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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我的野蠻家教 - 賈童

我的野蠻家教 - 賈童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chis001 您是第854個瀏覽者
[發帖際遇]: chis001在路邊做小販, 本日賺到現金263Ds幣.


書名:我的野蠻家教
  作者:賈童
  男主角:洛庭希
  女主角:莫小羽

  這傢伙有神經病!
  明明是美少年一個,
  居然最愛摔桌子砸缸。
  她變笨都是他嚇的,
  他要負責!
  偏偏她還不知死活地向他告白,
  慘遭拒絕三次仍再接再厲、奮起不止。
  終於等到她灰心喪氣、決定放棄,
  他卻又賴上了她。
  天,她要何時才能脫離苦海?



  楔子

  三月份,天氣明明還很寒冷,行人都還圍著厚厚的羊毛圍巾,戴著暖和的皮手套,可是路上匆匆奔來的那個人的穿著顯然與眼下這個時節不太相符,暖和的羊絨外套搭在手臂上,上身只穿一件薄薄的、像一個大袋子般罩在身上的運動型毛衣,沒有圍巾,更沒有手套。
  這就算了,可她不但不冷,還在不停地叫熱。
  「熱死人了,這個鬼毛衣怎麼那麼厚?」看樣子要不是身上只剩下一件衣服,她非得像對待那件外套一樣,也把它給脫下來。
  因為她正沿著社區的小路狂奔。汗水不斷地流淌下來,她的後背已經濕了一片,秀麗的瓜子臉上滿是因為衝鋒而出現的疲倦神情。
  行人像看恐龍一樣看著她,可她完全無動於衷。
  「該死,只剩二十分鐘了!」莫小羽一聲河東獅吼,步伐不但不再顯得拖沓,反而越發矯健。
  想她莫小羽小姐,平時是出了名的懶蟲,要問今天為什麼突然這麼積極,還要說到昨天晚上——不對,應該是三年以前。
  這個名叫莫小羽的女人——不對,應該是女孩子——今年十七歲,相貌出眾,個性隨和,顯著特點:數學白癡。她的數學奇差無比,差到什麼程度?至今為止,她的乘法口訣表還能出錯,更不要說加減乘除。
  她的初中時期是在雅維中學度過的,那是一所眾學生擠破了頭搶著進去的學校。當年她一時糊塗,以絕對高分考了進去,廝混三年後在進入高中的考試中一瀉千里地被踢出局。她的成績單實在令人咋舌:中文一百三十六分,距離滿分只有十四分的差距;英文一百三十三,離滿分只差十七分;其餘的諸如政治、地理,離滿分都相去不遠,惟獨數學,九十二分,離滿分足足差了五十八分!
  所幸她老媽是雅維的訓導主任,不得已地動用職權以特殊學生的名頭在學籍處給她加上了二十分,將她又弄了回來,但卻因此破了她的「廉潔」之名。對此莫媽媽耿耿於懷,逼著女兒寫下軍令狀並要她發下毒誓——倘若不能在三年後考上A大,就休想留到三十歲以後嫁人!
  由於莫媽媽和莫爸爸在莫小羽八歲那年和平離婚,所以婚姻對於莫小羽來說實在是一件恐怖至極的東西,尤其是三十歲以前的婚姻!莫小羽曾經指天發誓,不是萬不得已決不結婚,就算萬不得已還是決不結婚!
  之所以叫她一定要考A大,乃是因為莫爸爸好死不死地就是A大裡面的教授,並且主教數學。雖然不知道老媽是基於一種什麼樣的心態逼迫她考A大的,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一定是因為老爸的緣故!
  考A大就考A大好了,反正有老爸罩著也沒什麼不好。可是不知道究竟是她天生沒有數字概念,還是上輩子得罪了哪位數學家,不要說是那些讓人頭大的高難度題目了,就是簡單的公式她也記不住。
  「我看只有一個辦法了。」昨天老媽在電話裡斬釘截鐵地說著,聽語氣搞不好要使殺手鑭了。果不其然,晚飯以後,老爸光臨她們的寒舍,和老媽一起對她諄諄教誨、循循善誘,說了半天的廢話,最後才導入正題。
  「小羽啊,這個家教是老爸好不容易才請來的,你可要認真一點哦。」老爸還算客氣。
  「死丫頭,要是你再敢使性子把人家氣跑,看我怎麼家法伺候!」老媽就沒那麼溫柔了。
  她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電話響了起來,解救了雙面受攻的她。莫媽媽一拿電話話筒,剛才針對女兒的那種凶神惡煞的表情全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溫和,「喂?是啊,什麼?明天嗎?好的,好的。哎呀,真是太好了!」
  好奇的莫小羽一時沒能忍住,偷偷接起一邊的分機竊聽,結果一不留神被裡面那個超級磁性的聲音給電得七葷八素的,渾身所有的細胞像吃了幾噸興奮劑似的活潑歡呼,連自己叫什麼都忘了個徹徹底底,只顧著沉迷在那低沉、柔和又不失清亮的男性嗓音中,半天沒回過神來,以致於頭上又挨了老媽的一記海底撈月,歪著脖子上樓準備功課。
  好棒的聲音啊,想來一定是個斯文的帥哥吧?對,一定是那種戴著金絲邊眼鏡、白襯衫一塵不染、溫文爾雅、滿腹經綸的年輕男子,她莫小羽生平最愛、最崇拜的類型!
  他講課的時候會溫和地注視著他的學生,語氣不快但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唇角邊帶一抹似有似無的微笑,勾起人無限遐思……吧嗒吧嗒,口水順著她的嘴角流下來,伴隨著一聲又一聲嘿嘿的奸笑。



  1

  「呀——呸!」隨著一聲腳步的剎車聲和一個沒有任何規矩可言的吼叫聲,門接著被「砰」地踢開。
  「還有十五分鐘!閃開!」
  莫小羽正待衝刺上樓換下這身無法體現她淑女氣質的運動裝,好以一個最佳形態出現在她神往已久的斯文帥哥家教面前時,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面前。
  「站住!」
  「呃?」什麼人?黑西裝、打領帶,墨鏡、鬍子一樣不少,簡直跟傳說中的黑社會似的。
  「報上名字!」
  哈,還敢叫她報名字?這裡可是她的家!「你是哪號瘟神?膽敢擅闖民宅?!」莫小羽吼完發現不對。
  難道他是那個、那個她神往已久的帥哥家教?莫小羽的整張臉頓時因為恐懼而抽筋。
  「阿鷹,放她進來,她是莫姐的女兒。」又一個聲音響起來,大塊頭馬上讓開一條道路,把寬闊的視野還給了她。屋子裡還有其他人?莫小羽一怔,莫名其妙地走進家門。當然,那份期待因為認錯對像而再度熊熊燃燒起來。
  屋子裡還有三個彪形大漢,身材魁梧至極,其中有兩個都是外國人種。莫小羽再仔細一看,這些人都是站著的,坐在沙發上的,除了她老媽之外,就只剩下一個纖瘦的背影。
  「庭希啊,我女兒回來了。來,你們見見面吧!」莫媽媽笑瞇瞇地站起來,朝一臉茫然中不自覺地透露出好色信息的女兒使了個眼色。
  坐在沙發上的人慢吞吞地轉過了身,莫小羽的雙眼頓時發射出沙漠旅行者看見水時特有的那種光芒,嘴角也不知不覺地呈現出一個非常怪異的弧度,十分像描述變態的形容詞所說的那樣——不安好心。
  「小羽,這是庭希,他的成績非常好,你可要多向他學習,聽見沒?」老媽邊說邊向她靠近,說完最後一句話時,還暗示性地捏了她一把,低聲說:「死丫頭,不要用那種好色的眼光看著人家!欠揍是不是?!」
  「哎唷……」莫小羽被老媽的神功震懾住,不得不乖乖地收斂一點。可是仔細一看,她頓時大失所望。
  是對方長得不好看嗎?不是。那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男孩,一張混血兒的臉龐,精緻的五官以最佳形態組合起來。他有著雪白的皮膚,黑亮柔軟的頭髮,在光線下閃現著玫瑰色的光芒;墨綠色的眼瞳非常少見而且迷人;淡紅色的唇似笑非笑,叫人摸不透他的心思;兩條細緻的鎖骨隱沒在微微敞開的毛衣領口中;袖子往上捲起了一點,修長的手臂和手指搭在膝蓋上,真是、真是非常性感、性感到了極點……
  可是在莫小羽眼裡,可就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了。她是個出了名的偏執狂,生平無論如何只愛斯文帥哥,對方只要是斯文人,哪怕不漂亮,哪怕不高大,哪怕有再多的缺點她都可以海涵,可是,如果沒有那份文雅的氣質,饒你是帥遍天下無敵手,她連眉毛都不會眨一下。
  「哼——」發出一個輕蔑的象聲詞,莫小羽將書包往沙發上一丟,一副痞子相地坐下來,兩條腿也蹺到了茶几上面,順手抓過一包薯片,使勁一拆,因為慣性,薯片飛了滿地,而她也不在乎,就這麼大大咧咧地吃起來。
  「心姨,我還以為您的女兒多少會繼承一點您的優雅,可是……」洛庭希說到這裡,微微搖搖頭。
  「是啊,我都懷疑是不是當初在醫院的時候抱錯了。」莫沁心順著桿子爬,「我就把她交給你了,你要好好管管她哦。」
  莫小羽登時白了老媽一眼,她算哪門子優雅?睜著眼睛說瞎話,也不怕被雷劈!然後這母女倆就一個勁兒地直直瞪著對方,彷彿恨不得在對方身上戳出一兩個洞來。
  洛庭希抬起頭,瞄了她一眼,「莫小羽,那麼我可要提一點要求了,如果你能做到,我們再來談家教的事情。」
  「還有要求?我們付錢請你還輪到你來提條件?!哎喲——媽呀——」莫小羽吼到一半,後面的豪言壯語就被老媽掐了回去。
  「她當然能做到。別理她!」莫沁心笑嘻嘻地說。
  洛庭希斜著眼睛掃了她們倆一眼,從鼻子裡輕輕哼出一聲,勉強開了尊口:「第一,我希望在我講課途中,不要有任何插嘴提問的現象出現;第二,請不要拿太蠢的問題來要我解答;第三,補習時間必須完全由我來安排;第四……」
  「你哪兒來那麼多規矩啊?!」莫小羽再也忍不住了。她拍案而起,正待大罵特罵,忽然前方背後出現了幾道殺人般狠辣的目光,盯得她渾身發麻。
  「有意見?」他挑眉。
  「沒,一點都沒。」屈服在彪形大漢的淫威之下,那位叫做莫小羽的英雄豪傑出師未捷身先死,乖乖再度坐了下來。
  洛庭希又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這才繼續下去,「第四……」
  「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有兩個保鏢給你壯膽嗎?等到了本小姐的根據地,看你還有什麼花招好使出來!」莫小羽正東張西望地想著。
  冷不丁他針鋒相對地來了一句,「你在聽嗎?」
  「在聽,在聽,我完全同意!」但她心裡卻在說,「小子,我看你怎麼死!」
  「我看你是沒在聽。」他擰眉,「不過沒關係,等會兒就知道了。」
  混蛋!莫小羽還在罵著,耳邊聽見他說:「你們全都留在這裡,我上去給她補習。」
  「是。」彪形大漢們齊聲答應著。
  「太好了!簡直是天助我也!」莫小羽幾乎要雀躍歡呼了。她非常清楚地知道,接下來的這半年,搞不好都要和這個氣焰囂張的死小子經常面對面地度過,如果不在一開始的時候把他扳倒,他就很有可能一直騎在她頭上作威作福,這一點莫小羽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它發生在自己身上。
  一進房間,洛庭希就再度皺眉,「你不要告訴我這是你住的地方。」
  「不行嗎?」她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一把撿起地上的漫畫雜誌和喝空的易拉罐。
  洛庭希抽過一個還算乾淨整潔的坐墊,在日本式的矮几旁邊坐下來。
  「喂!你坐我的墊子,我坐哪裡?」她抗議。本來她還想搶過墊子坐下,然後欣賞一下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糗樣呢。
  「地上。」嘴裡蹦出兩個字。
  「你——」也罷,反正她平時找不到墊子的時候也是坐在地上的。
  「把書拿過來。」又是一句命令。
  「你——」也罷,她的確是應該主動拿書,因為補習的人是她。
  開講之前,洛庭希抬眼看了她最後一眼,惡狠狠又冷冰冰地說:「如果讓我發現你有任何發呆走神的行為出現,你就慘了。」
  「你——」也罷,君子報仇三年不晚,暫且讓這個混蛋再橫行霸道片刻。莫小羽心不在焉地左顧右盼,眼光落到昨天新購置的馬克杯上,那可是她為了迎接夢中情人的家教特意跑到那家精品瓷器店裡買來的,見鬼!越想越氣!
  「你在看哪裡?」陰沉沉的聲音響了起來,讓她覺得無比慪氣,虧她昨天還覺得他的聲音很有磁性的……
  「我渴了。」她對著他擠眉弄眼,故意目中無人地站起來,拿過馬克杯走向飲水機,很顯然沒有要為他倒一杯的意思。
  啊——突然一只手從她手中飛快地搶走了杯子,就在下一秒鐘,那個昂貴的杯子在空中劃出了一個優美的弧度,飛向窗外。
  「我的杯子——」哀號一聲,莫小羽眼睜睜地看著愛杯墜地身亡。
  「我警告你,從現在開始,什麼讓你分心,下場就和這個杯子一樣。」
  「你——」不能再「也罷」了,士可殺不可辱啊!「你這個野蠻人!我跟你拼了!」她奮勇地化悲痛為力量,撲向仇敵。可惜,她的手還沒碰到人家的衣服角,已經被揪住並按倒在矮几上。
  「閉嘴!」他「砰」地一拳砸在矮几上,莫小羽頓時把所有的骨氣和憤怒拋棄,聽話閉嘴,望著那張裂開一條縫的木頭矮几發呆。
  洛庭希鬆開她,恢復平靜刻板的語氣,「我講到哪裡了?」
  「把這個式子開平方根。」老實極了。
  「嗯。」他又開始慢吞吞懶洋洋地講,語氣依舊不緊不慢。
  莫小羽反覆研究自己的那張桌子,臉幾乎要貼在桌面上了。
  摸了摸,她爆發出一聲大叫:「這竟然是真的裂痕!」
  話還沒說完,眼前一閃,莫小羽的表情凝固在臉上,眼珠轉了一圈,花了差不多有十來秒,才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個野蠻人居然嫌扔杯子不夠過癮,連桌子也扔出去了。
  「你……」她的聲音已經不再維持原來的雄壯。
  「我說過什麼讓你分心我就扔什麼。」他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理直氣壯地說出這麼喪盡天良的話來。
  「你……」莫小羽伸出去指控他的食指懸在半空,舉到僵了才放下來,「好,好。」
  「我講到哪裡了?」又來了,陰森森慘兮兮的語氣,活像索命鬼。
  「這個式子開平方根。」
  「已經開過了。」多了很多危險的氣息。
  「那……套公式。」
  「哼。」他丟開她,拿起書本放在地毯上,繼續。
  兩次了,莫小羽不敢再看房間裡的其他東西,否則恐怕等他們這次補習結束,她的房間裡除了頭頂有片瓦可以遮身外,所有物件已經蒙主召喚,蕩然無存了。
  沒地方好看,她只好盯著他看。對了!盯著他看!他總不能把自己也給扔出去吧?要是真的扔出去更好,她可以省許多工夫。
  於是,莫小羽就卯足了全力,一個勁地盯著他的側臉猛看,眼睛瞪得極大,就是章魚也望塵莫及。
  我看我看我看看看!她的眼睛很快就酸了,加上那唸經般的A象限、某公式……他的側臉開始模糊起來、模糊起來,模糊成一片優美的線條。
  真是個美少年呀!莫小羽搖著頭微歎。如果不是那麼野蠻的話,鐵定好多女人追他。她很快又在心裡補充上一句。
  男人的眼睛不應該那麼大那麼漂亮的,否則會很女人氣,可是為什麼那雙大眼睛在這個小子的臉上就是那麼合適呢?還有鼻子,高挺的鼻樑,一看就知道不是純種東方人,那麼他是哪一國的混血呢?法國?德國?還是意大利?對了,他的嘴唇也蠻性感的,因為很薄的緣故,所以和大眼睛的不和諧相抵消,看上去簡直亂漂亮一把的;還有皮膚,這小子肯定天天研究美容雜誌,否則怎麼臉上不但沒有青春痘,連一個毛細孔都找不出來,還白得要命,女人見了只有兩種反應,一是愛得要死,一是嫉妒萬分,一定是這樣啦——
  「你居然還在走神……」洛庭希必須得承認,這女人的確不是一般的角色,居然承受了接二連三的打擊之後還不放棄,看來小時候必定是個經過大風大浪的人。
  他伸出一只手的兩個手指,準備給她一個爆栗當見面禮。
  忽然——吧嗒……
  一滴來自某人嘴巴的液體慢悠悠地落下來,還連帶著一條長長的白絲線,在洛庭希白皙的手背上著陸了。
  空氣中安靜得出奇。
  「不要——不要啊!媽媽快救我!謀殺啊!」莫小羽半個身體露出外面,雙手拚命扒著窗欞,以免遭到和馬克杯以及桌子同樣的下場。她一邊反抗一邊不忘聲討對方:「你不要臉!你不是男人!欺負弱女子!」
  「盯著男人流口水,你算哪門子『弱女子』?」他眉頭都不皺一下,繼續行兇,揪著那弱女子的衣領要把她扔出窗外。
  「你怎麼知道我的口水是因為你流的?別自作多情了!我是想起昨天晚上吃的香酥鴨,口水才情不自禁地流了出來,才不是因為你這個野人!」睜著眼睛說瞎話並不是莫沁心一個人的專長,莫小羽早就得到了老媽的真傳。
  洛庭希停了一秒鐘,好像在想什麼事情,就在莫小羽以為他要算了的時候,他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兩道細緻的眉毛一擰,手上更加用勁,「下去吧!」
  「啊!老媽,老媽——」
  ——◎◎◎——
  補習中斷,一方面是因為口水事件,另一方面是因為晚餐準備好了。
  「鴨子,我愛你!叉燒,我也愛你!」莫小羽感動地把臉貼在飯桌上,算是對將要填飽她肚皮的食物的膜拜。
  洛庭希揪住她的衣領往後一扔,滿是不耐煩,「不要把你噁心的口水流到飯桌上面。」
  「你……」虎口脫險後,她說話的音調降了好幾個音階。
  「是啊,一點規矩都沒有。庭希,這些都是你愛吃的,盡量多吃點啊!」莫沁心熱情地說。她女兒在哪裡,她完全沒看到。
  什麼?!這些全部都是給那個野蠻人準備的?!莫小羽目瞪口呆,男尊女卑、男尊女卑啊!都什麼年代了?竟然還來這一套!她當然不能允許這種出格的事情在她們家出現,於是與洛庭希展開一場爭奪戰,就在他剛把筷子伸向目標——糖醋雞塊的時候,她猛地出擊,打中了他的手。雞塊掉在桌子上,洛庭希一怔,莫小羽大大方方地夾起來扔進嘴裡,嚼得津津有味,邊嚼邊示威性地朝那個囂張男眨巴自己水汪汪的大眼睛。她就不相信當著老媽的面他還敢那麼野蠻地對她。
  這招果然奏效,洛庭希只是瞪了她一眼就不再說什麼,瞄準下一個目標。
  反倒是莫沁心看不下去,呵斥道:「不懂禮貌!快道歉!」若是以前她非揪住女兒的馬尾辮或者使出下墜拳三連發叫她吐出來不可,但是今天有貴客在,她不便破壞自己優雅的形象。
  通常在大人呵斥小孩的時候,客人都多半會打圓場地說算了算了,然後一場風波平息,不管電視上還是書上都是這麼寫的嘛。所以莫小羽一心指望洛庭希出面說個一兩句好話,她那雙先前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地盯住了身邊距離她不到半米的救世主,射出威脅的光芒,「死人!快點說句話!你死了啊?!」
  洛庭希不緊不慢地又夾了一塊糖醋雞,慢吞吞地咀嚼了一分多鐘,那頻率不得不讓人懷疑他的牙齒是否完全健在。還好,就在莫小羽完全失望、決定自救並同時在桌子底下踹他一腳的時候,洛庭希悠哉地開口了:「心姨,我看她是不會主動道歉的,你就鬆手吧。」
  其實莫沁心早就手酸,勁也完全撤了,聽見這話自然饒了莫小羽。
  揉揉頭,莫小羽沒好氣地瞪了「恩公」一眼,誰想他放下筷子,又補充了一句:「你是要主動道歉,還是要我動手?」
  動、動手?他又要把她從窗戶扔出去?雖然這裡是一樓,不會殘廢更不會死,可是要是被鄰居看見她以後就不要想再在這附近耀武揚威了——歹毒的混蛋!
  周圍的人呢?老媽都一副袖手旁觀的樣子,就更別指望那些彪形大漢了。眼看這個野蠻人已經開始慢悠悠地捋袖子,動作就好像準備摘一朵花兒那麼優雅那麼輕柔,可是想想那張四分五裂的木頭矮几就知道這傢伙怎麼也不可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小子。
  吞了口口水,莫小羽見實在是沒有援軍,也罷,大廈將傾,獨木難支,所有人都是孬種的話她也用不著充什麼好漢。
  「我道歉——」話說出口馬上後悔,真是的,她幹嗎要怕他呢?想她莫小羽在學校裡也是人人怕的狠角色,不要說是眼前這種白嫩的公子哥兒,就是在校際運動會上拿到六枚金牌的猛男田新也畏懼她三分,說她姓莫的不是真的女人。這樣的她居然會屈服在一個奶油美男的手上,真是風水輪流轉世事難預料世風日下令人寒齒……
  「道歉的表示呢?」他抬高下巴盯著她。
  莫小羽只好在心底裡詛咒他發誓死也不放過他。
  想歸想,她還是作出奴才的樣子,夾了一塊糖醋雞給他,只不過就是力氣大了那麼一點,有那麼幾滴油漬不聽話地飛到了他純白色毛衣的胸前。
  莫小羽的動作僵在那兒,眼角餘光偷偷向他的臉瞄去。
  洛庭希也同時側著臉,面無表情地斜視著她。
  怎麼辦?這個公子哥的毛衣看起來好像還值幾個錢……她也不是賠不起啦,可是如果他借題發揮,漫天要價可就歹勢了。
  莫小羽突然火燒屁股地跳起來,搶過一條濕巾,胡亂往人家胸口抹去。嘴裡叫道:「趕緊擦!應該還擦得掉!」
  刷刷刷幾下子,油漬是去了不少,可是在她拿濕巾的動作帶動下,桌面上的一瓶香檳翻倒,咕嘟咕嘟幾下子流了個底朝天,不偏不倚地正好全數傾倒在洛庭希那條看起來也價值不菲的米色褲子上。
  「少爺……」這下連那些猛男保鏢都看不下去了,湧了上來。
  不等他們動手,洛庭希殺人般的目光毫不留情地射向莫小羽,「天殺的瘋女人!你就不能不要惹我嗎?!」從語氣中完全可以聽出來,他正瀕臨抓狂的邊緣。
  莫小羽肯吃這個悶虧才怪,當即回吼過去:「誰叫你非要坐在這邊!活該你給我整!」
  他的臉色立刻陰沉下來,咬牙切齒,「你是故意的?」
  「是啊!怎樣?」本來不是存心的,可是既然他這麼問,她就來個順桿爬,最好氣得他癲癇病發作倒地抽搐才好。
  洛庭希的眼睛瞇了起來,視線從眼角射向她。
  你瞪什麼瞪,有什麼了不起?莫小羽也斜視著他,氣勢完全不輸給他半點。
  莫沁心私下裡小心翼翼地向那幾個保鏢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隨時阻止混戰的爆發。她不知道庭希會幹出什麼樣的事來,但是自己的女兒她可清楚得很,別人不惹小羽則罷,一旦把小羽惹毛了,她可能會舉起身邊一切可以攻擊的東西作為進攻武器——對了,那個香檳酒瓶,快點收起來!
  莫沁心的眼光落到酒瓶子上,就在她準備迅速收起那可能在洛庭希頭頂開個大洞的玩意兒時,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在她之前把那瓶子抓在了手中,並且用力往桌子邊沿一砸,「砰」的一聲巨響——
  莫沁心訝異地望向女兒莫小羽,而莫小羽卻詫異地望著洛庭希,嘴張得足以塞入一個鵝蛋。
  「媽呀!」莫小羽飛快地在客廳的沙發、茶几、電視機等物之間跳躍,後面是氣勢洶洶的洛庭希和忙不迭地追趕阻止他的保鏢和老媽。
  那野人怎麼可以搶走她發標的專屬權?莫小羽先前的蠻橫已經完全被東躲西藏的孬種樣所取代,哪裡還談得上什麼報復不報復?
  「豈有此理,你們放開我,否則回去有你們好看的!」洛庭希要努力掙脫保鏢們的拉扯,恨不得立即衝到躲在電視機櫃子後面的莫小羽面前去,狠狠地給她七七四十九錘。倒不是因為他的衣服是兩萬美金一件的古瓷,也不是因為那條幾萬塊錢的褲子和費爾伽諾的鞋子,這些對他來說並不是那麼重要。可是這個女人、這個殺千刀的死女人!從他一進門開始就不停地惹他,擺出他最痛恨的姿勢,說出他最噁心的話語,吃著他最討厭的零食,房間裡更是一片可以與月球景色相媲美的骯髒和凌亂,而且還把噁心巴拉的口水滴到他細心維護的手,簡直是不可原諒!
  就算出門前老媽是如何地千叮嚀萬囑咐叫他一定不能發火,一定要以最佳狀態完成這次艱巨的任務,還不放心地派了幾個明著是保護他,實際上是保護莫家母女的男人與之同行,就算是這樣,也不能阻止他要一刀殺了這女人的決心!
  因為沒有人告訴過他,這女人原來是這樣可惡。
  「老媽,千萬要把他拉緊了,不要鬆動啊!你莫家的香火就靠我了,你可不能讓你自己絕後啊!」莫小羽一著急,口不擇言起來。
  「庭希,你就給心姨一個薄面,原諒這丫頭吧。趁著衣服上的水還沒幹,趕緊脫下來洗,說不定還能洗得掉。」
  「少爺,您趕緊沐浴吧,不然……」還是保鏢清楚他們家主子有嚴重潔癖的秉性,一語中的。
  大概是發洩得差不多了,洛庭希站直了身體,瞪了莫小羽一眼。
  莫沁心忙指引道:「浴室在二樓,我帶你去。」
  而保鏢則見機行事,不著痕跡地飛快奪下那酒瓶子。
  直到洛庭希消失在二樓,莫小羽才敢從櫃子後面現身,戰戰兢兢地哆嗦道:「哇拷,這是什麼男人啊?簡直就是從原始社會來的嘛。」她搗搗旁邊的保鏢,「他是不是青春騷動期到了?你們一定經常被他扔酒瓶子吧?真可憐,碰上這種主子……」
  「少爺很少發火,扔酒瓶子更是前所未有。」保鏢平靜地說,「不過我也沒見過哪個女人把酒潑在他身上以後還那麼蠻橫的。」
  莫小羽聞言翻了個白眼,他怎麼不說那小子沒涵養?到別人家做客哪有逼著人家道歉的?
  那個看上去明顯是保鏢頭頭的猛男對手下之一吩咐道:「你馬上出去給少爺購置一套衣服。」
  「是。」
  莫小羽目送他走掉後,湊向頭頭,「那衣服是不是很貴?」
  「兩萬美金。」保鏢依舊平靜地說出一個天文數字。
  難怪野蠻人要發標,這麼貴的衣服。「兩萬美金一套?真是凱子。」
  「兩萬美金一件衣服。」保鏢頭頭盯著她,語氣帶了一點遺憾和同情地說。
  撲通一聲,眼前站著的人蹲到地上去了。不一會兒又飛快地爬起來,直往樓上衝。
  「上帝拜託一定要洗乾淨啊!」莫小羽奮力地揉搓著那件白毛衣,淡淡的油漬總算是漸漸消失了,不過衣服上原本柔順的毛線卻不知怎麼的,糾結在了一起。整件衣服也變了一個顏色,成了不是很清晰的檸檬黃。至於褲子,由於潑灑的時候是大面積撒網,所以不要指望能夠洗得乾淨了。
  「你在幹嗎?!」身後響起一個聲音,正是那個讓她毛骨悚然的人所發出。
  「嘿嘿,給你洗衣服……」
  洛庭希快步來到她旁邊,劈手搶過沾滿洗衣粉泡沫的白毛衣,呃,應該說是脫胎換骨的黃毛衣,他嘴角抽搐著,慢慢轉過臉看向莫小羽。
  「別這樣嘛,油漬已經沒有了啦……」不知道怎麼的,莫小羽一看見他就完全沒了以往的雄風本色。
  洛庭希爆發出一聲吼叫:「天殺的!這是純羊毛的你知不知道?這根本就不能水洗!」
  他這麼一吼叫,莫小羽也發現了毛衣的衣角上有一塊很小很精緻用絲線繡成的布,上面清清楚楚地用英文寫著:「純羊毛織品,請勿水洗。」
  「字寫得那麼小……誰看得見啊。」莫小羽忽然想把自己的頭敲成兩半,看看裡面究竟是什麼成分使她這麼毛手毛腳,可是事到如今,一切已經晚了。她膽戰心驚地抬起頭,他不會又要發標了吧?這次會用什麼攻擊?糟糕,老媽和那些個猛男都不在,誰來阻止他啊?
  洛庭希一把搶過不停滴水的毛衣端詳著,好半天沒有一點動靜。突然,他伸出另一只手按住莫小羽的後腦勺。
  不一會兒,莫小羽滿頭滿臉肥皂水地衝了出來。



