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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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後,齊以柔哭著跑出房間,還一邊回頭大聲哭叫——「我不要!這種忙我才不要幫!你是笨女人、你是笨蛋,我不要喜歡你!」
「以柔,不要這樣!」靜彤急追出房間。
「你走開,我不要理你!」甩開她的手,齊以柔衝下樓,在書房找到想藉看書冷靜下心情的齊陌儼。
「哥!」她淚眼汪汪。
「出去!」仍無法平靜下心,齊陌儼怒得回頭大聲咆哮。
她抹去淚水,「可是靜彤姊在收行李,你真的不要她了嗎……」
其實,他不要靜彤姊才好,這樣就再也沒人可以跟她搶哥哥了,這樣她才會高興、才會快樂。
可是靜彤姊的愛,卻讓她覺得自己好自私,也好壞,就好像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為了搶一個不屬於自己的玩具,而在那裡要心眼一樣的白癡!
因為,靜彤姊竟然為了自己的病,而想離開哥哥,她說她不要哥哥看到她以後的樣子,也不要哥哥看見她的痛苦,更不想拖累哥哥!
她說她要哥哥快快樂樂的生活著,要他像還沒認識她之前一樣,過著自由瀟灑的日子。
所以,靜彤姊要她繼續在哥哥的面前說她的壞話,還要越壞越好,這樣哥哥以後就不會再喜歡她,日子久了,就會開始遺忘她。
她一直以為愛是自私的、是獨佔的,就像她愛哥哥一樣,不准別人搶走她唯一的哥哥,可是靜彤姊卻為了愛哥哥而想離開……
靜彤姊真的好笨!像這種時候,她就應該要纏住哥哥才對,她怎麼可以……她這麼笨、這麼傻,又這麼沒腦袋,萬一在外面病倒了,沒人照顧,那她怎麼辦……
「收拾行李……她——」他黑眼一瞠,疾步奔出書房,衝上螺旋梯,上樓。
在房門口站定,齊陌儼憤視一再將櫥櫃裡的衣物,放進行李箱的她。
「你想去哪裡……」他怒聲問。
對他的詢問,靜彤聽而不聞,背著他,繼續收拾自己的衣物。
「我問你想去哪裡……」衝上前,他一把鉗住她雙肩,逼她正視他的存在。
「去哪裡都好。」抑下心底的悲痛與激動,她偽裝冷靜。
「英國,你要跟他去英國,是不是……」驟地,齊陌儼一把將她強擁入懷,疾俯下頭,激狂而粗暴地咬吻她紅潤的唇。
強行分開她的雙腿,他置身其中,迫她腰背抵著床柱。齊陌儼衝動而不顧一切地狂吻她,甚至想馬上佔有她。
驚愕凝看放大的酷顏,江靜彤被他的狂野舉動嚇到,而無法作出適當反應。
「你也讓他這樣吻你,是不是……」痛咬她的唇,看進她的眸,他黑眼惡瞪。
啪!一聲清脆掌摑,教室內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僵立房室中,他酷顏抽動,一雙厲眸緊盯她蒼白容顏不放。
緩緩地,一記五指印痕,浮上他的頰。
握了握有些麻痛的手,她轉身繼續收拾行李。
「沒有我的答應,你哪裡也不准去!」他冷聲強調。
他的話,教她黑瞳一閃。緩移視線,望著行李箱裡平鋪於最下層,交往之初,他親手交給她的文件。她從不想離開愛她的他,但是現在,她已經不得不離開。
不想給自己後悔的機會,江靜彤抽出裡面的文件,拿過筆快速簽下名宇。
「你是不是忘了這張契約了?拿去。」轉過身,看進他冰冷黑眸,她將分手契約放進他手裡。
「你……」契約太過沉重,齊陌儼被震退一步。她要分手?她真要跟他分手,然後跟佈雷克雙宿雙飛……瞠大雙眼,齊陌儼心緒紛亂,無法思考。
他想留下她,但,理不清心問千頭萬緒,感受不到自己似被擊痛的心,齊陌儼在這一刻意外地冷靜了下來。
他冷靜地知道,在她當真敢提出分手的這時候,他,絕不讓她好過!
「就這樣嗎?裡面的條件,你還滿意嗎?想到還缺什麼了沒有?」他冷笑。
「你——」看著他冰冷的眸,她強作鎮靜。
「五千萬的分手費,夠嗎?還有,以後每個月五十萬的生活費,會不會太少了一點?要不要我再多加一點?」
雖然,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但面對他因嫉妒而出口的譏諷,她的心……卻還是痛得難以忍受。
忍住想哭泣的心,她冷靜看他。
「對了,美國跟台灣的華宅豪廈,就各訂兩百坪,怎麼樣?還滿意嗎?坪數要不要再大點?」
「你……」一記水光劃過她的眼。
「別太感動,我對床伴一向大方。」他惡意道,「再說,這些日子以來,我對你的床上表現,一直都相當滿意,如果你還有時間,我可以再買你一次,價錢就隨你開,如何?」
看著他不斷張合的唇,聽著執意傷她心的零百惡語,再也止不住的心痛,教她淚眼濛濛。
怎會這樣?分手就分手,他有必要把話說得這麼難聽嗎?
只是,她怪得了誰,這不就是她想要的結果嗎?
為了離開他、為了不再讓他愛她,她必須激怒他,要他氣她,甚至恨她,進而隨著時間的過去而忘了她。
可是……看著此刻他冷漠眼底,無法隱藏的憤怒與深情,她……真的不想他就這麼忘了她。
她好希望陌儼可以記她一輩子,就像她離開他以後,她將把他永遠記在腦海裡,直到呼吸停止、生命逝去的那一刻。
只是現在,她不能,她不能這樣的自私,他……他還有美好的未來……
「你還真是大方,不過很抱歉,現在我對你已經不感興趣。」這一刻,她的感情與理智,似乎自她腦海裡同時剝離。她眸光堅強地看著他。
「你——」那異常冷靜的眸光,教齊陌儼心口一窒,感覺好像有事情要發生了。
斂下睫眸,她浸淚紅唇,緩緩勾揚。伸出手,取過他手裡的契約,高舉至他眼前,她唇角噙笑,一下一下的撕毀。
「你、你做什麼?」她的舉動,教他愕然。
「做什麼?我在做什麼,你看不出來嗎?」撕落一地的白紙黑字,她揚起淚眸,凝他。
「還真讓你說對了,我就是覺得這五千萬、兩棟豪宅……根、根本就抵不上我這些日子來,在你這裡所受到的委屈。」她眸清心冷。
「你……果然,以柔沒說錯,你的確是看上我們家的錢。」他冷唇撇揚。
「沒錯,以柔她說的每句話都是對的,說真的,你這個妹妹是實在太精了,我沒時問再跟她玩下去。」
「你……」
「不過,如果你不希望我把事情鬧開,也不希望我在外面說你們兄妹壞話,就乾脆點,給我五億的精神補償。」她獅子大開口。
「五億?你……」齊陌儼憤怒得想斥喝她的貪婪,但,看著她頰上清晰可見的掌印,望進她淚光閃閃的眸,他像是也見到了她冷然眼底的悲哀,就好像今天這一切,全是他的錯一樣。
只是,為什麼會這樣?錯的人明明是她,是她背著他,在外面跟佈雷克那個男人亂來,為什麼她卻可以這樣地教他感到罪惡?
不懂,他真的不懂!
望著她淚顏,陌儼只想冷靜下自己的心,想與她再好好談一次。只是,一句句連他自己都驚愕的諷語譏笑,卻已自他口中冷冷傳出——
「你一個女人家拿那麼多錢做什麼?養小白臉嗎?我看不需要吧,以你的條件來看,多的是男人想出錢包養你!」
想到日後的她,可以輕易再找到一個男人愛她、疼她,然後就此快樂的生活在一起,他的心就鬱悶難當,言語就變得尖酸而刺耳。
「但是,我告訴你,除非我同意,否則從現在起,你休想走出這一扇門!」
「你……」她驀瞠淚瞳,「你不可以這樣!」
「我不可以這樣?真可惜,這裡不是你說了算,而是我說了才算!」
「你、你不要逼我!」
「逼你?我不是在逼你,我只是不想有一天,在外面突然聽到有人說「啊,我昨天上到一個叫江靜彤的女人,那個女人不僅長得美麗,就連床上功夫也他媽的讓人爽氣」,「聽說她還是個小提琴家,沒想到嘴巴也……」這些話,會讓我想吐。」
「你——」那粗鄙的言語,教靜彤全身微微顫抖。
「總之,我齊陌儼看上眼的女人,就絕對不准有人覬覦,就算是個爛貨,我就算是砸了,也不可能讓給別人!」
「就算我是個爛貨,我也情願你砸了我,也不想再跟你這麼一個蠻橫無理、霸道專制的男人生活在一起!」
「你、你真這麼想離開我……」
「對!」
「成,可以!」他冷眸冰如霜。
他冰冷的首肯,凍住了她的心,血色自她臉頰疾速褪去,獨留蒼白。
世界彷彿在她腳下崩裂,教她步子踉艙,難以站穩,而不得不急急倚靠身後的牆,才得以撐住身子。
他答應了?他……他不要她了?她跟他,就要結束了……
冷靜,靜彤,這時候,你一定要冷靜,不能哭,你要裝出高興、得意的笑臉,你要演好現在的角色。一道來自心底的聲音,幽幽傳進她的腦海。
對,她要笑。握了握微顫的十指,江靜彤勉強自己笑出蒼白的美麗。
「別開心得太早,如果你真想離開,就得承諾我幾個小小要求。」他冷笑。
「只要可以離開這裡,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但是,你別忘了,該給我的錢,一個子兒也不能少!」
「不能少?你傻啦?」他恥笑她,「難道,你以為在你撕了契約後,我還會笨得給你錢去養男人?我告訴你,離開我,你是一毛錢都拿不到的!」
「你——」她無所謂,反正她早就不要他的錢,但,她不能讓他知道。
擺出被欺騙的憤怒,她佯怒憤聲尖叫:「齊陌儼!你居然這麼沒誠信!我、我真是後悔跟了你!」
「這樣,你還想離開嗎?離開這裡,你可就什麼都沒有了,跟著我,至少還可以吃好的、穿好的。」
他等著看她一臉的挫敗,等著她放棄離開的念頭,但,她讓他失望了。
「要我跟一個沒誠信、不講信用的男人在一起?作夢!」她斷然拒絕,「快把你的條件開出來,不要再浪費我的時間!」她故作不耐煩。
「你……好,我說過,我不想在外面聽見剛剛那種低俗的閒話,所以你必須改名換姓,也不能再回舞台拉小提琴!」 他要斷去她一切後路,他要她知道,除了他身邊,現在,她哪裡也不能去。
而知道他是這樣的想留下自己,靜彤是又開心,又難過。縱使小提琴曾是她的最愛,但為了他……她可以放棄。
「好!」她點頭答應。拿起一旁的紙與筆,噙著淚,她快速寫下他要求的簡單字據,還簽下名字。
「這樣,我可以走了吧?」她故意譏諷他,「放心,我一定比你講信用。」
「你……你以為離開這裡,還會有其他男人敢要你嗎?只要我放出風聲……」
「別的男人我是不知道,但是佈雷克是一定會要我的,難道以柔沒跟你說,他已經為我來台灣的事?」 似想到了什麼,她嬌艷一笑。
「喔,對了,我告訴你,佈雷克他最愛我在他身下喘息的樣子了,他總說我喘得好嬌、好媚……」
「夠了!」他臉色頓變,「不要故意激怒我,你擔待不起的!」
「那就不要再強留我!」忍住眼底的淚,江靜彤轉身,想繼續收拾行李,但,她的手在抖,心在痛,知道自己再也撐不下去,叩地一聲,她一把關上只收了一半的行李箱。
扣上環扣,握住拉把提起,不讓自己有後悔的機會,她揚起僵凝容顏,控制住不斷顫抖的身子,冷靜地自他面前……驕傲行過。
自她走後,齊陌儼讓自己每天重複上班工作,下班回家睡覺的日子,任何人都看得出來,他是用工作麻痺自己對她的怨恨。
而在這不必上班的日子裡,他手持威士忌,一人獨自坐在二樓起居室,一臉醉意地看著窗外。
問他,怨她、恨她嗎?
