的小臉蛋平視,「這些都是阿嘟喜歡玩的,你無聊或一個人時就拿出來,」她想這小鬼頭長大後不知道會騙了多少芳心,像他爹地一樣。

  「我不能等阿姨一起去台北嗎?」阿嘟垂眼可憐的問。

  瞧他一臉哀也相,真有趣,她哄道:「阿嘟乖,你學校要開學了,那裡有許多新同學,說不定你一交到新朋友就不想阿姨了。」

  阿嘟對她的玩笑反彈很大,「才不會!阿姨永遠是我最好的朋友。」「謝謝,你這個小外交家就會灌米湯。想阿姨的時候就打電話來嘛,好不好?」

  點點頭,他也有要緊事交代,「阿姨記得幫我去看狗狗。」

  「好,不過你為什麼一直都沒挑只小狗回來養,許奶奶不是答應過嗎?」之前她每次問,阿嘟都回說還未考慮好,沒想到時間好快,他都要回台北了。

  「如果我抱走狗寶寶,莉莉一定會很傷心的,一家人應該要待在一起。」阿嘟不好意思的說出原因。

  樂蓉蓉抱抱他,她的阿嘟多貼心啊,其實他不帶走小狗,大嬸還是會把它們賣給其他人,但他有這份善良的心就夠了。

  「好了,我們出去吧,你爹地還在外面等。記得,不准一個人像小老頭似的生悶氣,到時候阿姨會突擊檢查喔,聽到沒有?」

  「嗯,阿姨要快來來找我喲。」

  「把阿嘟帶回去後,你別再像以前一樣忙得昏天暗地,家裡有小孩不比那些單身的同事,他們幾天幾夜不回家也行,可是你不同。」

  許維恩邊將所有行李放到車箱,一邊聽母親叮嚀,「媽放心,不會啦,我已經請了位半天工管家,阿嘟放學她會陪著他到我下班回家。」

  「那就好。維恩……」

  「媽怎麼了,跟你兒子講話需要吞吞吐吐嗎?」

  「我是想問,你和樂樂的事打算怎麼樣?」

  許維恩笑著問:「什麼怎麼樣?」

  「你對她難道沒有特別的感覺?」不會吧,這些時候她觀察他們的感情應該挺融洽的。

  「媽,你說到哪裡去了,我才離不久沒想那麼多。」

  「怎麼可以不想,阿嘟和樂樂投緣,你兒子都幫你挑好人選了,你還猶豫什麼?」當然,她這個做奶奶的更急?後母難為,首要條件她自然希望能找個真心愛阿嘟的人。

  「感情不能這樣說,樂樂就像自家妹子,而且她對阿嘟也是姐姐疼弟弟似的根本就不是這回事嘛。」他覺得有些混亂。

  「你真的待她像兄妹?」她不禁搖頭歎息了,傻兒子!

  不是!他直覺否認,「我們不是兄妹……」

  「那你又說她只是個妹子?」說到做研究,他的確是令人刮目相看,值得驕傲的好兒子,但是對交女朋友……唉,她不說也罷,大器晚成?!

  許維恩腦了實在渾沌,和樂樂相處之下自然而然就已將她當成生活不可或缺的重要分子,沒看到人時,阿嘟開口閉口都是阿姨長、阿姨短,很難想像回台北以後,這習慣改不改得了。

  那自己對樂樂到底是什麼感覺?惟一確切的,他挺反感任何兄妹這種關係套在他們身上。

  為什麼要分析這些難解的問題,浪費無謂精神,順其自然,那該發生的自然就會發生,何況和珞珊的糾葛已足以令他生畏。

  剛結束一段不被看好的婚姻,目前他考慮的主要是阿嘟的教養問題,其餘的,他沒那心思。

  「我們先不急著談這個問題,好不好?」母親眼不向來獨到,從不干預他的決定,頂多從旁建議,然而其建議事後都不由得教佩服。「回台北還有許多事待忙,新學期又要開始了,我課堂教材也要準備。」

  他嘴上推托,心裡卻不由得一動,母親從打不打誑語,沒有瞄出些眉目不可能隨便找他談這些,她是看出了他和樂樂間、連他們自己也尚未察覺的可能嗎?