  2

  「為什麼要挑這個時候考試?」
  「我、我怎麼知道,那是老師的決定啊。」
  「該死的,你是數學課代,如果不是你向老頭提議的話他怎麼會心血來潮地要考試?」
  「冤枉!真的不是我的主意啊!」
  「我看就是!」莫小羽舉起右手拳頭,不由分說就要擊打向可憐的數學課代——李國威。
  「莫小羽!」一聲斷喝響起,莫小羽停下攻勢,偏過頭尋找聲源,搜索了一圈,發現剛進教室的田新,「幹嗎?」
  被她一吼,田新的氣勢頓時去了大半,戰戰兢兢地說:「那個、訓導主任找你去。」
  「哼!」丟下舒了一口氣的李國威,莫小羽在經過田新的時候故意撞了他一下,這才揚長而去。誰都知道訓導主任是她老媽,找她絕對不會是為了給受苦受難、生活在水深火熱的百姓們出氣的。「媽媽,幹嗎?」一進舒適寬敞的訓導室,莫小羽大大咧咧地往沙發上一歪,打開老媽專用的小冰箱,找到什麼喝什麼。
  「聽說,明天要數學考試?」莫沁心期待地看著女兒。
  「誰,誰說的?」該死!千不該萬不該讓這個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女兒痛苦上的老媽知道!她一定要把那個洩露天機的傢伙給殺了!
  「你就別裝了,是你們魏老師說的。」
  那個數學夫子?慘哉!這下不能瞞天過海了。
  莫沁心不理會女兒糾結的臉,自顧自說下去:「庭希都給你補習一個月了,這回正好檢測一下效果如何。死丫頭,你要是不好好考交白卷或者打小抄的話,這個月你的點心就取消!」
  莫小羽掰著指頭一算,「天哪,這個月怎麼才過了八天?」那就是說如果不考好,她就必須忍受二十三天沒有點心的日子——太可怕了!
  莫沁心得意洋洋地拿起電話,邊撥號邊掃女兒幾眼,「為了讓你明天考出好成績,我就勉為其難發揮一下我的母愛,邀請庭希今天晚上給你破例加上一堂補習課。」
  什麼?聽著這個無疑比泰坦尼克號沉底還要令人震驚的消息,莫小羽的拳頭緊得都可以捏死螞蟻了。那魔鬼!那野蠻人!一個禮拜補三次還不夠,居然還要將她可愛的、惟一不受他和學校晚自習騷擾的星期四的晚上佔據?
  「我不!我不!我不要!」氣壯山河的反抗。
  「那從今天晚上開始你的點心取消。」莫沁心早料到她有此一招,乾脆地回答。
  「媽媽……你可是我的親媽啊……」莫小羽嗚咽著,模樣可憐無比。
  「沒得商量。」莫沁心草草回絕,聲音變得無限慈祥,「喂,庭希嗎?我是心姨。是這樣,明天小羽要考試,今天加一堂課好嗎?哦,太好了!好,我買你最喜歡的點心等你。」
  像經歷了一場慘絕人寰的戰爭,莫小羽滿臉滄桑地抬起頭,眼中含著淚花,注視著天花板,耳邊迴盪的是良家婦女被逼良為娼時所特有的淒涼音樂,以及莫沁心那酷似老鴇的「哈哈哈哈——」
  的猖狂笑聲,而洛庭希,自然就是那面目可憎的嫖客。
  ——◎◎◎——
  經過一個月的相處,他們之間雖然仍舊是大戰三六九、小戰天天有,可是已經不會再像當初見面那樣,搞到要出人命的地步。
  「聽說你明天要考試?」一進她的房間門,只剩下他們獨處時,他就陰沉著臉,瞪著她問。
  「是……」莫小羽已學乖,說話盡量要精簡,免得一個不小心惹毛了他又被拎到窗台做准自由落體運動。
  「好,要是你敢考出讓我丟臉的成績,我就劃花你的臉。」
  嚇——莫小羽膽戰心驚,「不至於吧?」
  「不相信的話你大可試一試,看我敢不敢。」
  不用試,她相信他完全有可能幹得出來,這傢伙某方面比黑社會還像黑社會。「那麼請問……什麼樣的分數才讓您覺得不至於丟臉呢?」 要是他說滿分的話,自己還不如直接拿刀讓他毀容算了。
  洛庭希伸出一只手,白皙修長的手指在她面前略略展開,「頂多准你被扣五分。」
  「要考……」她不敢說出那個數字,因為那對她莫小羽來說,不異於是一個天文數字。她長這麼大,只有在幼稚園裡面做算術題時得過那個分數,「野人,我們打個商量行嗎?」
  「沒得商量——你叫我什麼?」又凶起來了。
  莫小羽意識到自己一不留神地又摸了大老虎那軟綿綿又敏感的屁股,誰叫自己最近說得太順口,一下子就把私底下給他起的綽號喊了出來,「沒、沒什麼啊。」
  「你再說一遍!」
  莫小羽含糊地吐出兩個字。
  「野……人。」他沉默了一會兒,「你這女人實在是欠揍。」
  莫小羽情不自禁地向後縮了縮,「我,我不敢了。」
  洛庭希收回怒氣,這一個月來他也學會了一件事,那就是不要跟這個女人太過於認真,否則定會吐血身亡,「總之,我再說一遍,九十五分是我可以忍受的極限。如果低於這個分數,五分之內我就按個數劃,超過五分就平方,超過十分就立方,到時候數目你自己算,不可以用計算器,算錯的話加倍劃。」
  這是什麼魔鬼的轉世啊?連撒旦都沒他這麼狠毒!想歸想,莫小羽還是乖乖地說:「是。」
  「還有……」
  還有啊?莫小羽叫苦不迭,但表面上還是得恭恭敬敬的,「有何吩咐?」
  「以後補習之前你提前一個小時到我那裡去拿資料,我可懶得給你帶那些重死人的書。」
  什麼?這、這、這樣的話他也說得出來?他到底還是不是男人?有沒有一點尊敬女士的概念?「有問題嗎?」見她久久沒有回應,洛庭希挑眉。
  「沒有。」怎麼辦?莫小羽暗自嘰咕著好漢不吃眼前虧,其實應該說是「惡人自有惡人磨」更加確切一點。
  ——◎◎◎——
  丁鈴鈴——
  「現在開始答題。」監考的老師一聲令下,眾學生開始奮筆疾書。
  莫小羽呆呆地看著試卷,覺得這些數學符號簡直比催眠術更讓她昏昏欲睡,而剛剛那個監考老師讀的一大段一大段的考試注意事項比搖籃曲還要動聽一百倍。她敢打賭,哪個失眠症患者只要到他們的考場上來試一試,保證比豬睡得還要香,還要死。
  「呼嚕嚕——」她朦朧中聽見一個很慢很輕柔的聲音在說:「各位同學,還有十分鐘就要交卷了。」
  十分鐘?還早呢……十分鐘?!莫小羽騰地跳起來,猛地撞上了湊在她耳朵邊說話的監考老師的下巴,大概是老師因為她的撞擊咬到了舌頭、無法說話,只能恨恨地指著她,發出「你——你——」的聲音。
  莫小羽不理會老師的慘狀,嘴裡哀號道:「怎麼會只剩下十分鐘?我明明就只睡了一小會兒!」火燒屁股之時,她趕緊埋頭看卷子。還好,所有題目的類型她都見過,這也多虧了姓洛的那個死人,天天讓她在無邊無際的題海中漫遊。她計算過,平均每道題都起碼做過八次。
  「呀呀呀——」她發出了超人的喊聲開始拚命地寫,她手腕上那塊有著可愛的滴答聲的卡通表在此刻就像定時炸彈一樣,發出扣人心弦的響聲。
  教室裡其他的考生都已經走得沒有人影了,只剩兩名監考老師像門神一樣站在她的兩側,那名不幸咬到舌頭的老師還不停地用手絹擦汗,另一個老師更是誇張地掏出了秒錶,開始倒數記時。
  「三、二、一,時間到!同學,請你交卷。」
  「不要!求你讓我寫完!」看著被強行收走的卷子,莫小羽的反應就好像寡婦死了兒子一樣痛不欲生,飛撲上去抱住老師的腿,聲淚俱下地喊道:「卷子!把卷子還給我——」
  「同學,不至於吧?我看過了,你做得不錯,只不過最後一題沒寫完,十分而已嘛,九十分是能拿到的。注意以後考試的時候精神要高度集中,不要再睡著了。」老師安慰著她。
  「不行啊,十分就是五刀啊!我不要!」教室外的天空中迴盪著莫小羽淒慘的喊聲……
  ——◎◎◎——
  一轉眼,決定莫小羽是否能夠繼續以她這張花容月貌示人的卷子被數學魏老頭無情地發了下來,更加可恨的是他居然還問她:「莫同學,你作弊了?」
  搖搖頭,莫小羽覺得活下去需要多麼大的勇氣。
  魏老頭立即喜笑顏開,燦爛地在全班人面前宣佈道:「莫同學的進步是神速的,前景是光明的!她,就是我們大家學習的榜樣!這證明了,笨鳥只要先飛,也是可以創造輝煌的!」
  全班面面相覷,下一秒鐘,頓時發出了雷鳴般的掌聲。
  只有莫小羽一臉無精打采的樣子,腦海中已經浮現出今晚的慘狀。不行,她一定要想個辦法,能躲多久算多久。
  放學的鈴聲響起,莫小羽從來沒有這麼盼望過能一直呆在學校不要放學,但是老媽的一聲欣喜若狂的喊聲再度使她的願望破滅。
  「小羽!魏老師說你個死丫頭居然考了九十分,簡直是天下紅雨了!」
  莫小羽突然燃起一絲希望,滿臉堆笑地迎接老媽的到來,「媽媽,我的成績已經提高這麼多了,那個家教是不是可以……」
  話還沒說完就被莫沁心打斷:「我決定了,就是砸鍋賣鐵,也要長期聘用庭希做你的家教!你看,他才教了你一個月,你就有了如此顯著的進步。啊!我莫沁心終於在學校裡可以抬頭挺胸、重新做人了!」
  看著自我陶醉的老媽,莫小羽的希望破滅,看來這一招又行不通了。她轉身拿起仿如千斤重的書包,腳步沉重地邁了出去。
  而莫沁心還在她的身後自言自語:「最好是一直教到小羽高中畢業。或許,大學裡也有可能讓他給小羽補習,啊,我真是太明智了……」
  ——◎◎◎——
  一進門,莫小羽打算換個衣服到好友那裡去尋求暫時避難時,電話響了起來,一聲接著一聲,似乎完全沒有放棄的打算。
  她猶豫了一下,拿起聽筒,電話那邊傳來一個熟悉的、悅耳的,但又是那麼可怕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莫小羽,你的成績怎樣?」
  是那個野蠻人!剎時,各種各樣的回答在莫小羽的腦海中閃現出來,她急中生智,抓著話筒,盡量裝出機械的語調說:「喂,您好。我現在不在家,請在『嘀』一聲以後留言。謝謝。」說完,順手隨便按了一個電話上面的按鍵,製造出「嘀」的效果。
  電話那邊停頓了一下,一陣沉默後,洛庭希咬牙切齒地說:「死女人,你最好馬上給我出聲,你當我是白癡?連留言機和你本人的聲音都分不出?更何況你家什麼時候裝的留言機?我怎麼不知道?!」
  被識破了,莫小羽的第一反應是逃得越遠越好。就在她想放下話筒時,洛庭希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你最好老實地呆在原地不要打逃跑的主意,因為我現在已經站在你家的樓下了。不要往車庫看,你的車胎已經被我戳破。順便告訴你,你媽今晚也不會回來,因為她決定宴請同事,為她那個『爭氣』的女兒慶祝。」
  這次真是徹徹底底地死了!不,至少她可以不給他開門!如果他敢硬闖,她就馬上報警!
  莫小羽死死地盯著門,但是電話裡洛庭希的聲音還在繼續下去,「你不給我開門也沒關係,反正你媽媽把鑰匙給我了,你們家的每一扇門我都可以打開。所以,我給你個機會主動現身,否則的話——你知道後果。」
  在掙扎和無奈之下,莫小羽只好起身去開門。大門外面那個瘟神首次沒有冷眼對她,雖然微笑著,但卻令人感到毛骨悚然,「其實,我並沒有你們家的鑰匙,而且我也沒有碰到你媽。不過既然你把我當成白癡耍,我也不能沒有表示。所以剛剛我給她打了電話,叫她今晚不必回來了。」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男人是不可以惹的,惹了的後果就像這樣……
  「你的卷子呢?」他伸出手,向她索要。
  「那個——呃,我們借一步說話行嗎?」莫小羽朝門外張望,「今天天氣多麼好啊,我來請你吃飯好不好?你喜歡吃什麼呢?我的進步這麼大都是你的功勞,所以你千萬不要不好意思,不要有任何推辭和謝絕的話,否則我會非常歉疚,會沒有臉再繼續接受你的輔導的……」
  滿臉堆笑的獻媚表情,普通人早就飄飄然,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馬上跟著她走向門外了,可是洛庭希仍然冷著一張臉,吐出幾個字:「卷子。」這女人肯定沒有考到九十五分,否則早就耀武揚威地拿出來湊到他鼻子底下炫耀了。
  「別這樣嘛,我們先吃飯好不好?」莫小羽不放棄地死皮賴臉地繼續打哈哈。
  「先看卷子再去不遲。」
  「可是七點以前有優惠……」
  「再不交出來我就動手!」這回洛庭希沒有給她任何回嘴的餘地,直接大吼了一聲。
  莫小羽僵在那裡一動不動,並不是她很有膽子反抗洛庭希的命令,只是面對那樣的語氣和神態,她沒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已經很了不起了,更不要說是活動。
  「你到底懂不懂人話?」他快沒耐性了。
  「卷子在我書包裡啦……」她抖得像在篩糠。
  書包就在她身上,洛庭希順手一勾,將那個髒兮兮的包拿到手邊,皺著眉頭、忍著噁心打開。好不容易,找到了那張皺巴巴的數學卷,洛庭希不得不懷著疑問反覆查看了好幾次,才確認那的確是今天剛剛發下來的考卷,而不是一張被扔在垃圾堆裡足足一個月的爛紙。
  莫小羽拚命地想逃開,至少到距離他一米以外的地方去,可是她該死的腳活像中邪了似的,被粘在地上一動不動。
  「九十?」他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出這個分數來的,而且每個字都像在泡菜缸裡醃製了半年。
  沒回應。
  「你該死的為什麼最後一題沒寫一個字?我記得臨考前才叫你做過兩遍。」
  她要說實話嗎?其實前面那幾道還是在最後十分鐘趕出來的呢。
  「出聲!你啞巴了?!」
  「我睡著了。」她直覺反應,脫口而出,說完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真是的,千年道行一朝喪,莫小羽不得不哀歎:自己雖然不是個天才,談不上是天妒英才,可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美女(至少她自己這麼想)。這就應了那句老話——果然是紅顏薄命啊!
  「你、睡、著、了?」看他的表情,好像還有點懷疑,「你是說,你在考場上睡著了?」
  點頭。儘管莫小羽的雙腳受到強大的念動力控制,可是她的上半身卻非常地忠於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退,於是就演變成為她整個身體成S形,怪異地杵在洛庭希的面前。
  洛庭希盯著她,忽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算了。」淡淡的兩個字迴盪在空曠的房間裡,空洞得讓莫小羽以為是幻覺。
  「就你這種人的智商而言,能夠考到九十分已經出乎我的意料。」
  他什麼意思?明明應該是讚美的話,為什麼從他嘴裡說出來聽著卻那麼欠扁?她不禁疑惑地看了看他,他臉色自若,沒有任何貶低他人的痕跡。
  難道他說話一向都是這麼欠扁的嗎?莫小羽忍不住開口:「仁兄,我可不可以確認一下,你究竟是在誇我,還是損我?」
  陰雲又開始向洛庭希的天靈蓋匯聚,只見他的眉頭擰在一起,咬牙切齒的表情令人的雞皮疙瘩雄壯起來,「我看上去很幸災樂禍嗎?」
  「沒有沒有。既然不是,那就不是好了。」莫小羽忙不迭地否認。好在,好不容易才把這個野蠻人的怒火澆下去,千萬不能再讓它躥上來。
  他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應該還記得沒有考到九十五分以上的懲罰吧?」
  不會吧?「你當真要劃?」莫小羽恐怖地瞪著他,五刀耶!大概不要兩刀,只要一下她就會哭得昏天黑地的了。
  「我說過就會做。」
  「可是剛才你說算了!」
  「那是指你拿我當白癡的事。」
  「我哪裡拿你當白癡了?」
  洛庭希不再廢話,上前一步將她的頭按在桌面上,一只手扳過她可愛的臉,另一只手伸到褲子口袋裡面掏東西。從形狀上來看,硬邦邦的,有稜有角有突起,一定是凶器沒錯了!想不到他玩真的!
  「啊!救命啊!」這個時候不叫是傻子,莫小羽放開嗓門尖聲大叫,能叫多大聲就叫多大聲。
  他在這個時候反而像聾了似的,沒有任何手軟的跡象,毫不客氣地把臉湊過來,伸到褲兜裡的手也向她的臉蛋襲來。
  「哇!」莫小羽嚇得閉上眼睛,心裡直叫著完蛋了,這下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她的臉上傳來一片涼冰冰的感覺,並不像想像中的那麼痛,不是,是一點痛感都沒有。毀容是這麼舒服的嗎?她雖然沒有被毀過,但是想也知道不可能,要不那些人怎麼叫得驚天動地的,還一臉見了鬼似的。
  她疑惑地睜開眼,洛庭希已經鬆開了她,冷若冰霜地注視著她,可是仔細一看,隱約能看到他的嘴角有一絲拚命憋著的笑意。
  「你、你……」莫小羽摸著臉,驚魂未定地張大眼,一轉身死命跑進洗手間去照鏡子。鏡子裡面,她平時看慣了的花容月貌還是那個樣子,只不過凌亂了一點——一個補丁釘在額頭上,一個叉叉在左邊臉,外加三條疤痕。
  「下次就沒這麼好運了。」他靠在門邊,手裡是一只水彩筆,一臉的氣定神閒。
  好容易回過神來,莫小羽爆叫一聲:「你有病啊!」
  聽到她的叱罵,洛庭希不怒反喜,只見一個淡淡的笑容從他的唇邊擴散開來,那雙向來冰冷傲慢的漂亮眼睛忽然也有了點溫度。
  他笑的時候,真是迷人極了。莫小羽呆了一呆,一股強大的電流「刺啦刺啦」地自覺在她的週身運行一周,最後回到大腦,繼續刺激。
  莫小羽,你千萬不能這麼沒出息!你差點被嚇個半死,以為自己從此就要加入醜女的行列,可是那個始作俑者卻在那裡笑得「花枝招展」的。
  「還笑!我掐死你這條蛆!」莫小羽猛衝過去,滿腔的怒火一旦爆發,完全忘記自己面對的是個一拳分了桌子的對手。
  出乎意料,洛庭希倒是沒有生氣,那縷淡淡的笑意還留在他的唇邊縈繞不去,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沒有伸出來,只是身體微微一側,讓莫小羽撲了個空。
  她回過頭,嘟著嘴怨氣難消地瞪著他。他的眼裡閃現出一絲訝異,好像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那麼記恨。只是在臉上畫個畫而已嘛。他的臉上明顯地寫著這麼幾個字,表情還有點稚氣。
  莫小羽那一肚子火氣忽然散了個一干二淨,專心研究起他的表情來。
  「你很少笑嗎?」
  「大概吧。幹嗎這麼問?」
  「我還以為你不會笑咧!」她納悶。他們兩家子好像挺熟的,她經常聽見老媽在電話裡跟那位「洛伯母」打哈哈,說些沒營養的笑話。看樣子他的家人也不是多悶騷才對,怎麼會生出這種兒子的?
  「又沒有好笑的事情,再笑豈不是白癡?」他不置可否。
  「難道你都沒碰到過好笑的事?」他給她補課這一個月來她幾乎沒見他笑過,「我一天要笑至少三十次,難道我是白癡?」
  「不是也差不多。」他首次翻白眼給她看。
  「你!」咕嚕嚕……莫小羽閉嘴,低頭看看自己的肚皮,抬起頭來發出幾聲訕笑。
  ——◎◎◎——
  第一次要跟一個帥帥的男生一起出入高級餐廳的不適感覺早就在來到飄滿香氣的「美食一條街」後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平日裡本來就不懂得矜持的她現在更是如魚得水,放肆到了極點。
  「要吃哪家好呢?好像每一家都很棒。」她貪婪地東張西望,泰國菜、披薩店、海鮮館、燒烤城……莫小羽的口水像打開籠頭的自來水,飛流直下。一轉身卻發現她的金主站在身後五米開外處不動了,「你幹嗎停下來?」
  「去這家。」他看著她蹦過來,微微揚起下巴示意右手邊。
  「日本料理?不會吧?」莫小羽下巴掉下來,誰都知道日本菜是出了名的量少味淡價格高,那不就代表她得吃不飽吃不好還要荷包大放血?而且像這種店裡服務生一般都是些妖艷美貌的藝妓,雖然說秀色可餐,可是小費一定也貴得嚇人,搞不好就連看一眼都要付錢。「我不要!我們去燒——」「閉嘴!」他瞪她一眼。
  莫小羽的表情忽然變得一本正經起來,認真地問:「洛庭希,裡面是不是有你相好的——哎唷!」她抱著頭蹲下來,洛庭希不顧她的哀號,站到她身後把她的後領一拎,拖著走了進去。
  這傢伙居然忍心讓她在眾美女面前出這樣的洋相?莫小羽不甘心地掙扎著,「野蠻人,你給我鬆手啦,咦?」
  出乎意料,裡面的不是歐吉桑就是歐巴桑,各自忙著各自的事情,沒人在意他們的舉動。這傢伙腦子沒壞掉吧?居然會跑到這種地方來。
  洛庭希毫不在乎她迷茫的眼神,逕自找了一個靠邊的位子坐下,等了一會兒,一位歐巴桑過來給兩人倒了一杯清茶。
  「我要……」她要飯團!她要烏冬面!日本料理裡面也就只有這兩樣能夠填飽肚皮了。
  「像往常一樣來兩份。」洛庭希打斷她,用熟練的日語說道。
  歐巴桑點點頭,面無表情地站起來走了。
  「姓洛的,你在說什麼鳥語,我怎麼聽像是日本話?哦,對了,這是日本料理店,當然說的是日本話。真是笨!為什麼她都沒有問我吃點什麼?」
  「問你,你聽得懂嗎?就那麼一點智商。我已經替你點了。」
  啊?他點的不會是三文魚、魚子醬、生魚片之類的東西吧?熟知她莫小羽的人都清楚她不吃魚甚至連跟魚有關的東西也決不碰的德行啊。
  很快,一個個精緻的小碟子和碗盤裝著顏色漂亮的食物送了上來,兩人的菜色果然一模一樣的,只不過他的面前多了一小瓶清酒。
  「這是什麼?」以前死也不肯進日本料理店的莫小羽指著那粉紅色的薄薄肉片,膽戰心驚地問。這東西該不會就是老媽經常跟她描述的三文……
  「三文魚。」洛庭希慢條斯理地回答,深邃的墨綠色眼瞳透過細碎的劉海,似有若無地瞟了她幾眼。
  筷子立即收回,指向另一樣,「這個呢?」紫紅色、一坨一坨的,好像老媽也提過……
  「魚子醬。」回答的聲音中隱隱約約有絲笑意。
  果然,她就知道來這該死的日本料理店絕對逃不掉魚兒的糾纏,除了北極貝和一小碟子類似豆腐的東西外,其餘全部都是殺、千、刀、的、魚!而且大部分是生的!
  看著這些小得活似扮家家酒的餐具,莫小羽的嘴角抽搐了幾下,本來早早抓在手裡的筷子像被高手點了穴似的定在半空。
  「怎麼不吃?」拿著白瓷杯,洛庭希好笑地看著左右為難的「學生」,「我記得你吃飯的時候可是猛得很的。」
  「我餓過頭了,現在還不想吃。」天打雷劈!天打雷劈啊!她餓得都快孵出個鳥來了。
  他暗自好笑,相處這麼久,他又怎會不知道她不吃魚的習慣?只不過不想跟她在這樣的地方鬧一出搶食記罷了,「你不喜歡嗎?」
  廢話!現在才曉得問,剛才幹什麼去了!想歸想,她還是翻個白眼點點頭,「不習慣。」
  「日本料理的菜色是最有營養的,比那些垃圾食品健康多了。心姨說你經常連過夜的泡麵都吃,想必一定對飲食不是多講究。」
  她不講究干他屁事?「我骨頭賤。再說吃下去都是一樣。」
  「閉嘴!」瞪了一眼後,他繼續慢條斯理,「不要以為你年輕、身體好就有機會折騰。照你那種吃法,一過二十五歲就會得胃病。」
  這人真是怪了,她得胃癌又怎麼了?他操哪門子心?「不會啊,我是千年老胃了,吞金屬都沒事。」
  抗議換來一記瞪視,她趕緊乖乖收聲,看著他把筷子伸到自己面前,指著生魚片,用不容質疑的口氣命令道:「吃。」
  「不如叫我去死。」她瞪著那玩意兒,好像看穿腸毒藥。
  洛庭希將筷子往桌子上「啪」地一放,站起來繞到她旁邊。預感到有事即將發生的莫小羽本能地跳起來要跑,可惜慢了一步,被他逮個正著。
  「我就看你吃了以後會不會死。」
  「救命啊——唔!」嘴巴被塞得嚴嚴實實,噁心的感覺馬上湧上心頭,細膩冰涼的魚肉在她的感覺下就像是蠕動的蚯蚓一樣,噁心死了!「呃——」想都沒想,也來不及想,她就吐了他一身,正中紅心!幸虧胃裡空空如也,不至於讓兩人都太慘。
  洛庭希愣了好一會兒,皺著眉從一個奇怪的角度看了她幾眼,無奈地搖搖頭,拿起桌上折疊好的暖濕毛巾,遞過去。
  莫小羽一把搶過,不急著拭去唇邊的污漬,只是一個勁地擦眼睛,頭埋得低低的,讓他沒法窺視她此刻的表情。
  「你還好吧?」他沒辦法讓聲音再冰冷下去,直覺告訴他,他可能做了一件很過分的事情。她搖搖頭,但沒說話。
  洛庭希沒耐性了,乾脆直接扳過她的臉來查看,結果吃了一驚,剎那間眉頭皺得死緊,語氣很不快,「幹嗎哭?」他不喜歡看女人哭,非常討厭!如果有人在他面前流淚,他會馬上轉身就走,即使那個人是他的親人也好。
  可是眼前女孩的眼淚,似乎不是為了博得別人的同情,只是因為一段隱藏了很久很久的往事突然跑出來,佔據了心房而已。
  他不能走開,也無法冷言冷語相向。抿抿唇,他勉為其難地開口:「好了,不吃就不吃。別再哭了,我最受不了女人哭。」
  「真不會安慰人。」莫小羽訥訥地說,抬起眼來看著他,平靜中帶有一絲埋怨,「是你叫人家吃的呀!」說這句話的時候,嗓門已經大到以往的程度了。
  「我不知道你那麼討厭魚。」不知怎麼的,看見她恢復以前的蠻樣,一種叫做安心的東西慢慢爬上了心頭。
  「我就是不喜歡,魚有什麼好的。」莫小羽盯著他用筷子將一大塊芥末醬置放在一片薄薄的生魚片上,然後捲起來,姿勢優雅地送進口中,不由得咋舌,「這簡直就是自虐!」即使是像她老媽那樣愛吃日本菜的人都對芥末敬而遠之,頂多為了調味放一點,他居然把那辛辣得可與辣椒水媲美的東西當冰淇淋一樣吃?
  「這是品味。」他毫不客氣地批評,「像你這樣的智商很難理解。」
  「我情願當笨蛋。」她皺眉,「真不知道你為什麼那麼喜歡芥末。」
  「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麼不喜歡魚。」
  「因為人家曾經被魚刺卡過嘛!卡得差點就要了小命,所以發誓再也不吃魚。」
  洛庭希疑惑,「三文魚沒有魚刺,魚子醬也沒有。」
  「但是我一聞到魚的味道就會想起來啊。」
  他又皺了皺眉,但是終於沒有再說什麼。
  「喂,」莫小羽很三八地問,「你為什麼會喜歡到這樣的店來?不會剛巧店老闆有一個年輕美貌的日本女兒吧?」
  洛庭希沉默不語。
  「被我說中了?」她得意洋洋地說。
  他還是不說話,真沒意思。
  雖然沒有強迫她吞下那些魚類,但洛庭希也沒有准她跑到對面的燒烤城去胡吃,只是叫人換掉餐盤,擺了一桌子美其名曰營養食品,其實是中看不中吃、淡而無味的壽司,盯著她苦著一張臉一口一個地囫圇吞下去後,這才放人。
  結賬的時候,先前招待他們的歐巴桑端了一個精緻的托盤走過來,莫小羽掏出錢包,可憐地歎了口氣,然而歐巴桑只是逕自在洛庭希身邊跪下並遞過一支筆,等他簽收完賬單以後就走人了,完全無視於莫小羽驚詫的表情。
  「等一下!」莫小羽將手一伸,「哇,你居然可以不用給錢,果然和老闆家的女兒有一腿!說起來,她人呢?怎麼不出來見你?」
  她張嘴閉嘴老闆的女兒,洛庭希忍無可忍地吼道:「少囉嗦!老闆家的是個兒子!」
  「啊?」莫小羽倒吸一口涼氣,「你、難道你……」
  「閉嘴,再說就殺你全家!」
  過了好長時間,坐在車子上的莫小羽才開始敢說話,「雖然我並不歧視那個,但是洛庭希,我還是希望你不要是那個之中的一員,喂!紅燈了!」
  黃色交通信號燈已經亮起,再過一秒鐘就要轉為紅色,他老人家卻大大咧咧地剎到對面,差點被左邊的大卡車親到。
  莫小羽嚇得傻傻呆呆的,驚魂未定時分,警察伯伯的摩托車已經在旁邊停下來了,「不好意思,你們闖紅燈了。」
  例行檢查,駕照,詢問原因,就在開罰單時,洛庭希冷冷地蹦出一句,「開什麼罰單,我闖紅燈了嗎?我過街的時候還有一秒鐘才到紅燈,這一秒鐘裡所發生的事你知道有多少種可能性嗎?首先不說別的,就從我們的時速來講,假定是四十公里,重力加速度是九點八米平方每秒,那麼由於慣性,我們所可能滑過的距離就是……」
  這下不僅是好不容易才從怔忡中醒來的莫小羽再次呆掉,連交警也徹底傻了。他們對望了一下,狐疑地再次望向他。
  「你男朋友?」警察訥訥地問。
  「不是。」別說真的不是,就算是也不敢承認。
  「那麼總歸認識吧?」警察開罰單的動作不是那麼利索了,他匆匆撕下一張,往莫小羽懷裡一塞,敬個禮,能躲多遠躲多遠。
  而莫小羽則惶恐地看著眼前的人,他說的好像是自己國家的語言,可是為什麼就是那麼難懂呢?
  「對了,你應該是高中生吧?在哪所學校唸書?」
  當地將近一百多所高中,最好的大概只有四所,莫小羽所在的雅維算是其中之一,此外還有海亞、遠江和赤林。他大概是在赤林吧,因為那是全市錄取分數最高的學校,聽說裡面全都是智商非人類的傢伙,才高中就具備拿到至少學士學位的能力,她暗地裡統統管他們叫「畜生」。本來嘛,既然不是人當然是畜生了。
  洛庭希思索了一下,「我不應該算是高中生。」
  為什麼?你不是才十八歲嗎?」難道他跳級?有可能,這傢伙搞不好也是「畜生」之一。
  「因為我沒有在唸書。」
  沒唸書?那他比那些畜生還要厲害嗎?果然是野蠻人——這是她的結論。
  正想著,他的聲音飄過來,「這個月我比較有空,所以你的補習時間加倍。」
  你有空我沒空啊!莫小羽擰著眉頭,他也不管別人怎麼想,自己說了算。不曉得這樣的日子還要多久才會結束……跟這種人待久了她遲早會瘋掉。
  ——◎◎◎——
  英文課持續了大約三十分鐘,莫小羽照例趴在桌子上大淌口水,睡得不亦樂乎。
  「死人!快點起來!」耳邊,洛庭希的聲音惡毒地響起。
  「你饒了我吧!連做夢都不放過我啊?我已經做了好多題了啦,再做要發瘋了!」莫小羽擦擦嘴角,含糊不清地說。
  「做什麼題?」洛庭希的聲音出現了一絲疑惑,但愈加熱烈,「快起來看帥哥啊!」
  看帥哥?莫小羽怔了怔,難道他的性取向有獨特之處?她頓時睡意全消,「噌」地一下坐直了身體,大聲問:「怎麼,你終於把老闆的兒子帶來了?」
  睜大眼睛,眼前正好對上洛庭希那張臉的超大特寫。
  「啊——」
  「啊——」莫小羽開口大叫,然後詫異地望著他,「你叫什麼?是我被你嚇到,你怎麼叫得比我還大聲?」
  「你叫我自然也叫。」他白了她一眼,「你剛剛說什麼?什麼老闆的兒子?」
  「咦?」他這麼一問莫小羽才反應過來,四下張望,「你剛才不是叫我看……帥哥……嗎?」說到後來,聲音不由自主地小了下來。
  四周寂靜無聲,所有的人都靜靜地注視著他們的姿勢……好曖昧……臉靠得那麼近,還眉來眼去的。
  「你們兩個!」老師實在看不下去了,發標了,「豈有此理!你們以為這裡是什麼地方!這是課堂!神聖的課堂!不容侮辱和褻瀆的課堂!」
  洛庭希轉過臉來看了他一眼,嘴裡冒出一句,「就你這種水平,站在這裡授課就是對課堂的褻瀆,也是在誤人子弟。」說完這句話,他旁若無人地向教室裡其他學生宣佈,「這種劣質的課完全沒有聽的必要,你們可以回家了。」
  學生面面相覷,一時還拿不準該聽誰的。
  老師瀕臨爆炸的邊緣,但還沒到忘記維持風度的地步,「你是哪個班的學生?太不像話了!請你立刻出去!還有你!」他伸出手,指著無辜的莫小羽。
  「我?」莫小羽哭喪著臉,她只是趴著睡覺,招誰惹誰了?「被你害慘了!」
  抱怨歸抱怨,她還是只能無奈地起身。這時,一只手舉了起來,「老師,我可不可以也出去啊?」舉手的女生是莫小羽的同桌、笑容滿面的秦容容。
  「毛蟲,你不用和我一起受罪的。」莫小羽感激之餘,不想拉她下水。
  「和帥哥在一起怎麼會是受罪呢?只要能和帥哥在一起,哪裡都是天堂,還要課堂幹嗎?」秦容容春風滿面,快樂地收拾書包,邊收邊唱起來,「你快樂嗎?」
  她這一唱,旁邊桌子上的魏娜也跟著收拾書包,答道:「我很快樂!」
  在她們的帶動下,教室裡已經有大部分的女生開始收拾並且高歌:「快樂就是這麼容易的東西,告訴你!Be happy!」
  莫小羽忽然意識到什麼,大叫道:「原來是你!」她就說嘛,洛庭希怎麼可能幹出叫她起來看帥哥這種事,剛才那聲絕對是秦容容這女人叫的——這幫花癡一見帥哥就是這副模樣,根本就不是為了她!虧她還感激涕零,簡直是浪費感情!
  老師的臉開始由青變紫,咆哮道:「你們全都出去!」
  ——◎◎◎——
  晚上回家以前,莫小羽在心裡重新過了一遍台詞,如果老媽要興師問罪,她就把責任全都推到洛庭希身上。誰叫那小子只是因為她做錯了一道題,就跑來把全班搞得雞犬不寧,也不管她正在上課,就橫衝直撞地進來。
  「老媽,我回來了。」莫小羽張望了一下,沒有動靜,難道老媽氣得不願意再理她?事情不妙,看來她只有主動承認錯誤了,畢竟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電視裡那些警察叔叔在盤問犯人之前不都這麼說的嗎?
  深吸一口氣,「老媽,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一定改,求你再給我一次洗心革面的機會,讓我重新做人吧……」她聲淚俱下,拚命地想要裝得可憐一點,這是經驗。「老媽?」不會吧,她已經努力裝得很慘了,老媽怎麼還沒有動靜啊?
  莫小羽吸吸氣,準備來個嚎啕大哭,「老媽,我是罪人,我……」
  「別給我裝了。」莫沁心終於出現在客廳,她的出現令莫小羽大驚失色,她那個從不輕易下廚的老媽居然、居然繫著一條圍裙?事態到底有多嚴重?
  「快點洗手吃飯,今晚加菜。」莫沁心才不理會女兒的驚異狀,兀自哼著歌。
  莫小羽戰戰兢兢地照辦,吃了幾分鐘,莫沁心終於開口道:「醫院來通知說你們的英文老師腦溢血住院了。」
  「呃?」莫小羽筷子上的蘑菇掉了下來,「媽,你聽我解釋!這件事全都要怪洛庭希那個衰人,他……」
  莫沁心打斷她,「我全都知道,你就不用解釋了。雖然有點過分,但是我不得不謝謝你們。我早就想讓你們的英文老師離開學校,只是他太敬業,弄得我都不好意思趕人。現在他的家人居然主動跑來要求辭職,哇哈哈哈,你都不知道當時我有多爽!雖然表面上還是要表現出苦苦挽留的樣子。啊,這件事已經煩了我半年多,想不到這麼簡單就解決了,真不愧是庭希啊!」
  她自顧自地爽了一陣,煞有介事地盯著莫小羽,「女兒啊,你努力一下,說不定能讓他當我的女婿哦,哇哈哈哈哈!」
  女婿?莫小羽愣住了,腦海中漸漸浮現出一幅畫面……
  明媚的陽光下,她站在教堂門口,身穿白色婚紗,手捧一疊剛剛通宵趕完的數學題,由她老爸執著手,慢慢地向同樣捧了一疊數學題的洛庭希走去,然後輕輕地把她的手放在他的手中。接著,神父發問:「洛庭希先生,以主的名義發誓,你願意教莫小羽小姐嗎?無論她的數學有多差,在以後的考試中得幾分,你都能自始至終地幫助她溫習功課嗎?」
  洛庭希皺了皺眉頭,看了莫小羽一眼,轉向神父,「我有點不願意,但是,既然你求我,那好吧。」神父鄭重地點了點頭,開始問莫小羽:「莫小羽小姐,你願意永遠聽從洛庭希先生的教導,無論他讓你做多少題、在你臉上劃多少補丁,你都能毫不抱怨、從一而終地服從嗎?」
  「我……」莫小羽真想說,不願意不願意不願意,一千一萬個不願意,但是她老媽已經搶著替她回答,「她願意她願意,她絕對願意!」
  神父再次鄭重地點了一下頭,「好,新郎新娘可以交換數學題了。」
  莫小羽接過洛庭希手中的題目,天殺的,幾乎比她的還要重一倍。她翻開一看,天啊!是全新的題目,還沒有任何寫過的痕跡!
  「不,我不要換,我不要換啊!」
  神父好像完全聽不見她的哀號,繼續說:「現在我宣佈,你們正式結為夫妻。」
  教堂的音樂開始響起,他們並肩走出教堂,一出大門就聽見秦容容興奮地大叫道:「快!新娘快扔花!」
  莫小羽想也不想,直接把手上的習題向後扔去,只聽一聲尖叫連著一聲,後面頓時搶成了一團。
  她輕鬆地轉過頭,對上洛庭希溫柔的目光,聽到他輕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親愛的,回家還有更多的數學題,我只願意和你一人分享……」
  想到這裡,莫小羽不禁打了個寒戰,不由自主地搖起頭來。和他結婚?殺了她吧!
  不過,今天下午和他靠得那麼近的時候,她的心臟不規律的跳動又說明了什麼呢?頭腦簡單的她不由得有些迷惑。
  ——◎◎◎——
  最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她莫小羽的人緣忽然間好了起來呢?
  「小羽,那天和你在一起的帥哥是誰啊?哪個學校的?」
  「他叫什麼名字?有沒有交往的對象啊?」
  「……」三三兩兩的人不時圍過來問這問那,不過話題都不在她的身上就是了。
  「那衰人有什麼好的啊,脾氣又臭人還囂張,最重要的是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跟這種人在一起會悶死的,你們死心吧。」好歹同窗三年,不能看著她們誤入歧途。
  「不會啊,他只是為了一道你做錯的題就跑來了耶,我看他很盡責嘛。」
  「那是他變態。」莫小羽暗自嘀咕。
  「而且他敢頂撞老師呢,好有個性!」
  「那叫無賴。」
  秦容容試探地,「小羽,他不是你的男友吧?」
  莫小羽像被火燒了屁股般彈起來,「男友?別開玩笑!」
  「那我可就要正式展開追求了。」
  「你敢?!」莫小羽直覺叫道。
  「就是呀,就算小羽不是他女朋友,那也不代表他就沒有對象。」魏娜一盆冷水潑在好友頭上,「那樣的貨色還輪到你來撿嗎?」
  他有女朋友了?莫小羽一怔,是呀,雖然沒有聽他提過,可是像他這樣的年紀,長得又和難看一點關係都沒有,怎麼可能沒有女孩追求?她的一張臉因為想到這一點而迅速緊縮起來,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3