當然,他怨、他恨,他也怒,但,那又如何?
她已經選擇跟另一個男人走,就算找回她,再強迫她留下來,又有什麼用?她的心已經不在他身上,他就算再放不開,還是得放手。因為,他齊陌儼不需要一個背棄他的女人!
猛灌下一口酒,齊陌儼霍地摔出手中酒瓶。
鏘!酒瓶才碎,他的手又伸向茶几,再抓過另一瓶新酒。開了瓶,他再灌下一口,倒躺進沙發裡。
「哥……」看著多日來始終沉默不語,一再酗酒的他,以柔難過得想哭。她不知道事情會鬧成這樣,不知道靜彤姊的離開,會嚴重影響到他的生活。
「哥,你不要再喝酒了,好不好?」她想勸他。
他遠去的心神,慢慢回聚。
眨了眨已有幾分酒意的眼,坐起身,他仰頭,再灌下一口烈酒。
「我……我沒事,不要理我,你出去。」齊陌儼醉眼朦朧,勉強站起身。
看著推開她,手拿著酒瓶,一路搖搖晃晃想回房的哥哥,看著因江靜彤離去,而似已失去生活意義的哥哥,以柔頓地放聲大哭。
「哥,你別這樣,靜彤姊如果知道你變成這樣,她會——」
「住口!」揮不去的名字,狠狠擊痛他的心口。
像是一頭受了傷的野獸,齊陌儼發了狂,一回身,高舉酒瓶,就朝她身後的牆壁,嘖力咂去。擊中牆的瓶子,瞬間碎裂,酒汁四濺,嚇呆了她。
「不准再在我的面前,提起那個女人的名字!不、准!」
「哥!」瞠大淚眼,她搗嘴驚叫。
天,哥對靜彤姊的恨,競越來越深了。
但是,他怎麼可以這樣?
靜彤姊是為他好,不希望他把未來浪費在隨時都可能死去的她身上,才逼自己離開他,那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恨靜彤姊……
不可以,不可以這樣的!
靜彤姊是無辜的,靜彤姊只是笨了一點,人又不壞,壞的人是她,她才壞!她一直暗中破壞他們的感情,一直找靜彤姊的麻煩,還誣賴靜彤姊在外面有男人,害得哥哥氣得失去理智而動手打她,還誤會、憎恨著靜彤姊……她……
承受不住良心的譴責,齊以柔哭著飛撲到齊陌儼面前。
「哥!對不起、我錯了!這一切全都是我的錯,哥,你打我好了!」
「你……你在做什麼?快起來。」甩了甩有些醉的腦子,齊陌儼想拉起她。
「不要!」跪倒在地,她痛哭出聲,「哥,那一切都是謊言,全是我編出來的謊言!靜彤姊她……她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她沒有!」
她不是故意要說謊的,她只是不想離開哥哥,不想哥哥被其他女人搶走,她沒有那麼壞的,她也不是存心害靜彤姊被哥哥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只是……
「你……你說什麼?」他腳步踉艙,愣望大聲哭泣的妹妹。
「那天靜彤姊她不舒服,她只是到診所去看醫師,其他的,都是我亂講的!」
「你說什麼……」
「對、對不起,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害怕靜彤姊搶走你,就一再要心機陷害她,還破壞你們的感情,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知道錯了,對不起……」
想到自己的任性與過分,齊以柔哭得泣不成聲。
「以柔,你、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我、我怕你會被其他女人搶走,會不再關心我,會不要我,所以我……」
抹著不斷落下的淚水,以柔從機場見面的事開始說起。
她說靜彤是因為她的關係,才會一再拒絕他的求婚,也說出自己為了趕走靜彤,而處心積慮設計破壞他們的感情,最後,她把靜彤患了血癌的事也一併說出……
她邊哭邊說,說到最後,已淚流滿面。
「靜彤姊她也愛你,也不想離開你,可是她說她不要你看見她生病的樣子,也不要你以後因為她的病而難過。」
「靜彤她……她不是……」遲來的事實,教齊陌儼震驚不已。
靜彤不是背叛他,而是因為生病,所以選擇離開他?但,生病?血癌……那不是……思及靜彤病情的嚴重,他全身顫抖。
天,她都病了,競還選擇離開他……
「她、她到底在想些什麼……這麼嚴重的事,她為什麼不告訴我,競還想隱瞞我……她到底有沒有把我放進心底……」齊陌儼又憤怒、又痛心。
「靜彤姊是希望你可以像以前一樣過自己的日子,所以才選擇離開,如果她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她一定會很難過、很難過的,靜彤姊她會哭的!」
「她會哭?那我呢?她要走之前,有沒有考慮過我知道事實後,會有多難過、多心疼……她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明知道他愛她,她怎還可以這樣對他?怎還可以把所有苦楚往肚裡藏,還故意激怒他,害他對她說出那麼多難聽的話?
她……她怎可以這樣對他……
「哥,靜彤姊她是為了你好,她是……」哽著聲,她想替靜彤解釋。
「我知道她是為我好,但是,她在替我決定未來生活該怎麼過的時候,她有仔細想過……想過我的心情嗎?」
似再也難以支撐自己難受的心,陌儼緊緊擁住以柔,尋求著親人的慰藉。「你知道嗎?這幾天,我的心,好難受……失去她,我就快不能呼吸了……」
「哥……」緊抱若首次對她表露內心情緒的哥哥,以柔心情複雜不已。
她以為哥哥如果有了心愛的女人,一定會疏遠她、忽略她,可是她錯了。
她與哥的心,從沒像今天這樣接近過,是靜彤姊拉近她與哥哥的距離的,她……她對不起靜彤姊……
「為什麼她情願把事情告訴你,也不肯說出來跟我商量,還這樣委屈自己?」他怪她,怪她自以為是的偉大,怪她不考慮他的心情!
只是,如果當初他在發現她身體變弱、性情異常時,再多關心她一點,不必她說,他也會發現她的病情。
可是,他疏忽了她,教她只能選擇離去,獨自與病魔對抗。
他……他對不起她……
「因為,靜彤姊不希望你為她操心,也不想你為她難過。」知道齊陌儼現在需要自己的支撐與安慰,以柔拭去淚水,擔任起兩人間的溝通橋樑。
「我知道,你說的我都知道,但是……」想起那天爭吵的事,他紅了眼眶,一抹水霧悄悄蒙上他的眼。
「她都已經生病了,那天我競還……還說那些重話傷她,我……她這樣教我以後要怎麼面對她……」但,不管以後該如何面對,盡快找到她,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請教過醫師之後,知道她必須用藥,他在各大小醫院診所張貼尋人啟事。
不僅如此,他也在台灣各大報紙的頭版上,刊登大幅啟事。只是一個月時間過去,除了妄想藉機詐財的詐騙集團,打電話上門外,她還是音訊全無。
後來透過關係,陌儼查出她的出境記錄,但等他追至國外,卻撲了個空。
來到她在紐約的住所,他想試著在裡頭找出一點蛛絲馬跡,但是,面對已被搬空的屋子,他的心涼了半截。她連這裡也不回來了……
當下,他買下全球各國報紙的頭版位置,天天刊登尋她的啟事。
搜集來自各方的消息,他一次次懷抱希望而去,卻一次次失望而歸,才短短幾個星期,為了找她,他臉上已佈滿滄桑。
直到以柔提醒他,靜彤可能因此而躲起來,陌儼這才緊急撤下啟事,改以聘請徵信社暗中尋人。
能想的辦法,他都想了,可以問的人,他都問了,就連文森·奧斯蒙那裡,他也問了,可是除了一再搖頭外,沒有人可以提供他有用的消息。
「哥,佈雷克那邊呢?你問了嗎?」在靜彤失蹤半年後,以柔這樣問他。
他沒有。
因為他對佈雷克印象極差,尤其想到他曾經打靜彤主意的事,他就無法釋懷。
「也許你最討厭的地方,就是靜彤姊最安全的藏身處。」以柔道。
這是很有可能的事。只是……難道真要他撇下男人的尊嚴,到英國去問情敵——
「請問你,你知道我愛人的消息嗎?她是不是在你這裡?」像這種低聲下氣問人、求人的蠢事,豈是他堂堂齊世集團總裁能做的……
這在以前,是不可能,但現在,只要可以盡快找回靜彤,再愚蠢的事,他也願意做。
一訂到機票,齊陌儼立即飛往英國找佈雷克。柏林,想向他討回自己的女人。不畏他手下的阻撓,與槍枝威脅,齊陌儼排除萬難,直闖佈雷克的倫教住處。
但是,她人不在這裡……
對突然上門的他,佈雷克·葛林萬分詫異,而在知道他之所以會上門向他要人的前因後果後,驚訝轉成一聲低笑,最後成了放聲狂笑——「我去台灣?呵,哇哈哈哈……」
齊陌儼眼冷眼瞪視他。
「對、對不起……我想你真的是太高估我了,我絕對沒有分身的能力。」
因為在那整個月份裡,他跟一個新認識的朋友,在法國香榭大道上,喝了快一個月的咖啡,直到次月才回到英國。
「我已經知道那是一場誤會,現在可以請你不要再笑得那麼礙眼嗎?」雖是有事請人幫忙,但對佈雷克,他始終沒有好臉色。
「咳,很抱歉。」他斂下笑容,「不過,我想,你一定很喜歡靜彤,是吧?」
齊陌儼不語。
但,看著他因靜彤名字而黯下的眸光,佈雷克已經清楚知道答案。
身穿一身黑色西服,坐在大廳主位上,佈雷克優雅抽著菸,吐出一圈白霧。
「你真的想找到她?」
「嗯。」
「我可以幫忙。」
「謝謝。」
