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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等到總裁帥老公【夯夫3】 作者:簡瓔

等到總裁帥老公【夯夫3】 作者:簡瓔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chembioorg 您是第1725個瀏覽者
內容簡介

「我已經有了新女友,希望妳忘了我,不要再找我……」
這是他這個前男友寫給她的分手信,
她沒忘記,那他是忘了嗎?
兩人在餐廳巧遇,他不裝路人就好還來打什麼招呼?!
啊啊,她幹麼這麼刻骨銘心啦,一看到他眼淚馬上飆出來,
她才不是難忘舊情咧,是因為……因為她老爸要再婚,
新後母是她學姊,她沒辦法接受老爸吃嫩草,對,就是這樣!
嗚∼這樣好像也沒比較好,為什麼她會在鬧離家出走時遇到他,
她沒錢沒工作,甚至連睡覺的地方都還不知在哪裡,
這樣她怎麼表現出自信美麗、有很多人追的OL樣給他看啊!
最心酸的是,他帶她去看海散心,還說:「讓我補償妳。」
讓她以為他要重新追求她,答應住進他家、當他的貼身助理,
結果誤會大了,人家對女友忠貞不二得很,
跟她同進同出保持安全距離,肖想舊情人美色的人反而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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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韓邦潔一直認為自己雖然在單親家庭長大,但她很幸福,她跟任何一個擁有雙親的孩子沒有什麼不同。

  母親在她三歲那年因氣喘發作過世,爺爺奶奶與叔伯們住在鄉下,家裡的成員只有她跟爸爸,簡單到不行,然而她擁有父親滿滿的愛,一直都是爸爸的掌上明珠,韓家的寶貝公主,直到剛剛──

  「爸,你要再、再婚──跟曉芙學姊?」韓邦潔停下了吃漢堡的動作,訝異得眼珠子差點沒滾下來。

  二十分鐘前,她才快快樂樂的騎著自行車去附近的速食店買了一份套餐回來準備太快朵頤,可是現在她已經完全沒胃口了,客廳裡的空氣也在瞬間凝結了。

  她想她的表情一定古怪透頂,因為她父親的表情也在瞬間變得很不自然。

  「小潔,你不贊成嗎?」韓士鈞有絲尷尬的看著女兒呆若木雞的模樣,他心裡一慌,連忙解釋道:「因為你也一直鼓勵我再婚,所以我以為你──」

  「哦──我──我當然贊成啊!」韓邦潔趕快用誇張到不行的哈哈一笑來沖淡尷尬不已的氣氛。「我是因為有點意外,所以才──才沒有在第一時間恭喜你的,爸!恭喜你!」

  老天,她父親要再婚了,她父親要再婚了,她是不是在作夢啊?

  在她母親過世的二十年之後.她父親是哪根筋不對,竟然要再婚了,噢,這一定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原來是這樣,那爸爸就放心了。」韓士鈞心裡一寬,臉部表情也跟著放鬆下來。

  「可是,爸──」韓邦潔潤了潤嘴唇,強顏歡笑的問:「你跟曉芙學姊是什麼時候開始交往的,我怎麼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心底湧現的複雜情緒是什麼,是反對父親再婚嗎?好像不是,但是百分之百的樂觀其成嗎?好像也不全然是,那到底是怎樣?

  吼一她不反對她年輕、英俊又學識出眾的父親再婚,可是她父親要再婚的對象竟然是他的學生,也是她的直系學姊,郭曉芙才大她一歲耶,這──這算亂倫吧?

  要命!她怎麼可以說自己的父親搞亂倫?她瘋了,因為刺激太大,她瘋了,一定是這樣沒錯──

  「其實我們才交往兩個月,但我老早就察覺到曉芙對我的心意,一年前她曾向我告白,我拒絕了,因為我根本不認為我們之間有可能──」

  韓邦潔連忙莊嚴無比的點頭再點頭。

  對!他們之間是不可能的,她父親這樣想是對的!

  「更何況我們還有年齡上的差距。」韓士鈞反剪著雙手,緩慢踱向連著景觀陽台的落地窗。

  「我大了曉芙十九歲,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韓邦潔連連點頭。

  這點也很正確,她父親和郭曉芙有年齡上的差距,有代溝,這絕對會有代溝!

  「再說我也不能那麼自私。」韓士鈞又緩步踱了回來。「如果我答應跟曉芙結婚,將來有一天,我勢必會提早離開她到另一個世界,到時她將會很孤單。」

  韓邦潔聞言點頭如搗蒜,她的父親果然是個很會替人著想的謙謙君子啊!

  「加上我有婚姻紀錄。」韓士鈞扶了扶儒雅的金邊鏡框,眼神不經意的掃向女兒。「還有個跟曉芙差不多大的女兒.我想她的家人應該很難會接受我這樣的女婿才對…」

  韓邦潔簡直想站起來鼓掌以示贊同了!

  沒錯,她爸爸雖然才四十三歲,文質彬彬又身為系上最年輕的教授,但畢竟結過婚啊,誰會把黃花閨女嫁給一個年過四十又有個拖油瓶女兒的男人呢?更別說郭曉芙是系上最嬌貴美麗的一朵花了。

  如果她是郭曉芙的父母,她絕對不准女兒嫁給像她父親一樣的男人,斷送自己一生的 福。

  「但是沒想到,不但曉芙對我一片真心,她的家人也無條件接受我,令我好感動。」儒雅俊顏上乍現一片深不可測的溫柔。「就在上個月,曉芙因為急性胃炎住院,我才驀然發現她對我的重要性,也才發現如果往後的日子沒有她的陪伴,那麼我的人生將會是一片 空白──」

  韓邦潔錯愕的看著父親。

  這──搞什麼?峰迴路轉、急轉直下的劇情是在演哪一出?她糊塗了。

  「我們決定下個月十六號結婚。」韓士鈞微微一笑,眸光溫和的看著女兒。「婚後曉芙會搬進來住,她會照顧我們父女倆,小潔,你會替我們高興吧?」

  韓邦潔愣愣的看著父親。

  高興?不,她一點都不高興。

  她父親要再婚了,他和郭曉芙兩情相悅,而且郭家人全都接受了他,他即將擁有一位年輕美麗的伴侶,一段絕對會令每個人都羨慕不已的婚姻,身為女兒的她,應該由衷替他感到高興才對,可是她怎麼一點都笑不出來?

  她只覺得心裡一陣慌亂,好像現有的幸福要被奪走了,好像安全的堡壘要被瓦解了,好像──好像她快變成孤兒了!

  「小潔,怎麼了?你──你不高興嗎?」韓上鈞看著女兒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變化著,他很擔心。

  「當然──我當然替你們高興,我真的很高興──」她艱難的說道,看著喜氣洋洋的父親,她忽然感到一向跟她很親的父親變得好陌生。

  她吞了口口水,感覺眼角熱熱的,感覺心臟在陣陣緊縮著,感覺鼻子一酸,眼眶慢慢泛起水氣──

  要命!她快哭了,她咬住唇,以免自己難受的哭出來。

  她放下手中的漢堡,倏然站了起來。

  「爸,我忽然想到跟嘉彌有約,我先出去了,幫我轉告曉芙學姊,我恭喜你們!」

  她頭也不回的拉開大門,嘴角抿得緊緊的,眼眶裡熱燙的淚珠已經無法抑制的滾下來了。

  「等等!小潔!你漢堡都還沒吃完──你是不是不高興?我們談一談,我們再好好談一談──」

  不理韓士鈞情急的呼喊,她幾乎是落荒而逃的離開家。

  天啊!她居然就這樣逃了出來,身上只有幾百塊錢,還穿著拖鞋,她爸爸一定會覺得很奇怪,可是她笨得無法在他面前隱藏情緒,因為她好想哭,真的好想哭!

  她以為她夠大了,大學畢業二十三歲,該是懂事的年紀了,也正準備找份工作來證明自己的能力。

  沒想到,她竟然會那麼幼稚,會對即將再婚的父親感到不滿,會對即將成為她後母的郭曉芙感到嫉妒。

  她覺得被他們給聯手欺騙了,郭曉芙暗暗的喜歡著她爸爸卻從來沒有告訴過她,而她這個傻瓜也從來沒察覺到,還把她帶回家。

  她爸爸對郭曉芙有感覺也沒告訴過她,讓她安心的以為她母親是他心中永遠的情人,他根本不會考慮再婚,他們這兩個騙子,兩個騙子──

  噢!她在想什麼?

  她怎麼可以開始討厭起她爸爸和郭曉芙來了?

  她到底是怎麼了?

  他們根本就沒有那麼壞,一個是從小對她疼愛不已的爸爸,一個是對她一直照顧有加的學姊,她為什麼一定要想些罪名扣在他們身上才行,這樣想她就會好過一點嗎?

  沒有,她沒有覺得比較好過,她反而覺得更難受了,怎麼會這樣呢?

  原來她這麼自私,她現在才知道,以前勸父親再婚,有個老來伴,都是假惺惺!

  她是希望父親找個老來伴,並不想他找個年紀足以當他女兒的老婆啊!

  她失魂落魄的在街上遊晃,把自己搞得像隻鬼,她知道她的五個好友會義不容辭的安慰她,但她現在就連被安慰的心情都沒有。

  她出神的看著櫥窗裡反映出自己落魄的模樣,唉聲歎了口氣,口袋裡的手機在此時又響了。

  不必看也知道又是她爸爸打來的,從她逃離家門的那一刻起,她的手機就響個不停。

  爸爸還是關心她的,不是嗎?她就這樣跑出來,他一定很擔心。

  八月下旬,今天的氣溫將近三十八度,大家都趁星期天出來逛街了,所以街上的人多得要命。

  她其實一點也不想在外面閒晃,太陽大得令她發昏,可是她更不想待在家裡面對她爸爸,她需要獨處,強烈的需要獨處!