  「你說什麼,要來找我?」
  「是啊,我有題目不會,明天老師又要檢查。」
  「我現在很忙。」
  「我過去你那邊也可以,只要你教我。」
  洛庭希沉默了一下,隨口說了個地址,「你過來以後直接到圖書館找我,門衛會帶你進來。」
  掛斷電話,莫小羽咬著手機天線發了一會兒呆,接著伸手攔下一輛計程車。原本以為他是一個高中生,或者頂多比她大一點,是個剛進大學的學生,要麼就是輟學或肄業在家。她什麼都想到了,就是沒有想到眼前的情況。
  面前的電動門上方有幾個雄渾威嚴的大字——「特種學術研究院」,下方還有警衛守在兩邊,一動不動的。
  「那傢伙竟然是在這種地方?」莫小羽驚得目眥盡裂。
  學術研究院?她有聽老媽講過當地有一所這樣的機構,報紙上好像也做過一點報道,說的大概是這裡面有一個IQ兩百以上的傢伙破解了什麼什麼猜想的事情,當時她就對老媽說這裡面的一定都是些「超級畜生」,連全市最跩踐的赤林學生都望塵莫及。
  向門衛報出她要找的那個衰人的名字後,門衛竟客氣地為她引路,那態度讓她懷疑自己說的是不是「洛庭希」這三個字。
  鎮定!鎮定!她此行的目的是弄清楚他有沒有女朋友,至於為什麼要弄清楚,她的腦袋一時半會還想不出正大光明的理由。
  「他就在裡面參加一個下午茶會,你進去就可以看見他了。」門衛將她領到一扇很大很高的門前,就自動退去了。
  參加下午茶會?他不是很忙的嗎?莫小羽沒好氣地旋轉門把手,大大咧咧地走進去。
  裡面並不像想像中那麼喧囂,只是不時地有幾個學生模樣的人坐在沙發上隨意地發表自己的意見,每個人面前放著一杯茶,氣氛輕鬆又不失嚴謹。因為她的不宣而入,有幾個人轉過臉來看了看她。
  他們不是在開茶會嗎?她的大腦一時運轉失靈。當她杵在那兒發愣的時候,洛庭希從自己的位置上站起來,一把揪過她按在身邊的沙發上。
  「你們不是在開茶會嗎?幹嗎那麼正兒八經的?」
  他很快白了她一眼,這種茶會沙龍正是研究機構的特點,每個人可以發表自己對科學的看法,其見解完全可以天馬行空,言己所欲言,通過這種方式使彼此的觀點得到交流和傳播。
  「庭希,你覺得呢?」莫小羽坐下來不久,還沒來得及跟他囉嗦幾句,他身邊就有人硬生生地插話進來。
  那是個穿著CD春季最新款的女子,曼妙的身材被襯托得玲瓏有致,抹著鮮艷的唇彩,戴一對顯眼卻不突兀的耳環。莫小羽本來覺得研究這些枯燥東西的人應該都是面無表情、眼神呆滯、衣著古板、思想保守的人,想不到在這樣的地方竟有如此美女。
  孟雪緹微微一笑,「我想聽聽你的見解,畢竟你的論文剛剛拿過這方面的獎,而且你的想法一向很有見地。」
  洛庭希回過頭,略一頡首,「不錯。」
  「只是不錯而已?」她緊盯著他,這眼神引起了莫小羽的警覺。
  「不然還要怎樣?」他平淡帶過。
  「真服了你。」孟雪緹聳聳肩。
  「等會兒的研討會代我請假。」他回道,「我要教這白癡。」說這話的時候,他的手指很自然也很準確地指著莫小羽。
  「誰是白癡?!」她還沒抗議完,就被他拎了出去。
  「哪道題不會?」雖然被打擾,但他還是有點高興,這蠢女人終於曉得主動問他了。
  「剛才那女人是誰?」莫小羽盯著他身後的那扇門。
  「女人?」他略一皺眉,「你說雪緹?」
  雪緹?好親熱的叫法,他居然一直管自己叫死女人或者蠢女人的。「是你的女朋友嗎?」千萬不要說是!否則她就一記衝拳飛向他面門。
  「別胡說八道。你到底有沒有問題要問?」他不耐煩了。
  「到底是不是嗎?」
  洛庭希的眉越皺越深,「你專程跑來,就是為了問我這個?」
  「只是隨口問問,既然你不願意說就算了。」不想給他看出端倪,莫小羽只好到此打住。
  「題目。」他眉頭上的結鬆了一點,語氣卻還是一樣不快。
  一向粗枝大葉的莫小羽卻留意到了,不情不願地隨手掏出一本試題集遞過去。他不高興?是因為自己打擾了他和那個叫什麼雪緹的女孩的茶會嗎?
  「你該死的怎麼連這些也不會?我教過你N遍的!」他想掐死她似的瞪著她,「刷」地抽出一支圓珠筆、一張白紙,俯身就是一通狂草,「你這白癡,這樣就可以。這麼簡單的題你也要重複問,真不知道你的腦子是長來幹什麼的!」
  那些題目老師在課堂上就已經講過,所以她根本沒必要再問。莫小羽忽然站起來,「我回去了,打擾你們很不好意思。」
  「喂,你……」洛庭希的話都還沒說完,她已經一溜煙地消失在圖書館的大門口,真是不可救藥的蠢。
  「怎麼辦,他好像已經有女朋友了,雖然他不承認,可是男人遇到這種問題的時候不承認是很正常的,不能因此就認定他沒有。」莫小羽在人行道上慢慢走著,自言自語,「那女人看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一定也是畜生級的非人類,我鐵定爭不過她的——我在說什麼?我為什麼要和她爭啊?」
  她一甩手,正要過馬路,冷不防背後一聲暴吼:「莫小羽,你給我站住!」
  驚喜地回過頭,她幾乎要雀躍地看著黑著一張臉走過來的洛庭希,「干、幹嗎?」
  走到一定距離,洛庭希抬起手,將不算很薄的參考書劈頭砸在她頭頂天靈蓋,「白癡!紅燈就過馬路,想死啊你!」
  莫小羽抱著腦袋蹲在路邊哀叫:「不用等我過馬路,你已經把我砸死了啦。」
  他置若罔聞,「我不管你耍什麼花招,總之今晚的補習你休想逃掉。」
  「可你不是有會要開?」
  「我只參加有價值的討論。」他隨手把書往她身上一丟,「而且像你這種智商的人我一定要多花點時間才不至於讓你出去以後丟我的臉。起來!」
  莫小羽無可奈何地揉著頭撿起書,小跑幾步跟上他的步伐,莫名地有一絲竊喜,「我們現在去哪裡?」
  「你家。」
  他們先是一前一後,接著就是並肩而行。一旦莫小羽和他錯開一段距離,他就會不耐煩地叫她走快點。街上的年輕女孩羨慕地看著他們倆,有的差點和身邊駛過的腳踏車相撞,有的走偏了路線。
  莫小羽抱著書,微微側過臉來望著他的側面,雖然還是沒什麼表情,但是和初次見面時給人的感覺已經差了很多,少了些許不屑,多了一點專注。可是不論怎樣看,那漂亮的線條還是一樣迷人。
  喜歡上他應該不算是多麼丟臉的事吧?莫小羽歪著頭想了想,喜歡?這個字眼倒不是那麼惹她反感,想來是真的。不管了,喜歡就喜歡吧,反正那些談著戀愛沒談戀愛的人都說過,喜歡就是喜歡,沒有任何理由。
  既然喜歡,那就多看兩眼好了。如果只是她一時心血來潮,喜歡上他那張帥臉,那麼等看膩了之後,應該就不會再有什麼感覺了。
  主意打定,她抿抿嘴、點點頭,不顧一切地要好好看個夠……
  「呀!」馬路邊傳來一聲慘叫,路人紛紛側目,看看是誰不幸遇難,卻怎麼也找不到事故的主人公和發生地點。眾人只是看見一個帥斃了的男孩怒火沖天地朝著腳邊沒羞上蓋子的下水道道口吼道:「莫小羽你這白癡!你給我自己爬上來,別指望我會下去拉你!」
  ——◎◎◎——
  沉默了幾秒鐘,莫沁心瞇起了雙眼。沉默……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啊哈哈哈哈!」莫小羽好不喪氣地死死瞪著養育自己將近十七年的老媽,自己的女兒成了這副德行,她居然還笑得那麼囂張。
  但是因禍得福,她不但可以逃過今晚的補習,還能享受多於平常一倍的小點心,更重要的是,那個總是不可一世的野蠻人頭一次破天荒地對她噓寒問暖起來。
  他皺著眉頭,眼中的那一絲閃爍好像是歉疚?莫小羽從來都不懂得如何通過神態來捕捉別人的內心,所以只好在心裡暗自猜測著。
  「怎麼,很痛嗎?」見她出現了少有的安靜,還呆呆地盯著他,洛庭希的眉頭又是一擰。他並不曉得掉進下水道也能摔成這樣——下水道不是都應該很淺的嗎?
  「呃。」莫小羽支吾了一聲。剛才在醫院,她死皮賴臉地扯著醫生非要他把自己根本就不需要包紮、只要塗點藥水就了事的頭裡三層外三層地包了個結結實實,就是為了逃避晚上的補習,怎麼現在得逞了,她反而不爽了呢?
  「喂,你沒事吧?」見她呆得更加厲害,連眼光都開始渙散起來,洛庭希不禁又多了幾分擔憂,小羽的智商本來就不怎麼高,再一摔的話……
  莫沁心終於笑夠了,搖搖手插嘴:「庭希,別理她,只是一個下水道而已,那丫頭發狠時還從二樓往下面跳,一點事情都沒有。」
  莫小羽狠狠瞪了老媽一眼,那是因為家裡在裝修,二樓陽台下面剛好有一個又高又軟的沙堆,而且當時她親愛的母親大人正舉著打掃用的掃帚凶神惡煞地衝向她的緣故。
  莫沁心好歹還有點良心,說完重點就自覺地閃去廚房準備點心。莫小羽翻個白眼,餘光對上他的臉,心又漏跳了兩拍。
  他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專注地盯著她啊?這種感覺很難受耶,笑又不敢笑,怕笑得太醜;面無表情又顯得太造作;故作鎮定又怕他起疑心。救命啊……
  他緩緩站起,越過茶几來到面前,再度坐下,眉一挑,「繃帶鬆了。」說著,便伸手去整理。
  「哇啊啊啊啊啊!」莫小羽在呆愣了一秒鐘之後,如同被幾萬伏特的電流擊中一樣,雙手抱頭快閃。不巧的是她沒他的動作快,如夢初醒時已經在他的掌握之中。情急之下只好猛叫:「我、我自己來——」
  「別動,想我敲你?」他不耐煩地說了一句,可是不知道是因為漫不經心還是懶得費口舌,緩慢的語氣中帶著一點低沉和赧然,使他的聲音聽起來出奇地柔和與曖昧,就像她第一次在電話裡聽見的那個聲音一樣,撩人啊。
  他乾淨利落地收拾好散開的紗布,無意中看了她一眼,她紅得像煮熟的蝦子一樣的臉頰使他禁不住又是一陣疑惑,「發燒了嗎?臉怎麼那麼紅?」
  「誰發燒?」莫沁心端著盤子走出來,掃了一眼兩人。
  「心姨,我看明天就不要讓小羽去上課了,落下的課程我來給她補習,反正她只有數學差而已,其他的垃圾課不上也罷。」
  兩秒鐘後,莫沁心和莫小羽齊刷刷地瞪向洛庭希——他居然不再叫她「你」、「笨蛋」或者「莫小羽」,而改口叫小羽了?
  ——◎◎◎——
  生平第一次參加這樣大型宴會的莫小羽不禁有些忐忑不安,身上的裙子也顯得格外不合作,老是給她使絆。相比之下莫沁心就顯得鎮定自若而且從容憂雅多了,莫小羽不得不對老媽刮目相看。
  這個宴會是洛華氏的慶生會。說到洛華氏,雖然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名字,但是在真正的上流社交界,洛華氏——華明麗卻是一個耳熟能詳而且能呼風喚雨的代號。
  她是當年一位在黑白兩道極有份量的人物——洛稟閣的遺孀。當年,在她嫁給這個丈夫不久以後,洛稟閣就身染重病去世,以致於她年紀輕輕的就守了寡,而且還帶著一個剛剛出世的孩子。
  這個消息對於極度重視家族運道的洛家上下來說不啻為一個毀滅性的打擊,尤其是洛稟閣年邁的母親,曾經一度堅持要將華明麗趕出婆家,甚至還對她的操守發生懷疑,揚言那個孩子並非洛稟閣親生,而是她在外面懷上的野種。直到現在,這些風言風語仍然沒有停歇的跡象,反而隨著華明麗的得勢和洛家的興盛越演越烈。
  可想而知,在這樣的環境中挺過來的華明麗是怎樣一個女子,又有著怎樣的魄力和手腕。人們在背後幾乎把她形容成了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女魔頭,將她與諸多大人物的接觸編輯成一段又一段風流韻事在飯後茶餘作為助興話題。可笑的是,儘管這樣的故事有無數個版本,卻從來沒有一個能真正得到「公眾」的認可。
  「我聽說洛夫人昨天和多納爾爵士在東郊的公園裡出現,親熱得很呢。」
  「是嗎?想想也對,最近英國議會重新選舉議員,洛家好像有拉攏那些新任政界要人的趨勢。」
  「不過看那位洛夫人,還真看不出來有四十多歲了呢,你瞧她的身材,哇……」
  「不過到底是個女人,就算再強還是會吃力啊。加上有個不爭氣的兒子,上頭又有個整天施加壓力的婆婆。」
  「什麼不爭氣的兒子?」
  「咦,你不知道?就是那個成天不願意正經接手家族事務,在外面游手好閒的洛庭希呀,這還是你告訴我的呢。」那人吃驚地問。
  「什麼?我什麼也沒問啊?」另一個人疑惑地反問。
  「那剛才是誰在說話來著?」
  「是我。」兩人大吃一驚,四下張望的同時,發現身後不知什麼時候站立著一個少女。
  「背後嚼人舌根可不是正經人的專長,所以我該怎麼稱呼兩位好呢?專業嚼舌公先生和專業長舌婦太太?」這話說得兩人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終究還是沒話好說地悻悻而去。
  「不要臉,簡直是人渣。」莫小羽狠狠瞪了兩人的背影一眼,才重新把注意力又放回到手裡餐盤中的食物上。
  「這位小姐,」莫小羽回過頭,打量著眼前氣質優雅的美婦人,只聽她吐氣如蘭地盈盈笑著說,「你這樣可是很得罪人的喲。」
  莫小羽沒好氣地叉起一塊布丁大嚼,「反正我也不是什麼大人物,得罪就得罪嘛。何況那樣的人也值得討好?我就是看不顧眼那些背後詆毀人家的人渣……」
  美婦微笑著又將她好好看了看,「你和洛家母子很熟嗎,這樣維護他們。」
  莫小羽皺眉想想,「也不算啦。其實我根本就沒見過那個他們口中的洛夫人,不過想想看,一個女人這樣多不容易啊,他們憑什麼還要說那麼過分的話?要是換成他們,哼!我看還比不上洛夫人呢。」
  其實她真正生氣的是,那幫子人居然說洛庭希是什麼不爭氣又游手好閒的小子!這是什麼天理啊?他們根本就不瞭解他,不知道他有多麼的聰明、負責、優雅、高貴、有上進心、有個性!而且真是……帥呀。
  美婦終於笑了出來,「連說話都和她一樣,不愧是母女呢。」
  「呃?」
  稍稍整頓了一下,美婦從容溫和地開口:「我是庭希的母親華明麗。你母親是我最好的朋友,希望你能把這裡當成自己家,別客氣。」
  「啊!」
  華明麗對小女生的可愛反應很滿意,繼續說了下去:「本來應該早點去你家看望你們的,但是最近實在太忙了。前段時間沁心打電話來說要請一個家教,我就讓庭希去充充數,他的專長並不是數學,而且個性也不好,如果教的效果不明顯或者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你盡可告訴阿姨,或者乾脆直接炒他魷魚,不用不好意思。」
  「咿……呀……」莫小羽只能發出這樣幾個簡單的象聲詞了。這位洛夫人……在個性上跟她老媽還真不是普通的像。
  就在莫小羽帶著一臉怪異的表情兀自沉浸在想像中,讓華明麗暗自好笑時,一個輕柔動聽的聲音傳來:「洛阿姨,生日快樂。」
  華明麗轉向聲音來源處,莫小羽也僵著她的臉維持原來的表情看過去,聲音的主人轉眼已經來到面前,是一個怎麼看怎麼眼熟但就是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的美女。
  「是雪緹呀。才這麼點時間沒看到,居然變得更漂亮了呢。」華明麗親呢地牽起她的手。
  莫小羽那差到堪稱世界之最的記性因為華明麗的一句話在瞬間復甦,指著那美女疑惑地開口問道:「孟……雪緹?」
  「喲,你記得我啊?」孟雪緹做驚訝狀。
  怎麼不記得,她可是情敵!莫小羽警惕地瞪著對方,洛庭希叫她雪緹,洛夫人也叫她雪緹,難道她跟洛家有什麼淵源不成?不然姓洛的那個野蠻人可不會用這麼溫柔的方式叫別人。
  華明麗稍微客氣了一下就走到別處去招呼客人,留下兩個可以說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女孩子。孟雪緹理理裙擺抬起眼,看樣子她和華明麗認識的時間還真是不算短,剛才在會場上,凡是洛家母子招呼不過來的客人幾乎都是由她在周旋其中。
  孟雪緹瞥了一眼莫小羽手中的盤子,皮笑肉不笑地說:「怎麼樣,還好吃嗎?」不等對方回答她又自說白話道:「像這樣的高級點心平常可是很難吃到的哦?就算你能買得起,可是據庭希所說,你連日本菜都吃不來,只喜歡去吃那些路邊攤。我個人是不反對你這種愛好,也不是說路邊攤就有什麼不好的,但是麻煩你不要拉不喜歡去的庭希去那種髒兮兮的地方,要知道那些什麼不爭氣的謠言就是這麼來的,你要是喜歡他,就應該用適合他的方式……」
  莫小羽早掏掏耳朵閃遠,正好盤子空了,再補充一點。
  「喂!別人說話的時候,起碼應該認真聽一聽吧。」孟雪緹再度挨過來,以一種很欠揍的語氣不快地說。
  莫小羽照例不理會。
  刷!
  她低下頭,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胸前那一攤水漬,再看看孟雪緹手上空了的杯子。
  「你敢潑我?你!」莫小羽騰地跳了起來,正要把盤子摔過去,不巧給一個不該看見的人看見了。
  「莫小羽!你在幹嗎?!」洛庭希劈手奪過她的武器,怒火沖沖地吼了一聲。
  他身後的華明麗也瞇著眼睛看著兩人。
  「華阿姨,真不好意思。我一不小心沒站穩,把香檳灑到小羽身上了,您有可以換洗的衣服給她嗎?」
  孟雪緹話音剛落,莫小羽直線衝了上去,「什麼不小心?虧你說得出來!」
  「你閉嘴!」洛庭希又吼了一聲,回過頭找來一個中年女子,「陳嫂,你給她收拾一下。」吩咐完畢瞪著她,「還有,你就別再下來了,就給我乖乖待在樓上!」
  「什麼啊,這……」莫小羽邊號啕著抗議,邊被拽上樓梯。
  把精心挑選但是被某人不懷好意地弄髒的禮服脫下來,換上笑容可掬的陳嫂拿來的便服,莫小羽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乖乖地照某人說的那樣,待在房間裡面,她可不敢再衝下去和那個野蠻人面對面地較量,天知道他是不是說真的。不過話說回來,也多虧了孟雪緹的一潑,她才得以從那種麻煩又無聊的宴會上解脫出來。
  可是房間裡也不見得就比下面好受到哪裡去,只坐了幾分鐘,她就昏昏欲睡,後來乾脆往床上一倒,呼呼大睡。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忽然門被人一腳蹋開,莫小羽給震得坐了起來。她定睛一看,洛庭希一只手扒著額前的發,一只手插在褲子口袋中,剛才整齊的西裝外套不知道上哪兒去了,就連襯衫都是半開半掩、凌亂不堪的。
  他往前走了幾步,莫小羽立刻聞到了一股酒氣。她歎氣,明白的人知道他是喝酒了,不明白的還以為他被人搶劫了呢。
  他走到床邊,抬起眼愣愣地看了莫小羽一眼,疑惑地問:「你在我房間裡幹什麼?」
  這是他房間?沒人告訴她啊。她的眼珠轉了轉,「不是你讓我待在上面不要下去的嗎?你喝酒啦?」
  「喝了又怎樣?」他蠻橫地反問。
  「不怎麼樣,不怎麼樣。」只不過是喝酒而已嘛,幹嗎像吃了炸彈一樣凶?「既然這是你的房間,那我就不打擾了,你慢慢休息,我走了。」不打算和酒鬼一般見識,唯唯諾諾地說完,莫小羽準備帶門走人。
  「站住。誰說你可以走了?」他往床上一靠,反覆打量著她,翹起一只手指,勾勾,「過來。」
  「啊?」莫小羽猶豫了半天,「你確定要我過去嗎?」
  他翹翹唇角,露出了一個叫做笑容的表情,像是鼓勵和肯定她的疑問。
  他笑了,他笑了耶——莫小羽頓時滿腦子驚歎號。但她那副驚艷的樣子映在洛庭希的眼中,卻變成不情願的表示。
  他騰地坐起,皺著眉吼:「叫你過來聽不懂啊?」這一吼果然奏效,她戰戰兢兢地走過去。他指著身邊的床沿,命令:「坐下。」
  莫小羽一切照做,不過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出古時候奴び主趾高氣揚地支使奴び的情景。等她老實地坐好,洛庭希乾咳了一聲,撐起上半身,雙手抱臂,沉默了片刻,他慢慢向她挨近,酒氣跟著撲鼻而來,直到兩人近得鼻尖對鼻尖。
  他伸出左手,捏住她下頒,緩緩吐出一口氣,口吻迷醉,「根號x減去根號x減一大於a,給我算!」
  不是吧?莫小羽哭笑不得,他未免也太盡責了點。忽然,她發現一個重要的問題,滿臉驚訝,「難道……你喝醉了吧?」
  「誰醉了?快點算!算不出來不放你回去。」他蠻橫地說著,順手在床邊書桌的抽屜裡找了一疊白紙扔過去,「不許查看以前的習題簿,否則把你扔出去!」
  「那個……」救命啊,他大爺發火了,莫小羽左右為難、東張西望,看有什麼東西可以分散他的注意力,好助她趁機開溜。
  「你在看什麼?我跟你說過多少次,補習的時候什麼讓你分心我就扔什麼,你把我的話記到哪裡去了?」
  ——◎◎◎——
  莫沁心和華明麗一邊說笑一邊走上樓來。
  莫沁心扭開門,喊了一聲:「小羽,回家了!」
  屋子裡一片月球景色,廢紙滿地,參考書和習題簿扔得到處都是,莫小羽一臉苦相地坐在書桌前面奮筆疾書。
  「小羽,你在幹嗎?這麼晚了,不要打擾庭希休息。」
  鬼才想留下來呢……她哀怨地盯著一臉茫然的老媽和不解其意的華明麗,但是手上的動作絲毫不敢鬆懈。
  「你又在看哪裡?」洛庭希不快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怒意。
  「你們在補習嗎?」莫沁心總算看出來一點端倪,「庭希,今天太晚了,我看就不要補了吧?」
  「不可以!」他咬牙切齒地坐在床上瞪著莫小羽,「這個笨蛋到現在都還沒有把一道本來十分鐘就應該解決的題目算出來,說明強度還遠遠不夠。今天要是不做滿一百題,休想平安地出這個門!」
  「這?」莫沁心無奈地看向華明麗。
  哪知華明麗也是搖頭不止,附過來在她耳邊低聲說:「庭希的酒品差得很,不能來硬的。」
  「那怎麼辦?」
  莫小羽正凝神側耳,豎尖耳朵仔細聽兩位媽媽的對策,身後突然一本筆記飛來,準確地正中她的後腦勺,還伴隨他的一聲怒喝:「快做!」
  莫小羽揉著頭轉身,上一次砸她的是眼鏡盒子,上上次是拖鞋,再上次是枕頭……這一次變成了筆記本——他身邊幾乎所有伸手夠得著的東西都被他拿來做攻擊武器了。仔細一看他手邊還剩下的東西,莫小羽的目光在那些玩意上停留不超過0.0001秒,瞳孔馬上放大,立刻回過頭,有多用功裝多用功。
  另一方面,兩位媽媽還在為莫小羽的去留問題進行激烈的討論。
  「要不然,乾脆就讓小羽在這裡住一晚吧。」
  莫小羽心提到嗓子眼。
  「不好吧,她明天還要去看學校的籃球比賽呢。」
  對呀對呀!莫小羽拚命點頭。
  「快做!」一本英漢大詞典空降。
  「反正明天是星期天,再說可以讓庭希送她去學校嘛。」
  「……」老媽沉默,大事不妙。
  「快做!你發什麼呆?!」《巴黎聖母院》造訪。
  「他們不會弄得太晚了吧?」看樣子,莫沁心有鬆懈的打算。
  「不會,庭希雖然發起酒瘋來蠻嚇人的,但是來得快去得也快,估計馬上就會過了,我叫人去煮醒酒湯。」
  就像一場漫長的夢,結果是莫小羽被老媽扎扎實實地拋棄了。她不顧一切地做啊做啊,她的世界裡彷彿就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數學題,面前是令人頭疼的幾何方程式,背後是要人小命的死神……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莫小羽動動發酸的手腕,驚異地發現居然沒有什麼世界名著再來拜訪她的後腦勺了。
  她小心翼翼地回過頭去,洛庭希不知道什麼時候靠在床頭唾著了,發出輕微的鼾聲,看上去好像還睡得蠻香的樣子。
  想不到他睡覺的樣子真是亂可愛二把的,莫小羽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小心地把他散落到額前的發撥開,環視了一下,她覺得他如果照這個姿勢維持下去的話,用不了多久,他的大腿就會發麻,那麼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就會呈現一種鴨子的步伐了。
  她摸摸下巴,目光落到他的下半身,猶豫了半晌,蹲下來,慢慢幫他把鞋子脫掉,把腿放平,再拿過兩個枕頭塞在他身後給他靠著,最後蓋上被子。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你好好睡吧,我會加油的。」她喃喃自語,唇邊不由得浮現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4

