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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貧窮野娘子 作者:沈韋

貧窮野娘子 作者:沈韋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gigi0169393 您是第1551個瀏覽者
故事簡介:

不是她西門元寶愛臭屁,雖然她外表長得嬌嬌弱弱、漂漂亮亮的,
但其實所有西門家的人都知道,她力大無窮,一拳便能打死一頭牛,
正好,最近因看膩了哥哥們每回搶了東方家後那副囂張得要命的嘴臉,
所以她決定是時候出門打劫,讓眾人瞧瞧她有多本事了!
這天,她撂人在路上瞎等到快睡著時終於來了個倒楣鬼,
可……這傢伙也太軟了點吧?她只用一成力他就昏了?
呿,這種中看不中用的娘兒們,搶起來還真沒成就感呢!

搶劫?東方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會背到這般地步,
為什麼?老天爺究竟為什麼要如此殘忍地對他?
先是讓他身受重傷,後又遇上兩個趁火打劫的小矮子!
說真的,若非時機不對,他還真想大笑出聲呢!
瞧瞧,女扮男裝卻忘了變聲,還大剌剌地喊出「元寶」,
是怎樣?怕別人不知道她們是來自專產笨蛋的西門家嗎?
唉,今日虎落平陽,只求瞞住身份,免得英名盡毀啊∼∼
當你愛著一個人時,連折磨也是一種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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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原本,東方世家與西門堡,兩家比鄰而居,世代交好。

  東方世家行商,西門堡則狩獵販馬為生;東方世家是書香門第,西門堡則是豪邁仗義。兩家一文一武,因友好而結締,有數十年的光景,一直合作無間,成為北方幾省中最龐大的勢力。

  只是,堅定的友誼,在發現金礦的那年,驟然起了變化。

  金礦的礦源,位於西門堡的土地上,但礦脈卻穿越兩家分界,大量蘊藏於東方世家的土地上。

  西門堡的當家堅持,礦源在自家土地上,所以金礦該是屬於西門堡。

  東方世家的主爺認為,礦脈在自家土地上,所以金礦當然是屬於東方世家。

  雙方幾次商談,始終無人願意讓步,友好的聯盟開始決裂。在一次又一次的衝突之後,東方世家與西門堡從此勢同水火,彼此不接觸、不談判、不妥協。

  有了金礦挹注,東方世家在短短數年之內,生意便蒸蒸日上,以極快的速度成為天下數一數二的富貴商家。

  反觀西門堡,卻遇上接連數年的旱災,因打不著獵物、捕不到野馬,偌大的馬場荒廢,為了填飽肚子,只得開始四處打劫,成了惡名昭彰的土匪窩。

  東方世家的主爺樂善好施,被皇上召見的那一年,西門堡的當家則因聚眾行搶,被官家通緝。

  皇上賜婚,將溫柔聰慧的慈雲郡主嫁入東方世家的那一年,官兵圍剿西門堡,卻因西門堡人人驍勇善戰、團結一致而久攻不下,最後只得放棄。

  東方世家的主爺壽終正寢,喪禮備極哀榮,連太子都前來拈香致意的那一年,西門堡的當家在率眾搶劫時,因為太過貪心,一口氣抱了五頭羊上馬,結果重心不穩而摔落山谷。

  東方世家善於經商,接連幾代,繁華不衰。

  西門堡四處行搶,接連幾代,惡名不減。

  他們比鄰而居,卻彼此仇視,直到數十年之後,這交惡的狀況,突然有了讓人意外的變化……
當你愛著一個人時,連折磨也是一種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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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月黑風高,正是攔路打劫的好時機。

  西門元寶偕同西門寶娣鬼祟地伏低身子,周圍茂密的樹叢成了她們倆絕佳的掩護。兩人屏氣凝神地細聽著除了蟲鳴鳥叫聲外,可有其他聲響?她們倆已經在這裡守了大半夜,兩條腿又麻又酸,除了被蚊蟲咬得滿頭包外,是一無斬獲。

  「元寶,我們回去吧!」西門寶娣已失去耐性,垮著臉要求,一隻手不忘忙碌地搔著右頰的腫包。

  「噓!妳小聲點兒,講這麼大聲,是怕別人不曉得咱們倆躲在這裡嗎?」西門元寶齜牙咧嘴地低吼,作勢敲西門寶娣的腦袋。今晚她們倆可是趁大夥兒不留意時偷溜出來的,說什麼都不能兩手空空而返。

  「別說是人了,連隻鬼都沒有!我好累喔,元寶,我們回去啦∼∼」西門寶娣嘟著嘴,拚命捶小腿肚。

  「別老是抱怨,妳得相信我,就算真沒人經過讓咱們打劫,起碼也會有頭野牛或野豬經過,難道妳不想吃肉鮮味美的野牛或野豬嗎?」西門元寶誘哄西門寶娣繼續留下和她奮鬥。

  「要!要!要!」西門寶娣漂亮的雙眼綻放出奪目的光彩來,拚命吞嚥快淌下的口水。

  「既然要,就乖乖跟我留在這裡別叫嚷。」

  「好!」西門寶娣點頭如搗蒜,乖得像只小花貓般留在西門元寶身邊。

  她們倆一時間沒細想,這附近的野牛與野豬早就被族裡的父兄長輩們抓得一乾二淨了,連小豬仔都沒放過,她們倆豈會有所斬獲?除非是哪家意外走失了牛或豬才有可能。

  「等我們抓到野牛或野豬,我肯定要讓哥哥他們睜大眼瞧瞧,我西門元寶並非不如他們!」西門元寶豪氣干雲地發下豪語。

  「元寶,我從來都不覺得妳輸給堂哥們過啊!他們餐餐要吃五大碗白米飯,妳也吃五大碗;他們的吵鬧聲可以把屋頂給掀了,妳也行;最重要的是,他們每一個力氣都比妳小!元寶,其實妳比堂哥們都還行呢!」西門寶娣扳著手指細數西門元寶的長處,從來就不覺得與她同齡的元寶堂姊有不如人的地方,尤其元寶擁有一身可與大黃牛媲美的蠻力,簡直無人可及。

  「沒錯!我的確比哥哥們都還行!但是寶娣,妳也看過哥哥他們每回搶了東方家後那副洋洋得意的模樣吧?他們好像在嘲笑我──『元寶,雖然妳的力氣比我們大,雖然妳飯吃得和我們一樣多,可是妳終究是個娘兒們!我們能搶得東方家哭爹喊娘,妳呢?不就是在家裡無聊地和大黃牛比力氣嗎?』娘兒們!哥哥他們竟然敢嘲笑我像個娘兒們!」西門元寶最氣哥哥們將她比做軟趴趴的娘兒們了。

  「可是,元寶,妳的確是個娘兒們啊!」西門寶娣忍不住插嘴。不管元寶再怎麼想否認,都改變不了她是女兒身的事實。

  「笨寶娣!妳現在是在幫我還是幫我哥?這口氣說什麼我都嚥不下!我絕對要讓哥哥們知道,我西門元寶不是只能和大黃牛比力氣,他們能搶東方家的人,難道我會不行嗎?呿!」西門堡中小自男童、大到老人都搶奪過東方家,就算是根糖葫蘆也好,每個人都證明了他們的價值,而西門元寶從來不覺得自己不如族中的男人,所以今晚她一定要用行動讓哥哥們閉嘴,收回「娘兒們」那三個字!

  「元寶,依我倆的感情,我當然是幫妳,不過……妳怎麼能確定東方家今晚會有人經過這裡呢?」聽元寶說了一大串,西門寶娣是頭昏眼又花,好不容易提出存在已久的疑問。

  「……反正我就是知道,這個妳就別多問了!」西門元寶心虛地別開臉,不敢看向寶娣那張寫滿信任的漂亮小臉蛋。事實上,她什麼都不知道,不過是隨口胡謅罷了。

  老天爺啊!如果不想再看她西門元寶被上頭三個哥哥欺壓,就賜給她一個東方家的混帳吧!哪怕是名小廝,哪怕是只搶奪到小廝的頭巾,她都會誠心感謝老天爺的幫忙!

  「喔!」西門寶娣猜想,或許元寶除了就她所知的力氣很大、食量很大外,還有通天遁地的本領,只不過以前沒展現出來。

  輕鬆唬過寶娣後,西門元寶心裡總算鬆了口氣,挺怕寶娣會追根究柢,那就啥也瞞不住了。

  兩個人像兩隻小青蛙般,無聊地蹲在樹叢後,西門元寶的手指在泥上畫著,強忍住打哈欠的衝動,西門寶娣漂亮的眼睛則已瞇成一條線,快要倒地昏睡了。

  今夜,還真不是普通的無趣啊!

  正當西門元寶準備放棄之際,耳邊忽地聞見達達的馬蹄聲,她連忙推了推已睡著的寶娣。

  「什麼?要回家了嗎?」西門寶娣半淌著口水,睡眼惺忪,不清楚發生了何事,一心只想快些回家,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噓!小聲點兒,有人來了!」西門元寶忍住敲寶娣頭的衝動,僅以手掌摀住寶娣的嘴,免得寶娣少根筋、大聲嚷嚷,壞了她的好事。

  西門寶娣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真的有人經過此地。真讓元寶給料中了,有人路過此地呢!她愈來愈崇拜元寶了!

  「記住!照咱們先前說好的,待會兒我會先跳出去將馬攔下來,而妳就拿著刀跟在我身後。千萬拿好妳手中的刀,別笨手笨腳地劈到我身上,明白嗎?」西門元寶可不想在大展威風前就被寶娣給劈死。

  「知道了,我……我一定會拿好手中的刀,不會……不會讓它劈到妳身上的。」寶娣抖啊抖的,握緊手中的大刀。這刀挺沈的,倘若她跳出去時不小心絆到了腳,她會儘量不把刀鋒劈向元寶的腦袋瓜的。

  為了不讓人認出,兩人身上穿的是兄長們不要的舊衣,穿在身上是大了點,可妨礙不了她們的動作,畢竟她們是西門家的人,西門家人向來動作俐落確實,天生是干攔路打劫勾當的料。

  馬蹄聲益發接近,兩人迅速蒙好面,緊張地互看一眼──是成功抑或是失敗,端看此一役了!

  ***    ***    ***    ***

  馬背上的東方翼覺得昏沉沉的,受了內傷的他此刻急著趕回家。為何會在途中遭受偷襲,至今他仍理不出頭緒。據他所知,和東方家結仇最深的便屬西門家,但西門家是粗蠻,是常常搶奪東方家的財物,倒也不曾像今夜這樣欲置人於死地,且最重要的是,西門家那群笨蛋根本想不出縝密的計划來殺害他,是以他敢斷定此事必定為旁人所為。

  時間拖得愈久,身上所受的內傷便使東方翼的體力流失得更快,縱然身後的追兵已不知去向,可族人的安危是身為族長的他更該關心的事,所以他務必得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回去才行。

  來了!西門元寶的雙眸熠熠發亮,興奮的同時不忘感謝老天爺對她的眷顧,真將獵物送到她跟前來!

  就是現在!

  當黑色的駿馬奔馳過元寶的藏身之處時,元寶立即手腳俐落地由樹叢堆中跳出,一記右拳狠狠擊向馬兒的腹部。

  健壯的馬兒承受不住突來的重擊,雙足踢揚,昂身嘶鳴,將背上的主人給甩下後,馬兒再也承受不住劇痛,痛苦地倒地。

  再次猛然遭到攻擊,東方翼來不及反應,整個人便被馬兒拋下,加重了身上的內傷。若非他及時在泥地上翻滾閃躲,遠離瞬間倒下的馬兒,此時恐怕早已一命嗚呼。

  一瞬間,他還不曉得是什麼打中了黑駒,暗地猜想黑駒應是被流星錘或是巨石所擊中,才會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東方翼強忍著痛楚,拖著身子,氣喘吁吁地走向痛苦哀鳴的黑駒,心中充滿忿怒。究竟是誰這樣卑鄙?先是暗算他,殺他不成後,又再次埋伏!這次他們又安排了多少人馬?不論多或少,他東方翼從來不曾退卻過,也不會退縮!他恨恨地瞪向躲在暗處的惡徒,準備挺身迎敵時卻赫然發現,等待他的不是大批人馬,而是一個嬌小得像發育不良、正睨著他看的小夥子,他預料中的千軍萬馬根本就沒出現!

  「打中了!」西門寶娣興奮得大叫,緊跟著元寶由樹叢中跳出,跳出時還不小心絆到腳,幸好及時穩住,才沒跌個狗吃屎。

  又出現一個不起眼的小矮子?東方翼懷疑第二個小矮子壓根兒無法使用手中的大刀,因為對方根本是用拖的!

  這兩個小矮子到底是打哪兒冒出來的?東方翼頓覺眼前的景況很荒謬。

  西門元寶威風凜凜,以睥睨之姿笑看被她打倒在地的一人一馬。原來打倒一匹馬比想像中要簡單不過,虧她之前還緊張得很,就怕會有個閃失,結果一切都是她想太多了。

  西門寶娣快樂地拖著大刀跑到元寶身邊,模仿元寶的站姿,睥睨地看著倒地的男人。

  「你們是誰?究竟想做什麼?」東方翼開口詢問。假如不是受了內傷,他肯定會因眼前的荒謬景況而當場笑出來。

  「傻子!當然是搶你啊!難不成你以為本大爺攔下你是要與你聊天嗎?」西門元寶學著哥哥的口吻哈哈大笑,狠狠地嘲笑那個男人的愚蠢。

  搶劫?該死!小矮子的話更加證實他們和先前埋伏殺他的人不同路。東方翼已隱約猜到這兩個小矮子的來頭了──那種囂張的口吻,除了笨蛋西門家還會有誰?

  東方翼強忍著咒罵的衝動,如果他和笨蛋一般見識,不也成了笨蛋嗎?可是……老天爺為何要如此殘忍地對他?先是讓他遭受莫名惡徒的襲擊,在他逃出生天后,又讓他倒楣地遇上西門家的笨蛋!西門家的笨蛋何時不打劫,為何偏在這時跳出來湊熱鬧?

  虎落平陽被犬欺啊!

  東方翼感嘆地直搖頭,後悔今日出門前沒事先翻過黃曆,他確信上頭一定寫著諸事不宜!

  西門元寶與西門寶娣兩人雙手插腰,擺出凶狠的姿勢,朗聲大笑,心底有著相同的感受,那就是──爽快!

  不枉她們倆守了大半夜,忍受被蚊蟲叮咬的痛苦,總算讓她們順利遇上倒楣鬼了,今夜不狠狠地大撈一票、顯顯威風怎成?

  「識相的就乖乖交出身上的銀兩,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西門寶娣依循元寶的腳步,亦逞威風吆喝著。

  東方翼蹙眉細聽兩個小矮子說話的嗓音,唉,笨蛋果然是笨蛋,女扮男裝居然會忘了喬裝聲音?他不禁再次感嘆地搖搖頭,他,東方翼,東方家的族長,竟然被西門家的兩名女流之輩打劫,這件事情若傳了出去,他豈不成了西門家那群笨蛋口中的笑柄?

  ……絕對、絕對不能讓她們知道他的身份!就讓她們誤以為他是偶然路過的倒楣旅人吧!

  「快點交出身上所有的財物,不然老子宰了你!」西門元寶語帶威脅地走到東方翼身邊,從上方驕傲地以鼻孔瞪他。

  東方翼看著故意裝出凶神惡煞模樣的兩人,她們身上除了後頭的小矮子手上拖的那把大刀外,並無它物,地上甚至連顆大石也沒有,而且她們兩人看起來並不像是武藝高強的樣子,那麼,她們剛剛到底是拿什麼兵器打倒他的黑駒?他百思不得其解。

  「看什麼看?再看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西門元寶一點兒都不愛他打量她的方式,好似認定了她奈何不了他似的,於是她刻意表現得更為血腥殘忍來嚇唬他。

  「對!我們還會把你大卸八塊!」西門寶娣接收到元寶對她的擠眉弄眼,趕緊吃力地揚著手中的大刀幫忙助威。

  「既然妳們要的是錢,那就拿走吧。」東方翼爽快地交出身上所有的錢財,懶得與她們囉嗦,目前他求的是別讓她們發現他的身份就成。

  東方翼的合作讓西門元寶與西門寶娣面面相覷,原來打劫是如此簡單容易,虧得父兄們老是有臉大聲吹噓,說得天花亂墜,彷彿他們是天兵神將般,現下想想,真替他們感到羞恥。

  「錢財妳們盡可拿去,我可以走了吧?」東方翼見她們倆一愣一愣的,想來是頭一回打劫,尚不熟悉的關係,為了節省雙方的時間,他提出了離開的要求。

  西門元寶愣了愣,撿起他扔在地上那隻沈甸甸的荷包,看了看那顯然不堪一擊的男人,本是想就這麼瀟灑離開的,可是一看見寶娣那一臉期待的表情,她便不忍心讓寶娣失望。得再多做些什麼,好讓寶娣更加信服她才是!

  「咳!你以為事情能就這麼簡單了結嗎?算你運氣不好,碰上我們赫赫有名的雙人大盜!先報上你的名來!」西門元寶咳了咳,抖著腿學父親一樣,擺出威風凜凜的姿態。

  「對!報上名來!」西門寶娣跟著吆喝。雙人大盜?這名字好像不怎麼威風,但眼下也唯有勉強湊合著用了。下回出來打劫之前,一定得先想出個威風的名號來唬唬人才成!

  「我姓胡,名土。」東方翼胡謅了個假名,取這個假名不僅是笑她們糊塗,更是譏諷自己的糊塗。倘若他能更謹慎小心點,不單槍匹馬地出門,多帶點人手,那麼中途遇見埋伏時便有人幫襯,也不至於受了內傷逃回,更不會被兩個狐假虎威的小女賊攔劫。

  一步錯,步步錯!今日的事正好給了他最好的教訓,日後他的心思得更加縝密謹慎才行。

  「胡土,大爺們今天心情好,所以饒了你一命!你這個人呢,倒也是挺爽快俐落的,因此大爺我不會太難為你,不過我瞧你身上的衣服挺值錢的,所以把你的衣袍都脫了吧!」嘖!可惜不是東方家的人,不過算了,老天爺好不容易送她個好獵物,她不能計較太多。何況,她回家去若騙大家說打劫了東方家的人,也沒人知道她說謊是不?只要跟寶娣事先套好,絕不會穿幫的。

  西門元寶對他勾了勾手指,覷覦著他身上的華服。他的衣袍真不是普通的好,放眼整個西門家,可沒人穿得起這樣好質料的衣袍,他肯定很有錢!

  「……」東方翼看了看天,又瞧了瞧地。很好,天地並未在瞬間倒轉,陰陽亦未易位,他的耳朵也沒有問題。那麼,就是他碰上的人有問題了。她明明是個姑娘家,居然敢大剌剌地要一個大男人褪下衣袍是世道變了嗎?……不,是西門家的人不長腦子!不僅是男人沒長腦,女人更沒長腦,而且絲毫不懂得何為矜持!

  「元寶,妳真要脫他衣袍啊?」西門寶娣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偏又說不出是哪兒不對。

  「不是我要脫,是要他自己脫。」西門元寶忘了要寶娣別說出她的名字,但此人既是外地人,理當會以為她姓元、名寶,絕不會知道她是西門元寶的,所以寶娣說出她的名字應無大礙才是。

  「喔。」

  元寶?就他所知,西門家的女兒有一個就叫元寶,若沒料錯,她應當正是那個西門元寶。

  「喂!小子,你到底脫不脫?」西門元寶見他不動如山,不禁大喝。

  「但是……元寶,妳為什麼要他脫衣袍呢?」西門寶娣還是串不起來,不懂元寶要這男人的衣袍做啥?元寶又不能穿啊!

  「笨蛋!難道妳忘了,我哥他們常常在打劫後,會把對方的衣袍給脫了,然後將對方赤條條地綁在樹上嗎?所以我們也得讓他把衣袍脫了,然後將他赤條條地綁在樹上,再將他的衣袍拿去當了,換點銀子來花花。」西門元寶認定脫衣綁人為打劫必要的程序,絕不可有所更改。

  「對耶,妳不提,我倒是忘了。」西門寶娣傻呼呼地點頭稱是。

  聽著她們倆愚蠢的對話,東方翼的臉色瞬間鐵青。這丫頭當真要將他全身赤條條地綁在樹上?這對他而言簡直是最大的侮辱!他,東方翼,全身赤條條的狀態除了淨身沐浴外,便是和女人躺在床上共赴雲雨時,他絕對不可能讓這個不知死活的丫頭將他剝個精光、綁在樹上的!

  「胡土,你到底脫是不脫?寶娣,妳瞧他扭扭捏捏的,像不像個娘兒們?」西門元寶嘲笑他,乾脆蹲到他面前替他動手。

  「哈哈哈!是很像!」西門寶娣盡責地雙手插腰,哈哈大笑。

  娘兒們?!東方翼因這三個冒犯到他的字而勃然大怒!西門元寶簡直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說他像個娘兒們?!他絕對要親手掐死她,以洗去今日她加諸在他身上的所有恥辱!

  「是男人就乾脆點!」西門元寶瞧不起他扭捏的態度。她的三個哥哥及老爹脫衣袍向來很爽快,可不曾見他們有絲毫猶豫,但這男人一聽見要脫衣袍卻是一臉呆樣,教人不由得懷疑他和她一樣女扮男裝。

  「離我遠一點!」東方翼將她擱在衣襟處的手打掉。目前,他暫時還沒有足夠的力氣掐死她,待他恢復了力氣,首先要做的事即是掐死她,而且絕不遲疑!

  「不要!」西門元寶很乾脆地拒絕了他。她蹲在他面前,仔細地將他從頭到腳打量過一遍。

  濃眉大眼,個頭看起來很高,肌理結實,不像是個文弱的書生……不過外表是會騙人的,明明看起來不像軟腳蝦,可光是小小地從馬背上摔下來竟就爬不起來,這不是軟腳蝦是啥?

  西門元寶一望進他那雙桀驁不馴的雙眸後,竟深陷其間,無法自拔。他那雙深邃的黑眸像是會吸人般,緊緊地吸引住她的目光,讓她無法將視線自他身上移開,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慢慢地,她發現好看的不僅只是他的眼睛,他的嘴巴也很誘人,雖然抿成一條線,不帶一絲微笑,不過她這個人很隨和的,不會東挑西揀,好看就是好看。更要命的是他的下巴,堅毅果決,狀似不輕易妥協,整個迷惑了她的眼。

  西門家多的是一堆長相非常俊美的男人,她打小看到大,從不覺得父兄們有哪一點值得外頭的女人臉紅嬌笑的,但這一瞬間,她似乎可以瞭解那些女人見著父兄們的心情了,因為她正感覺到耳根子開始發燙啊!然而,她可不希望她會像只煮熟的蝦子般,傻呼呼地衝著他笑,所以她偽裝凶狠的表情瞪他,非得挑出他的缺點來不可。

  當西門元寶盯著東方翼瞧時,東方翼也同樣盯著她看。兩人大眼瞪大眼,他赫然發現她的眼瞳好似天際最璀璨的星子,美麗晶燦。其實他早該料到她會有一雙美眸的,畢竟西門家向來出產腦袋空空的俊男美女。儘管此刻她的容貌讓布巾遮掩住了,卻依然不減她的光華靈動。

  不過,人美歸美,就是說出來的話會讓人蹙緊雙眉,至於她的行為更是教人無法苟同。倘若她是他的妹妹,他絕對會把她關在房裡一年半載,讓她好生反省,看她往後還敢不敢半夜出門打劫路人,甚至大膽地放話說要剝掉男人的衣袍!

  西門家究竟是怎麼教導他們的閨女?

  「元寶,妳在做什麼?還不快把他的衣袍給脫了!」西門寶娣推了推元寶。

  「別催我!我就要脫了!」西門元寶怕被寶娣發現她竟看男人看到呆掉,忙振作起精神。

  「夠了!帶著妳的銀子回家去。」東方翼再次拍開西門元寶伸過來的毛手。

  「老子都說了要把你剝光綁在樹上,你囉嗦個什麼勁兒?」手三番兩次被拍開,西門元寶也火了,猛地揪著他的衣襟怒吼。

  「男女授受不親,回家去!」東方翼可不想真被她剝得乾乾淨淨,忙提醒她,她終究是個姑娘家,什麼事該做、什麼事又不該做,她該很清楚才是。

  「什麼男女授受不親?」西門元寶不懂他在說什麼,家裡的人總是放任她和哥哥及族中的男性混在一塊兒,娘親也整日忙著張羅一家大小吃喝拉撒睡,所以她大字識不了幾個,哪會懂得他在說什麼?

  「元寶,我看這小子八成是書讀得太多了。我爹說,有一些窮酸儒老愛說些大道理來教訓人,他一定就是我爹口中的窮酸儒!」西門寶娣同樣目不識丁。

  「寶娣,妳說得對!真是太厲害了!」這個寶娣啊,難得有聰明的時候,是該好好稱讚她一番。

  受到西門元寶的稱讚,寶娣笑呵呵,感到無比的光彩。

  東方翼震驚地瞪著兩人,萬萬都想不到她們倆竟連最基本的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都不懂!家裡的妹妹和她們兩人比起來,根本就是大家閨秀的最佳典範!此刻他赫然明白,說再多道理全都是白搭,因為她們倆一個字也聽不懂,他得自求多福了。

  他試著提氣,看能不能擺脫她們倆,不料運氣的結果是加重了身上的傷勢,他捂著胸口、喘著氣,忍受身上一波波不斷傳來的疼痛。

  該死!他受的傷遠比想像中要來得嚴重,莫非他的一世英名真會毀在這兩個小丫頭手中?

  西門寶娣再次推了推西門元寶,要她快些動手,也好快點結束今晚的打劫行動。她累了,想早點回家睡大覺。

  西門元寶本想以蠻力將他的衣袍給剝個精光,但見他一臉不快,她不禁猶豫了。他看起來非常生氣,就好像她搶了哥哥的雞腿,哥哥生她的氣、追著她打的模樣。

  唉!其實她不是個愛惹人生氣的人,但是她記得哥哥說過,盜亦有道,這就是說做強盜的出門打劫,所有該有的強盜步驟都要進行,絕不能有一絲馬虎,否則會壞了名聲。

  她真的不想讓哥哥們瞧扁了,所以這衣袍是非脫不可的。況且,寶娣也正等著她行動,她怎能讓信任她的寶娣失望呢?

  砰!

  西門元寶無奈地嘆了口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猛然使出右拳擊向他的心口。由於她的目的在於打劫,並非要他的命,是以只用了一分的力氣,便將他給擊昏倒地。

  東方翼被打得猝不及防,當西門元寶的右拳狠狠擊向他的心口時,他腦海靈光乍現,約莫明白黑駒是怎麼被打倒的了……

  「哇!元寶,妳幹麼打死他?」西門寶娣咋舌問。她們是出門打劫,不是出門殺人的,殺了人得挖洞埋屍,很麻煩的!

  「放心,我只用了一分力,他死不了的。」表面上話說得有自信,可西門元寶仍怕真不小心將他給打死了,因此以手指探探他的鼻息,確定仍有呼吸,這才放下心。

  「喔,但我還是不懂妳打昏他做啥?」西門寶娣愣愣地搔搔頭,看著元寶的動作。元寶的行動從頭到尾她是有看沒有懂,她發現她愈來愈難以理解元寶了。

  「脫他的衣袍啊!」一確定他還活著後,西門元寶便快手快腳地剝除他的衣袍,在剝他的衣袍時,指尖感受到他溫熱的體溫,教她害羞地縮回手,但怕被寶娣發現異樣,忙又故作鎮定地解他的衣袍。

  害羞?她西門元寶從小到大不曉得啥叫害羞,可今晚,她竟然因為剝這個男人的衣袍而感到害羞如果哥哥們知道,肯定會笑破肚皮的!

  「他醒著時,妳不也可以脫嗎?」西門寶娣幫忙脫他的鞋。

  「我喜歡把人打昏不成嗎?」笨寶娣!她就是不想讓他以發怒的眼眸直盯著她,像是不斷地在指責她做了不該做的事,所以才會將他打昏的嘛!

  「算了,妳高興就好。」西門寶娣聳聳肩,不想繼續追問。總之她累了,盡快把這累人的活兒做完,就能快些回家去。

  轉眼間,西門元寶已將他的外袍給除了下來。「咳!」

  「怎麼了?」為何不繼續?西門寶娣詫異地看著她。

  「這樣就夠了,畢竟我們不想害死他嘛!妳也看見了,他虛弱得就像只軟腳蝦,如果沒了裡衣,他恐怕會被凍死。今晚是咱們頭一回打劫,就好心地放他一條生路吧!」西門元寶覺得她全身發燙,就快著火了。

  「好,他看起來是真的很軟弱。」西門寶娣唯元寶的命令是從,只要元寶覺得好就好,她不會有意見。

  「是啊!對了,我們把他的馬也給帶走。」西門元寶快樂地牽起好不容易自劇痛中恢復、捨不得丟下主人的馬兒。馬兒不願意跟她離開,拚命嘶鳴地往後退,見狀,她揚起右拳在馬兒眼前揮舞。

  「若不想吃拳頭,最好是乖乖聽我的話跟我走!」西門元寶惡狠狠地威脅。這肯定是匹好馬,值不少銀子呢!

  可憐的馬兒驚懼於她的蠻力,縱然百般不願,也只能隨她離去。

  寶娣快樂地捧著東方翼的衣袍,跟在她身邊哼著小曲兒。

  「元寶,咱們今晚大豐收耶!」

  「跟我出門,當然是大豐收啊!」

  「元寶,妳說那個胡土躺在那兒,會不會被路過的野獸給吃了?」大半夜的,躺在泥地上似乎不大妥。

  「……或許會吧。」西門元寶想了想,聳了聳肩。

  「我們就這樣放著他不管嗎?」

  「……不然,咱們拔些樹啊草的堆在他身上,這樣野獸就看不見他了。」西門元寶終究無法狠下心來見死不救,於是想出了個好法子。

  「元寶,妳真是太聰明了!咱們這就馬上去拔樹、拔草!對了,妳力氣大,樹由妳拔!」西門寶娣對元寶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也更加崇拜了。

  「沒問題!我西門元寶可不是白長力氣,就算要我拔一棵百年老樹也不成問題!」對於力氣,西門元寶可是非常有自信的,她深信放眼百里之內,沒有人的力氣比得上她。

  於是,兩人便很努力地把拔下的樹與草往他身上堆,不讓他被路過的野獸給叨走。

  然而,她們壓根兒沒想到,不管她們往他身上堆了多少樹與草都沒用,因為野獸捕捉獵物是用聞的……

第二章

  西門元寶與西門寶娣神氣地牽著高大的黑駒回到西門家,直到她們倆踏進家門,家裡的人才發現兩個小姑娘晚上不睡覺,跑出門打劫去了。

  他們一個個瞠目結舌地圍在她們倆身邊,嘖嘖出聲,邊打量、邊拍撫昂然不屈的黑駒。

  「我的寶貝兒!妳做得真是太好了!是爹誤會妳了,一直以來都以為妳只會跟大家搶飯吃,沒想到妳居然也會外出打劫,而且還幹得有聲有色,爹實在是太高興了!」家中的大飯桶總算有出息了,西門發財感動得直飆淚。

  「我說爹,你應該瞭解女兒我的能耐,我從來都沒有比哥哥他們差。」為了讓老爹更高興,西門元寶取出從胡土那邊搶來的荷包,炫耀地往上一拋一接,所有族人的視線也隨著她的動作上上下下,在腦海中想像著白花花的銀子化成一隻隻燒雞、燒鵝,祭了他們的五臟廟,那將會是多美好的一件事啊!

  「還有我,我也幫了元寶許多忙!我拿著刀架在那個人的脖子上,他當場就嚇得像個龜孫子似的,動都不敢動一下。」西門寶娣編著謊忙邀功,反正事情的真相唯有她與元寶知曉,誰也不會曉得她在說謊。

  「哎喲∼∼我就知道我家的寶娣會有出頭的一天!你們說,寶娣是不是打小就古靈精怪?我從來都不懷疑她有將大刀架在男人脖子上的能耐,我早就知道寶娣會是元寶最好的幫手!」西門寶娣的娘──俞金花聲兒拔尖,拚命誇讚女兒,就怕族人不知道寶娣的好。

  哼!過了今夜,有誰敢再說她家寶娣傻呼呼,她就和對方拚命!

  西門寶娣笑揚了唇,投入母親福福泰泰的懷抱中撒嬌,順道加油添醋地編造自己是如何的英明神勇。

  族人們早就習慣俞金花對寶娣的寵愛,關於寶娣是古靈精怪抑或是傻呼呼,大傢伙兒心知肚明便成,犯不著再提出來讓俞金花哭天搶地、衝進廚房拿菜刀與人拚命。

  西門元寶與西門寶娣交換了個狡猾的笑容,總而言之,今晚她們早已打定主意要天花亂墜地誇讚自身的能耐,務必要讓所有家人與族人都對她們刮目相看!

  西門貴看著得意洋洋的妹妹看得眼睛都凸了,元寶與寶娣這兩個傻丫頭居然能瞎貓碰上死耗子,不僅搶了對方的所有財物,馬也搶到手,就連衣袍、鞋子都讓她們給剝了下來,這真是他所熟知的那兩個傻呼呼的妹子嗎?

  不!絕對不是她們變聰明了,而是被她們打劫的人更蠢、更軟弱!

  西門貴堅信元寶與寶娣並未在一夜之間長了智慧,亦堅信他的掠劫技巧絕對比她們要高竿,她們倆不過是一時幸運,打劫到一名軟腳蝦罷了!

  西門金寶、西門銀寶兩個雙胞胎不斷地竊竊私語,老覺得眼前發生的事不夠真實。她是西門元寶呢!那個成天只會跟他們搶東西吃、與大黃牛比力氣的西門元寶耶!她怎麼有可能出門打劫,而且還真讓她搶到了手?這實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唉∼∼阿貴哥哥、金寶、銀寶哥哥,你們說,我是不是太了不起了?不過出去那麼一會兒,就打劫到這麼多東西,真不知該說是我太厲害,還是連老天爺都幫我呢!」西門元寶那張精緻嬌俏靈動的臉龐寫滿無辜的表情,帶著些許遺憾和感嘆地看著三個顯然比她沒用的哥哥。

  哇∼∼哈!哈!哈!她西門元寶等了這麼久,等的就是這一刻啊!痛快!

  西門金寶與西門銀寶有志一同地猛翻白眼,元寶是他們的妹妹,他們對她所知甚深,不管她表現得再怎麼無辜,看在他們眼裡都是同樣的欠扁。

  對於元寶的炫耀,西門貴產生了危機意識。他可是西門家的長子,該有的威信還是要有,豈能讓元寶這丫頭繼續囂張下去?得找個機會重振大哥的聲威才行!

  「哈哈哈!我的寶貝兒,妳當然是兩樣都有啊!大傢伙兒瞧瞧,我們家元寶長得多水靈標緻!你們摸著良心說說,老天爺見著元寶,能不幫她嗎?再者,元寶是咱們西門家的人,打劫這事兒對咱們西門家來說簡直和放屁一樣輕鬆容易,元寶是我西門發財的女兒,她當然有當土匪的天分,你們說是不是?」西門發財臉不紅、氣不喘地大肆稱讚自個兒的寶貝女兒,也不管族人們是否已經聽不下去了。

  「爹,您就是說話老實,難怪外頭的人都說您是老實的發財呢!」西門元寶禮尚往來地回夸父親。外頭的人當然不曾這麼說過西門發財,全是她編造出來討父親歡心的。

  西門貴聽不下去了,以手指掏了掏耳朵,忍下嘔吐的衝動。

  其餘已經習慣的族人則當作什麼都沒聽見,反正西門家就是這樣,有個溺愛女兒的俞金花,也有個寵溺女兒的西門發財,假如不能習慣他們的對話,這西門家哪還待得下去?