「謝謝?那是要我幫呢……還是不幫?文森……文森·奧斯蒙你認識吧?」看他點頭,佈雷克才繼續道:「上次他也來找我問人,我開口要幫他,他也說謝謝。」但,那個男人不要他幫忙,讓他面子有些掛不住。
「不,我需要,我需要所有人的幫忙!」放下身段、放軟口氣,他急切道。文森有時間享受追逐歐思雅的快樂,但他沒有,他急於找回靜彤。
「靜彤有病在身,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她,否則……」他怕自己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憶起日前醫師對他解釋她病情的事,想著那微小的治癒機會,想著她到現在還躲著他,獨自在外流浪,他的心,又痛了……
「有她的消息,請你盡快跟我聯絡,我一定重金酬謝。」不想多談,陌儼站起身,打算離去。對曾想與他爭搶靜彤的男人,他有著無法掩藏的敵意。
「這樣最好,因為我找人的代價一向不低,你最好有心理準備。」
「只要幫我找到她,我就把英國的齊世的子公司無條件送你。」陌儼回身看他。
「你齊世的子公司?」一道精光閃過佈雷克的眼,「成,就這麼說定。」
齊陌儼看得出來,佈雷克·葛林對這樣的價碼十分滿意。
「如果你可以在一個月內,替我找回她,我給你一半財產都不是問題。」如果財富可以誘使佈雷克為他找人,那,他願意付出一切。
佈雷克聞言,訝然。這代價太大,但……「為什麼不是全部?」
「另一半的錢,我必須留下來替她找醫師治病。」說來說去,他考慮的人還是她。
「她真的很幸運。既然這樣,那我也不好拿你太多,就維持原議,拿你一間公司就成了。」乘人之危,從不是他佈雷克·葛林的行事原則。
「放心吧,該是你的人,她就跑不掉。」抽一口菸,他隨口安慰,毫無誠意。
「是嗎?」望著窗外灰蒙一片的倫教天空,想著她日漸孱弱的身子,齊陌儼神情愴然。
「就怕……就怕晚了,她連跑的力氣都沒了……」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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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緩緩流逝,春去秋來,齊陌儼的心,就似被千年寒冰凍住般,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的疼與痛。
現在每天清晨醒來,他只期待著有她的消息出現,每晚入睡前,他也都祈禱著次日就會找到她的行蹤。
但是,拿著她與他曾經出遊的合照,他尋遍天之涯、海之角,一個國家走過一個國家,卻始終沒有她的蹤跡。
她就像是落人大海裡的雨滴,消失得無聲無息……幾年下來,為了找她,他身心俱疲,神情憔悴,可,他從未放棄。
甚至,為關懷與她同樣患有重疾的病人,他為她創立全球性血癌病友基金會。
而透過新聞媒體的播送,他的善行義舉一再被傳送到世界各地。
但,他不求病友、世人對他的感激,他只希望靜彤可以看見這樣的訊息,可以瞭解他對她的心,也可以明白,不管未來她變得如何,他也願意緊牽著她的手,陪她一路走下去……
但,她看到新聞了嗎?她明白了嗎?她,瞭解了嗎?
坐在勞斯萊斯房車裡,看著窗外陌生的街道,與一個又一個陌生的身影,尋不到她的陌儼,抽著菸,眸光黯淡,遠眺窗外那一片藍得刺眼的天空。
房車煞住,喀地一聲,徐明自外拉開車門。
「總裁,到了。」
捺熄菸蒂,他沉默下車。環視熱鬧的台中市區,齊陌儼打起精神,轉身走往與佈雷克相約見面的撒皇飯店。
才在撒皇飯店香榭廳坐下不久,也才與佈雷克談不到幾句話,齊陌儼突然緊閉雙眼,緊抿薄唇,表情看似痛苦。
近年來,急於尋到靜彤的迫切,與太過繁重的工作,教他常鬧胃疼。
「你是不是又胃疼了?」聊不到十分鐘,佈雷克發現臉色發白的他,手緊搗著胃的位置。
「他近來都這樣嗎?」得不到回答,佈雷克轉頭看向站在一旁的徐明。
「是。」早已發現他不對勁的徐明:心裡十分焦急。
「還是……」佈雷克臉色不悅,「沒提醒他去看醫師嗎?」
「我……」他的話被陌儼截斷。「別怪他。」因為徐明的話,對他沒有影響力。
「你也真是……」捺熄指間的菸,佈雷克蹙眉起身離座,「我送你上醫院。」
陌儼想出聲制止他,但,他搬出了靜彤——
「你可不要她人還沒找到,自己就先倒下了。」佈雷克知道,唯有如此,陌儼才會聽話。
只是,他不知道這理由還能使用多久。因為,陌儼與他都不能肯定,身患血癌的靜彤,現在是不是還活著。
但,這話題在陌儼面前,是禁忌,不能談。
「這……我知道了。」原想拒絕上醫院的陌儼,態度有了改變。
靜彤以後還需要他的照顧,他是不能再輕匆自己此時的胃疼,否則,萬一還沒找到她,他就倒下,那她以後怎麼辦?他必須為她保重自己。
只是,她……她還好嗎?她會不會已經……頓然閃進腦海的負面想法,教齊陌儼酷顏抽動,雙手緊握。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就算她的存活率只有萬分之一,只要還有一絲希望,他也絕不放棄!
忍住胃的疼痛,在佈雷克及徐明的扶助下,齊陌儼緩步走出飯店,坐上房車,前往不遠處的台中雷法醫院。
三人才走進醫院大門,大廳右側的領藥處,就傳來一聲小孩的哽咽,拉住了陌儼遲緩的步子。
「給我藥……拜託、拜託……」
手裡緊抓著一把零錢,一名年約三、四歲,綁著兩條髮辮的小女孩,踮著腳尖站在領藥的窗口前,噙著淚水瞅看窗口裡的護士與醫師。
「護……護士姊姊,拜託你給我藥好不好?我有錢的,你看……」高舉起抓著錢的小小手掌,小女孩嗓音哽咽,一再地求著、說著。
只是,不管她如何要求,專業的醫護人員,無人能答應她的要求。不是因為她的錢不夠,就算錢夠,他們也不能隨便給小孩子藥物。
「小妹妹,不是姊姊不給你藥,只是……」
聽到「只是」二字,小女孩嘴一癟,眼一眨,眼淚撲簌簌掉下來。
頓時,醫院大廳亂成一團,許多人圍住她,護士及醫院義工趕緊過來安撫她。
「護士姊姊,不……不要這樣,拜託你給我藥,我媽咪一定要吃這種藥……」
「小妹妹,不要哭,如果媽咪一定要吃這種藥,那你趕快回去請媽咪來醫院看病拿藥。」
「媽咪不會來的,因為……因為她都捨不得花錢買藥吃,她說……她說要把錢留給我長大用,所以……所以……她都不敢亂花……」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安安一邊說,一邊哽泣。
「可……可是我有零用錢,我可以買藥給媽咪吃,大姊姊,你們看……我真的有錢,你快點把藥給我,好不好?大姊姊……」看著幾名護士,她含淚泣求。
「妹妹不要哭……」噙滿淚水的圓眸,看得大伙都心疼。
「我……我也不想哭,可是媽咪如果再不吃藥,我就要沒媽咪了,大姊姊,我沒有爸爸,不可以再沒有媽咪,大姊姊、大哥哥,求求你們幫幫我,好不好?」眨著淚瞳,小女孩一再對身穿白色制服的醫護人員們,猛彎腰、猛鞠躬。
「唉,原來是單親家庭的小孩呢,好可憐……」
「她好懂事,也好孝順。」
看著一再對醫護人員泣聲哀求的小女孩,聽出她心中對她媽咪病弱身子的不安與恐懼,齊陌儼覺得自己的胃不疼了,但心卻因為她對她媽咪的愛而痛了。
「小妹妹……」走至她面前,陌儼低首凝她。
然,才看清小女孩的臉孔,陌儼為之怔愣。
她……她的眼睛,好像……靜彤!
塔瑪村,一個位在台灣中部偏遠山區,四周種滿油桐樹,幾乎沒有任何現代科技的小小村落。
五月春風吹過油桐樹林,襲落枝橙一朵朵白似雪的花瓣。
白色花瓣,隨風旋落,鋪滿這一季的美麗。
身穿淺藍長及腳踝的洋裝,一名身形太過纖細、臉色太過白皙的長髮女郎,漫步油桐樹林問,呼吸著染有淡淡花香的清新空氣。
她步子輕飄,黑髮飛揚,一步步穿過長徑,重回山林入口處。
身倚油桐樹,凝看前方空曠草地上,相互追逐的數名可愛孩童,她盈滿愁緒的瞳眸,有著短暫的笑意。
「Angel回來了!」一名孩童發現她,叫笑著。
「Angel、Angel!」一群孩童爭先恐後朝長髮女郎圍過去。
Angel是他們的臨時代課老師,大人們都說她看起來很有靈氣,就像她的英文名字Angel——天使一樣。
而且,她對大家都很好,不僅把自己帶上山的小提琴,分送給對音樂有興趣的他們,還熱心教他們拉琴。
只是,她的臉色太蒼白,幾近透明,還弱不禁風,真的很教他們替她擔心。
「Angel,你還好嗎?」洋溢著童稚笑顏的臉孔,一個個盯看著她雪白容顏。
匆地,五月清風,拂揚起她及腰長髮。抬手撩去迎風亂舞的髮絲,她倚著樹幹,斂下睫眸,等待春風吹過。
春風一過,Angel緩張清眸,唇角微微勾起,給予孩童一抹虛無縹緲的微笑。
「謝謝你們,我很好。」
她就是這些年來,教齊陌儼找得心力交瘁,卻仍不見人影的江靜彤,但在這個地區偏遠、資訊落後的小村落裡,她是Angel。
因為打自美國再回到台灣,她就遵守著與他的約定,隱姓埋名,只以Angel的英文名在這默默的生活著。
台灣,原是她一心想遠離的地方,但,她最終還是選擇在這裡落葉歸根。
一切只因為……他在這裡,而她就算要死,也想死在有他的土地上……只是,不知道現在的他,可好?