  她繼續在街上遊蕩,手機每隔半小時就響一次,鈴響得她心煩意亂,最後她索性把手機給關了。

  不知不覺之間,天色暗了,街上的霓虹燈也紛紛亮起,她覺得好累,兩條腿走得又酸又痛,肚子也餓得要命。

  她在一間名叫「塞納」的高級西餐廳前停了下來,擺在店外的菜單勾引著她的食慾。

  她牙一咬,把口袋裡的鈔票掏出來,有六百多塊。

  好吧,這足夠她吃一餐奢侈的來安慰自己受傷的心靈,雖然她並不愛吃正式的西餐,但現在是非當時刻,她得吃好一點才不會覺得自己很悲哀。

  走進餐廳的彩繪雙開門,她心裡想著會不會被趕出去,因為她的穿著有夠「簡約」,T恤、牛仔褲外加夾腳拖鞋,連個包包都沒有提,一副來吃霸王餐的模樣。

  「小姐,一位嗎?」有個男服務生很親切的過來招呼她。

  「對,一位。」她沒有被趕出去,而且服務人員態度也很好,她立即在心中給這間餐廳一百分。

  她被帶到一個雙人座位,燈光幽柔的打在她身上,座椅非常舒適,她的雙腿立即獲得了解放。

  她看了眼四周的客人,只有她是一個人,別桌至少都是兩個人對坐著。

  好吧,一個人吃西餐確實很奇怪,但沒人規定一個人不可以吃西餐,今天她就要痛痛快快的一個人享受一頓美味大餐。雖然這麼想,但是當鬆軟的法式餐包裝在籐籃裡送上來,洋菇濃湯也送上來,她一個人享受著食物的同時,一陣寂寥的感覺卻忽然湧上來。

  韓邦潔,你這是在做什麼?你搞砸了一切,你爸爸現在鐵定內疚得要命,也著急的在找你,你這個不孝女還吃得下?

  「韓邦潔。」她嚇了一跳。

  誰在叫她?

  她抬起頭來,看到一名西裝筆挺的年輕男子站在桌邊。

  那雖然益加洗練但仍舊熟悉的俊挺五官,那修挺身軀,那從容不迫的氣質──

  官──有炫?他在她對面的空位坐了下來,對怔愣的她微微一笑。「你一個人嗎?」

  她不自覺的吞著唾液,心跳也莫名的加速,整個神魂訝異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的境界。

  看到他,那段令她心痛不已的初戀頃刻之間又洶湧地奔等進腦海──  

    ★  ★  ★  ★  ★

  韓邦潔最討厭的就是每月一次的要命烹飪課了。

  因為笨手笨腳的她,從來沒有成功煮過一道菜就算了,還常會把糖當成鹽,把蒜當成蔥來幫倒忙,成為她們那一組的害群之馬。

  為了不危害別人的分數,她還是不要走進烹飪教室比較好,所以她決定到校外去逛一逛,打發整整三個小時的時間。

  然而翠江女中最有名的就是門禁,沒有家長簽名的假單,她是絕對不可能從正門走出去的。

  既然如此,她就只好從圍牆爬出去了。

  幸好她的身手很靈活,因為每年的寒暑假,她都會去鄉下的爺爺奶奶家跟堂哥堂弟們一起瘋,野人一般的堂兄弟教她很多,傳授了許多爬牆技巧給她,她一直銘記在心,此刻正好派上用場。她三兩下、毫無困難的爬上了圍牆,接著就是最簡單的項目了──跳下去。

  「嘿嘿,這個難不倒我。」

  她沒有懼高症,她甚至認為自己有當蜘蛛人的天份。

  所以,她想也不想的就往下跳──當然,因為沒在怕,她連先瞧瞧下面有什麼東西擋著都沒有就跳了。

  「啊──」要命!她壓到一個東西了,她的屁股痛得像開花了。就在她痛得齜牙咧嘴時,她的身下傳來一記悶哼,她這才意識到,她壓到的是一個人,不是東西。

  「抱歉!」忍著痛意,她連忙把屁股挪開。

  當她看清楚眼前黑髮俊美少年的面孔時,她受到的驚嚇比她壓到人這件事還大。

  老天──是官有炫!

  揚琴男子中學的學生會長,三分之二的翠江女生都愛慕著他,雖然她不是他的粉絲團一份子,但這樣近距離的看著他,她開始可以瞭解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女生暗戀他了。

  而她,何其榮幸竟然認識了他──呃,雖然是用這種奇怪的方法,但她可以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狂飆,快得幾乎要跳出胸口了,這就是所謂的一見鍾情嗎?

  驀地,一片火紅的楓葉落到她癡呆的臉上,剛好遮住了她的雙眸,她看不見他了。

  官有炫把楓葉從她臉上拿開,當她的視線重見光明時,就見他俊顏慘白的看著她,虛弱的說:「送我去醫院。」

  她恍如從夢中醒來,隨即發現她幹了什麼好事──她壓爛了宮有炫昂貴的小提琴,還害他骨折。她連忙招了部計程車,跟好心的司機大叔合力將他抬上車。

  要下車時,糗事發生了。

  她沒有錢,她想著自己身上值錢的東西,有什麼可以代替車資的?

  結論是──襪子。

  全身上下,她的襪子最值錢,是她旅居英國的阿姨送她的,聽說是什麼蠶絲做的,要二十塊英鎊。

  她當然不能把襪子脫下來給司機,因為沒有人會收一雙還沒洗乾淨的二手襪當車資,而且交出襪子之後,她就只能光著腳穿皮鞋,那會很怪。

  「我長褲右邊口袋裡有錢。」官有炫薄唇一勾,忍痛說道。

  她愣愣地看著他,他的手似乎是痛得無法動彈,見到他長睫毛顫動了幾下,她連忙把小手伸進他的褲袋裡,非常笨拙又非常尷尬的拿出幾張鈔票來。

  拿出來之後,她的臉已經紅得像蘋果了,她根本不敢看他,連連深呼吸了幾下之後便趕快把錢拿給司機。

  老天!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接觸異性的重要部位,雖然她對男女之事無知又懵懂,但她知道那不是她該碰的地方。付了車資,醫護人員幫忙把他抬進急診室,照過X光之後,她才愧疚的得知他的傷勢比她想像的嚴重許多,他的手腳都骨折了。

  醫藥費當然也是他付的,她實在慚愧得頭都快抬不起來了。「我會把錢還給你的。」

  他看著她,漂亮的眼眸裡閃過一抹興味。「還我錢不如陪我吃頓飯吧。」她的表情結結實實地愣住了,粉唇嚅動了下。

  「陪你──吃飯?」

  剛剛醫生說,他起碼兩個月不能拉小提琴,當然也不能做任何劇烈的運動,還有,從現在開始的一星期之內,因為手不能舉高,他連吃飯、洗澡都會有困難,她害他變成這樣,他不打死她已經很仁慈了,還要她陪他吃飯?

  「有困難嗎?」宮有炫眼瞳帶笑地問,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對她有著異常的好感,但在這一瞬間他已經決定了,她是他的。

  他母親曾說過,他的性格之中有侵略性,這點似乎是遺傳了他的外公,他一直沒有太特別的感覺。

  進入揚琴男中之後,當上學生會長,當上校隊代表,他都認為是理所當然的,認為是家世背景的關係,所以他可以信手拈來,不費吹灰之力。

  但是,在這一刻他才知道,他真的有侵略性,否則揚琴男中是貴族學校,家世與他旗鼓相當者凡幾,他憑什麼穩穩的拿下學生會長的寶座?

  原來他好強的一面深藏在骨子裡,不但他自己沒感覺,旁人也看不太出來,也就是說,他很適合扮豬吃老虎。

  「你說──陪你吃飯嗎?」韓邦潔揉揉眼睛,懷疑自己看錯了,因為他竟然在笑?

  「對,陪我吃飯,因為我討厭一個人吃飯,你不行嗎?」他語氣很輕鬆。她感到自己沒來由的一陣手腳慌亂。「不,我行,沒什麼不行的,我剛好也餓了,那就一起去吃飯吧!」

  老天!她在語無倫次什麼啊?

  官有炫低眸一笑,打電話招來一部令她咋舌不已的豪華轎車,還附有制服筆挺的司機一名。

  後來回想起來,那應該算是他們的第一次約會,因為他請她在五星級大飯店的西餐廳裡吃飯。

  那是她第一次在那麼正式的西餐廳裡吃西餐,因此非常的手足無措,而他則氣定神閒的交代服務生把他們的牛排切塊狀,以便受傷的他食用,也讓不擅使用刀叉的她不必拘泥於餐桌禮儀。

  不知不覺,她常在校門看見他。

  不知不覺,謠言滿天飛。她變成了翠江女中的全女公敵,可憐到只剩下五個死黨不會斜眼瞪她。

  在一起半年後,他吻了她,地點在遊樂園的摩天輪上。

  他像是計劃好的,在摩天輪升到最頂端時,他的唇驀然湊至她唇邊,纏吮著她,他濕潤的舌探進她口中,勾住她的舌,挑弄深纏,令她渾渾噩噩的腦子無法再思考更多,只全心全意的沉醉在他的吻之中,她到現在還記得那種震撼的悸動。

  他的唇瓣好柔、好軟,每每想到,她都會心跳加速。

  他要去美國留學之前,他們有了親密關係,是她主動的。

  那一夜,他深情的吻著她,佔有她無瑕的身體,憐愛地訴說著承諾,她把自己純潔的身體當做承諾獻給他,也相信他會遵守他的諾言,在美國等她過去讀大學。

  高中畢業前,她原本已經申請了跟他同一所大學,她爸爸卻在那時發生了車禍,所以她留了下來,沒去美國。

  他們的感情並沒有因此而受到影響,他放假就會回來。

  平常則以電子郵件聯絡,她也計劃在大二時申請美國的大學。

  然而有一天,他突然之間音訊全無,她用盡了方法也聯絡不到他。

  四個月之後,她終於收到他的電子郵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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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很抱歉,我已經有了一位與我相知相惜的新女友,考慮了多月,還是必須對你說清楚比較公平,希望你忘了我,並且不要再找我,以免對兩人造成困擾。

  這就是郵件上簡單但有夠殘酷的內容,她的初戀就這樣玩完了,韓邦潔識相的沒再找他,他也從此音訊杳然,然而每想一回,她的心還是會隱隱作痛。

  在她最痛苦的時候,幸好有承雨她們幾個好友陪她度過灰色的失戀期,只是從此她對交男朋友這件事就再也提不起勁了。

  一次就令她對感情卻步了,一段她用真心付出的感情,他卻用一封電子郵件打發,理由是那麼的理所當然,交了新女友,好一個交了新女友──

  想到這裡,她感到一陣強烈心痛,她看著他,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以為自己已經忘了他,原來他之於她,還是那麼的刻骨銘心。

  「你怎麼了?」看到淚水浸濕了她明亮的雙眸,官有炫的心也跟著緊緊一縮。

  他不應該過來的,可是在這裡與她不期而遇,他整個人的心魂還處在驀然重逢的震撼裡,雙腿自有意識的走向她。

  「不要誤會,我不是看到你才哭的──」

  韓邦潔吸了吸鼻子,想到跟他分手的痛,又想到即將再婚的父親,想到自己即將孤零零的一個人,一時間,悲傷的情緒蜂湧而來,她哽咽的說道:「事實上是我爸…我爸──嗚嗚鳴──我爸他…嗚嗚──」

  他心弦一緊。「伯父發生什麼事了?」

  他知道她和父親相依為命,雖然她沒有母親,但因為她父親教養得很好,所以她樂觀又開朗,她的思考模式就像一朵向日葵,這也是他被她吸引的原因。

  自小,他在富裕的環境中長大,他的爺爺是泛世航空的創辦人。

  他爺爺有三個兒子,他的父親排行老大,是第一順位的繼承人,他從小看盡了大家族的明爭暗鬥,他們為了利益可以犧牲親情,在那樣的環境之中長大,她的純真在他眼中格外難得。

  「他──他要再婚了──」想到他們結婚後,郭曉芙會取代她的位置,他們可能還會生幾個弟弟妹妹給她,到時她就會被她爸爸打入冷宮,這些想像令她哭得更加傷心。

  「你說──伯父要再婚了?」官有炫微微一愣,隨即噴笑。

  「所以,你是因為伯父要再婚,哭得這麼傷心?」

  她沒好氣的瞪著他。「對啊,不行嗎?」

  如果不能體會她不安的感受也就罷了,沒必要還落井下石的嘲笑她吧?