  「嗤!老實的發財?咱們西門家要發財可不曾老實過,元寶那丫頭還真敢說!你瞧瞧元寶那得意的模樣,爹要是再誇下去,她豈不真以為自己能飛天遁地了?」西門銀寶撇撇嘴。

  「嘖!這也不是第一天才這樣,元寶那丫頭都是讓爹給慣壞了,明明是件小事,爹也能將她捧上天去,嘖!」西門金寶心裡很不是滋味。

  「寶貝兒!」西門發財聽女兒讚他是老實的發財,心中頓時盈滿感動,敞開了雙臂。

  「爹∼∼」西門元寶跟著深情呼喚,父女倆立即熱情地擁抱在一塊兒。

  「咳!話說了那麼多,元寶妳都還沒說出是哪個倒楣鬼被妳碰上,被妳打劫的該不會是隨便一個路人吧?」西門貴認為父親與妹妹已經抱夠了,清清喉嚨,開口打斷他們,要元寶說一下事情的經過。

  西門元寶一怔,沒想到阿貴哥哥會問這麼多,她的眼睛和寶娣對上了,就見寶娣小嘴緊閉,不知怎麼回答。

  「誰說我和寶娣打劫的是隨便一個路人?阿貴哥哥,你們呢,出門打劫可以隨便,但元寶我可不!我是日日夜夜都不忘東方家搶奪咱們家金礦之仇,要打劫當然是打劫東方家的人啊!」西門元寶說得義憤填膺。

  「對!」西門寶娣立即跳出來附和。不論元寶說什麼,她一律喊對就是了。

  「妳怎麼知道他是東方家的人?」西門銀寶提出疑問。

  所有族人的注意力全放在元寶身上,等著她提出最有力的證據來。

  「我呢,以一拳攔下他的馬,然後在他面前晃了晃我的拳頭,他是馬上嚇得求爺爺、告奶奶的,就怕我會一拳打死他。銀寶哥哥,你說一個已經嚇得屁滾尿流的人,敢對我撒謊嗎?」既然沒有人知道,西門元寶便儘量把胡土說得很窩囊。

  「對!」西門寶娣盡責地當應聲蟲。

  「可是,妳先前不是說妳有多英明神勇,怎麼聽來被妳打劫的人好像是個窩囊廢呢?」西門貴挑出她的語病。

  「對……不!不對啦!」西門寶娣只顧著附和,完全忘了她是要附和元寶,而非阿貴哥哥,等她發現錯誤時,族人已經大聲地嘲笑她,讓她窘得想挖個洞鑽進去。

  「阿貴哥哥,我必須這麼說。不能說對方太軟弱,而是我太神勇了,畢竟我西門元寶小小的一拳可是能打死一頭牛啊!如果你覺得我吹牛,不然你站出來讓我使盡全力打一拳好了,看我是不是真的很神勇?」西門元寶說什麼都不能讓阿貴哥哥拆穿她的謊言,唯有以一身恐怖的力氣來證實她所說的話。

  「對!」西門寶娣這回可是聽得很仔細,不會再犯先前的錯誤了。

  關於站著讓西門元寶打一拳這事,西門家沒有人會笨得這麼做,又不是嫌命太長,活得不耐煩了,西門貴沒犯傻,自然不會逞一時之勇。

  其他族人聽了登時笑呵呵,有的拍了拍西門貴的肩頭,要他別再跟元寶爭論,若真吃了元寶一拳,不死也只剩半條命。何況元寶說的不無道理,任誰吃了元寶結結實實的一拳,都會想要求爺爺、告奶奶的,是不?

  「那妳說說,那個東方家的人叫什麼名字?」西門銀寶還是不大服氣,大聲詢問。

  「是啊!說出他的名字。」西門金寶跟著追問,倘若元寶說不出來,那便證明她在扯謊。

  所有人皆屏氣凝神,等著元寶報上對方的大名,或許被元寶打劫的人,他們曉得是誰呢!日後若狹路相逢,也可以狠狠嘲笑對方及不過西門家的兩個小女娃啊!

  「東方胡土!他叫東方胡土!」西門元寶靈燦的眼眸滴溜溜地轉了轉,腦中靈光乍現,臉不紅、氣不喘地說著。

  「對!他就叫東方胡土!」西門寶娣太佩服元寶了!沒想到短時間內,元寶就能想出胡土的名字來!

  「……這個名字取得一點都不好,東方家果然就是比咱們西門家差,連最簡單的取名字都不會。反觀我們西門家,有哪個名字取得不好?咱們是個個貴氣逼人,沒一個像他們那麼小家子氣。」西門發財聽完對方的名號後,忍不住發表看法。關於取名字這件事,東方家的人真該好好來向他討教幾招的。

  「東方家的人嘛!」有人聳聳肩,語氣中儘是鄙夷,要其他人對東方家的人無須有太多的期待。

  如此一來,大夥兒便忙著數落起東方家的不是,不論是多麼小的事都可以讓他們拿出來大肆批評,實在是兩家積怨已久,很難對對方有好的評價。

  瞬間,大家都忘了再繼續追問有關東方胡土的細節,也是信了元寶的說詞,沒有任何懷疑。

  順利騙過大家後,西門元寶更加得意了,而寶娣則是鬆了口氣,盡情享受眾人的讚揚。

  「大夥兒別淨是站著說話啊!一起坐下來慶祝元寶與寶娣頭一回出外打劫成功歸來!」西門元寶的母親──白秋蘭端出燒刀子,要族人們坐下來好生慶賀。

  做娘的最是瞭解自個兒的孩子,她所生的「一貴三寶」雖然整天吵吵鬧鬧,不知情的外人見著了會以為他們兄妹四人感情不好,但實際上他們的感情好得很,若遇上事兒,兄妹四人絕對是齊心協力、一致向外,所以對孩子們的吵吵鬧鬧,她和孩子的爹向來不放在心上。

  大夥兒一聽見有酒喝,立刻歡聲雷動,快樂地拿起一瓶瓶珍藏的燒刀子為元寶和寶娣慶祝。

  西門元寶與西門寶娣大口豪邁地喝著燒刀子,兩個人被族人圍在中心,自覺成了族裡的英雄。

  啊!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西門元寶醺醺然,整個人輕飄飄的,不知是喝多了燒刀子或是受到眾人推崇讚揚的緣故,總之,她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娘兒們?哼!要不了多久,她就會讓阿貴、金寶、銀寶三個哥哥把「娘兒們」那三個字收回去!

  ***    ***    ***

  東方翼差點被西門元寶她們給害死!

  當東方翼醒來時,已是日正當中,他費盡力氣推開壓在身上的樹木與草堆,全身又痛又癢──痛是因受了內傷又慘遭西門元寶重擊一拳;癢是因她們堆在他身上的樹叢與草堆上有著為數不少的螞蟻與小蟲子!

  在他昏迷時,蟲子與螞蟻無情地在他身上肆虐,將他咬得體無完膚,任他修養再好也忍不住咒罵。身上的衣袍、鞋子被扒了,愛馬黑駒被搶了,加上差點移位的五臟六腑,這一切都使他無法步行回莊,最後只能坐在路邊苦候路過的農夫,托農夫以牛車送他回家。

  這一傷,使他足足在床上躺了半個多月才痊癒。族人詢問過他受傷的來龍去脈,他僅是淡淡地說了在半途中遭遇不知名人士的埋伏,對於被西門元寶掠劫一事則隻字不提,稍稍保全了身為族長的尊嚴。

  吃了西門元寶的悶虧,此乃東方翼畢生的奇恥大辱,對方不過是個小姑娘,居然能把他弄得如此狼狽,每每想到這,東方翼就忍不住出聲咒罵,遭他咒罵的對象不是西門元寶,而是自己,他惱自己的大意,若非這回幸運,他早已曝屍荒野。

  不過一想起西門元寶那一拳,他便不住咋舌。他萬萬都沒想到,一個嬌小玲瓏的姑娘竟會擁有一身蠻力。他猜想,她並未使盡全力打他,否則光憑她以一拳便能打倒黑駒的態勢,若她以相同的力道來打他,恐怕他是再也沒有機會躺在床上為她的蠻力連連驚詫的。

  這次的事給了他極大的教訓,明白覬覦東方家的不僅只是西門家的人,有太多人眼紅東方家擁有金礦礦脈,又能與朝廷合作,成為專門供應宮內首飾、黃金的商家,有太多人想見縫插針,也有太多人想毀了他,因為毀了他等於毀了半個東方家,屆時要奪得礦脈是易如反掌,所以從今爾後,他踏出每一步之前,都得細細思量,不能再讓人有機可乘。

  而更令他不願去猜想臆測的是,族中是否有人打算取而代之?他不想懷疑人,卻不能不排除這個可能性。

  遭受攻擊一事有著各種可能性,不論心中有多少不願,皆不容等閒視之,得派人詳加調查才是。

  東方夫人方書玉自東方翼受傷歸來後,便天天傷心地以淚洗面。她的夫婿已逝,在眾人覬覦族長大位之下,愛子好不容易脫穎而出,他以行動和能力證實了這個位置是他應得的,他成功地帶領東方家所有族人過得更好也更為富裕,同時成功地壓下所有對他不服的聲浪。

  翼兒成功地將東方家的黃金首飾更往上推進,供給宮內用度。東方家純度精良的黃金在宮內綻放光彩,而在京城開設的珠寶鋪所打造出來的珠寶首飾,更成為各個王公貴族搶著要的珍品。

  每個人心裡想的都一樣──戴上了東方家打造的珠寶首飾,自身彷彿也成了皇親國戚、宮中紅人。正因所有人皆明白能配戴東方家的珠寶首飾者皆非泛泛之輩,也因此更加趨之若鶩,使東方家的珠寶首飾成了人人搶購的商品。

  方書玉為愛子的成就感到無比驕傲,可也不禁責怪起自己的疏忽。打一開始,她就該極力反對翼兒隻身一人進城查看珠寶分鋪的營收情況。再不然,倘若她有派人隨行保護的話,翼兒也不會受這麼重的內傷。究竟是哪個卑鄙無恥的小人惡意傷害她的兒子?

  方書玉恨不得將對方自暗處揪出,並在扭送衙門治罪,讓官爺們好好整治一番前,先派家丁給對方一頓好打,看往後誰還敢再傷害她的寶貝翼兒!

  「翼兒,你這一回真把娘給嚇壞了。娘已經失去了你爹,可不能連你都失去,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活不下去了……」方書玉紅著眼眶,重複著半個多月來最常說的話。

  「娘,往後我會更加注意,不會再做出讓您擔心的事。」清瘦不少的東方翼安撫著母親的情緒。東方家需要他,母親與妹妹們也需要他,所以他不能輕易倒下。他向自己保證,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往後他不會再大意行事了。

  「話是你親口說出來的,我可不許你違背對我的承諾。」有了愛子的保證,方書玉惶惶不安的心總算踏實了不少。

  「是,母親大人,孩兒絕對不會違背對您的承諾。」東方翼自丫頭手中接過蔘茶,哄母親喝下。

  「我只要一想到你受重傷讓人送回來,我的心就痛得快碎了,恨不得將惡意傷害你的人揪出來!到底是誰這麼卑鄙無恥?這種卑劣的行為,簡直和西門家的人沒兩樣!」方書玉的心頭火燒啊燒的。目前最礙她眼的除了西門家的一窩土匪強盜外,便是傷害她寶貝愛子的惡徒了。

  東方翼默不作聲,沒讓母親知曉她已猜對一方人馬,讓他變得更加狼狽的人便是西門元寶,一來是為了自尊,二來則因東方家與西門家兩家宿怨已久。西門家像揮之不去的蒼蠅般,總是滑溜地掠劫屬於東方家的財物,儘管西門家的掠劫對東方家而言如九牛一毛,可東方家所有人都受夠了西門家的掠劫,倘若得知他被西門家的女子趁火打劫,甚至將他打昏棄於荒野,恐怕會引來兩家更大的衝突。

  目前最先要處理的是──究竟是誰躲在暗處暗算他?而且對方的目的是否真如他所猜想的,是針對礦脈而來?又或者有其他原因呢?

  至於西門家的老問題若能小事化無最好,畢竟他不想在忙著揪出藏鏡人時,還得疲於奔命地解決西門家層出不窮的小掠劫。

  「一說起西門家,我便又覺得渾身不舒服,他們就像水蛭般緊緊巴著咱們東方家,非得把咱們吃乾抹淨才會甘心!」光想到西門家那一窩土匪,方書玉的頭就更疼了。東方家處事向來寬厚,也就是這份寬厚讓西門家那批豺狼虎豹益發貪得無厭。東方家可不是拿西門家沒轍,不過是基於上幾代雙方祖先的好交情,才沒認真計較,真要計較對付,東方家可也不是任西門家宰割的小羊羔。

  「西門家向來如此,娘親就別將這事擱在心上。」東方翼笑著要母親放寬心。

  「不是為娘的器量狹小,實在是他們欺人太甚了!你可知在你養傷的這段期間,他們又恬不知恥地搶了咱們的牛隻與米糧嗎?我瞧他們那一家子除了會做土匪強盜外,啥正經事也做不了!」方書玉說得氣忿難平。

  「這件事何總管有跟我報告過,我已經派何總管彌補損失的族人了。」儘管他先前躺在床榻養傷,可族內發生的事,何總管皆會一一向他稟告,等他下裁定。

  「翼兒,咱們不能再任由西門家予取予求了,不知情的人還道咱們東方家怕了他們呢!」他們可是赫赫有名的東方家,皇上還曾經賜婚讓郡主下嫁呢!朝中許多官員都得賣他們一個面子,若是教人知道他們放縱西門家的惡行,往後還有誰會敬重他們?

  「我明白。」的確,他們過去是太放縱西門家了,究其原因,除了西門家太過滑溜外,許是歷任的族長皆覺對西門家有些小小的虧欠,所以才會對西門家睜隻眼、閉隻眼。畢竟雙方曾有過好交情,而且共同發現了金礦,為了錢財撕破臉是最壞的結局,是以東方家才會一忍再忍,不願和西門家斤斤計較。

  「翼兒,你和你爹、你爺爺就是心腸太好,才會讓那群土匪如此囂張。往後別再對他們心慈手軟了,必要時要給他們狠狠一擊,教他們知道咱們不是好欺負的,瞧他們往後還敢不敢來惹咱們!」方書玉希望兒子必要時能狠下心腸,否則只有吃虧的分。

  「我會的。」東方翼笑著應承,但如非必要,他絕不會採取嚴厲的手段去對付西門家的,他寧可以溫和的手法來使兩家相處得融洽些。只是,這事他兀自在心底盤算著,沒打算先讓母親知曉。

  「聽你這麼說,為娘的就放心了。」方書玉頗感安慰地拍了拍愛子的手臂,總算能心平氣和地喝蔘茶了。

  四兩撥千斤地解決了母親的困擾後,東方翼得以將更多心思放在家業與揪出藏鏡人上。

  ***    ***    ***    ***

  東方家的容忍並未使西門家學會收斂,打劫事件依舊層出不窮,甚至有愈來愈讓人無法容忍的傾向,因此一個接著一個的族人跳過了何總管,直接找上東方翼,抱怨他們的損失與不滿。

  「你是族長,一定得想個辦法制止西門家那群土匪強盜的惡行!光是這個月,我已經被他們偷了三次米糧與麥子了!再繼續由著他們胡來,他們會以為咱們東方家怕了他們那群土匪!」老者暴跳如雷,從年輕到老邁,他已經受夠西門家那群出沒不定的土匪強盜了。

  「叔公,您先坐下來喝口茶,別為了那群土匪強盜氣壞自己的身體。」東方翼見遠房叔公氣得七竅生煙,向一旁的丫頭使了眼色,丫頭立刻俐落地斟上上好的龍井讓老者潤喉消氣。

  老者很快地喝完上好的龍井茶,丫頭馬上再為他斟滿,連喝三杯龍井後,老者的氣總算消了不少,可對西門家的不滿猶鬱積在心頭。

  「最近西門家那幾個小毛賊不知是吃錯了藥還是渾身精力無處可發,居然一搶再搶!」這實在不太像西門家的打劫風格,西門家通常搶過一回後,會隔上好一陣子再搶,結果這次西門家那三個兄弟居然在短時間內搶了又搶,簡直像是在跟誰拚命較量似的。

  聞言,東方翼在心裡直嘆氣。堂叔公已經是今天第五個來向他抱怨的人了,後頭還有幾個他不知道,但他對西門家的行為已感到疲憊厭倦。

  近日他忙著派人追查埋伏殺他的藏鏡人的線索,想揪出對方來,但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的,根本就沒在襲擊他的現場留下蛛絲馬跡,使得追查的行動困難重重。

  當然,他也沒有乾耗著等消息,把全副心思都放在這事上頭。最近宮內要一批雕工極精美的首飾,其他的事大可延誤,但宮裡要的貨絕對延不得,稍有差池可是會掉腦袋的,所以他忙著監督師傅們,務求速度與精緻缺一不可。眼下他已是忙得焦頭爛額了,西門家還來添亂,任他再有耐性、再有氣量,都會被消磨殆盡。

  「這回又是那三兄弟?」東方翼蹙著眉。西門家三兄弟近來猖狂得很,反倒是西門元寶似乎沒再出門打劫了,是受到父母的告誡,終於明白她是個姑娘家,不能隨隨便便在晚上出門打劫男人,也不能隨隨便便地說要把男人脫得光溜溜的嗎?

  一想到那個西門元寶,他不禁要搖頭嘆氣。他從未見過這麼野的姑娘,簡直像是脫了韁的野馬,真不知她的爹娘是如何教養她的?而他的雙手打遇見她後,就一直渴望著掐住她那截可愛雪白的脖子,讓她明白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惹,也不是每個被她打劫過的人都會一笑置之或者大嘆倒楣,然後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

  可往另一方面想,倘若他不是那個被她打劫、打昏、扒掉外袍的人,若是在別的場合聽見她的惡形惡狀,他肯定會覺得她是個逗趣的小姑娘。不過,一旦主角換成他,他可就完全笑不出來了。

  「不錯!又是他們三個!」一說起西門貴、西門金寶、西門銀寶兄弟三人,老者便又氣得咬牙切齒。他們三個就像泥鰍一樣滑溜,教他想抓起那三兄弟狠狠地教訓一番,卻是難若登天。明明他們三個不怎麼聰明,但卻擁有異常靈活的身手,這才會教人束手無策啊!

  「他們三人的確是棘手的問題。」東方翼斂色沈吟。西門家三兄弟的身手他沒見過,但常聽族人提起──任族人做了多少防範,甚至是布下陷阱,西門家三兄弟就是有辦法逃脫!

  西門家三兄弟明明平時腦袋不怎麼靈光,怎麼出手打劫時卻像是截然不同的人呢?不知是銀子對他們的吸引力大到足以瞬間使他們的腦袋變得靈光,抑或是對食物的強烈渴望改變了他們?

  「你說說,怎麼會有人的臉皮那麼厚,當土匪還得意洋洋,渾然不知羞恥!」思及西門家三兄弟張狂的笑聲,一股火倏地又冒上老者心頭。

  「他們是西門家的人。」西門家素來以蠢笨、粗魯、野蠻、厚臉皮著稱,其中的蠢笨這一項更像是西門家的標幟,緊緊跟隨西門家一代過一代。

  「咱們東方家過去就是太容忍他們了,才會讓他們欺到頭上來!咱們知書達禮,他們粗魯不文,咱們竟還得與他們為鄰,實在是太委屈了!古人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知情的人還道咱們東方家和他們如出一轍呢!光想到這個,我就食不下嚥,夜不能安寢!」僅僅提到「西門家」三個字,老者都會覺得污了自個兒的嘴。

  「叔公,依您的身份地位,我想您是不會與他們一般見識的。」擔心老者氣昏了頭,東方翼安撫著他的情緒。

  「這是自然,他們淨做出自毀身份的事來,我可不會和他們一樣自甘墮落。」老者高傲地拍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塵。

  「叔公說得極是。」東方翼一副聆聽教誨的模樣。

  「不過,咱們真的不能再忍下去了。管它前幾代的祖上和他們有啥交情,咱們對西門家已是仁至義盡。所謂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咱們不可一味地處於挨打的境地,是該讓他們見識見識咱們的果決了,看是要先打再抓,還是抓了再打、打了又打,總之不能輕饒他們!翼兒,你夠不夠資格當東方家的族長,端看你如何處理這件事了。」老者語帶威脅,東方家族長這個位置雖然不好坐,但也是人人搶著要,東方翼若是處理不好,東方家多的是可以遞補的人,不缺東方翼一個,東方翼心裡該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東方翼如何不懂老者的威脅?東方家或許檯面上和樂融融,對他接掌成為東方家的族長毫無異議,可暗地裡不服的大有人在,他的處境並不如外表看來的順遂。對外他得加倍努力,拓展東方家的事業;對內他得事事周全,讓眾人心服口服才行。

  然而,關於堂叔公的建議,他從來都沒考慮過。與其讓自己多一群笨到會耍出令人咋舌的花招的敵人,不如多一群長相美好的笨蛋來當朋友,至少不會再被扯後腿,至少在他忙得焦頭爛額之際,不用擔心那群笨蛋又給族人添了什麼亂,讓他得以專心一志地對付外頭狡猾如蛇的敵人,讓自己在族人中的地位更加穩固。

  只是,要怎麼和西門家的人化敵為友呢?西門家人認定東方家擁有金礦礦脈、佔盡便宜,對此一直耿耿於懷,想要在短時間內化解兩族的仇怨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現在東方家也被西門家惹毛了,得想出個讓雙方都能接受的和解方法才行。

  究竟要怎麼做,兩族的人才肯心平氣和、善待對方呢?這件事得在短期之內獲得解決,否則他的處境將會變得更加艱困。
當你愛著一個人時,連折磨也是一種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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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兩家聯姻?!

  方書玉甫從愛子口中得知這個消息時,整個人直接暈倒。這不可能是真的!她肯定是正在作一場可怕的惡夢!

  兩家聯姻?堂堂的東方家豈是西門家那群土匪強盜能踏進的?更何況現在是要迎進一名西門家的野丫頭當媳婦兒,她完全不敢想像!要知道,前幾代的祖先可是娶過郡主哪!東方家的身份是何等高貴,豈是西門家那窩土匪高攀得上的?

  方書玉壓根兒就不願去想,究竟是哪個野丫頭會嫁進東方家來?最讓她無法接受的是,承受災難的竟是她的寶貝兒子!

  儘管明白翼兒身為東方家的族長,事事得以族人的福祉為最大考量,而平日翼兒為族人犧牲了多少她都可以不管,但這一次萬萬不行,因為娶西門家的野丫頭為妻實在是太委屈翼兒了!自當上族長後,翼兒受的委屈還少得了嗎?這一次犯不著將一生都賠上!

  要當她方書玉的媳婦說簡單倒也很簡單,只要知書達禮,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其餘的她就不奢求了。雖然西門家的野丫頭她一個都沒見過,但倒也知道西門家上上下下上百口人,識字的以五根手指就數得出來了,而在土匪強盜堆中長大的西門家野丫頭,她不以為會多有教養,肯定也是個女強盜土匪。

  還有,要她把女兒嫁入西門家對她而言更是臉上無光的事。東方家的閨女要嫁自然得嫁達官貴人,再不然退而求其次也要是商賈富豪。將女兒嫁入西門家,他日旁人問起,她肯定是羞於啟齒,不如先拿塊豆腐讓她一頭撞死算了,省得丟人現眼。

  她寶貝又寶貝的豔兒萬萬嫁不得西門家那幫土匪強盜,豔兒大好的青春美貌絕不能葬送在西門家手中,不行!

  這場可怕至極的惡夢究竟要到何時才會結束?

  驚愕的人不獨獨方書玉一人,東方家其他族人同樣被東方翼的宣佈嚇壞了。眾人議論紛紛,卻也不得不認同東方翼的決定,至少這是解決西門家不定時掠奪行搶的好方法,更重要的是,被犧牲的人是東方翼與他那兩個妹妹的其中之一,只要不波及其他族人,族人們倒是樂見其成。

  但也有族人抱持著看好戲的心態,他們不以為方書玉會輕易妥協,況且是美麗嬌貴的東方豔嫁,或是文靜秀雅的東方秀嫁,都還是個問題。疼東方豔入心坎的方書玉絕對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最寶貝的女兒嫁進土匪窩,那麼被犧牲的人將會是備受冷落的東方秀;不過東方翼向來疼愛東方秀,所以很有可能挺身捍衛東方秀下半輩子的幸福。

  倘若東方翼以族長的身份執意要大妹──東方豔嫁進西門家,那麼方書玉與東方豔將不得違抗族長的命令,就算哭瞎了眼也得含恨嫁入西門家啊!東方家的族人們無不睜大眼,等著看東方翼準備將哪個妹妹推入火坑。

  「嗚……你怎麼可以作出這樣的決定?咱們東方家可不是隨便的地方,結果你竟然隨隨便便就決定要來個兩家聯姻,我光是想到要接納西門家的野丫頭當我的媳婦兒,我的胸口便喘不過氣來,更甭提還要將你妹妹嫁進西門家!你對豔兒有何不滿?她是那麼個乖巧聽話的好姑娘,把她嫁進西門家無疑是羊入虎口,豔兒會屍骨無存的!」方書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提到兩家聯姻,她首先想到的兩名受害者便是最疼愛的孩子,至於秀娃,雖然也是她親生的女兒,無奈長得不像她,相較於與她相像的豔兒,她自然是較為疼愛豔兒。

  「娘,您就別哭了,您心裡明白,我之所以這麼決定,是為了讓兩家人和平共處。」東方翼在心裡嘆了口氣,打從母親得知他的決定後,便開始埋怨他。

  鎮日面對母親的啼哭,東方翼有些累了。

  「我才不想和西門家那群土匪強盜共處!不知情的人見了,還以為我們和他們是一丘之貉呢!」方書玉紅著眼眶,抵死不從。

  東方翼再次嘆了口氣。母親的難纏早在他的預料之中,他僅能先好言相勸,要母親接受事實。

  「你自個兒摸著良心說,豔兒是哪裡對不起你,你非得這麼待她不可?」方書玉噙著淚質問。

  「娘,我並沒有說一定要豔兒嫁進西門家,畢竟我還沒問過豔兒與秀娃的意思,不是嗎?」母親開口閉口都是為了豔兒著想的話,相較之下,不被看重的秀娃實在太可憐了。

  「不用問也曉得豔兒不願意!有哪個腦子清醒的女人會肯嫁入西門家?我怕的是貪得無厭的西門家會指定豔兒進門!」方書玉說出心裡的憂懼,她的豔兒是那麼優秀、那麼美麗,西門家的人再蠢也會要她的豔兒的。

  「……娘,兩家聯姻一事我心意已決,就算西門家真指名要豔兒進門,我會眉也不皺一下地點頭答應,希望您先有心理準備。」東方翼決意不再聽母親抱怨叫屈,這幾日他受夠了,於是以族長的身份嚴正聲明。

  方書玉愕然地看著愛子以不容輕忽的口吻對她聲明此事不容再議,不由自主地止住了淚,縱然有再多的抱怨與不滿,皆已說不出口。

  「看來我們已達成共識了,那這件事往後便無須再議。娘,您可以開始準備嫁娶事宜了。」東方翼冷著臉朝母親頷首,隨即轉身離去,留下兀自錯愕的母親。


  東方翼心裡明白方才所說的話結實駭著了母親,但有些事是非得執行不可,不能因旁人的反對而猶豫不決,甚至打消了原先的念頭。他心意已決,東方家和西門家是握手言和的時候了,不論有多少人反對,都動搖不了他的決心。

  連日來的煩悶,使東方翼在家中待不下去,他逕自從馬廄中牽出一匹黑色的駿馬來,翻身上馬,縱馬奔馳。

  身下這匹黑色的駿馬是另外再買的,原先的黑駒被西門元寶搶了,也不知她有無好好善待黑駒。他是猜想過西門家會將黑駒賣給馬販,所以曾特意派人打聽,但所得到的消息皆是沒有看見,由此他不得不懷疑黑駒若不是祭了西門家的五臟廟,便是成了西門家的行搶良伴。

  一想到愛馬的悲慘遭遇,心頭益發不快,便催促胯下的馬兒揚蹄快跑,很快地,馬兒便領著他跑到先前被西門元寶打劫的地方……

  ***    ***    ***

  西門元寶在家中無所事事,距她上回打劫後已有一段時間,她每天總要狠狠地嘲笑上頭三位哥哥好幾遍,也不知是否她嘲笑得太過火了,近來哥哥們像著了魔似地狂打劫東方家,害她每隔幾天就得看哥哥們帶著戰利品回家,心底著實不是滋味,可惜最近她提不起勁兒來,不然肯定能比哥哥們帶回更多的戰利品。

  今天她再次百般無聊地來到頭一回打劫胡土的地方,這個地方她已來來回回不下數十次,黃土地都快讓她給踏平了,也不曉得為啥老獨自走到這個地方來,而且來了就算,還會東瞧西瞧,連草叢都被她搜了好幾回。

  每每不見不明白骨時,她總會不自覺地鬆了口氣,好似她為了啥正良心不安般。真是的!她何時變得如此婆婆媽媽了?簡直和哥哥們口中的娘兒們沒兩樣嘛!

  「西門元寶!妳可是土匪窩裡的小土匪耶,妳哪來的良心啊?」西門元寶嘟著朱唇,不悅地踢著腳下的石子。土匪若有良心,說出去豈不是笑掉世人的大牙?

  「是胡土自個兒走霉運碰上妳,妳搶他可沒錯,不搶才是對不起自己,幹麼老是惦記著他呢?他被野獸叨走就叨走,或許野獸還會感激妳,哪天叨來一隻野兔兒送妳飽餐一頓呢!」西門元寶嘴裡唸唸有詞,抵死不認她正良心不安。


  東方翼萬萬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一個小姑娘埋頭猛踢地上的石子,他愣了愣,暗自猜想這個姑娘會不會和他之前一樣,被西門家的人給搶了,不待細想,他便勒馬停步。

  「姑娘,妳還好嗎?」

  「啊?什麼?」西門元寶愣愣地抬頭看,一見是胡土出現,立即嚇得往後跳一大步。見鬼了!她剛剛才在想他是否成了一堆白骨,結果他就出現在她面前,到底他仍是活得好好的,還是……她見鬼了?

  西門元寶恐懼地看著他,認真考慮是否要拔腿就跑?平時她是很勇敢沒錯,但總不能要她搶鬼吧?

  「姑娘莫驚,是在下唐突了。實乃這條道上不甚平靜,土匪強盜總是肆無忌憚地在此行搶,在下見姑娘弧身一人,心想姑娘是否遇上了盜匪,所以才會出聲詢問,並非想嚇壞姑娘。」東方翼先賠了個禮,不願嚇壞眼前這位讓人驚為天人的貌美小姑娘。

  西門元寶聽他說了一長串,早忘了害怕。每個字她都聽得懂,但一從他的嘴巴說出來,她就完全不曉得他在說什麼,只覺得頭昏眼花,靈燦燦的大眼緊盯著他好看的嘴巴瞧。先前她就發現了,他的嘴巴真是他奶奶的好看啊!

  趁著今兒個太陽大,可以把他看得更加詳細清楚。她發現白天的胡土長得比黑夜的胡土要好看,他的好看和哥哥們是截然不同的,令她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使她不自覺地認定男人就該長得像他一樣。

  「姑娘?」她怎麼老盯著他看?她的眼神令他感覺自己像只待宰的羔羊。

  「胡土,你是中原人嗎?」西門元寶傻愣愣地問了他這一句。如果他是中原人,為何她會聽不懂他說的話?

  胡土?眼前的姑娘怎會叫他胡土?東方翼先是無法意會她在叫誰,緊接著恍然大悟,他知道她是誰了!怎麼會忘了她那雙靈燦燦的雙眼,怎麼會忘了她說話的嗓音呢?她就是那天搶了他後,又將他一拳打昏在地的西門元寶!

  冤家路窄!居然又在同一個地方碰上她,真不知該說是幸運抑或是倒楣。東方翼打算開口問她有關愛馬的遭遇,隨即想到西門元寶並不曉得他早已發現她的身份,而在自己的身份不願暴露的前提之下,唯有佯裝他們倆是頭一回碰面了。更何況,他沒忘記她打人有多痛,最好是和她保持一點距離,免得又被她打個正著。

  「在下的確是中原人,不過姑娘怎麼會知道在下的名字呢?」他倒要看看西門元寶會怎麼回答?她敢理直氣壯地承認她正是那晚打劫他的人嗎?

  「呃……那個……我……昨晚……就是昨晚我在睡覺時,觀世音菩薩來跟我託夢,說我今天會遇見一個叫胡土的男人啊!」沒錯,就是這樣!西門元寶在支吾之餘,總算想出了個好理由來。

  呼!她實在是太佩服自己了,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顆靈活的腦袋,哥哥們與寶娣真該與她多學學。

  「觀世音菩薩為何要跟妳託夢?」鬼扯連篇!他若信她,就是十足的笨蛋!

  「因為……因為……」完了!她也不知道該怎麼編出好的理由來,只好煩躁地再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

  「因為?」東方翼挑了挑眉,看著她躊躇不安的模樣,使他的心情好多了,他的雙手也就不急著往她脖子上掐去,以洩行搶與一拳之仇。

  「關於原因,你該去問觀世音菩薩才對,問我做啥?」西門元寶說得煞有其事,篤定她的謊言不會被拆穿,畢竟那晚她偽裝成男人是那樣成功,絕對不會有人看穿她其實是女人的。

  東方翼忍住想笑的衝動,原來她並不如他想像中的愚笨,其實她傻呼呼的模樣還挺逗的。

  「姑娘,妳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裡?」東方翼謹慎地看了看四周,他可不想待會兒被一群西門家的人給包圍起來,但看了好半晌都不見有其他人埋伏,想來她今日真是獨自出門的。

  「我就……無聊,所以出來晃晃。」總不好跟他說,她是出來看他死了沒吧?

  「這條道上不甚平靜,姑娘一個人在外頭,恐怕不太妥當。」東方翼不點破她的身份,一副好心人的模樣,要她注意自身安全。

  「是嗎?」西門元寶佯裝驚訝。這條路平不平靜,她自然一清二楚,但沒有自家人打劫自家人的道理是不?有她西門元寶在此,還有誰敢打劫行搶?

  「是的,姑娘千萬別以為在下是在嚇唬姑娘,不久前在下便是在此處遭人行搶,對方不單搶劫財物,甚至還將在下打昏,劫走在下的衣袍與馬匹,行徑實在是無恥之至!」東方翼享受小小的報復快感,他被她害得差點曝屍荒野,區區一句「無恥之至」算是便宜她了。

  聽他說了一長串,西門元寶明白他在說被她打劫的事,尤其是最後那句「無恥之至」,使她揪緊眉峰,得拚命克制住才沒又出拳打昏他。

  這小子還有什麼好不滿的?她對他已經夠寬厚的了,又沒把他全身剝得乾乾淨淨,吊在城門口示人,他有啥好抱怨的?不過是搶了他一些銀兩、外袍和馬兒罷了,他也可以斤斤計較,老擱在心裡,實在是太娘兒們了!

  「依我說呢,對方對你已經是手下留情了,假如想要你的命,光是一拳就可以把你打死,你哪還能站在這裡屁話連篇?」西門元寶心底老大不爽,以輕蔑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過他一遍。不是她臭屁,她真的有辦法用一拳就將他送上西天,畢竟她在五歲時就可以眼也不眨地打死一頭大黃牛,難不成他以為他的身子骨比大黃牛要來得健壯?

  嘖!簡直是笑死人!

  屁話連篇?!東方翼驚訝地看著她,沒想到她連以女子的裝扮示人時,說出來的話都同樣的令人不敢苟同。

  「你別以為我在撒謊騙你,關於力氣大這件事,我從不說謊騙人的!」見他一臉訝異,西門元寶誤以為他不信她的話。力氣大是最值得她驕傲的一件事,他可以說她厚臉皮、大嘴巴、大飯桶,就是不能說她力氣小。

  「見姑娘如此義憤填膺,我真要以為那晚打劫我的人就是姑娘本人了呢!」東方翼嗤笑她反應過度,如此明顯的反應,就算是傻子也會發覺端倪。

  「哈!你別說笑了,怎麼會是我呢?」西門元寶大聲乾笑,心虛地別過臉不敢看他。

  他奶奶的!不會被胡土發現了吧?不!不會的!胡土一看就知是呆子一個,如寶娣所說,成天文謅謅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除了呱啦呱啦說得人昏頭轉向外,他還會什麼?

  「姑娘說得是,姑娘長得如花似玉,怎麼可能是攔路打劫的大盜呢!」唉!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西門元寶強忍住回嘴的衝動,假如他是她的哥哥,她早就出手或動口了,絕不會像現在這般,當個傻子聽他說。

  他以為他是誰啊?打小她便認定將來長大後要成為西門家最厲害的盜匪,結果她偉大的志業到了他口中,竟變得見不得人。哼,臭酸儒就是臭酸儒!如果不是有他們這些盜匪搶奪,他又怎麼會懂得啥叫人心險惡咧?

  西門元寶危險地半瞇著雙眸,心中盤算著讓他再次見識啥叫人心險惡?這一回她絕對要搶光他身上所有的銀兩,將他的衣袍扒光光,再將他吊在城門口示眾,看他往後還敢不敢開口閉口就痛罵盜匪!至於他的馬,這一回她要躲到沒人的地方把牠宰了烤來吃,把馬當成是他,一個人吃得乾乾淨淨,再拿剩下的骨頭來剔牙,看往後還有誰敢惹她!

  她倏地朝他猙獰一笑,看得東方翼頭皮發麻,他不動聲色地引導著馬兒往右後方退。她看起來不懷好意,若他沒猜錯,她很可能想故技重施,再搶他一回。

  「我說胡土啊!人有時候就是會特別不走運,當黴神老跟著你時,你能怎麼辦?」西門元寶狀似惋惜地攤開雙掌。

  本來她今天是不打算再行搶的,可誰讓胡土哪兒不去,偏要到她跟前閒晃?閒晃就算了,又拉拉雜雜說了一大串讓她聽不懂的話;聽不懂就算了,他居然嫌棄她是強盜土匪?!

  他這麼囂張,她若再不搶,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己、太對不起西門家上上下下上百口人了?

  因此,她要狠狠地搶,再次搶得他哭爹喊娘,看他下回若遇上她,還敢不敢屁話一堆!

  「所以?」她這是在暗示他,又將霉運上門了?

  「所以,你只能順從命運的安排,繼續當個倒楣鬼嘍!」西門元寶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心底卻正打著鬼主意。

  對她早有防備的東方翼可不會被她絕美的容貌與燦爛的笑容欺騙,這丫頭笑得愈無辜就表示愈有問題!正當他準備擺脫她時,忽地雙耳靈敏地聽見有大批人馬正朝這邊而來。是西門家的其他人嗎?他們早就安排好了?