  「啊——」打了一個震天響的哈欠,莫小羽揉著惺忪的睡眼,從桌子上直起腰來。在她意識恢復的同時,一樣東西從肩膀上輕輕滑落。
  毯子?她茫然地抓著那條本來是蓋在洛庭希身上的毯子,趕緊朝床上望去,那裡早已經沒有他的蹤影,伸手摸摸,連熱氣也沒有了。
  她搔搔頭,抓起桌子上的時鐘,定睛一看,然後,門「砰」的一聲被人撞開,莫小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殺出來。死定了,竟敢晃點全班和整個籃球隊,她這個拉拉隊隊長還有得混嗎?
  但是她剛衝下樓就被人拉住了,洛庭希一臉不耐煩地瞪著她。
  「你真的不是一般的慢——讓我好等。」
  他老人家有何貴幹?不過現在沒得商量,她還要趕去學校,要是來不及的話就只好坐計程車了,那可是很貴的!
  她掙扎,掙不脫,「大爺,求你快放手吧,我要遲到了,遲到了會被砍死的!大不了我答應你,今天晚上全都給你……補習好了。」
  他擰眉,「誰說要補習?是比補習還重要的事情好不好。」稀奇了,他居然還會為除了補習之外的事情找她,莫小羽禁不住站住了,遲疑地望著他。
  「那個,真的很重要嗎?」
  半個小時之後,莫小羽淚流滿面地坐在市中心一家裝潢典雅古色古香的中式餐廳內,面對著一桌子早點。
  「你這個人到底懂不懂得尊重別人的人權啊……」原來他所謂重要的事情就是坐在這裡優哉游哉地吃早茶?
  「我完全不懂。」他理直氣壯地回答。
  莫小羽一頭撞在桌面上,「大爺,我真的真的在趕時間啊……」
  「趕時間也要吃早餐。」洛庭希瞄了所有的餐點一眼,迅速選出幾種堆在她碗裡,「吃。」
  算了吧,她現在正在距離學校體育館幾公里的地方,就算馬上扔下他衝出去並以世界百米衝刺冠軍的速度跑到公車站或者攔任何一輛計程車趕過去,也阻止不了她已經趕不上比賽的事實發生,所以,她只好認命地慢慢拿起筷子。
  吃了幾口,她發現不對勁,「洛庭希,你究竟點了多少?為什麼那些服務生還在往我們這裡送東西?」
  他頓了頓,慢吞吞地開口:「我媽說你昨天很用功地複習了一晚……我睡著以後也一直在做功課。」
  你以為我一定會偷懈嗎?她貶著眼睛,在心裡不快地想。
  「以你的腦子來說,能做到這點很不容易。」他一板一眼地說著。
  莫小羽埋頭碗中,在嘴裡狠狠咬著那顆蛋,咒罵不止。
  「可是就那麼幾道簡單的積分方程,你居然可以研究一整夜,還趴在桌子上睡得像死人,我不得不說你的智商的確有夠低。」
  「是啦是啦,我是笨蛋啦,無論如何都不能跟你的雪緹比!」莫小羽惡聲惡氣地反唇相譏,咬得更帶勁。
  「至少她不會笨到為了幾道題趴在桌子上流著口水睡覺,再笨的人都明白晚上不上床睡覺是要著涼的,但是你不知道。」
  莫小羽在他的白眼中怔住了,嘴裡的雞翅不知不覺掉了下來。聽他的口氣,怎麼好像在賭氣似的?難不成,他是在擔心她會著涼嗎?
  她轉轉眼珠,想起背上莫名出現的毯子。
  「咦?」有人忽然眼睛一亮,接著綻開白癡級的笑容,「那個,你是為了獎勵我才帶我來吃早餐的?」她的眼睛射出幸福的小星星。
  「對了一半。」他還沒有說話,已經有人代替回答。
  孟雪緹笑盈盈地拎著精緻的名牌小包包坐在莫小羽的對面,朝洛庭希溫和地微笑一下,「不好意思,我遲到了一點,不過是因為給你選禮物哦。」她邊說邊遞給洛庭希一個小盒子,那包裝簡直讓莫小羽懷疑裡面裝的是不是價值連城到可以還好幾個第三世界國家外債的東西。等一等,重點不是那玩意兒的貴重,而是……
  「什麼禮物?」
  「哦?」孟雪緹一副很不瞭解的表情,「難道你不知道庭希的生日和華阿姨的只相差一天嗎?哎呀,看你的樣子,不會是還沒有準備禮物吧?這可是很忌諱、很不吉利的哦!」
  「今天居然是天殺的你的生日!」莫小羽奮力叫道,「你為什麼什麼都不說?害我都不知道應該送什麼東西給你,而且什麼都沒有準備,像個大傻子一樣跑來,還被某人幸災樂禍地嘲笑!你這個什麼都不是的大混蛋!」
  不知道洛庭希有沒有完全聽懂,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非常受不了這樣的說話方式,「我才不要什麼禮物。」
  「可你讓她送了!」她不依不饒。
  「雪緹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她頓時大受打擊,嘴扁下來,「我懂了,你們的關係。」她豎起一根手指,在兩人之間晃晃,大叫一聲,「我終於懂了!」
  待她衝出去不見人影之後,洛庭希無奈地搖搖頭。
  「她喜歡你呢。」孟雪緹挑釁地看著他。
  「少胡說。」
  「不信?不信的話我們打個賭好了,她一定會在這個禮拜跟你告白的,等著瞧好了。」她挪挪椅子,坐在他旁邊,「不過要是我贏了,你可得答應我一個條件哦。」
  ——◎◎◎——
  「豈有此理,居然不告訴我!」莫小羽忿忿然走在大街上,轉了N個十字路口之後終於停下來,站在一家百貨公司的展示櫥窗前,無意識地注視著玻璃窗裡面海報上窈窕淑女那動人的紅妝。很美麗的模特,可是孟雪緹跟她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可惡啊!上帝為什麼要讓一個人那麼完美?
  「小姐,失戀了?」
  她慢慢回過頭,身邊站了兩個穿著打扮極其刺眼的傢伙,叼著一根香煙,手還不規矩地插在口袋裡。
  莫小羽摸摸臉、抬起頭,迷茫地問:「我的樣子有那麼明顯嗎?連你們都看得出來我失戀了?」
  兩人一呆,還沒反應過來,她又兀自說下去:「不行,我不能讓那個囂張的傢伙得逞,庭希都還沒有親口承認,我又怎麼能認輸?搞不好他們根本就還什麼都沒發生過,只是我沒有根據的猜疑而已!這樣的話要是我自動退出豈不是便宜了那個妖女?到時候他們有了一腿,我就只能怪自己不夠主動……」她忽然激動地上前一步,緊緊抓住那兩人的手,「謝謝你們!是你們為我解開了心結!以後有空的話一定請你們喝茶,後會有期,拜拜!」
  說完,不等他們有任何反應,一溜煙便無影無蹤了,留下兩個從頭到尾大眼瞪小眼的人,「我們說什麼了嗎?」
  「洛庭希——希——」聲音由遠及近,語音未落,莫小羽撞破門衝進來,在他面前站定,「我想過了,既然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又來不及準備什麼禮物給你,那就讓我來請客,帶你到遊樂場去玩一天好了!我猜你大概很少去那種地方吧?一般來說呢,像過生日這種開心的事情,去遊樂園最好了!」
  「那個……庭希……」孟雪緹還在目瞪口呆之中,莫小羽已經拽著人出去了。
  她果然說到做到,請洛庭希到遊樂場玩,不過也就只「請」他一個人,而且不管是門票還是沿途的零食,她統統只買兩份,所以至於孟雪堤,不好意思就自理吧。
  「哇——這裡有照大頭貼的機器耶!」莫小羽全速衝過去,朝洛庭希猛揮手,「快點來!」
  「這是什麼?」他環視了一下那部機器,帶點疑惑地問。
  「大頭貼,很好玩的,你照了就知道。」
  「不是吧,那是初中小孩子才玩的東西耶。」孟雪緹無趣地擺擺手,「要玩你們玩,我才不要呢。」
  「洛庭希,奶茶!」拍完大頭貼,莫小羽的心情如日中天,老遠就一邊叫著一邊一蹦一跳地跑過來,把熱乎乎的杯子往他手裡一塞。
  「又是垃圾食品,我不要。」他想都不想就拒絕了。
  「什麼?人家排了好久的隊才買到的,還差點跟那個歐巴桑打起來呢!還有啊,你連試都沒試過又怎麼知道不好喝啊,香草口味的奶茶一點都不膩,買的人多得要命耶——拜託你喝一口看看嘛!不好喝再扔掉也不遲啊……」她舉著杯子,強迫中獎地將吸管硬往他嘴裡塞。
  「我說不喝!」他強硬地一推,杯子飛了出去,乳白色的液體灑了一地。
  對著地上的東西發了會兒呆,莫小羽的臉慢慢轉向他,眼睛瞪得大大的。
  洛庭希不由得一怔,懷疑自己剛才的動作是不是太過分了。
  「你……」他猶豫著吐出一個單音節詞。
  「你一定要給我喝!」莫小羽再度舉著自己的那一杯奶茶撲了上來,「我不管,今天你要是不喝一口的話說什麼我也不會善罷甘休,憑什麼你可以強迫我吃壽司和魚,我就不能讓你喝奶茶啊!」嘩啦。
  兩人拉扯中,奶茶杯子撞翻,潑了洛庭希一身。孟雪緹張大眼睛,訝異而惶恐地盯著眼前兩人的下一步動作。
  「莫小羽!」隨著某人的遁逃,洛庭希狂怒地追在後面絕塵而去。
  孟雪緹眨巴著眼,左右張望。
  ——◎◎◎——
  那天從遊樂場回來以後,莫小羽就時常一個人關在房間裡不知道在幹什麼,時而狂笑時而嘟囔。
  莫沁心觀察了一段時間,終於忍不住開口插嘴:「很快就要考試了,別忘記你答應過老媽要考上A大的。」
  「就好了啦,不會耽誤太久的。」莫小羽說著說著撓撓頭髮。該死,早知道一千塊的拼圖這麼難就定做五百塊的了,起碼不會像現在,拼了二天才只拼出洛庭希的半個身子。
  「這是什麼?」莫沁心好奇地伸頭過來看,雙眼放光,「死丫頭,你是怎麼搞到庭希的照片的,還做成拼圖?這一招果然很有新意!」
  「是大頭貼啦,我拜託班上那幾個電腦職業殺手給我合成的!」嗚……五百塊就這麼被敲詐掉了。
  「不錯是不錯……不過,你好像只拼了一點點?」
  這句話更是觸動了她的痛腳,這麼多的紙片看起來每張都一樣,叫她怎麼分啊。
  「你只有今天一個晚上的時間可以拼好哦。」莫沁心臨出門前,好心地提醒,「你華姨準備送庭希出國去,後天早上的飛機。」
  莫小羽的手定在半空,頭懷疑地轉過來,「出國?」
  「砰」的一聲,莫家大門被甩開,莫小羽猛衝了出去。不要不要不要!這個混蛋怎麼可以說都不說一聲就出國去,她才剛剛對他有了一點感覺,她才剛剛鼓足勇氣準備告白的呢!洛庭希,洛庭希——
  「洛庭希你個混蛋——」帶著一聲叫囂她跑進洛家的地盤,直衝樓上,銳不可擋,「怎麼你早就準備要走,我都不知道?!」
  洛庭希掃了她一眼,慢條斯理地把護照從抽屜裡拿出,「你現在不是知道了嗎?」
  「我的補習怎麼辦?你答應了要讓我考上A大的,你說話不算數!我要是考不上都是你的錯!你要負責!」
  「你能考上。」湊近—點,洛庭希逼視她,「敢丟我的臉,小心我買通職業殺手斃了你。」
  「我就丟你的臉!我才不管呢,我是白癡,我笨嘛!我才不管你要斃了我還是劃花我的臉呢……」吼著吼著,小羽的鼻於不爭氣地酸了起來,拽著他的袖子滑坐在地板上。
  「不好意思,那個……」牆角裡,一個聲音響起來。
  莫小羽腦子一個冷戰,訝異地轉過臉去。
  孟雪緹忍俊不禁地坐在沙發上,憋著笑看著她,「你們兩個還真有意思耶。」
  「你、你怎麼會在這?」莫小羽騰地從地上跳起來,目瞪口呆地盯著她,許久,再回過頭看看身邊的洛庭希。
  「雪緹和我一起去。」這句話的威力無異於天地大衝撞中的巨型鑽頭,莫小羽頓時呆掉。
  「小羽妹妹,你是不是喜歡我們庭希啊?」孟雪緹笑盈盈地問,「真可憐,要相隔兩地整整四年啊。」
  「雪緹。」洛庭希不快地打斷她。
  冷不丁莫小羽大吼一聲:「是!」
  「……」
  「我就是喜歡他,怎樣?!」莫小羽破釜沉舟,勢如破竹,「雖然他又野蠻又粗魯,有時候還完全不顧別人的感受硬是要把自己的想法強加於人,同時還霸道、沙豬!自我意識強烈!不懂得尊重女士還不肯認錯,就算這樣,我還是喜歡!」
  一口氣呼嚕呼嚕地說完,洛庭希不禁有些面容扭曲,他哪有那麼多的缺點?照她這麼說來他豈不是一無是處?
  孟雪緹同樣也是一臉驚詫,沒想到居然有這種表白的方式,真是讓她大開眼界。但是不管怎麼說,這個賭局,她贏了。
  莫小羽直勾勾地盯著洛庭希。小女生都表白了,他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啊,光知道在那裡沉默、沉默,他平時的威風都到哪裡去了?
  一段長時間的沉默後,終於,他擠出了幾個字:「不可能。」
  一陣晴天霹靂,莫小羽覺得自己好像肥皂劇裡的三流配角,接下來就該傻傻地問:「為什麼,為什麼?」而男主角則會冷酷地回答:「我已經有了喜歡的人。」那麼她是不是還應該逼真地哀求:「我哪裡不好了?你說呀,我可以改的!」
  「為什麼?」她傻傻地問。
  「因為,他已經有了未婚妻。」孟雪緹笑瞇瞇地回答,那口氣怎麼聽怎麼像幸災樂禍。
  莫小羽回頭暴吼:「我在問他,關你什麼事?」她一呆之後,回道:「未婚妻?難道……」
  一回頭,孟雪緹悠閒地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
  「哇——」
  「你太過分了。」涪庭希白了她一眼,冷冷地說。
  「可我說的是事實啊。」她無辜地反駁,「而且你輸了。按照規定,我們的婚期要提前哦。」
  他一語未發,默默地轉過身去。
  孟雪緹不禁黯然,她不由得有點羨慕那個一天到晚被他敲來敲去的女孩,因為至少他在和自己獨處時,從來沒有流露出半點莫小羽所說的那種「野蠻特質」。
  ——◎◎◎——
  傷心欲絕地走在街道上,莫小羽覺得全世界的人都把她給拋棄了。該死的洛庭希,該死的孟雪緹,他們一定早就知道她喜歡他,還故意裝得一無所知的樣子來看她的笑話。
  可惡……為什麼要這樣捉弄我……她喃喃自語,垂頭喪氣地站定。
  「小姐,失戀了?」
  莫小羽一怔,疑惑地回過頭,怎麼聽怎麼熟悉的語氣,難道?兩個穿著打扮極其不入流的傢伙叼著煙站在旁邊,眼神在她身上來回穿梭。
  「兩位!」莫小羽猛撲過去,放聲大哭,「那個男人好混蛋!明明都有了未婚妻還這樣整我!天下的男人沒有好東西……不對,這句話太老套了。天下的漂亮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有錢有勢的就更混蛋,自以為是潘安再世、徐郎重生。不像兩位,兩位雖然貌不驚人,可是心地善良,每次都在我最失落的時候挺身而出,為我解惑、安慰我,嗚嗚嗚……好了,我好受多了,謝謝兩位,改天請兩位喝茶,拜拜。」
  她從兩人中間的縫隙穿過去,一邊擦眼淚,一邊離去。
  半晌,兩個準備調戲良家婦女找點樂子的不良青年對望了片刻。
  「貌不驚人?」
  「心地善良?」
  其中一個沉默了一下,「那個,我想確定一下,她是在說我們嗎?」