想起他,仰顏凝看頂上淺藍天空,她清靈眸裡有著對他的深深思念。
「Angel,你快快坐下,我們送一首曲子給你!」拿著她送的小提琴,馬亞興奮地說著剛與同伴討論的事情。他們要為她合奏一曲「春之頌」。
不要她的回答,他們只要她看著他們、聽著他們彈奏就好,因為他們爸爸媽媽說,Angel的身子越來越差,要他們盡量不要吵她,也不要讓她說話。幾名孩童小心扶她坐下,立刻整隊成型,在山林問拉奏出一曲悠揚。
聽完一曲,對孩童日漸進步的琴藝,她心情喜悅。
「你們進步好多。」坐倚油桐樹,她微笑輕語。
「Angel,你再拉一次那首白月光,好不……」剛從都市搬到山上養病的小安妮,話還沒說完,一旁的馬亞已經一掌封住她的嘴巴。
「笨蛋,你忘記剛才來找我時,我阿母是怎麼交代的嗎……」從城市來的壞小孩,講都講不聽,一定要用打的才會聽話!
可是現在他不能動手,不然Angel看了,一定會難過。不過,沒關係,等一下送Angel回家,他再海扁安妮一頓粗飽、粗飽!
「可是……」不知死活,又嬌生慣養的小安妮,還有話想說。
「你再說話,我就給你蓋布袋!」馬亞低聲威脅。
他是山中的小霸王,是小提琴的未來之星,所有人都要聽他的話。
敢不聽?開扁!
「哇!你欺負人,我要告訴我媽咪!」頓時,一群小孩吵翻天,還分成兩派,一派想聽她拉琴,一派想揍人。
「好了、好了,大家別吵。」她笑著出聲制止爭吵。
「Angel,你不要理他們,他們全都是被寵壞的壞小孩,自私又自利!」
「馬亞,沒關係,我也好久沒拉小提琴了,讓我拉一首曲子,好不好?」靜彤雙手合十,笑著故作哀求,哄著他。
「這個嘛……」看大家都一臉渴望地看著他,馬亞不好意思的搔著頭。
「好啦、好啦,可是,就只可以拉一首喔,不可以再多了,不然被我阿母知道了,我一定會被她揍扁的。」
一直幫她提小提琴盒的孩童,笑著臉,快手快腳送上她的專有樂器。
打開琴盒,拿出小提琴,試了音調,她輕斂眸子,執起琴弓,劃下絃線,一曲空靈已輕輕迴盪山林問。
美麗的景色、優美的絃樂,陸續引來數名油桐花季的遊客,而其中有兩名洋人一邊上下打量她,一邊還低聲交換意見。
這時,不遠處,一名剛走出土磚瓦屋子的少婦,遠遠聽見山中旋律,嚇得臉色驚變,急急忙忙就往油桐樹林裡衝去。
「哎呦,夭壽喔!」一邊沖,少婦還一邊尖聲叫。
一曲完畢,靜彤白淨剔透的臉孔,帶著淡淡笑意,緩緩轉身看向一路朝她急奔而來、既搖頭又猛擺手的少婦阿春。
衝到她與孩子的面前,阿春氣喘吁吁,覺得自己快休克了。
「笨兒子,剛才我是怎麼交代……」喘過氣,阿春氣得瞪眼抆腰,一揚手就往馬亞的屁股大力招呼下去。
「居然還讓Angel拉琴,你們一個個都不想活啦……」
「啊!阿母,賣打啊啦,會疼耶!」馬亞痛得齜牙咧嘴,找救兵,「Angel!」
「春姊,不要打馬亞了,我沒關係的,你看,我今天精神真的很不錯。」
「精神很不錯,也不可以這樣!」差點被她嚇掉半條命,沒得商量。只是,再看她,阿春又是一陣猛搖頭。
Angel也真是的,剛來跟她租房子的時候,看起來就很瘦,現在又更瘦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沒給她飯吃耶,真是傷腦筋。
「我看你一副風吹就跑的樣子,不要再這麼逞強了,以後,你就乖乖給我待在屋子裡,不要再隨便給我亂亂跑!」
「春姊……」她不想讓自己坐著屋子裡等死,她想動動身子。
「走,我扶你回去。」
「春姊,我……」她還想留下來吹吹風。
「你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應該要多為安安想想。」
「安安……」這名字似有著神奇的力量,教靜彤變得百依百順。
主動攀住阿春的手,靜彤嘴角微揚,讓她扶著自己慢慢往回家的路上走。
安安……安安是她與陌儼的孩子,是她與他的寶貝……
想到當年的事,她柔潤的唇,微微揚起。
當年,她將懷孕的一切徵兆,都當成是病情加重的警示,但,當自己的肚子一天天隆起,在春姊拐彎抹角的詢問下,她才發現自己懷孕了。
意外懷孕的事,教她開心,但想到日漸孱弱的身子,她也驚慌無措。
因為,她的身子早已經不適合懷孕,可是,已近四個月大的胎兒,要她就這麼無情地墮掉,她於心不忍。
更何況,這還是她與陌儼的孩子,她再怎麼狠心,也無法奪走肚裡的小生命。
所以,她將肚裡的孩子,當成是上天對她與陌儼愛情的嚴苛試煉,而那段日子,也真的是她熬得最為艱苦的時刻。
幾次,她以為自己就快撐不下去,但一想到肚裡還有個新生命,她還是咬緊牙關硬撐過去,說什麼也要把孩子平安生下。
蒼天似聽見了她的心聲,決定不再為難她,因為,她的身子漸漸好轉,幾個月後也在春姊的幫助下,平安生下了安安……
「這樣才對,你要多休息,才可以看著安安平安長大。」鬆了口氣,阿春扶著她一步一步慢慢走。
再聽到安安的名字,她眼裡有著愉快笑意。
「嗯,我要看著安安平平安安長大,等過陣子,我身體再好一些,我還要教她拉小提琴,然後,我要看著她念小學,念中學,念高中,還有大學……」她想好多好多,就希望一切的夢想,都可以實現。
只是,可以嗎?蒼天是否願意再成全她這小小的夢想?
仰望藍天,靜彤眸光瞬間暗下。
怕是不成了吧?因為,她知道這陣子,自己的身子又變差了。
許久未再發燒的她,近來體溫也燙得嚇人,體重也直直往下掉,她……她好怕自己會看不到安安長大……驀地,一抹水意蒙上她的眼。
進到屋裡,她回房躺下。
「他們還沒回來嗎?」她看了看外面天色。安安跟馬大哥出去送菜了。
「哪有那麼快?他們也才出門三個小時而已,安啦,有我家那口子顧著,安安不會走丟的。」
「真不好意思,馬大哥是出門送菜,安安還一直吵著要跟去。」
「那有什麼關係!小孩子嘛,對外面的世界總是比較好奇,只要不學壞,他們喜歡怎樣,就都隨他們去吧!好了,你先休息一下,我再去幫你熬些草藥。」
「謝謝你,春姊。」待房門關上,聽著阿春的腳步慢慢走遠,靜彤轉過頭,望著一旁窗外的藍天。
她記得離開台北的那一天,也是這樣的好天氣,天空湛藍,微風輕吹。因此每回看見這樣的藍天,她總會不自主的想起他。
想著他是不是還記得她?也想著他會不會像她當初所想的那樣,因為恨,而將她驅離腦海,再也不願想起有關她的事?或是就此一輩子都無法原諒她……
抬手遮去窗外陽光,也蒙住自己的眼,一聲輕歎逸出她的唇。
唉。無法與他長相聚,她只能擔順他……幸福快樂……思念遠方的他,一絲淚光在她眼角閃爍。
在醫院公關部門主管的安排下,齊陌儼懷抱著小女孩,與徐明及佈雷克,和另一名藥劑師,一同進入會客室。
坐在沙發上,齊陌儼極具耐心,哄著仍微聲哽泣的小女孩。
「乖,不哭了。」抽過一旁的面紙,陌儼輕輕拭去她頰上的淚,噙笑望著她肖似靜彤的眸,「不哭,才漂亮,你媽咪也才會開心,知不知道?」
「嗯。」含著淚水,安安點著頭。
「小朋友,告訴叔叔,你叫什麼名字?」沒事的佈雷克,帶著笑容想親近她,但是小女孩理也不理他一下。她當他是壞人,含淚瞪著他。
「喂,你這小孩子……」被一個小女孩瞪,佈雷克感覺自尊心受損。
「佈雷克。」陌儼對他搖頭。
「幹嘛?又不是你女兒,這麼護她做什麼?」佈雷克一臉不爽,坐到一邊去。但才坐下,他身上手機就傳來一陣音樂,引去他的注意。
「小妹妹,你別伯,他是叔叔的朋友,不會害你的。」陌儼繼續哄著,「來,告訴叔叔,你叫什麼名字?」
「安安。」她抽泣一聲,「因為媽咪希望我可以平平安安地長大……」
齊陌儼一聽,動容,「安安,你家在哪裡?為什麼叔叔看不到你的家人?」
「我家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今天是我求馬爸爸帶我來的,因為春姨姨說這裡有很多、很多的大醫院,可以……」
「馬爸爸?那他人在哪裡?」陌儼打斷她的話。
「馬爸爸要送菜去給廚房阿姨,所以他要我在剛剛那裡等他。」讓一個小孩子獨自在醫院大廳等他?齊陌儼神情不悅。
「啊,糟了,馬爸爸如果看不到我在那裡等他,他會著急的!」安安急著想爬下他的腿,出去找人。
「別急,我請另一個叔叔去找他。」陌儼緊抱回她,不讓她離開。
猜測安安口中的馬爸爸,是與雷法醫院廚房合作的菜農,齊陌儼請公關經理找人去通知對方,免得對方以為安安走失了。
「那媽咪呢?媽咪怎麼沒跟你來呢?」
「媽……媽咪她……」說到媽咪,她眼眶又紅了,「媽咪她生病了,她常常發燒,還常常暈倒,只能在家裡休息,不能隨便亂跑……」她哽聲抽泣。
「乖,不哭、不哭。」陌儼忙著為她拭淚。
「叔……叔叔,你幫幫我,好不好?你叫他們賣藥給我……嗚……」
正講著手機的佈雷克,突然發出一聲驚訝——
「什麼?安安?她有個女兒也叫安安……」他瞪眼看向陌儼懷裡的女娃。
所有人同時轉頭看他,安安也看他,但,他太過銳利的眸光,教她縮進陌儼的懷裡,用眼角偷瞪他。
聽著對方的報告,佈雷克向徐明要來紙與筆,快速記下手機彼端傳來的地址。
「嗯,辛苦了,其他的時間,就當是你們的假期,好好去玩吧。」切斷手機通話,佈雷克眼神怪異,緊盯著安安不放。