  本來西門元寶已摩拳擦掌,準備動手,突然見他心不在焉,彷彿有事正困擾著他,她竟不由自主地收手,沒重施故技將他一拳打昏在地。

  「妳帶了多少人馬?」東方翼皺著眉問。

  「什麼人馬?就我一個人,我誰也沒帶啊!」西門元寶摸不著頭緒地澄清。

  既然不是西門家的人馬,那麼來的人究竟是誰?偶然路過的商隊?東方翼看向滾滾沙塵的一端,想看清來者何人,當銳利如鷹隼般的雙眸透過翻滾的黃沙看見對方是一群蒙面的黑衣人時,無須對方報上名號,他已可猜出對方為何來到此處了。

  「該死!上馬!」東方翼低咒了聲,伸長右臂將還愣在原處的西門元寶拉上馬。

  「什麼?」西門元寶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被他給拉上馬坐在他身前,在她尚不及反應時,他已策馬狂奔。

  東方翼來不及跟西門元寶解釋原因,他是可以獨自一人逃跑,但他無法讓她陷入危險當中而不施以援手,儘管她曾對他不義,他可不能對她不仁。

  「喂!胡土,你瘋了是不?拉我上馬做啥?」明明是她要搶他,怎麼成了他搶她,而且還是搶她的人?這個傻胡土明明不是強盜土匪啊!好好的窮酸儒不干,怎麼學她幹起搶劫的勾當了?該不會胡土是另一座山頭的土匪頭子,打算搶她回去當壓寨夫人吧?

  「坐好!妳若不小心摔下馬,我可不會救妳!」東方翼大喊說道,極力擺脫身後的追兵。

  「別說笑了!我怎麼可能會摔下馬,況且我何時需要你救來著?」聞言,西門元寶嗤之以鼻。坐在他身前,可以感受到他全身肌肉緊繃,彷彿危險正在逼近當中,但說到危險,在這兒還有比她更危險的人嗎?

  西門元寶不曉得他是哪根筋不對,為他怪異的行徑撇了撇朱唇,心裡又浮現另一個主意──假如現下將他推下馬去,這匹馬兒豈不是又成了她的嗎?

  [嘿嘿嘿!胡土啊胡土,你要怪就怪自個兒的腦袋瓜不夠清楚,不曉得碰上的是最厲害的盜匪,算你倒楣啦!]

  她動著歪腦筋,打算讓他好看,猛地,耳後傳來「咻咻咻」,劃破空氣的銳利聲響,她感到納悶,尚來不及理解這破風聲因何而起,疾速穿過身旁的箭矢便當場讓她嚇白了臉。

  疾速穿過的箭矢!

  大批吆喝的人馬!

  胡土策馬狂奔!

  這……表示什麼?頭一個閃進西門元寶腦海中的答案便是──他們正被人追殺當中!

  不!不對!嚴格說來,被追殺的人是胡土才對!她只是正巧倒楣碰上,結果對方要連她一塊兒殺!

  「真是去他奶奶的!」西門元寶氣得全身發抖,不斷咒罵出聲。原先她還道胡土是個倒楣鬼,被黴神纏上身,沒想到真被她這張烏鴉嘴給料中,他的確被黴神纏上了,而她則是無辜受到牽連,一條小命保不保得住都還是個問題!

  嗚……她怎麼會這麼倒楣?早知道會碰上這種倒楣的事,她就乖乖待在家裡了,哪管胡土是不是成了白骨一堆?現下可好,上回胡土沒死成,這回由她跟著陪葬,實在是太便宜胡土這小子了!

  「別讓他們跑了!快追!」後頭的追兵大叫。

  東方翼一句話都不說,冷靜地抽出放在鞍袋的長劍,打落身後飛馳而來的箭矢,同時輕踢催促馬兒快跑。他料想對方對此處的地形不熟悉,因此刻意讓馬兒奔馳過一個個可能造成阻礙的土丘,藉以尋求機會擺脫對方。

  「胡土,他們幹麼要追殺你?」西門元寶怕得不敢往後看,就怕會看見千軍萬馬在追殺他們,更怕回頭一看便會看見一把刀往她可愛的脖子上砍來!只要不回頭看,至少可以欺騙自己,他們還離得遠遠的,而且永遠都追不上!

  「不知道。」東方翼俐落地砍落身後箭矢,並抽了個空回她話。

  「什麼?!你竟然不知道為何會被人追殺?!你是不是干過太多惹人厭的壞勾當了?」或許他是個比她更壞、更惡毒的人,不然人家沒事何必派出一堆人浪費時間追殺他?

  呿!差點就讓他給騙了!本以為他是個軟趴趴的窮酸儒,沒想到他居然也會有幹壞事的本領,是她太小看他了。

  「討厭我的人的確不少。」東方翼不否認。

  「我就知道!你說,會不會是你偷了富貴人家的閨女、娘子或姨太太,所以對方才派出這許多人來殺你?」這是她所能想到的理由。

  「並、沒、有!」東方翼被她的臆測惹毛了,一字字咬牙切齒地說,要她明白他沒偷過任何人的閨女、娘子或姨太太,就連他們的丫頭,他也未曾覬覦過,這樣她可滿意了?

  咻地!他咬著牙用力揮砍險險射中他肩頭、帶著倒鉤的箭矢。

  「都沒有?那麼肯定是你偷了對方家的米糧,他們才會怒氣衝衝地派人來殺你。你必須知道,偷了別人家的米糧可是會和對方結下不共戴天之仇啊!這比偷人家的閨女、娘子、姨太太都要來得嚴重。」西門元寶非常認真地警告他,看他一臉傻呼呼的樣子,肯定不曉得偷人家米糧的嚴重性;如果是她的米糧被偷了,她肯定跑遍天涯海角也要揪出膽敢偷她米糧的傢伙來,再狠狠地將那人大卸八塊以洩心頭之恨!不過,要想偷她的米糧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因為通常她一拿到可以吃的東西就馬上塞進嘴裡了,哪還有東西讓人偷?

  「我也沒有偷別人家的米糧!我什麼都沒偷!」他又不姓西門,豈會做出有辱身份、有辱家門的鄙事來?

  「什麼都沒偷,還會被追殺,那你還真是倒楣到姥姥家去了。」對他,她是抱持萬分的同情。

  東方翼悠悠地嘆了口氣。的確,她說得沒錯,他真的是倒楣到姥姥家去了!被人追殺居然還得帶著一個不斷質疑他品行且又打昏過他的小姑娘上路,他著實感到無奈極了。

  西門元寶不曉得他的心思,同情他之餘也不禁責怪起他,倘若不是他,她根本什麼事也沒有,哪用得著擔心小命即將不保啊?

  「追!」後頭的追兵窮追不捨,更多的箭矢如雨點般紛紛朝他們射來。

  東方翼不慌不亂,一面逃一面以劍打落。

  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保佑!她不想死於萬箭穿心啊!她這個人雖然稱不上是個好人,但也沒壞到要死得這麼淒慘吧?

  西門元寶一邊向上蒼虔誠祈求,一邊咒罵身後的胡土。如果不是他,她哪會逃得這麼狼狽?她懷疑胡土不老實,怎麼可能會有人快要被殺死了,還不曉得對方為何要殺他?

  還有,胡土竟然會使劍,這倒是讓她大感意外,胡土果然不是她先前猜想的,只是個窮酸儒。

  「胡土,你老實說,你是不是騙了別人的錢?」嘖嘖,也許這胡土的外表看來剛正不阿,但骨子裡卻是一肚子壞水,專做燒、殺、擄、掠的勾當,是以才會惹來殺機。

  「沒有!我沒有偷人的妻子、沒有奪人錢財!我不是小偷、不是騙子、不是強盜!我是個正正當當的商人!」東方翼沒好氣地回她,一口氣梗在胸口,教他想衝動地掐緊她的脖子,要她睜大眼看清楚,他東方翼並非專做下三濫勾當的無恥之徒!

  「那還真是可惜。老實說,我覺得你人雖然笨了點、身手差了些,也有些弱不禁風,可是只要稍加訓練調教,還是可以成為很厲害的小偷、騙子或土匪強盜的。」西門元寶說得再認真不過。瞧他劍使得倒不錯,若有他加入家裡的行搶行列,肯定能搶得東方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他要掐死她,狠狠地掐死她!免得她那張小嘴再說出惹得他火冒三丈的話來!狗嘴果真是吐不出象牙來,假如西門元寶能說出金玉良言,太陽就會打西邊出來了!

  不管她!不要管她!目前最重要的是逃離這群殺手。身下的馬兒已跑得氣喘如牛,他與西門元寶憑著一柄劍躲過了如雨落下的箭矢,無奈馬兒的身軀太過龐大,屁股吃了一箭,立即吃痛地昂身哀鳴,將馬背上的兩人甩了下來。

  兩人騰空飛起,東方翼未加思索地緊擁著西門元寶,以免她摔傷。

  有胡土當肉墊照看,西門元寶得以毫髮無傷,她只感覺到擁著她的胡土忽地全身肌肉緊繃、悶哼一聲。她納悶地抬頭看他,不解發生了何事?是他摔斷肋骨了、被馬踩了,還是把頭給摔破了?

  「哼,任你是七十二變的孫悟空,終究還是逃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我勸你別做無謂的掙紮了,乖乖受死吧!」黑衣人一個個來到,嗜血地看著躺在地上的一男一女。

  原來適才落馬時,東方翼為了保護西門元寶,腿部讓箭矢給射中了,可儘管腿受了箭傷,東方翼仍是想保護西門元寶,因此將她護在身後,以劍尖指向敵人,不讓人傷她。

  西門元寶藏身在他背後,偷偷覷望著追殺他們的人,他們一個個身上皆散發肅殺之氣,好似極想將他們生吞活剝,好不嚇人。忽地,她眼角瞥見胡土的右腿上頭竟然插著一根箭矢!老天,他受傷了?!她驚得倒抽口氣。

  「東方翼,別怪我們心狠手辣,要怪只能怪你擋到他人的財路!」殺手冷酷地看著他們倆。

  東方翼?誰?西門元寶的腦袋瓜一片糊塗,雖然她不懂殺手在說什麼,不過很清楚她與胡土的小命已是命在旦夕,很快地他們倆就得一同去見閻王爺。

  不!她不想死!何況還是倒楣地受到胡土的連累!她不要死啊!

  「你們是衝著我來的,要殺要剮由著你們,可是這件事與我身後的姑娘無關,你們放她走。」東方翼和對方談條件,他不甘死得不明不白,因此在與對方談判時,不動聲色地觀察四周的環境,尋求死裡逃生的方法。

  西門元寶沒想到胡土會如此講義氣!她打劫過他,雖然他不知道,可是他卻想救她。她西門元寶發誓,假如他們有機會逃出生天,往後她再遇見胡土,絕對會對他很好,至少,不會再搶他了。

  「你的要求很感人,可惜感動不了我們,你們就一塊兒到地下做對苦命鴛鴦吧!」殺手咭咭怪笑,一個都不願放過。

  東方翼早就明白他們不會手下留情的,之所以開口要求,為的是拖延時間,眼見四下已無處可逃,他的右腿又受了箭傷,根本跑不遠,況且這一跑不過是徒增羞辱罷了,既然如此,還不如放手一搏。

  他抿著唇看著一旁的山崖,下了決心般深吸一口氣,左手悄悄牽著後方西門元寶的小手。

  西門元寶不明究理,怔怔地看著他黝黑的大掌牽著她的手。他們倆都快死了,他怎麼還有閒情逸致牽她的手啊?

  「東方翼,受死吧!」蒙面黑衣人揚劍大喝。

  不等對方的劍鋒刺向心口,東方翼將手中的劍用力射向對方的心口,再迅速地摟著西門元寶滾向山崖處。

  沒有驚呼、沒有遲疑,兩個人便雙雙滾落崖底,不見蹤影。

  首先要殺害東方翼的蒙面黑衣人沒料到他會突然擲劍,心口整個被劍尖穿透,在死前仍為東方翼最後的反撲感到詫異。

  「該死!」其他撲了個空的蒙面黑衣人則大聲咒罵。東方翼選擇滾落山崖來個死無全屍,這真是大出黑衣人意料之外。

  「算了,這裡這麼高,他們肯定屍骨無存了。」另外的黑衣人看了看山崖的高度後,斷定東方翼是活不成了。可惜他們這邊也犧牲了一個,不過一條命換兩條命,怎麼算都值得!

  「不錯!除非東方翼有通天遁地的本領,否則絕對活不成了!咱們走!」大功告成!

  所有蒙面黑衣人索利地將足跡與散落的箭矢全都清得一乾二淨,免得留下線索讓人追查到。


第四章

  爹啊!娘啊!觀世音菩薩!玉皇大帝!如來佛祖!她不要死!她不要死!她還沒活夠,還沒吃飽過,怎可輕易死去?

  都是胡土害的,他要死自個兒死就好,何必拖她一起死?他們倆算是初識,了不起就她打劫過他一回,嚴格說來,他們算是仇人,他拖她一塊兒死,有啥好處?

  因為太害怕,西門元寶緊閉著雙眼,連叫都叫不出來,心中不斷咒罵胡土將她害得無比淒慘。原先她以為胡土是個好人,無懼地挺身幫她擋住殺手,現下她可全明白了,原來他心裡打的主意是要拖她跟著陪葬!他太過分了!

  東方翼懷抱著她,在摟著她滾下山崖時,他迅速取出懷中用來防身的匕首,以尖端抵劃過崖壁,減緩兩人下墜的速度。

  他緊抿著唇,吃力地以單手擁著西門元寶,亦以自身當肉盾為她擋下因受衝擊而掉落的石塊。

  或許他的選擇是錯的,但已來不及回頭了。既然留在上頭是死,不如就跳下求一線生機。

  大大小小的落石打在他身上,砸出一道道傷口血痕,他一聲不吭,只知道是他連累了西門元寶,所以得盡全力護住她才行。

  匕首在石壁上劃出火光,震疼了他的掌心,他整個右臂麻木,已無任何感覺,可他明白不能放手,若是放手了,他與西門元寶將會摔成肉泥。

  很快地,兩人來到崖底,東方翼重重摔下,再次當了西門元寶的肉墊,而匕首則插在山壁中。

  「好痛!」西門元寶痛呼叫疼。

  東方翼倒在地上,一時間起不來,身上各處皆傳來劇烈的痛楚,全身上下像是被肢解般,痛得他無法起身,只能不斷以深呼吸來減輕痛楚。

  奇怪,摔成肉泥好像不如想像中來得痛嘛!西門元寶納悶地爬起身,這才發現原來是他當了她的肉墊,她才會安然無恙。看見他的臉龐佈滿冷汗,她猜想他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連忙跳離他身上,以免加重他的傷勢。

  「你還好嗎?」西門元寶緊張地問道,看了看四周,不敢相信他們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居然沒摔死。她安然無恙,而他則受了傷躺在地上,她再笨也曉得是他救了她。這已是他第二次救她了,她要收回前言,其實他並不如她想的壞。

  「……我……沒事。」東方翼倒抽了口氣,好不容易找到聲音回她。

  西門元寶蹲在他身邊,小心翼翼地察看他的傷勢。他的衣袍被山壁磨破了許多地方,血肉模糊,看得她秀眉緊蹙。不假思索,她立即動手撕開自己的衣角,為他包紮起傷口。

  「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西門元寶邊包紮,邊充滿信心地對他笑道。事實上,她未曾見過比他傷得更重的人,之所以說得信心滿滿,是不想他擔心害怕。

  東方翼蒼白著臉,努力對她擠出笑容來。他的身體他自是清楚得很,知道儘管受了傷,可還死不了,他會活下來──只要他們能離開這個地方,他就能活下去。

  「綁好了!啊,那邊有藥草,我得先去採藥草來敷在你的傷口上,然後再綁起來才對……」西門元寶傻裡傻氣地喃喃自語著。解開綁在他傷口上的大大小小布條後,她便忙著採藥去了。

  「……」聽見她的自言自語,東方翼不知該哭還是該笑。算了,假如老天爺想要他生,他就會生;要他死,他就會死。眼下唯有暗暗祈求西門元寶的腦袋能靈光些,千萬別采錯藥,讓他生不如死啊!

  西門元寶快手快腳地將對止血具有療效的藥草采好,還順手撿了塊石塊,開始搗起藥來。

  「你放心,我們家常有人受傷,我們都拿這藥草敷在傷口上,很快就會好,所以你敷上這藥後,也會很快好起來的。」受傷對西門家乃稀鬆平常的事,而且因為家裡請不起大夫,自然而然每個人都學會了受什麼傷該采什麼草藥的本事,因此一般尋常的傷可是難不倒他們西門家的人。

  「辛……苦妳了。」

  「不會,我力氣很大,一點兒都不辛苦。」西門元寶聳聳肩,對他綻放笑靨。

  她很快便將藥草搗好,一一敷在他的傷口上,再重新以布條綁好。

  出乎東方翼的意料,他原以為她會粗手粗腳地弄疼他的傷口,可是她並沒有,他訝異地發現,原來她也有優點。

  待她處理好那些傷口後,還有個最棘手的腿傷等著她──他的腿上插著一根箭矢,不取出來就無法上藥。可要取出箭矢可得費上一番功夫,對他而言更是項折磨。兩人面面相覷,她開始猶豫不決。

  「……動手吧。」東方翼自懷中再取出一把更小、更精巧的匕首,先是將插在腿上的長箭矢削短,再將匕首交到她手中。這把匕首的用途在於觀賞把玩,萬萬都想不到竟會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我會儘量不弄疼你。」事到如今,唯有硬著頭皮蠻幹了!西門元寶吞了口口水,幹著聲說。這是她頭一回幫人取出插在肉裡的箭矢,為此她感到有些緊張不安。

  「我相信妳。」東方翼勉強對她一笑,堅持與不肯屈服使他強撐起精神與她說話。

  「如果很痛,你可以叫出來,我不會笑你的。」西門元寶提醒他。

  「好,我會叫得妳耳朵發疼。現在,妳先仔細地聽我說。」為了化解她的緊張,他微喘著氣地打趣道。

  「什麼?」他還有話要說?不是就讓她直接用力拔出插在右腿裡的箭矢嗎?西門元寶納悶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究竟還有何廢話要說?

  「這箭矢有倒鉤,所以妳不能硬扯,得先用匕首劃開肉,接著再取出箭矢,明白嗎?」他大概可以猜到她會怎麼處理插在他腿上的箭矢──肯定是用力拔出,連帶扯出傷口周圍的肉!他不想遭受多餘的痛苦,所以得一字字向她交代清楚才行。

  「是嗎?原來它有倒鉤啊!你不說我還不曉得呢!」西門元寶恍然大悟,這才理解他將匕首交給她的原因。嘖,差點就讓他血濺五步了。

  「對,所以妳只要以刀尖劃開周圍的肉,就可以取出箭矢了。妳會怕嗎?」末了,他附加一句。此刻的他顯得異常冷靜,彷彿將要被劃開的肉不是他的。

  「哈、哈!痛的人又不是我,我哪會怕?」西門元寶緊張地再吞了口口水,故作堅強地說。事實上,還真被他說中了,她擔心會做得不好。如果她不小心加重他的傷勢,那該怎麼辦?如果他血流過多死了,又該怎麼辦?

  「我就知道妳會沒問題。」東方翼笑著給她勇氣。

  「那當然!」大話說得慷慨激昂,差點就被心虛的口水給嗆到。「那……那我開始嘍!」

  「好。」他神色自若。

  西門元寶深吸一口氣,照著他的指示劃開他大腿的肉,看著豔紅的鮮血不斷地流淌出,她害怕得差點就扔下手中精緻的小匕首,離他離得遠遠的,但她知道不能那麼做,他需要她的幫忙,是以她勉強自己振作,遵照他的指示一刀接著一刀劃下,讓他的血染紅了她的雙手。

  東方翼痛得全身淌滿冷汗,全身亦僵硬得像塊岩石。劇痛不斷侵襲著他的理智,接連數次他就要大掌一揮將她給揮開了,可理智告訴他不可以,她正在幫助他,他不能那樣待她,所以他咬牙忍受這一切,暗地裡祈求它能快些結束。

  他沒有痛叫,沒有哀鳴,只是全身緊繃,靜靜地承受著。

  「我會找到的!」西門元寶為他、也為自己打氣。她已經劃了他好幾刀了,指尖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僵硬與痛楚,她的心冷不防地為他感到難受,這不是他該受的苦,不是!

  「妳會的……」

  終於,她找到了有倒鉤的箭矢,快手取出,以免他承受更多的痛苦磨難。

  當箭矢順利取出後,兩人同時鬆了口氣。

  西門元寶咬著下唇瓣,強逼眼中的淚意褪去。現下不是哭的時候,而且她也沒軟弱到要流淚,還有許多工作要做,得把他的傷口處理好才行。

  當箭矢取出的那一刻,原是全身繃緊得像拉滿的弓猛地獲得了釋放般,他陡然頹軟,平躺倒地,大口大口地深呼息,藉以平撫還因疼痛而劇烈顫抖的身軀。

  很快地,西門元寶搗好了藥為他敷上。由於他們人在荒郊野外,沒有針線可以幫他縫合傷口,暫且先這樣包紮,希望這些藥草能順利為他止血。

  「妳做得很好,就像個大夫一樣。」好不容易平復下來後,東方翼啞著聲音對她說道。

  「你暫時還不能動,等你好些,我們就離開這裡。」西門元寶聳聳肩,不想與他談論剛才那血肉模糊的可怕情景,逕自將話題帶開來。

  「謝謝妳。」有了她的照顧,他覺得好多了,身上的傷口與腿上的傷似乎也不再那麼痛了。

  「你救了我,我也該救你。」西門元寶不覺得這有啥好道謝的,她這人很公平,誰對她好,她就會對那人好。

  「……是我連累了妳,他們要殺的人是我。」東方翼的聲音仍舊嘶啞。對方已是第二次出手了,結果可笑的是,他依舊著了對方的道。上一回他們在城外附近的道上截殺他,這一回更靠近東方家了,想是膽子愈來愈大,而且也更加深刺殺他的決心。他們在這附近守了多久?又,究竟是誰非要他的命不可?

  「沒錯,的確是你連累了我,想想我還真不是普通的倒楣呢!」西門元寶的注意力順利被移轉,點頭如搗蒜。算他有自知之明!

  她的直率讓他不顧傷口的疼痛,笑出聲來,這一笑牽動了傷口,使他痛得整張臉糾結在一塊兒。

  「你還有心情笑,看來是死不了了。喂,你到底是誰?」現下該是他說實話的時候了,剛剛她明明聽見黑衣人叫他東方翼,可是他卻告訴她,他叫胡土,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東方翼。」東方翼嘆了口氣,他們算是共患難,他不能再騙她。

  「你是東方家的人?你叫東方翼?!那個東方翼?!」西門元寶聽見他承認身份後,立刻哇啦哇啦地大叫。就她所知,東方家只有一個東方翼,正是他們的族長!

  天啊!她西門元寶頭一回打劫居然就打劫到東方家的族長,他甚至差點就被她扒個精光地吊在城門口呢,她實在是太了不起了!

  哇哈哈哈∼∼如果哥哥們知道東方翼栽在她手中,一定會氣到臉都綠了!她真的是厲害到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了。

  「對,就是妳想的那個東方翼。」瞧她得意的。東方翼再嘆了口氣。

  「東方翼,你別太難過,不是你太軟弱,而是我太了不起了,因為我是西門家最有天分的盜匪,所以你栽在我手上一點兒都不丟人。哈哈哈……」西門元寶臭屁地朗聲大笑。

  她的自以為是讓東方翼無言以對。算了,由著她得意去,現今他受了傷,最要緊的便是好好休養,所以他什麼都沒聽見、什麼也沒看見……

  「喂,別假裝沒這回事!你的的確確是被我搶得一乾二淨了!」西門元寶見他閉上眼,可不許他逃避現實,忙大聲逼他面對事實。

  「妳把我的黑駒怎麼了?」既然她要提起前塵舊事,他也要和她好生計較。

  「什麼黑駒?」誰啊?這附近有人姓黑嗎?怎麼沒聽過?

  「我的馬。」東方翼提醒她。

  「喔!牠啊!」呿!一匹馬幹麼取黑駒這個名字?叫小黑不是更簡單容易嗎?她爹說的果然沒錯,東方家的人就是不會起名字!

  「對,就是牠。妳把牠怎麼了?不會已經吃了吧?」一想到她可能吃了他的愛馬,他就感到心疼。

  「你放心,小黑活得再好不過了。我們家不會吃馬,因為馬對我們來說用處可大了,我們可以騎著馬搶你們東方家的人,怎麼可能會吃了呢?……除非真的是窮到不行啦!」先前幾回在心裡想著要吃他的馬,但全都只是想想而已,她並不會真的那麼做。

  「……黑駒。牠叫黑駒,不叫小黑。」東方翼忍不住糾正她。

  「我搶了牠,牠就是我的,所以牠現在叫小黑!」西門元寶也非常堅持。

  「好,不管牠叫什麼,妳把牠還給我,我再給妳另外一匹馬。」東方翼非得要回黑駒不可。

  「那你要出多少銀子贖回小黑?」西門元寶趁火打劫,雙眸亮得出奇。反正他們本來就有意要把小黑給賣了,眼前既然有個現成的買家,何不由她作主賣了,讓家人們再次見識她的好本事呢?

  「……十兩。」東方翼故意說了個絕不可能的價碼,好讓她慢慢往上加。不能一下子就喊得太高,否則到了最後,他極可能得花上當初買下黑駒的雙倍價錢才贖得回牠。

  「太少了,再加一點。」十兩耶!東方翼居然肯出十兩贖回小黑?天啊!發財了!

  「十五兩,不能再多了。」東方翼猛然發現她竟然不懂得黑駒的價值。難道西門家其他人也都不懂?有可能嗎?西門家的前幾代都還做著捕獵野馬的工作,有可能會看不出黑駒是西域來的名馬嗎?無論如何,這一把他都得跟她賭!他就賭她與她的家人不懂黑駒的價值!

  押了!

  「不行、不行!至少也得二十兩!」西門元寶拚命地哄抬價錢。事實上,十五兩已經讓她心滿意足了,不過既然東方翼肯出高價贖回小黑,她當然得多敲幾兩嘍!

  「十八,倘若妳不要的話,那就讓黑駒留在西門家繼續吃你們的糧草好了。」東方翼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和她賭著。

  「……好!成交!等咱們回去後,別忘了拿十八兩來贖回小黑。」西門元寶想了想,覺得他說的不無道理。把小黑養在西門家,她還得費時間去找糧草來喂小黑,倒不如賣給他,她還可以賺到十八兩呢!

  嘿嘿!這筆買賣無論怎麼看,她都是贏家,可憐的東方翼只能任她宰割了!這一回她的家人肯定又要好好地稱讚她的聰明才智了!

  「成交!」終於!東方翼不著痕跡地拭去額際的冷汗。

  順利談成買賣後,兩個人各懷心思,皆笑得特別開心。

  「對了,你怎麼知道我是西門家的人?」怪了,她沒說他怎麼會曉得?

  「妳剛剛不是說過妳是西門家最有天分的盜匪,難道妳忘了?」東方翼挑了挑眉,沒想到她的記性會如此差。

  「是喔!我怎麼會忘了。」西門元寶拍拍頭。

  「更重要的是,這附近會出來打劫的,除了西門家的人以外,別無其他。」他淡淡諷刺。

  「那是因為別人沒我們行,他們怕出來會丟人現眼,自然不敢跟我們搶嘍!」西門元寶聽不出他的諷刺,誤以為他在讚美他們,更加得意了。

  見她如此得意,東方翼深刻體認到不能以一般常理來看待她。

  「東方翼,你們家得一直都很有錢,明白嗎?」西門元寶突然以命令的口吻說道。

  「為什麼?」東方翼挑了挑眉睨著她。東方家有錢與否,可與她無關。

  「因為你們有錢,我們搶起來才過癮啊!哈哈哈……」西門元寶囂張地大笑。

  「……」老天爺為何要這樣待他?為何要讓他遇見這個猖狂的野丫頭?他後悔救她了,真的後悔了!

  他要掐死她;他要讓她再也無法笑得如此張狂;他要她懂得何為笑莫露齒、行莫搖裙、步莫露腳、目莫亂掃;他要她骨子裡變得和她的外表一樣漂漂亮亮;他要……他要……

  「咦?你怎麼睡著了?我話還沒說完呢!東方翼,醒醒啊!」笑得正得意的西門元寶見他昏睡過去,大聲喚他,要他醒來。

  可惜東方翼太累、身上有傷要好好休息,加上他再也不想聽西門元寶囂張臭屁的言語,所以他無條件向周公投降,不再理會她了……

  ***    ***    ***    ***

  睡夢中的東方翼被突來的香味喚醒,首先甦醒的是他的鼻子,緊接著,他的肚皮毫不保留地發出「咕嚕咕嚕」的叫聲,待他疲累地睜開眼時,即見西門元寶已在他身旁生起火,正烤著一頭野豬。

  他垂涎地看著烤出漂亮光澤的野豬,像是要引得他更加飢腸轆轆似的,野豬身上豐厚的油脂滴落在柴火上,發出噼哩啪啦的聲響,激起炫目的火花,當下,他那不爭氣的肚皮唯恐天下不知般,叫得更加響亮了。

  「你醒了?」西門元寶聽見他肚皮的叫嚷聲,開心地回頭看他,一雙手仍俐落地翻轉野豬。

  「嗯。」讓她聽見肚皮的哀號聲,東方翼覺得有點窘。

  「再等一會兒,馬上就可以吃了,你先喝點水吧。」西門元寶壓根兒就沒將他肚皮叫嚷的聲音放在心上,那聲音在她聽來特別親切,因為她的肚皮也老是「咕嚕咕嚕」地直叫呢!

  暫時擱下手邊烤野豬的工作,她拿起一旁裝滿水的竹筒,走到他身邊喂他喝下。

  她沒說,他倒忘了自己口乾舌燥。貪婪地就著她的手狂飲甘泉,她又再次讓他感到驚訝,原來她這麼會照顧人,並非一直都很粗枝大葉。

  喝完水後,西門元寶動作輕柔地放下他,繼續蹲回原位翻烤野豬。

  東方翼躺著靜靜看她的動作,這才發現在他昏睡時,她已做了不少事。照理說,這些事該由他來做,但他受了傷,所以就由她一肩扛起,然而,在她的臉龐上卻不見一絲怨懟,相反地,她好像還挺樂在其中的。她的快樂感染到他,與其讓憂慮籠罩心頭,不如學她快樂面對,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他還沒死,總會有方法解決目前的困境。

  「很香吧?」西門元寶笑著問。

  「嗯,我肚子裡的饞蟲已經在作怪了。」她的自然不造作,使東方翼放鬆心情,坦白讓她知道他有多餓。

  「哈!和我一樣呢!」西門元寶朗聲大笑。「本來我想咱們這一回完了,不過剛剛趁你睡著時,我四處晃,正巧發現了這頭野豬,你說老天爺是不是待咱們不薄?居然送只野豬來給咱們祭五臟廟呢!」

  「妳怎麼獵到牠的?」儘管心底已有了答案,他還是想聽她說。

  「我一拳打昏牠。」西門元寶炫耀地揚揚拳頭。任野豬再頑強,也抵擋不了她的拳頭。

  果然。

  「……妳的拳頭真的很厲害。」那椎心刺骨的痛,他永遠都忘不了。

  「嘿嘿!老實告訴你,上回若不是我手下留情,只用了一成的力氣,你老早下地府去見閻王老爺了!」輕易打倒一個大男人,西門元寶可是半點都不會感到害臊,反而覺得很光榮。

  「看來我得要感謝妳的手下留情。」東方翼搖頭苦笑,他的男性尊嚴原本因她那一拳而受到了莫大的打擊,可是在確認過她真的力大如牛後,總算稍微挽回一點自尊了。他想,這世上要找到力氣比她更大的人,恐怕有如海底撈針。

  「這是當然!」西門元寶大言不慚。

  「謝謝妳。」東方翼衷心感謝她,不只為了她先前手下留情,也為她今天替他做的每一件事。她大可不理會他,任由他傷重死去的,可是她沒有。儘管他們兩家不合,儘管他害了她,她依然幫了他,這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的。

  「我以為東方家的人全都是討厭鬼,不過你人並不算太糟。」這對他算是最大的恭維了。

  「看來我還有可取之處。」東方翼自嘲一笑。

  「哎!你別再文謅謅地說些我聽不懂的話了,男子漢大丈夫,想說什麼就痛痛快快地說出來嘛!你講話老是繞了一圈又一圈的,讓我完全不懂你在說什麼。東方家的人都這麼說話嗎?」東方家的人真該好好學學他們西門家,他們向來是心底想什麼就說什麼,絕對不會像個娘兒們似的,扭捏半天也擠不出一個屁來。

  「妳都這麼說話嗎?」

  「是啊!我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我們家的人也都是這樣。我們若是心情不爽快,也會直接開打開罵,沒有人繞著圈說話的。」東方家真是一群怪人。

  「看來西門家和東方家真的是天壤之別呢。」哪邊比較好?一時間東方翼真說不上來。假如是從前不認識她的時候,他會直覺認定東方家比西門家好上千百萬倍,可現下他倒是不敢那麼篤定了。

  東方家裡的人都戴著假面具在過活,縱然心中有諸多不滿,也都不會表現出來,只會在暗地裡使小動作,但他可以肯定西門家不會有這樣的事,他們會爽快地說出來,以拳頭解決,解決完後,輸的一方就不會再有質疑。西門家的做法也未嘗有何不對。

  「是很不同,不過我瞧你當族長倒是很風光,你身上穿的料子夠我們整族吃上一個月呢!你們有錢得教我們羨慕嫉妒,你們是我們最有錢的鄰居呢!你說貧窮的我們不搶你們要搶誰?何況那金子有一半該是屬於我們西門家的。」想到黃澄澄的金子,她就又羨又氣。如果西門家能擁有一半的金礦,他們就不會窮到連鬼都不想搭理了。

  「是啊!當族長,外表看來的確很風光。」他刻意不搭理金礦的所屬問題。

  「你不開心啊?」她的注意力立即放在這件事上頭。奇了,他吃得飽、穿得暖,又有何好不開心的?

  「當族長會有許多責任加諸在我的肩上,旁人看我坐著族長之位,或許會覺得很容易,其實並不。有許多人正等著看我失敗,有許多人並不想我當族長,有許多人正等著取代我,只消我踏錯一步,便會全盤皆輸。」所以他一直過得戰戰兢兢的,也過得非常疲累,完全不敢鬆懈,認真地打理所有事。

  「聽起來你過得很累呢!真奇怪,他們要是不滿意你當族長,就大聲說出來啊!你們可以單打獨鬥,看誰打贏了就坐這個位置,這樣不是很簡單嗎?」她實在不懂,東方家的人究竟在想什麼?

  「這倒是個好方法。」東方翼輕笑。

  「不過我必須老實告訴你,你看起來很不耐打,如果真要打,你一定會打輸,可是你很幸運地遇到了我,假如真要打的話,我可以代替你上場,我保證絕對會把反對你的人打得哭爹喊娘!」對於打架,她也很有自信,誰讓她從小和哥哥們打到大,要不是她手下留情,哥哥們早就一個接一個見閻王爺去了,想想她還真是個有良心的好妹妹呢!

  「妳要替我打?」她又再次教他吃驚,她一個小姑娘竟要為他這個大男人出頭,想想那畫面實在是非常可笑,但也很窩心。

  「當然。可是我也不是白白地替你打,嘿嘿,只要你付我錢,看要我打幾個,我都會幫你的。」說穿了,她就是覷覦他荷苞裡的錢財啦!

  「倘若真要打,我會好好考慮妳的提議。」這話自然是在敷衍她,他不可能要她代他與族內的人起紛爭。

  「你一定要考慮喔!」西門元寶可認真了。

  「一定。」他很認真地再次敷衍。

  「烤好了,可以吃了。」西門元寶見野豬烤得差不多了,便將野豬的兩隻後腿撕下,一邊大口大口地吃著香氣四溢的野豬腿,一邊把另一隻野豬腿拿到東方翼嘴邊喂他吃。

  「小心燙口。」她邊咬邊提醒。

  東方翼就著她的手吃著野豬腿,他已餓得顧不得維持東方家族長的威嚴了,反正她倒的水他也就著她的手喝了。更何況身上的傷令他疼得起不了身,他也不想扯動包紮好的傷口。再有,在她身邊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自在,所以也就不覺有何不對了。

  「好吃吧?」西門元寶偷了個空問。

  「嗯,很好吃。」東方翼點頭如搗蒜,本以為她是隨便烤烤的,沒想到她的手藝還真不錯,野豬的外皮被她烤得酥脆,裡頭的肉則軟嫩不干澀,好吃得讓他停不了口。

  「打獵煮食都難不倒我,就算這裡沒有野豬出沒,我同樣能找出野菜來喂飽你。」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西門家上上下下可是一清二楚,因此就算隨便把他們任何一人丟在荒郊野外,那人怎樣也都餓不死,他們甚至可以在回家的路途上打一頭獵物拖回家,這就是西門家人求生的本能。

  東方翼顧著吃野豬腿,根本就來不及回她話,只能不斷地點頭。

  西門元寶很快地吃完了一隻野豬腿,肚子仍餓得很,乾脆拿起剩下的烤野豬啃咬起來。

  「你儘量吃啊!別客氣。」她邊大口撕咬著肉,邊對他說。

  才獵得一隻野豬是太少了點,他們兩人都很餓,而依她的經驗,男人一餓就會變得很可怕,連骨頭都可以吞下肚。她猜想,他餓起來應該和哥哥們沒多大差別,等等一定會跟她搶食。平時她和哥哥們為了吃會大打出手,可傷得沒剩下多少口氣的東方翼是沒本事與她大打出手的,所以這烤野豬隻要她不肯放手,他是決計再也吃不到。但……那樣也挺可憐的,他都傷成這樣了,她若只分他一隻野豬腿,似乎是太過分了些。

  好吧!她就忍痛再分他一隻豬的前腿,可是也僅此而已了,他不能再貪心地連豬頭也要,她堅持豬頭是屬於她的!