  5

  下課鈴聲一響,學生就像脫韁的野馬一樣衝殺出教室,往飯廳的方向衝鋒陷陣。在這所人才濟濟的大學校園裡,幹什麼事情都要玩命地爭分奪秒,成績落後就代表你要被孤立,分數不高就表示你拿不到獎學金,抄筆記不快就代表你可能被死當。就連午餐時間都不能有絲毫鬆懈,如果你慢了一秒就有吃剩飯的可能,不,也許連剩飯都沒得吃了。
  只見匆忙的人流中,有一個身影悠閒地晃動著,格格不入地向著目標前進。
  莫小羽邁著凌亂懶散的步伐走進飯廳,彷彿是響應一般,立刻就有人站起來向她猛揮手,「小羽,這邊!」
  她做了一個「來了」的姿勢,隨即慢吞吞地走過去。
  「給你,你最喜歡的小牛排、炸雞腿,還有辣白菜、豆腐皮。」
  「多謝了。」說起來路浩司不但夠得上是稱職的男友,甚至還算得上是典型好男人,什麼都包辦到位,不讓她有任何煩惱。除了考試不能代替她考以外,其餘的大到聽課記筆記,小到購買襪子發繩,就連每日三餐他都一一打點,而且還樂此不疲。
  「路學長好體貼哦,學姐真幸福。」大一的小學妹羨慕地說。
  這句話可真的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在他們眼裡,莫小羽是那種全天下最幸福的學生,老爸是學校裡的副校長,不愁不罩她;男朋友是出名的高材生、全校女生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不但英俊多金,而且體貼溫柔;至於莫小羽本人,卻是懶散到家,什麼都漫不經心、可有可無。如果不是有老爸和男友的相助,她恐怕至少有七門課要被死當,哪裡還能悠哉地坐在這裡享受美味營養的午餐?
  「小羽,下午有沒有課?」路浩司再度夾了一塊魚排到女朋友碗裡,慇勤地問。
  「沒有。」
  「那有沒有安排呢?」又是一塊豬肝。
  「你要是想約我的話就直說嘛,何必拐彎抹角的。」莫小羽把魚排豬肝統統還給他,沒好氣地翻白眼。
  「太好了,下午的選修課,你可以來陪我上嗎?」路浩司興奮雀躍地問,還特意加上一句,「聽說我們那個老師是從國外回來的,而且是由副校長,啊,對了,就是伯父親自去迎接的。選修他課的人很多耶,我猜大概是因為他講得很好的緣故吧。」
  莫小羽在乍一聽到那個人是從國外回來,而且是由自家老爸迎接的時候,狐疑地眨了一下眼。不過她很快就釋然,怎麼可能嘛,從國外回來的人那麼多。
  「那個,小羽,我知道你對概率統計不感興趣,不過就當是陪陪我吧,下課以後我請客去『天上人間』怎麼樣?隨便你點哦!」
  「行啦!」莫小羽打斷他,揉著眉頭暗自歎息自己為什麼會在他第二次告白的時候就答應了他,也許是因為他和那個野蠻人一樣,都是狂熱的數學研究者吧。
  她明明很討厭數學,可就是和數學脫不開干係。
  ——◎◎◎——
  選修課一般是在特定的教室上的,而那種教室多半是很大很寬敞,但是相對人也多得要命。按照A大中的萬事搶奪規律,一點鐘開始的課在十二點半的時候就已經坐滿了人。
  「人真的很多耶。」路浩司一邊說,一邊從書包裡往外拿筆記,而莫小羽就往桌子上一趴,準備進入夢鄉和周先生開數學批判會去也。
  朦朧之中,一個身影走進了教室,在眾多的低呼聲中坦然自若地把課本隨手一丟,開始簡短的自我介紹。
  「我先聲明,即使這只是選修課,我也不允許有人漫不經心,對我的講學不感興趣的人大可不必來。只要你們在上我的課,一切就要遵照我的意願行事,我這裡有幾點要求,你們如果能做到再留下來,如果做不到,趁早離開。」
  啐,還有規矩?我們花了錢還要聽你的?莫小羽喃喃自語,雖然她覺得這個台詞好像在哪裡聽過,而且她的回答也好像在什麼地方說過一遍了。
  「第一,我希望在我講課中途,不要有任何插嘴提問的現象出現;第二,請不要拿太蠢的問題來要我解答;第三,上課議程必須完全由我來安排;第四……」
  他哪那麼多事啊!她忍無可忍地同周先生拜拜,睜開眼睛拍案而起,直覺地脫口而出:「洛庭希,你煩不煩?同樣的話你已經說了一百五十萬遍……」
  周圍一片寂靜。
  好半天過去,路浩司面部抽筋地來了一句:「小羽……」
  莫小羽的神志總算徹底地清醒過來,明白自己幹了什麼好事。都怪那個姓洛的第一次出現時的台詞給她的印象太過深刻,害她一聽到就條件反射地吼出來。
  歎口氣,她轉向台上準備道歉:「我說……」視線在接觸到站在那裡的講師時,她整個人就呈現出冰凍的狀態,死死瞪著前方。
  混血兒的臉龐,雪白的皮膚,黑亮的頭髮,精緻的五官,墨綠色的眼瞳,淡紅色的唇;毛衣領口微微敞開;袖子往上捲起了一點,修長的手臂和手指……天殺的,這不是他又是誰?燒成灰她都認得出來!
  洛庭希用眼角瞥了她幾下,微微勾起嘴角,「你有意見?」
  「沒,完全沒有。」莫小羽乖乖豎起右手,迅速坐下來。屁股一接觸到板凳,她立刻深呼吸再深呼吸,好像要把全教室的空氣都吸到肺裡去似的。
  「小羽,你怎麼了?」路浩司奇怪地問,「不舒服嗎?要不要——」
  莫小羽舉起手指打斷他:「阿浩,我們現在在幾樓?」
  「五樓,怎麼了?」
  「五樓?那就別說話,這個男人超級恐怖的……」
  路浩司雖然好奇得要死,但還是聽話地沒有囉嗦,就那麼一邊記筆記,一邊看莫小羽像打量仇人似的盯著台上那位帥哥講師。
  下課鈴一響,莫小羽立刻拉起路浩司準備閃,偏偏他不合作,舉著筆記要去問題目。
  「你走不走?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跟你絕交!」她實在是沒有辦法,只好撂下這種狠話達成目的。
  「好了好了,」路浩司被她拖出教室,步伐踉蹌地跟著,才走幾步她又猛地剎車,「小羽,你今天到底是怎麼啦?」他定睛一看,前方站著今天的新人講師,「啊,老師好。」他恭恭敬敬地打招呼。
  洛庭希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視線轉而看著莫小羽,「雖然我拒絕了你,你也不用自暴自棄到這種程度吧?」
  莫小羽的臉頓時呈現茄子的顏色,不甘示弱地回吼:「你有資格說我嗎?」她把路浩司往身邊一拉,強硬地環住他的肩膀,擺出一副高傲的樣子,「浩司哪裡不好了?他又英俊又多金,最重要的是他善解人意、敏而好學、溫柔體貼,不曉得要比某人好出多少倍!」
  洛庭希臉一偏,雙眉微皺,「什麼?你說他比我強?」
  她下巴一抬,「怎、麼、樣?」
  他沉默幾秒,吐出三個字:「沒品味。」說完揚長面去。
  莫小羽傻愣三秒,仰天大叫:「姓洛的,你說誰沒品味?!姓洛的,你別走!」
  她扔下一頭霧水的路浩司追出來,眼尖地瞥見他走向停車場,立刻衝上前不依不撓地爭辯道:「當初是誰跩得二五八萬地拒絕我的啊?拜託,拒絕女生的表白是很講究的好不好?你應該先沉默一下,讓對方有個心理準備,然後慢慢地抬起眼睛注視著對方,深深地吸一口氣,然後才能說『對不起,我很榮幸能夠收到像你這麼可愛的女生的告白。不過,很遺憾的是,我不能答應你……』哪有像你那樣,態度惡劣地、硬邦邦地來一句『不可能』,一點都不顧及人家的心理承受能力。啊,你說得沒錯,我的確是很沒有品味,我就是這麼沒有品味才會白癡到向你這種人告白……」
  一直默默走路、一語不發的洛庭希終於在拉開車門的同時「嗖」地轉過身,右手鉗住喋喋不休、漫天聒噪的莫小羽的下頜,狠狠地吻下去。
  過了大概一分鐘,他鬆開手改為環抱,而莫小羽也不再有一點反抗,兩人在偌大的停車場擁吻不止,全然沒有注意到作為背景的幾十號學生的圍觀,甚至其中還包括路浩司。
  「沒品味的對象你還那麼投入,這怎麼解釋?」離開她火熱的唇後,洛庭希涼涼地來了一句。就在莫小羽還沒暴跳如雷的當兒,他捏住她的脖子塞進車裡關上門,瀟灑地開著車揚長而去。
  「喂,你要帶我去哪裡啊?」想到路浩司的那頓「天上人間」,她沒來由地心痛起來。
  「你家。」
  「我已經搬出來了,要去你自己去!」她開車門打算跳車。
  「不好意思,為了慶祝我回國,你老媽特意設宴,還叫我無論如何都要把你拖回去。」遇到紅燈,他停下來,忽然問:「你快畢業了吧?」
  雖然不是很情願,她還是回答:「嗯,論文答辯一通過,我就可以拿學位證書了。」
  「打算工作還是繼續唸書?」見莫小羽不解地盯著他,洛庭希補充,「我的意思是,你還打不打算念碩士博士?」
  「你饒了我吧,」她一臉驚恐樣,「能念完學士還沒死掉我已經很慶幸了啦,你以為人人都能像你一樣把唸書當飯吃嗎?」
  「那倒也是,就你這樣的智商而言能考上A大已經是不錯。」他說著欠扁的話,繼續開車。
  「討厭……」莫小羽把頭偏向一邊,右手不由自主地伸到唇前。
  出乎莫小羽的意料,晚餐還算是比較和平地結束了。兩方大人開始聊天,洛庭希便主動提出送莫小羽回家。
  「小羽,總之你考慮一下吧,來我的廣告公司做助理,各方面條件都很不錯的哦。」華明麗在他們出門前,再次重複剛才在飯桌上的提議。
  「嘿嘿,是,我會考慮的。」她訕笑著退出來。
  「你好像很不情願?」洛庭希瞥了她一眼,私底下問。
  「我表現得有那麼明顯嗎?」她反問。
  「嘴上說考慮,其實心裡早就拒絕了,是吧?」
  「哼。」莫小羽扯扯領子,暗自奇怪他還挺瞭解自己的。
  「為什麼不願意?能進廣告公司難道不好?」
  「也不是啦。」她擺擺手,「你知道為什麼我要搬出來住嗎?」
  「你媽說是為了寫稿子。」
  「對。就是為了寫作!」
  洛庭希靜默了兩秒,「難不成,你想靠寫稿子混飯吃嗎?」
  「你那是什麼口氣,看不起我是不是?當一名劇作家可是我莫某人的夢想,總有一天我要寫出一個轟動世界的劇本流芳百世,向奧斯卡進軍……」
  「嗤。」他發出一聲感歎,算是對她這番豪言壯語的回應。
  「你……嗤什麼?」她瞪大眼睛盯著他,滿心的期待和夢境被打擊了一半。
  「幼稚。」在她租住的樓下把她放下後,洛庭希拋下一句這樣的評價,帶上車門走人。
  莫小羽在呆呆地愣了十幾秒鐘後,對著漫天的塵埃叫囂:「姓洛的你竟敢說本姑娘幼稚?本姑娘有哪裡幼稚了?好,小姐我一定要寫出一部驚世駭俗的傑作,讓你下巴貼地蹭回老家!」吼完,她一甩手,上樓挑燈夜戰。
  ——◎◎◎——
  手機持續不停地響著,她先是置之不理,後來乾脆來個關機對待。
  距離那天華明麗的提議已經過去了三天,其間莫沁心一天打了五六個電話來問她考慮得如何,還動員路浩司給她做工作。可憐的路浩司把腿都快跑斷了,莫小羽就是鐵石心腸,絕口不提答應兩個字,照樣瀟灑自在地呆在家裡寫寫畫畫,與世隔絕。
  「啦哩呵——」踩著輕快的步伐,她懷抱一箱速食麵和若干盒裝牛奶從家附近的超級市場出來,一邊構思著接下來的發展情節一邊快速走路。冷不防前方突然殺出某個走路不長眼睛的傢伙,橫在她的面前一動不動,害她來不及剎車就這麼撞了上去,「你!」
  抬頭一看,她不禁訝然道:「你怎麼會來這裡?」
  洛庭希手上轉著鑰匙鏈,斜看她,「考慮得怎麼樣了啊,莫小姐?」
  就知道他是為這個來的,莫小羽白了他一眼才俯下身去撿東西。
  「那是什麼?」他下巴一抬,指向地上的箱子。
  「速食麵啊,原來你連這個都沒有見過,真不愧是高材生。」好容易可以反擊,她怎會放過這樣的大好機會。
  「廢話,我當然知道那是速食麵,我是說那玩意兒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她一時之間產生了懷疑,搞不好眼前這傢伙的高智商是拿來唬人的,「當然是我要吃,自由職業者買這樣的東西有什麼好奇怪的。」
  「扔掉。」
  「什——姓洛的你說什麼鬼話?這是我花錢買的你懂不懂?」要不是因為熟悉他這一副德行,她搞不好會以為他是那種腦子不正常的人。
  進門之後——
  「我問你,那天我媽叫你考慮的工作呢?」
  莫小羽猶豫了一下,不曉得說真話會不會被他海扁。
  「說話啊!去,還是不去,或者還是在考慮之中?我的時間有限,拜託你趕緊出聲。」
  「我,我可不可以不要去啊?」她小心地問,本能地舉手要擋,做出了後退的準備。
  「哼,說得這麼勉強,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故意躲著你家人?」洛庭希走到舊得都看不出顏色的沙發前面,剛打算坐下來,但是在視線接觸到沙發的前一秒鐘又打消了念頭。
  「你、你看出來了?」莫小羽吃驚得張大嘴巴,而且,他好像沒有要扁她的意思。
  「早說不就得了。」他拿出手機,按了幾個鍵後眉頭一皺,「沒電了,你有沒有電話?我替你跟我媽解釋。」
  「啊?」莫小羽頓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一切居然是這麼順利,他居然說要幫她解釋?「不會吧,洛庭希,你是說——你會支持我嗎?」
  他不耐煩地狠狠瞪了過去,「你哪來的那麼多廢話?到底要不要我幫你?不要我走了,等會還有會要開。」
  「不,不要,你別走!」莫小羽情急之下拖住他,把手機掏出來遞過去,興奮得兩眼發光,「洛庭希,我做夢都沒有想到你會主動幫我,太好了,有你出面的話事情一定很好解決,因為沒有人會惹像你那麼野——」
  他一個白眼拋過去,莫小羽及時地摀住嘴,賠笑地看他開始撥號,把手機放在耳邊。
  莫小羽期待地盯著他,洛庭希伸出一只手按住她的臉用力一推,把她掄到一邊去,「別在這裡礙眼,笨蛋。喂,我是洛庭希,那件事……」
  好酷,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眉尖一挑一挑地說話,臉色還陰晴不定……她陶醉完畢,回過神來,正巧聽見他吼了一句:「我說是這樣就是這樣,以後不許再提這件事!」說完之後「啪」地把手機砸到地上,冷哼。
  「我的手機!」莫小羽尖叫道,她已經夠窮的了啊!她撲到地上撿起已經零散的部件拼湊,「天啊……就算你是為我好,也用不著砸了我惟一的通訊工具啊,你到底有沒有腦子啊,死野蠻人!虧我剛才還覺得你很有型的!」
  爭執中門忽然開了,兩人不約而同扭頭望去,只見路浩司自然地走進來,目光在接觸到他們時一下子呆住。三個人就那麼杵了一分鐘,誰也沒有講話。
  「他怎麼會有你家的鑰匙,」洛庭希僵硬地問,瞪向她,「死女人?」
  「你不要想歪了好不好,浩司他……」莫小羽指著路浩司,但是關鍵是她也不知道這個小子為什麼會突然跑來,「浩司,你怎麼會來啊,我可不記得有通知你哦!」
  「我,」路浩司可憐巴巴地辯解,「小羽,我來幫你做中飯啊。」為了增強說服力,他特地舉起手中的採購袋晃了晃。
  「對哦。」莫小羽想起來有這麼個免費勞力可以使用,笑嘻嘻地轉向洛庭希,「他會偶爾來幫我料理起居生活啦,你要不要留下來吃飯?浩司的手藝可好了!尤其是他做的紅燒排骨啊——」
  關上大門,洛庭希拍拍手,莫小羽恨得牙癢癢。他、他居然就這樣把自己一頓千載難逢的美味午餐給轟了出去,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欠扁的人啊?
  洛庭希突然轉身追了出去,把還傻愣在門外的路浩司揪進來,硬是搜出了人家身上的鑰匙後,才再度把他給丟了出去,然後當著莫小羽的面將那把鑰匙塞進口袋裡面,以命令的口氣說:「你一個女孩子這樣隨隨便便的就把獨居的家門鑰匙給一個男人像什麼話,怎麼那麼不檢點?以後不許這樣了。」
  他——「可是浩司是我的男朋友啊,而且他一向都很規矩也很體貼。再說,你不也拿了我的鑰匙?」她的音量不由自主地低下去,因為他看起來好像很不爽的樣子,「我不管,我的中飯怎麼辦?我現在差不多身無分文了,你還把我的財神爺趕走,你負責啦!」
  他悠哉地抬眼,一派輕鬆,「好啊,我負責!走吧。」
  結果,本來以為可以騙到一頓飯的她現在就坐在自家的飯廳裡面,死死瞪著身邊的罪魁禍首。她可是發過毒誓,不幹出成績決不回家的,現在就這樣沒有節操地跑來,真是丟臉!不管了,她是被這個野蠻人押解來的,所以不能算是破戒。莫小羽一邊想一邊狼吞虎嚥地吃啊吃啊,感動得都快要流眼淚,天知道她已經多久沒有吃過這樣一頓飯了。
  「吃那麼快小心噎死。」他懷疑她至少三頓沒沾米了,「慢慢來啦。」
  「你書得奇巧,泥試試看連續仙天不七飽的滋味。」她本來想說「你說得輕巧,你試試看連續三天不吃飽的滋味」的,但是無奈嘴巴裡面全部都是米飯,只好表達到這種程度。
  「餓成這樣還逞強。」莫沁心無奈又憐惜地端上一道湯,「早跟你說了,去你華阿姨的廣告公司做不就得了,也不至於慘成這樣子。」
  「我才不要咧,要干當然就要專業才行啊。」
  「什麼,你敢不去?」莫沁心頓時翻臉比翻書還快,成茶壺狀教訓起滿臉油漬的女兒,「你瞧你現在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要當劇作家可以是業餘的嘛,要不然等你發展得比較穩定以後再考慮不遲。你現在要緊的是賺錢繳房租跟吃飯!」
  「我不!但凡大人物,成功前都是一貧如洗,這樣才能絕處逢生的。要是連餓個幾頓的耐力都沒有的話,怎麼成大事?」
  「死丫頭,你要是還當我是你媽,你就乖乖給我去上班!」
  「我就不!」
  「豈有此理!」莫沁心一把奪過莫小羽吃得正香的碗筷,「今天不答應,你就休想再吃一口飯!反正你不是有骨氣嗎?」
  莫小羽立即撲到桌子上用手抓排骨往嘴裡塞,完全不顧風度和教養,莫沁心氣得幾乎吐血。
  「死丫頭,你到底有沒有家教?我當初——」
  一個聲音忽然插進來,「她當然有。」
  莫沁心同莫小羽一起愣愣地回過頭。
  洛庭希一本正經地望著她們,神情嚴肅地回答:「我不就是她的家教?」
  莫沁心頓時傻住,莫小羽哈哈大笑起來,「哇哈哈哈哈,太有意思了!你是我的家教?!哇哈哈哈哈!你好可愛!哎啃!」
  洛庭希用一個爆栗彈得她乖乖閉嘴,然後看似禮貌實則強硬地對莫沁心微笑著說:「心姨你放心,我保證她不會餓死的。因為從今天起,我會搬去督促她直到她幹出點成績為止。」
  這下嚇得狂笑的莫小羽立即消聲,她一臉驚惶,「洛庭希,你說什麼?你要和我一起住嗎?」得到肯定的答覆以後,她不由得後退兩步。這傢伙不久以前還理直氣壯地指責她隨便把鑰匙給男朋友,現在居然幹出主動與她同居這種禁忌又勁爆的事情,他算哪門子的良師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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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庭希!」她暴吼,「我忍了你很久了啦!自從你搬過來我的生活就亂七八糟、一成不變、規規矩矩,什麼都要按照你的時間作息表來,又不能熬夜又不能用太長時間的電腦,這哪點像是作家的生活啊?說出去都把人笑死。」
  他冷冷地白了她一眼,把一個信封扔到她的臉上,繼續看自己的公文。
  「這什麼?」她拆開信封,怔了三秒,大叫起來,「文化節的內部邀請函?洛庭希,你怎麼會有這個?這可是限量發行的啊!」她幾大步蹦到他面前,伸出手在他面前搖晃,「說呀,你是怎麼弄到的?」
  「我托人。」他頭也不抬,輕描淡寫地說。
  「托人?這個是很難拿的,只有那些很有名望或者很走紅的作家才能收到的耶!而且文化節的組織者作風也很嚴格,就算是內部人都無權輕易決定該送什麼人,要弄到一張簡直比中六合彩還困難,拜託你不要把這麼困難的事情說得很輕鬆好不好?」
  洛庭希總算抬頭看了她一眼,薄唇輕輕一抿,好像有話要說,但是很快就又面無表情地低下頭繼續手上的事情。他的身邊已經堆積了好幾份文件,看樣子都是急待答覆批閱的。
  莫小羽愣了好一會兒,「洛庭希,你是特意為我去弄這張卡的嗎?」
  「我哪有?」他抬眼一瞥,「剛好那裡面的主辦人員欠我一個人情,我就隨便讓他拿了一張,都不知道你用不用得上。才不是特意的,你不要誤會。」
  莫小羽繞到他的後方,盯著他手上的文件看了一下,「可是前幾天,你都很少回來,這些文件不就是那個時候堆起來的?」
  「那跟你的事沒關係。」他不耐煩地說。
  「哦。」點點頭,她馬上又開心地跳起來,「不過我真的是太高興了!謝謝你,洛庭希,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好好地報答你的!」莫小羽一個俯衝,抱住他的脖子死命勒,「不如我請你出去吃飯好不好?這幾天都是你叫外賣,偶爾也讓我盡盡地主之誼,不過能不能不要去吃那個日本料理?我可是窮得只能請牛肉麵了。」
  ——◎◎◎——
  文化節其實是一個由一些在文學界比較有地位名望的權威人士,給那些本年度在市面上出售的書籍擁有不俗銷售量,或者是在網絡上發表的作品引起巨大反響的作家評定頒獎的日子。不過按照規矩,那些覺得自己有潛質的新人作家也可以參加,在會後或者聯誼時向大家推銷自己的作品。過去的確有不少人就是通過這個方式一舉成名,在得到了眾名家的讚賞後,繼而就有出版商聞訊而來,運氣好的話當場簽約也不一定。
  莫小羽站在人口處,目瞪口呆地望著那些手裡無不是拿著很厚文稿的自由撰稿人,就像在做明星夢一樣,他們也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實現自己出書願望的追夢人。
  「洛庭希,你看人好多哦!照這個排法恐怕就是到了晚上我們也擠不進去耶。」
  他沒好氣地說:「誰叫你排隊了?這些人多半都是沒有入場券的,要不然早就衝進去了。」
  「哦。」只見他一手推一個,很快就把她拽到門口,將入場券扔到那個門衛手上。門衛正低著頭仔細地查驗,他又不耐煩了,「查好了沒有?難道我會拿假的騙你?」
  「洛庭希你小聲一點嘛,這麼嚴肅的場合,被你大呼小叫的,一點氛圍都沒有了。」
  「你還敢教訓我?」他從來都是橫衝直撞地參加學術討論的,從來沒有人敢攔他。
  大廳裡已經坐了不少人,莫小羽一眼望去,真的有很多是在電視報紙上經常出現的面孔,她興奮雀躍,幾乎不能控制,要不是洛庭希還牢牢捏著她的手,她早就衝過去要簽名和題字了。
  「喂!你快看,是孟露耶!哇,還有室和!哎呀呀,連蔣名名都來了!」她再也忍不住了,掙脫了洛庭希的鉗制,飛一般跑過去,邊跑邊迅速地掏出留言簿,「你好,我很喜歡你的書耶,幫我簽個名——啊!」
  「不好意思。」
  「沒,沒關係。」蔣名名僵硬地笑了笑,看著眼前的帥哥在彬彬有禮地道過歉之後,一把揪住方纔那個熱情洋溢地奔向她的女孩的後領,罵罵咧咧地把人拖走了。
  頒獎典禮結束後,就是新人自薦的時候,一般以演講的形式進行,每個人輪流上到台前演講以及回答評審人員的問題,同時留下自己的作品和簡歷。
  「那個人講得很好耶,你不覺得嗎?他以後一定可以出名的。」莫小羽興致勃勃地邊看邊向身邊的洛庭希發表意見,可是她等了許久也沒有反應,她不禁回頭一看,洛庭希正一臉青筋地瞪著她。
  「你怎麼還不上去講?打算等到什麼時候?」
  「不會吧?我什麼都沒有準備耶。簡歷、作品,還有我該講些什麼啊?」她睜大眼睛回瞪著他。
  「你這女人……」虧他千辛萬苦地弄來邀請函來讓她自薦,這樣好的一個機會居然就被她給這樣浪費了,「你有沒有大腦啊?你以為自我推薦能夠什麼都不帶嗎?」他好想掐死這個欠砍的女人!
  「我不知道啊,人家從來都沒有自我推薦過嘛。」莫小羽知道自己很欠揍,可是她也沒有辦法,難道要她就這個樣子上去講嗎?底下人不朝她扔西瓜皮才怪。
  「請問還有哪位願意來自我推薦呢?」主持人見不再有人上台,習慣性地又問了一句,「如果沒有我們就進行下一個環節。」
  「下面是不是聯誼啊,那我就可以去要簽名了耶,太棒了!」莫小羽馬上忘記了自己來這邊的目的,興高采烈地叫著。
  洛庭希卻忽然站起來,直直地朝台上走去,在眾目睽睽之下走上主席台,在呆住了的主持人身邊站定。
  「那個,不好意思,我們這個單元已經結束了……」主持人剛禮貌地一開口,立即遭到他一記殺氣騰騰的眼光,頓時傻住,連下面要說的話也全盤忘了個乾乾淨淨。
  洛庭希一把搶過她手中的話筒,轉個身指著莫小羽的方向,一臉酷相地命令道:「莫小羽,你給我上來!現在,立刻,馬上!」
  大家忍不住紛紛向他所指的方位看過去,莫小羽僵硬地坐在椅子上,暗自發誓以後一定要在出門以前戴上口罩免得被這些人認出來。
  無奈之中,她只好站起來,用慢得不能再慢的速度向台上走去。
  他把話筒塞進她的手裡,主持人吞嚥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走過來,「不好意思,這個環節已經結束了啦……」
  洛庭希看都不看,順手按住她的臉往邊上一掄,繼續威脅莫小羽道:「我警告你,不許隨便給我胡吹,也不許緊張。講錯一個字,小心我當眾劃花你的臉。」說完瞪著她走下台。
  「嗯……那個……」莫小羽張了張嘴,下面一片安靜,大家愣愣地看著她,就連電視台的攝影師也忘記了攝像跟報道,一味地盯著她瞧,「我……我叫……」見鬼,她叫什麼來著?她不由得傻傻地伸出手摸摸頭,求援地看向洛庭希,可是後者凶狠地瞪著她,威脅性地瞇起了眼睛。
  好糗哦!她又可憐地望向主持人,可是那位漂亮的小姐索性轉過臉去裝做沒看見。大家都這麼絕情,莫小羽的世界裡好像一下於漆黑一片。完蛋了,她搞不好會當場休克,不會吧,那也太丟人了,可是她真的一個字都講不出來,腦袋裡也是一片空白啊。
  就在她怔在那裡發呆時,凌空飛來一件物品,正中她面門,仔細一看,居然是一瓶喝了一半的礦泉水,砸得她倒在地上,痛得她眼冒金星。好不容易等星星散去,莫小羽揉著頭定睛望去,洛庭希手上正拿著另外一瓶示威性地瞄準。
  一股無名的怒火竄上她的天靈蓋,莫小羽開始齜牙咧嘴,原始動力爆發,開始滔滔不絕一瀉千里天馬行空地說起來:「我叫莫小羽,是無名小卒,你們不要以為我很無聊地站在這裡浪費你們的時間。雖然我根本什麼都沒有準備,既沒有帶作品也沒有帶簡歷,有的只是我這個人,但是既然我敢站在這裡就表示我對自己很有信心。好了,你們有什麼問題就問吧!」她擺出一副勇者無畏的架勢,橫掃底下坐著的人。
  洛庭希點點頭,總算把瓶子放了下來,而他身邊那位礦泉水的主人早已經呆若木雞面如土色。
  「莫小羽小姐,剛才那位是你什麼人?」過了一會兒,一個看上去不太好惹的眼鏡男發問道。
  「家教。」
  「為什麼和他一起來?」
  「因為這樣你們就知道我有家教了啊!」她沒好氣地衝回去。有人笑出聲來,莫小羽白了洛庭希一眼,他略略點了點頭,看上去好像還挺滿意的。
  一個年輕的男子舉起手,「不好意思,雖然這個問題跟這次會議的主題無關,但我還是忍不住想問,那位先生,他是你的什麼家教啊?」
  他們是什麼意思,看起來他們好像對洛庭希更有興趣一點嘛?想歸想,莫小羽還是回答:「數學。」
  「他的數學很好嗎?」這回發問的是個女子。
  「應該是吧。」她想,不知道說出好到什麼程度會不會嚇到她。
  「他應該很嚴格吧?」
  「啊……」莫小羽越來越覺得這不像是一場文學討論會,倒像是某場婚禮上嘉賓要求新娘介紹新郎的鬧劇。
  新娘新郎?
  明媚的春光下,神聖的教堂裡,他一把搶過長得和主持人一樣的神父手中的聖經,一臉酷相地指著教堂門口的她,冷酷地命令道:「莫小羽,你給我過來!現在,立刻,馬上!」
  等她慢吞吞地走到他旁邊時,神父小心翼翼地走過來,「不好意思,應該由我來念一段祝詞……」話沒說完,被他按住臉推到一邊去了。接下來他就氣勢洶洶地威脅她說:「說『我願意』,說錯一個字小心我當眾劃花你的臉!」
  她可能會嚇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然後立刻當頭飛來一個巨大的天使神像,而他手上還有另外一個備用的……
  莫小羽忽然渾身一個寒戰,騰地跳起來扔下話筒跑下台,一路直衝出去,一直衝到外面的花壇裡。她在想什麼啊,這個姓洛的把她害得出盡了洋相,她還有那個心思去想這些,她是不是腦袋秀逗了、短路了?
  平靜了一下混亂的思緒,好不容易等心跳穩定下來,她仰天長嘯:「啊!洛庭希你這個大混蛋!老是害我胡思亂想,誰要嫁給你啊,你這個野蠻人!」
  ——◎◎◎——
  「都是你!完蛋了啦,讓他們看見我這副糗樣,我以後還怎麼出去見人啊!」莫小羽蒙著臉哀號了一陣,就衝進了廁所,留下洛庭希一個人坐在沙發上饒有興味地看著電視裡播放的那天他們在文化節上的一舉一動。
  「你還看!還笑!我完蛋了啦,丟臉丟到這輩子都別想出人頭地了!」她跳上沙發猛捶他的背,「都是你把我叫上去的,不然就不會出這種事了!我媽和我爸每天都看這個節目,一定被他們看到我了……」
  洛庭希回過頭白了她一眼,繼續微笑著欣賞她那聳斃了的樣子,「至於嗎?我覺得很好啊,這也是出名的一種方式嘛。」
  莫小羽驚訝地停住,疑惑地看著他,他用剛是在開玩笑嗎?像他這種人居然也會開玩笑?
  「我覺得,你講得很有特點,」他聳聳肩,「雖然很聳,不過以你的智商來講已經算是不錯了。再說如果那些人真的對你有興趣,也不會計較你的發言,你說是不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說,我是一個聳人,已經發揮得很好,接下來只需要聽天由命了是不是?」莫小羽含恨看著他,「你是誇我還是損我啊!討厭,這都是誰害的啊,你還笑得出來!」她一邊發揮瞪功,一邊接響起的手機,「喂,我是莫小羽。」
  電話那頭說:「您好,我們是電視台的記者,想採訪您……」
  莫小羽不等他說完就掛了電話,氣狠狠地把手機砸到洛庭希的身上,繼續衝到一邊哀號。
  ——◎◎◎——
  紅花碧草,暖日和風……
  「莫小羽……」
  烤雞,披薩,美酒……
  「莫小羽……」
  一個好帥好帥,斯文俊俏的美少年……
  「你個懶豬,給我滾起來!」
  一記橫踢——也沒有那麼誇張啦,不過床上的人可的的確確滾到了地上沒錯。莫小羽睜開惺忪的睡眼,在第一時間映入眼簾的是洛庭希那張天字第一號帥臉。
  「幹嗎?」
  「起來吃早餐。」他面無表情地來了一句,旋身走開。
  「等等!」莫小羽驚異地爬起來,一臉呆滯地盯著他身上的圍裙,這種玩意穿在他的身上真的是有著說不出來的好笑,「你該不會是親自下廚做早餐吧?」千萬不要說是,否則她會從床邊一直笑到床底。
  「是又怎樣?你到底吃不吃?」他有點後悔,他在叫她之前怎麼不把圍裙先取下來?
  「吃!吃!當然吃!」野蠻人平生第一次下廚做的飯怎麼能不嘗一嘗?她雀躍地蹦進廚房裡,坐在桌子邊,好奇地拿起盤於中的三明治咬了一口,慢慢咀嚼。
  「怎麼樣?」看他平時一臉酷相,現在對於自己的處女作居然還很緊張。
  「別急嘛,我還沒嚥下去呢。」她繼續慢條斯理地吃啊吃,「嗯……嗯……」
  「死女人你倒是說話啊,好不好吃?!不好吃我就扔掉!」他不耐煩地盯著她,心裡暗自奇怪,他剛才有吃過一個,味道還算過得去的啊,除了雞蛋有點煎糊了,那是因為他不曉得應該用什麼煎,所以胡亂用了一個鍋。
  「還好啦!沒想到你的第一次居然會給了我。」莫小羽笑瞇瞇地說,神經大條的她居然都沒有發現自己剛才的講話有多麼另類和噯昧,「話說回來,你今天早上怎麼會對我那麼好,起來弄早餐給我吃?」
  洛庭希鬆了口氣,把手伸進口袋,掏出一張紙,慢吞吞地開口:「昨天晚上你睡著以後來了一個電話,是一個雜誌社的約稿。我想你大概不會拒絕,所以就替你接下來了。今天上午你要去面談,十點半在這個地方。吃完之後你再去睡一下,到時候我開車載你去……喂,我叫你去睡一會你聽見沒有?」
  「哪裡還有心思睡覺啊,我現在要出去狂奔兩大圈!」莫小羽興奮地一跳三尺高,馬上就要幾大步猛衝出去。誰知道她剛衝到門口時,忽然一道弧形的金屬光芒閃過,只聽「匡——」的一聲響,莫小羽抱著頭跌進椅子裡,身邊是手執平底鍋的洛庭希——
  「我叫你去睡你就乖乖給我去睡!」
  把興奮過度的莫小羽拖進臥室裡,洛庭希再次打量了一下手裡的鍋子,暗自琢磨道:「原來這個是這樣用的。」他先前還在想這種鍋子既不能煮又不能烤,到底有什麼用呢,幸好剛才情急之中他順手抄起來給了她一下,這才領悟出它的妙用來。