  當初他帶珞瓔回家認識母親,及至談論婚嫁時,母親只有語重心長,「祝福」兩字,因為他們的確需要。

  母親不喜歡珞瓔人品嗎?那倒不是,相反的在某方面,她還坦言欣賞珞瓔堅毅、不服輸的個性,然而就是不曉得母親究竟從哪方面看出問題,總之,她認為他們不適合。

  她的諍言亦預言奇準,果然應驗,沒多久他就發現他們心靈上婚後比婚前的關係更疏離,並沒有因為夫妻這張結婚證書而在改進,所不同的他們是名正言順的生活在同一屋簷下,所以母親現在提到樂樂的事……

  「終身大事一時半刻當然是急不得,我是要提醒你敞開心胸機靈點,錯失良緣後悔都來不及。」還裝,兒子個性她不瞭解嗎?如果他真的無意老早一口氣否認,豈會模稜兩可繞圈子,她這做媽的就辛苦一點好了,「說句話呀,沒意思的話就當我沒說過好了。」

  聽母親口沫橫飛,許維恩八字沒撇的未來,該發表什麼意見?「說說媽的想法好了。」

  這兒子……許奶奶妥脅了,「好吧,你自己好自為之。想清楚了以後,你樂阿嬤那邊我會負責,重要的是樂樂的意願。」

  「聽到了,還有沒有東西我漏拿的?」

  看著他這副隨便應付的模樣,她免不了再耳提面命一番。茲事體大,他竟這麼不放在心上。

  「不聽勸是不?樂樂年輕大方,條件這麼好的女孩子,你以為沒人追呀?一到台北,醫院裡的單身醫生同事、青年才俊多得很,到時她被人追走看你急不急。」

  這是樂蓉蓉牽著阿嘟走出來,許奶奶的密談才結束。

  許維恩走上前接過她手上的提袋放到車裡。

  「回台北爸爸如果都忙公事不管你,阿嘟儘管打電話回來告狀,奶奶替你修理他。」許奶奶牽過阿嘟講話。

  「我還有阿姨,她答應會來陪阿嘟。」

  許奶奶瞄了許維恩一眼,像是告訴他,她說得沒錯吧,阿嘟可比他機靈、誠實多了。

  「媽,我去告訴爸一聲。」他笑笑的招呼阿嘟。

  「我已經和爺爺說再見了。」

  樂蓉蓉跟著他向屋內走,「我陪你。」

  許奶奶熱忱的揮揮手,眼光奇異的發亮,高興得跟什麼似的……

  「你有話要跟我說?」許維恩知道母親太過熱烈的表現讓樂樂一頭霧水,其實他自己都還有些震撼呢。

  「許奶奶怎麼了?阿嘟要離開了耶!」於理不合嘛,像她就好捨不得。

  許維恩沒回答她的話,反而問了不相干的事,「樂樂,你為什麼叫我媽許奶奶?」

  這有關係嗎?樂蓉蓉解釋道:「我不知道,大家這麼叫就跟著叫嘍,哇,這樣被你佔便宜了耶,輩分低你一階。」

  他猜得沒錯,樂樂也沒有特別往男女感情方面想,「別把我叫老了,我們沒什麼輩分之分的。」走著、走著,他手很自然的貼在他背後,親密又不過暇,很溫馨的感覺。

  「怕我向你討紅包啊?不說這個了,我是來特別告訴你記得多花時間陪阿嘟,別忙了工作就忘了兒子。還有他最近玩瘋了,吃飯胃口差了一點,拜託多注意一點。」

  「會不會中暑了?」

  「有可能,他上台北我照顧不到有點不放心,尤其夏天氣溫高、雨水也多,病毒滋生源容易產生,腸病毒、腦炎、登革熱這些都很危險,你不要隨便讓他吃外面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有,阿嘟吃到不新鮮的食物會拉肚子,青菜可以多吃,魚他會過敏,水果不要讓他吃西瓜……」