「安安,我可以請醫師開藥給你媽咪,但是你知道你媽咪需要什麼藥嗎?」陌儼問。
擔心安安的媽咪,是真的病重了,不忍看安安變成沒娘的孩子,陌儼決定無論如何,都要盡力為安安救治她的母親。
「我知道!」抹去淚水,安安趕緊抓出口袋裡一個陳舊的藥袋。
「這是我昨天的昨天的昨天,在媽咪的抽屜裡翻到的,我有問過春姨姨,春姨姨說她很久、很久以前看過媽咪吃袋子裡的藥。」
佈雷克一把搶過藥袋,看著有美國紐約醫院字樣的英文處方簽,表情驚訝。真這麼巧?佈雷克想確定患者的名字,是否真為他所想的江靜彤。但,不是。
「怎麼了?」陌儼接過他遞來的藥袋。看到黏在上方的紐約醫院處方簽,齊陌儼怔了下。
紐約?有沒可能……匆地,他眼神暗下。不會這麼巧的。
「這是白血病……血癌的用藥,是吧?」他拿給一旁的藥劑師確認。
「沒錯,這是用藥之一。」看著上面的英文藥名,藥劑師肯定點頭。
「醫師叔叔,血癌是很重的病,是不是?」安安噙淚望著藥劑師。
「這……」藥劑師不知該如何對一個小孩,講述血癌的嚴重性。
看到幾個大人面有難色,安安難過的又哭了起來。
「醫師叔叔,我媽咪一定要吃這種藥才可以,拜託你給我藥,拜託、拜託,安安給你跪下,安安給你磕頭,拜託你給安安藥,讓安安回去救媽咪……嗚……」
滑下齊陌儼的腿,小女孩雙膝跪下,對著藥劑師拚命磕頭。叩叩叩……
「給安安藥,拜託、拜託!」小女孩一邊哭,一邊胡亂抹著又哭濕的臉頰。
「安安,快起來。」見她小小年紀,為了救媽咪命,而一再對著陌生人磕頭哀求,陌儼看得心口好悶,也好痛。
拿不到藥,安安推開他的手,哭鬧著。
「不要!你不幫我,我就不要起來,給我藥,拜託、拜託!我要媽咪……我一定要媽咪,嗚……給我藥嘛,你們給我藥嘛……嗚……我要救媽咪……媽咪……」
「安安,聽話,起來。」抓不住直想磕頭的小小身子,陌儼眼眶微紅。
「小朋友,你還是請你媽咪到醫院一趟……」
「就跟你說我媽咪病了,她不能亂跑了嘛,為什麼你還一直要她來……」小女孩哇的一聲,坐倒在地,痛哭控訴大人的無情。
「你們好壞……好壞……都不給我藥救我媽咪,你們是壞人、壞人!」
「小朋友,你聽我說,這種藥不能隨便開給人吃的,不然的話,可能……」
「我不要聽、我不要聽,我只要你們給我藥就好!我有錢、我真的有錢,你們給我藥嘛!」抓出口袋裡的幾塊零錢,安安對著眾人嚎啕大哭。
「我要藥,我要可以救我媽咪的藥,你們給我啦!」
「乖,別哭,安安你別哭哪。」忍住一再抽痛的心,陌儼哽著聲安撫她,「你別擔心,叔叔一定會請人救你媽咪的,乖,聽話。」攬回她,齊陌儼雙手無法控制的顫抖著。
「你知道嗎?叔、叔叔有個最愛的人,也和你媽咪一樣,患了血癌……」
「真的嗎?」安安淚眼望他,「那她們會不會都不要我們?」
「不會、不會,我們現在可以先救你媽咪,先把你媽咪留下陪你……」
「先救媽咪?那叔……叔叔最愛的人呢?她會不會死?會不會不要叔叔了?」
死……齊陌儼全身一震,一記水光劃過他的眼。
多年來,他從不敢想起這個教他敏感而心痛的字眼,但如今,自安安口中清楚傳出,他的心痛得無法承受。
「不、不會的,叔……叔叔會盡快找到她,叔叔會找到她……一定會……」再也無法承受多年來藏於心中的痛,齊陌儼緊擁著懷裡的小女孩,悲痛的不能自已。
「靜彤,你到底在哪裡……」難以承受的悲傷,教他痛聲嘶喊。
聽到他那一聲發自內心的悲慟呼喊,徐明神情凝重,步上前,想安撫上司。但,在他之前,佈雷克已走至齊陌儼身邊,伸出手,搭上他的肩,給予他力量。
「別再難過,你可能已經找到她了。」
找到她了……齊陌儼震驚抬頭,遭水霧覆蒙的黑眸,急望著佈雷克。
「你、你有靜彤的行蹤了?」
「沒錯,應該就是她了。」一道精明銳光,劃亮他的眼,「對了,過幾天,我就會派律師及接收小組,到你英國子公司辦理產權轉移,你記得先聯絡好。」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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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分鐘後,一架齊世集團的專用直升機,降落在台中雷法醫院的頂樓停機坪。
兩名對血癌病症研究有成的專業醫師,帶著白血病患者必備藥品,與齊陌儼、安安一同登機後,專機就立即飛往佈雷克所告知的山中地址。
坐在專機裡,齊陌儼緊抱著安安,緊閉雙眸,不住地在心中祈禱著,這次真的是她……真的是她!
雖然問不出安安媽咪的中文名字,就只知道她叫Angel,但,她出現的時間點與會拉小提琴的事,都與靜彤太過相似,教齊陌儼忍不住情緒激動。
是她吧?一定是她吧?他都已經找她這麼久了,蒼天也該幫他這一次了!
只是,真有可能是靜彤嗎?如果真是靜彤,那……想到安安的出生,陌儼禁不住心底難過地淚光閃爍,再一次摟緊懷裡的小小人兒。
她的身子已經那麼弱了,怎還可以為他平安生下安安?重病在身,又要懷孕吃苦,她那纖瘦的身子,怎麼可能受得了……
天,她到底是怎麼熬過來的?她這樣,教他到底要怎麼面對她?怎麼面對為他犧牲如此之多的她……
「叔叔,你不要難過,等救回媽咪後,安安也幫你找人救你最愛的人……」看他表情難過,安安回抱著他,想安慰他。
「安安,你真的不知道你媽咪叫什麼名字嗎?」他哽著聲,再問。
小女孩搖著頭。
「媽咪讓大家喊她Angel,因為她說她的名字是爸爸的回憶,爸爸不喜歡別人喊她的名字,所以,她就讓大家喊她Angel。」
是她!一定是她,沒錯!他記得當初靜彤執意要離開時,他提出好幾項為難她的條件,而這些年來她居然一一遵守著。
急轉過安安的身子,齊陌儼震視她圓亮的眸。
「安安,你知道嗎?我是你的……」
直升機這時降落在一處平地上,螺旋槳速度由快轉慢。
「總裁,到了。」直升機駕駛拉開機艙的門。
「到了……」止住與安安的談話,齊陌儼急抱起她躍下專機。
站定腳步,環看四週一片原野綠林,齊陌儼這才知道,為什麼這四年多來,他始終得不到她的訊息。
在這樣偏遠而落後的山區裡,怕是連張報紙跟電視也沒有吧。
發現有外地人乘坐直升機前來,不少村民紛紛走出家門,圍聚在一起,對著一身西裝筆挺、酷顏緊繃的齊陌儼,指指點點還低語討論。
他隱含焦慮的黑亮眼眸,急急掃視四週一圈,見不到熟悉的身影,他的心緊緊地瞅疼著。
「安安,你們住哪間?這間?還是那間?」抱著安安,他快步走著。
「都不是,是……」她搖頭,小小指頭,指向最角落的一間土磚屋。
「安安!」剛到村長家接完老公電話的阿春,一走出村長的家,就看到安安和幾名陌生人自面前經過。
「春姨姨!」安安回頭看她,笑叫著。
「你沒事吧?剛你馬爸爸說你被人抱走,我聽到都快被嚇死了!」
「春姨姨,我沒事,是齊叔叔帶我回來的,齊叔叔還帶人來救媽咪喔!」安安高興的笑著、說著,「他們還帶了好多、好多的藥給媽咪!」
知道媽咪有藥可以吃,安安不再哭也不再難過,她綻著開心的童顏。
「這都是叔叔幫我的,叔叔是好人,叔叔他……」
「你、你……你就是齊陌儼齊先生?」想到老公剛在電話裡說的話,又頭一次看到西裝穿得這麼挺,長得又酷,且很有氣勢的有錢人,阿春講話有些結巴。
Angel是告訴過她,安安的爸爸齊陌儼是個大集團的老闆,可是,他們只是個小人物,哪裡知道她口中的大集團老闆,到底是大到哪裡去?
不過現在她知道了,Angel口中的大老闆,還真的是大得嚇人,又穿西裝,又穿皮鞋的,還坐直升機耶,這男人肯定有錢的要死。
「她、她跟你提過我,是不是……」齊陌儼驚眼看她。
「嗯,Angel是曾經說了一些你們的事,她要我在她萬一撐不下去的時候,就把安安帶回去給你?」
「安安……那安安真的是我的女兒了……」
「Angel是這樣說的沒錯,她說安安的爸爸就是齊陌儼,她還有個小姑姑叫齊以柔。」
是了,安安的媽咪一定就是他的靜彤了!
看著仍不知發生什麼事的安安,齊陌儼淚光閃動,緊緊地擁著懷裡的安安。
「安、安安,你知道嗎?你真的是叔叔的女兒,你媽咪就是叔叔最愛的人!」
「我是叔叔的女兒?」眨著圓亮的眸,安安似懂非懂。
唔?她不是「爸爸」的女兒嗎?
「對,你是我的女兒,你就是爸爸的女兒!」站立湛藍天空下,抱著初相認的女兒,陌儼激動地說著,「我對不起你們母女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爸爸?安安有爸爸了……哇!好棒、好棒!」小女孩樂不可支,猛拍手,哈哈大笑,「春姨姨,我有媽咪,又有爸爸了耶!」
「對呀,安安有爸……」阿春的話頓止。
想起Angel曾經交代過的事,阿春急忙自他懷裡抱回安安。
「不過,齊先生,你、你結婚了嗎?還是,你已經有要好的女朋友了?Angel不希望安安帶給你困擾,所以,如果你已經……」
「沒有!除了靜彤,我沒有其他的女朋友,更沒有結婚!」陌儼急得想搶回自己的女兒,「把安安還給我、還我!」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們母女倆,誰也不准搶走她們其中之一!