  6

  嘀嘀嘀……
  「您的留言將接人語音信箱,請在『嘀』一聲以後留言。」
  「嘀」的一聲過後,熟悉的聲音傳了出來,「莫小羽,你不要又忘記吃飯就上床睡覺!還有,不許為了趕稿子熬夜,不許在電腦前面坐超過四個小時,不許吃那些垃圾食品……」
  從桌子前抬起頭,莫小羽揉了揉發酸的眼睛,望著那台有他聲音響起的手機。他因為工作的關係必須去外地一天,自早上他離開時算起,到現在為止他已經打了十三通電話回來了,說的無非就是不許這個不許那個。
  其實她還蠻喜歡聽他這樣子囉嗦的,雖然有點不講道理,但是聽久了,居然還會覺得很溫情,好像是嚴肅的丈夫對頑皮懶散的妻子的教訓和關愛一樣,讓她忍不住想入非非。
  她的目光下移,看著電腦上貼的大頭貼,那是四年前他們在遊樂場照的,她還特意拷貝了好幾張下來。說起來那時候她還為他做過拼圖當生日禮物,不過後來一氣之下就收了起來,搬家的時候,她連同那件洗糟掉的古瓷白毛衣一起帶了出來,現在大概已經在這屋子的某個角落積滿灰塵了吧。
  她打了個呵欠,繼續趴在桌子前面爬格子。
  再次醒來時,她已經是躺在自己的床上。莫小羽搔搔頭髮,看樣子把她放上來的是洛庭希,那就是說,她睡了足足有一天一夜,那距離交稿的日期,根本就又少了一天。
  「洛庭希,你為什麼不叫醒我啊,我現在是分秒必爭……」她的腳剛一沾地,立刻頭重腳輕起來,馬上又摔進床裡面。她還在琢磨到底是怎麼回事,身後就響起一個暴怒的聲音——「莫小羽,你給我差不多一點!我磨破嘴皮子叫你注意這個注意那個,結果你是一點都沒有給我聽進去,要不是看在你好不容易還有點成績的分上我真想掐死你算了。」
  洛庭希左手是水杯,右手則是五六種藥片,重重地往床邊的茶几上一放,就過來掰她的嘴。
  「嗚……」莫小羽奮力掙開他的禁錮,順便踢了他一腳。
  「你、你敢踢我?!」洛庭希捏著藥片的手忍不住握拳,狠狠地往她腦門上著陸。
  「為什麼不能踢?拜託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你到底要謀殺誰?」拚命把嘴裡苦澀的藥片往外摳,莫小羽一張臉都成了縮水魷魚。
  「因為你這該死的女人竟然敢趴在桌子上睡覺,還流口水!」他差點將她的噁心狀詳細描述一遍。
  「趴在桌子上睡覺又怎樣……」她還要反駁,忽然發現身體不是一般的重,而且眼皮直跳、口乾舌燥,完全是重感冒的症狀。
  「我感冒了?」她像發現新大陸一樣興奮。
  洛庭希的手開始蠢蠢欲動,他想掐死這女人。
  「我感冒了耶,洛庭希,我已經有三年沒有生過病了呢!有很多人說只有笨蛋才不會感冒,我感冒了,說明我不是笨蛋……」
  洛庭希扔下藥片奪門而出,他沒有留下來的耐心和勇氣,為了這樣的女人變成殺人犯,怎麼想都不值得。
  在床上躺了一天,晚上的時候,莫小羽的體溫又回升了上來。確定她還能保持清醒之後,洛庭希把她整個人從床上挖起來,用一條厚厚的毯子包著按在沙發上,強硬地將筆和紙塞進她手裡,逼她完成剩下的部分。
  「洛庭希!我要死啦!」
  「還能叫,說明精神不錯。」
  「我好困啊。」
  「寫完這一段就讓你睡。」
  「我不要……」
  「明天就是交稿時間了!」
  「我不管,我要睡覺!」
  「再吵就揍你了!」
  就這樣,無論莫小羽怎麼吵鬧不休,終於還是在洛庭希的強硬手段中趕完了最後的收尾部分。最後一個字剛寫完,莫小羽就癱在沙發上呼呼大睡,再也打不醒了。
  洛庭希盡量輕柔地將她裹好放在熱乎乎的床上,再絞了一條毛巾敷上她額頭,然後他才坐到電腦前,辨析著她那螞蟻爬般難認的字,仔細打到文稿庫中去。
  ——◎◎◎——
  「喂,洛庭希,你說我是不是真的有做劇作家的天分?明明有一個很好的機會放在眼前都抓不住。」莫小羽兩眼無神地盯著天花板,「還是,這只是我的癡心妄想?我是不是應該去你媽媽的廣告公司上班,安分守己地做一個小職員比較實際呢?」
  洛庭希放下手裡的文件,摘下鼻樑上的眼鏡,揉揉眉心,「怎麼了,還記著昨天被退稿的事?說這種話一點都不像你,當初是誰信誓旦旦地說要寫出一部傑作,否則絕對不回家的?這麼快就洩氣的話,那部傑作可就只好到爪哇島去等待出世了。」
  莫小羽翻了個身,「真的嗎?可是為什麼我那麼倒霉呢?好不容易趕出稿子,居然這麼簡單就被打回票。」
  「那並不是因為你沒有才華的問題好不好?」他移動到床邊坐下,拿起她那篇被打回票的稿子,「就算是再世文豪,也會有人給他打回票。這又不是什麼多稀奇的事情,連這麼點承受能力都投有的話,還當什麼劇作家?」
  「可是……」她猶豫了一下,「就連我媽跟我爸都不約而同地說我不適合幹這個,他們可從來沒這麼有默契過呢,從我生下來為止他們只有三件事情達成過一致,一是結婚,二是離婚,三是請你給我做家教。直到昨天,他們才第四次達成了共識,就是我不適合做作家,你說這是不是預示著什麼呢?」
  他啼笑皆非,「你也太扯了吧。」
  「我沒胡說啊,他們的共同意見多半都沒有出過錯,首先結婚所以生下我;然後離婚,各自都活得很開心;請你做家教幫我考上了理想的大學;這次的是對的也不一定。」
  他發火了,「白癡,你腦子是不是有問題?我說你可以,你就可以!到底你爸媽說得對還是我說得對?!我才是你的家教!」
  她呆了三秒,低下頭,「真的嗎?」
  「白癡。」
  「我真的可以當作家?」
  「笨蛋。」
  「我真的可以寫出一部傑作來?」
  「你可以去死。」他厲聲回吼。沉默了片刻,他靜靜地低下頭,在她的顫頭輕吻一下,「我說過,你可以的。」
  ——◎◎◎——
  我說過,你可以的。
  他熾熱的唇是那樣的溫柔,帶著融化一切的魄力,輕輕地在她的額頭上降臨。莫小羽抬起頭來,摸了摸他親吻過的地方,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地傻笑起來,「嘻……」
  滿大街的人都不解地瞥了這個發花癡的女孩子幾眼,播著頭走開了。只有一個男人始終站在她旁邊,一動不動地盯著她上下打量。
  莫小羽「嗖」地回頭,殺氣騰騰,「你幹嗎?」
  「你是莫小羽嗎?」他嚇了一跳,拍著胸口問。
  「是又怎樣?你、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你好,還記得我嗎?」男子彬彬有禮地問。
  莫小羽茫然地搖了搖頭,雖然他穿著非常中式的唐裝,但是很明顯的有西方血統,她可不記得在哪裡遇見過這位先生。
  「我是歐文,文化節上問你問題的那個。」他在身上找名片一類的東西,不過看樣子什麼也沒有找到,「不好意思,你有沒有紙?」
  莫小羽翻個白眼,掏出筆記本遞過去,看對方匆匆寫下一串數字後還給她,「不曉得可不可以請你到這家咖啡店喝點東西、談點事情呢?」
  光天化日之下,諒他也不敢怎麼樣,莫小羽略一思索後,就跟著他走進街面上一家看起來很安靜的咖啡屋。
  「其實我不是什麼評論家啦,我只是一個導演而已。對了,你有沒有看過《林中有屋》這部電影?」一坐下來,點過咖啡,他就開始自我介紹。
  《林中有屋》是一部以恐怖懸念開始、溫情回憶結束的電影,跟那些耗資巨大的好萊塢電影不同,它只有一萬美元的投資,然而票房回報卻是成本的數百倍。她的收藏中恰好有這部電影,而且還是十分喜歡的一部。
  「看過。」莫小羽猛點頭,「我看過!那個……導演不會就是你吧?」
  「真不好意思,那部電影是我從學校出來時候做的畢業設計啦,沒想到會有這麼好的反響。」歐文搔著頭,俊朗的面容上有一絲赧然。
  「真的嗎?好厲害!」莫小羽激動地抓住他的手狠命搖,「我還以為導演是個歐吉桑,沒想到這麼年輕。」
  「哈哈哈哈,」歐文好像是個很開朗的年輕人,聽到讚美就放聲大笑,「雖然好多人都這麼說,但是聽你說來特別不一樣。啊,對了,差點忘記了正事!」
  他一本正經地把寫在本子上面的電話號碼指給她看,「是這樣,那天我在文化節上聽了你的演講,對你很感興趣。我最近剛好在策劃籌拍一部短片,你有沒有興趣寫個劇本看看?」
  「我嗎?」莫小羽張大眼睛指著自己的鼻尖,「可是我一點名氣都沒有耶。」
  「無所謂啦,」歐文聳聳肩,「反正我剛畢業參展的時候也是個無名小卒啊,結果還不是一炮而紅。」
  「好!」莫小羽豪邁地一拍桌子,「不成功,便成仁!乾杯!」說著舉起桌上的咖啡杯,歐文也依樣畫葫蘆,舉起杯子,兩人就在這個很有情調的咖啡廳裡面響亮碰杯,為合作愉快而乾杯。
  ——◎◎◎——
  「洛庭希!洛庭希你在不在?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你哦!」莫小羽一開門就猛衝進來,到處找人,可是連半個影子都沒發現。
  他那些衣服文件什麼的都還在,那他應該不會是到公司或者學校去了,何況昨天他還說過因為沒什麼事情所以休假一天的。算了,等他晚上回來的時候再說吧。
  七點鐘過去,平常這個時候他早就在這裡耀武揚威地指使她幹這幹那了,可是今天,好冷清。「這死人到底去哪裡了嘛!」她托著腮坐在地上,「難得人家有好消息可以跟他分享的。」
  門鈴突然響起,莫小羽眼前一亮,「洛庭希,你終於回來啦!」衝到門口不假思索地開門,「我跟你說,今天——怎麼是你?」
  孟雪緹站在外面,冷冷地提著包包,「我不是來做客的,只是幫庭希拿點東西。」
  「你幫他拿東西,他叫你來的?」莫小羽望她背後張望,「他人呢?」
  孟雪緹一副再也忍不住的樣子,「都是你啦!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居然把從來都不會生病的庭希累到要住院的地步?他既要在A大當客座教授,又要處理公司裡的事情,本來都已經很忙很累了,你居然還加重他的負擔,你這個笨女人!」
  她吼完就推開呆愣著不動的莫小羽,怒氣沖沖地進屋找到放在茶几上的文件夾轉身離開。
  「等一下!」莫小羽連忙飛奔過去攔在前面,「你說他住院?哪家醫院?」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這個煞星?」孟雪緹高傲地一抬下巴,想從她身邊的縫隙插過去。
  「就憑這個!」莫小羽拎住孟雪緹的衣領,「嗖」的一聲把拳頭送到她面前,兩個人憤怒地注視著對方,那眼神好像要把對方熔化。
  ——◎◎◎——
  一個小時後,醫院的走廊上。
  整理了一下頭髮,莫小羽一把搶過孟雪緹手上的文件夾,「這些我拿去給他,你可以閃了。」
  「你……」孟雪緹捂著半邊臉,氣得幾乎吐血。
  「你也不想被他看到你這副尊容吧?」莫小羽樂呵呵地調侃道,不顧自己臉上的抓痕,得意地抬高下巴。
  「豈有此理!」孟雪緹捂著臉揚長而去,裙子下擺已經破爛不堪。
  氣跑了可惡的巫婆,莫小羽心情愉快地準備進去,但是一轉身就撞上了一個人,她仔細一看,大驚小怪地叫起來:「洛庭希,你幹嗎不好好躺在床上?你不是昏倒了嗎?」
  「你們在外面吵死了。」他沒好氣地雙手抱臂,虧他好不容易才睡著,又被這兩個女人給吵醒了。
  莫小羽緊張兮兮地把他推進房間裡,按在床上,然後趴在被子上盯著他,「怎麼回事?你不是很強壯的嗎?你說話一向中氣十足,我還以為你連醫院長什麼樣子都沒見過咧。」
  洛庭希苦笑一下,「本來我也這麼以為,誰知道你這女人真不是一般的笨,居然有本事把我搞到這種地步。」
  「孟雪緹說,你既要忙家族裡面的事業,又要兼顧學校的代課,還必須分心照顧我……」她低聲說著,「我又不是你什麼人,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對我一個外人那麼好,你真正應該關心的不是你的未婚妻嗎?」
  「因為我不想你給我丟臉。」他斬釘截鐵地打斷她。
  「咽?」莫小羽一愣,「你,你什麼意思?」
  「我答應過你母親要督促你做出成績,如果讓你渾渾噩噩地過下去,那我豈不是很沒面子?」
  「洛庭希。」
  他看向她。
  「如果我有了成績,你就會丟下我了對不對?」
  他一怔,但沒有言語。
  「要是這樣子的話,我情願一輩子做個忙忙碌碌渾渾噩俄的無名小卒,至少這樣你就會繼續管我。」莫小羽伸出手背,擦了一下臉,露出一個笑容,「剛剛《林中有屋》的導演找到我,讓我給他寫個本子看看,我還在想,一定要第一個讓你知道,因為只有你是支持我當作家的人。」
  「莫……」
  「你不要說話。」她打斷他,「有些話我早就想跟你說,我好像還在喜歡你,不能忘記你。雖然你能陪在我身邊,和我一起面對每一個快樂或者悲傷的變故,是一件很讓人開心的事情,但是我不願意你因為我,而損害了自己,所以現在就算你說要離開我,那我也不會有異議、反正人總要長大,不能一輩子都靠家教對不對?而且我已經可以照顧自己……」
  洛庭希忽然伸出一只手,抬起她的下頜,仔細盯著她,「老實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你明明又笨又遲鈍,而且就算把你教成聰明人對我來說也沒什麼好處——更何況那根本就不可能的。你很坦率也很真誠,和那些趨炎附勢或者矯揉造作的女人不一樣,所以我想,我大概也是很喜歡你的吧。」莫小羽還來不及高興,他又繼續說下去:「不過,我們畢竟是兩個世界的人,你不會適合呆在我的生活圈中,我也不會適合你的。所以維持我們之間感情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做朋友。畢竟朋友會比情人來得長久,也更真實。」
  「你進步了嘛。」她訕笑著說,」上次的拒絕那麼差勁,現在要好得多了。」
  「莫小羽,我說真的。」他無奈地別過頭。
  「我知道啊,只要是人都看得出來孟雪緹跟你更配一點。無所謂,朋友就朋友好了,有的做總比沒的做強。那,就這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說完最後一句她就衝了出去,否則臉上的笑容恐怕就維持不住了。
  「嗚……洛庭希你這個大混蛋!」
  叫出這一聲之後,莫小羽開始猛衝,幸好護士及時抱住托盤,否則非被她撞得滿地爬不可。
  「這裡是醫院,請不要奔跑和吵鬧!」
  把護士的警告丟在身後,她飛快地衝出醫院,外面的天已經黑了,街燈亮起,這城市顯得分外孤獨。
  「誰要跟你做朋友啊,死人!你以為本小姐是沒有人要的貨色嗎?死洛庭希,像你這種爛人,最好是霉到踩豆腐都會摔死!」莫小羽在路邊一屁股坐下來,兩眼無神地盯著前方,嘴裡碎碎念著幼稚的詛咒,全然不顧路人吃驚的眼光。
  「小姐,失戀啦?」
  一個聲音驟然響起,其熟悉程度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慢慢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兩張不懷好意而且陌生的臉,可是莫小羽卻在下一時間立刻猛撲過去。
  「兩位,真的又是你們,這實在是太好了!」
  「是、是你?」
  兩位敢於向美女搭訕的街頭勇士頓時驚慌失措,第一反應就是想要奪路而逃,但是莫小羽不容他們有所動作,就已經一手一個揪住不放,「今天就讓我來做東,我們去喝個痛快,走!」
  ——◎◎◎——
  「你們說,那男人是不是很混蛋?」
  昏暗的路邊攤上,莫小羽一邊抓著瓶子,一邊噦裡巴嗦地把委屈大說特說。
  「不會啊,我倒覺得他很了不起呢。」混混甲由於有酒壯膽,說出真話。
  「而且他一定很在乎你吧。」
  「否則哪有人受得了你這麼久。」
  「而且還是倒貼上來的。」
  「我猜他是肯定對你有意思啦!」
  「男人嘛,總是要點面子,說話難免口是心非。」
  「而且他還說反話,比如說,他明明喜歡的是你,卻非要誇另外一個不相干的女人,看你為他吃醋,這樣子才有成就感。」
  「……」
  原來是這樣,莫小羽恍然大悟,心底裡幸福的小泡泡又一個接著一個冒了上來,興奮得一把抓住大喝不止的兩混混,「謝謝兩位,我知道該怎麼做了!」說完丟下他們一個箭步狂奔出去。
  兩位混混揮手致意,「祝你好運!」然後繼續乾杯,幹著幹著,其中一個疑惑地說:「喂,她好像還沒付賬?」
  ——◎◎◎——
  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家裡,莫小羽馬上打開電腦,她一定一定要寫出一部驚世駭俗的作品,說什麼也要讓他刮目相看,讓孟雪緹氣到吐「雪」。
  「洛庭希你給我等著,總有一天我要你心甘情願地承認你喜歡我!」啪啪啪!電腦屏幕上出現這樣幾個超級大字。莫小羽舒服地呼出一口氣,總算覺得平靜了許多。
  忽然,門「砰」的一聲被狠狠撞開,莫小羽警惕地回頭,「何方惡徒膽敢阻我出人頭地?」
  莫沁心哭喪著臉,「女兒,我沒希望了!嗚……庭希,他、他、他要結婚門這個沒良心的!」
  莫小羽的第一反應是——「媽,難道你也看上他了?不好吧,這豈不是老牛吃嫩草?」她的腦海一片混亂,無法想像老媽「老鳥依人」地坐在洛庭希的懷裡,而她,還要違心而恭敬地叫他「小爸」。
  「去你的,我是說我沒希望當他的岳母了。」莫沁心白了女兒一眼,「你是怎麼搞的?就算我要看上,那也是他爸。雖然他爸已經死了,可是當年他真的很帥,看得我的心撲通撲通跳……」莫沁心彷彿又回到了純真的少女年代,兀自沉浸在美好的回憶中,「啊,我的初戀……」
  莫小羽緊張地抓住老媽,「媽媽,他要結婚了?他和誰結婚?」
  「還能有誰,當然就是那個和他一起出國的孟雪緹。你怎麼一點都不像我莫某的女兒,本以為讓你們同居,可以生米煮成熟飯,你居然在這麼有利的條件下還能讓人家捷足先登,真是氣死我了!」
  頹然坐在地上的莫小羽宛如遭遇了晴天霹靂一樣,自己好不容易才能夠振作起來,決心為了他奮鬥下去,他居然在這個時候決定結婚。
  看來,他是真的希望結束他們之間不清不楚的關係了,而她呢,也別再癡心妄想,老老實實地跟他做朋友就好。為什麼夢做得早,破碎得也快呢?
  ——◎◎◎——
  一個清晨,某人百無聊賴地坐在自家陽台的欄杆上面,晃動著懸空在外的兩條腿,口中叼筆,雙眼無神地望著前方,手上有一本稿紙,未著一字,地上倒是躺滿了一團一團白花花的紙。
  門外響起有節奏的敲門聲,莫小羽一陣興奮,難道是他來了?轉念一想,不對,他才不會這麼斯文,就算不是破門而入,至少也會在外頭大吼「莫小羽你這白癡,快點來開門」之類的囂張話語。
  她慢吞吞地下地、開門。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外面站著的竟是路浩司。
  「小羽!」他顯得很高興,莫小羽伸頭一看,他身後還有一個女子,微微低垂著頭,一副溫婉害羞的樣子。
  「我來介紹,小羽,這是我女朋友洋子,她是從大阪來的留學生;洋子,這是我經常跟你說的小羽。」路浩司熱情洋溢地說,熟練地把一包吃食放在桌子上。
  「女朋友?」莫小羽驚得目眥盡裂,她倒不是討厭他這麼做,不過……也太快了點吧?
  「小羽,你不會生氣吧?」路浩司見她始終不說話,不由有點擔心。
  「我幹嗎不生氣?你居然背著我重新搞上一個外國小姐!」她佯裝慍怒。
  「呃……」路浩司嚇了一跳,以為她真的發火,「因為、因為我想你已經有洛老師的照顧,而我、我又正好遇到洋子……」
  「跟你開玩笑的啦。」莫小羽天生沒有捉弄別人的細胞,最受不了的就是別人的窮緊張勁,「我們本來就是好朋友嘛,恭喜你了!」
  憨厚地笑了笑,路浩司詫異地望望四周,「對了,洛老師呢?出去了嗎?」
  「他、他已經不住這裡了。」莫小羽一邊大肆搜刮他們帶來的糧食,一邊敷衍。
  「是嗎?」路浩司幾次欲言又止,思慮再三後,他還是鄭重地在她身邊坐下來,「小羽,有句話我想對你說。」
  『嗯?」
  「那個……你和洛老師吵架了嗎?」路浩司此言一出,立即看見莫小羽本來進行得像光速一樣的動作停了下來,還捏著筷子發呆。言辭笨拙的他急忙補充,「我看得出來,洛老師是很在乎你的,要是你們之間有什麼不愉快的事,那多半是誤會,你可不要認真哦!」
  她苦笑一聲,「你怎麼幫他說話?他可曾經是你的情敵。」
  「不是啦,因為他對你真的很好嘛,大家都看得出來的。」
  她一震,是嗎?
  「所以你們要快快和好啊!我只是順便來看看你,遇見洛老師的話,替我向他問好。」路浩司收拾東西,帶著小女友告辭。
  莫小羽一個人踱到陽台、躍上欄杆坐好,茫然無神地晃動著腿,回想剛才路浩司所說的話。
  距離老媽通傳他要結婚的消息的那天,已經一個星期了,想必他們也籌劃得差不多了。一想到他和孟雪緹卿卿我我、你儂我依的,而她卻在這裡鬱悶得連一段完整的情節都寫不出來,莫小羽忍不住想縱身一跳,做出世上那種比較令人不齒的行為來才解恨。
  她倒是很久沒試過這麼放縱地坐在陽台上閒晃了,因為那個姓洛的總是給她制訂嚴格的時間作息表,連垃圾食品都不讓吃,何況是玩坐在欄杆上這種隨時會摔下去撞成腦震盪的高度危險遊戲。
  「不想就來阻止我啊,你這笨蛋。」她發出一聲夢囈似的呢喃,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外探了探。
  「莫小羽,該死的白癡,你在幹嗎?!」
  期待中的聲音驟然響起,一如往常帶著盛怒和責怪。她還沒反應過來,上半身一晃,屁股也有一大半滑了出去,就算這是二樓,維持這個姿勢摔下去估計也夠受的。就在她惶惶然、以為小命不保時,一只有力的臂膀抓住她的衣領,將她姿勢不雅地揪了上來。
  他早在喊出聲的時候就已經到了她的身邊,一下子就敏捷地把她撈起來了,同時還順便劈手奪過她手上的稿紙本,劈頭蓋臉地朝她頭上打去。
  「想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你這死女人!」
  聽到他的聲音,莫小羽委屈的心緒一觸即發,「你不在家哄未婚妻,跑到這裡來幹嗎?」
  洛庭希又是一記天魔降伏,「稿子寫得怎樣?你媽說你一個字都沒寫下來,這個時候你居然給我鬧投靈感,你以為你是『大牌』嗎?」
  莫小羽推開他,「我怎樣關你什麼事,反正你都要結婚了。」
  「我結婚關你什麼事?為什麼一個字都不寫?等著交白紙?」他以牙還牙,誰比誰狠?
  「你……」他還好意思說出這種話來!她寫不出來是因為誰?賭氣轉過身,她不再講話。
  過了好一陣,身後沒有響起任何聲音,他走掉了嗎?她情不自禁地小心回過頭,看到洛庭希還站在原處,他的眼睛緊緊盯著她,坦然得讓人懷疑他是不是一直注視她的背影幾乎十分鐘有餘。
  「你真的喜歡我,喜歡到沒有就不能好好生活的地步?」他開口了,說出來的卻是叫她沒辦法回答的話。
  我沒有,你少臭美。她很想這麼說,想到咬牙切齒的地步,可是她的心想的卻是完全相反的事情,以致於她脫口而出的是這麼一種沒骨氣的語調,「那又怎樣?你要結婚了。」而且還是和那個孟雪緹,「不要娶她,你要知道婚姻是對兩個人負責的事情。」
  洛庭希沉默著,就在莫小羽幾乎以為他睡著了的時候,他抬頭說話了:「你太幼稚了。」
  莫小羽眼睛一瞪,說她幼稚,隨便找個不愛的女人來娶,他又高明到哪裡去?
  「我有非娶她不可的理由。」他瞥她一眼,莫小羽頓時臉色大變。
  「莫非你們已經……」幹了那件時下流行卻又違背婚姻法律的事情,開花結果了?
  洛庭希臉色鐵青,接著就是一記泰山壓頂直衝拳,「我是那種人嗎?」
  頭頂九大行星飛舞的莫小羽沒法作出反應,於是由洛庭希自我解釋緣由:「她家曾經救過我們母子。」
  九大行星不飛了,莫小羽大驚失色,「洛庭希,那你是不是要入贅?」
  馬上又是一記猛擊,他咬牙切齒,「你想到哪裡去了?!」
  除了九大行星之外又加上若干衛星的圍繞盤旋。
  「當時我答應了他們也向我媽保證過,我絕對不會食言的。」
  莫小羽顧不上太多,條件反射地自言自語:「好可憐,那豈不是賣身……那個孟家有這麼可惡嗎?真是看不出來。」
  等到有一條銀河在莫小羽頭頂流淌的時候,她終於意識到隨便插嘴會付出慘痛的代價,所以惟有閉嘴才是明智之舉。
  「我殺了我的祖母。」他淡然道,「十四歲那一年。」