  只是有點不放心嗎?許維恩一一記下了。「還有嗎?」

  樂蓉蓉羞赧道:「我太囉唆了,是不是?」怎麼自己像個嘮叨婆一樣,許維恩是阿嘟的爹地,他會照顧好兒子的。

  「不會!」他聽得挺高興的,「想到什麼再隨時打電話提醒我,你要上台北時通知我回來接你。」

  「不用了,我行李不多,不用麻煩了。」

  許維恩搭著她的肩摟了一下,「跟我客氣幹麼?那和你形象不符耶。」

  「才怪!我到台北一定煩死你,」她像好哥倆一樣用手肘頂他,「說不定到時你恨不得把我空投到太平洋去餵鯊魚,我們先講好……」

  「約法三章?」他語氣怪異截口。

  「對啊,先小人後君子,」他怎麼一副頗為忌畏,小生怕怕的模樣?樂蓉蓉腦筋一轉,哦!他八成聯想到他前妻。她斜睨他一眼,「別怕好不好,你又沒有要對我負什麼責任……」不對,她這樣講好像有語病。

  「你到底約定什麼?芳鄰公約嗎?」他挑起帥氣的眉,忍俊的凝視她,是他太多心了,她又不是珞瓔。

  「笑什麼笑,都是你打岔……」她不客氣地送他個大白眼,笑窩卻很漏氣地顯現出來,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討厭,瞧許維恩裝那個要笑不笑的德行。

  她清清喉嚨正經的想回歸正題,「我們先講好,如果有時候看不慣彼此的某些作為,雙方有口角不能殃及無辜,你不能禁止阿嘟去找我,或規定斷絕邦交。」

  許維恩聽了抗議道:「我有那麼小家子氣嗎,而且吵架?和你?」他覺得她真是孩子氣得很。

  「那可不一定,我也不是會吵架的人啊,可是樓上、樓下住這麼近,會不會產生摩擦是很難講的,而且我有時心直口快,說了不中聽的話……」樂蓉蓉兩隻食指交叉晃動表示刀來劍往。

  他不認為真會有這麼一天,可是看她這般嚴肅,也只有聳聳肩順著她,「現在你和阿嘟兩票對一票,我不同意也不行。」

  也對,她怎麼沒想到,「知道就好!」阿嘟的確貼心,相較之下略偏向她。

  達成協議,樂蓉蓉自己如此認為,他們話題不拘像聊不完,可惜時間不允許。

  許爺爺拍許維恩的肩,勸勉些道理,同他們走出門外抱住阿嘟,祖孫話別後逕自先入內。

  「阿嘟乖乖哦。」離情別緒瀰漫,樂蓉蓉在車邊捨不得的摸摸阿嘟的頭,他們要分開一陣子呢。

  許維恩揮揮手,看了她好一會,「我們得上路了,怕回去太晚了,」

  「開車小心。」許奶奶叮囑,目送他們開上路路,阿嘟在後座猛揮手道別。

  一直看不見車影,樂蓉蓉才若有所失的和許奶奶回屋裡。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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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節


  「春日」風光明媚依舊,生活恢復平常,感覺上又像少了些什麼。

  樂勝男在越南與樂蓉蓉聯絡上,告知行程將再延遲二十來天。

  日子很快過了半個多月,原來預期是空距離會多少淡化阿嘟對樂蓉蓉的依戀習慣,然事實上卻不然。

  張碧雲也是喜歡小孩子的人,但是她從來不將之混入,甚至干擾到私生活,喜歡歸喜歡,可也是人的小孩,打不得說不得,因為沒這個權利。

  「總歸一句話,『多疼多傷心』!人都是現實的,許仲睿現在纏你賴你,那又怎樣,小孩記性好忘性也大,一有別人待他好,你就閃到一邊涼快去。或者到時人家許維恩幫他兒子找到新媽媽照顧不需要你了,你花費心血不是白費,再者,假設他有意讓你當後母好了,動輒得咎,總不像親生母親那樣可以任意管教,怎麼算都不合算。」

  張碧雲常耳提面命,提醒樂蓉蓉三思,不要這樣傻不隆咚的。

  樂蓉蓉感謝她的好意,但沒聽進心裡去。

  許、樂兩家交情不錯,多照顧阿嘟本來就是應該的。何況阿嘟值得人家多疼愛,他聰敏,懂事;家庭不和樂,父母離異造成他敏感自閉的性格,這都吸引她加倍寵愛引導想彌補他。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其實可遇不可求,哪能斤斤計較誰吃虧誰佔便宜,施與受更難界定,微妙間的一線之隔,想這麼多豈不杞人憂天、多傷腦筋。