  「你應該為你爸爸高興才對。」他笑著歎息,自己也立即發現了他的語氣裡有著對她的諸多寵溺。

  瞧她,一身T恤、牛仔褲和夾腳拖鞋,坐在衣著華麗的客人之中顯得那麼格格不入,她卻絲毫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她大概是跟她父親鬧彆扭,直接就從家裡跑出來的吧?

  她還是那麼孩子氣,那也是她最可愛的地方,他從來不敢說自己可以忘了她,而他也確實沒有做到過。

  她從來沒有離開過他的心底,從來沒有──

  「我也知道,但說的容易做到難,換做你,看你能不能那麼偉大?」韓邦潔吸了吸鼻子,狼狽的用餐巾紙擦掉眼淚,驀然發現他正盯著她看。

  她不由得想到現在的處境和模樣──

  要命!她一定醜不拉幾的!

  每個女人都想美美的出現在舊情人面前吧?就只有她這麼倒楣,在她最失魂落魄又最不修邊幅的時候遇到了舊情人。

  吼!她到底是做錯什麼了,為什麼上天要如此捉弄她?

  「你還沒用餐吧?」官有炫看著她面前完好的餐點,逕自下了決定,「正好我也還沒吃,我們一起吃吧。」

  他招手示意侍者過來。

  「我又沒說要跟你一起吃。」她咕噥著,也不知道為什麼,邊大可以對他吼,但她做不到。

  「大學畢業了吧?」他不理她那聲微弱的抗議,俊容上仍掛著微笑。「找到工作了嗎?」

  自從主動對她提出分手之後,他就強迫自己不許關心她的消息。

  他不敢關心,他怕越陷越深,如果關心她的下場只是一場無言的結局,那他又何苦讓兩個人的心更加難受?

  「官有炫──」她雙手環胸,蹙眉瞪著他,無法理解的瞇起了眼眸。

  他怎麼有辦法一副跟她閒話家常的語氣?

  哦,她知道了,美國住久了,所以感染了外國人的開放作風,他敢情是認為男女分手後還能做朋友吧?

  呸呸呸!真是去他的圈圈叉叉!

  如果分手了還能做朋友,那幹嘛分手?就是連朋友都做不成才要分手,為什麼現在還來她面前擺一副無事貌?

  「我在聽。」他氣定神閒的望著她,優雅的開始撕她的餐包,沾著她的濃湯,吃了起來。

  韓邦潔杏眼圓睜的瞪著他。

  喂喂喂,那是她點的好嗎?幹嘛掠奪他人的食物啊?

  算了,以前她也吃了他很多,這餐就算還他的好了。

  「好了,明人不說暗話。」她把雙手亂揮一通表示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她再嚴肅不過的瞪視著他。「我們已經分手了,現在你到底想幹嘛?就算你看到我,你也不必走過來,不是你說的嗎?忘了你、不要找你,以免對兩人造成困擾,所以你現在坐在我面前,自找困擾幹嘛呢?」

  相對於她的激動,宮有炫只是懶懶地微笑,懶懶地看著她氣鼓鼓的清恬小臉。

  二十三歲的她,在他眼裡跟十七歲時與他在翠江女中圍牆下初識的她沒什麼不同,一樣那般直來直往,心裡事全清清楚楚的寫在臉上。

  他就知道她憋不了三分鐘,她的表現清楚的讓他知道,她心裡還有他,要求分手時他寫的信還烙印在她心底,那是他對她狠狠的傷害。

  他的心好痛,真的好痛──他完全知道他帶給她多大的傷害,這傷害是終他一生也無法彌補的。

  雖然,如今的他已經不能給她幸福了,可是,他仍舊想守護她,想抹去她的愁眉,想解開她的心結,想讓她笑得像從前一樣快樂──

  「告訴我,你為什麼會那麼難過?」他專注的瞅著她,柔和的語氣恍若心理醫生。「以前你說過,你很希望你父親能再婚,找到另一個愛他的伴侶,在你出嫁後伴著他,不是嗎?」

  「唉,你不會明白啦──」韓邦潔秀眉一蹙,寥落地說道,沒注意他輕易就扯開了話題,沒注意他在彈指之間就讓一觸即發的態勢平息了下來,讓她忘了要趕他走這件事。

  「那麼就告訴我,讓我明白。」他微微一笑的鼓勵著她。

  這些年來他把自己繃得很緊,然而此時此刻坐在她的面前,他的四肢不自覺的放鬆,他的心靈像被雨水洗滌過一般,他的跟裡再沒有任何事,只有她──

  他眸裡的溫柔霎時令她心跳亂了節拍,她輕輕一哼,「好啊,告訴你就告訴你,是你自己想聽的,不要說我很費你的時間哦。」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出現在台北,這些年,她刻意不打聽他的消息,非常非常的刻意,所以她並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早就回來了,反正他的事都已經跟她沒關係了,不是嗎?

  那為何她的心跳會如此不穩定?

  為何她會情不自禁的一再偷看他哪裡改變了、不同了,為何她會好想問問他結婚了沒有?

  他大她兩歲,照理說,才二十五歲的男人會選擇結婚算是頭殼燒到,所以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機率還沒結婚。

  不過那很難說,他在美國交了新女友,異鄉寂寞嘛,母豬賽貂嬋,所以他會早早走入婚姻的墳墓也是不無可能的。

  「你想太多了,我從來就不覺得跟你在一起是浪費時間。」

  官有炫幾近歎息地說。

  失去她之後,他再也感覺不到快樂過。

  「那大概是我覺得跟你在一起浪費時間吧。」她聳聳肩,忍不住對他扮個鬼臉,得到一絲報復的快感。

  他笑了,眼底笑意深濃。

  也只有他的潔兒可以在分手的舊情人面前不顧形象的扮鬼臉、還能臉不紅、氣不喘的跟他抬槓。

  「所以我想補償你──」他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她的心頓時又漏跳了一拍。

  要命!她快掉進他那深不可測的雙眸裡了啦!為什麼聽到他要補償她,她的身體裡彷彿有頭小鹿在亂衝亂撞似的?

  「哦、所以,今天就由我來開導你,你不是個心胸狹窄的女孩,你會這麼難過一定有原因。」

  她鬆了口氣。

  原來他指的補償是這個啊!她想到哪裡去了?

  可是,為什麼聽他這麼毫無理由的就相信她的為人,那麼理解她,她又想哭了?

  她的腦中驀然浮起一段她父親說過的話──在這個人海茫茫的地球上,要遇到一個全然相信你的人是很困難的,如果遇上了,就要珍惜他。

  她有珍惜啊,可是不珍惜的是他,是他先拋棄她的,她有什麼辦法?

  想到這裡,她的心中一陣糾結。

  她不明白那股突如其來的煩躁是什麼,總之,她現在才感覺到跟他這樣坐在一起是錯誤的,他們已經分手了,她應該在看到他的第一眼,狠狠甩他一巴掌然後跑出去才對!

  唉,甩什麼巴掌,又不是演戲,兩個人在一起是你情我願,他又沒有拿槍逼她,當感情走到盡頭,他不想繼續了,她也要懂得放下才是。

  這麼一想,她心裡平靜多了,拿起水杯緩緩的啜了口,決定努力不受他突然出現在她眼前的影響。

  「宮有炫,你不要自以為瞭解我!」她以自我嘲弄來掩蓋巨大的失落感。「其實我是個心胸狹窄的人,還窄得要命,只因為我爸爸要再婚的對象是大我一歲的學姊,所以我就嫉妒了,就感到不舒服了,很小心眼吧?我沒辦法接受我爸娶一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女人,我害怕學姊會搶走我的地位,我怕會剩下孤零零的自己,就像 ──」她及時住了口。

  就像什麼?

  就像他當初突然把她丟開一樣,她必須要花上一段好長好長的時間才能療傷止痛,他知不知道?

  一股熱浪驀地衝進她眼裡,她的心絞痛不已。

  唉,怎麼還會這麼痛呢?

  「不說了。」韓邦潔情緒低落的垂下眼眸,聲音啞啞的。

  「說了你也不會懂,反正也不關你的事,你走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何苦又來招惹她?何苦呢?

  「我們走吧。」官有炫驀地起身,走到她座位旁,拉起錯愕不已的她。

  她以為他可以丟下她嗎?他做不到。

  「走去哪裡?」她眨著眼,心裡怦怦跳著。

  雖然抗拒著他,身體卻像自有意識的渴望著他的撫觸,他的手握著她的,他指間的溫度傳進了她心裡,熟悉的感覺讓她的心一時泛起了酸楚。

  「我們去找你喜歡吃的東西。」他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他想與她獨處!