  一陣震驚,她情不自禁地團起右手放在唇邊。
  他注意到她這個幼稚的動作,淡笑了一下。
  他的出生是他們母子陷入困境的開始,父親的身體在母親懷孕時已經出現問題,而去世又是在他出生後的幾周,這一切都使他們母子的名譽地位在洛家喪失殆盡。入贅的祖父雖然疼惜他們,可惜無權無錢,師出無名;而得勢的祖母又是那樣不可一世、尖酸刻薄,於是在他的童年中,除了母親嚴苛殘酷的訓練和一種艨朧扭曲的母愛之外,剩下的就只是別人針鋒相對的輕蔑眼神和不屑咒罵了。
  當他可以獨立生活時,祖母就不顧母親的苦苦哀求,決然地將他送往寄宿制學校,美其名曰是為了接受優良的教育,實質上卻是一種變相的丟棄。就讀一年後的他實在受不了學校裡逼得人透不過氣來的氛圍,偷偷跑回了家。母親將他藏了起來,沒有告訴任何人。可是終有一天,出去參加慈善晚會的祖母因為中途有事突然折回,與坐在母親身邊看書的他撞個正著,之後的事他幾乎記不清了,只依稀知道在一片歇斯底里的尖叫聲中,他拿著花園裡裝飾假山的石塊砸了過去……
  無計可施的母親只有求助於當時在司法界極有地位權威的孟哲聲和他的太太,即市長的千金何薇,畢竟在先夫的朋友中,只有他們是以同情的眼光關注他們。事後,因為孟哲聲與何薇一句「以後讓庭希娶雪緹好了」的玩笑話,爭強好勝的母親立即應允下來,還押著他的頭頸逼他向兩人鞠躬。
  事過境遷,若干年以後,華明麗在洛家的地位已今非昔比,他們母子之間的關係也緩和了很多,只是這句當時許下的誓言隨著恩人的掌上明珠孟雪緹的長大,也漸漸到了實現的時候。
  一只手輕輕地抓住了他的袖口,洛庭希微微側目,見莫小羽小心地盯著他,眼裡一片朦朧。
  「你那時……一定很害怕吧?」
  害怕?他不記得了。好像是,也好像不是。
  「要是我能早點認識你就好了。」她認真地說,依舊拽著他的袖口不放,「那樣你逃出學校的時候就可以來我們家住,那就不會發生那些事……真是……真是對不起。」
  她的道歉引起他的反感,「又不是你的錯。」
  「可是我什麼都沒為你做,還因為笨經常惹你生氣。」抬起頭,莫小羽慎重地說,「我答應你,我以後會按時吃飯睡覺,老老實實地看書寫作,我什麼都聽你的,不會再和你吵架了。」
  他想笑她天真,他想說即使那樣也不關他的事,可是他終究沒說出口。因為在她的眼中,他看見了一種久違的愛惜眼神,那是母親剛剛將他帶來這世上,憐惜地許下要保護他一生一世的莊重諾言時,那隱約透露的眼神。
  「我不會惹你生氣,也不會讓你不安,所以,」她渴望地盯著他,「你不要不管我好不好?」
  生氣?不安?他簡直想嘲笑這些詞語,那是多少年以前就已經遠離他的東西,她竟可笑地以為她真能像個衛道者那樣守護他的情感嗎?
  「幼稚。」兩個簡單的字從他嘴裡竄出來,莫小羽一呆。
  「你根本不瞭解我,卻在那裡說什麼對不起。你要搞清楚,我並不需要你的任何幫助或憐憫,早就跟你說過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就像油和水一樣。無論怎麼攪動,終究還是會分開來。」他慢慢說著,神情冷峻、口齒清晰、不容駁辯。
  莫小羽仔細地盯著他,想從他的表情中尋找到不情願的痕跡,可是失敗了,他平靜得簡直不像是在說和自己有關的事。
  「這是你、第三次拒絕我了。」停頓了片刻,莫小羽喃喃地說。一再的告白,一再的回絕,他們當真有緣無份?可是每一次狠狠地拒絕她之後,他卻又會在下一時間出現,不由分說地對她的生活方式指手劃腳,野蠻地干涉她這樣一個說起來與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的人生,讓她都習慣了一切,而且再也沒有獨立下去的勇氣和能力。
  「三次拒絕,我想我是該醒了。可是,你能不能再拒絕得乾脆一點,好讓我徹底死心?」她一直埋著頭,不讓好不容易才有說出此話的勇氣退卻,「要是你真的決定娶她,以後就再不要來找我了,我也會克制著自己不去見你,反正少我一個朋友,對你來說不算什麼。至於我,總有一天會從你的影子中出來的,就讓我們做一對不見面的朋友好了。」
  她終於說出口了!可是她想反悔,因為她清楚自己永遠不可能從他的影於裡面走出來。她不是堅強的女性,也不想因為曾經受過愛情的傷,就勉強自己成為堅強的女性,她寧願唯唯諾諾地在他的淫威和陰影下生活,縱使帶來快樂的只是回憶,也足夠她受用一生。
  「給你。」莫小羽的目光落在洛庭希伸過來的一只手上,那裡躺著一把銀色的鑰匙。
  他要把這個小公寓的鑰匙還給她,莫小羽傻了好半天才慢慢接過去。
  「如果需要,可以給我打電話。」洛庭希確定她把鑰匙收好後,猶豫著說。
  懊惱的同時,倔強也來作祟,她一咬牙,將視線轉向陽台外的晴空,「不必,我說得到做得到,你放心和你的雪緹結婚,我不會再去騷擾你們了。」
  天真的好藍,藍得叫人心醉。他的腳步聲消失在門口的走廊上,遠去的頻率使她頹然地落下兩行淚水。洛庭希的身影在樓下漸漸模糊,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頭。
  ——◎◎◎——
  「對不起:」莫小羽鞠了個九十度的躬,「我沒有按時完成你給的任務,我恐怕是沒辦法讓你滿意了,抱歉。」
  「沒關係,我可以配合你的進度,再多等兩天也可以。」歐文一派斯文地回答,優雅地抿了口咖啡。
  進度?不必了,她根本就沒有進度。「我寫不來的,謝謝你的關照,我想我們還是以後再合作吧。」
  她倣傚完日本人的那一套後,就向後癱倒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對方的回應。歐文可能會暴跳如雷吧,她想。
  「卡嚓」一聲,這奇怪的響動使得她不由自主地注視對方手裡的東西,一個黑糊糊的傢伙,正不懷好意、來者不善地指著她的腦門。
  「限你十秒,給我一個理由。」他仍然慢條斯理地喝著咖啡,一臉酷樣。
  這臉翻得未免也太快了吧?莫小羽震驚之餘不忘發抖,充分顯示出怕死的本質,「有、有話好、好說,大不了我賠違約金……」
  「No,我不要錢,給我理由其餘免淡。」
  怎麼會這樣的?本以為大不了賠錢,誰想到連命都要搭進去,莫小羽抖得更加厲害,她雖然失戀,但還沒到那種活不下去的淒慘境界。
  「因為別人出的價錢更高?」歐文挑眉。
  「我是那種人嗎?」她嚷嚷。
  「有人不許你出人頭地,否則殺你全家?」他作出此種猜測。
  「你也太能扯了吧。」莫小羽想給他一個斜眼。
  「OK,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歐文拿掉太陽眼鏡,打了一個響指,肯定地推測道:「你有神經病。」
  「拜託!」莫小羽受不了了,他就不能有合平常理的推斷嗎?「我只是思路枯竭寫不下去而已啦!」
  「是嗎。」他又戴上眼鏡,一臉若有所思,「我以為像你這種人應該還比較特別的。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可以等啊。」
  「不用了,我連一個字都寫不出來,等再久也是白搭。」她喪氣地說。
  「有這麼嚴重?」歐文側著臉冥思,「為什麼?」不等莫小羽回答,他自發自動地先得出一個結論,「你家浴缸壞了嗎?」
  莫小羽懶得理他。
  「那就是小狗離家出走?」
  「要不就是你媽逼你相親?」
  「有人罵你低俗?」
  「……」
  「你給我差不多一點!」莫小羽忍無可忍。都是些膚淺的破理由,虧他想得出來。
  「你該不會是因為被喜歡的人拋棄了吧?」歐文盯著她,「不會吧,我還以為你會比較與眾不同。是那個和你一道去文藝節的男人嗎?」
  莫小羽沒有說話,因為即使她不說這個男人也該看得出來,反正當初胡說八道的是他。何況這樣的男人既然說得出口,大概也猜得到一二。
  「他把你甩了?不會吧,他是那樣的人?」
  「他要結婚了。」
  「你確定他要娶的那個是他最喜歡的女人?」
  莫小羽懶得理會這種思想不正常的藝術家,偏偏歐文就算沒有她的配合,也一樣有辦法自說自話。
  「你有沒有問他到底喜歡你們之中的誰?」
  他應該是不愛孟雪緹的,可是未必就愛她莫小羽,問這樣的問題實在蠢得可笑至極。
  「你不要再管了,反正我就是寫不出來,我勸你找別人吧,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歐文像西部牛仔一樣轉著槍,腦子裡琢磨著要不要說點話來刺激她,通常情況下一個成功男人的背後總有一個愛他的女人,而一個成功女人的背後大都有一個傷她的男人。
  「莫小羽,」他問,「你想不想聽一件事?」
  莫小羽抬起頭,奇怪地望著一臉深沉地盯著她瞧的歐文。
  ——◎◎◎——
  洛庭希與孟雪緹的婚期定在聖誕夜的前一天,按照風俗來講這是最為吉利祥和的日子,因為這不但代表了即將向陳舊的一年作一個告別,而且在西方也是耶穌降生的日子。
  這個聖誕節與往年的一樣,為了慶賀它,許多商家都把店面裝飾得花裡胡哨的,以吸引客人提高銷售額。掛著聖誕大酬賓的牌子,其實換湯不換藥,所有的飲食行業都準備在這一天狠宰客人一把,價格翻了兩番不說,美其名曰聖誕大餐、贈送禮品,其實跟平常的都差不多,甚至還有偷工減料之嫌。
  聖誕節一向是莫小羽最唾棄的日子,在這一天她必須準備不少玩意來還那些贈她禮品之人的人情,破財不說還消不了災。人家通常都會嫌她送得不夠好,嘴上不囉嗦,但心裡記得牢牢的。
  今年的聖誕節是她最窮的時候,看著別人都高高興興地出去遊逛採購,惟獨她一人形只影單,再加上那天殺的洛庭希又準備在這一天和那殺千刀的孟雪緹舉行婚禮,這一事實就更讓她高興不起來。
  不過,她倒是還笑得出來。站在洛家辦公的擎天大樓下,她仰起臉來瞅瞅這幢氣派的建築物,緊緊圍巾走了進去。全透明的自動門一開,大廳裡所有的人目光都在她身上掃了一兩秒。莫小羽不加理會,逕自走去櫃台找負責人說話。
  向他們說出她要見洛庭希的要求後,不出所料地被詢問是否有預約,她心情愉快地給予否定回答外加請小姐予以通傳。那小姐疑惑地看她兩眼,搞不清楚她和少東家到底是什麼關係,忍不住又多嘴問了一下,要是平時莫小羽多數會給她白眼,然後搶過通訊錄和電話自己撥,不過今天她不知道為什麼,非常心平氣和。
  「他是我的家教。」她禮貌地回答。
  家教這個名詞對於招待小姐來說實在是有點陌生,她愣了好半天才從木訥狀態中回返,「嗯」了一聲之後,撥電話到樓上去,再三確定她不是瘋子神經病後才放行。從莫小羽進入到離開大廳,那名稱職的警衛一直尾隨著她,還特意到櫃台同招待小姐確認了一下呢。
  沒有了障礙,她長驅直入,還哼著一首土得掉渣的老歌。十六層的秘書小姐把她帶進會客室,對她那身過於肥大的棉布外套和裡面的格子襯衣表示欣賞之後,也自動閃人了。莫小羽的視線在偌大的會客室轉了一圈,還沒坐下來,門開了。
  「有什麼事?」他進來,身後跟著秘書小姐。秘書大概沒想到頂頭上司會中途結束會議來見這個一身窮酸的小姑娘,意外得很,反應過來以後慌忙補上端咖啡、拿點心等禮儀程序,臉上的表情也換了個模式。
  莫小羽不急著回答他,反而悠哉地打量他的裝束,「果然要結婚的人就是不一樣,我以前都沒看你穿過這麼正式的衣服。」她一邊說一邊拿起桌上的點心往嘴裡填,「點心好好吃,」喝一口咖啡,「咖啡也好香!洛庭希,你這裡真好。」
  「你到底有什麼事情?無聊的話回家寫小說去。」洛庭希瞇著眼睛,不善的眼光在她週身來回穿梭。她第一次主動跑到公司裡來找他,害他以為她出了什麼事,嚇得連會都不開就衝出來,這丫頭居然在悠閒地吃糕點和喝咖啡。
  好不耐煩的語氣,他就那麼討厭再看見她嗎?壓下心底裡的不安和沮喪,莫小羽重又仰起臉,「我來拿請柬呀,後天就是你們的婚禮,該不會沒打算邀請我吧?要是那樣的話就太過分了哦。」
  「請柬我會送過去,用不著你親自來。」他的手已經搭到門把手上,「還有事?」
  「沒有,」她說,眼睛盯著他,「洛庭希,你瘦了耶,沒睡好嗎?」
  「沒事我走了,請柬晚上會送到你媽媽手上。」他帶上門,消失在會客室,碰撞聲讓莫小羽失神了一會兒。看來他是急於想跟她撇清關係了啊,她扭過臉,開始專心吃掉剩下的蛋糕和派。浪費食物可是會遭天打雷劈的,這一點她從小就知道。
  華燈初上,會議草草結束。這根本不是洛庭希一貫對待工作的態度,但是今天他的心思完全被擾亂了,無法專注地去做一件事情。
  他原本以為她會鬧一鬧,起碼會擺張臭臉給他看,可是她居然一本正經地來要請柬,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這代表什麼?她已經不在乎自己的感情了,還是覺得這樣的發展才是對大家最負責的結局?無論是哪一樣,只要想起來,他就覺得惶惶然。
  秘書小姐迎了上來,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被他瞪一眼之後,才戰戰兢兢地說:「下午來的那位小姐還在會客室裡,要不要……」
  她還在?洛庭希不假思索地轉個身,正要抬腿,身邊的秘書小姐再度欲言又止,「先生,您昨天不是和孟小姐約好吃晚餐的嗎?」
  他猛然想起還有這碼子事,不過想起歸想起,他仍是凶神惡煞,「這個我知道,不用你囉嗦。」
  秘書小姐委屈萬分,她的職責不就是提醒他的行程和事項嗎?他居然反過來罵她雞婆,果然帥哥上司和美女上司一樣難伺候,刁鑽野蠻。可是,剛開始的時候,他明明不是這副德行……
  「莫小羽,你怎麼還不回家?!」「砰」的一聲踢開門,也不管這樣是不是欠妥當,反正公司是他家開的,壞了大不了重修。
  屋子裡漆黑一片,讓他產生這裡已經沒人的錯覺。張開嘴,他再次確認並扭開燈,「莫小羽?」
  沙發上蜷縮了一個東西,隨著刺眼的燈光乍然亮起而翻了翻身,不過並沒有醒,「嗯……」她還是這樣,只要困了,不管身邊的環境怎樣都馬上倒下睡著,然後噴嚏連天。
  「真是,一不在你身邊就邋遢成這樣。」粗魯地推了推她,洛庭希扯下風衣扔在她身上,然後坐下來把四個角掖好。
  少年的時候,他還沒有習慣怎樣去和人相處,惟一的方法就是我行我素。別人討厭他也好、喜歡他也好,對他來說並不構成什麼威脅或者幫助,他只需要扮演好自己應該扮演的角色,就能夠平靜不被騷擾地活下去。母親和雪緹早就知道他不會是稱職的兒子、合格的丈夫,卻仍然作出這樣的決定,而他亦欣然接受。因為這對於不想和任何人有交集的他來說,不正是最好不過的安排嗎?
  「嗯……」沙發上的東西蠕動了一下,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角,『洛庭希……吧。」然後抿了抿嘴角又回到夢中,讓一切歸於沉寂。反倒是洛庭希一驚,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剎時變得迷離起來。
  窗外的天空顯示天色已晚,雖然冬天黑得比往常早一點,但想必現在也已經有六點多了,雪緹大概早就在店裡等他,可是要他丟下沙發上這個物件走人,他實在做不來。
  先打電話過去把訂餐延後好了,他撥手機把事情解決掉。餐廳的經理好打發,雪緹那邊就多費了一點神,好不容易以會議延時的借口弄好一切,還來不及整理一下思緒,才一低頭就對上了莫小羽那雙亮晶晶的大眼。
  「你們有約會啊?不好意思,看來我有點多餘呢。」
  她幹什麼要道歉?想到這點洛庭希尤其不爽,粗著喉嚨斥責:「為什麼還不回家?」
  「哦,」她擁著他的外套坐起來,特意拉過衣領處靠近髮際的地方,鼻子湊上去聞了一下,「我想了想啊,還是覺得要告訴你,歐文看過我的劇本了,他覺得還可以,想拍出來試試。不過這對於我們兩個來說都是一次全新的嘗試,所以是不是賣座我們可一點把握都沒有,要是反響不好的話我們可就要傾家蕩產了呢。到時候我去睡大街,你可不要裝做不認識我啊。」
  她還有心情開玩笑,洛庭希略微放鬆了一些,「才一個禮拜你就寫出來了?」
  點點頭,莫小羽把他的風衣還給他,「因為是一個短劇,還有……歐文告訴了我一些事情。」
  他去接衣服,卻聞言頓住,兩人的手僵在半空。半晌,洛庭希恨恨地罵:「長舌公。」
  「你瞞著我去找過他對不對?」莫小羽笑了,「他說差點被你給嚇死,哪有人逼著他蹲路邊看稿樣的。他可是混著眼淚鼻涕看完的啊,」想到歐文當時誇張的動作和聲調,她就忍不住笑出來。
  「我想過了,既然我不能阻止你結婚,那只好等待你離婚,不管多久都可以。」她很認真地說,「在那之前,我會努力成為出名的劇作家,把我們兩個的故事寫出來。當然嘍,在最後我要寫我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就像所有童話裡結尾的一樣。我大概不會結婚,反正即使結了也維持不了多久。女人嘛,為一個心愛的人等待也不是什麼壞事,更何況那個人又是這麼關心她。」
  洛庭希沉默了,第一次聽到她平靜地溢出這麼正經嚴肅的話來,實在不能否認這是一件震撼的事。他惶然地發現自己心底裡有些東西在瓦解和崩塌,漸漸地,某種非理性的意識佔據了大部分空間。
  自從浩司那樣對她說後,她就開始明白自己一生終究離不開這個男子。之後,那兩個陌生人,還有歐文,他們都只是來堅定她本來就有的想法的。
  「洛庭希,我走了,後天見。」輕輕地告別之後,莫小羽起身離開。
  「庭希,外面下雨了,我來接……」門一開,孟雪緹匆匆走進來,身段依舊是那樣迷人妖嬈,「你們?」
  莫小羽盯著天花板往外走。管他呢,就讓洛庭希那個當了一天悶燒鍋的人去解釋好了,也不知道他搞不搞得定。幸災樂禍地走到外面,一聲喝止傳來:「站住!」
  孟雪緹氣勢洶洶地迫上來,氣勢洶洶地拉開談判的帷幕,可是莫小羽無心跟她談。
  「做人最好適可而止,別人都要結婚了再粘著不放,不覺得很沒家教嗎?」
  「家教?我有啊,房間裡面的就是。」莫小羽嬉皮笑臉地說,「還是他自己主動的呢。」
  孟雪緹一時沒回味過來,等她明白莫小羽所指為何時更是怒髮衝冠,「你!我警告你哦,要是讓我再看見你對庭希糾纏不清,小心我一定高價買通頂尖殺手做掉你!」
  認識了這麼久,孟雪緹總算說出一句比較有創意的話來了。「好啊,我等你。」莫小羽的心情越發好,一轉身瀟灑而去。
  「討厭!陰魂不散的傢伙。」孟雪緹忿忿回到會客室中,「庭希,她有沒有對你說什麼不好聽的話?」
  洛庭希久久沒有回應,孟雪緹又叫了他兩聲,他才一臉如夢初醒地看向她,不習慣地別過視線,「不要靠我那麼近。」
  他冰冷的話令她一怔,不過早已習慣專屬於洛式冷漠的她可以強顏歡笑下去,「我們不是說好去吃飯嗎?可以走了吧?」
  洛庭希逕自走向停車場,這個動作表示他同意了她的話。孟雪緹咬咬下唇,強迫自己乖順地跟隨著,就像以前跟隨他所做的一切那樣。可是她心裡有一種她不願正視的直覺,這個男子總有一天會離她而去,飛去一個她難以企及的地方,和另一個人。
  在汽車旁,洛庭希忽然停下了,低著頭看手中的某樣東西。孟雪緹輕輕站在他身邊,注視著那個他已經用了四年的鑰匙圈。小小的袖珍相框中,有他和剛剛離去的那個女孩所照的大頭貼,一個燦爛地笑著,死死按著旁邊人的頭不許他轉過臉;而另一個雖然是一臉不情願,眼神中卻透露著明顯的妥協和溫柔。
  庭希一直是她從小就崇拜卻終究無緣的男孩,他只會淡漠有禮地對待她和她的家人。兩人相處的時候,他不會流露過多冷靜以外的神情;每次和他討論事情,他要不就不慍不火地說「我知道」,要不就乾脆走得找不到人。
  孟雪緹低下頭,庭希改變了,改變他的卻是另一個人。
  ——◎◎◎——
  給自己買了一個冰淇淋,莫小羽邊舔邊走,不由得想起一個笑話:兩個女孩討論轉世投胎的話題時,一個說來世要當一塊麻將,讓別人摸;另一個說來世要做一個雪糕,讓別人舔。她情不自禁地看了看手中的雪糕,笑出聲來。不曉得洛庭希那個棍蛋聽了會不會笑。不過,他多半會板著臉,說一句「低俗」吧。這種市井人士傳誦的低級笑話他一定是連聽都懶得聽。說起來他不但很野蠻,而且還很嚴肅,如果不是長得俊美的話,簡直就可以列入無趣透頂的活化石男生那一類中。
  又舔了一口,她正想站住看一眼手錶再決定去哪裡的時候,卻見她所在的小巷子頭尾都被人堵住,其中幾個正迅速靠攏過來。
  意識到大事不妙,莫小羽馬上放聲大叫救命,可惜只來得及發出一個單音節詞,就已經被手帕上濃烈的乙醚味熏得頭昏腦脹、不省人事,在失去僅有的意識之前,她覺得自己好像被裝進了一個大袋子裡面。
  冰淇淋掉落在地,幾個人在幾分鐘之內撤離得乾乾淨淨,不留一點蛛絲馬跡。
  嗚……慢慢地,她的身體有了一點知覺,意識也逐漸恢復。莫小羽趕緊活動了一下手腳,還好,不是很僵硬,尚能比劃兩下。
  有了意識後,她的第一反應是,是孟雪緹找來的要做掉她的人!她只是隨便說說,那瘋女人不會當真吧?她不要死得這麼冤枉又沒創意,她的前途還是一片光明,未來還是一片燦爛……她一定一定要逃掉,然後衝到警察局告得那女人身敗名裂,那樣自己不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和洛庭希出雙入對了?想不到這女人還有點用處,前提是她能逃得出去的話。
  有了動力的莫小羽精神百倍,開始活動起來。首先她的身上好像壓著很多東西,不過那些殺手沒有捆住她的手腳,所以這點不是太構成障礙。另外她必須確定周圍有沒有人在看守。在她試探性地動了幾下仍不見有人來招呼後,膽子大了起來,奮力衝破袋子以及壓在身上的東西,像條蠶似的拱著爬了出來。
  可是出來後,她馬上呆住了。在她眼前的竟是一棵高大的聖誕樹,她爬出來的那個袋子則是一只巨大的襪子,堆在她身上的物品無一例外地全是包裝精美的小禮物,一切儼然就像童話世界裡所描述的一樣。
  莫小羽在呆怔了三秒鐘之後,又猛擊自己的頭部、狠掐自己的大腿若干回,終於敢確定這不是在做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孟雪緹那女人要把她弄到這樣的房子裡來,像放禮物一樣擺弄她?
  而且這屋子裡又是這麼黑,現在到底是白天還是晚上啊?她向後退了兩步,卻撞上了一堵肉牆。雖然沒甚損傷,但嚇得她差點提早進入美好的輪迴之中,於是她想也不想就高叫出「冤有頭債有主」這類的話來。但對方卻沒有回應,正當她兩腿發顫之際,一個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已經過十二點了。」
  「洛庭希?」莫小羽非常意外,他是綁架者?她不明白,「你開什麼玩笑?我快被你嚇死了!」
  「老實一點,你可是我的聖誕禮物。」他像山寨老大對待強搶來的民女般鉗住她的下巴,痛得她嗽嗷叫。
  「聖誕禮物」四個字出現在她的腦誨裡,不出幾個迴旋就引起一連串的驚呼,莫小羽腦袋上滿天的金條再加上幾隻排列有序的鷓鴣伴奏,緊張得舌頭都打結了。
  「你、你、你是、是、是……」
  他抿了抿唇,「前天我向聖誕老人許願要一個女朋友,試試看戀愛的感覺,沒想到他這麼不通情理,居然扔給我一個最差勁的白癡。」
  聽到白癡兩個字,莫小羽頓時山洪爆發,說她是白癡,他又好得了多少?除了孟雪緹,他還交過幾個女友?
  盯著她的目光,洛庭希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他眼神一凝,語氣不覺重了幾分,「怎麼?又有意見?」
  「可是,孟雪緹她呢?」
  雖是意料之中的問題,洛庭希還是很不耐煩地挖挖耳朵,「自然有人要。」
  「有人要?是誰?」
  白了她一眼,他口氣差到極點,「莫小羽!」
  「在!」她條件反射地邊答應邊用手遮擋天外飛來之物。
  「從明天起開始約會!上午九點,市圖書館門口,不許吃早餐不許化妝!」反正她吃的也是垃圾食品,那就由他來負責塞她的胃好了,「遲到就劃花你的臉,遲一分鐘劃一條。」
  「哦……」
  聖誕樹下,像所有故事裡的結局一樣,他們要幸福地生活下去,儘管他還不承認,可是這個野蠻家教,最終還是給了她的劇本一個童話般輕盈的結尾。
--END--