  她的付出,相對的阿嘟同樣回報予全心全意,而善解人意的阿嘟帶給她的滿足與喜悅也又豈會少了。

  張碧雲的想法不能說不對,因為現代工商社會的生存法則就是如此,凡事講公平、物質化,利益均占的前提下先考慮自己。急公好義、熱心無私的人不是沒有,而是太少了,發揮的慈愛精神力量太小,無法產生一呼百應的效應,眾人只得服從多數民情,有樣學樣要斷不斷。

  她才不要如此自尋煩惱,計較多了又如何,台灣王永慶也只有一個。

  人生無常,禍福無期,快快樂樂盡其在我,但求無憾、無愧於心,樂蓉蓉從沒沒想太多。

  阿嘟到台北真交到關心的新朋友那也很好,對象是誰有何緊要,畢竟他年紀小,她才不因此覺得被利用了。可是,張碧雲對此卻嗤之以鼻,直咳聲歎氣。

  這些都不重要,反正事實讓阿嘟並沒忘記她,他每天中午放學都打電話給她,頻頻問她何時赴北,並且報告上學的情形,老師教些什麼、班上哪些同學。

  而阿嘟的爸爸許維恩倒是幾乎沒再多聯繫,大概忙到一頭栽進緊湊的時刻表中,聽許奶奶說他正忙著寫本書。偶爾阿嘟晚上臨時興起CALL她時,會聽到許維恩的聲音而聊上幾句。那晚樂蓉蓉通常會輾轉反側,在床上躺許久才入睡。

  她掛念阿嬤、樂蓉蓉,對許維恩卻是思念……他的愁眉仍是微斂嗎?唉,是相思嗎?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台北

  根據氣象報告,大氣層受聖嬰年影響,全球氣候籠罩在不穩定中,台北連續一個星期白天持續高溫悶熱,午後將有雷陣雨。

  這種天氣待在戶外的都是呆子,聶璇茹身穿一身美美的名牌套裝叨念著,她性感、飄逸的白紗再繼續被烘烤下去,粘搭搭不打緊還滴汗成河了……

  「璇茹你先走嘛,我們改月再約。」另個柔柔的嬌嬌女輕聲細語道,連聲音都泥軟得可滴水……

  美女就是美女!聶璇茹在旁邊嫉妒死了,其實她本身也是大美人,美法、優點不同,但不知道她怪異的邏輯那裡出了問題,總認為男人心中的美女標準就是隔壁站著的那一型,所以三不五時就要和「範本」多聚聚,既可觀摩,說又定又可以達到潛移默化的功效。

  她們兩個就是聶璇茹自己口中的呆子。熱啊,好熱,裡面有冷氣不吹,烈日下站在學生活動中心外的騎樓伸長脖子,人家是等情郎,那她呢?幹麼也跟著活受罪。

  「偏不要,我非要看到那個帥哥的廬山真面目,看他有什麼本事讓你見色忘女。」

  「我才沒有,你胡說。」王卉蕙急急否認,臉卻羞紅一片。

  聶璇茹斜睨她,擺明不信。「王卉蕙,我們朋友是假的嗎?才沒聊幾句你心都不知道飛向哪兒了,還往學校裡跑……」

  「真的沒有嘛,我只是臨時想到桌上有些資料沒拿。」王卉蕙輕顰眉,抵死不承認。

  這又引來聶璇茹的仰慕聲,「哇,老天真不公平,像你一舉手一投足都是十足十的古典美女,那像我裝得好辛苦。」

  「不理你了啦,每次都吃人家豆腐。」美人輕嗔讓人連骨頭都酥透了,聶璇茹讚歎之餘也跟著模仿了一遍,心想這招要學起來……

  「聶璇茹到底有完沒完,緣分又不是這樣勉強來的,也不是所有男的都喜歡秀氣型的,你那麼多追求者不就證明了嗎?」

  「哎呀,你不懂啦,我這是經過研究的調查結果耶,花花公子、狂蜂浪蝶最終幾乎百分之九十都是栽進你這類型的情網裡,不會錯的。」聶璇茹對這點很有把握的也正在努力,她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狐疑的問道:「喂,你該不會是怕我相中你的婀娜答,故意不讓我瞧吧?」