  很快地,東方翼吃完了野豬的後腿,肚皮填飽後,眼皮就跟著重了。

  「喏,給你。」西門元寶忍痛又撕了野豬的前腿給他。

  「謝謝,我已經飽了。」東方翼瞪大眼看著她遞過來的前腿,他已經吃了一隻後腿,哪還吃得下前腿?

  「別騙我了,我知道你還很餓。不過我得事先聲明,我只能再給你這只前腿,其餘的我都要了。」事關食物可是隨便不得的,大家要事先講清楚,省得待會兒翻臉就難看了,她可沒打算再出手打昏他。

  「我真的飽了。」東方翼不以為他的肚子還有容納豬前腿的空間。

  「你確定?……老實說,你不會是想要跟我搶豬頭吃吧?」西門元寶危險地半瞇著眼看他,把豬頭拿離他遠些,免得他突然出手搶奪。

  「沒有,我保證我對豬頭一點興趣都沒有,妳吃吧!」

  「好,那你等一下不能後悔,要我再分你喔!」到手的肥豬,她可是不會輕易再吐出來的。

  「絕對不會。」他保證。

  「你很不錯!我發現你是個好人!」只要不跟她搶食物的都是好人!她對他笑瞇了眼。

  「我可以向妳保證,我沒做過壞事。」

  「你不用保證了,我相信你。」好不容易遇上不會跟她搶食物的人,她怎麼還會懷疑他呢?

  西門元寶開開心心地啃著烤野豬,吃得滿臉油脂、肉屑也不費事清理,她那豪邁的吃法教東方翼大開眼界,他覺得很是有趣,在眼皮沉重的時候看她吃得盡興,何嘗不是種享受?

  「等你精神好些,我們就出去。」她口齒不清,天外飛來一筆地對他說著。

  「什麼?」瞬間,瞌睡蟲讓他趕跑,他的精神全都上來了!

  「咦?我剛剛沒跟你說嗎?我們並不是在沒有人煙的崖底呢!事實上,咱們是摔下山來沒錯,不過我先前晃過一圈,這裡是隱密了些,離你我的家遠了點,但只要順著河流就可以走出去了。」在他昏睡時,她做的事可多了!找水、獵豬,順道找出路,若不是看在他連番救她的分上,她早扔下他了。

  「我以為我們掉到無人的崖底,沒想到竟然不是。」原以為得在這裡待上個把個月,沒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們這一跳還真是跳對了。

  「我想,沒有人料得到我們會摔到這麼好的地方。嘿嘿,那群蒙面人恐怕作夢也想不到咱們還活得好好的呢!」說到這,西門元寶不禁得意地奸笑。那群蒙面人想要他們死,早得咧!

  此刻,東方翼全身都感到無比輕鬆,他無須擔心兩個人無法攀爬上崖壁;無須再沮喪地認定是自己拖累了她。天無絕人之路,這句話說得一點都不錯。

  「等出去以後,別忘了你要給我十八兩贖回小黑喔!」她唸唸不忘的就是那白花花的十八兩銀子。

  「我不會忘的。」加上所有她為他做的每一件事。她或許沒感覺、或許覺得微不足道,但他卻覺得很難得。

  「你看天上的月亮又圓又大,像不像一塊很好吃的餅?」看著、看著,她又覺得她的肚皮可以容納得下一塊大餅來。

  「的確是很像。」東方翼忍不住笑出聲。早該知道她不會像尋常姑娘般指著月亮說好美的,她腦袋瓜裡想的事很簡單,除了銀子便是食物,要猜她的想法是再簡單不過了。

  「吃完了烤野豬,如果能再來一塊大餅,不知該有多好……」西門元寶感嘆地說道。

  東方翼揚著笑,聽她細數大餅可以搭配哪些食物來吃,以及其中產生的各種不同的奧妙滋味與差異。光是聽她說,他彷彿也吃下一堆她口中的美食了。

  「聽妳這麼一說,看來這世間好吃的東西還真不少呢!」想來他錯過了許多。

  「嗯,對西門家的人來說,這世間沒有一樣東西是不能吃的!」她雙眼發亮,認真地握拳點頭。
當你愛著一個人時,連折磨也是一種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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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東方翼與西門元寶在隱密的山下生活,在東方翼還躺在地上無法動彈時,西門元寶便外出尋找獵物,她每回都收穫頗豐,帶回不少野味,有時也會採摘一些野果子給東方翼,挖掘甘藷烤給他吃。凡是有關於食物方面的,西門元寶都會張羅好,全然不用東方翼擔心。

  東方翼原先認為身為男子漢,理當為她張羅食物,再怎麼樣也不能讓她一個姑娘家張羅,無奈身上的傷使他無法有大動作,因此和西門元寶相處的這些天,只能厚著臉皮讓她照顧。

  結果幾天下來,他赫然發現從前的他扛了太多責任,每天忙得像只無頭蒼蠅,雖然嘴裡吃著美食佳餚、喝著上好茗茶佳釀,但卻常常食不知味,心裡老盤算著該如何讓珠寶鋪的生意更加擴大,或者有哪門的生意可以做,好增加東方家的營收。每天每天,他都忙碌過日,家裡的人依靠他,族內的人也指望他為家族帶來更大的財富。

  一直以來,他都是為別人而活,為旁人努力張羅好一切所需,卻從來沒有人等同地為他付出,想想還挺淒涼的。從前他從不覺得疲累、不覺得難受,可是現下竟覺得累了,心裡也不太好受,可能是受了傷又動彈不得,才會使他心中湧起無限感慨吧。

  也因此,西門元寶這幾日待他如何,他更是點滴在心頭。她為他摘瓜取果、打獵取水,她其實大可不理會他的,畢竟他們倆非親非故,嚴格說來還算是死對頭,但她並沒有丟下他,或是狠狠地嘲笑他,反而細心照顧著他,對她,他心中存著一份感激。

  也之所以,他能平靜地接受她的照顧,也享受著難得沒有其他事務滋擾的生活,過得輕鬆且愜意。

  打從東方翼受了傷後,除了找食物外,西門元寶總守在他身邊未曾離去。

  她告訴自己,之所以待在他身邊,是因為他看起來文文弱弱的,如果她扔下他,他鐵定捱不了一天就會嗝屁了,而放任他死在荒郊野外實在是太殘忍了。

  再者,她若待在家裡,也是成天無所事事,和寶娣到處閒晃,所以她就當是做好事,順道打發時間,幫幫他嘍!

  這天,東方翼已能行走,兩人決定步出這隱密的小天地,結束連日來的荒野生活。

  「妳離家多日,杳無音訊,妳的家人一定很擔心。」東方翼走得還不是很好,需要西門元寶在一旁攙扶。

  「他們會以為我在外頭打到了大獵物,捨不得和他們分享,所以才會在外面逗留著不回家。」西門元寶笑著,一點兒也不擔心。

  這幾天和他在一起,不知是不是運氣特別好,打了好多野味,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食量不大,也不會跟她搶食物,讓她每天都吃得好不開心,甚至覺得就算和他一直待在這裡也沒啥不好。

  東方翼訝異地挑挑眉,沒想到她的家人會對她的安危如此輕忽。該說她家的人都很奇特,還是只有她呢?她沒有男女之防,似也認定他不可能轉身就變成大惡人欺凌她,就這麼毫無防備地待在他身邊,每每想到這,他就覺得驚奇。

  又或者,她的無防備之心不單單是對他,對任何一個男人都是一樣?因為自覺有著凡人無法匹敵的蠻力,倘若有人真要對她不利,她的力大無窮便足以將對方打死嗎?不知為何,他竟不喜歡她對別的男人也和對他一樣,非常的不喜歡。

  汗水似雨滴般,一滴滴自東方翼的額際滾落,他走得緩慢且吃力。

  「你真的不要我背你嗎?」西門元寶舊事重提,假如他同意讓她背,她早送他回到東方家了,哪還用得著在這大太陽底下的荒郊野外閒耗?

  「真的不用。」他得維持他的尊嚴,若真讓她一路背回東方家,不用等旁人譏笑,他會自個兒先一頭撞死。

  「我們都那麼熟了,你真的不用跟我客氣啦!」西門元寶當他在說客套話。

  「我真的可以自己走。」他一字字,非常堅決地說道。

  「唉,你是不是懷疑我沒辦法背你?不是我在臭屁,我的力氣真的比你所想的要大上許多,不僅背你不成問題,就算要扛著你跑過一個山頭,我也可以臉不紅、氣不喘地辦到的。」關於她的力氣,她得再三強調,不容有人質疑,甚至當場便興沖沖地想演練一遍給他看。

  「我從來就沒有懷疑過妳的力氣,妳不用展現給我看了。」東方翼連忙阻止她,免得她真把他扛著滿山跑,屆時他就算羞忿死去,變成了鬼,也沒臉待在地府面對東方家的列祖列宗。

  「你確定?」她是真的、真的很想親眼看他發現她的力氣確實很大時的表情,他一定會很驚奇的。

  「非常確定!」他堅定地對她點頭。

  「真可惜……」西門元寶長嘆了口氣,總算不再堅持扛著他滿山跑,繼續陪他以龜速前進。

  「我並不認為。」

  西門元寶看著他,感嘆地搖了搖頭。真不曉得他在堅持什麼?明明都快走不動了,居然還不肯讓她背,她可是自願當他的小黑耶!嘖,真不懂他在想什麼。

  「你的腿還好嗎?」她關心他受了箭傷的右腿。

  「還可以走。」對於他的腿,他還有點自信。

  「希望傷口不會迸裂了。」總覺得她做得不夠好,假如她手中有針線就好了,偏偏她討厭自己像個娘兒們,而且也不可能隨身帶著針線出門,以至於他腿上的傷沒辦法像其他地方的傷口那麼快好轉。

  「妳一直把我照料得很好,不會有問題的。」他安慰她,希望她別擔心。

  「可惡!我從來就不曾這麼娘兒們!」她突地負氣地低咒了聲,他說沒事就沒事,她何時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囉嗦個不停,連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

  「妳是個可愛的小姑娘,像個娘兒們也很正常,不是嗎?」東方翼輕笑,不瞭解她有何不滿。

  「不對!你不曉得,我從小就希望我能像哥哥他們一樣有男子氣概!我從頭到腳沒有一點是輸給他們的,我甚至比他們更行,所以我不能老讓他們笑我是娘兒們,我希望他們把我當成弟弟,帶著我去打劫東方家,搶回屬於我們的金礦!」她的志向可是很遠大的,但就是沒人理會。

  關於金礦的歸屬,兩家已吵吵鬧鬧了上百年,也吵不出個結果來,他自然也不想和她爭論。至於她說的打劫東方家,他更加不讚同。他再怎麼感謝她救了他,也不可能舉雙手同意她與她的家人來打劫他的族人。

  「對我來說,妳是個『娘兒們』倒是件好事呢。」他套用她的說詞,意有所指。

  「為什麼?」她不懂。

  「這是個好問題,我也想問我自己,為什麼?」他苦笑,這答案他心裡其實早就有了底。

  「東方翼,基本上我們算是朋友了,所以我不得不再提醒你一句──別老是窩在家裡看些奇怪的書。你總是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再這樣下去,別人會當你是笨蛋的。」她算是拿他當朋友看待,才願意苦口婆心地勸他,若是旁人,她早就一拳揮過去,要對方閉嘴了。

  「元寶,妳真的很可愛!」東方翼的反應是搖頭大笑,不由得稱讚起她。她真的很與眾不同,他甚至覺得她可愛得讓他想一口將她吞下,讓其他人見不著她可愛的模樣。

  「你真的很怪。」西門元寶不懂他為何老說她可愛,別人總是稱讚她漂亮,他也該說她漂亮才對吧?

  「不錯,我是怪人一個。」怪到竟然覺得她貪吃的模樣可愛、力大如牛的模樣可愛,她將他變成如假包換的大怪人了。

  「完了,你一定是摔下山崖那天,也把腦子給摔壞了!」西門元寶焦慮地看著他。「不曉得最高明的大夫救不救得了你?依你說,我要不要去搶個大夫過來幫你瞧瞧?」

  他繼續這麼怪、這麼笨還得了?他不怪不笨時已經有許多人要追殺他了,倘若變怪又變笨,豈不是會有更多人想要暗算他?不行、不行!關於他又笨又怪的這個消息她得保密,不然用不著三天,他鐵定會腦袋搬家的!

  「任大羅神仙下凡來也救不了了。」他很愉快地咧著嘴笑道。

  西門元寶瞪大眼看著他愉悅的表情,赫然發現,他不僅怪、不僅笨,而且還瘋了!

  可憐的東方家竟然有個又怪、又笨、又瘋的族長,看來東方家氣數已盡,西門家要熬出頭嘍!

  ***    ***    ***

  東方翼失蹤多日,杳無音訊,使得東方家上上下下亂成一團。東方翼當日騎出門的馬負傷而回,火速派人去尋找,只在林子裡發現微乎其微的打鬥痕跡,地上又有殘留的幾許血跡,可卻已不見東方翼的蹤影。

  方書玉憂心愛子已遭遇不測,除了終日以淚洗面,根本就一籌莫展。其餘的族人則蠢蠢欲動,欲乘機取而代之。東方家族長這個位置實在太誘人,只消證明東方翼已死,馬上就會有更適合的人坐上那個位置,因此所有人皆在暗地裡盤算,如何在躍躍欲試的族人間突顯自己的才能,但也有人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到這裡就行了嗎?」西門元寶將東方翼送到最靠近東方家的地方後仍是不太放心。

  「我可以自己一個人走進去。」東方翼堅定地頷首。

  「那……你好好走,記得要請大夫再來看過。」西門元寶看著與破敗西門家截然不同的東方家,東方家的屋舍嚴整潔淨、森然羅列,每一戶光是從外觀瞧去就可以知道他們生活富足,不虞匱乏,單是看到這,她就沒勇氣再看向他住的地方了,甚至不敢想像他住的地方會有多麼華麗富貴。

  算了!金窩銀窩再好,終究還是比不上她住的狗窩,況且他住得再好、吃得再好,也一概與她無關,是不?

  「我會的,妳一個人回去的路上千萬要小心。」東方翼不放心地再三叮嚀,何時他變得這麼囉嗦來著?而且這囉嗦僅針對她一人。

  「你放心好了,向來只有我欺負別人的分兒,誰敢來欺負我?」西門元寶笑得豪邁不羈。

  「元寶,妳一定要小心,別忘了十天之後,在之前那個地方見面。」東方翼不怕她笑他囉嗦,一再提醒,擔心她會忘了十天之約。

  「我知道,你只要別忘了還欠我十八兩就成!」她故作輕鬆,要他別忘了帶上最重要的銀子。

  「我不會忘,妳也別忘了要好好照顧黑駒,別讓牠跟著妳的家人四處打劫。」若黑駒被認出來,這臉可丟大了。

  「知道了,不過牠叫小黑!」她朝他扮了個鬼臉,非常堅持,偏不叫小黑為黑駒。

  「黑駒。」她堅持,他也堅持。

  「你真愛計較!」西門元寶不滿地嘟囔,以鞋尖踢了踢地上的土。可惡!全都是他害的,讓她的心情變得更差了。

  笨蛋!笨蛋!笨蛋!她幹麼心情不好啊?不用再照顧他、不用再把獵物與他分享,她該開心地哼著小曲兒的,為何要心情不好?

  沒道理!完全沒道理!她才沒有因為就要與他分離而心情不好,沒有!她討厭東方家的人,所以也討厭他!她才沒有喜歡他呢!沒有!

  「元寶,路上小心。」

  「知道了啦,你好囉嗦喔,簡直比我娘還要囉嗦!」她不耐煩地擺擺手,靈燦燦的眼眸瞪得好大,最後心一橫,鬆開了他的手臂,抿著唇轉身離開。

  「元寶!」東方翼突然出聲喚住她。

  「什麼?」西門元寶轉身看他,俏臉寫滿倔強。他還有什麼屁話要說?要知道,他一再出聲喚她,只會讓她更加走不開,她可不想像個娘兒們似的,眼巴巴地睇望他。

  「沒事。」他只是想好好地再看看她……不,如果他夠誠實,他就該承認,三番兩次出聲喚她其實是想留下她,可是他們彼此心知肚明是該分開了,他不能留下她,而她也不會留下的。

  她從來就不當娘兒們,所以要像個男子漢,挺起胸膛,神氣地離開!想是這麼想,整個人卻是氣虛無力地向他道別。「……我走了。」

  「嗯。」東方翼目送她離去,看著她的身影由大變小,從清晰到模糊,最後方戀戀不捨地移開目光,走回家去。

  東方翼的平安歸來讓不少人措手不及,畢竟他失蹤多日又音訊全無,許多人暗地裡認定他死了,正摩拳擦掌準備登上族長之位,哪想得到他會活生生地走回東方家!雖然形貌憔悴了些,又負了傷,可已足夠證明他還活著。許多人的美夢落空,不禁瞪大眼、張大嘴,看著他一拐一拐地走回東方家的大宅去,連最虛偽的表面功夫都忘了做。

  方書玉得知愛子平安歸來後,高興得喜極而泣,連忙奔出迎接,而同樣找人找得焦頭爛額的何總管也趕緊迎上前扶著東方翼。

  「翼兒,你總算回來了!」看著兒子一身狼狽,又受了傷,她便心痛如絞。他們最近是交了什麼惡運?她的寶貝翼兒居然會三番兩次的受傷,這教她如何承受?

  「娘,對不起,孩兒讓您擔憂了。」離開西門元寶,回到東方家後,卸下多日的責任便又迅速竄回肩上。

  「我的天老爺,你的腿沒事吧?是誰傷了你?」方書玉一發現愛子跛著腿進門,立即發出不敢置信的驚呼。

  「娘,您放心,孩兒不過是受了點小傷,不礙事的。」

  「不成、不成!何總管,你還愣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快去請大夫來為少爺診治!」沒聽見大夫說沒事之前,方書玉說什麼都不放心。

  「是,夫人。」何總管扶東方翼坐下後,連忙派人去請大夫。

  「我的兒啊!你究竟是出了什麼事?為何又受傷歸來?到底是誰傷了你?」方書玉受夠了!她的寶貝兒子一出門便出事,這教她往後如何安心地目送他離開?思及愛子離家前,母子間的爭執,她心底又是一陣難受。

  「娘,我碰上了一群盜匪,受了傷,休養了幾天,這才回來,沒事的。」東方翼輕描淡寫地帶過,不願透露得太多,以免母親更加擔心。

  「盜匪?!不會是西門家那幫土匪強盜吧?!」方書玉對「盜匪」二字非常敏感,馬上就聯想到令她咬牙切齒的西門家。

  「不是,不是他們。」東方翼立即澄清。

  「怎麼可能會不是?翼兒,你可有看清傷害你的人的模樣?娘倒認為除了他們之外,沒有人會狠心傷害你的!」反正她認定了西門家一家子都是惡人,這想法是決計不可能輕易動搖的。

  「娘,這回救了我的人正是妳口中的惡人。」東方翼不想再聽母親評論西門家的人,尤其母親臉上的輕蔑表情讓他看了覺得很刺眼,彷彿母親正在傷害元寶一樣。

  「你在同娘開玩笑是不?你不可能是說真的!」方書玉倒抽了口氣,無法置信。西門家的人也會做好事?怕是天要塌了!

  「我說的是事實,並未說笑。」

  「不可能,不可能!他們一家子都是惡人,怎麼可能做好事救你?翼兒,你說這會不會是他們使的詭計,先是派一些人傷害你,再派人救你,好讓你心存感激?」方書玉猜測他們的目的,愈想愈覺得陰毒可怕。

  「娘,我不以為憑西門家的人會想得到什麼周全的陰謀詭計。」母親會那樣猜測是太過恭維西門家的所有人了。

  「怎麼會不可能?心思歹毒的人心底在想什麼,咱們可是一無所知哪!」方書玉說什麼也信不過西門家的人。

  「娘,終有一天妳會明白我所說的是事實。」

  「翼兒,我想了想,覺得你還是打消與西門家聯姻的念頭較妥,反正你還沒對西門家提及不是嗎?就當沒這回事吧?」方書玉乘機說服他。

  「不,經過這件事,更加堅定了我與西門家聯姻的決心。」而且他心中已有新娘的人選了。

  「什麼?!」方書玉覺得她快昏倒了,翼兒什麼都好,就是固執了點,一旦下定了決心,任誰來說項都沒用。

  「娘覺得咱們都該冷靜下來,等你仔細想過後,你就會改變心意的,是不?」方書玉深深吸了口氣,心底抱著一絲絲微薄的期待。

  「娘,正如孩兒先前說過的,從現在起,您得開始調適,學著接受西門家的姑娘當您媳婦兒的事實。」他希望他的新娘是受歡迎的。

  「你不能這麼對我!你執意要娶西門家的姑娘當媳婦兒,我曉得其實你心中早有盤算,你打算將豔兒嫁進西門家,是不?你就是比較喜歡秀娃,不想讓她進西門家受苦,是不?」方書玉委屈地噙著淚抱怨。

  「我說過,是要豔兒或秀娃嫁進西門家,還要與她們倆商量才會決定。」真被母親說中,他心底的確是屬意豔兒嫁進西門家。一來是因為他比較喜歡秀娃,不忍她進西門家受苦;二來東方家所有產業的帳目全是秀娃在掌管,秀娃有著絕佳的腦袋,他不想她太早離家,這是他身為兄長與族長的自私。

  「總之,我不管你怎麼跟她們商量,就是不許你虧待我可憐的豔兒!」她愈想愈是替豔兒抱屈。有這麼個狠心的哥哥,倘若連她這個當娘的都不替豔兒打算,那豔兒豈不是太慘了?

  「我不會。」看來在母親眼裡,他是當定可惡的兄長了。

  「算了,我不想再提這些讓人傷心的事,目前最重要的是治好你身上的傷。」只要一談起兩家聯姻的事,她就會很不愉快,還是別提,當作從來沒這回事的好。

  「娘,我希望妳放寬心,別想太多。」

  「如果真能辦到,我何嘗不願意?」方書玉搖頭感嘆。

  何總管適時帶著派人去請的大夫進來為東方翼診治,打斷了母子間的對話。

  此刻,方書玉一心一意記掛著愛子身上的傷勢,已不願再去想那些個惹得她心煩意亂的婚事了。

  ***    ***    ***   ***

  西門元寶一如以往,大搖大擺地走回家。看過東方家井然有序、高大雄偉的房舍後,再看看家族內頹圮的屋舍,她不禁嘟了嘟嘴。

  「東方家有那批金礦後,日子果然過得很舒適,我得告訴爹和哥哥們,多搶東方家一點。」西門元寶唸唸有詞,沒說出來的話中有著小小的但書──爹和哥哥們要怎麼搶都不成問題,就是別動東方翼!

  他看起來弱不禁風又受了傷,加上已經有一批人等著要他的命了,假如爹和哥哥們也加入攪和,那他會很可憐的。他已經過得夠辛苦了,她不要他過得更加悲慘,不要!

  「我的天啊!是元寶!元寶回來了!」無聊地蹲坐在地上發呆的西門寶娣瞄見元寶意興闌珊地走回家,馬上拉大嗓門,通知所有人。

  西門元寶覺得她的耳膜快被寶娣的叫聲給震破了,她以食指清了清耳朵,來不及要寶娣小聲點兒,寶娣已一股腦兒地跳到她面前,抱著她哇啦哇啦地鬼吼鬼叫,震得她耳膜更痛了。

  「元寶,妳好可惡!這幾天妳躲到哪兒享受去了?妳說!妳是不是背著我們吃了許多好吃的東西?妳為什麼不帶我一起去?我的肚子也好餓啊!」西門寶娣想到元寶竟然狠心地拋下她,獨自一人享受美食,她就難過得熱淚盈眶。

  「元寶,妳這個死孩子是跑哪兒去了?為什麼都沒回家?」元寶的娘──白秋蘭氣呼呼地衝出來,拉著元寶的耳朵叫罵。

  「啊──娘,輕點!痛啊!」西門元寶痛得一張俏臉像顆酸梅般糾結在一塊兒。

  「廢話!若是不痛,我為何要扯妳的耳朵?!妳給我老老實實地說,這些天妳躲哪兒去了?」白秋蘭氣炸了,這些天元寶不見蹤影,她老是擔心元寶是不是出了啥事,誰知元寶的爹和元寶的哥哥們一個個都不擔心,真不知他們的腦袋瓜在想些什麼?

  「我沒躲哪裡啊!」西門元寶不打算招出她和東方翼在一起的事。

  「還敢說沒有?如果沒有,妳怎麼都不回家?」說謊的孩子!該狠狠地擰她的耳朵,看她還敢不敢當著老娘的面撒謊!

  「啊──娘,輕點、輕點!」西門元寶痛到噴淚。

  「咦?元寶,妳的衣服怎麼東破一塊、西破一塊的?」西門寶娣忽然驚呼出聲。雖然他們穿的衣服本來就很破舊沒錯,但也沒像布條一樣披披掛掛的,元寶到底是怎麼穿她的衣服的?

  西門寶娣的驚呼惹來白秋蘭的注視,她上上下下打量著元寶破爛不堪的衣服,銳利的眼眸直直射向元寶,要她給個交代。

  「娘,那個我……」完了!她該編什麼樣的謊話來欺騙娘親呢?西門元寶覺得大難臨頭,她是不是該腳底抹油溜了?

  「元寶,妳說,妳是不是跑去跟山裡的熊決鬥去了?」西門寶娣猛地轉過元寶的身子追問。她記得元寶小時候最大的願望是打敗一頭熊,難不成元寶真的背著大夥兒,偷偷去實現她的願望了?

  熊?什麼熊?她沒有遇到熊啊!西門元寶滿臉疑問地看著興奮不已的寶娣。

  白秋蘭聽寶娣這麼說,額際青筋浮跳。寶娣提醒了她,小時候的元寶在打倒大黃牛之後,的確成天嚷嚷著說總有一天要上山打倒一頭熊,這笨孩子不會真的笨到跑去打倒一頭熊了吧?

  「西門元寶!妳這個笨孩子!老實給我說,妳是不是真的上山打熊去了?妳這個蠢孩子、笨孩子!妳向天借了膽是不?真敢和熊對決,妳就不怕會被熊給吃了嗎?」白秋蘭河東獅吼,被元寶氣壞了。

  「哇!元寶,妳真的是太厲害了!居然能打贏一頭熊,妳好了不起喔!」西門寶娣一臉崇拜地看著元寶,瞎攪和。

  西門元寶被母親吼得耳朵更痛了,她急著躲掉母親的追打,無心留意寶娣對她的崇拜又往上加了好幾層,目前她只求別讓母親的拳頭打到就好。

  「什麼?!元寶打倒了一頭熊?!」屋內的男人聽見寶睇與白秋蘭的聲音,一個個竄出,驚奇地看著被追得快無處可逃的元寶。

  「娘,我不敢了!下次不敢了啦!」西門元寶哇哇大叫地求饒,實在是有口難言,無法澄清這幾天為何失蹤。

  「熊呢?怎麼不見元寶扛著熊回來?」西門金寶感到納悶。

  「找找,大家快找找!」西門發財舔舔嘴,已等不及要嘗嘗女兒打回來的熊會有啥絕妙的好滋味了。

  「一定是被元寶獨吞了!」四周轉了轉,皆空無一物,西門銀寶驚喘一聲,駭然發現這個無法承受的事實。

  「元寶為了獨吞那頭熊,所以才會一個人躲在外頭許多天不回家嗎?」西門寶娣的娘──俞金花不知打哪兒冒出來,加入討論。

  所有人登時為那可怕的事實再度倒抽了口氣──

  元寶在山裡打倒了一頭熊,元寶為了獨吞那頭熊,所以躲在山裡一口接一口,把熊給吃乾抹淨,直到今天才心滿意足地回家來?!

  老天爺哪!元寶居然背棄了西門家所有人!要知道,他們也都很想嘗嘗熊肉是啥滋味啊?據說熊掌是皇帝老子才吃得到的,沒想到元寶竟然吃得一乾二淨,連根骨頭也不留!

  簡直是太可惡、太惡劣!她的惡形惡狀太教人傷心了!

  「元寶!妳給我說,熊掌的味道嘗起來如何?」西門發財加入妻子的行列,追打元寶。

  「元寶!把熊肉吐出來!」西門金寶步上爹娘的後塵,追打元寶。

  「元寶!熊皮呢?妳是不是把熊皮也吞下肚了?」西門銀寶不落人後,跟著打。

  「元寶!妳再帶我去打熊,我也要當打熊英雄!」西門寶娣加入行列,快樂呼喊。

  「寶娣,妳不能去!這麼危險的事讓元寶一人去就好,妳讓元寶多打幾頭熊帶回來給妳和爹娘吃就成了!」俞金花怕女兒傻傻地跟著上山打熊,追在女兒身後叫嚷。

  頓時,西門元寶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她跑得好累、好喘,也好想哭啊!

  沒有熊!不管是大熊、小熊、公熊、母熊,全都沒有!她沒打倒熊,也不曉得熊肉、熊掌、熊皮是啥滋味,他們幹麼一個個追著她打呀?她頂多就是吃了幾頭野豬、獐子、野鹿和甘藷、水果罷了啊!全都是笨寶娣啦,胡說八道,嗓門又奇大,害她被全族的人追著打!

  嗚∼∼嗚∼∼嗚∼∼她好累,真的好累,可不可以不要再追著她打了?

  「阿貴!你回來得正好,抓住元寶,快!」西門發財眼見長子外出歸來,連忙吆喝他幫忙。

  「抓住她!」所有人齊聲大吼。

  西門貴沒多想便照著父親的指示去做,抓住跑得氣喘如牛的元寶,讓她再也無處可逃。

  西門元寶本要發揮她的一身蠻力,可是當她一被阿貴哥哥抓住時,追在身後的人立即一個個猛撲過來,她根本還來不及掙開阿貴哥哥的箝制,就被當成肉餅壓在最下面了。

  被一群渴望吃到熊肉而眼泛凶光的家人、族人們逮個正著,她當下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

  完了,她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還有可愛的十八兩了!

  嗚∼∼嗚∼∼嗚∼∼她的十八兩啊∼∼



第六章

  當東方翼再見到西門元寶時,已是十天後的事了,他們兩人約在先前跌落山崖後的暫居之處見面。

  這些天東方翼除了養傷之外,忙碌依舊,族內大大小小許多事仍得由他決定,以前的他可以心無旁騖地處理好一切,可是這十天來,他竟然常常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元寶。

  想著她粗魯的吃相、想著她直率的言語、想著她的力大無窮、想著她的一顰一笑,想著、想著,他便不由得啞然失笑,為自己對她強烈的渴望。

  西門元寶和他週遭的女子有著截然不同的性格,她想到什麼就說什麼,開心就大笑,不開心就罵人,毫不掩飾她的情緒,或許正因為如此,他的眼才會無法自她身上移開,就連分開了,也還想著她。

  對於十天之約,他非常期待,不曉得她又會為他帶來什麼驚奇與驚喜。一想起元寶,東方翼便變得神采飛揚,整個人光彩奪目。

  到了約定的這一日,東方翼早早就到了,看著這隱密、滿是樹叢之處,他不由得感到懷念,嘴角噙著笑意打量著四周。如果能一直和元寶待在這兒,或許他會依然甘之如飴。


  西門元寶打了個大哈欠,精神不濟地牽著小黑來還東方翼。這十天來,她快累死了,因為家人與族人對熊肉的怨念不小,見到她不是陰森地在她耳畔留下「熊肉」兩個字,便是叫她再出外多打幾頭熊回來。

  他們把她當成什麼來著?專門打熊的啊?熊有那麼好打嗎?最重要的是,她根本沒有一拳打倒一頭熊!可惜她沒法說明自個兒的行蹤,只好成天忍受家人與族人的怨懟。對食物的怨念真的很可怕,她在一夜間成了大家怨恨的對象,害她每天都睡得不安穩,就怕睡醒後又發現頭上多了好幾個腫包。

  再次打了個大哈欠,她真的很想好好地睡一覺。

  「元寶,妳怎麼一臉想睡的模樣?」大老遠的,東方翼就瞧見元寶拚命打哈欠,整個人看起來很疲累的模樣。

  「唉,甭提了。」西門元寶有氣無力地對他擺擺手。

  黑駒一見到東方翼,立即開心地把臉湊向他撒嬌。

  「黑駒,你終於平安歸來了。」東方翼輕撫黑駒的臉,能見到黑駒安然無恙地站在他身前,真好。

  「喏!小黑還你,十八兩拿來!」西門元寶打斷他們之間親熱的小動作,右手掌心向上攤開,等著他奉上她渴望許久的十八兩。

  「給妳。」東方翼很爽快地給了她十八兩「黑駒的贖金」。

  西門元寶的雙眸一見到白花花的銀子,立即充滿神采,高興地接過十八兩數了又數、數了又數,並非懷疑東方翼會不老實地少給,而是除了上回搶他以外,她很少拿過這麼多銀子。一想到這十八兩已經完全屬於她,這段日子所受的苦就不算什麼了。

  她笑得合不攏嘴,一臉幸福的表情,完全陶醉在十八兩銀子的喜悅當中。

  「別再數了,銀子不會長翅膀自妳掌心飛走的。」東方翼見她數了又數,忍不住覺得好笑。

  「像你這種肥羊是不會瞭解身為盜賊的我的心情!」西門元寶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氣他打斷這美妙的一刻。

  「是,像我這種肥羊是沒辦法瞭解盜賊的心情。」東方翼借用她的話譏諷道。肥羊?真難聽!

  「你不曉得為了把小黑帶出來,我花費了多少心思。」西門元寶朝他擰了擰挺尖的俏鼻。

  「怎麼說?」東方翼愛憐地不斷撫著黑駒,黑駒也拚命向他撒嬌。

  「還不是阿貴哥哥,他可能太喜歡小黑了,看牠看得可緊了!我是趁著阿貴哥哥出門去,偷偷把小黑帶出來的。」為了這十八兩,她可是一再閃躲阿貴哥哥,差點就帶不出小黑了。

  「辛苦妳了。」由元寶的話中,他猜測西門貴或許知道罷駒的價值,正等著將黑駒賣個好價錢,所以才會看緊黑駒。

  「的確是很辛苦!」她不客氣地回他。

  「為了躲妳哥哥,也為了要想辦法帶出黑駒,所以妳才會滿臉疲累的模樣嗎?」東方翼由她的話語推論出她昏昏欲睡的原因。

  「不是。」事實的真相有那麼簡單就好嘍!他都不曉得因為他,她可是過了十天苦不堪言的日子呢!

  「既然不是,那妳怎麼會一臉想睡的表情?」原以為猜中了,沒想到居然不是。

  「唉!這說來話長,不過既然我們都很閒,那我就講給你聽吧!」西門元寶幽幽地長嘆了口氣後,便開始對他敘述起使她含冤莫白、有關於熊的故事。

  聽完元寶的述說,東方翼已經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了。他作夢也猜不到西門家的人居然會猜測元寶打倒了一頭熊,而且還獨自將熊給吃乾抹淨!他們一家子究竟在想些什麼啊?

  「妳那個堂妹寶娣也真寶,居然會以為妳上山與熊決鬥去了。雖然妳的力氣是很大沒錯,但打倒一頭熊……妳的家人與族人是不是想太多了?」東方翼笑得肚子發疼,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找回聲音對她道。

  「你又知道我沒辦法打倒一頭熊了?告訴你,是熊運氣好沒讓我遇見,只要牠倒楣地讓我碰上了,我一定可以打倒牠的!還有,你別以為寶娣傻裡傻氣的,她是單純!」她自認真可以打倒一頭熊,是以一定要跟他澄清才行,免得他小覷了她,末了還不忘護著寶娣。雖然寶娣傻呼呼是西門家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可外頭的人並不曉得啊!她可不能讓外頭的人取笑寶睇。

  「我明白。」他的眼瞳盛滿溫柔地看著她,她維護寶娣的情誼讓他欣賞。

  「寶娣她是真的很可愛!上回在黑暗中,所以你沒瞧清她的模樣,如果你見到她,一定也會同意我的話!」西門元寶再次強調。

  「我相信。」只是在他眼中,她更可愛也更加吸引他。

  「因為不能說實話,我的族人中有的還打賭我是怎麼打倒熊的;有人說我光憑一隻手就把熊給打趴了,也有人說我先是以一掌擊碎身旁的大石,就把熊給嚇得屁滾尿流了。」一隻手?掌心碎大石?原來在族人心中,她比熊還厲害呢!

  「他們真是有趣。」想像著她的族人說這些話時的畫面,他不由得笑瞇了眼。

  「才不呢!為了熊肉他們可氣我了!那天我被一堆人追著打,跑得我氣喘如牛呢!」她抱怨道。爹和娘也太不夠意思了,居然忘了要手下留情,而金寶、銀寶哥哥兩人根本就是藉機報仇。總而言之,她此刻還能站在東方翼面前抱怨,全是祖宗保佑。

  「妳沒事吧?」聽見她被一群人追著打,他立刻緊張地詢問。她的兩個眼眶是黑了點,難不成是被打黑的?!