「齊先生,你冷靜點。」她再不知道Angel與他的感情如何,但見他對她們母女倆的在意,阿春就知道,Angel只要撐過這一關,就可以苦盡甘來了。
「你要我怎麼冷靜……我才知道安安是我的女兒,你就跟我搶,這樣,你叫我要怎麼冷靜下來……」他吼著,「快把我的女兒還給我!」
「我、我只是想先替你帶安安,好讓你去看……」阿春被他吼得手腳發軟。
「我的女兒,我自己會帶!」一把搶回安安,他的手直顫著。
「爸爸,你不要害怕,春姨姨是好人,她對安安很好,她不會害安安的。」小女孩看他全身直發抖,想安慰他。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他無法控制住這四年多來的心中恐懼。
他害怕只要一放手,安安就會像當年的靜彤一樣,突然自他眼前消失。
「靜彤……」想起到現在都還沒見到她的人,齊陌儼又驚又急又駭怕,「為什麼沒看到她?她人呢?她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又發燒、又暈倒了……」
「齊、齊先生,你不要……」阿春想勸他靜下來。
「不要告訴我不要怎樣怎樣!我只要你馬上告訴我,她人在哪裡就好!」他急了、慌了!人就在咫尺,為何他到現在還見不到她的蹤影……難道,她還想躲他?還是,她……她已經倒下了?
「快告訴我,她人在哪裡……我已經找她好多年,也找她找得快瘋了,現在我來了,她就再也不能避開我,絕對不可以!」
無法勸他冷靜下心情,阿春只得趕緊轉身帶他回家裡。
站在房門前,她轉身對齊陌儼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才輕輕推開木板門。
「她剛睡著,你……」阿春想提醒他,不要吵醒床上沉睡中的女人。
但,她的話還沒說完,齊陌儼已經急得出手推開她,他想看看他的靜彤。
可,才踏進房間一步,也才看了睡躺在床上的女人一眼,俊酷顏容即表情僵凝。
霍地,他倏旋過身,緊抱著安安,就想走出房間。
「她、她不是我的靜彤!」他的聲音在顫抖。
「不是?齊先生,你……你確定?」阿春傻住。
「我當然……」他想說當然確定,但,想著方纔那一眼,他眼眶驀地泛紅。
躺在床上的女人,臉頰凹陷,肌膚蒼白,消瘦得幾乎不成人形,一副隨時都會斷了氣的模樣,怎麼可能會是他的靜彤?
他的靜彤,又怎麼可能會變得如此孱弱不堪……
不!她不是靜彤,她絕不是他記憶中的靜彤!
只是,如果她不是,那為何……為何她的臉孔是如此熟悉?又為何看到她的第一眼,他的心就疼了、痛了,還有了想哭的衝動?
回首,望向床上女人,他黑色眼眸,已蒙上一層水光。
「她是……她是我的靜彤……是我找了四年多的愛人……」
當激動的情緒都已緩緩回復平靜,齊陌儼坐在床邊椅上,小心握著靜彤的手,靜凝眼前因為沉睡,呼吸輕淺的蒼白容顏。
她那太過淺輕的氣息,教他看得好不真實。
若不是張醫師再三強調,靜彤此刻並無生命危險,他真想搖醒她,好確定她真的無礙,真的還正常呼吸著……
撩過她頰上一絲黑髮,一抹灰暗進駐他的眼。
其實,可以找到她,他已經要慶幸了,只是,看著她幾乎已承受不起風吹的纖弱身子,看著她好似隨時都可能消失的微弱氣息,他……
他的心,就好像被人用鋒利的刀子劃過般的疼了,他的頸子,也好像也被人緊緊掐住般,幾乎無法呼吸……
緊握著她的手,額抵著她的額,陌儼神情悲痛,緊閉雙眸。
如果當年他可以早些注意到她的不對勁,今天這一切就都可以避免,她也不必害怕他傷心、無法承受,而執意選擇離去……
「齊先生,張醫師和王醫師說有事情要和你討論,他們請你……」阿春推開房門,探進頭。
「我等一下就出去,謝謝你。」抹去臉上的幽暗,齊陌儼轉頭對她點頭。再回過頭,看著仍沉睡中的靜彤,他輕輕放下她的手,站起身子,離開房間。
然,他人才離開,房間門才帶上,床上的靜彤已經慢慢醒來。張開雙眸,她幽幽黑瞳裡有著一絲茫然。
剛剛,她好像聽到他的聲音,而現在,她好像也聞到他的味道。她……今天的她,似乎異常地思念著他,忍不住地,她深深呼吸著印象中只屬於他的味道。
只是,意識到自己有些可笑的舉動,靜彤頹然一笑。
她的病真是越來越嚴重了,竟會以為他可能出現在這裡,為她留下一房間的熟悉氣息……搖了搖頭,靜彤坐起身子。
走出房間,發現客廳裡坐有三個男人,她退出客廳,轉身往屋後走。
「Angel,你醒啦……你有沒有看到他?他在客廳裡……」正在廚房裡忙的阿春一看到她,就急急問。
「他?喔,有,他們都在客廳裡。」她以為客廳的三人,都是馬家的朋友,「今天家裡好熱鬧。」
「嘿,是啊,難得這種小地方,有那種大人物來。」
「對了,春姊,馬大哥還沒回來嗎?」看不到女兒,她問道。
「還沒,不過你是要找安安吧?她就在客廳裡,你剛才沒看到她嗎?」阿春一轉頭,就往客廳方向,拉開嗓子大聲喊:「安安!你媽咪找你,快過來!」
「喔!」一聲稚嫩自客廳傳來。
不一會,小女孩砰砰砰地自前頭跑來,看到靜彤,她漾著童稚笑顏。
「媽咪,你醒啦。」
「對呀。」靜彤笑著蹲下身子,看著她,「你剛在客廳做什麼?那是春姨姨的客人,你不能去吵人家,知不知道?」
「可是,他是……」
「來,我們一起幫春姨姨揀菜葉。」沒等她說完話,靜彤拉著她坐到後院的矮椅上,解開阿春放在一旁待挑揀的青菜。
突然——
「靜、靜彤?」站在後院門口,齊陌儼呼喚著她。
意外聽到常在夢裡出現的熟悉嗓音,靜彤怔住。
她轉頭看向四周,發現門口有人,她抬眼望去——看見只在夢裡出現的酷顏,她愣住,兩人眸光交會於空中。
許久後,她回過神,眨了眨眼,轉回頭,繼續揀青菜。
「靜彤?」
猛抬眼,愣看正對面直望著自己的安安,一絲懼意佔據她的眼。
緊抿唇,她深深呼吸一口空氣,想靜下自己忐忑不安的心。但,深深沁入鼻問的熟悉男人味,卻教她雙手不自覺地顫抖著。
「媽咪,你怎麼了?」安安緊瞅著她。她不懂媽咪為什麼都不理爸爸。
「沒、沒什麼!」甩開腦海的恐懼,江靜彤緊咬著唇,想將所有注意全集中在手裡的空心菜上,「我們快把菜揀好給春姨姨。」
「靜彤……」見她理也不理他,再見她微微顫抖的雙肩,陌儼心情焦慮。
然,再一次清晰傳進她耳裡的熟悉磁嗓,教江靜彤張大黑瞳。
她神情驚恐,全身不自覺地開始發抖。怎麼辦、她怎麼辦?她、她的病,好像越來越嚴重了!
剛剛,她不僅聞到只屬於陌儼的味道,還看見他的幻影,現在……現在還一再聽見他的聲音!怎麼會這樣……
是……是迴光返照嗎?她是不是快死了?
可,如果她現在就死了,那……安安她……不!不可以這樣!
她還有好多的事情沒交代,她不可以就這樣死去!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江靜彤驚駭站起,勉強抱起安安,步子踉艙地奔向廚房。
「春姊!」她眼眶一紅,大聲呼喊。
「怎麼了、怎麼了……」聽到她驚急的喊喚,阿春菜刀一丟,匆匆跑出廚房。
「我之前告訴你的事,你還記不記得……」含著淚水,靜彤驚聲急詢。
「哪件事?」
「就安安的爸爸叫齊陌儼,他是齊世集團的總裁,他還有個妹妹叫齊以柔,如果我再也醒不過來,你一定要幫我把安安送去給他……」
「靜彤……」她的話教他害怕。
那近在耳邊的呼喊,教江靜彤聽得淚水直落,急將安安塞進阿春的懷裡。抹去淚水,緊搗住心口,靜彤想冷靜地再次提醒阿春,所有關於安安的事。
「不、不對!在送安安回去給他之前,你要先找人打聽看看他結婚了沒有。」
「Angel,他就在你……」阿春還來不及把話說完,靜彤已經打斷她的話。
「如果他結婚了,那我就不能讓安安去破壞他的家庭,陌儼他人很好,他值得擁有一個完美的家庭……到時,安安……安安她就拜託你幫我看著她長大……」
想到自己可能再也看不到安安長大,靜彤難過地搗緊瞼龐。驟地,一個來自身後的緊緊擁抱,教她顫住、傻住,再也發不出聲音。
「靜彤……」緊擁著身前的纖細,齊陌儼難過地埋首她發裡。
她剛才那一番話,像是在交代遺言……
「我沒有結婚,這幾年來,我一直都在找你,也等著你回來,因為這輩子,我就只娶你一人,你是我唯一的愛,你明白嗎?」
低首凝看緊緊環在她腰問的大掌,靜彤顫著手,輕輕覆上。
感受到一絲絲的溫暖,她用力眨了眨眼,旋過身,透過濛濛淚眼,凝望著身前教她想忘也忘不了的男人。
「你……你是假的吧?其實,陌儼他人還在台北,是不是?」她唇齒輕顫。
「不,我是真的,我來找你了。」張開雙臂,他猛地摟進她一身的纖細。
「真的?你真的是陌儼……」抬起手,輕撫他俊酷的臉龐,劃過她熟悉的唇,她的淚,順頰滑落……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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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一切不是病重的警示,也不是什麼迴光返照,靜彤的心平靜許多。
「你們談談吧,安安我來顧。」抱走安安,阿春將後院留給久未見面的兩人。
站立於無人的院子裡,望著坐在石凳上,顏容恬靜的她,齊陌儼回憶往事,句句說著自她離開後發生的事。
他告訴她,以柔已經說出一切,也告訴她,他為了她成立血癌基金會,還告訴她,為了找她,這四年多來,他從台灣找到美國,從美國找到英國,從英國再找到法國……他瘋狂地找了她四年多,就只求她能盡早回到他身邊……
「等一下我們就回台北,好不好?」在她身邊坐下,緊握著她的手,齊陌儼黑眼沉亮。
可,望進他深情的眸,聽著他一句句的話語,靜彤的心雖微微地顫著,想點頭說好,卻仍垂下容顏,輕輕搖頭。
幾年不見,他神采依舊,氣勢傲然,高大俊挺,依然是所有人的目光焦點,但是她……她已經不是以前的江靜彤。
觸著自己蒼白的臉頰,看著自己日漸消瘦的身子,靜彤眸光淒然。
就算以柔已經告訴他一切真相,她還是不能回到他身邊。因為,她病了,她再也活不了多久,她不能……不能要他為了愛她,而犧牲他的婚姻與未來……她不能……
「我不可能跟你走,你還是回去吧。」她不要他再愛她,更不要他以後因為她的死亡而難過痛苦。
「靜彤?」她的拒絕,教他驚駭,「我都已經知道一切了,你為什麼還不跟我回去……」
「為什麼?那我問你,我都已經離開你這麼久了,你為什麼還要來找我?你就不能放過我嗎?」
「靜彤,你——」他知道她又想激怒他了。
但,這一次,他不會讓她如願的。
「我謝謝你這樣愛我,也這樣的在乎我,我真的很戚激,但是,我這輩子已經是承受不起,你……你還是快走吧!你還有大好的未來,沒必要為我放棄。」
「你……那安安呢?你是要她跟我?還是跟你?」
「就讓她跟你吧。」揚起蒼白的容顏,她微微一笑,「以前我不能確定,但是現在,我知道就算你結了婚,也不會讓安安受委屈的,對不對?」
「你、你——」他臉色驟變。
他以為就算不為他,那看在安安的份上,她也該願意同他一塊回去,給安安一個完整的家。但看看現在,她說了什麼……
她情願他去娶其他的女人,也不願意跟他回去!