  韓邦潔驀然回到了現實,她急欲掙脫他的手。「不必了,這裡很好,我喜歡坐在這裡吃東西,而且我已經點餐了,牛排馬上就會送上來──」

  他打斷她。「你不喜歡吃牛排。」

  她誇張的揚眉,「哈,那是以前,我現在喜歡了,而且超喜歡的,你不要再自以為很瞭解我了,其實我們都變了,時間改變了一切,你現在一點都不瞭解我──」

  她發現她好像在說廢話,因為宮有炫根本不理她。

  他一手牢牢的握著她的手,堅定的帶著她走向櫃檯,拿出信用卡替她買單,然後拉著不情不願的她走出餐廳。  

  韓邦潔意外的看著餐廳外的滂沱大雨,是什麼時候下雨的?她都不知道。

  雨水令暑氣全消,街上好多人跑著躲雨,她跟官有炫也顯然都沒傘。

  他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在她頭上,外套上那熟悉的氣息令她心臟狂跳。

  「我的車在對面的停車場,我們跑過去。」他拉著她開跑。

  她的心掀起了陣陣漣漪。

  熟悉的感覺再度湧上心頭,他們也曾這樣手拉手在漁人碼頭跑著,那次也是一陣午後雷陣雨打亂了遊客的腳步,他們嬉鬧著,從情人橋上往下衝,兩個人差點滾到疊在一起。

  「嗯軋系!」一旁邊一個被嚇到的歐巴桑用台語罵。

  被罵了,他們卻不約而同的笑了,還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得快喘不過氣來。

  「蕭!」歐巴桑邊罵邊走遠了。

  她也不知道那時為什麼他們覺得那麼好笑,好像是歐巴桑嚇到的表情取悅了他們,也或許兩個人在一起就是快樂,所以什麼都好笑就是了。

  思潮因他驀地打住步伐而止住,她不明所以的定眼一看。

  原來停車場竟然淹水了。

  哈,她車災樂禍的看著那方才成形的小池塘,如果走過去,他昂貴的皮鞋和長褲鐵定泡湯,哇哈哈哈,這下看他還要不要過去!

  她就不同了,她的夾腳拖方便極了,還可以順便洗洗拖鞋──

  官有炫驀地蹲下來把她的褲管往上折,她大驚失色的叫了出來。「你幹嘛?」

  吼!幹嘛摸到她的小腿,色狼哦!

  「小不點,你太矮了,這樣才不會弄濕褲管。」他捲好她的褲管,站了起來。

  她努力把自己太過偏向他的心拉回來,語氣揶揄地侃調著他,「宮少爺,很體貼嘛,看來你泡美眉的功力有進步哦。」

  他揚唇一笑,做抱拳狀。「過獎了。」

  她秀眉聚攏了起來。

  豬頭男人!他就不能反駁一下說他沒在泡美眉哦?可惡,搞得她心情都惡劣了起來。

  「不必去吃東西了,我很飽,飽得都快吐了。」她沒好氣的說:「你還是先回你家去換掉鞋襪吧。」

  「你這是在關心我嗎?」他似笑非笑的瞅著她,深邃眸子閃爍。「你這樣我會誤會哦。」

  「誰在關心你啊?你最好凍死。」她直接進級到詛咒,這樣他還能說她在關心他,她就跟他姓!

  他們衝過積水,狼狽的上了他的車,她輕微的打了個冷顫,用手輕輕的撫著胳臂。

  他注意到了,發動車子之後,立即開了暖氣。

  韓邦潔把罩在頭上的外套拿下來,隨意丟往後座,一陣玻璃紙被壓到的聲音使她轉頭看。

  「呃──怎麼會這樣?」

  她傻眼的看到一束玫瑰被她亂丟的濕外套壓個正著,外套吸了大量雨水,大概把脆弱的玫瑰也給壓扁了。

  「對不起,都怪我沒看清楚。」她汗顏到想找個地洞鑽,怎麼一上車就闖禍,之前原想過重逢時,要讓他看改變後端莊高雅的她的說。

  「沒關係,花再買就有了。」官有炫笑睇著她,眼底閃動著兩簇幽柔的光芒。

  她還是那麼莽撞,她一點都沒變,他的心情因此而變好了。

  她偷覷著他微笑的俊顏,不懂他在樂什麼?

  要送女朋友的哦──她好想這麼故意裝做不經心的問他,可是她問不出口。

  如果他說是怎麼辦?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臉色一沉,然後心揪得無法喘息。

  她還是那麼的在意著他,她很清楚這一點,不管她說了幾百次早就忘了他,其實他仍深駐在她心底,未曾遠去──

  「你要幹嘛?」驀然之間,她大驚失色的看到他將車子彎進麥當勞的得來速。

  雨夜,懶得下車的人很多,因此得來速大排長龍。

  他咧嘴一笑。「住宿。」

  她傻傻的看著他。「啊?」

  然後──她好笨,啊了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被他耍了。

  是啊,彎進得來速當然是要買麥當勞來吃啊,難不成是來住宿哦?

  「我要麥香雞餐。」她不由得點起餐來。

  她知道自己這樣投降很沒格,可是她餓了啊,中午就咬了幾口漢堡,在西餐廳什麼鬼也沒吃到,現在餓得要命,也就不管什麼尊不尊嚴了。

  「我知道。」他笑了。這就是他的潔兒,不會矯揉造作,不會餓著肚子跟他賭氣說不吃。

  輪到他們點餐時,他買了兩份麥香雞餐,為她將飲料換成熱的焦糖奶茶,他自己則要了熱咖啡。

  取餐之後,車裡頓時瀰漫著一陣食物誘人的香氣,韓邦潔迫不及待的打開紙袋吃薯條。

  「薯條還是熱熱的吃最好吃了。」她有感而發。

  如果是以前,她會餵他。可是,現在她又不是他的誰,怎麼能對他做親密舉動,他車上還擺著要送女朋友的花咧,就算她想,也沒有她餵食的資格。

  這麼一想,她的心情又低落了起來。

  今天真是夠她受了,一下子知道她父親和郭曉芙的喜訊,一下子在餐廳裡與拋棄她的前男友不期而遇,還莫名其妙的上了他的車,早知道依然約她去爬山放空心靈,她應該答應才對,去爬山就可以避掉這些事了不是嗎──

  當韓邦潔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訝異的發現車外什麼時候變得一片漆黑了?

  那種黑是一種極端的黑,海天一色都是黑的,好一會兒她才適應黑暗。

  然後,她靜靜聆聽──聽到了海濤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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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海,不平靜的洶湧著,車子就停在海堤邊,海浪的聲音扣人心弦。韓邦潔搖著頭,不,假的,這一定是她太想望才會出現的海市蜃樓,她怎麼可能跟他再一次的來到海邊看海?

  「你為什麼要害我哭?」她深吸了一口氣,胸口陣陣抽緊,有窒息的感覺。

  「對不起。」官有炫黯然神傷的凝視著她痛苦的表情,她的痛也打入他心底。

  天可明鑑,他的感觸跟她一樣深濃,他的心重重的悸動著,他很想伸手拭去她的淚,但他不能,他只能說對不起。

  「你是不是想重新追求我?」韓邦潔吸吸鼻子,把淚意逼回去,她知道在他面前掉淚的她像傻瓜一樣,所以她不要。

  但是,她的內心深處卻是那麼渴望著他的答案是肯定的,她想自己會毫不遲疑的原諒他當年對她的背叛,面對他,她就是如此的無可救藥。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初戀最難忘吧,更何況他還是她至今唯一的男人,她怎麼能忘?

  「不是,我有女朋友了。」他的謊言說得天衣無縫,他真是佩服自己可以面不改色的當面傷害她。

  韓邦潔的心狠狠一痛,但她努力壓抑下來對他扮了個鬼臉。「哈,被我騙到了厚?我剛剛是開玩笑的,我想問的是,把我載來這裡,你到底想怎麼樣?重溫舊夢哦?免了吧,我可不想。」

  她越是開朗的對著他笑,他的心就越痛,他瞬也不瞬的盯著她強顏歡笑的面孔。「我想補償你,也希望你給我機會。」

  她的心臟狂跳,血液一下子全湧進腦子裡。

  他這是什麼意思?她耳根子發熱,等他說下去。

  官有炫注視著她,條理分明的說道:「我認為,你不是自私得無法祝福伯父找到幸福,你只是一時無法接受後母跟你年齡相仿而已,所以,你需要一點空間讓你適應伯父即將再婚的事實,而我剛好有個空間可以提供給你。」

  他心焦的擔心著,她會拒絕嗎?他真的很希望她能接受他的提議,他真的很想為她做點什麼。

  「有個空間提供給我?」韓邦潔錯愕不已。

  原來他所謂的補償是指這個,她想太多了,以為他有別的意思。人,真的不要自作多情啊,真是難堪。

  「我有間公寓可以讓你住一段時間。」見她沒有斷然拒絕,他進一步說明。「沒有人會打擾你,直到你調適好心情為止,你都可以住在那裡。」她聽著,沒說話,聽起來很不錯,她發現自己不太排斥他的提議。

  他實在太瞭解她了,知道她縱然可以給予再婚的父親祝福,但一開始就要她跟他們一起生活,那是一件多麼彆扭的事,她萬萬做不到。

  暫住在他的公寓裡,剛好可以給她和父親一個緩衝期,夾在新婚妻子和女兒中間的父親應該是無法好好享受新婚的生活吧,如果她不在,他們也會自在許多──

  唉,如果她是個經濟獨立自主的女人該有多好,那她就可以自己租間套房住,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

  可惜,她現在連工作都還沒找到,還是個伸手牌呢,而她也不想再花父親的錢了,不知道這種排斥感是哪來的,反正從現在開始,她不想再用父親的錢就對了。

  「我爸恐怕不會答應。」她看了官有炫一眼,咕噥一聲。

  「尤其對象是你。」

  當時她並沒有告訴父親,他們是怎麼分手的,可是那陣子她天天淚濕枕頭,還消瘦了許多,再遲頓的人也看得出端倪,恐怕在她父親心中,官有炫是害他女兒傷心的兇手,對他沒好感。

  「伯父那邊,由我來說服他。」他樂當中間人,只要是能為她做的,他都願意。

  韓邦潔不可思議的嘖嘖兩聲。「你還真不怕死。」

  真不知他是哪來的自信,說不定他連客廳都還沒踏進去就會被她父親轟出來了。

  他笑了。「這麼說,你同意了?」

  「你公寓裡有床嗎?」她冷不防的問,隨即看著他,不置可否的說道:「那個,我今晚就想過去住,因為,我不想回家──所以,待會你打電話給我爸,你把這件事告訴他。」

  她任性的把難題一古腦的丟給他,他自找的,是他自己說要去說服她爸的,她可沒逼他哦。

  官有炫的俊顏不見任何一絲為難,篤定的微笑道:「公寓裡什麼都有,我會打給伯父,吃完東西我們就過去。」  

  韓邦潔很好奇官有炫跟她父親說了些什麼,在名為「御景花園」的大廈地下停車場裡,他拿著手機到車外去講,擺明了不給她聽。

  沒多久,他打開車門,長腿一跨坐進駕駛座,接著把手機遞給她。

  「我已經跟伯父說清楚了,明天伯父去授課時,你再回去拿行李。現在伯父要跟你講話。」

  她蹙起了眉心,用眼神怪罪他幹嘛把手機轉給她,她就是不想跟她爸解釋才推給他的啊。官有炫假裝沒看見她抗拒的表情,催促著,「伯父在等你,快點接電話吧。」

  她無奈的接過手機。「爸──」

  她這樣算是逃家了,是吧?唉,她可真丟臉,青春期都沒這麼叛逆,沒想到大學畢業了才來逃家,她一直想證明自己已經長大了,但行為卻完全沒說服力啊!