  「當然沒事啦!我可不會乖乖地白挨拳頭。告訴你,我不只拳頭硬,我的頭也很硬!」她非常驕傲地昂高下巴。

  她驕傲的模樣可愛得不得了,令東方翼又喜又憐,但因不想嚇著她,所以得拚命克制住才沒衝動地將她擁入懷中。

  「元寶,妳在家中每天都很開心對吧?」西門家沒有東方家的嚴謹,應該時時刻刻都很熱鬧才是。

  「沒有,我和我的哥哥們常常為了吃多少食物而吵架、打架。你曉得的,我的力氣很大,不能真的盡全力打他們,每次都快憋死我了!」她佯怒,雙拳在半空中揮舞著。

  「但你們的感情很好不是嗎?」

  「雖然他們常常惹我生氣,我也會惹得他們哇哇叫,不過我們的感情真的還不錯。那你呢?依我看,你一定不會和你的兄弟姊妹打架對吧?」如果他生氣,大概只會用很冷的表情睨著對方看,讓對方主動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再不然就是拉拉雜雜地說些讓人聽不懂的大道理,對方聽不懂,自然而然就會被他的話給撂倒了。

  「我有兩個妹妹,說實話,我還真無法想像和她們打架的情景。」他淡淡說道。

  「你的妹妹長得像你嗎?」西門元寶很好奇,他的妹妹是否都長得像他一樣好看?

  「旁人說我和大妹豔兒長得比較像,我自己倒是不覺得。」豔兒很漂亮,但一和元寶比,馬上就被元寶比下去了。向來自視甚高的豔兒真該見見元寶,如此才會知道她根本就無須成天因著漂亮的容貌而沾沾自喜。

  「那我倒是很想見見她。」聽見他的大妹長得像他,她就更好奇了。

  「會的,妳會有機會見到她的。」東方翼話中有著弦外之音。

  「你是說你要帶她來讓我看嗎?」她快樂地揚高聲兒。

  「不。」他很快地否定了。

  「你不帶她來讓我看,那我要怎麼見她?」難道他不明白,她不能進東方家,也不會去嗎?

  「等妳見到她的那天,就會明白了。」暫且讓他賣個關子。

  「莫非你的意思是,她很可能有天會被我打劫?」他可能不知道,她很久不打劫了呢!

  「不,她不會。」豔兒若是出門,肯定會有一群僕人前呼後擁,元寶想要單獨一人接近豔兒是不可能的事。

  「既然如此,那我怎麼會見到她?」他愈說,她就愈糊塗了。

  「老話一句,等妳見到她的那天,就會明白了。」東方翼故作神秘。

  「嘖!你這人說話真不夠痛快!」西門元寶受不了地翻翻白眼,從懷中掏出兩顆在路上摘的果子,一顆丟給他,一顆則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兩下便大口咬下。

  東方翼接住果子,與她一起席地而坐,大口大口品嚐帶著酸澀的果子。平時在家中,從來不會有味道如此差的果子送到他面前,他也從不以為自己會喜歡風味奇特的果子,可是在與她相處的那幾天,他習慣了果子的酸澀味,也能夠和她一起吃得津津有味。

  「東方翼,這些天你過得如何?可請大夫看過你的傷了?還有,你的腿呢?沒事吧?」光是坐著還是不夠自在,她乾脆躺下來吃著果子,轉頭連珠炮地問著身旁的他。

  「我身上與腿上的傷都沒事了,妳先前幫我處理得很好,至於我這些天過得仍舊是老樣子。」

  「沒事就好,不過你的老樣子是什麼意思?」聽他說沒事,她總算是放下心中的大石,不用老擔心他沒被她治好,反而被她給弄殘了。

  「老樣子就是努力排解族內的糾紛與工作。」他儘量不在她面前提起敏感的話題,例如珠寶鋪與金礦。

  「你們族內也會有糾紛嗎?是不是有人打在一起?幾個對幾個?哪邊贏了?」聽見有糾紛,她興奮得很。原來東方家和西門家的人一樣愛打架啊!看東方家往後還敢不敢笑西門家粗魯不文!

  「不是自己打自己,我們的糾紛是因妳的哥哥們而起的。」他殘忍地打斷她美好的幻想。

  「我哥哥?他們怎麼了?」東方家的事又關她哥哥什麼事了?

  「妳的哥哥們三不五時就打劫我的族人,我的族人自然開心不起來,他們一不開心,便會找我出面解決。」

  「唉!你的族人實在是太吝嗇了!你們個個吃得飽又穿得暖,我們可不。既然兩家是鄰居,敦親睦鄰這個道理你們這些讀書人不會不懂吧?你說,肚子餓又窮的我們打劫你們有何不對?照道理說,該是你們親自將食物與銀兩送上門來才夠意思啊!跟鄰居計較這麼多,你們也太無情無義了,何況我們只搶了你們一點點而已。哼,真要計較的話,還不知誰欠誰比較多呢?」她搖搖頭,很不欣賞他族人的小氣態度。西門家的金礦都被東方家奪了,東方家分他們一點殘羹剩飯又算得了什麼?

  東方翼聽她說得義正辭嚴,不禁搖頭苦笑。總之,兩家的確是有筆算不清的爛帳,是以東方家才會一再的忍氣吞聲,不過忍耐也已到了極限,再不解決很可能會爆發流血衝突。

  「妳在家中過得苦嗎?」東方翼很心疼她,在他心中總認為她該過著茶來伸手、飯來張口這種讓人服侍的生活,一頭青絲簪的該是寶石珠玉,身上穿的是上好的綾羅綢緞,腳踩由湘繡繡成的繡花鞋。她該過得像個公主才是,結果,她卻過著土匪強盜的生活。每每想到這,他便想將她拉離西門家。

  「苦?怎麼會?我們家的每個人都這麼過,沒人對我不好,我怎麼會苦呢?」她笑著搖頭,將吃得乾乾淨淨、只剩果核的果子往旁邊扔。

  東方翼明白她的意思,這就是她的生活,她家人的生活、她族人的生活。大家一起過著貧困的日子,有飯大家一起吃,沒飯大家一起餓肚子,西門家所有人全緊密地連繫在一起,沒有人是例外。突然間,他竟羨慕起她來。

  「東方翼,你別老是不開心,其實這世間有許多有趣的事,只是你沒發現罷了。」西門元寶天外飛來一筆。

  東方翼愣了愣,看著毫無拘束、無男女之防地躺在身邊的元寶。他想著,與元寶比起來,他過得既拘束又不快樂,這令他感覺自己比元寶還要更像個娘兒們,於是他學元寶躺下來,就躺在她身邊,兩個人靠得極近、極近,近到只消他的手臂移動個一下,便可以碰觸到她的手臂。

  躺在她身畔,他的嗅覺變得更為敏銳,可以聞到她身上傳來的清新青草味與極淡的花香,她的不矯揉造作深深敲擊進他的心坎。

  「元寶,咱們成親吧。」他發自內心對她說道。

  西門元寶被他突來的話嚇得說不出話來,一雙眼瞪得比銅鈴還要大,耳畔不斷迴響他所說的話──元寶,咱們成親吧……

  其實是她聽錯了對吧?

  剛剛東方翼鐵定是說──元寶,妳怎麼讓小黑變輕了?

  或者是──元寶,咱們將這裡清乾淨吧!

  總之,絕對不可能是說──元寶,咱們成親吧。

  東方翼怎麼可能會想要娶她?東方家與西門家向來不合呢!還有,她不認為她會是他所想要的妻子,他的妻子應該是像她曾在城裡見過的千金小姐,個個說話像蚊子在叫,走路像蝸牛在爬,絕對不可能是像她這種力大如牛、食量驚人的人。

  所以,若不是她聽錯,那肯定是他的腦袋出了問題!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上回他自懸崖摔下時摔得可重了,他該再找大夫好好來診治一下才行,而這回要診治的,當然就是他那已經摔壞的腦袋瓜!

  ***    ***    ***

  西門貴與金寶、銀寶三兄弟頭一回被邀請到東方家,富麗堂皇的東方家讓兄弟三人看得瞠目結舌、目不轉睛,東方家的亭台樓閣在三兄弟眼中皆幻化成銀票與黃澄澄的金元寶。事實上,東方家邀請的原是他們爹娘,但爹娘懶得出門,所以就派他們三兄弟當代表了。

  「你們說,如果我把那扇窗子偷過來,拿去市集上賣,是不是可以賣不少銀兩?」西門金寶已開始在腦海裡編織著將東方家一磚一瓦皆拿到市集上換銀兩的美夢。

  「笨蛋!東方家這麼有錢,肯定有許多古董,要偷當然得偷更值錢的啊!反正結果都是會被一堆人追著打,你說你要扛扇窗子被打,還是抱著古董花瓶被打?」西門銀寶譏笑金寶不用腦。

  「就像你說的,反正都會被一堆人追著打,所以窗子和古董花瓶我都要了!」西門金寶自認有本事扛著窗子兼抱著古董花瓶跑給東方家的人追。

  「好主意!我怎麼會沒想到?既然如此,你說脖子上掛什麼好呢?」糊塗啊!既然要偷、既然會被打,當然是多偷點好啊!

  「嗯……我們得好好想想,在離開東方家之前一定要想出來才成!」西門金寶沈吟思考著,東方家有許多寶貝,他們應當不愁沒東西偷才是。

  相較於兩個弟弟的大驚小怪,早來過東方家的西門貴則鎮定許多。年少時他曾意外救了東方秀,所以已見識過東方家的華美,但多年未踏進東方家,東方家的氣派依然教他咋舌。

  西門金寶與西門銀寶雖是儘量壓低嗓門,不過他們自以為的耳語仍讓領在前頭的何總管聽得清清楚楚,何總管強忍著不回頭怒目相視。這西門家的人簡直是欺人太甚,真不知是蠢到了極點,抑或是沒將東方家放在眼裡,竟然大言不慚地說要偷東方家的窗子與古董花瓶,當真以為東方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會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將東西帶走嗎?

  還有,少爺特地邀請他們過來商量要事,他們竟以一頭亂發與髒污不堪的衣著出現,當土匪當到這麼落魄,西門一家也算是奇葩了。

  西門貴發現金寶與銀寶的嗓門太大,他用力咳了咳,怒目瞪向金寶、銀寶,要他們安靜點,千萬別讓東方家的人給瞧不起。

  金寶、銀寶兩兄弟見阿貴哥哥似乎有發怒的跡象,兩人連忙閉嘴。阿貴哥哥脾氣不好,他們可不想在東方家被阿貴哥哥打得滿頭包,讓東方家的人看笑話。兩人連忙挺起身,佯裝他們倆的嘴巴從頭到尾都閉得緊緊的,沒開口說過半個字,並且儘量不為東方家的一景一物嘖嘖稱奇。

  對於金寶、銀寶兩人的識時務,西門貴感到很滿意,他大搖大擺地走在東方家精緻彎曲的迴廊上。嘖!假如他有成堆的銀兩,才不會把白花花的錢浪費在這些中看不中用的擺設上,那麼大筆的銀兩,拿來填飽大夥兒的肚皮不是很好嗎?

  何總管發現身後的西門家人總算不再旁若無人地高談闊論,聚攏的眉鋒這才稍微放鬆了些。儘管少爺沒明示,可東方家其他族人已透露出太多訊息,加上夫人對少爺的埋怨,教人很難不去猜測今日少爺邀請西門家三兄弟上門的目的。

  想到少爺為東方家所有族人的犧牲,何總管就打從心裡為東方翼感到不值及不捨。光從西門家三兄弟身上就可以猜得出,他們的妹妹比起他們也好不到哪兒去,一個粗蠻的姑娘怎能嫁進東方家呢?日後她又憑什麼當上當家主母?

  依他說,最好的方法是少爺仍舊將人娶進門,娶進門後儘管將西門家的野姑娘晾在一旁,再迎娶一名和東方家匹配得上的名門淑女進門,讓真正夠資格的人來當他們的當家主母才對。畢竟堂堂的東方家是不能擁有一個不懂禮數又粗魯不文的女人來做當家主母的,不是嗎?

  在何總管領著西門家三兄弟進門後,丫鬟立即俐落地奉上剛沏好的碧蘿春,然後屈膝一福退下。

  「三位貴客請稍坐,我這就去請我家少爺出來見客。」何總管眼眉低斂,不表露出真實的情緒,客氣地請西門家三兄弟入座。

  「去吧。」西門貴無禮地擺擺手,打發何總管。

  「去吧!去吧!」西門金寶、銀寶有樣學樣,儘量模仿阿貴哥哥的神態、表情與動作,以免讓東方家的人給看扁了。

  何總管強忍著滿腔怒火退下,雖然他是東方家的總管,可是東方家上上下下都對他很尊重,就連夫人、少爺也不敢拿這樣的態度對他,結果西門家的三兄弟竟然對他如此無禮,任他再有氣度,也無法不生氣!可隨即他又告訴自己,西門家全是些粗人,他們幹的是土匪強盜的搶劫勾當,要求他們懂得最基本的禮貌豈不是強人所難嗎?

  何總管人自大廳一退出,西門金寶、銀寶兩個雙胞胎兄弟立刻坐不住地跳下椅子。

  「嘖嘖!阿貴哥哥,你瞧瞧這屋子有這麼多值錢的寶貝,這下咱們發財了!」西門金寶漂亮的眼瞳迸射出渴望的光芒。

  「哇!阿貴哥哥,你瞧瞧他們坐的椅子,這是啥木頭?你說若我們將這椅子扛到市集上去賣,值不值十兩?」西門銀寶愛戀不捨地撫著雕工精美的梨花木椅。

  西門貴暗暗再次為東方家大廳的豪華折服,看著這些家具擺設,他也和兩個弟弟一樣,在腦海中幻想著將這所有東西都拿到市集上去賣的景象。這麼多東西,應當可以賣個好價錢,夠大家吃飽穿暖,或許還能有剩,可以翻修家中破了的屋頂。

  「東方家的人請我們來,該不會是想要送東西給我們吧?」西門銀寶滿懷期待,隨便送他一把椅子、一張桌子,他都會很高興的。

  「你說他們會送我們什麼呢?」西門金寶認真地想。

  「希望是可以吃的。」西門貴開口,說出了三兄弟心中的渴望,他們的肚子都餓了。最近這幾日他們埋伏在道上,卻不知怎麼的,不僅是路人、旅人,就連東方家的人都沒經過,害得他們誰也沒打劫到。

  「說到吃,我的肚子真的餓了。」西門銀寶可憐兮兮地捂著肚皮。

  「甭說了,我已經許久不曉得什麼叫飽了……」西門金寶哀怨地嘆了口氣,這年頭連當土匪強盜都不容易,不曉得其他山頭的土匪強盜是不是也和他們一樣貧窮?

  「你們還敢說餓!就為了要填飽肚皮,居然眼睜睜地看著元寶將小黑牽出去賣也沒人出面阻止!」西門貴一提起元寶將小黑以十八兩的賤價賣了,心口就疼得不得了,虧得大夥兒還為了那區區的十八兩而沾沾自喜!

  直覺告訴西門貴,元寶被騙了,小黑值得更多銀兩,偏偏不管他發多大的火逼問元寶將馬賣給誰,她始終抿著唇,不肯透露半點口風,讓他氣得快吐血也沒法再將小黑搶回來。

  「阿貴哥哥,我們誰也不曉得你打算將小黑賣到別的地方去啊!而且元寶帶回那十八兩時,你起先不也很高興?」西門銀寶忍不住辯解,為大夥兒抱屈。

  「那是因為我不曉得她那十八兩是賣小黑的價!如果知道,你以為我笑得出來嗎?」西門貴怒吼,必須強忍著滿腔怒火,才不至於在東方家的地盤上就給兩個傻弟弟一頓好打!

  「賣都賣了,元寶又不肯說出是誰買的……不然,要她再去搶一匹馬回來好了,這一回我會確確實實地盯住元寶,絕對不會讓她再以賤價將馬兒出售的!」面對大哥發出的怒吼,西門金寶瑟縮了下肩,討好地向他保證下一回絕對不會再誤事。

  「你以為好馬那麼好搶嗎?」西門貴仍舊一肚子火。

  西門雙寶被阿貴哥哥的怒火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聲。他們也夠倒楣的了,明明賣馬的人是元寶,該被狂吼的人也應該是元寶才對,為何他們要無辜地受到牽連呢?

  「下回照子都給我放亮點,別隨隨便便賣東西!」西門貴厲聲警告,他可不想某天外出回家後,發現家中少得可憐的值錢東西全讓弟弟、妹妹以賤價給賣個精光。

  「是,沒阿貴哥哥你的同意,我們絕對不敢!」西門雙寶異口同聲,忙不迭地許下承諾。

  「不錯!我們又不是元寶,不會像她一樣笨,被人騙了還高興地數著銀子。」關於這一點,西門銀寶可是要鄭重澄清的。

  「對!阿貴哥哥,我向你保證,等回家後,我會再逼元寶說出她到底把馬賣給誰,她不敢不說的。」西門金寶明知元寶倔得很,只要她不肯說,誰也逼不出一個字來,卻還說得煞有其事,彷彿他真有本事逼元寶就範似的。

  「最好是這樣!」西門貴余火未退,瞪了兩個弟弟一眼。

  西門雙寶被他瞪得連忙噤聲。現在是多說多錯、少說少錯,所以最好什麼話都別說,免得再惹火阿貴哥哥。

  被何總管請過來的東方翼將西門家三兄弟間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滿臉震驚,不知是該錯愕搖頭抑或是捧腹大笑。

  三百兩!黑駒是西域名馬,當初他向馬販買下時就值三百兩,現在黑駒更不只值三百兩了。目前西門家無法確定黑駒真正值多少,所以僅是發了點小火,當他們知道真相時,肯定會氣急敗壞,認為被他騙了。

  可是,他一點罪惡感也沒有,畢竟黑駒本來就是他的馬,屬於他的東西,他還得花銀子去贖回來,心裡已經不甚舒坦了,所以當發現元寶不懂黑駒的價值時,身為商賈的他自然會利用這一點,以最少的銀兩來贖回黑駒。

  但西門貴果然不出他所料,真的猜到黑駒值得好價錢。幸好他事先買了回來,只是不曉得元寶為此遭到了多少責難?他不禁為她感到心疼。

  西門家前幾代是專門狩獵捕捉野馬的,可竟只有西門貴懂得黑駒的價值,如此荒謬的事居然會發生在西門家,由此證明西門家是一代不如一代,倘若西門家的祖上泉下有知,肯定會為不成材的子孫痛哭流涕吧!

  「少爺,您的客人到了。」何總管故意出聲,提醒裡頭的人收斂點,主人已經到來。

  西門金寶與銀寶一聽見東方翼到來,兩人連忙坐好,佯裝剛剛未曾離座估量廳內的值錢寶貝。

  「三位世兄無須拘謹,儘管將這裡當成是自己的家便成。」東方翼選擇不給西門家三兄弟致命的打擊,也保住自己的顏面,不讓西門家三兄弟知道他正是讓他們恨得牙癢癢的買主。

  「有,我們很自在。」西門銀寶搶了白,早將阿貴哥哥的怒火拋在腦後。打他一踏進東方家,心底便很自在地盤算著怎麼將東方家的東西變成西門家的,自在得很哪!

  「你找我們來做什麼?」西門貴暫且放下對元寶與弟弟們的怒焰,等東方翼說出目的來。他打量著東方翼,外傳東方翼不好惹,在他看來不就和一般人長得一樣嘛?應是外頭的人誇大了。

  西門貴打量東方翼的同時,東方翼也在心裡評估西門貴與西門金寶、銀寶。他們三兄弟都有著西門家最不容錯認的過人外貌,個個相貌俊美,雖然衣著邋遢、滿面塵土,可眉宇間仍舊可以尋得元寶的影子。

  「在下特地邀請三位前來,是有一件要事要和你們商量……」明知他們沒有耐性,他還是刻意先繞了一大串。

  果然,西門家三兄弟聽他說了一串,皆不約而同地皺起眉來,痛苦地看著東方翼,不明白他怎麼不好好說話,偏要說一長串讓人聽不懂的屁話?

  「你有話就直說,有屁就快放,別淨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西門貴沒好氣地要求。

  「據我所知,三位近年來對我的族人『十分關照』。」

  「那又如何?」搶劫就搶劫,說什麼關照?呿!

  「是啊!那又如何?」西門金寶、銀寶幫腔,助長阿貴哥哥的聲勢。

  「關於兩家長久以來的恩恩怨怨,我已厭煩,再者兩家比鄰而居,其實是可以好好相處,無須舞刀弄槍,讓雙方的情感更加惡化的。」

  「然後?」西門貴強忍著不對東方翼發火,這人說話未免太不幹不脆了吧?想說什麼就痛痛快快地直接說出來豈不是很好嗎?

  西門金寶、銀寶則已失禮地大打哈欠了。是東方家吃的米糧和西門家不同的關係嗎?不然怎麼東方翼說的話都讓他們想呼呼大睡呢?

  「我希望我們兩家能夠化干戈為玉帛,不再仇視對方。」

  「你的意思是要把屬於我們的金礦還給我們嘍?」西門貴唯一能夠想到的和解方法就是給他們金礦。

  金銀雙寶一聽見有金礦可拿,立刻睡意全消、精神振奮,一臉期待地望著東方翼。

  「並不是。」東方翼搖頭打斷西門貴美好的想望。雙方對金礦的歸屬皆有認知上的不同,且金礦的礦脈本就屬於東方家所有,他不以為兩家之間存在著歸還與否的問題。

  「你現在是在耍著老子玩嗎?不是要還金礦,那你囉囉嗦嗦地說一大堆屁話做啥?」西門貴右手成拳,用力捶打一旁的小幾發火。

  「不錯!你休想看扁我們!別以為在你的地盤上,我們就不敢對你怎樣!告訴你,惹火了我們,我們照樣把你打得哭爹喊娘!」西門銀寶擺出土匪的架勢來嚇唬東方翼。

  「你沒被我們三兄弟打劫過,所以不曉得我們的厲害。告訴你,會當土匪強盜的都不是好說話的人,你若識相的話就乖乖認錯,大爺們心情一好,就不會打花你那張專門用來勾引娘兒們的臉!」西門金寶熟練地撂下狠話。

  兄弟三人似豺狼虎豹般地威脅著東方翼,可惜他們的威脅聽在東方翼耳裡,差點沒讓他笑出來。若說在場誰的長相最好看,他絕對排不進前三名,可西門家的兄弟居然說他的臉是專門用來勾引娘兒們的,真有他們的!

  東方翼眉不挑、眼不動,將西門家三兄弟的威嚇當成了耳邊風,氣定神閒地喝著他的碧蘿春。

  西門家三兄弟原本預期東方翼會被他們的氣勢嚇得屁滾尿流,豈知東方翼卻眉也不揪一下,讓他們登時覺得好無趣,原有的氣勢也失了大半。

  「姓東方的,你若沒屁要放,我們走了!」西門貴懶得和東方翼耗下去。

  「對!不必留我們!」西門銀寶尾隨在西門貴身後。

  「不用求我們留下!」西門金寶也助長兩兄弟的氣勢。

  「兩家聯姻。」東方翼不重不輕地扔下話。

  「什麼?!」西門三兄弟同時止步,驚駭地看著東方翼,不敢相信剛剛所聽見的話是真的,因此又同時以食指清了清耳朵,一臉茫然地看著東方翼。

  「我認為以兩家聯姻來化解所有糾紛是個好主意,不知三位意下如何?」東方翼揚著笑,看著呆滯的西門三兄弟。

  「聯姻?!」西門貴咆哮。

  「誰跟誰?」西門雙寶面面相覷。

  「我有兩個妹妹,會將其中之一嫁入你們家。」東方翼好整以暇地說道。

  「什麼?你要將你的妹妹嫁入我們家?!」西門貴再次咆哮,眉峰像打了十個結般緊揪在一塊兒。

  「東方翼,你真是要與我們和平共處嗎?」西門銀寶不苟同地搖著頭看東方翼。

  西門金寶則來來回回不停地踱步,食指抖啊抖地指著東方翼,一副氣到了極點的模樣。

  西門家三兄弟的反應出乎東方翼的意料之外,他的確是想過或許西門家對這門親事並不會太樂意,但他們過於忿怒的表現就讓他百思不得其解了。莫非他將妹妹嫁進西門家,對西門家的人是種懲罰?

  「我的確是有意讓兩家化解往日的歧見,往後大家和樂相處。」東方翼小心翼翼地斟酌用字。

  「不!不對!你根本是要加深兩家的敵對!」西門貴不認同地搖頭。

  「沒錯!阿貴哥哥,照我說,東方家這小子根本就是有意想陷害咱們!」西門銀寶氣忿難平。

  「他請咱們過來時早已心懷不軌了,幸好咱們聰明,才沒中了他的奸計!」西門金寶不屑地呸了聲。

  「他奶奶的!東方翼,你這小子好樣兒的,居然敢設下奸計陷害我們西門家!很好,這筆帳今日我記下了,來日定當雙倍奉還!」西門貴怒不可遏。

  「且慢!我想,我們之間是否有什麼誤會?」東方翼實在是滿頭霧水,不論他怎麼想,都不覺得將妹妹嫁進西門家是陷害啊!

  「哪來的誤會?你要將妹妹嫁進我們家,分明是存心不良!」西門貴硬是不上東方翼的惡當。

  西門金寶、銀寶點頭如搗蒜,東方翼這條計謀實在是太惡劣也太狠毒了,他們作夢都想不到東方翼這小子會笑裡藏刀,今天果然不該到東方家來的!

  「我還是不明白,可否請西門世兄明示?」東方翼長嘆了口氣,真的不瞭解為何他們會如此氣忿?

  「好!既然你要裝傻,那咱們就講明了!」西門貴豪氣地不跟他拐彎抹角。

  「東方翼,你要將妹妹嫁進我們家,我們心裡很清楚你打的主意就是要吃光我們的米糧!」西門銀寶可不許家中常常短缺的米糧還多了個人來分享!不行,萬萬不行!

  「東方翼,你想讓我們全族的人餓死,實在是太歹毒了!」西門金寶光是想到再有一個食量像元寶一樣大的女人進門,他就兩眼發昏、四肢無力。

  西門家兄弟所接觸過的女人,如元寶、寶娣,她們的食量都不比男人小,尤其元寶更是驚人。想想,族裡已經有元寶這個大飯桶了,如果再多一個,豈不代表每個人所能分配到的飯菜更是少得可憐嗎?

  他們已經餐餐都吃不飽了,可不想再多個女人來讓他們的肚皮更加飢餓,所以這不是東方翼想出來摧毀西門家的陰謀詭計是啥?

  聽完他們的解說,東方翼久久說不出話來,他覺得錯愕卻也感到好笑,他敢發誓,自己絕對沒有陷害西門家的意思!若說存心不良嘛,的確是有,但對象是針對元寶,而非其他人。

  「你們的確是誤會了,我所謂的聯姻尚未說完。我將妹妹嫁進西門家,自然會給豐厚的嫁妝,而且依東方家的慣例,凡是東方家的子女,每年都可以拿到一筆錢,東方家賺得愈多,錢自然也拿得愈多。至於糧食方面,我可以保證,我妹妹不會吃光你們家中的米糧,你們大可放心。相信我,娶她對你們而言,絕對是樁穩賺不賠的買賣。」東方翼正經八百地對他們解釋。

  一聽到東方翼要給豐厚的嫁妝,而且每年都會有筆錢進到西門家,三兄弟登時放心不少,至於東方翼他妹妹的食量究竟大不大,這以後他們就會知道了,假如東方翼膽敢欺騙他們,他們絕對要退貨,給東方翼難看!

  「就這樣?」西門貴暗自盤算著,目前聽來,這筆交易西門家佔盡了好處。

  「為了確保兩家能相處得更為融洽,我希望也能迎娶你們的妹妹──元寶為妻。」東方翼提出要求。

  西門家三兄弟聽見他的要求時,全都詫異地瞪著他,彷彿他說了什麼可怕的話來。西門銀寶嚇得把一口茶給噴了出來,西門金寶則訥訥地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我剛剛是不是聽錯了?你說……你要娶元寶?我們家的元寶?」西門貴不敢置信地看著東方翼,上下打量過一遍,懷疑東方翼的腦子不正常。

  「他說要娶力大如牛、食量驚人的元寶哪!你說他是不是瘋了?」西門銀寶緊張地對金寶說道。

  「肯定是瘋了!」西門金寶同意地直點頭。

  「等等!他不知道元寶力大如牛、食量驚人對吧?所以才會傻呼呼地說要娶元寶?」西門銀寶忽然想到其中最重要的關鍵。

  「對!他一定不曉得!」西門金寶肯定地回覆。

  「你們兩個給我安靜地閉上嘴!」西門貴怒喝兩個弟弟,他們再繼續這麼嚷嚷下去,即便東方翼先前不曉得元寶的可怕,現在也會知道了!

  西門雙寶一接觸到阿貴哥哥震怒的表情,立即意識到自己洩漏了多少不該洩漏的秘密,兩人趕忙噤聲,暗地裡希冀東方翼啥都沒聽見,也不曉得他們剛剛講的人就是元寶。

  「我希望你們能同意將元寶嫁予我為妻。」東方翼清清喉嚨,不理會雙寶兄弟倆大得讓人無法忽視的「耳語」。

  「現在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要一個換一個對吧?」西門貴終於瞭解東方翼的提議。

  「……可以這麼說。」文雅一點叫聯姻,東方翼個人比較喜歡兩府聯姻的說法。

  西門貴與西門金寶、銀寶三兄弟陷入思考。拿元寶換東方家的姑娘嗎?食量大、常常和他們搶食物的元寶換一個食量或許不大,卻會帶來豐厚嫁妝與錢財的東方姑娘……再怎麼算都很合算啊,這筆買賣可以談!

  西門金寶與銀寶有志一同地朝西門貴使了個眼色,要他趁現下東方翼那小子腦子不清楚,不認識元寶,不曉得元寶的真面目前,快快點頭答應這門親事。假如不快點答應,等東方翼反悔不要元寶,那可就不得了了!

  「好!成交!」西門貴快人快語地答應了這門親事。

  西門金寶與銀寶兩人揚起釋然的笑容,心底不約而同想的是──將元寶嫁出後,他們終於可以吃飽喝足了!

  「既然我們已達成共識,這門親事就這麼說定了。三位世兄,我已命人在花廳備好酒菜,若你們不嫌棄,請賞東方翼一個薄面。」

  「賞!當然賞!」西門貴等不及要飽餐一頓了。

  「有酒菜好吃你怎麼不早說呢?」一聽見有吃的,西門銀寶肚裡的饞蟲就餓得咕嚕咕嚕叫。

  「走走走!大家還客氣什麼?」見東方翼特地為他們備了一桌好酒好菜,西門金寶對東方翼的印象頓時好得不得了,尤其東方翼肯娶元寶,金寶更是覺得東方翼好到不能再好!

  東方翼成功地投其所好,順利談妥婚事,得逞的笑容斂在唇邊,始終沒讓人發現。
當你愛著一個人時,連折磨也是一種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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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經過三書六禮,西門元寶終於風風光光地帶著寒傖的嫁妝嫁入東方家。

  關於這樁婚事,聯姻的兩家親友於心情上便有著天壤之別。佔了大便宜的西門發財是笑得合不攏嘴;而自認吃了悶虧的方書玉則忍氣吞聲地將這場婚事辦得熱鬧隆重,做足了東方家的面子。

  事實上,對於西門元寶成為東方家的媳婦與當家主母,許多人心中仍是存疑,甚至壓根兒就不看好西門元寶有辦法勝任當家主母這個位置。

  大紅喜燭與隨處可見的雙喜字讓新房顯得喜氣洋洋,新房內的所有家具、器皿皆雕琢精美得讓人無從挑剔起,新房內的一切擺設在在道明了新郎倌對新嫁娘的歡迎與寵溺。

  身著嫁衣的西門元寶緊張又歡喜地端坐在床沿,外頭未傳來酒酣耳熱震天響的喧鬧聲,只隱約聽見零星細碎的談話聲,著實教她感到納悶。似乎是太靜了些。

  「寶娣,外頭情形如何?」西門元寶掀開紅蓋頭,問著自願偽裝成陪嫁丫頭的寶娣。

  「好像就一堆人坐著吃吃喝喝吧,我也不太清楚。」西門寶娣聳了聳肩,她被東方家的僕婦命令得待在新房內陪元寶,根本沒辦法出去看熱鬧,況且東方家大得不像話,宴客的地方與新房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實在無法清楚瞭解真實的景況。

  「東方家真怪,一堆人坐著吃吃喝喝,居然還可以這麼安靜。」換作是她們家,早就鬧翻天了,豈會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東方家嘛!」西門寶娣開始同情元寶,竟然嫁到東方家這麼沈悶的地方來。連吃喜宴都可以這麼安靜,由此便可猜想東方家定是和尼姑庵一樣沈悶無趣。

  「算了,不管他們,我快餓死了!」西門元寶顧不得媒婆一再要她安靜坐著等候新郎倌回房的叮囑,再餓下去,等東方翼回房時,恐怕她早成了餓死鬼。

  不成、不成!說什麼都得先喂飽肚裡的饞蟲才行!滿桌的酒菜香氣四溢,不斷地深情呼喚她,怎能不回應呢?

  西門元寶率先抓起盤中的肥雞,撕了一半遞給寶娣,緊接著便狼吞虎嚥,快樂地大口咬著香嫩誘人的肥雞肉。

  西門寶娣見她開始吃,心裡雖然覺得不太對,但她實在也餓了,就管不了這許多,跟著元寶大吃了起來。

  「寶娣,多吃點,不然睡到半夜會肚子餓的。」西門元寶左手抓雞,右手挾魚,口齒不清地要寶娣儘量填飽肚皮。

  「好。」西門寶娣的嘴巴塞得鼓鼓的,不用元寶說,她也會努力地吃。之所以自願當元寶的陪嫁丫頭,除了怕元寶在東方家被欺負沒人幫襯外,便是想賴在東方家努力地吃、用力地吃,吃到撐為止啊!

  「寶娣,東方家的菜果然好吃!妳說我是不是嫁對了?」美味的山珍海味讓元寶笑瞇了眼,東方家的飯菜好吃到讓她再一次肯定自己的決定。當初她打劫東方翼,還真是他奶奶地打劫對了!

  「嗯……妳果然是嫁對了!」本來還同情元寶嫁到東方家這麼沈悶的地方,可是東方家好吃的飯菜足以彌補這不足之處。

  「來,喝點酒,千萬別噎著。」西門元寶倒了杯酒給寶娣,身為姊姊的她到了外頭自然要照顧傻呼呼的寶娣,千萬不能讓寶娣噎死,否則她拿什麼臉回去面對寶娣她娘?

  「好!」西門寶娣開心地接過元寶遞過來的酒,一口乾了。「好喝!元寶,我還要!」

  「真那麼好喝?」西門元寶為寶娣斟上,自己也倒了一杯喝,發現寶娣說的不錯,這酒確實好喝得很,她立即高興地又把自己及寶娣的酒杯給斟滿。

  兩姊妹妳一口、我一口,快樂地喝著交杯酒,壓根兒忘了這酒得等新郎倌回房才能喝,而且不是寶娣和元寶喝,而是東方翼與元寶一起喝。

  轉眼間,一桌的好酒好菜遭她們倆以秋風掃落葉之勢吃光。

  「嘖!東方家有錢歸有錢,但就是小氣了點兒!」才準備這麼點酒菜,根本就不夠塞她的牙縫嘛!

  「是啊!難怪我娘老說愈有錢的人愈吝嗇。」西門寶娣也不讚同地撇撇嘴。才吃半飽就什麼都沒了,本來還以為東方家能任她吃個過癮的,結果根本就不行,虧得她先前還誇元寶嫁對了,現下可得默默將話收回才成。

  「老話一句,東方家嘛!」短短一句話,足以代表一切。

  「不錯!不過元寶,我記得媒婆好像說這些酒菜是要讓妳跟姊夫吃的,現下被咱們吃得一乾二淨,姊夫回來了要吃什麼?」西門寶娣為時已晚地想起媒婆交代的話。

  「放心,他早在外頭吃飽喝足了,假如回房還餓的話,再讓人送上來就行了。」西門元寶不以為意,對擔心的寶娣擺搖手,要她別放在心上。

  「元寶,姊夫何時會回房啊?不能到外頭去玩,我無聊得快睡著了。」西門寶娣打了個大哈欠。東方翼再不回房,她就要倒在他們的新床上呼呼大睡了。

  「不曉得。」西門元寶悶悶不樂地回答寶娣,事實上,她現下的心情是既期待,又帶著些微的恐懼。今晚東方翼會對她做什麼事,她娘都偷偷地告訴她了,想到東方翼會這樣、那樣地親密待她,她就緊張得不如該如何是好。

  既想逃,又想留下。唉!矛盾啊!

  「元寶,妳不舒服嗎?不然怎麼臉色一陣紅又一陣白?不會是生病了吧?」西門寶娣發現她神情怪異,憂心地問。

  「我沒事,妳別擔心。」任西門元寶臉皮再厚、膽子再大,也不敢告訴寶娣她心裡正在擔心著什麼事。

  「真的沒事?」西門寶娣還是不太放心。

  「真的!」西門元寶肯定對她頷首。

  「怎麼了?誰不舒服?」從外頭走進新房、身上帶著淡淡酒氣的東方翼隱約聽聞到她們的談話,關心地揚聲詢問。

  「沒事,我們倆都好得很。」西門元寶代為回答,免得東方翼緊張。

  東方翼踏進房內後,首先看見的是一片狼藉的桌面,他先是愣了愣,緊接著搖頭大笑。早該猜到他可愛的小新娘絕不會安分地坐在床沿等他回來的,好動的她豈坐得住?何況又累又餓,眼前明擺著一桌酒菜,她自然得大快朵頤,這才是真正的西門元寶啊!