「你、你就一定要把我推開嗎?」
「你……你……」他生氣了,她知道他生氣了,她好想求他不要在這時候再生她的氣,但……靜彤眼神倏變,十指圈握成拳,淒迷瞳眸裡,有著對他的無情控訴。
「不然我能怎樣……再繼續纏著你,然後讓你以後怨我、恨我嗎……我不要那樣!我情願現在就跟你分手,也不要你以後怨我、恨我!」
為什麼他總是不瞭解她的心……
他不是已經知道,她就是因為太愛他了,伯他以後失去她而痛苦,才不得不離開他的嗎?那為什麼現在,他還要這樣的為難她……
「你認為我齊陌儼是那種的男人嗎……」
「就算現在不是,以後也會是!」她使盡力氣對他吼。
「我絕對不是那樣的男人!我承認我脾氣不好,火氣也不小,但是,我愛你!我絕不會因為你生病就拋棄你、嫌棄你,我絕不是那樣的男人!」
「你——」她緊咬唇,眼角噙淚。
「我只會怪你當初不把病情坦白告訴我,為了隱瞞,還故意激怒我,讓我失控動手打你,還對你說了那麼多難聽的話……我只會怪你這樣對我!」
「我……」
「你知道每次想到那天發生的事,我的心有多痛、有多疼嗎……」
「不要說了!我拜託你不要說了!」她緊搗著臉頰,忍住哭聲。
他把一切說得全像是她的錯,可是,她沒錯呀!她是因為愛他,所以才選擇離開他的,而離開他,不容易啊……
「不,我一定要說!我如果不說,你就永遠都不知道,你那天作的決定,到底有多傷我的心!」扳開她的手,他要她看著他的眼。
「可是,我是為你好啊!我不想看你以後為我難過……為什麼……為什麼你就是不瞭解我的意思……你知道要離開你,有多困難嗎……」
「那就不要離開啊!這樣事情不是很簡單嗎?如果當時你肯把病情告訴我,讓我來想辦法,這四年多的日子,我們也不會過得這麼苦,我們可以一起面對。」
「告訴你?你要我怎麼告訴你?你又以為我不想告訴你嗎?好幾次,我走到你的面前,想親口告訴你:陌儼,我……我病了,我……我患了血……血……」
靜彤想說出當年想對他坦白病情的事,但她發現,就算現在他已經十分清楚她的病情,她依然無法對著這心愛的男人,說出自己罹患癌症的事!
「我……對、對不起……我說不出口……我真的說不出口……」她哽咽。
「你……」他看出她難言的痛苦。
他一直以為當初的她,應可以簡單對他坦白病情,但他發現,他想錯了。
如果,在他已知的情況下,她都難以開口了,那他又教她如何能在他不知情的狀況下,對他坦白一個教世人為之色變的重度病症?
他……他是為難她了……
「乖,別難過了。」擁緊她,他輕順著她的發,溫柔安撫。
「我真的想告訴你,想對你坦白自己的病,可是,我……我沒辦法……」
「我知道,我現在瞭解了。」
「我從不想離開你,也不想推開你,可是我……」再也無法獨自承受病痛的折磨,讓江靜彤驟然放聲痛哭,「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活多久啊,陌儼!」
「別哭……你別再哭了……」他鼻音濃重。
「我真的不是故意想隱瞞你,但是……我真的說不出口……」緊揪著他已遭她淚濕的衣衫,靜彤不住地痛聲哭泣。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是我沒勇氣,是我不好……是我不對……」
「沒關係,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不會怪你了。」勾起她淚濕的臉頰,他微笑說道,「以前沒勇氣,沒關係,但現在,你必須要有勇氣與我面對你的病情。」
「你……」
「為了我,也為了安安,你必須打敗病魔,然後,永遠跟我們在一起。」
「我……我可以嗎?」
「當然可以,我對你有信心!」只要她鼓起勇氣,他相信一定會有奇跡的。
望著他極具信心的眸光,靜彤的心似也因為他而勇敢不少。
「現在對抗病魔的第一步,就是要對我坦白你的病情,讓我成為你一輩子都可以依靠、信賴的對象。」
「嗯。」拭去淚水,她點頭。
「來,現在跟著我一起說,陌儼。」望著她的眸,他說著。
「陌儼……」
「我病了。」
「我……我病了……」
「醫師檢驗說是血癌。」
「醫師檢驗說是……說是……血……血……」她淚眼朦朧,緊咬著唇。
「醫師檢驗說是血癌。」他重複。
「醫師檢驗說是血……癌……」她淚如雨下。
緊握她的手,他給予她一個鼓勵的微笑。
「請你幫我好嗎?」
「……請……不要,我說不出口!」看著他,她噙淚猛搖頭。
她都病了,怎還可以要他一輩子陪在她身邊……
「不可以說不出口,你一定要說!」他堅持,「來,再跟著我說一次:我需要你,請你幫我好嗎?」他又加了一句。
「我……我需要……需要你,請……請……請你幫……幫……」她泣不成聲。
「好,你儘管放心,我一定幫你到底!」不再等她說完最後一句,齊陌儼目光堅定,慎重給予肯定的答覆。
哪怕要他付出所有,他也要為她與他,向蒼天求得一次的奇跡!
一回到台北,齊陌儼就安排靜彤住進雷法醫院,為將來的手術做準備。
近一個月的時間,他們一邊為她調養身子,一邊為她做全身精密健康檢查。
似乎是上天憐惜她,也似乎是山上環境對她健康有利,也或許是阿春對她照顧有加,四年來未曾再吃過血癌用藥的她,身體狀況大致說來還可以。
在專業醫護人員的看護下,她體力好轉,醫師即為她排定時間,再做一次確認性的血液檢驗,同時,也做骨髓穿刺切片的檢查。
而四年多來,為了她的病,齊陌儼對血癌已有部分的瞭解,他知道想徹底根治靜彤的癌症,就必須做骨髓移植手術。
所以,他一方面運用自己的廣大人脈,緊急向外界尋求適合她的捐髓者,一方面自己也做了驗血,希望他的可與她相符,好隨時捐髓予她。
同時,他也讓靜彤進行化療,只是沒多久,化學治療的副作用產生,她開始掉梳下一撮髮絲,江靜彤內心驚恐,開始大聲哭鬧,揮動無力的四肢,淒聲哭喊
「我、我不要!我不要做化學治療,我不要掉頭髮,我不要……我不要……」
緊摟著她,他眼睛酸澀。
「一定要做,你答應過我,會勇敢、會堅強的。」
「可……可是這樣我會沒有頭髮,我不要、我不要變醜……」她哭著。
「變醜有什麼關係?我一樣愛你啊。」忍住心酸,他對她微笑著。
「但是我會變光頭!」
「沒關係,到時候,我買假髮給你戴。」斂下眼中水霧,他輕順她的背,露出笑容,當她的支柱。
「看你是喜歡黑色、藍色,還是褐色的都好,我都買給你,這樣好不好?」
「可是……」她還有好多的「可是」要講,還想繼續哭鬧著拒絕,因為做化療真的好痛苦。但,一道劃過他帶笑眼眸的閃閃淚光,教她哭聲暫止。
她以為陌儼之所以會比她堅強,是因為生病的人不是他,所以,他體會不到她的痛苦,所以,他才可以把一切都想得那樣簡單。
可是現在……他眼底有淚光,而且……而且……感覺到輕擁著自己的大手正微微顫抖,靜彤這才知道,看著她生病,對他也是一項折磨。
猛地抓起他的襯衫,她用力擦去眼淚。
不哭了,她再也不哭了,她不要陌儼再因為她的哭泣而悲傷難過。
「那……那我要金色的。」忍住淚水,她瞠瞪淚瞳,開出條件。
「好,沒問題,我買給你,順便再替你配一副金色的隱形眼鏡,好不好?這樣你一定很迷人、很漂亮。」知道她情緒已穩下,他笑著,眨去眼中水意。
「可是,那樣就會有很多男人想追我,到時候,你怎麼辦?」她偽裝堅強,故作苦惱。
「沒關係,我不擔心,因為,我知道你只會愛我一人。」
「誰說的?我也愛安安。」拋開對化學治療的恐懼,靜彤凝淚笑瞪,糾正他。
「沒關係,對女兒我一向大方。」想到乖巧的安安,他眼底有著感動,「你知道嗎?你真的把安安教得很好。」
「她很貼心。」
「嗯,知道你要住院,不能再照顧她,她連一聲哭鬧也沒有,就乖乖的跟在保母跟以柔身邊,她真的好乖、好懂事。」教他看了好心疼。
「當然,她是我們的女兒。」她眼裡有著為人母的驕傲。
「我要謝謝你,謝謝你為我生下這麼乖巧懂事的女兒,而現在,請你務必也為我們父女倆……繼續勇敢、堅強……好不好?」
望進她依然有神的清澄眸子,他的眼,一陣酸澀。
「好,我會的。」偎著他的胸膛,忍住悲慼的心,她淚眸凝笑。
「謝……謝謝你……」埋首她發問,他雙肩顫抖,聲音哽咽。
他的血液檢驗報告出來了,但,他的與她不符。
雖然醫師早提醒過他不要抱持太大的希望,但是,始終懷有一線希望的他,在醫師搖頭的那一刻,依然被推入了絕望的深淵。
他不知道再這樣漫無止盡的等待下去,靜彤的身子,究竟還可以承受多久?