  「小潔,你真的想清楚了,要暫時住在有炫那裡?」韓士鈞沉重地問。

  她咬住下唇,心裡五味雜陳。「嗯,我想清楚了──」好奇怪,才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她就覺得和父親的距離拉遠了,而和官有炫數年失聯的距離──反而莫名的拉近了。

  「唉──」韓士鈞深吸了口氣。

  「好吧,爸爸相信你,相信你已經會判斷什麼是你要的,但爸爸希望你知道,你永遠是爸爸的女兒,沒有人可以取代你和你媽媽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她的眼眶一熱,想哭。「爸──」再多的言語也無法表達她此刻的心情,不如不說吧,一聲輕喚已經代表了千言萬語。

  「小潔,家裡的大門永遠為你而開,還有,不要讓爸爸找不到你,有時間就回來看看爸爸。」

  「爸,你不反對我的決定嗎?」她下意識的看了官有炫一眼。「你不擔心──『他』?」

  真是奇怪,官有炫到底對父親說了什麼?為什麼他好像一點也不擔心?她越來越想知道了。

  「爸爸相信你,也相信有炫。」韓士鈞暗有玄機地說:「有時候,事情可能不是表面看到的那麼簡單,試著用你的心去體會,或許可以解開你心裡多年的死結,看到美好的一面。」

  「爸,我不懂你的意思。」韓邦潔糊塗了,不知道她父親在這個非常時候跟她說這些人生大道理做什麼,這跟他再婚一點關係都沒有吧?

  「沒什麼,爸爸只是隨便說說。」韓上鈞連忙打住,他叮嚀道:「有任何需要就打給爸爸,爸爸──」他欲言又止,不過終於還是說道:「小潔,爸爸對你感到很抱歉,只考慮到自己,都沒考慮到你的心情,對不起。」

  「唉,我也對不起,我──好幼稚。」她歎了口氣。

  「我想我們都要一段時間來調適吧,我掛電話了,爸,保重。」她掛了電話,心底是無數個歎息。

  對她父親而言,這樣的安排是最好的吧,她不在,他們可以安心的準備婚禮,不必擔心她的感覺,而她也可以把自己關在官有炫的公寓裡,住個天荒地老,好好適應她即將有個小後母的事實──

  「我們上去吧。」官有炫的聲音喚回她的神志,她點點頭,下了車,這才看到旁邊車位裡停的幾乎都是百萬名車。

  這是怎麼回事?這裡是有錢人的集中營哦?

  「公寓在八樓。」他按了電梯,在按鈕之前,先刷一張識別卡。「有錢人好像都喜歡八這種吉祥數字哦。」韓邦潔有感而發,因為那些車牌不是六就是八,而他的公寓也剛好買在八樓。

  「我買八樓是因為視野很好,可以看見對面的運動公園,早晨起來,喝一杯咖啡,看著運動的男女老少,心情會很好。」

  宮有炫微微一笑,電梯到了,兩個人走進去,電梯口有株綠色盆栽。她覺得他的話怪怪的,可是又說不出來哪裡怪,反正就是怪怪的。

  電梯門又開了,他走出電梯,她跟著他。

  他拿出磁卡開門,她則好奇的張望著氣派的門廊,跟她想像的公寓不一樣,電梯口出來沒有長長的走道,也沒有別的住戶。

  他看出她的疑惑,笑道:「這裡的住戶很重視隱私權,每一戶都有專用電梯和出入口,所以不會遇到同棟的其他住戶。」

  她瞪大眼睛。「這樣不是很沒人情味嗎?」

  她跟父親住的公寓有五十坪,有個可以喝下午茶或養寵物的前陽台,還有個可曬衣服的寬敞後陽台,三個房間,兩套衛浴設備,父女倆住綽綽有餘,而同一層還有其他六戶人家,大家都是十幾年的老鄰居了。

  小時候,她跟父親出去旅行時,父親就會拜託鄰居替他們注意門戶,而鄰居出遠門時,他們也會主動替他們看家,這種感覺就像有個可以信任的親人住在一起,很好啊。

  「現在有很多人不需要人情味。」他只點到為止,沒說得很明。他的潔兒還是很單純,不知道現在的社會已經轉型了,很多不倫戀在發生,不只政治人物和明星,各式各樣奇奇怪怪的辦公室戀情也天天上演,隱私遂變得格外重要。

  「不需要人情味?」韓邦潔還真是無法理解。

  官有炫淡淡一笑,推開大門,一盞漂亮的水晶吊燈霎時落入她眼簾,雖然夜已深沉,仍可憑藉著客廳裡的大片落地窗想像白晝時對面公園的綠意盎然。他的公寓流露著簡約的男人味,沉穩的黑檀木茶几搭配大器的米白色沙發,另一頭是餐廳,白色的餐桌、四張灰色的餐椅,餐桌上方有個水滴狀的吊燈,後方是陳列杯盤的玻璃櫥櫃。

  她好奇的四處瞟看,但為了證明她已經不是以前的她了,她只莊重的點點頭,得體的稱讚道:「你的房子弄得很漂亮。」

  宮有炫努力捺下大笑的衝動。

  流露著孩子氣的她很可愛,這樣故做老練的她很有趣,他就知道跟她在一起不會無聊,他一直都知道。

  「你累了吧,我帶你到房間。」

  他打開一扇門,她又忘了要裝成熟,連忙探頭進去看。

  這個房間很簡單,她喜歡那白色的床架,她房裡原本也想換一個,但因為太懶而作罷,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

  她也喜歡那海軍藍的窗簾和牆上的幾副木框裝飾畫,以及房裡飄散的淡淡木頭香味。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房間給她一種可以安心的感覺,就像是她自己的房間似的。

  她的表情落入官有炫眼底,她讓他清楚的知道,她喜歡這個房間,他的嘴角因而浮起了笑意。雖然不是刻意為她打造的,但或許不知不覺間,他在設計這間公寓時加入了她這個女主人的影子,所以她才會一眼就喜歡吧?

  「房裡有獨立的浴室,浴室有一套新的盥洗用具,你可以先穿浴袍睡。」他說道。

  她對他揮揮手。「好了,我自己會看著辦,你可以回去了。」

  她要洗個澡,然後睡個好覺,什麼都不要想、什麼都明天再說吧,明天她要去找份工作,正式向獨立邁進。

  「我好像忘了告訴你,我暫時也住在這裡。」他狀若無事地說,仍是一副不疾不徐的神色。

  「你也住這裡?」韓邦潔火速轉過頭來瞠瞪著他。「你為什麼也住這裡,你不是應該住在你家嗎?」

  他家在天母,是棟無敵霹靂超級大豪宅,住了很多人,有哪些親友她已忘了,她覺得那裡很氣派很講究,但說真的,她並不喜歡,大概是因為房子太大了,少了點溫馨吧。

  「我會暫時住這裡是有原因的。」官有炫對她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不過我保證絕對不是為了你,所以你大可以安心住下來。」雖然不是為了她,但有他在,她大概明天就會跑了,那不是他樂見的,他得找個強而有力的理由留住她。

  「我才不會往自己臉上貼金。」她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你當然不是為了我,不過你在這裡,我會不自在,所以我看我還是走比較好。」他攔住她的去路,腦子飛快的轉著。

  「其實告訴你也無妨。」他以退為進地說:「我在等我女朋友從美國過來,因為她不習慣跟我家人相處,所以她會暫時住在這裡,如果你很介意跟我們住在一起,那我就送你回家。」

  韓邦潔愣住了。原來是為了他的女朋友啊──

  她的心情頓時五味雜陳,她很想叫自己想開點,不要在意,可是根本沒那麼容易。

  如果她堅持要走,那就表示她很在意他們吧?

  好吧,三人行就三人行,就試試她的心可以剛強到什麼地步,說不定親眼看見他和女友卿卿我我之後,她就會死心了,從此破除她心底的官有炫魔咒。

  「你出去吧,我要洗澡了。」她關上了房門。

  被她關在門外的官有炫鬆了口氣,唇角泛起微笑。

  他得打電話叫人送些新鮮食材過來,他一個人時沒關係,可以隨便吃,還有司機任他差遣買外食,可是現在潔兒也住在這裡,痛恨烹飪的她,想來這幾年她的手藝也不可能有什麼長進,所以照顧她的胃是他的責任。

  想到他們將有一段日子可以住在一起,他感謝起今晚約他在西餐廳見面的大學同學。

  雖然他再也無法帶給她幸福,然而他會盡所有的力量來令她開心,這也是他目前唯一可以為她做的。 

    ★  ★  ★  ★  ★

  韓邦潔懶洋洋的醒來,因為睡太飽了,感覺不太舒服。

  沒錯,不是只有睡不飽才會不舒服,睡得太飽同樣會不舒服,以前她不知道,現在她可知道了。

  她在官有炫的公寓裡窩了兩天,公寓裡很靜,沒人打擾她,而他很忙,她根本見不到他,所以還滿失落的,這跟她想像中的同居生活差很多。

  她原本以為,住在一起,朝夕碰面,免不了會一再勾起過去的回憶,看到對方時,也會有種名為「往事」的感覺浮上心頭來,但事實上,並沒有。

  這樣也好,她覺得自己變厲害了,竟然跟能官有炫住在一起,這事說給誰聽,都不會有人相信的──

  她伸了伸懶腰,遊魂似的晃進浴室刷牙洗臉之後走出房間,不能再懶懶散散了,今天她要找工作,她要開始賺錢,至少靠自己的能力買份結婚禮物送給她爸爸,當人家女兒的,這點誠意總要有才對──

  「早——」一走出房間就有人跟她打招呼,看到閒適坐在沙發裡看報的官有炫,他意態悠閒瀟灑,但她嚇到了,心臟怦怦跳,立刻在意起自己的儀容來。

  「你怎麼還沒出去?」她洩氣的看著一大早就萬分英挺帥氣的他,早知道她就梳個頭髮再出來,身為人類,頂著鳥窩能看嗎?