  西門元寶與西門寶娣兩人同時注意到他發現她們倆已將桌上的菜餚吃得乾乾淨淨,兩姊妹互看一眼,各自惴惴不安。

  「我們肚子餓了。」西門元寶按捺下心中的不安,說得理直氣壯的。本來嘛!肚子餓了就得填飽肚皮,沒啥不對啊!如果東方翼不高興,大不了再讓人送上一桌便是。

  「姊夫,你不會生氣吧?」西門寶娣不瞭解東方翼的性情,小心翼翼地看著他,打算若情況不對頭,可以馬上拉著元寶逃跑,若是來不及帶元寶跑,至少她也得逃之夭夭。

  「不會。元寶說得對,妳們倆都餓了,既然眼前有一桌擺好的酒菜,當然要吃啊!」東方翼噙著溫柔的笑容,要可愛的寶娣別為這點小事擔心。

  「姊夫,你真是個大好人!」西門寶娣見他一點兒都不生氣,感動得雙眸熠熠發亮。他果然不一樣,若是在家中,她和元寶吃光了所有人的食物,她們兩人早就被全族的人追著打了,絕不會有人笑得很溫柔地告訴她們「沒關係」。

  「寶娣,我想妳應該沒有吃飽吧?我已經讓人送了些飯菜到妳房裡去了。」寶娣雖然名義上是陪嫁過來的丫鬟,但他不可能真的將寶娣當成丫鬟般,委屈了她,所以寶娣在東方家的生活起居,他早就打點好了。

  「姊夫,你對我真的是太好了!姊夫,你放心,往後你和元寶若是吵架,我一定會站在你這邊!假如元寶要打你,我絕對會帶著你逃跑的!」西門寶娣一聽見他已讓人將飯菜準備好送進她房裡,對他更添好感。她得再次更正先前的錯誤,東方家不小氣,一點兒都不小氣!尤其東方翼更是大大的好人,她能當元寶的陪嫁丫頭實在是太好了!

  「那我就在這裡先謝謝妳了。」東方翼聽見嬌小的她要帶著比自己高大的他逃跑,不由得啞然失笑。誠如元寶所言,她真的是個可愛又單純的小姑娘。

  「姊夫,你千萬別跟我客氣,你和元寶繼續在這裡無聊,我先回房去吃飯了!」在寶娣心中,待在新房實在是一件無聊到會讓人想打瞌睡的事,而且她迫不及待想離開這兒,回房去看看姊夫究竟讓人為她備了什麼好飯菜?

  西門元寶從頭聽到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寶娣未免變節得太快了吧?明明剛才還和她一起說東方家小氣吝嗇的,怎麼轉眼間東方翼在寶娣眼裡就成了大好人?或許再過個幾天,在寶娣心中,東方翼的地位還會超過她呢!

  看見寶娣快樂地向東方翼揮手道別,她竟吃起東方翼的醋,兀自生著悶氣。從前被寶娣崇拜的可唯有她一人哪!但隨即想想又覺得自個兒不該,東方翼和寶娣相處融洽,她該高興才是,不該小氣地吃起醋來的。

  「我想妳應該也還沒吃飽,不過今晚得先忍忍了。」為了她的面子,也為了讓她在下人面前保有少夫人的威儀,萬不能讓下人們知道這一片狼藉是她和寶娣兩人造成的,讓下人以為是他和元寶一同製造的會好些,所以這些杯盤得明早再讓人收拾了。

  「沒關係。」西門元寶一副很好說話的模樣,事實上是又想起出嫁前娘所交代的話,光是想像她就全身熱燙得像要著了火似的,哪還有心思去管肚皮飽不飽?

  「妳沒事吧?」她的回答令東方翼訝異地挑了挑眉。據他所知,她對於食物可是很在意的,今晚居然會爽快地告訴他沒關係,莫非她心裡有其他更值得在意的事?

  「我?當然沒事啊!」她一愣,除了那件難以啟齒、令她很在意的事外,她可是好得很呢!

  她愈是佯裝沒事,就表示愈可疑。東方翼不動聲色,像是接受了她的說詞,一派輕鬆地坐到她身旁。

  當他坐下時,她便立即感受到他溫熱的體溫與身上淡淡傳來的醉人酒氣,驀地羞紅了雙頰,特意撇開臉不看他,假裝欣賞牆上看也看不懂的名家古字畫。

  她怪異的反應一一落入東方翼眼裡,他感受得到她的緊張與羞怯,聰明的腦袋立即意會到她為何會如此緊張不安,低聲地笑了。

  「你……你在笑什麼?」西門元寶猛然跳起,往後退了幾步,因為太過緊張,以至於說話結結巴巴的。她瞪大眼看著莫名發笑的他,她可是緊張得半死,不以為有啥好笑的。

  「沒,就突然想到一件有趣的事。」東方翼像是沒看見她過於緊張的反應,反而舒服地躺下。

  「什麼有趣的事?」西門元寶好奇地移步接近他。目前他躺在床上傻笑,應當不會突然撲過來才是,所以靠近一點應該沒關係。

  「想到一個才十七歲的小土匪打劫我時,那副頤指氣使的情景。」

  「那有什麼好笑的?」她質問。那一晚她打劫他打劫得可威風了,所有打劫該做的步驟全都做了,他笑什麼?

  「妳不覺得有趣嗎?」他反問。

  「哪裡有趣了?」是不是她哪裡做錯了,否則他怎麼會覺得有趣呢?非得知道哪兒不對的元寶一屁股坐在床沿,認真地發問。假如他說不出個道理來,她絕對會再賞他一拳,讓他再次一覺到天亮!

  「那晚妳說的話我一個字都沒忘。」她囂張的模樣先前可是讓他恨得牙癢癢的,若非後來喜歡上她,他的雙手早掐上她那截雪白可愛的脖子了。

  「我打劫你的話,你可以不用記得那麼清楚沒關係。」她突然感到不好意思,輕咳了聲,也記起那日對他的惡形惡狀。倘若知道日後有一天會嫁給他,她不會搶他搶得那麼過分,至少會斯文些的。

  「還記得妳說過要將我全身扒光的事嗎?」東方翼噙著笑問,深邃的眼眸閃爍著戲謔的光芒。

  「什……什麼?!咳咳!我……有這回事嗎?」她再次用力咳了下,酡紅著臉否認到底。從前她不認為將他全身扒光有何不對,可當娘跟她說過成親後,他會對她做的事,她才知道當初真不該說出那番要將他扒個精光的話。現下唯有死不承認,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看他能拿她怎麼辦了。

  「有,而且我記得清清楚楚的。」東方翼笑得可賊了。

  「是你記錯了!」不要承認,也別去管他笑得有多惹人厭!不管他!不理他!

  「元寶。」他以迷人的嗓音低喚。

  「幹麼?!」好煩喔!

  「歡迎妳將我全身扒光。」右臂猛地一拉,將她帶入懷中,順道俐落地在垂涎已久的櫻唇上偷了個香吻。

  精壯結實的東方翼親密地俯在上方,西門元寶只覺腦袋瓜「轟」地一聲,漂亮的紅霞棲息於雙頰,再也不願退下。

  他……他……他不會真的要對她做出娘所說的那件事吧?!

  「你……你怎麼可以碰我的嘴?」她趕忙以雙手護住嘴巴,以免他的唇再次不小心貼上她。

  「為什麼不可以?」他笑得慵懶,骨節分明的長指把玩著她柔細的發絲。

  「因為……因為……因為就是不可以!」他把玩她髮絲的動作讓她感到口乾舌燥,腦袋瓜更加混亂,壓根兒無法運作,想出一個好的理由來。

  「妳娘是這麼告訴妳的?」他低低笑著,唇親密地抵上她的手背,因為笑意使得他的唇一次又一次地吻上她的手背。

  宛若蝶翼般的親吻使她全身酥麻,無法克制的紅潮襲遍全身,她的心像是猛然受到箝制,又像是被一股暖流包裹住般,既感到舒服又感到不自在,真不知到底是怎麼了。

  「我娘……我娘說你若是欺負我,就要我狠狠地打你!」試圖由亂烘烘的腦袋瓜中搜尋著出嫁前娘所交代過的話,一想到馬上就揮舞雙手對他放狠話,並擺出最凶惡的模樣來嚇唬他。

  「妳打人那麼痛,我怎麼敢欺負妳呢。」他故意逗著她玩。

  「不痛的話,我又何必動手?」她可不會跟他玩一些假裝打人的愚蠢遊戲,既然要打,當然得真打!

  「元寶,妳真的很可愛。」他笑著,再偷得一吻。他就喜歡她的自然不造作。

  「你又碰我!」她驚呼,那種酥酥麻麻的感覺再次回籠。

  「對,我又碰妳了。」東方翼似吻上了癮,一再啄吻嬌豔欲滴的櫻唇。

  西門元寶有些驚慌又有些期待,心裡盤算著是要任由他擺佈呢?抑或是一拳將他打飛出去?

  她今夜剛成親,若是力道沒拿捏好,不小心將東方翼打死了,豈不是馬上就成了寡婦?這實在有損西門家的名聲,總不好讓爹娘難做人吧?所以不能一拳將東方翼打飛。既然怕會不小心把東方翼打死或打殘,那該怎麼辦呢?

  她不住地想著因應對策,殊不知趁她不留心時,東方翼的唇已開始攻城掠地,由她的唇移至她的頸,再往下移,愛戀不捨地親吻著她漂亮的鎖骨。

  奇怪,她怎麼覺得全身愈來愈熱?胸口悶悶的,一顆心撲通、撲通地劇烈跳動,甚至是愈來愈快,像是隨時都會跳出心口似的。

  疑惑地低頭看,只見東方翼的唇吻上了她雪白細緻的胸脯,驀然一驚,小臉瞬間脹得更紅了。

  「你……你、你……」怎麼辦?他果然在做娘說的那一件事!她到底該怎麼辦?裝死有沒有用?

  「怎麼,妳怕了?」東方翼抬頭看她,修長的指挑釁地對著美麗誘人的雲團輕攏逗捻,激得她心湖掀起陣陣漣漪。

  「誰說我怕了?開玩笑,我西門元寶向來天不怕、地不怕,豈會怕你東方翼?」他的挑釁立即激起她骨子裡不服輸的性子,她可不許東方翼瞧扁她!

  「真的?」他懷疑地看著她。

  「當然是真的!而且你很好笑,明明我打劫你的那一晚,是我放話要把你全身扒個精光的耶!怎麼,今晚你想報仇了是不是?」她凶狠地看著他,雙手輕輕一帶便改變了兩人的姿勢,改由她懸在他上方,凶暴的姿態活像是要對他霸王硬上弓似的,絲毫沒發覺被他扯開的衣襟口裸露出美好而引人遐想的渾圓。

  「不想我報仇的話,妳也可以來個貫徹始終啊!」他不介意,真的一點都不介意。深邃的黑眸帶著純然的慾望,欣賞著呈現於眼前的美景。

  「我告訴你,東方翼,你休想報仇!」她西門元寶敢做敢當,他想報仇?門兒都沒有!不過是扒光他的衣袍嘛,有什麼難的?先前她是怕他會冷死,才沒將他剝個精光,今晚管他會不會冷死,她都要將他剝個精光,看他往後還敢不敢隨便放話說要報仇!

  氣忿之下,西門元寶自然控制不住力道,本來是要剝光他的喜袍的,結果一個不小心卻將他的喜袍撕成了碎片。看著手中的布條,她怔了下,隨即認為碎了也好,如此他便會曉得她一點兒都不好惹!不在乎地將布條往後拋,掛在臉上的仍是凶神惡煞的表情。

  得逞的東方翼強忍著滿腔的笑意,故作害怕的模樣。

  「東方翼,怕了吧?」就不信他會不怕!

  「怕,非常的怕……」東方翼以雙臂移動她的位置,讓她跨坐在他身上,他的昂揚恰恰抵著她的柔軟。

  「嚇!」突來的異物感,使西門元寶倒抽了口氣。

  囂張的眼瞳對上滿佈情慾的黑眸,原有的氣勢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異樣的感覺再次在心底升起,一簇簇小火苗因這曖昧的牴觸而激起一陣陣火花。

  「我,非常喜歡妳讓我害怕的方式。」他親密地攬下她的頸子,將字句一一吻進她唇中。

  雙唇觸吻,東方翼不再輕柔對待,反而像頭蟄伏已久的猛獸,猛然躍出,撲向覬覦許久的獵物,對於渴望再渴望、好不容易捕到的獵物,他絕不心慈手軟,而是採取猛烈攻擊,讓到手的獵物毫無招架的餘地。

  他的吻似狂風暴雨、似驚濤駭浪般席捲她,他的舌靈活地竄進她口中,與她追逐嬉戲。

  這個吻激狂火辣,她的心因他的親吻而冒出一個接一個的小氣泡,她的靈魂為他而顫抖。

  他的手似帶著火焰,灼燙她裸露的肌膚,激起一陣陣顫慄。他的唇離不開她,他的指勾引挑逗,惹得她嬌喘連連。

  西門元寶的腦子糊成一片,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僅知要緊緊地跟隨他,以填補滿腔的空虛。

  他們就像兩隻貪得無厭的獸,緊緊廝纏逗磨。

  曖昧的喘息與嬌吟迴蕩於耳畔,旖旎的氛圍縈繞在兩人之間,汗珠似珍珠般一顆顆淌下。

  騰升的體溫。

  火熱的交纏。

  久蟄的貪婪。

  野獸的渴望。

  雪白小手拉扯著他的發,感到莫名的焦躁,體內有道聲音不斷呼喊,迫切渴望與他更加貼近。不夠!光是肌膚相親還不夠!她想要的更多,更多。

  煩躁的齒輕輕啃咬他的下巴催促,她全身就像著了火似的,急需他來滅火。

  她的催促,使東方翼原本就已經緊繃的身軀更加繃緊,就像是拉了滿弦的弓,隨時都會射出貫穿她。

  豆粒般大的汗珠沿著他的額際滴落於雪白嬌軀上,更增一分誘惑。在她身上,他嘗到了自己的味道,看著她因他而狂亂,使他的慾望更加堅硬炙燙,全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在呼喊著對她的渴望。

  他不願傷了她,修長的指逗引出更多的蜜意滋潤,親密的動作使她拱起身,逸出扣人心弦的嬌吟。

  待確定她已經完全準備好接納他時,他貫穿了她的柔軟,佔領甜美豐饒的領地,喉頭為此逸出滿足的嘆息。

  突來的不適使西門元寶皺了眉,一時間不清楚這疼痛因何而來?她看著懸在上方的東方翼,猜想他是否趁她不留心時偷打她,不然她怎麼會感到疼痛?

  「你為什麼偷打我?」他突然動了下,使她不自覺地揚高了聲兒,十指深陷進他手臂結實的肌理中。

  好奇怪!他一動,她竟會感受到莫名的快感,以及莫名的空虛,而當他又深深探入時,那股空虛又瞬間被填滿,她像是被他推到天際,看見了燦爛的火花。

  東方翼根本沒心情理會她的質問,他抿著唇再次以指挑逗,確定她不再感到不適後,便展開亙古的旋律。

  隨著他的律動,驚喜一波波地接踵而來。她感到呼息益發困難,在他的帶領下,赫然發現原來夫妻之間所會發生的事,竟是如此驚心動魄、牽人心魂。

  她娘說的未免太過輕描淡寫了吧?此時,她為時已晚地想起出嫁前娘說過的話──當他們夫妻倆圓房時,她會感到疼痛,但不會持續太久,很快就會過去了。

  原來娘說的全都是真的,東方翼並沒有打她,他們是在圓房。當一波波撼動心弦的激情狂潮向她席捲而來時,她再次無法思考,雙臂將他攀附得更緊,兩人的呼息、喘息曖昧地交融在一塊兒,在彼此的唇中嘗到了自己的味道。

  東方翼抵著她的額,吻著她的唇,兩人十指交扣,當極致來臨的那一刻,兩人四目相接。

  在他眼中,她看見了珍惜與寵愛。

  在她眼中,他看見了信任與喜悅。

  雪白的雙臂將他勾得更緊,加深這炙熱的一吻,使這一刻變得更為絢麗燦爛……


第八章

  一大清早,方書玉便神色不善地等著新過門的媳婦起來向她奉茶請安。昨天一整天,只要想到西門家的野丫頭真的嫁進東方家來了,她就感到氣悶,恨不得大喊「這門親事做不得數」!

  可是,她不能丟東方家的臉,不能在眾親友面前失了面子,不管心裡有多不樂意,都得噙著笑,接受眾人的恭賀。一想到那些人等著看好戲、竊竊私語的模樣,一股火便又冒了上來。

  正因有人等著看好戲,有人不認同西門元寶成了東方家的媳婦兒,所以昨夜的喜宴上,人人臉色各異地沈默用膳,除了新郎倌外,真正開心的人恐怕沒半個。只要一想到這,她就覺得委屈,倘若翼兒娶的是她中意的媳婦兒,昨夜的喜宴絕對會熱鬧喧天,哪會像辦喪事一樣,個個板著張臉?

  不過兒子護衛著西門家那野丫頭她是心知肚明的,為了不損壞母子間的情感,在翼兒面前,她會儘量不顯現出對那野丫頭的不滿。

  很快地,東方翼帶著西門元寶前來向方書玉奉茶請安。

  兩夫妻甜如蜜,任誰都看得出東方翼很在乎他的小妻子,方書玉見了只覺更加不快。

  她強忍著氣,揚著笑接受西門元寶的請安,當翼兒必須離開去處理珠寶鋪的事時,她那虛假的笑容在他離開後馬上就跟著垮下來。

  「看來妳和翼兒的感情很不錯。」方書玉以淡漠的口吻說道。

  「是。」西門元寶如實回答,他們夫妻倆的感情好是件好事,沒啥好隱瞞的。

  在方書玉面前,元寶試著學大家閨秀應有的模樣,娘說了,千萬別讓東方家的人發現她的食量與力氣都大得驚人,以免才剛出嫁就馬上慘遭退貨。為免被他們瞧不起,講話的音量也要放輕放柔,遇到好笑的事得掩嘴輕笑,絕不可豪邁大笑。她實在很不想偽裝自己的真性情,可娘說了,如果她不想讓人笑話娘家、不想被退貨,就得乖乖照做。

  為了不讓娘家被人瞧不起,當成茶餘飯後的笑話,也不要被退貨,與東方翼相隔兩地,她唯有照著娘說的做了。由於怕會不小心洩了底,對於旁人的問話,她皆以精簡的話語來回答。

  「我想妳應該很清楚,既然已經嫁進東方家,就是東方家的媳婦兒,自然得照東方家的規矩來。東方家可不是尋常普通的人家,咱們祖上曾讓皇上賜婚郡主下嫁,這是何等光榮的事,相信妳該是再清楚不過,所以所有的規矩禮儀都該遵從,不得馬虎。我不管妳與翼兒在房內的感情有多好,但到了房外,可是有許多雙眼睛在盯著你們瞧。翼兒身為東方家的族長,自有他的威儀,身為妻子的妳則該讓夫婿在族人與下人面前樹立良好典範,而不是毀了他的名聲,明白嗎?」

  方書玉對她的坦言不諱不滿到了極點,因此語氣冰冷,開始教訓起元寶來,也要元寶知道,就算已經嫁進東方家,可這家還有她這個婆婆在,元寶休想壞了家中的規矩,更甭提妄想取代她的地位!

  「是。」西門元寶一臉茫然,已經搞不清方書玉說了一大串究竟是要跟她說什麼,只曉得方書玉提到一大堆的規矩。唉!既然不懂,就遵照她娘說的──不管別人說什麼,她一律答「是」就對了!

  「既然妳已清楚明了,那我就不再多言了。」聽見她的回答,方書玉當她是聽進去且聽懂了她的話,對於她的順從,方書玉該當覺得滿意,可她偏就是對元寶感到不滿,而且不論怎麼看就是怎麼不滿!

  這元寶嘛,長得是還不錯,有那麼點姿色,也難怪翼兒會被她迷得暈頭轉向,非娶她不可。不過依她的眼光來看,仍是覺得她差了點,不足以配上她的寶貝兒子。再者,元寶出身於西門家,肯定染了不少西門家的惡習,倘若哪天忽然出去打劫他人,那該如何是好?

  總言而之,她就是沒有辦法喜歡西門元寶!

  「是。」西門元寶再回了句「是」,心裡想的卻是希望能快些離開花廳,到外頭轉轉,看看東方家有啥新鮮有趣的事兒?

  「其實我並不是個苛刻的婆婆,只要妳凡事做得符合我的心意,咱們自然能相處得很好。」方書玉話中有話,所謂的「凡事符合她的心意」可不簡單,不僅要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得出得廳堂、入得廚房,最重要的是要對東方家有助益,而非成為東方家的恥辱。

  「是。」娘說得可真對,一律答「是」就對了。瞧她一徑兒地答「是」,婆婆就不再說一大串她聽不懂的話了。

  「妳能明白就再好不過了。我瞧今兒個天氣不錯,不如咱們婆媳倆就到花園賞花去吧。」雍容華貴的方書玉起身,步向花園。

  西門元寶愣了下,隨即跟上。東方家的女人都這麼過日子嗎?不是說一長串讓人聽不懂的話,就是到花園裡賞花?她可不覺得花有啥好看的,倘若能吃的話,還比較有意思。不過她才剛嫁進來,眼下也沒事可做,不如就陪婆婆去看那堆花花草草好了。

  兩人身後跟著手捧熏香、茗茶與果點的丫頭們,西門寶娣混在其中,看見其他丫頭捧著漂亮的茶點,就嘴饞地想嘗嘗。

  「綠兒,妳到我房裡去取我那把月牙琴來。」方書玉冷笑著交代貼身丫頭。

  「是,夫人。」綠兒馬上前去取月牙琴。

  西門元寶不明所以,陪方書玉來到花園中的「風月亭」,兩人依序坐下。

  丫頭們俐落地將熏香、茗茶與茶點全都布下後再退至亭外,隨時等候方書玉的差遣。

  看著桌上叫不出名號的各色糕點,元寶肚裡的饞蟲又餓了。這東方家果真如她們先前所料,吃得比她們要好上太多,連出來看個花也有東西可吃,真是不錯。

  「元寶,妳瞧這園中各色的菊花綻放得多燦爛美麗,不如妳就著此情此景,為我彈奏一曲如何?」明知西門元寶絕不可能會彈琴,方書玉偏偏故意要刁難她,好讓她明白自己與東方家的差距有多大。

  「是。」又是一長串的話,西門元寶想都沒多想,直接說「是」,等到她恍然大悟,發現方書玉說了什麼時,已經來不及了!她愕然看著笑得很優雅的婆婆。

  「妳願意為我彈奏一曲,那真是太好了。瞧!綠兒正好把月牙琴拿過來了。」原先方書玉盤算的,是西門元寶會直截了當地說「不會」,萬萬想不到她竟然會回答「是」。很好,她倒要看看西門元寶如何彈月牙琴?

  綠兒小心翼翼地將月牙琴擺放好,說錯話的元寶則臉色蒼白地瞪著雕工精美的月牙琴。

  寶娣也同樣瞪凸了眼,假如元寶會彈琴,豬都可以在天上飛了!這下該如何是好?

  「娘……」西門元寶乾笑著看向方書玉。

  「放心,娘不會為難妳,非要妳彈曲『廣陵散』不可。妳就著花園中的景緻,隨興地彈一曲吧。」見她躊躇為難,方書玉心情大好,和悅地喝著剛沏好的紫筍茶。

  西門元寶只覺頭重腳輕,想要馬上對婆婆承認她壓根兒就不會彈琴,可見婆婆擺明了非要她彈不可,她只好硬著頭皮坐在月牙琴前了。看著上頭的十根弦,她心情沉重得宛如被壓在五指山下的孫悟空般。

  方書玉冷冷地睨了她一眼,等著看她在下人面前出醜,以消心頭之火。

  「怎麼,覺得月牙琴不夠好?」方書玉挑了挑眉,冷言冷語地問道。月牙琴可是傳世名琴,不是隨便的普通人能碰觸的。

  「沒。那我彈了。」西門元寶深吸了口氣,在婆婆有意的刁難下,她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見她不知死活地回應,方書玉笑得更加輕蔑了。如果西門元寶會彈琴,她願意將這把琴給吞下肚去!

  西門元寶惴惴不安,十指微顫地搭上琴弦,貝齒咬著下唇瓣,再用力地深吸了口氣後,拿出所有的勇氣,十指使力撥向琴弦,企圖無師自通地彈出一首曲子,好堵住方書玉的嘴。

  ***    ***    ***    ***

  東方翼不單單在書房處理珠寶鋪的營運,亦著手處理先前遭人追殺一事。他委託消息靈通、專門打探小道消息的柳全代為追查,究竟是誰非置他於死地不可。連同先前射中右腿的箭矢,他也背著元寶保留下來,交由柳全追查了。

  今日,柳全的回報便呈在案桌上等他查閱。

  在未看到柳全的回報前,他不願作過多的揣測,一切都該以證據為主。儘管早有懷疑的人,仍舊是暗自希望那人並未真正涉入其中。

  倘若那人正是他所猜測的東方梟,那麼追查幕後主使者對他而言將是件痛苦的事。他不想將東方梟自暗處揪出來,因為他明白若他將東方梟揪出來的話,會有多少人受到傷害,而揪出人來的他也開心不到哪兒去的,所以他心裡私下企盼著,希望從頭到尾皆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東方梟自始至終都是無辜的,他如是衷心期盼。

  從小,東方梟總是似有若無地與他在競爭,勝負總在他們之間來來去去,他們最大的一次競爭就是族長這個位置。

  東方梟的父親是他父親的弟弟,他與東方梟是堂兄弟,照理說,東方梟與他最有競爭資格,但是族長這個位置梟要爭取卻不如他來得容易,因為梟為側室所生,梟的母親長得美麗卻太過柔弱,本身也沒有強而有力的娘家當依靠,在多方考量之下,他自然勝了梟,坐上族長這個位置。

  也因此,當年梟雖然笑著恭賀他當上族長,可他從不認為梟是真的服他。自他接了族長的位置後,幾年來與梟一直都相安無事,但倘若說梟這些年一直在暗中培養自己的實力,他也一點兒都不意外。

  若說梟最後的決定不僅只是將他自族長的位置扯下,而是要他的命,那他不能不說對此發展感到無比沈痛。

  他從來都不希望與梟的競爭到了最後必須是你死我活的,從不!

  東方翼以沈痛的心情展開案上的書函,看著柳全寫在上頭的字字句句,愈看眉峰糾結得愈緊。經由他提供的箭矢,柳全依據上頭所刻劃的虎頭查到了神秘的殺人組織──「伏虎門」。

  「伏虎門」做的是人頭買賣,只要出得起價,不論是誰的項上人頭,他們都敢取。關於「伏虎門」的傳聞他也略知一二,就是沒想到會有人想要他的命,而且迫切到要向「伏虎門」買他的人頭。

  柳全冒著生命危險,透過層層管道滲入「伏虎門」的組織,終於查出是江無涯向「伏虎門」買他的人頭。

  江無涯要他的項上人頭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江無涯的商行一直與東方家有合作往來,不僅只是和他,自他父親那一代起,兩家便合作密切,江無涯每次見到他總是像個慈祥的長者般待他,原來全是笑裡藏刀。

  江無涯圖的是什麼,無須問也猜得到。東方家最讓人想圖謀的,便是產量豐厚的金礦,江無涯向來嗜錢如命,自然會想分一杯羹,可是江無涯若只是要金礦的話,為何要向「伏虎門」買他的命呢?

  江無涯該知道,就算他死了,東方家還是會有其他人可以接族長這個位置,那麼,究竟江無涯有河用意呢?

  是否族內有人與江無涯接頭過,甚至是承諾除掉他後會給予江無涯好處呢?不論事情的始末為何,都得追查出來。

  東方翼提筆寫了封信給柳全,要他繼續追查,而且務必查個水落石出不可。將信寫好後,隨信附上豐厚的銀票以酬謝柳全的辛勞,再將之擺放在書房的隱密之處。稍晚柳全便會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來取走信函,繼續辦妥他所交代的事項。

  將這事暫且處理後,他的心情並未因此而放鬆,反而怏怏不快。就他所知,東方梟近來與江無涯頻頻接觸,既已確認江無涯向「伏虎門」買了他的人頭,若說心思難測的東方梟對此事一無所知,他並不太相信,只是東方梟究竟牽涉多少,這端賴柳全調查。

  鬱結的心情使他難以展現笑容,在這一刻,他想念起他那可愛的小妻子來。元寶具有冒險精神,昨夜的激情狂潮並未嚇著她,一想到她昨晚毫無保留的反應,他的心便洋溢著一股暖意與甜蜜。

  想見她,再親吻她那張教他思之慾狂的小嘴。

  「姊夫!姊夫!不好了,出事了!」西門寶娣「咚咚咚」地急奔至書房求助,她跑得滿頭大汗,一路問人才找到了書房來,在這緊急的時刻,她不得不怨怪起東方家實在是太大了,連要找個人都得跑得大老遠的才找得著,幾乎要將她累死了。

  「出了什麼事?」見寶娣滿臉驚慌,上氣不接下氣地急喘著,首先竄進他腦海的即是元寶出事了!莫非有人趁他不備,惡意傷害了元寶?他急忙自梨花木椅上跳起,抓著寶娣的手臂追問。

  「元寶……元寶她闖禍了!」西門寶娣得拚命地深呼息才有辦法把話完整地說完。

  「她闖了什麼禍?」聞言,東方翼這才松了口氣。幸好僅僅是闖了禍,而非遇到危險。她會闖禍早在他意料之中,沒啥好大驚小怪的。

  「她和你娘在花園中的涼亭,她……」西門寶娣指了指外頭,不知該從何說起。

  「該死!」東方翼低咒了聲。他竟一時忘了娘有多不喜歡元寶,想必是娘想了什麼法子來刁難元寶吧?難道說元寶一個氣不過,把「風月亭」整個拆了嗎?

  「彈琴……然後……」西門寶娣一急,更是語無倫次了。

  東方翼不再留心寶娣說了什麼,跨大步趕往「風月亭」,欲一探究竟。倘若「風月亭」讓元寶拆了,他也該去看看到底拆到了什麼程度,也好請人過來修砌。

  「姊夫,元寶不是故意的……」嬌小的寶娣跟在健步如飛的東方翼後頭,一路上追得好辛苦,小小的腦袋只想著該如何幫元寶脫困。

  東方翼沒理會寶娣在後頭喳呼了些什麼,一心只想快點趕到「風月亭」去。

  「我真的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妳對我有什麼不滿?為何要毀了我的月牙琴?」方書玉由綠兒在一旁攙扶著,整個人氣急攻心,只覺得頭昏眼花,快要昏倒了。

  她的傳世名琴啊!她寶貝又寶貝的月牙琴,竟然被西門元寶給毀了!只要一想到月牙琴悲慘的遭遇,她的心就痛到說不出話來。

  「娘,對不起!」自知闖了禍的元寶小心地賠著不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對婆婆更沒有任何不滿,為了西門家的名聲,她甚至硬著頭皮要彈琴取悅婆婆,哪知這把琴會那麼不堪一擊。

  「妳是故意和我作對是不是?」凡是和西門家扯上關係,方書玉不免要往最壞的方面去想。

  「沒有,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西門元寶趕忙澄清誤會。

  「如果不是故意的,琴弦怎麼會斷?妳快快給我從實招來!妳到底是怎麼弄斷琴弦的?妳是不是在袖裡暗藏了小刀或匕首?」方書玉非得追查出真相不可。

  「我沒有。」西門元寶攤開空無一物的雙手,讓方書玉檢查。

  「不可能!妳一定是在說謊!這月牙琴我彈了許多年,而且它又是出於名師之手,琴弦不可能隨便就斷的,肯定是妳有意讓我難受,所以才故意割斷弦的!」她的寶貝月牙琴啊!

  當東方翼趕到「風月亭」時,就聽聞到母親氣急敗壞地指責元寶,而元寶則是可憐兮兮,一副有口難言的模樣。

  「風月亭」沒倒!它依舊安然無恙地矗立在花園中。從母親嚴厲的指責聲中,他已拼湊出事情的梗概。看了眼躺在石桌上的月牙琴──還好嘛!元寶造成的傷害並不大,不過是十根琴弦全斷了,琴身並沒有損壞,由此可知元寶已經夠小心謹慎了,沒一掌將月牙琴拍成稀巴爛。

  「翼兒,你來得正好,看看你媳婦兒做的好事!」方書玉眼角瞥見兒子出現。他來得正好,她非得要他瞧瞧他選了個怎樣的「好媳婦兒」?

  「相公……」西門元寶感到抱歉地看著東方翼。她哪曉得琴弦會那麼脆弱,隨便一扯就一根接著一根的斷了,而且也是因為她太緊張了,所以一緊張之下,就更難控制力道,才會使得十根琴弦斷得一乾二淨,一根都不留。

  「元寶,還不快向娘賠不是。」東方翼板著臉要求。

  方書玉本以為愛子會不顧悲傷的老母親,硬要護著媳婦兒,想不到翼兒竟會當著她的面要求元寶向她賠罪,心頭的火氣這才稍微緩解。

  「是。娘,對不起,是我錯了,下回我會小心的。」西門元寶遵照東方翼的話,再次賠不是,下回她會記得再放輕力道的。

  方書玉揚著下巴冷淡地接受元寶的道歉,心裡依然對元寶究竟是怎麼弄斷琴弦存有疑慮。

  「娘,您度量大,就原諒元寶這一回吧,她不會再犯的。」東方翼說好話捧著母親,使母親礙於顏面不好再與元寶計較。

  「身為長輩,我自然不會跟小輩計較這點小事。」方書玉可不想落人口實,說她為了點小事而處處刁難兒媳婦。

  「元寶,還不快謝謝娘的寬宏大量。」東方翼始終對元寶板著臉。

  「謝謝娘的寬宏大量。」西門元寶重複著東方翼的話,乖順得很。

  「嗯。」方書玉哼了哼,當作是接受了。

  「娘,這月牙琴我會請名師修復,絕不會影響它的音色,請您放心。」東方翼取過石桌上的月牙琴保證。

  「但願如此。」想到斷了弦的名琴,心仍舊是痛。

  西門元寶閉上嘴巴,不敢隨便插嘴,低著頭像是在懺悔,眼睛則骨碌碌地偷轉著。

  發現元寶沒事了,寶娣這才松了口氣。還好她機靈聰明,懂得向姊夫求救,不然元寶鐵定會被罵到臭頭!

  眼見風波已然平息,可東方翼仍舊神色不善,看起來似乎對元寶的作為非常生氣,方書玉這一看覺得頗為滿意。果然是她的兒子,並未有了娘子就忘了娘親,她的心情已好過許多了。

  「妳跟我來。」東方翼命令道。

  「是。」娘說的話要牢牢記住!在眾人面前,不管東方翼說什麼,她得一概稱「是」,遵從到底,絕不能讓他在眾人面前失了面子。

  東方翼向母親告退後領在前頭,元寶也連忙跟婆婆告退,緊跟在丈夫身後,就像個臣服畏懼於丈夫威儀的小妻子。

  他們兩人離去後,方書玉這才開心地笑揚了唇,暗地裡猜想翼兒定是要好好教訓元寶,為她出氣!果真是她的好兒子,不枉她疼愛一場啊!