  後記

  為了寫野蠻人,特地去重看野蠻代表作《我的野蠻女友》以及《河東獅吼》,不可否認的是我有借鑒《我的野蠻女友》中不少原創。
  至於《河東獅吼》,我覺得兩部電影相較之下它就顯得遜色不少,因為劉月虹似乎是粗魯的成分多於野蠻,讓人感覺不是很有特點。
  經人推薦,在電腦上拷制了一部去年流行的《流星花園》,朋友說上面的道明寺很野蠻,可以供我參考。看下來後發覺那種野蠻是有特色,但是配道明寺這樣的年紀,未免嫌小,做男友都七拐八繞地用了二十集的工夫才搞定,更何況是給人當家教,所以不合適,出局。
  後來想起兩年前看過的一部漫畫《萬有引力》,從裡面的由貴瑛裡這個人身上找到了洛庭希的最初感覺,也就是那種明明處處為喜歡的人考慮,卻偏偏要放在暗地裡進行還死不承認的個性,我決定以此來作為這位家教的性格基調。
  高中時看過的一部日本偶像劇《惡作劇之吻》,裡面入江直樹對柏原晴子的冷漠成了洛庭希的又一性格構成要素。拒絕女主角的三次告白,最後才迎來峰迴路轉的結局。
  此外,在網絡上下載了不少言情作品來看,發現一位叫阿蠻的作者筆下的人物很有特色;而古靈的小說中女主角都很討人喜歡,性格簡單、不矯揉造作,可是決不愚蠢;還有一部名為《慕戀公式》的小說(作者名字我忘記了),情節非常惟美,基調溫馨動人,結構簡潔易懂,讓我看後十分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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