  「想到我也該盡盡屋主之誼,所以今天特地晚點出門,留下來陪你吃早餐。」他看著晨起的她微微一笑,擱下報紙起身,心中盈溢著滿足感。

  為了不給她壓力,所以這兩天他都在裝忙,讓自己盡量只有在睡覺時間才出現,希望這會令她安心的留下來。

  想必他的計劃奏效了,剛剛她出走房間的模樣很放鬆,好像真的把這裡當家了,這是好的開始。

  「不用了,你去忙吧,不必管我的死活,我可以自生自滅。」

  韓邦潔胡亂的揮著手,胡言亂語著。

  啊,她真的好想死啊,為什麼她要穿這件胸口有兩隻綿羊的T恤出來?一點女人味都沒有。

  「反正我都等了,也餓了,一起吃頓早餐無妨吧?」官有炫又是迷人的一笑,她頓時心跳加快。再推辭就顯得小家子氣了,吃就吃,一起吃頓早餐又不會怎麼樣,她要放輕鬆點。

  「好吧。」她往餐廳走去。

  他的冰箱食物很多,而且很方便,只要熱一熱或微波一下就能吃,很適合他這個遠離廚房的君子,也很適合手不巧的她,這兩天她都在冰箱自取熟食,對他的幫傭手藝推崇備至。

  正當她熟門熟路的要去冰箱裡拿食物熱來吃時,瞥見餐桌上整整擺著一小鍋白粥和六盤小菜,還有兩副精緻的餐具。

  她驀然一愣。

  早餐吃清粥小菜是她那教授老爸的習慣,數十年如一日,不而不改,而她也跟著養成了這老年人般的習慣。

  官有炫知道她這習慣,以前到她家裡接她去約會時,也曾順道吃過她父親親手做的清粥小菜。

  「嘗嘗味道,手藝當然不如伯父,但我想應該不至於太難入口。」宮有炫拉開餐椅坐下來,俊容微笑不減。

  「這是你做的?」她更驚訝了。他會做菜?他這出入皆有司機接送的富家少爺怎麼會做菜?她真的是太驚訝了。

  「既然要盡屋主之誼,當然要拿出誠意。」他好看的眉目潛藏著笑意,玩笑般的說道:「這些都是我做的沒錯,只是雕蟲小技,你真的不需太崇拜我。」

  「我是怕待會要吃止瀉藥好嗎?」她也坐了下來,心情卻不由得一片好好好,笑意染上了她的眼。

  拜託,韓邦潔,這樣跟他面對面坐著吃他親手為你做的早餐真的有那麼好嗎?瞧你,笑得嘴都闔不攏了,快點閉上吧。

  「今天要做什麼?」官有炫看了她一眼,看到她嘴角那抹甜俏的笑意,一切都值得了,他看得入迷。

  「找工作啊,我想快點賺錢,買結婚禮物給我爸。」

  「現在失業率很高,大學生像螞蟻一樣多,要找份理想工作不容易。」他涼涼的說。

  「我知道,如果真的找不到適合的,我會先打工。」難不成在他眼裡,她是那種眼高手低的草莓族嗎?她會證明她不是給他看的。

  「與其打工,不如到我公司來上班吧。」他懶洋洋的看著她,沒太積極、沒需要她的那種表情。

  「你公司?」韓邦潔又是一愣。她不知道他開了自己的公司,是家裡資助的嗎?

  「我公司剛好缺一名助理。」他的神情淡得不能再淡,就怕她看出破綻。

  「工作內容不會太難,類似秘書,怎麼樣?有興趣嗎?如果沒把握就算了,那份工作換了不少人,沒人做得久,我想你大概也不行。」官有炫在心裡笑開來,對她,用激將法最有效了,他等著坐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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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泛世航空大樓的頂端有架逼真的模型客機,機身彩繪著泛世的企業識別標誌,每每叫路過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兩眼。

  韓邦潔跟著官有炫下車,他帥氣的把車丟在正門口,很快有人必恭必敬的疾步過來開走。

  「總裁早!」接待處端莊漂亮得體的女職員站起來,甜甜問了聲早。

  「你早。」他也毫無架子的回以問候。

  一來一往間,韓邦潔的心裡充滿問號。

  這裡是泛世航空的總管理處沒錯吧?而那女的叫他總裁?他是泛世航空的總裁?

  怎麼會?他才幾歲,怎麼就當總裁了?總裁不是他爺爺。

  不然也該是他爸爸才對啊──

  帶著一肚子疑問隨他搭上專用電梯,因為他連續接了幾通電話,所以她連發問的機會都沒有,電梯門開了。

  他步履穩健地走出去,還在講手機,她也只好摸摸鼻子跟著他走。

  走道很長,通過一扇自動玻璃門,門口有張辦公桌,見到他們,女秘書恭敬地站了起來。

  「總裁早。」女秘書微笑道。

  官有炫對女秘書潦草的點了點頭,快步走進辦公室,韓邦潔也連忙跟著他。

  他仍舊電話中,她好奇的打量著辦公室裡的陳設。

  這是一間約莫二十五坪的辦公室,牆上有副飛機升空的巨大油畫,幾乎占掉二分一的牆面,正對著黑色辦公桌的那一面全是玻璃帷幕,看出去可以凝望高樓美景,也像將這個城市踩在腳底。

  氣派的墨綠色會客沙發佔據入門的左邊一區,角落裡有盆她叫不出名字的闊葉植物,黑檀木方型茶几上有株優雅的白色蘭花。

  她父親在大學裡也有專屬的辦公室,但跟這裡截然不同,那裡堆滿了書,陳舊的紅木辦公桌和古老的牛皮椅,燈光也偏昏黃,而官有炫的辦公室則現代、整潔、明亮,她無法想像官有炫置身其中日理萬機的模樣,一定很──嗯,迷人。

  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這兩個字用在他身上很適合。

  她天馬行空的想像著他帥氣非凡的簽好公文,然後直接丟到不敢亂動的女秘書跟前,女秘書誠惶誠恐地彎身去撿文件的模樣,一邊還要注意過短的迷你裙會不會曝光,如果不會,就盡量喬給他曝光,以期飛上枝頭做鳳凰──…

  「在想什麼?」宮有炫收起手機,饒富興味地看著她,她不知道在想什麼,臉上浮著可疑的怪異微笑。

  韓邦潔回過神來,忍不住對他扮個鬼臉。「你終於講完啦?大忙人!」

  他笑了笑。「抱歉,要處理的事情很多。」

  她不置可否的揚起了嘴角。「你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會是泛世航空的總裁嗎?我怎麼想也想不通,覺得太離譜了。」

  他苦笑一記。「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這也代表了分手之後,她沒有過問他的消息。

  但他相信她不是真的對他的消息不聞不問,她是不想再觸碰傷口而已。

  「我為什麼會知道?」韓邦潔沒好氣的哼了哼,雙手盤於胸前,高傲的瞪著他。「如果你去搶銀行或為情跳樓上了新聞,那我就一定知道。」

  「哈哈,看來你對我很不滿啊。」他笑了,俊顏一貫的不疾不徐。「坐吧。」

  他率先坐下來,唇畔帶笑,長腿交疊,舒展的有如一隻優雅的獅子,她也跟著坐下來。

  不錯嘛,沙發挺舒服的,有錢人就是不一樣,什麼都講究。

  「原委其實很簡單。」官有炫輕描淡寫的說道:「幾年前,我爺爺過世了,之後,我那個身為宮家長子的父親接任泛世航空的總裁,一年前,我父親決定出家,他把總裁之位交給我,希望我能做一位改革台灣航空界的實業家,並且做一個能替員工謀福祉的領導人,並替他照顧好家人,就這樣,我成為泛世航空集團最年輕的總裁。」

  「出出出出──出家?」老天!她好意外,意外到口吃,她吞了口口水,結巴地問:「你的意思是,伯父他他、他去當和尚了?」

  「可以這麼說吧。」他笑了。「不過,你怎麼好像比我跟我母親更難接受的樣子?」

  韓邦潔誇張的揮舞著雙手。「吼,當然是因為很荒謬嘛!怎麼會有這種事?伯父為什麼要出家?當上他夢寐以求的總裁之位不是人生最快意的事嗎?他為什麼那麼想不開?」

  「是想開了,不是想不開。」他笑著糾正。

  「你們怎麼都沒挽留他?」她義憤填膺地問。

  如果是她,她死求活求也要把她爸留下來,他父親說要去出家,家人就任由他去,這也未免太無情了。

  「我不知道是什麼事影響了他作這個決定,但我跟家人都尊重他。」看著她忿忿不平的反應,官有炫緩慢地說:「人生在世,不過短短數十年,如果這麼做會令他得到真正的平靜,雖然不捨他離開我們,但我們願意成全他。」

  聽他一席話,韓邦潔頓時無語了。

  如果是她,能這麼無私的放枕邊人走嗎?那種心情是極度煎熬的吧?需要有海般的胸襟,因為愛他而讓他走──

  想到這裡,她的心也跟著揪了起來。「伯母她──好偉大。」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這麼無私,如果她爸爸要丟下他去當和尚──哦,她無法想像她帥氣的老爸變光頭的模樣,她還是情願他跟郭曉芙結婚好了。

  「他們現在還是可以見面,我父親潛修的寺院雖在山林間,但是在北部,我母親常會去探望他。」

  「這麼大條的事,為什麼媒體沒有爆出來?」她不解。

  「為了不打擾道院的清幽,我們對外一律說我父親身體不適在養病,也透過許多關係壓住了相關報導,因此這件事除了家族裡的親友,鮮少人知道。」

  聽完,她不自覺的緊蹙眉心。

  這就是發生了這麼大的事,而她卻不知道的原因嗎?

  那段日子他一定很忙亂吧?又要送出家的父親,又要安慰失落的母親,還要接下總裁之位,一定忙得昏天暗地、不可開交。

  那段日子,是誰在陪他的?

  「現在一切都上軌道了,泛世今年第一季的財報也很漂亮,我總算沒有辜負我父親的期望。」

  他說他的,她想她的──

  「因為身為泛世集團的總裁,所以你現在沒辦法回美國去了,也所以你的美國女友為了你要過來台灣長住?」

  她以為自己只是在心裡想而已,但她問出口了──噢,她這個白癡、豬頭幹嘛問這個問題啊!