  王卉蕙扭捏半天,還真被猜中了。

  這下聶璇茹忿忿不平了,「你還不知道我嗎?朋友夫不可戲,再怎樣我也不會妄想不該屬於我的人,就算對方條件再棒也不會。」

  「可是他還不是我的誰啊……」就是這樣王卉蕙才不放心,多個情敵就少份希望,她不可不謹慎。

  她含糊不清的嘀咕,聶璇茹都聽見了,真難置信,王卉蕙賢淑完美的形象有點給她幻滅。

  「那位某某公子八字都沒跟你有一撇,你就開始防我?」她提高聲調再確認一遍。

  「他是位知名博士,在其學術領域上無人出其右,礙於人情才到這所大學開堂課。」他並非泛泛無名,若不是機緣湊巧,王卉蕙都沒機會認識他呢!

  去他的,有異性沒同性算什麼朋友!「那更要努力看一看。」聶璇茹賭氣衝上了,王卉蕙欲言又止愈焦慮不安她就愈樂,誰教王卉蕙以小人之心防君子之腹,哼!

  兩人人都嘔氣不說話,天氣又更熱了。

  許久,站在腿都酸了,聶璇茹用手扇風,白紗一角被拿來當扇涼工具了,什麼鬼天氣,一絲涼風也無。

  「到底還要等多久?什麼鬼天氣,洛杉磯也不能待,什麼聖嬰年,天空是很漂亮啦,但沒事雨下個不停像西雅圖一樣,達加州山上都會下雪,有沒有搞錯……」她忍不住打破無言僵局,在三十八度的烤爐裡待五分鐘都像是一年這麼久。

  王卉蕙額際薄汗微沁,心裡還拐扭著,說了句風涼話,「這裡不是鴻飛企業,又沒人要求你千金大小姐等。」換言之,她嘲諷聶璇茹別在這兒頤指氣使。

  聶璇茹吹鬍子瞪眼,氣歸氣還是先忍下來,「希望這只是你的氣話。」

  賭氣當然有一點,但最主要的,王卉蕙希望趕走聶璇茹,不說別的,她的確是很危險的競爭敵手,就算口不擇言也要先驅離她再說,否則等許博士來了就來不及。「誰不知道前陣子你倒追豐達實業的小開被甩,他和小秘書雙宿雙飛去了,我不想說得太難聽,可是你現在正缺對象是事實。」

  小人!亂嚼舌根做人身攻擊,好啊,小鼻子小眼睛的,算她聶璇茹交錯朋友了,年耕萃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她大小姐八竿子打翻一船人,采連坐法把當初介紹她們認識的無辜者年耕萃一併「牽拖」。

  「哼!我就要看看你王小姐的心上人如何了得!就像你金口,本姑娘正缺對像……」她就是要氣死王卉蕙,耶——王卉蕙眼裡的火花變了,從怒火變成款款深情,她順著視線瞄過去。

  是他嘍?條件算不錯啦,斯文俊秀,濃厚的書卷氣,體格馬馬虎虎還過得去……以她小姐喜歡阿諾肌肉的標準,再結實也擠不上壯碩的標準。

  王卉蕙緊張不安的審視她的表情,深恐聶璇茹也相中他。

  「他叫許博士?」聶璇茹一副非常感興趣的問,不過看王卉蕙就幾乎要和她勢不兩立的架式,她本來還想戲弄、戲弄,整一整王卉蕙的,但還是算了吧!「他根本就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寶貝什麼?」天氣熱死了,饒了她吧,沒興趣玩下去了,她說著就筆直的朝停車位走。

  王卉蕙幹麼還不放心緊跟著她啊,無聊!倒也不是聶璇茹有成人之美,那個許博士看起來是不差,不過她多少是念舊情的,朋友做不成她還不至於故意去搶王卉蕙中意的白馬王子。

  「你跟著我做什麼?我不是說過你白馬王子很安全。」竟敢不信任她?聶璇茹瞪視著王卉蕙。

  「那你為什麼朝著他走?」

  喔?還真的耶,那位男士正準備開車門……停車場那麼多位子,她那麼多疑做什麼?連再回頭瞪她都懶了,聶璇茹屁股一扭繞個方向走。

  確定心腹大患往她自己車子鑽了,王卉蕙趕忙追著久違的他。

  「許博士、許博士。」王卉蕙敲敲他車窗,幸好趕上,她跑得差點扭到腳,卻也給自己找到很好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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