看她一再因為化療的副作用而痛苦,卻選擇隱忍不說,他的心就好似被人刨剮般的殘痛難忍。
他好希望她可以大聲哭出來,但,現在的她,卻像是個布娃娃一樣,再也無力做任何抗拒,只能任人擺佈……
幾次,他衝動的想接她回家,就此遠離醫院,不想再看她受苦,但是不做治療,她的生命就岌岌可危。
他只能繼續狠著心,要她堅持下去,也只能繼續遠遠看著她偷偷哭泣……倚著牆,望著她病房的方向,齊陌儼拿出身上的菸盒。
但,映入眼簾的禁菸標誌,教他轉手將菸盒丟進一旁的垃圾桶裡。
揉著眉問,他想在長椅上坐下,但自她病房裡傳出的一聲驚呼,教齊陌儼倏站起身,疾步就往靜彤的病房快步奔去。
「齊先生、齊先生!」剛自靜彤病房轉出來的護士,一看到他就快步上前。
「我不聽!」出於直覺,他憤聲就吼,一把推開擋住他的護士,直奔進病房。
不會有事的!她絕對不會有事的!緊抿著薄唇,他喉結微動,眼眶濕了。都已經撐到現在了,她怎麼還可以有事……
然,才衝進病房,看到靜彤人好端端的坐在病床上,還滿眼的笑意,齊陌儼放下心,開心地眼眶一紅,又氣又笑衝上前,想擁住她,又怕傷到她。
「你……你們到底在搞什麼鬼?竟然叫那麼大聲?我差點就被嚇死了!」他的聲音又氣又急,可摟她的動作,卻又輕又緩。
「對不起,我是太開心了,所以才……」
「開心?為什麼?」
「張護士說,已經找到適合我的捐髓者了!」她雙眸晶亮,笑得好開心。
「真的……」意外的驚喜,教齊陌儼有些驚傻。
他懷疑是夢,但,她笑得好真,而他也已經許久沒見到她這樣開心的笑顏了。
不是夢,因為在他想找靜彤的主治醫師,瞭解實際情況時,負責靜彤病情的醫護團隊,已經全員進入病房。
透過主治醫師的詳細解說,陌儼知道雖然骨髓移植手術,並沒有百分之百的成功率,但是以靜彤的情況來看,治癒的機率也相當高。
在移植手術的兩周前,靜彤被送進無菌室,接受高劑量的化學藥物,及放射線照射的「殲滅療法」。
短短兩周的療程,對靜彤西言,猶如至鬼門關走一遭,她變得虛弱,吃足了苦頭,可,她仍勇敢的承受著。
因為她知道,她若喊聲不舒服,或因受不了這樣的治療而再次哭泣,就只會讓陌儼更為她心疼,也更難過。
而且現在的他,幾乎是以她的表情為心情了,而她,希望他天天有好心情,所以,她天天對著站在無菌室外的他笑,
一看到他就笑,就算笑得勉強、笑得痛苦,她依然對他笑。
終於,撐過手術前痛苦難熬的化療,這一天,她要接受骨髓移植了。
為了陪伴她,陌儼穿上無菌隔離衣,跟在醫護人員身邊,一路陪她到移植手術室前。
醫護人員推動病床,想送她進入,但,躺在病床上的靜彤,突然拉住他的手,噙淚凝進他的眼。
她想說話,想告訴他,她真的好怕、好怕,好怕就再也見不到他。可是,她更怕說了之後,他會傷心,他會哭……
不能說,也不能哭,她只能緊緊握著他的手。
「江小姐?」醫護人員想拉開她的手,但,那早已無力的長指,卻彷似有自我意識般的,說什麼也不肯鬆開他的手。
望著他,她緊緊地、緊緊地抓著他手……久久不放,卻淚水盈眶……
「不要哭。」他微笑,為她拭去淚水。
「……」她有話想說,但怕話還沒說,淚已先流。雖然,她早已淚濕衣襟。
「沒事的,我會在這裡陪你。」她欲語還休的模樣,教他驚慌、駭怕。
但,他掩藏,他將驚與惶留給自己,把安心與笑容留給她。
「陌……儼……」敔了唇,恐懼在她眼底閃動。
「我們要有信心,我相信你,所以,你也要相信你自己,知不知道?」深吸一口氣,他鼻音微濃。
「請,請聽我說……」她想告訴他,她真的好愛、好愛他。因為再不說,她怕自己就再也沒機會開口了。
「想說話,等你手術成功,我們再說,看你想說多久,我都讓你說,這樣,好不好?」不想暴露心底的恐慌與煎熬,他表情鎮定,保持笑容。
「可是……手術可能要很久……」
「沒關係,我等你。」他對她微笑,再給她信心與勇氣,「加油。」
「你……我會的。」望著他深情含笑的眼,緊握著他微顫而溫暖的手,她眨去眼中淚意,唇角微微輕揚。
她知道,哪怕今天這一關難過,她也一定要努力為他撐過去……
緩緩地,她鬆開了他的手。
她告訴自己,現在鬆開他的手,是為了下次再有緊握住他的機會。
「要等我。」對他揚起一抹堅強笑意,在醫護人員的推送下,她慢慢離開他的視線,進入移植手術室。
平靜下心情,她顏容恬靜,眸光清澄。
在接受骨髓移植的那一霎那,她斂下眸子,告訴自己——
加油,靜彤!
坐在門外椅上等待,齊陌儼神色凝重,內心煎熬。
他雙時拄膝,雙拳交握緊抵額問,不斷向上天誠心祈禱移植手術順利。
終於,三個小時後,門裡有了動靜,齊陌儼驚彈而起,疾步上前。
「張醫師,情況怎麼樣……她沒問題吧……」
「請放心,一切順利。」
得到張醫師肯定的答覆,齊陌儼激動地緊緊擁抱住他,教張醫師有些臉紅,也有些不好意思。
「等一下江小姐會被送進無菌室,觀察移植後的反應,只要沒有排斥現象或感染,以及其他症狀發生,大約十四天後,就可以看到移植成功的反應。」醫師這樣說。
當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移植的骨髓,開始在靜彤體內發揮功能,她被送出無菌室,轉回十八樓的特等病房。
看著她臉色漸漸由蒼白轉為紅潤,精神一天天好轉,身子也一天比一天健康,齊陌儼眉眼之間也漸漸盈滿了笑意。
而由於對捐髓者的隱私保護,雖然他與靜彤無法親自向對方表達最誠摯的感謝,但,他拿出一億現金,請捐髓中心人員轉交予對方,也捐出一億給捐髓中心。
金錢從沒能將他此刻心中的感激,表達出千萬分之一,但是兩億現金,至少是他對這個溫暖社會與人心的一點小小回報……
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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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三月,一場豪門婚禮在撒皇飯店宴會廳舉行,與宴來賓個個來頭不小,身份特殊,地位尊貴。而其中又以來自歐洲的奧斯蒙集團總裁文森·奧斯蒙,與英國葛林集團總裁佈雷克。葛林身份背景最為特殊。
因為,他們一個是察克裡斯皇家貴族,一個卻是英國黑道教父,教眾人對齊陌儼的交遊廣闊,感到印象深刻。
不過這兩人在送上新婚賀禮後,隨即相繼離去,然,兩人太過低調的行事,已在台北社交圈引發一連串的話題。
但,不管外人對他們兩人有何想法及反應,齊陌儼始終置身事外,即使面對外界對三人私下交情的詢問,他亦低調拒答,任憑外人猜測想像。
因為,與其浪費時間與外人討論文森及佈雷克,他寧願將時間留給靜彤,與曾經代他照顧靜彤四年之多的塔瑪村民。
這天假日,他與靜彤及以柔、安安,再度搭乘直升機來到塔瑪村。
初次到塔瑪村,才下專機,齊以柔就被四周綠林白花的自然美景,深深吸引住。
也才一會時間,在安安的拉攏下,她就和村裡孩童混熟。聽到他們要上山採果子,她也興匆匆跟著去,連安安也一塊抱去,說要去當孩子王。
至於齊陌儼與江靜彤則留在馬家,和一看到他們,就咧嘴直笑的村民閒話家常。而聊著聊著,阿春說起齊陌儼為村裡小孩修建學校的事。
「齊先生,真是謝謝你,要不是有你,我們村裡的孩子,哪有這麼舒適的教室可以上課。」夏天有冷氣,冬天有暖氣耶,真是一級棒。阿春呵呵直笑。
「還有、還有,現在那條山路鋪上柏油後,大家出入都很方便,觀光客也多了不少。」
「這是我對塔瑪村的一點回報,感謝你們這幾年來對靜彤的照顧。」他笑道。
「呵……呵,哪裡、哪裡。」純樸的村民搔著頭憨笑。
在一陣熱絡閒聊後,陌儼牽起靜彤的手,步出客廳,走往不遠處的油桐林。
吹著陣陣微涼春風,聞著淡淡的桐花香,靜彤輕挽著他的手臂,漫步在清幽的綠木小道。
聽著春風拂過綠林枝葉的沙沙聲響,看著朵朵被春風吹落,輕旋飄舞於綠林間的白色油桐花,陌儼與靜彤共享著這屬於春日午後的寧靜。
伸出手,他接住一朵隨風旋落的雪白花瓣,神情專注地將它小心別在她襟上。
看著他認真而沉亮的眼,她柔潤紅唇為之輕揚。
「有開心的事?」捕捉到她眼底笑意,他摟進她一身纖細,揚眉笑問。他一直希望自己是靜彤快樂的泉源,也是她笑意的來源。
因為,只要看著她的笑,只要看著她開心,他就覺得自己的世界已然完美無缺。
「嗯。」抬眸凝進他的眼,她淺淺一笑。
「什麼事?說來聽聽。」他眼底有著好奇。
「我,看見你的真心。」
「你早該看見了。」一道寵溺笑意,揚上他的眼。
「謝謝你。」
「嗯?」他揚眼。
「謝謝你為我付出這麼多,謝謝你從不曾放棄找我,也謝謝你一直都這樣地疼我、愛我、寵我……照顧我……」看著他,她眸裡有著萬縷深情。
若不是有他,只怕她現在早已不在人世。
「傻瓜。」他笑瞪黑眼。
「陌儼……」
「嗯?」摟著她的纖腰,他放慢步子,配合著她的腳步。
「你還記得我做骨髓移植那天,說有話想告訴你嗎?」
「嗯。」抬手撥下落在她發上的花辦,他點頭。
只是,事情都已經過去幾個月,她沒說,他以為已經不重要。
「很重要嗎?」若不,她應該不會再提才是。
「嗯。」她慎重點頭。
「真的?」停下腳步,他緊盯著她的眼。
「你想聽嗎?」
「當然!」很重要的事,怎能不聽?當然要聽!「快說。」
「那我現在就說,你要注意聽。」
「嗯。」他表情認真,屏息等待她藏放心中多時的重要話語。
「聽好了……」踮起腳尖,靜彤清眸揚笑,湊近他耳畔,悄聲傾訴那天來不及對他說出的三字愛語——
「我愛你。」
【全書完】
編註:欲知文森·奧斯蒙與佈雷克·葛林之精采情事,請繼續鎖定《惡魔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