  「可以這麼說。」官有炫大方的對她微微一笑,並不避諱談論他的「女朋友」。

  「嗯,滿恩愛的嘛。」她垂頭喪氣的小臉硬是擠出笑容來,心裡刺痛著。

  唉,再談這個就太不上道了,而且她今天會來這裡的目的也不在此,韓邦潔,振作起來吧。

  「對了,我該去哪個部門報到呢?」她故做輕快的問,想要快點逃離他身邊,以免傷更重。

  官有炫對她微微一笑。「韓邦潔小姐,你已經報到了。」  

    ★  ★  ★  ★  ★

  貼身助理─好奇怪的職稱,親切的宋秘書告訴她,泛世航空並沒有貼身助理的職位,是為了她才擴編的,編在總裁室下,直屬上司只有一個,就是總裁。

  也就是說,她只需聽總裁一人的話,其餘的人的話都不必聽。

  所以,她是宮有炫的貼身助理,只專為他一人服務。

  幾天下來,韓邦潔有種上當的感覺,不覺得自己的工作有何重要性可言,根本是花瓶。

  「晚上你要陪總裁去參加酒會,原本是我要陪總裁去,但總裁說,有你就可以了,叫我去陪男朋友。」

  這天宋秘書笑咪咪的告訴她,但她怎麼聽怎麼不對勁。

  「他不能自己去嗎?」她對宋秘書蹙著眉,很不以為然的問:「這麼大的人了,為什麼要人陪?」

  宋麗如很有耐心的為她解惑。

  「是這樣的,酒會或宴會通常都會希望受邀者攜伴參加,這樣當主人沒空招呼時,客人才不至於感到無聊,而總裁又沒有女朋友或老婆,所以只好由我們當秘書或助理的代勞了。」

  韓邦潔很想告訴她,官有炫有女朋友,但說了又如何?他女朋友人在美國啊,又不可能馬上飛回來陪他參加酒會。

  「但是我穿成這樣可以嗎?」她扯扯自己身上暗淡無比的襯衫短裙。

  宋麗如微微一笑。「當然不可以。」

  下午,吃完午餐之後,邦潔被宋麗如接往一間高級髮廊,直接進入VIP室。

  她有天生的自然卷,從小到大,整理頭髮對她而言都是很頭疼的事,她根本不期望她的髮型可以有多美,只要不東翹西翹她就謝天謝地了。

  「小甜心,你的頭髮不太聽活哦。」有點娘的設計師湯尼捲起她一撮髮絲,打趣的視線與她在鏡裡相遇,他彎起唇角微微一笑。

  「我知道。」她不抱希望的說:「建議你不如直接拿頂假髮來給我戴比較快,或者用強力膠把它們固定起來也行。」

  「哈哈哈,不需要那麼悲觀吧,你可以拭目以待哦!」

  湯尼對她眨眨眼,然後他不再開玩笑了,工具一上手,他的眼神也變得專注起來,俐落的為她從修剪頭髮。

  四個小時後──

  韓邦潔發誓,她的頭髮這輩子沒那麼柔柔順順、閃閃動人過!

  或許對很多女人而言,直髮根本不算什麼,可是當她看見鏡中的自己從一窩鳥頭變成長髮美女時,她感動得直想跪下來膜拜湯尼。

  「不必問了,你的答案已經寫在臉上,你很滿意。」湯尼很有自信地說。

  如果泫然欲泣不會太誇張,那麼她要泫然欲泣。

  「太美了,真的太美了,我好想哭。」她陶醉不已的看著自己的新髮型。

  她的毛毛髮乖乖聽話了,她真的好想讓她爸爸見證這項奇跡哦!

  「小甜心,我保證你會是今晚最出色的女人。」湯尼吻吻她臉頰,然後離開了,這令她有輕飄飄的感覺,好像她被當成公主對待似的。

  「湯尼的眼光很準,這個髮型很適合你。」宋麗如把她帶到附近的甜品屋吃下午茶,讚美她的新髮型。

  「弄這個頭髮很貴吧?」她不小心瞄到價目表,好像都是幾千塊起跳,嚇死人。

  宋麗如微笑。「放心,因為是要陪總裁參加酒會,所以全部費用由公司買單,你一毛錢都不必出。」

  韓邦潔炫惑的看著她。「宋姊,你是以前那位總裁的秘書嗎?」

  因為宋麗如很美,總是不慌不忙,溫柔婉約,讓韓邦潔不由得的胡思亂想,跟這樣的美女一起朝夕工作,官有炫不會心動嗎?

  「不是啊,我是現任總裁錄取的。」宋麗如笑笑說道:「但是呢,我已經在泛世集團工作三年了,我以前在公關部門,過去曾在加拿大研讀過秘書課程,對秘書的工作也很有興趣,很多人當秘書是為了飛上枝頭做鳳凰,但我不是,我純粹是喜歡這份工作,我覺得當秘書很有趣。」

  韓邦潔一愣,無法理解的問道:「難道你對總裁不心動?畢竟他很帥不是嗎?是每個女人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你好直接哦。」宋麗如有趣的打量著她。「這或許就是總裁喜歡你的原因吧。」連她也開始喜歡這小女生了呢。

  昨天總裁特別叫她找幾件比較有挑戰性的工作給韓邦潔做,不要讓她覺得自己是花瓶,但也不能讓她太累,能讓總裁這樣費心的,她可是第一個啊,這已經不是喜歡可以形容了,根本是極為呵護她嘛。

  「宋姊,你在胡說什麼?」韓邦潔耳根子一紅,駁斥道:「官有──呃,我是說總裁啦,他哪有喜歡我?」

  「不然他又怎麼會把你安插在身邊呢?」宋麗如微微一笑。

  「剛才你問的那個問題很好,每個女人都會對總裁這樣優秀的男人心動,英俊又有錢,但那是單方面,如果總裁沒有回應,就算她們心動到死也是沒用啊,你說是不是?」

  聞言,韓邦潔默然不語了,她一言不發的把面前的柳橙汁喝掉,心情蕩到了谷底。

  也就是說,他對女朋友很忠實,即使身在誘惑那麼多,被美女空姐包圍的環境裡,還是能不動如山,一切都因為他深愛著身在美國的女友,所以不會被引誘。

  她到底還在期盼些什麼?他說了不想復合,只是想補償她罷了,而她也該清醒些,不要再作白日夢了。

  享用了下午茶之後,宋麗如親自開車帶著韓邦潔進入一間設計時尚的個人工作室。

  「這位是知名造型師凱莉小姐,她同時也是去年世界彩妝大獎的冠軍得主,在時尚界非常有份量──好了,我六點過來接你。」

  宋麗如一介紹完就離開了。

  這位美艷的造型師跟親切的湯尼很不一樣,像個嚴厲的教官,叫她只著內衣褲很尷尬的站在全身鏡前,用非常銳利的眼光,對著她從頭審視到腳,又從腳審視到頭,然後緊緊蹙著眉心,彷彿她是個難以改造的拙劣品般。

  「韓小姐,你擁有很好的身材和絕佳的比例。」她說。

  正當韓邦潔鬆了口氣的同時,她又有如教官揚起了皮鞭,不客氣的說道:「但是!你都沒有好好的展現出來,衣物全都過於寬大,肌膚也沒有好好保養,連內衣都沒有質感,很粗糙,浪費了你的麗質天生,也愧對你身為女人的天賦。」

  好──好嚴重啊,她頭皮發麻的聽著,感到手足無措。

  凱莉高高在上的看著她,繼續說下去,「韓小姐,你應該知道,只有懶女人,沒有醜女人,人若自己放棄,那麼神仙也救不了,你若再渾渾噩噩的過掃子,就距離被男人唾棄的日子不遠了。」

  咚!毫不留情的一棒子打在韓邦潔頭上,她膽戰心驚的聽著,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很不應該。

  「但今天,你很幸運,遇到了我。」凱莉揚起了嘴角,對她近距離的瞇起了眼睛。「我會讓你知道,女人不是留頭長髮就可以稱做為女人了,也不是穿了胸罩就是女人,身為女人,如果不能散發女人味,那就枉為女人。」

  她愣愣的聽著,不知道出於什麼直覺,她覺得這位造型大師神經兮兮的,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藝術家風格吧!

  「讓我們一起努力,今天,你將徹底改頭換面!」凱莉信心滿滿的宣佈。

  接下來的時間裡,韓邦潔被推進華美的浴室沖澡,躺在按摩床上,由專人為她全身去角質與按摩,為每一寸肌膚抹上香噴噴的潤膚乳液,最後她穿著浴袍坐在鏡前,凱莉親自為她上妝。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像變了一個人,看起來淡淡的彩妝,卻令她明艷動人。

  她在凱莉的命令下穿上魔術胸罩,那玩意兒使他玲瓏的酥胸呼之欲出,效果十分誇張。

  然後,她穿了有跟沒有一樣的丁字褲.身上是一件低胸銀色及踝洋裝,令她顯得性感嬌甜,她都快不認識自己了。

  一名店員捧來一個水藍色絨布方盒。「這是官總裁特別為韓小姐準備的首飾。」

  凱莉看了一眼方盒的內容物,滿意的點了點頭:「官總裁的眼光很好,這些首飾都很適合你。」

  韓邦潔感到眼花撩亂,覺得自己在作夢,這些不是「慾望城市」才有的情節?

  凱莉為她戴上心形鑽石項鏈和耳環,長長的耳環垂著水滴狀的小水晶,顯得細緻優雅。

  「太美了,太完美了!」凱莉讚歎著她一手打造的「作品」,一名手持相機的攝影師走進來,對著韓邦潔一陣亂拍。

  她被閃光燈弄得頭都昏了。「請──請問這是在幹嘛?」

  凱莉得意的揚起了嘴角。「我有收集作品的習慣,你是我化腐朽為神奇的上上之作,一定要留下Sample以供其他的朽木參考。」

  韓邦潔怔愣的看著凱莉唇邊的笑意──哇勒,這是在貶低她嗎?