  ***    ***   ***

  兩夫妻帶著月牙琴回房,寶娣見元寶沒事,便不再擔心,而她已經一天沒回家了,乾脆回家去陪陪娘,順道告訴大家東方家有多大、吃得有多好,東方翼又待她多好,讓大夥兒好生羨慕一下。

  西門元寶乖乖和東方翼進房,原先她是跟在東方翼身後,儘量走著彆扭的小碎步,可一回到房裡,一切就變得截然不同了。她先是扭了扭僵硬的肩膀,緊接著豪邁地跨大步,搶先東方翼一步,回內室喝茶。她快渴死了,也累昏了。剛剛光是聽婆婆的教訓,就聽得她頭皮發麻,這才了悟與其乖乖聽人教訓,不如被打得滿頭包,那會輕鬆許多。

  「如何,還習慣嗎?」東方翼將琴安放好,坐在她身邊笑問。

  「很難習慣。」要當一個與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真的很累,她朝東方翼扮了個鬼臉。

  「老實說,剛剛妳那麼乖巧,真的讓我很訝異。」她居然會乖乖聽訓,一句話都沒反駁,而且他要求她道歉就道歉,沒有二話,表現得就像個視丈夫為天、溫柔賢淑的妻子般,和她真實活潑、有話直說的性情截然不同,教他不得不猜想她為何會有如此的轉變。

  「這是當然,你別以為我傻呼呼的,什麼都不懂。」說到這,她可得意了。

  「喔?怎麼說?」他倒要聽聽她有何高見。

  「在我出嫁前,我娘可是每件事都仔細地對我叮嚀過了。」她娘果然聰明,瞧,她乖乖照娘的話去做,很快的就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改明兒個得回家好好稱讚娘才行。

  「我很好奇岳母究竟跟妳說了些什麼,使妳變得如此乖巧。」

  「咳!這件事我只告訴你一人,你可別跟其他人說喔!」西門元寶輕咳了聲,看了看四下,確定沒人聽得見他們兩夫妻的談話後,這才對他透露其中的奧秘。

  「好,妳儘管說。」他也學著可愛的小妻子,裝出神秘的表情。

  「我娘說,丈夫在房外是天,做妻子的得顧慮丈夫的面子,不管丈夫在外頭說什麼,一律都要回答『是』,不能反駁;可等回到房裡,丈夫就成了地,當沒人看見時,管妳是要打、要罵、要凌虐、要摧殘都可以!」西門元寶很快樂地與他分享母親所傳授的夫妻相處之道。

  「哈哈哈……好個丈夫在房外是天、房內是地!有趣!」東方翼聽了朗聲大笑。難怪不管他說什麼,他的元寶小娘子都一律說「是」,想來她是將丈母娘說的話給牢牢記住了。

  「我娘還說,不管婆婆說什麼,我也一律都要說『是』,這樣子婆婆就沒啥好說的了。不過我娘失算了,我全都說『是』,哪曉得婆婆會突然要我彈琴,害我根本就來不及告訴婆婆我不會彈。」想到這,元寶便嘆了口氣,她真該好好聽清楚婆婆說什麼的。

  聽完後,東方翼又是一陣大笑。他很喜歡丈母娘的這番見解,也很高興元寶努力去執行。他很清楚母親是故意刁難元寶,才會特意要綠兒取出月牙琴的,但母親沒料到的是,元寶有著常人及不上的蠻力,才會使月牙琴斷了弦。幸好元寶沒再使力,否則珍貴的月牙琴會化成一堆木屑,再名貴也將變得一文不值了。

  「你別笑了,我真的不是故意要使勁把琴弦弄斷的,我是因為太緊張了,才會不小心使了一點點力。」想到被她毀了的月牙琴,她還是感到很抱歉。

  「不要緊,琴可以修好。」東方翼溫柔地安慰她。

  「能修好是再好不過,只希望婆婆下回別再要我彈琴了。」

  「我想有了這回的經驗,娘不會再讓妳碰觸任何一把琴了。」除非娘是不要琴了,那就又另當別論。

  「唉……」她幽幽地長嘆了口氣,當人家的媳婦兒果然不容易,她想,去打一頭熊或許都沒當人家的媳婦兒累。

  「委屈妳了。」他心疼她受到刁難,雖然心裡明白她嫁進東方家會非常辛苦,得讓所有人習慣她、接受她,可就因為他愛她,捨不得放手,所以就算知道她會因他而吃苦,他依然自私的不肯放手。

  「委屈?沒有委屈,一點兒都沒有。」不過是一點小事,她不會放在心上的。

  「娘她只是不瞭解妳,假以時日,我相信她會接受妳、喜歡上妳的。」他相信只要和她相處過,終有一天,母親會喜歡上元寶的真性情。

  「她不喜歡我是很正常的事,我也沒有喜歡她啊!」她答得理所當然。從前他們兩家就互相討厭對方,哪可能她一嫁進來婆婆就會喜歡她?她也不可能馬上就喜歡婆婆的。若不是因為喜歡東方翼,她根本不會考慮嫁進所有人都討厭她的家族。

  反正要討厭她就討厭吧,她可是一點兒都不會感到難過的,只要東方翼喜歡她就成。

  「很少人敢像妳一樣大膽地說出不喜歡婆婆的話來。」

  「不喜歡就不喜歡,何必假裝喜歡呢?」做人不需要做得那麼累。

  東方翼嘆了口氣,將她自椅子抱到膝蓋上,緊緊地環抱著她,親吻著她的發。

  突然被他抱到懷中,她感到小小的不自在,但她實在是很喜歡他抱著她的感覺,既然如此,那就開開心心地順從自己的喜好,讓他抱個夠吧!

  「元寶,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他抱著她輕輕搖晃的感覺好好,使她覺得自個兒就像是他最珍視的寶貝,好幸福、好滿足喔!

  「永遠都不要改變。」他喜歡她的真性情,不希望她有所改變。

  「傻瓜!元寶永遠都會是元寶,難道還會變成其他的人嗎?」她覺得他的要求好好笑。

  「妳說得對,我的確是傻,元寶永遠都會是我的元寶。」他笑著啄吻了下她的唇,偷香。

  他的吻使她笑揚了唇,同時想起昨夜親密的情景,驀地害羞地脹紅了臉,不太好意思地看他。

  「怎麼突然臉紅了?」他馬上發現她的異樣。

  「是你抱我抱得太緊了,勒得我無法呼吸,所以我才會臉紅。」西門元寶羞於承認,狡辯。

  「是嗎?」看著她可疑害羞的表情,他瞬間恍然大悟,賊兮兮地衝著她笑。

  「你笑什麼?」討厭!他沒事幹麼笑得像是偷了腥的貓?

  「元寶,妳有沒有聽人說書過?」東方翼天外飛來一筆。

  「有啊!小時候進城時,我曾經和寶娣躲在客棧外偷聽一個老頭兒說書。」那麼有趣的事,怎麼會忘?元寶被他移轉了注意力,立即忘記令她害羞一事。

  「那妳有沒有聽過一些姑娘落難時,就會突然出現一名翩翩公子出手相救的故事?」

  「有!那可精彩了!老頭兒口中的惡人一個個被少年俠士打得落花流水、唏哩嘩啦,大快人心啊!」一想起老頭兒口中的少年俠士如何英勇地從天而降、出手搭救落難女子,她就覺得痛快!

  「妳可還記得故事最後的結局?」東方翼把玩著她柔細的發絲,愛不釋手。她的味道是清新好聞、不甜膩的,難怪他會對她完全上癮,想一嘗再嘗。黑眸悄悄染上情慾,深邃且充滿誘惑。

  「當然記得,我的記性可不差。最後貌美的少女都會對少年俠士以身相許!」她記得可清楚了,不過他為何要以那種教人害羞的眼神看她呢?昨夜他好像也是這樣看著她的……

  「妳說那像不像我們呢?」他的眼眸曖昧地對她眨了眨。

  「啊?」完了!她醉倒在他迷人的眼瞳中無法自拔了。

  「妳忘了我曾被黑衣蒙面人追殺受了傷,而妳為了救我替我包紮傷口、照顧我的事了?」他笑著提醒她,助她恢復記憶。

  「記得啊,所以?」這和那有關聯嗎?還有,他可不可以不要再這樣看她了?他再這麼看下去,她就要癱軟在他懷中了。

  「所以,我現在要對妳以身相許。」曖昧而引人遐思的言語最後烙印在朱唇上,大掌也不安分地探索懷中熟悉的嬌軀。

  咦?不對吧?他又不是落難少女,她也不是少年俠士,他說要對她以身相許,這樣對嗎?

  咦?咦咦?他怎麼剝了她的衣服?有落難少女強行剝少年俠士衣服的嗎?她可沒聽說過啊!

  咦咦咦?他、他、他……

  完了!落難少女對少年俠士霸王硬上弓!

  少年俠士守城不易,兵敗如山倒,使落難少女順利攻城掠地,侵佔大好河山……
當你愛著一個人時,連折磨也是一種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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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媳婦兒該要怎麼個當法呢?嫁進東方家有好一陣時日的西門元寶依然一無所知。

  在她嫁入的這段日子裡,婆婆曾要求她擦拭一些據說非常貴重的古董,結果她不小心太用力,折斷了一個唐三彩仕女俑的頭,只見婆婆當場臉色鐵青,似乎希望被折斷的是她的頸子而不是珍貴的唐三彩仕女俑,然後,婆婆跟東方翼告過狀後,就不許她再碰觸家裡的任何古董。

  其實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哪曉得那些古董會一個比一個要來得脆弱,隨便一擦,脖子就斷了?要早知道婆婆那麼珍惜那些泥娃娃,她就會更放輕力道的。

  為了讓婆婆心情好過些,她甚至考慮自己去抓把泥,捏些泥娃娃當作是賠償,讓婆婆不再成天繃著臉,嚇壞所有人。不過東方翼知道她的打算後卻阻止了她,說是要她別將這點小事放在心上。她是不在意啦,但婆婆像是很在意似的。不過東方翼說沒關係,他會再託人買更漂亮的唐三彩仕女俑回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

  隔了幾天,婆婆的心情稍微平復下來後,便要她到廚房去為家人們做頓飯菜,說這是身為東方家媳婦兒該做的事。到廚房下廚做菜可是一點兒都難不倒她,她有自信可以煮出一桌好菜讓家人品嚐,況且東方翼也曾誇過她隨隨便便就將野豬烤得香氣四溢、鮮嫩好吃,所以做菜這點小事,說實話,就算是閉著眼睛去做,她都可以做得很好的。

  這一回,她肯定能讓婆婆對她刮目相看!

  為求表現,也為了不讓婆婆再跟東方翼告狀,使東方翼的耳朵直髮癢,她竭盡所能、力求表現,煎煮炒炸樣樣都來,忙了一下午,就是想讓家人見識她的手藝,認同東方翼娶她為妻是正確的決定。

  西門元寶自認煮出了一桌豐盛的好菜,可是方書玉並不這麼認為,當方書玉看見滿桌堆得有如小山般高的魚肉飯菜後,整個人當場呆滯,錯愕得說不出話來。

  東方家人口簡單,加上剛進門的西門元寶,不過就四口人,可是元寶做的菜卻多到二十個人吃還綽綽有餘!方書玉不曉得元寶是怎麼計算的,在她查問下,才知道元寶將囤放在廚房中的食材用去了一大半。

  面對這樣的情景,方書玉連對兒子抱怨的力氣都沒有了,她深刻體悟到想要刁難元寶從頭到尾都是個蠢主意,因為她非但沒能刁難到元寶,反而使家中徒增許多不必要的損失,也讓自己增添了不少白髮。瞧,元寶才進門多久,她就像老了十歲般,成天擔心這個野丫頭會不會又闖禍,例如打破古董花瓶、將名家古字畫當廢紙般揉成一團扔了,光是想像,就夠她頭疼的了。

  為了守住珍貴的古董,為了東方家的食物不虞匱乏,她要求元寶什麼事都別做,也別動任何東西,如此才是萬全之策。

  被婆婆當瘟神看待的元寶覺得很無趣,她成天就是穿著綾羅綢緞,無聊地晃來晃去,僕人看見她時也是一臉防備,像是怕她會不小心就又造成古董的損壞,害他們得無辜地承受老夫人的怒火。

  東方翼忙著金礦與珠寶鋪的事,不可能在大白天時伴著她到處玩耍,幸好有寶娣陪在身邊,不然她真的會無聊到又跑去找大黃牛比力氣。

  「元寶,東方家的媳婦每天要做的就是吃飽睡、睡飽吃嗎?」西門寶娣好生納悶。

  「是啊……」西門元寶很沒精神地回答寶娣。現下她的確是每天過著吃飽睡、睡飽吃的生活,都快變成小豬仔了。

  她的小秘密保守得很好,下人們至今仍未發現她食量驚人,每次和婆婆,小姑用完餐,不一會兒功夫,東方翼就會再命僕婦準備一堆飯菜,裝作是他肚子餓要吃的,其實那些東西全都進了她的五臟廟。

  大夥兒都以為東方翼娶了媳婦兒後心情大好,食慾跟著劇增,誰也想不到是嬌小玲瓏的元寶食量驚人。

  「來了這些天,我發現東方家的人不管是主子還是下人,每個人都不太愛笑呢!」西門寶娣很是感嘆,東方家的人真的和西門家的人很不同。西門家是成天吵吵鬧鬧的,開心時也會大吼大叫,哪像東方家,鎮日死氣沉沉,每個人都像尊木頭娃娃。

  「是啊!」西門元寶又是幽幽一嘆。可能是她這個人真的不太討人喜歡,所以不僅婆婆不喜歡她,連和東方翼長得相像的小姑東方豔,也對她視若無睹,好像和她多說幾句話就會染到傳染病一樣,能離她多遠就離多遠。

  唉!她沒轍了,也不管了!管她們要喜歡她還是討厭她,反正只要東方翼喜歡她就得了。

  見西門元寶與西門寶娣兩人在閒晃,東方家族內的一些婦女背著她們倆開始指指點點──

  「聽說西門家嫁進來的那丫頭是個瘟神哪!」壞事傳千里,尤其元寶是西門家的人,本來東方家的人就對西門家心存芥蒂,元寶嫁進東方家更是人人關注的焦點,大夥兒早就迫不及待地等著所有關於她不好的消息自主屋傳出。

  「想來她在西門家也是個燙手山芋吧!西門家和咱們本來就不對盤,定是存心將她嫁進來鬧得咱們雞飛狗跳的!」西門家的人果然心思歹毒。

  「可憐的族長,大概是倒楣透頂了才會挑了個這樣的媳婦兒。我瞧她呀,只有那張臉皮可看,其他的都不值一提唷!唉……」人若倒楣時,連喝口水都會嗆到,更何況是娶媳婦兒這等大事。

  族人們的評論,元寶與寶娣兩姊妹都聽得清清楚楚,眾人對她們的不友善,她們也全都感受到了。

  「可惡!我非得要她們全閉上嘴不可!」西門寶娣氣壞了,挽起衣袖、掄起拳頭,就要給所有說元寶壞話的人一頓好打!

  「寶娣,算了。」事主元寶無奈地拉住衝動的寶娣。

  「怎麼能就這樣算了?他們欺負妳呢!還罵妳是瘟神、山芋,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要拿山芋來罵人,拿來吃不是更好嗎?總而言之,難道妳不生氣嗎?元寶,這樣的妳一點兒都不像是妳了!妳該和我一樣掄起拳頭,打得他們哭爹喊娘,看往後還有誰膽敢編派妳的不是!」西門寶娣氣得蹦蹦跳。

  「寶娣,妳說得很對,我應該要生氣地掄起拳頭,打得他們哭爹喊娘,讓他們以後見著我就自動躲開。」

  「對!這才是真正的西門元寶!元寶,我們走!」西門寶娣見她終於和她一樣生氣,讚賞地用力拍了她的肩頭一記,邀她一塊兒打人去。

  「寶娣,我不打人。」西門元寶再次拉住寶娣,對她搖搖頭。

  「什麼?」西門寶娣驚訝地揚高聲兒,不敢相信元寶還是不肯動手。元寶到底是怎麼了?

  「東方翼是我的相公,而那些講我壞話的人是他的族人,我已經嫁給了東方翼,我娘說男人最重要的就是面子,我得好好保全他的面子才行。妳想想,如果我們兩個現在去痛揍他的族人,雖然會很痛快,但也等於是把東方翼的面子扔在地上踩,我不能那樣對他。」為了東方翼,她得忍!就算是忍到吐血、得內傷,還是得忍!

  「元寶,妳真的很愛姊夫,為了姊夫,妳居然可以不發脾氣揍人,嗚……我好感動喔!」西門寶娣這時才發現原來元寶愛的不僅是東方家吃也吃不完的食物與黃澄澄的金礦,連東方翼也愛到骨子裡呢!

  「誰……誰愛他了?我只是不想他失了面子,而且我也是在保全咱們西門家的面子啊!總不能讓東方家的人笑話咱們西門家只會打人吧?」被揭穿事實,元寶羞紅了耳根子,死不承認。

  「我們的確是只會打人搶人啊!」西門寶娣說得理所當然。

  「再跟妳說下去,我會氣死!算了,不跟妳說了。」就算是事實也犯不著唯恐天下不知地大聲嚷嚷吧?

  「咦?元寶,妳上哪兒去?別走啊!等等我!」西門寶娣見元寶快步往前走,連忙追上。


  在東方家著實悶壞了的兩人下意識地走離東方家,想享受一下外頭清新自在的空氣。

  到了山上的兩個人活脫脫像是脫了韁的野馬,又跑、又跳、又叫、又笑,好不快活。

  在外面,元寶不必佯裝是大家閨秀,走著彆扭的小碎步,她已經憋了好久,好不容易沒人張大眼盯著她,當然是要恢復到以前豪邁小土匪的走路姿態啦!

  兩個人在山上跑跑跳跳的,可惜她們不能再做攔路打劫的勾當,不然還真想再重溫一下打劫的快感呢!

  「元寶,待會兒妳去打頭野豬,咱們烤來吃好不好?」西門寶娣嘴饞了。

  「沒問題,一切包在我身上!」西門元寶豪氣地拍著胸脯,保證打一頭大野豬給寶娣瞧瞧。

  「……來……人……啊……快……」遠遠地,一道微弱的呼喊聲傳來。

  「妳剛說什麼?」西門元寶納悶地問著寶娣。

  「我?我要妳打頭野豬給我吃呀!」

  「不對,是在這之後。妳說了什麼?我沒聽清楚。」怪了,她的耳朵向來利得很,怎麼會沒聽清楚呢?

  「沒有,我什麼話都沒說。」西門寶娣頭搖得有如博浪鼓,堅決否認。

  「我明明有聽見,如果不是妳說的,那會是誰?」這裡就她和寶娣兩人,她沒說話,寶娣也沒說,那會是誰?

  「快……來……人……啊……救……救……我……」氣若游絲的呼救聲再次由遠方傳來。

  這一回,兩姊妹聽得清清楚楚,證實了話果然不是寶娣說的,而是另有其人。

  「元寶,妳剛聽見的是不是就是這個聲音?」

  「沒錯!寶娣,有人在叫救命,咱們過去看看。」西門元寶膽子大,率先走在前頭。

  「好,去看看。」有元寶在,寶娣可什麼都不怕,信任地跟在元寶身後,前去一探究竟。

  兩人循著細微的求救聲來到一處山溝,見到一名白髮蒼蒼的老頭兒跌落在山溝裡,整個人狼狽地坐在下面,站不起來。

  「老頭兒,你沒事吧?」西門元寶朝下頭喊道。

  老頭兒?在叫誰?是誰這麼失禮,居然叫他老頭兒?老者不悅地抬頭看,便見兩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在上方看他,而那句不禮貌的「老頭兒」,顯然就是出自小姑娘口中。

  「元寶,那個老頭兒好像受傷了。」西門寶娣看了會兒後,作出結論。

  「姑娘,我不小心跌下山溝,摔斷了腿,勞煩妳們去找幾名壯丁來救我。」又是一句老頭兒,實在是太失禮了!可眼下他受了傷、斷了腿,不能跟小姑娘計較太多,暫且忍下這口氣,回頭再好好罵罵她們,教她們何謂敬老尊賢。

  西門元寶看了看四周的地形,山溝不深,一旁又有一棵大樹可以助她順利自山溝裡爬上來,所以就不用費事找什麼壯丁來幫忙了,她一個人便成。

  「老頭兒,你別怕,姑奶奶我下去救你就成!」出了東方家,西門元寶說話的語氣完全回覆從前的樣子,並未因身上華麗的衣著而有所收斂。

  「什麼?小姑娘,妳一個人怎成?」受傷的老者聽她大言不慚地說要下來救他,當場傻眼,暗地裡嘀咕著,他是不是碰上不自量力的傻姑娘來著?還有,她自稱什麼姑奶奶?難聽死了!

  西門元寶不理會他的疑慮,將繡著花花草草、過長且煩人的裙襬打了個結,寶睇則助她把漂亮的水袖各打兩個結,讓她更好活動,於是準備就緒的元寶便藉著一旁的大樹爬下山溝,來到老者身旁。

  「這實在是太胡來了!小姑娘,妳怎麼不勸勸她呢?我說姑娘啊!妳這麼嬌小,要如何救我?」老者可不想沒被她救成,反而先被她給害死。

  「唉!老頭兒,你別囉哩叭嗦的,姑奶奶說救你便救得了你。」這老頭兒怎麼會這麼多話?她都說要救他了,他還有啥好擔心的?

  「妳這小姑娘說話怎麼這麼粗魯?什麼老頭兒、姑奶奶的?妳最少也該叫我一聲老公公吧?還有,妳怎能自稱姑奶奶呢?虧妳長得水靈靈、嬌滴滴的,怎麼說的話沒一句讓人聽得下去!」老者被她左一句老頭兒,右一句姑奶奶給惹毛了,開始教訓起她。

  「哈!好好笑,你又不是宮裡的太監,怎麼會要元寶叫你公公呢?」在上頭聽老頭兒訓話的寶娣捧腹大笑。

  「是啊!明明都是個老頭兒了,怎麼還想進宮當公公啊?」西門元寶不解地搖搖頭。

  「臭丫頭!是老公公!這個老公公和宮裡的公公是不一樣的公公!」老者快被她們倆給氣死了。早知道會來兩個讓他氣得半死的臭丫頭,他就不喊救命,乾脆摔死在這邊算了!

  「不管是什麼公公,還不都是公公?」這老頭兒真的很囉嗦耶!

  不想再聽他囉嗦下去,西門元寶乾脆抓起老頭兒往背上放,輕鬆俐落地站起身便往上爬。

  「別碰我!妳會把我摔死──咦?怎麼可能?」初被強行放到小姑娘背上,老者感到驚慌,就怕被她一個不小心給摔死,但見她背著他往上爬的動作居然像是不費半點力,走得安安穩穩的,這下他可是驚奇地瞪大了眼。

  「姑奶奶我都說了能救你,怎麼可能會摔死你呢?」西門元寶沒好氣地對著身後驚訝的老頭兒說道。

  她輕鬆自如地背著老頭兒抓著上頭的大樹,借力使力地往上爬,沒費多少時間,她便順利地救出老頭兒,回到拍手叫好的寶娣身邊。

  「老頭兒,元寶的力氣大得很,背你爬上山溝不過是小事一樁,就算你要她背著你滿山跑,都不成問題!」西門寶娣炫耀道,不許這老頭兒看扁了元寶。

  「妳說她叫元寶?」老者思索著小姑娘說的話,元寶這個名字他聽過,而且印象深刻,如果他沒記錯,這個元寶應該就是才嫁進東方家不久的西門元寶。

  「是啊!好名字對吧?」能取這種好名字的人可不多了!

  「寶娣,妳跟老頭兒說這麼多廢話幹啥?老頭兒,你是怎麼跌下山溝的?你要好好走路啊!這回沒摔斷你一身老骨頭,算你幸運!」剛剛被教訓了那麼久,現下總算換她了。

  「臭丫頭!誰讓妳失禮地一直叫我老頭兒?我不是要妳喚我一聲老公公嗎?不然妳叫我伯公好了。」老者不快地掄起拳頭賞她一記爆栗。

  「唉呀!好痛!」西門元寶痛叫一聲。

  「廢話!不痛的話我何必打妳?」

  「你和我娘說的一樣……」嗚……

  西門寶娣見老頭兒動手打人,連忙噤聲,免得下一個被打的人就是她。

  「我啊,會摔下山溝可不是因為年老體衰,我是在家中閒著無聊,便騎著毛驢出來曬曬太陽,哪知會突然跳出一隻兔子嚇著我的毛驢,結果我就被毛驢甩下,跌進山溝了。唉,也不知毛驢跑哪兒去了,有沒有讓山裡的野獸給吃了?」

  「原來如此啊!老……呃……伯公,你住哪兒,我先背你回家去治傷好了,晚點兒再出來幫你找毛驢。如果牠死了,我也會把牠的屍體送回去的,你說好不好?」本來要再失言地叫他老頭兒,可是想到他打人很痛,西門元寶趕忙將話收回,改叫他伯公。

  「這樣也好,妳就背我回家去吧。」看來她是學乖了,不再開口閉口就說些讓他眉頭揪緊的話。

  「不知伯公住哪兒?」西門元寶怕被打,漾著笑扮乖詢問。

  「妳這野丫頭住哪兒,我就住哪兒。」老者的話像巨石般,狠狠擲向元寶。

  「啥?!」真的假的?老頭兒是在同她說笑對吧?他不可能是東方家的人,她從來都沒有看過他啊!老天爺不會殘忍地對她開這種玩笑,是吧?不會吧?

  西門寶娣倒抽了一口氣,靈活的眼瞳來來回回地在元寶與老頭兒身上打轉,心裡暗叫了聲糟,最後目光萬分同情地釘在元寶身上。

  ***    ***    ***    ***

  東方翼接獲消息趕回家時,即見母親呆愣地坐在花廳裡,不知在想些什麼,眼神迷離。

  今日東方翼本是特意到外頭去,要引出「伏虎門」的殺手,因為他不喜歡坐以待斃,甚或什麼都不做,就等著對方找上門來,他比較傾向於主動出擊,所以既然「伏虎門」要他的命,那麼他會讓「伏虎門」的殺手知道,要他的命可以,但並不是簡單就可以取得的,得付出可怕的代價。

  誰知他在外頭尚未等到「伏虎門」的殺手出現,便接到下人匆匆來報,說是族內出了點事,他必須回來處理。

  既是出了事,他不免會想到應是元寶不小心又闖了禍,惹得母親勃然大怒,才會派人出來尋他,當下顧不得要誘出「伏虎門」的殺手,快馬加鞭地趕回家來善後。

  「娘,出了什麼事?」東方翼見母親失神地望著遠方,猜想這回元寶可能真闖下了大禍,否則早已適應元寶闖禍能力的母親豈會失神?

  「翼兒,娘真的不知該從何說起……」愛子的呼喚,總算讓方書玉回過神來。

  「娘,不管元寶做了什麼,我向您保證,她絕對是無心的。」先替妻子道歉再說。

  「翼兒,元寶今天救了你伯公。」方書玉悠悠道,照今天的情形看來,她真不知該說元寶這媳婦兒是好抑或是不好?很難定論啊!

  「什麼?伯公?」東方翼驚訝地挑了挑眉。年老的伯公一向深居簡出,族內大大小小的事早已不管,雖是不管,但在族中,伯公仍舊是族人最崇敬的長者,只消他說一句話,無人敢不遵從。只是,元寶怎麼會遇著伯公,而且又救了他呢?

  「可不是,你伯公不小心掉進山溝裡,摔斷了腿,元寶正好路過,便將他救起背回家來了……翼兒,你說元寶的力氣是不是大了點?」方書玉著實納悶得很,沒想到元寶竟然會有本事背著一個男人回家。雖然伯父年歲老邁,可也不是瘦得只剩皮包骨,元寶能一路背著他回家,不正說明了元寶的力氣其實不輸給一個大男人嗎?

  「她的力氣的確是比一般人大了點。」東方翼保守地說道,沒讓母親知道事實上元寶的力氣是大得驚人。

  「所以,我的月牙琴琴弦與唐三彩仕女俑才會被她弄斷?」方書玉喃喃自語,如此便能說明為何元寶手中沒藏利器,卻能輕易地弄斷琴弦與唐三彩仕女俑的脖子。倒是她那身力氣,是不是比兒子說的要來得更大一些呢?

  「娘,伯公現下如何?還有元寶人呢?怎麼不見她的人影?」左看右看,怎麼就是不見做了好事的小妻子得意洋洋地出來向他邀功?

  「你伯公人沒事,大夫已經來看過,且將斷腿接回。至於元寶,你伯公命她出去找他那頭毛驢回來。」方書玉簡略地對愛子說明事情的前因後果,好讓他明白。

  「就元寶一個人出去找?」

  「沒,她那個說是陪嫁丫頭、其實是堂妹的寶娣陪著她一塊兒去找的。」伯父指名要她們兩人去找,旁人就算想幫襯也沒辦法,不過倒是有許多人張大眼,等著看她們倆是否有辦法將伯公的愛驢給找回。

  目前最讓人摸不著頭緒的,便是伯父對元寶的態度。伯父表現得莫測高深,對元寶救了他的事態度不明,並沒有特別高興,僅是扔下話,指名要元寶將毛驢給找回來。假如元寶與寶娣順利找回毛驢倒還好,若是找不回,真不知會掀起怎樣的風波?方書玉可不希望那風波會波及到家中其他人,甚至影響翼兒在族人心中的威信。

  「我先到伯公那兒探望他。」東方翼匆忙向母親告退,確定元寶不是闖了禍,心頭踏實不少。等確認伯公對元寶的態度後,再決定因應對策。

  結果,當東方翼趕到伯公的宅邸時,卻吃了一記閉門羹,僕傭在門口便攔下他,聲稱伯公正在休息,不便見客,要他稍晚再過來探視。碰了個軟釘子,無法確認伯公的態度,東方翼管不了這許多,馬上騎黑駒外出找元寶去。

  ***    ***    ***

  西門元寶與寶娣兩姊妹在山裡晃,滿頭大汗地找著毛驢的蹤跡。

  「元寶,妳的頭還疼嗎?」西門寶娣同情地問著元寶,雙眼也不忘努力地尋找失蹤的毛驢。

  「疼啊!妳別看伯公老了,他打人的力道可是一點兒都不輸我爹呢!」西門元寶揉著被打得滿頭包的頭,欲哭無淚。她一路被打,而且連逃都不能逃,得乖乖聽訓,夠可憐的了。

  「看得出來,幸好不是由我來背他,不然被打得滿頭包的人就變成我了。」西門寶娣拍著胸脯大呼好險。

  「唉!只能說一切都是命。」命運安排要她倒楣再倒楣,她能說什麼?

  「沒錯,我想我們一定要努力地把那頭驢給找出來,如果找不到,不只妳要再被敲得滿頭包,連我的頭都會不保!」西門寶娣怕極了,以雙手抱著可愛的頭。嗚……她不要被打啦!

  「假如找不到,我們就去搶一頭來還伯公,反正驢都長得同一副德行,伯公不會發現的。」西門元寶已經想好了對策──為了不再被打,她豁出去了,不管是要偷或是要搶,她都會想盡辦法弄到一頭毛驢!

  「好!」西門寶娣一概聽從元寶的,現在她們是大難臨頭,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達達的蹄聲吸引了兩姊妹的注意力,她們兩人喜上眉梢,猜想是伯公的毛驢跑回來了。這毛驢回來得正好,如此一來她們倆就無須費神找別的毛驢給伯公了。

  兩人驚喜地回頭望去,結果毛驢沒出現,出現的是東方翼與黑駒。雖然有點小失望,不過元寶看見丈夫出現還是很開心,立即眉開眼笑地迎上前。

  「你怎麼來了?」

  「我聽說妳們倆在這邊找毛驢,所以過來幫忙。」東方翼瀟灑地躍下馬背,將她的發撥至耳後,溫柔地說道。

  「姊夫,毛驢一定是被惡狼給吃了啦!我們找了好一會兒,只看見毛毛蟲,根本就沒看見毛驢!」西門寶娣垮下小臉來。

  「沒事,我會找到的。寶娣,妳也累了一下午,先回去休息吧,這兒就交給我和元寶。」東方翼柔聲安慰寶娣。

  「可是伯公要我和元寶找呢!」西門寶娣搔了搔頭。她真的可以回去嗎?伯公知道了會不會生氣啊?

  「放心,妳姊夫說沒事就沒事。傻寶娣,天塌下來還有妳姊夫扛著呢!就算伯公生氣要打人,我們也可以推妳姊夫出去讓伯公打啊!回去休息吧!」元寶也幫忙勸著。一來寶娣累了,二來想和丈夫甜蜜蜜地找毛驢,三來伯公打人很痛,有東方翼幫忙分擔,或許伯公的拳頭都會落在東方翼頭上,那她便不會一想到那些拳頭,頭就又痛得不得了。

  「元寶,妳說得太對了!我們可以讓伯公打姊夫啊!呵呵!那我先回去了,你們慢慢找啊!」得知不會挨打後,西門寶娣可樂了。

  東方翼莫名其妙地看著笑得很開心的姊妹花。伯公打人?打誰?

  「姊夫,雖然我很同情你,但你記住我的話,只要咬緊牙關,忍一忍很快就過去了,不會很痛的。」扔下話後,西門寶娣便快樂地向他們夫妻倆揮揮手,準備回家去睡大頭覺。

  「這是怎麼一回事?寶娣說的我一句都聽不懂。」何時寶娣變得如此深奧來著?

  「唉,我這次糟了。」西門元寶長嘆了口氣,一臉哀怨。

  「妳救了伯公是好事,又不是闖了禍,怎麼會糟?除非是妳不小心將伯公推入山溝的,那就又另當別論了。」東方翼打趣道。他被元寶及寶娣給弄糊塗了,據他所知,她們倆救了伯公,算是大功一件,為何會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模樣,又說了一堆讓人摸不著頭緒的話呢?

  「雖然我是救了伯公,但也不小心闖了禍,這禍大概和推伯公入山溝一樣嚴重吧。」她可憐兮兮地望著東方翼。

  「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叫伯公老頭兒。」她說話的聲音細如蚊蚋,實在很不願意承認,但又不得不承認。

  「妳叫伯公老頭兒?!」東方翼驚訝地揚高聲音。

  「對。因為我在東方家的這段日子里根本就沒見過他,不曉得他是你伯公,以為他是路旁隨便的一個老頭兒,所以就很順口地叫他老頭兒了。」嗚……

  「然後呢?」東方翼點點頭,這的確很像元寶的作風。

  「然後他要我和寶娣叫他老公公,說我們不該叫他老頭兒,結果我和寶娣笑說他又不是宮裡的公公,幹麼要人家叫他老公公?」這話對路旁的老頭兒說不打緊,可對伯公說就嚴重了。

  「真有妳們的!還有呢?」東方翼聽了是又好氣、又好笑,猜想一定還有下文,否則她不會一臉苦相,縮著肩等著挨罵。

  「我還對他說,我是姑奶奶……」

  東方翼瞪凸了眼,看著反省中的妻子。難怪她與寶娣會滿臉苦相,原來真是闖了禍。

  「伯公他老人家怎麼說?」想來糊塗的她們一定也洩漏身份了,畢竟憑她們倆,是瞞不了精明的伯公。

  「他說了好多,還邊罵我邊敲我的頭。相公,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以為在外頭不會遇到你們家的人,所以不小心就又回覆了土匪樣。本來在你們家我一直都很小心留意,想當個人人都認同的大家閨秀,想讓大家都知道你沒娶錯人的,不過我想過了今天,所有人都會知道我是裝的了……」前功盡棄!她努力了這麼久,終究是一場空啊!

  西門元寶洩氣地坐在地上,欲哭無淚。

  她的努力東方翼全都看在眼裡,他知道要適應他們家她會有多辛苦。族人們對她存有意見,被母親刁難時,她也不會向他哭訴,還會乖乖聽他的話向母親道歉,沒想到小心翼翼了這麼久,終究還是穿幫了。

  「妳別難過,我覺得用這種方式讓大家認識真實的妳並沒有什麼不好。妳辛苦努力得夠久了,不要再勉強自己,別再管旁人會怎麼想,只要知道我愛這樣的妳就行了。」東方翼坐在她身邊,笑著摟著她的肩安慰她。

  「儘管大家會很失望,但你還是會和以前一樣開心是不?」東方翼的一番話將她自痛苦的地獄中解救出來。在東方家,她每天說話都小心再小心,就怕說錯話會讓人笑話他。她不怕被人笑,可就怕別人笑他,所以在今日一發現她竟然對伯公無禮時,真是恨不得撞豆腐死了算,免得害他在族人面前顏面盡失。

  「對,而且有妳陪在我身邊,我會一天比一天更開心。」因為她是他開心的泉源。

  「你剛剛說愛我,我沒聽錯對不對?」她忽地想起,高興地緊緊摟著他精壯的腰桿。

  「傻瓜,我的確愛妳,倘若不愛妳,為何要娶妳?」他低頭啄吻了下她的唇。

  「我也愛你!就像愛白米飯一樣愛你,就像愛烤雞一樣愛你,就像愛銀子一樣愛你,很愛你!」她激動地拚命回應他,一股腦兒地說個不停,就怕他不相信。

  聽她傻呼呼又好笑的宣告,東方翼朗聲大笑,心頭盈滿幸福的滋味,將她摟抱得更緊。這番宣告,唯有他的元寶娘子才說得出。

  「你不要笑,我是認真的!」她嘟著嘴,抱怨他不夠認真。

  「我是因為太開心了才會笑的。」

  「真的?」她懷疑。

  「真的。」再肯定不過。

  見他表情堅定,眼神未閃爍游移,元寶信了他,快樂地笑瞇了眼。

  夫妻倆快樂的一句句說著我愛你,沈浸在美好的幸福漩渦當中,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

  突然,一陣達達的蹄聲打斷了他們之間的濃情密意、綿綿愛語。

  「黑駒,你一邊吃草去,別吵我們!」西門元寶擺擺手,要黑駒乖乖聽話,不然待會兒小心吃她的拳頭。

  「黑駒走路沒這麼輕。」東方翼的耳朵靈敏地分辨出其中的差異,抬頭看向聲音的來源,笑了。

  「不是黑駒會是誰?」這裡就只有他們與黑駒啊!

  「瞧。」東方翼指著站在黑駒身邊的毛驢給元寶看,想來毛驢是認出了黑駒的味道,才會由隱密處跑出來。

  「是毛驢!」找到了!

  老天爺果然待她不薄,怕她再被伯公打得滿頭包,所以將毛驢平安送回到她面前了。更重要的是,能由東方翼口中聽到他愛她!

  回過頭仔細想想,挨一頓打卻能換來許多的「我愛妳」,很值得啊!呵呵……


第十章

  受江無涯委託的「伏虎門」不僅多次刺殺東方翼不成,反而折損了底下多員大將,到最後,取東方翼項上人頭一事已不單是和江無涯的買賣了。

  「伏虎門」成立多年,向來以絕不失手名震江湖,任誰聽見「伏虎門」三個大字都會嚇得臉色慘澹,渾身冒冷汗,巴不得從未聽過這三個字,倘若這回無法順利取得東方翼的項上人頭,那「伏虎門」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名聲將毀於一旦,顏面盡失,將來要如何再在江湖上立足?

  是以,「伏虎門」門主施天霸決定改弦易轍,不直接從東方翼身上下手,改朝東方翼的親人下手。只要抓了東方翼的親人,就不信東方翼會不乖乖束手就擒!

  「伏虎門」的殺手原本屬意抓東方翼的妻子西門元寶為人質,誰知偷偷潛入東方家後竟撲了個空,正要悄然離去時,正巧碰上由丫頭陪同走來的方書玉。

  潛入的殺手心想,既然抓不著西門元寶,改抓方書玉也成,東方翼總不可能狼心狗肺到不出手救身陷險境的老母親吧?

  於是殺手將丫頭打昏,留著她是要讓她醒來後向東方翼報信,不然早讓她人頭落地了,豈會留她性命?

  方書玉全然不知發生何事,只知眼前突然出現一名黑衣人,她尚未出聲喝斥此人無禮出現冒犯了她,便見綠兒被打昏倒地,等她意識到來者不善,還來不及尖叫喚人,就失去意識,被蒙面黑衣人帶走了。

  ***    ***    ***    ***

  東方翼與元寶甜蜜蜜地帶著毛驢回來交給伯公,不料一踏進東方家,所面對的竟是一片混亂,而守護東方家安危的精良護衛個個臉色青紅不定,似又氣又窘。當他們見到東方翼歸來,護衛隊長王浩馬上奔至東方翼跟前請罪兼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

  東方翼聽見王浩說明母親失蹤一事,再加上綠兒清醒後的說法,立即神色慍怒,雙手成拳,但卻克制著不在眾人面前爆發。目前最要緊的是救回母親,而不是無意義的大動肝火。

  西門元寶聽見婆婆遭人擄走,驚訝地掩住唇。雖然婆婆不大喜歡她,她面對婆婆時也總是戰戰兢兢,可是相處了一段時間,是一定有感情的,總會擔心對方的安危。只是令她想不透的是,為何婆婆會被人擄走?對方要的是什麼?她擔憂地看著怒火高漲的丈夫,與之交握的小手將大掌握得更緊,給他無言的安撫。

  「王浩,你挑些菁英出來,隨時等我發號施令,其餘人等則守住東方家的各處通道,連最細微的部分都不准輕忽,不許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東方翼緊握著妻子的小手,對護衛隊長王浩說道,防止「伏虎門」的殺手再度潛入擄人。

  「是!」王浩明白事情的嚴重性,這是東方翼給他將功贖罪的好機會,絕不能再讓東方翼失望,因此立即照著他的吩咐發落下去。

  「元寶,妳先回房去,若是無聊,可以去找寶娣聊天,我還有事情得處理。」東方翼不想她太過擔心,柔著聲對她平靜地說道,彷彿發生的不過是件小事罷了。

  「好。」西門元寶知道此刻他一定是心急如焚,不想他再為她分心,所以不管他說什麼,她一律表現出順從的模樣教他安心。

  東方翼對她輕頷首後,便轉身準備營救母親一事。

  元寶難過地看著他僵直的身影,此刻的他定是非常痛苦,難道她就只能眼睜睜地看他痛苦,卻什麼事都不能做嗎?

  不!她要的是當一個能幫他分憂解勞的妻子,而非成天只會吃喝玩樂、惹是生非的妻子。

  她,西門元寶,雖然沒有聰明的腦袋瓜,可是擁有一身蠻力,她相信老天爺給她這身蠻力絕不會只是要她用來與大黃牛比力氣,為了東方翼,她一定會在必要時刻好好使用這項天賦!

  下定了決心後,西門元寶馬上轉身去找寶娣,讓大夥兒以為她是因為無聊,找寶娣聊天去了。


  書房內,東方翼的臉充滿肅殺之色,腰繫軟劍,懷中藏有貼身匕首,抽出慣用的嘯空劍審視,劍身森冷的光芒射進眼底。

  目前與他結仇且會做出如此卑劣之事的,他想一定與心有未甘的「伏虎門」有關,江無涯當然也有可能,但江無涯並沒有能耐可以無聲又無息地自由出入東方家,相較之下,「伏虎門」的殺手要潛進東方家就比江無涯來得簡單多了,是以最有可能的終究是「伏虎門」的人。

  為此,他火速聯絡柳全,命柳全立刻查出母親被「伏虎門」帶往何處?他可以容忍「伏虎門」三番兩次要取他的性命,就是不能容忍他們找上他的家人!他原本就有意挑了「伏虎門」,而他們今日的做法無非是加速滅亡罷了,他會讓「伏虎門」所有人在臨死前都知道,或許有些人他們可以輕鬆了結對方的性命,但有些人哪怕只是碰到一丁點兒,他們就得付出慘痛的代價!

  這一回,他已有徹底使「伏虎門」三個字自此絕跡江湖的決心。將元寶留在家中,有護衛嚴密保護,他便能放心出門,無須擔憂她會出事。

  關於他的決定,他並不想讓她知曉,因為不想讓她知道將會有一場惡鬥,不想她在家中惴惴不安,更不想她會突然要求跟隨──儘管她向來不管他在外頭的事,但總得防著。他不願在臨行前與她大吵一架,寧可她一無所知、開開心心地在家裡等他將母親平安救回。

  當他準備就緒時,柳全已帶回母親的消息──果然如他所料,母親被「伏虎門」門主施天霸挾持到城外的一間破山神廟!

  施天霸在破山神廟裡外皆布下殺手,等著誘他上門以取他的項上人頭。

  東方翼不願驚擾族中的人,因此僅對眾人宣稱要領一些人出去尋找母親的下落。由僕人口中得知元寶跑去找寶娣聊天了,他乾脆不向元寶道別,以免她瞧出端倪,或是自告奮勇要幫忙尋找。

  於是,東方翼就與王浩領著精心挑出的人馬策馬離家,族中所有人的安危就交由副護衛負責。

  一小隊精銳人馬火速離開,東方翼因過於擔憂母親的安危,一時焦急,沒細看王浩所挑選出來的人手,結果在他不注意時,有個特別嬌小玲瓏的人兒隱身於精銳的人馬之間……

  ***    ***    ***

  元寶穿著和其他人相同的勁裝,一張小臉特意以黑炭塗黑,由於人人急於救出方書玉,根本就無暇管其他人有何異樣,因此她才能順利藏身其中,不教人發現她壓根兒就不是其中的一員。

  東方翼一行人一路策馬狂奔,緊緊追隨在後的元寶面色凝重,明了事態的嚴重。她該如何幫他又不至於造成他的負擔呢?

  她慢慢地放慢速度,刻意與其他人保持一小段距離,隱隱猜到今日絕對不是單純的找人而已。她不會武藝,倘若雙方打起來,她肯定會拖累東方翼的,與其增加東方翼的負擔,不如躲在後頭等待機會。就像打劫一樣,當時機成熟時,她就會跳出來耀武揚威,成為東方翼最厲害的武器!

  西門元寶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她不會讓她的丈夫一個人冒險的,夫妻本來就是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她可不許東方翼丟下她,獨闖龍潭虎穴!


  東方翼領著人來到城外的破山神廟三里外,所有人皆悄然無聲地下馬,以免打草驚蛇,讓廟裡廟外的「伏虎門」殺手聽見,錯失了救人先機。

  一行人悄然潛進,每個人皆擁有絕佳的默契,行動時不發出半點聲響。

  東方翼指揮若定,以眼神與手勢安排己方的人由四面八方潛進,他鎖定藏身於山神廟中的施天霸,王浩則負責保護方書玉的平安。

  他們無聲無息,一一解決守在外頭的「伏虎門」殺手,不驚動到廟裡的人。

  施天霸因許多大將折損於東方翼手中,只能將僅剩的幾個身手較好的殺手部署於破山神廟中,守在外頭的則是些成不了氣候的小殺手。

  被綁到山神廟中的方書玉已經醒過來了,她被眼前這群凶神惡煞給嚇得魂不附體,臉色蒼白得像張紙,不過她旋即鎮定下來,命令自己不許流露出害怕的表情,否則會教人瞧扁東方家。為了東方家的尊嚴,就算是死,也得挺起胸膛從容赴死!

  「你們是誰?抓我來有何用意?」方書玉被綁在柱上,仍然沈著地問話,就像在家中待客一般自然。

  方書玉的冷靜令施天霸對她刮目相看,本以為她會哭鬧不休的,沒想到她會這麼快就接受事實,她的態度令他聯想到同樣冷靜沈著的東方翼。先前他就是小覷了東方翼,以至於栽了個大觔斗,不過他將藉由這回的反擊,教東方翼明了「伏虎門」的名號可不是隨便闖下的,他們是有教人嚇得魂飛魄散的能耐。

  「東方夫人盡可放心,我們的目標不是妳,很快的妳就能平安回家了。至於我們是誰,妳還是別知道的好。」施天霸要的是東方翼的命,方書玉他倒是懶得動手。

  「莫非你們想對我兒子不利?」方書玉不是笨蛋,倘若不是針對翼兒而來,何必抓她?想到愛子會因為她而遭遇不幸,她不由得感到徬徨無助。

  「東方夫人果然是聰明人。」既然方書玉已猜到,施天霸就不再隱瞞了。

  「我不許你們動我兒子一根寒毛!假如你們敢傷害他,我就和你們拚了!」愛子心切,教方書玉無所畏懼。

  「哈哈哈!東方夫人,妳未免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妳真以為憑妳一個婦道人家,動得了我們嗎?」施天霸放聲大笑,嘲笑她痴人說夢。

  「你大話先別說得太滿!」方書玉脾氣硬,一惱起來可不管人在屋簷下,必須要低頭的道理。

  躲在山神廟外的東方翼聽見母親捍衛他的話語,不由得濕了眼眶,同時也擔憂起母親的安危,深怕施天霸會惱羞成怒,出手傷害母親。

  為防意外發生,他對王浩打了個手勢,王浩意會頷首,其餘人同時接收到無聲的訊息,緊握手中的兵器,就等東方翼下一個手勢,所有人將一齊攻入,救出方書玉!


  西門元寶躲得遠遠的,屏氣凝神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同時掛心著丈夫與婆婆的安危。山神廟中的蒙面黑衣人看起來絕非善類,她不禁向老天爺祈求,保佑夫婿與婆婆能夠安然地全身而退。

  「哼!我勸妳最好別激怒我,激怒我對妳一點好處都沒有!要知道,妳的小命可是拿捏在我手中,我要妳生妳就生,要妳死妳就死,所以還是乖乖的對妳比較好!」施天霸對她撂下狠話,要她看清楚現下她是人質,並非還待在東方家,他可不會像個奴才般地奉承她。

  「你只有威脅女人的本事嗎?」偏偏方書玉不把他的威脅放在眼裡。

  「妳說什麼?!」施天霸惱怒地瞪著不知死活的方書玉。

  就是現在!東方翼再對王浩與其他人揚手往前揮,倏地,所有人自藏身處衝出,朝早已鎖定好的目標出手!

  突來的襲擊出乎施天霸的意料之外,他萬萬都想不到東方翼一行人會來得這麼快,而且來得無聲又無息。見他們突然攻人,施天霸忙五指成爪,欲箝向方書玉的喉頭,好教東方翼明了他不是鬧著玩的。

  東方翼早料準他會傷害母親,所以當他一躍入山神廟時,手中的嘯空劍便使出令人目不暇給的劍花,刺向施天霸的雙腕。

  施天霸從未與東方翼交過手,只曉得東方翼懂武藝,直到這回交手,方知東方翼使得一手好劍,莫怪底下幾員大將會命喪東方翼之手了。他絲毫不敢大意,雙拳使得虎虎生風,凝神拆解他快如閃電的劍招。

  王浩本是要救方書玉的,偏又殺出一名殺手攔截了去路,讓他無法靠近,根本就沒法救出方書玉。

  方書玉被綁在柱上逃不掉,只能張大眼看著愛子與惡人纏鬥。

  點點血花飛濺,東方翼與施天霸陷於生死纏鬥中,若有個閃神就會命喪對方手中,旁人看得眼花撩亂,根本就弄不清那究竟是誰的血?是誰受了傷?

  躲在遠處的西門元寶見他們一個個打得難分難解,惡人既傷不了婆婆,但己方的人也分身乏術,救不了婆婆,於是便自隱身處現身,撿現成的便宜救婆婆去了。

  頂著小黑臉的西門元寶突然出現,令眾人吃驚,只見她俐落地閃避開揮舞過頭頂及身旁四周的刀光劍影,東方翼迅速認出她來,暗自慶幸此時人人忙著互相砍殺,沒有人會傷害她。

  方書玉本是認不出她的,直至她來到身前,看見那雙靈燦燦的眼瞳,這才認出她來。認出元寶後,她是既錯愕又覺得自個兒受縛的情況被媳婦兒撞見,顏面有些掛不住。

  「娘,您別怕,我來了!」西門元寶快速趕到方書玉身旁,取出懷中的小刀割斷繩索,成功救出婆婆。

  「嗯。」重獲自由的方書玉見西門元寶並未有嘲笑或竊喜在心頭的表情,這才不再覺得會讓媳婦兒瞧笑話。

  西門元寶不動聲色地擋在婆婆身前,以免不長眼的刀啊劍的砍到婆婆。

  元寶那出自真心的護衛舉動落在方書玉眼裡,使方書玉突然間對她有了不同的看法。也許平時元寶是莽撞、大意了些,但不也可以說是元寶直爽、不拘小節嗎?況且今日元寶還救了伯父,不也說明了元寶有副好心腸?這樣的媳婦兒其實也沒啥不好,她又何必在雞蛋裡挑骨頭呢!

  「元寶,妳站後頭些,免得被傷著。」方書玉主動拉起元寶的小手,將元寶拉離刀光劍影。

  「是,娘。」方書玉的關心,令元寶先是詫異,緊接著感到歡喜。婆婆終於不再視她為瘟神,甚至主動示好,教她如何不開心?

  母親安然脫困,東方翼更是以全副心神對付施天霸。嘯空劍如行雲流水,遊走於施天霸的周身要害,施天霸以拳抵擋,努力防護。

  施天霸的雙掌素有鐵拳之稱,意味被擊中,不死也會去掉半條命,所以他的雙拳就是最好的攻擊武器,沒想到今日碰上東方翼的嘯空劍,竟會捉襟見肘,施展不開來,而且有愈來愈吃力的跡象。

  更多的血花飛濺而出,嚇白了西門元寶與方書玉的臉,於一旁觀看的她們根本就分不清那血是來自於誰,不過婆媳倆有志一同地祈禱著受傷的人千萬別是東方翼,也希冀惡人能快些倒下,結束這場惡鬥。

  西門元寶很想衝入幫助東方翼,可是怕會有個萬一,反而害了東方翼,只能暗自在心裡焦急,氣恨自己什麼都不能做。

  施天霸的雙拳重重擊在東方翼身上,他抿著唇不流露出一絲痛苦的表情,手中的嘯空劍舞得更加凌厲駭人,嘯空劍輕靈快如閃電,像一團銀光,使施天霸毫無招架的餘地。

  不多時,施天霸的黑色勁裝就被劃下一道道的血口子,若非東方翼改變了主意,不取他的性命,他早已命喪黃泉。

  施天霸的一雙鐵拳始終無法擊中東方翼的要害,血氣運行使身上大小不一的傷勢迸流出更多的鮮血,終於,他了悟自己是贏不了東方翼的。

  嘯空劍俐落地在半空中劃了個旋子,輕鬆地架在施天霸頸子上,勝負已定!

  王浩與其他護衛經過一番惡鬥後,也順利制伏了「伏虎門」的殺手,一柄柄的刀劍就架在殺手的頸子上,等候東方翼發落。

  「你贏了。」施天霸臉色黯淡,從未想過堂堂「伏虎門」的門主竟會慘敗在一個商賈手中。

  「的確。」東方翼喘著氣,贏得並不輕鬆。

  西門元寶見丈夫贏了,歡喜雀躍地奔至丈夫身邊,得意洋洋地看著膽敢挾持婆婆的惡徒。

  「我作夢都想不到竟然會敗在你手中。」「伏虎門」將毀於此一役當中。

  「假如你不承接江無涯暗殺我的買賣,你我自然也無須以性命相搏。」合該說一切皆因江無涯的貪婪而起。

  「什麼?!原來那些殺手是你派的?!」西門元寶聽見惡徒乃是暗殺東方翼的頭頭,氣得沖上前賞他一拳,好為東方翼與自己出口惡氣。若非她與東方翼福大命大,早因他們的攻擊而死在山崖下了。

  施天霸本想她不過是個弱女子,再怎麼用力也傷不著他,所以沒有任何防備地承受她一拳,不料當這一拳結結實實地擊中心口時,才赫然發現他錯估她了,她這一拳打斷了他的三根肋骨,讓他當場口吐鮮血,並且明白他的雙拳碰上她的一拳後,根本就不配稱為鐵拳無敵,因為她的拳頭才是真正的鐵拳無敵!

  施天霸被她打倒在地,痛苦地捂著心口,一時間起不來。

  東方家的其他人不明究理,當他太過軟弱。不過是被個小女人輕輕打了一拳,會疼到哪兒去?他竟然就這麼倒地不起,憑他這樣也配行走於江湖嗎?

  「伏虎門」的殺手是知曉他身手的,當下看得滿頭霧水,不曉得他是在作戲誆騙東方翼,好尋求逃走的機會,抑或是真受了傷,才會口吐鮮血、倒地不起?

  「元寶,別打死他。」東方翼淡淡地開口提醒小妻子,別一時衝動打死了人,畢竟事後還得派人留下處理屍體也挺麻煩的。

  「像他這種壞人不打不行!我們倆差一點就死在他手中了,而且他還抓走娘!」西門元寶想再狠狠補上一拳,讓這惡人知道他們可是不好惹的!

  「話是沒錯,但冤有頭、債有主,他不過是受人所托,我們該找的是真正想要我們性命的人,而妳給了他一拳,我想他已受足教訓了。」東方翼之所以想留下施天霸的性命,就是不想讓江無涯好過。

  方書玉靜靜聽著媳婦為她大抱不平,心中充滿了暖意,對元寶也就更沒意見了。

  「好!我告訴你,今天若非我相公替你說情,我會把你打得更慘,讓你知道永遠都不許動我家人一根寒毛,否則我西門元寶不會放過你!」既然東方翼都說話了,她不能不給他面子,不過狠話還是得撂下才行。

  施天霸被她那一拳打得說不出話來,嘴角流著血、慘白著臉頷首,表示聽進了她的警告。

  「下一次你若讓我逮到你再欺負我家的人,我就讓你和這根石柱一樣!」為了達到警告的效果,西門元寶目露凶光,一拳狠狠擊向山神廟中的一根石柱,石柱禁不住她的一拳,當場像是脆弱的樹枝般,斷成兩截。

  「元寶,別──」東方翼大喝阻止,但已經來不及了。

  「什麼?」別什麼?別這麼快饒過這壞人嗎?西門元寶納悶地看著丈夫,不解。

  這座山神廟年久失修,早已破舊不堪,就剩廟中幾根大柱勉強支撐,經元寶以拳用力擊向石柱,只聽聞細微的噼哩啪啦聲隱約傳來,簷上開始掉落許多陳年灰塵。

  「逃!」東方翼火速一手撈一個,帶著一臉茫然的母親和元寶快速逃出山神廟。

  其他人不明就裡,尚且驚駭於西門元寶將石柱打成兩截,就見東方翼火速逃離。王浩與精銳護衛們以東方翼馬首是瞻,他既下令逃跑,所有人便馬上尾隨他身後逃出,不再理會「伏虎門」的殺手。

  當他們逃出山神廟時,立即聽聞巨響自山神廟傳來,回頭一望,整座山神廟就在他們眼前轟然坍塌,「伏虎門」許多殺手來不及逃出,當場被壓在斷垣殘壁下,痛苦哀號。

  登時,所有人臉色驚愕怪異,看向笑得一臉無辜的西門元寶,心頭不約而同浮現一句話──

  山神廟被她一拳打垮了!

  「呵、呵呵……好奇怪喔!這山神廟怎麼會突然垮了呢?」

  元寶笑得無辜再無辜,彷彿山神廟會倒一事與她無關似的。

  ***    ***    ***    ***

  東方翼與其護衛們並未見死不救,將被壓倒在殘垣破瓦中的「伏虎門」所有人救出。受了傷的殺手們失了平日殺人時的冷酷無情,個個叫苦連天,目光接觸到西門元寶時,皆害怕地縮了縮肩頭,很怕她會突然揮來一拳,不曉得他們會被她打斷幾根肋骨。也是在此時,大家對於先前施天霸為何會被她打得倒地不起,心中已有了答案。

  東方家的護衛們可也沒想到眼前這位嬌小玲瓏的少夫人會擁有一身蠻力,儘管她一再說明山神廟會倒塌與她無關,可明眼人都曉得是她那「一拳」造成的。看來往後面對少夫人時皆不得怠慢,不然下場恐怕會很慘啊!

  方書玉張大眼看著元寶,像是重新認識她一般。果然,元寶的力氣不僅是比一般的男人大上一些,根本是大上許多、許多。活到這麼大歲數,她可是頭一回見識到有人能一拳擊垮整座山神廟的。

  西門元寶無辜地直衝著大家綻放甜美的笑靨,企圖表明自己的無辜,並一再澄清山神廟會倒真的與她無關,全是山神廟太破舊了,才會隨隨便便打垮一根柱子就倒下。

  可惜大家都不相信她的話,一概認定了山神廟之所以會倒,全是她一拳所為,現下她只能照東方翼先前所說的做回自己,因為大家都看穿她的真面目了,不做回自己還騙得了誰?

  受了內傷、被救出的施天霸困窘得無法正視東方翼,原先他自視甚高,自認東方翼不足為懼,現在方明白,是他太過輕敵了。他不僅對付不了東方翼,就連他最自傲的、一雙名震江湖的鐵拳,一碰上西門元寶,簡直就上不了檯面了。

  她能一拳打垮山神廟,他呢?簡直是班門弄斧,丟人現眼啊!

  「你殺了我吧。」時也,運也,命也。唉!施天霸已經放棄掙紮了。

  「我不會殺你,也不會抓你上衙門。」東方翼居高臨下地望著一身狼狽的施天霸。

  此言一出,所有人皆驚訝地望著他,不明白他有何用意。

  「難道你想慢慢折磨我?」施天霸旋即猜想東方翼許是打算用更殘忍的手段來對付他,臉色頓時變得更加死白。

  「不,我想和你談筆買賣。」東方翼對折磨施天霸並沒興趣,他想要折磨的另有他人。

  「什麼買賣?」

  「在與你談買賣之前,有件事我要問你。」

  「你問。」單是能留下他的性命,施天霸便已打定主意,不管東方翼想知道些什麼,他都會據實以告,絕不隱瞞。

  「與你接觸要買我項上人頭的僅有江無涯一人嗎?」他得知道東方梟有無涉入其中。

  「的確是僅有江無涯。」施天霸堅定地頷首。

  「在與你談這筆買賣時,江無涯可曾提到還有其他人知情或是介入?」

  「並沒有。」施天霸搖頭否認。

  由施天霸的話中,東方翼確定了東方梟從頭到尾並沒有介入,但這並不表示東方梟就不知情。不過就算東方梟知情,也僅能說他是知情不報,不能說東方梟也有謀害他的意圖,所以對東方梟,他只能小心防著,不能採取任何行動。

  「很好,我要與你談的買賣,就是我要你『伏虎門』所有的殺手,從今爾後只能追殺江無涯一人。當然,我會給你們豐厚的酬金,讓你們不愁吃穿。這筆買賣,施門主,你接是不接?」該是換他和江無涯玩玩的時候了,合該讓江無涯也嘗嘗被人追殺的滋味。

  另外,「伏虎門」自此絕跡江湖,不得再殘害其他人。

  「接,我接!」施天霸想都無須多想,直接答應了。江無涯把他害得這麼慘,不用東方翼說,他也想要取了江無涯的小命。至於東方翼一家,他是怕著了,哪敢違背東方翼的話?

  「很好,那麼我會靜候各位的好消息。」東方翼滿意一笑,帶著母親與妻子回家。

  從頭到尾,方書玉僅是在一旁聽著,並不質疑愛子的做法,就算心裡充滿疑問,可她相信翼兒做的絕對都是正確的。

  西門元寶思想單純,想得不多,得知幕後主使者將要倒大楣她就樂得很,一路上對東方翼嘰嘰喳喳,講述寶娣如何為她偷來這身勁裝,她又是怎麼一路尾隨跟蹤,以及怎麼在最緊要的關頭跳出來救出婆婆。至於山神廟倒塌一事,他們夫妻倆彼此心知肚明就成,就別再說出惹人注意了。

  方書玉騎馬跟在他們身後,看著元寶像只對著翼兒歌唱的快樂小鳥般,而翼兒凝視她的眼神也始終充滿喜悅與愛意,此刻她終於想通了,要當東方家的媳婦兒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得讓翼兒喜歡,夫妻感情和睦,其他的則一點兒都不重要啊!

  ***    ***    ***

  西門元寶的小秘密很快地就被東方家所有人知曉了,每個人皆以最快的速度知道她打垮了一座山神廟,當事情傳到寶娣耳中時,傻呼呼的寶娣認為該讓東方家的人知道元寶有多厲害,他們才會懂得珍惜,所以更加大肆宣揚元寶曾獨自打倒一頭熊的事,並且一個人在山中把熊給吃個精光,一口都不留!

  有了寶娣與護衛們的佐證,於是乎,東方家所有人頓時明白元寶不僅力氣大,而且食量也大得驚人。

  本來他們還會以畏懼的目光看元寶,但相處了一段時間後便發現她很單純,除非是威脅到家人安危,否則她並不會隨便打人。

  更重要的是,伯公說了一句話──東方家來了個這麼有趣的孫媳婦兒,倒也挺好的!

  簡短的話語讓眾人更加輕易地接受了元寶,因為就連德高望重的伯公都接受她,並且似乎很喜歡她,那其他人再不接受,就會顯得太小家子氣了。

  是以,當他們看見元寶快樂地和他們打招呼時,也會停下手邊的工作與她聊天,不再讓她自覺像個外人。當然,更重要的是,若有什麼粗重的活兒,例如移開路邊絆人的大石塊,或是將深陷泥沼中的馬車給拖出,全都可以讓閒著無聊的元寶幫忙,元寶也從不拒絕,還很樂在其中。

  看著家人與族人由原先的排斥到最後的接受、喜愛元寶,東方翼比元寶要來得高興。

  「瞧,我不是跟妳說過,就算妳回覆原來的性情,所有人也都會接受並喜歡妳的,娘和伯公他們可樂得有妳陪伴呢!」東方翼摟著她的肩頭,笑著對她說道。夫妻倆一同欣賞園中開得燦爛的花朵,好不愜意。

  「剛嫁進東方家時,我和寶娣還覺得這裡太過沈悶,就像尼姑庵一樣,原來我們都錯了,這裡每天都很熱鬧,大家也很愛笑嘛!你以前怎麼會對我說大家都不太愛表達真實的感受呢?」害得她在嫁進來之前有多擔心,就怕每天面對的都是一堆板著臉孔看人的木頭娃娃。

  「東方家之所以每天都很熱鬧,是因為它改變了。」

  「真的?什麼時候變的?我都不曉得呢!」元寶驚呼。

  「自從嫁進一個粗魯、食量驚人、力大無窮的元寶小娘子後,它就因她而改變了。」他逗著她,輕點了下她的鼻尖。

  「照你這麼說,這改變是好的,對吧?」她漾著笑向他邀功。

  「沒錯,我和其他人都喜歡這改變。」他不吝惜地讚賞她。

  「可是我覺得有一點不好。」她皺著眉抱怨。

  「哪裡不好?」還以為她每天過得如魚得水呢!

  「就是大家怎麼都不肯聽我說?我明明沒有打倒一頭熊,也沒有打垮山神廟,但不論我怎麼說,就是沒人相信。」一想到這,她就感到洩氣。

  「大夥兒皆以佩服的眼神看妳,不也挺好的?」東方翼安慰她,沒讓她知道,其實他也認定山神廟是被她一拳打垮的。

  倒了的山神廟,幸好裡頭的山神像並未被頹倒的屋簷壓壞,目前他已請工人原地重建,要不了多久,新的山神廟即可落成。

  「少夫人!少夫人!住西宅的老爺要妳趕快過去一趟,說是小牛犢不小心跌進了水井,幾名壯漢都拉不起!」丫頭匆匆來報。

  「知道了,我這就過去!」又有要事待她去辦了!她挽起衣袖,義不容辭。

  「少夫人,老爺子要妳過去讓他訓訓話!」另一名丫頭又來報,老爺子指的正是德高望重的伯公,他很喜歡元寶,一發現元寶目不識丁,連要她寫下自己的名字,她也以畫顆大元寶了事,於是伯公三天兩頭便會差人來叫她過去,說是訓話,其實是教她讀書識字。

  「……好,我這就過去。」元寶暗叫了聲糟,今天伯公肯定會要她背《論語》的,可她從頭到尾只記得「子曰」……她該糟了,又得被伯公敲得滿頭包了。她垮著一張俏臉,看著東方翼。

  「走吧!我先陪妳去救小牛犢,然後,我們一塊兒上伯公那兒聽訓去。」東方翼朗聲笑著牽起她的手往外走。

  「你會幫我對吧?」最好在伯公考她時,給她點小暗示。

  「嗯……」東方翼遲疑著,故作考慮的表情。

  「相公∼∼」她搖著他的手撒嬌。

  「好,我會適時給妳一點小提示的。」只是她聽不聽得懂他的提示,又是另一回事了。他輕點了下她的朱唇,偷得一吻。

  聽見他願意幫她,她笑得好不快樂滿足,夫妻倆開開心心地十指交扣,離開花園,前去救小牛犢。

  「相公,你曉得你這輩子所作過最正確的決定是什麼嗎?」

  「是什麼?」明知她要說什麼,他仍故意逗她。

  「當然是娶我為妻啊!」她大言不慚,說得理所當然。

  「哈哈哈!妳說得對極了,對極了!」得妻如是,夫復何求?

  兩家聯姻果真是他今生所下過最正確的決定啊!


  【全書完】

再次合作 沈韋

  距離上一次和典心合作【軒轅四皇】套書已經過了好幾年,這段期間,韋和小鯨魚偶爾在電話中閒聊,還會聊到當年是如何痛苦並快樂地寫著【軒轅四皇】,那一段痛苦與喜悅交雜的記憶對我們而言印象太過深刻,於是乎常常會打趣說道,不如再合作一次,重溫一下痛苦與喜悅夾雜的奇特感受。

  類似的對話說了許久,卻始終沒能付諸行動,直到某一天小鯨魚有了這個有錢得要命與窮得要死的兩戶敵對人家聯姻的Idea,韋一聽覺得很有趣,很想嘗試寫一名窮得要死、目不識丁的漂亮小土匪遇上錢多到無處可花、高壯俊帥的少年郎時會碰撞出怎樣的火花,於是便快樂地和小鯨魚「喬」時間一同創作了。

  寫《貧窮野娘子》期間,韋和小鯨魚不是透過MSN對話,就是以電話反覆討論劇情,某日,當討論到書中力大無窮的元寶時──

  小鯨魚幽幽道:「我真擔心東方翼與元寶的新婚之夜。」

  沈小韋不解:「為啥?」

  新婚之夜不就這樣、那樣,然後東方翼就將元寶給蠶食鯨吞地吃下肚去了嗎?

  小鯨魚:「元寶的力氣很大,我擔心東方翼會被地打死。」

  想來在小鯨魚心中,東方翼與元寶的新婚之夜將是一場生死對決,一身蠻力的元寶極可能在一個不順心之下,用力一拳將東方翼打飛,讓他狠狠地撞擊到牆上,然後緩緩滑下,吐血抽搐、倒地不起。

  這樣的情景,韋也不是沒想過,但是英明神武的東方翼豈能敗在元寶的鐵拳之下?自然是「技巧」戰勝「蠻力」,使元寶無從挑剔起呀!

  沈小韋:「小鯨魚,妳放心,元寶會儘量克制住,為了不在新婚之夜就成了寡婦,她會努力不把東方翼打死、打殘的。更何況,東方翼會以『技巧』來說服元寶別使用暴力,所以我向妳保證,東方翼與元寶的新婚之夜絕對不會發生東方翼走著進去,抬著出來的慘事。」

  小鯨魚聽韋如是保證後,這才放心,不再掛心東方翼的生命安全。

  討論完各自的男女主角後,最讓韋和小鯨魚垂涎的莫過於男配角東方梟了。在我們的設定中,東方梟長相俊美且帶著點邪氣,他是一個會照著自己的喜好去做事的人,完全不在乎他人的目光,很我行我素。

  像東方梟這樣充滿邪氣又俊美的男人,最教韋無法抗拒了,是以每當在電話中談論到他時,韋總是無法克制,笑得特別詭異。

  小鯨魚:「為什麼每次談到東方梟,妳就笑得特別奇怪、特別興奮?」

  沈小韋:「哎喲!我也沒辦法自我控制啊!妳想想,東方梟他充滿邪佞之氣,長相又特別俊美,還有著不夠光彩的出身,這樣的男人,要人如何抗拒呢?」(說完又是一陣心神嚮往的怪異笑聲)

  小鯨魚:「這樣的男人……啊∼∼極品!」

  無奈,礙於篇幅,無法盡情描寫東方梟,所以在《貧窮野娘子》中僅能一筆帶過,關於他的美好、他的邪佞、他的俊美、他的恣意妄為,只能讓韋與小鯨魚私下討論再討論,過足乾癮了。


  韋與小鯨魚認識有好長一段時間了,她給韋的印象就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每次見著她,韋都想狠狠地抱住她,但怕會嚇著她,所以遲遲沒有行動啦!呵呵呵……

  而韋對她的另一個印象,就是很會做菜。常常聽她在電話中告訴我,當天的晚餐準備要做什麼,中午又吃了什麼,她說出的菜名常常聽得韋一頭霧水。

  說實話,韋對料理是一竅不通,只知道菜送上來時,韋會做三個動作:一、拿起筷子挾菜;二、張開嘴巴,將菜塞進嘴中;三、用力咀嚼,分辨好吃不好吃。至於有沒有壞掉,就不在韋能分辨的範圍當中了。

  因此,對於那些華麗優美的菜名,韋是一聽就忘,以至於聽小鯨魚在電話中提及要做的菜時,總會反問:「那道菜裡是有什麼材料?」實在是光聽菜名,韋完全無法將它聯想成一道美味佳餚啊!

  小鯨魚通常也會很有耐性地告訴韋其中所包含的材料,於是,韋便會發揮想像力,將小鯨魚所說的食材在腦海中全部混合在一塊兒,下一瞬間,就成了小鯨魚口中擁有華麗名稱的大菜了。

  小鯨魚對吃非常講究,她曾拍下在家中烤肉時所預備的肉片的照片給韋看,韋只見肉片被一片片地漂亮裝盤著,一點兒都不馬虎地排列出美麗的圖樣,下頭還鋪上韋不認識的青菜,旁邊還另有雕花裝飾。

  沈小韋:「這肉不就是要烤來吃的,擺這麼漂亮不會捨不得吃嗎?」(其實韋心裡想的是:這樣不會很花時間嗎?反正都是要進到肚子裡的,隨便放在盤中不就好了?果然是沒慧根的人所會想的事啊∼∼)

  小鯨魚:「擺得漂亮,吃起來心情就會很好呀!」(小鯨魚應該心想著:對一個連蔥和蒜都分不清的人談擺盤藝術,果然是對牛彈琴啊!)

  又有一回,小鯨魚很開心地告訴韋,她買了孜然粉回來烤羊肉時調味,韋當時又是一陣茫然。孜然粉?什麼東西?沒聽過耶!

  於是乎,小鯨魚傳了照片給韋看,順道解釋了孜然粉的用途、產地,韋這時才明了,原來世間還有這一味香料啊!韋頓時又從小鯨魚身上學了一課。

  只是,常常聽小鯨魚說得一口好菜,可是每回見面,我們都是上餐廳打牙祭,從認識到現在,韋根本就沒嘗過小鯨魚的廚藝。

  沈小韋:「話說,小鯨魚,妳真能做『一手好菜』,而不是說『一口好菜』嗎?」(登時,韋呈拋物線,被打飛出去∼∼痛啊∼∼)


  這一回,《富貴軟娘子》與《貧窮野娘子》於「狗屋」網站上舉辦了預購活動,合購即可獲得由陳淑芬老師所繪、典心與沈韋親筆簽名的明信片一組,在此感謝各位讀者大大的共襄盛舉,使三百套套書銷售一空。

  沈韋與典心在此感謝各位的熱情參與,也謝謝幕後工作人員盡心盡力地策劃這次的活動,使得這次的活動能夠順利圓滿地結束。

  還有,也要感謝陳淑芬老師特別為東方秀及西門元寶打造的美美封面,符合主題又美到讓韋作夢都會傻笑,實在是太棒了!

  當然,沒搶到預購的讀者大大們也別難過,這回每本書中都會隨書附贈兩張一組的漂亮明信片供大大們珍藏喲!

  最後,佔個篇幅打個廣告──

  明年一月,韋的全新古裝系列【英雄愁】即將上市,敬請各位大大多多支持喔!謝謝!
當你愛著一個人時,連折磨也是一種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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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感謝分享~另ㄧ本套書:富貴軟娘子/典心,也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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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很好看,感謝您的發帖,新的傾國系列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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