  宋麗如準時六點來接她,送她到水晶麗池飯店,對她鼓勵的一笑。

  「進去吧,總裁應該已經到了。」她看著車窗外那棟十樓高、恍若希臘宮殿的建築物,傻眼了。

  「我自己進去?」老天啊,穿成這樣,她根本不敢走出車子半步。

  宋麗如很抱歉的看著她。「因為今天是我男友生日,我跟他約了六點半,已經快遲到了──」

  韓邦潔潤了潤嘴唇,又吞丁口口水。「知道了,我自己進去,你快去約會吧!」

  她舉步維艱地下了車,依依不捨的看著宋麗如頭也不回地絕塵而去。

  然後,她看看自己涼颼颼的胸口,試圖用手巾的晚宴包來遮掩,又覺得這動作不夠大方,轉眸一瞥,看見一名體態豐滿、曲線畢露的女子正搔首弄姿的走上飯店入口前的大理石台階,她的勇氣突然跑出來了。

  進去就進去,反正都已經來了,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如就大大方方的走進去吧!

  她深吸了幾口氣,提起裙角,走上階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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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官有炫炫惑的注視著宴會廳入口的年輕美女,黑熾的視線緊緊鎖住她,彷彿她可能是個幻覺,一眨眼就會消失。

  她宛若一串珍珠,晶瑩剔透、優雅迷人,也似迷失在叢林裡的羔羊,驚惶無惜,他彷彿可以嗅聞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香氣,一種扣人心弦的女人香。

  凱莉的巧手徹底把韓邦潔改造了,曳地晚禮服的布料看起來十分柔軟,隨著她動人的曲線垂落於地,柔亮的黑直長髮令她的臉蛋更加小巧。

  欣賞過後,他覺得有趣,因為她看起來是那麼的彆扭,巧足下的高跟鞋令她慌張,她如履薄冰的走著,不安的眼神洩露了她的沒自信。

  還有,她的領口實在太低了,她還可能穿了某種能夠托高集中胸部的東西,這使她的雙峰傲然挺立,十分誘人。

  要命!他樂於欣賞她的美和她的性感,卻不願與別的男人共享,他忘了提醒凱莉這一點,現在顯然也來不及補救了。

  他堅定的走向她,眼神與她交會,看到她鬆了口氣的表情,他忍不住揚起笑弧。

  儘管穿上金縷衣,她還是他的潔兒。

  「我以為你會在門口等我。」她連忙靠向他。

  老天爺,她總算找到他了!

  剛剛她戰戰兢兢的走進來,每個人看她的眼光就好像她沒穿衣服似的,真的讓她很不自在。

  「你今天很美,看起來很不一樣。」他唇泛微笑,挽起她冰涼的纖細手臂、享受著被她依賴的滿足感。

  「還說呢?」棉邦潔皺了皺鼻子。「我問你,來這種地方一定要穿成這樣嗎?我覺得好誇張。」

  他黑魅的眼眸漾著笑意,低首在她耳畔低柔的說道:「你會慢慢習慣的。」

  她驀然感到一陣觸電的心跳加速。

  這是專屬於情人的耳畔低語吧,曖昧異常,她的臉頰無法抑制的微微燙紅了起來,心臟怦怦亂跳。

  瞧他,西裝筆挺的,整個人從少年時的爾雅俊美脫胎換骨,變得器宇軒昂、英氣逼人,剛剛他朝她走過來時,好多女人都在盯著他看,那種盛況真的讓她很「不、舒、服」。

  「我餓了。」老天,她心跳得好快,真希望這句殺風景的話能把兩人之間的曖昧氣氛給打斷。

  「我也餓了。」宮有炫有趣地瞅著她不自在的模樣。「今天的自助餐挺不錯的,我們過去吃東西吧。」

  她撇撇唇,皺眉看看自己合身的洋裝。「穿成這樣,應該沒辦法吃多吧?」

  他輕鬆地笑瞅著她。「傻妞,這裡的食物都是淺嘗即止,大家都很客氣,只會吃一點點,真那麼餓的話,離開出去之後我買兩個饅頭給你吃。」

  她白他一眼,他則笑溢滿眼。

  他們走向取餐檯,她跟在官有炫身側,拿了取餐的白色圓瓷盤。

  她隨便拿了幾樣看起來不錯的熟食,看見鋪滿冰塊的圓盤上陳列著帶殼生蠔,他取了兩個,她則皺起眉頭,不敢領教。

  「我知道你不敢吃生蠔,不過也別把眉頭皺得像毛毛蟲。」他打趣地說。

  她扮個鬼臉。「你錯了,我正要拿,而且我想吃三個。」

  她要讓他知道她已經不是以前的韓邦潔了,她變了,變了很多──不過生蠔的味道究竟怎麼樣?管他的,既然是那麼貴的海鮮就差不到哪裡去,搞不好很美味哩,只是她以前不敢吃生食,太主觀而已,「不要太勉強自己哦。」官有炫仍是不慍不火的微微一笑,心裡卻是等不及想看她吃生蠔的模樣了。

  「我一點都不勉強。」她把生蠔夾入盤中,讚美道:「我覺得這些生蠔看起來真的很不錯,這樣好了,我吃四個,你只要兩個嗎?」

  他忍住笑意。「對,我只要兩個。」

  她聳聳肩。「那真可惜。」

  他真的很想仰頭大笑。

  老天,她怎麼那麼可愛?

  他跟任何一個女人在一起都不可能得到這樣的樂趣,他是多麼的希望今生能與她相守,她是他最初的愛,也是最後的、唯一的摯愛──

  「在想什麼?」冷不防的一個彈指喚回他的神魂!韓邦潔有點不耐煩的問道:「我們可以找位子吃了吧?我快餓死了。」

  他點頭。「我叫服務生帶位。」

  官有炫招來侍者,侍者帶著他們落坐,並為他們送上兩杯波爾多白酒。

  她餓死鬼般的狼吞虎嚥著盤裡的熟食,最後只剩下生蠔,她瞪視著它,看著那灰灰紫紫的生蠔肉,她頓感噁心的打了個哆嗦,心裡開始後悔幹嘛那麼逞強了。

  她下意識的看向對面的官大總裁,他正在吃生蠔。

  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吞下這玩意兒,於是目不轉睛的看他怎麼吃,以免要吃時出糗。

  他先把附在旁邊的檸檬片拿起來,擠些汁在生蠔裡,再用小湯匙舀一些不知道是什麼調製而成的醬汁淋在生蠔上,接著用小叉子輕輕輕把生蠔附著殼上的組織移開,整顆生蠔就入口了,然後喝了幾口白酒。

  她吞了口口水。

  老天啊,她哪敢這樣吃?一顆那麼大,又不像蚵仔那麼小,她真怕自己會吐出來。

  「怎麼一直盯著我看?」宮有炫抬眸瞅著她,微微一笑,老早就察覺她在瞪著他看了。「是不是不知道怎麼吃生蠔?」

  「才不是!」她立刻否認,還加強語氣。「我熟得很,不是跟你說我很喜歡吃生蠔嗎?」

  他慢慢笑了一下。

  這傻女人大概不知道吧,她的表情跟被人掐住頸子沒兩樣。

  「你幹嘛看著我?」韓邦潔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你吃你自己的啊!」

  他閒適的放下刀叉,唇際帶著笑意。「我已經吃飽了。」

  她這才看到他盤子裡除了兩個生蠔殼,什麼也沒有。

  好。不能讓他看扁,就算很恐怖也要硬著頭皮吃下去!

  她學他擠些檸檬汁在生蠔裡,也學他淋些特製醬汁,可是等到要像他一樣毫不遲疑的把生蠔吞下去時,她動作慢了下來。

  她嚥了口口水,看著手中的生蠔,感覺它跟外星怪物沒兩樣,吃下它,它好像會在胃裡蠕動,這麼一想,她就更不敢吞了。

  官有炫眼底的笑意更濃了。「如果不敢吃就放下吧,沒人會笑你的。」他發現自己以捉弄她為樂。

  「誰不敢吃啊?」被他一激,她不吞也不行了。

  她眼一閉,吞了。

  不知道是真的很難吃還是心理作用,總之一吞下去她就感到毛毛的,好恐怖的感覺,她想吐出來。

  「好吃嗎?」他忍住想大笑的衝動。「這裡的生蠔十分新鮮,因為宴會的主人張董是個美食老饕。」

  「有──同──感。」韓邦潔表情扭曲的說道,哀歎的看著盤裡的生蠔搖頭,吞一個已經很勉強了,叫她怎麼把剩下的三個吃完?

  正當她萬分痛苦的看著那三個生蠔時,官有炫開口了——

  「我想生蠔一定很搶手,一定早就被搶空了,你願意把你盤裡剩下的生蠔跟我分享嗎?」

  她愣愣的看著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看見他的笑容,她確定自己沒聽錯,也不是幻聽,他恍若從夢中醒過來,不顧禮儀的連忙把三顆生蠔噹噹噹地丟到他盤裡。

  「你要吃?都給你!誰叫你是我上司。」她很「大方」的說,一想到不用吞那三個怪物,她放心了。

  他的笑意瞬間蔓延到了眼角眉梢。

  要命!她居然用丟的?一副迫不及待要甩開燙手山芋的模樣,這令他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在桌底踢他一腳,咬牙切齒的瞪著他,「官有炫,閉上你的嘴巴,不許你取笑我。」

  「我有嗎?」他帶著笑意的抹去眼角的淚水,這擺明了他有。

  鄰座有位貴婦在看他們,看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大概也是不相信有人會在宴會上做這等無禮之事吧?

  不過他卻毫不在意,就像當年她爬牆蹺課卻壓傷他一樣,他的家人都覺得她很離譜,他卻覺得可以擁有她是千金難買,他願意用他的所有交換她,現在仍是同樣的想法。

  「還說沒有?」韓邦潔氣急敗壞的又踢了他一腳。「你居然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你真的是太過份了。」

  他露出吃痛的表情,但又想笑。

  她踢得他好痛,不過,也好溫暖。

  「你最好喝點白酒,會壓過噁心感。」他微笑的給她建議。

  她皺起了眉頭。「奇怪了,我又沒說我覺得噁心,不過我倒是有點渴了,這白酒能解渴吧?我喝一點好了。」她自說自話的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他說對了,吞生蠔的噁心感確實揮之不去,而喝了白酒後也確實好很多,她忍不住一口接著一口。

  剛好有人過來與官有炫打招呼,所以他也沒注意她喝了多少,等那人走後,他才看到她俏頰嫣紅。

  他盯著她,「你是不是醉了?」

  她用力搖頭,大力否認,「沒有那回事。」

  她現在覺得好多了,噁心感消失了,而且覺得輕鬆又愉快,合身洋裝不再束縛著她,她甚至認為自己可以翩翩起舞,她開始認為白酒是個好東西。

  「沒有就好,我現在必須去跟一些人打招呼,你陪我去吧。」他看了眼她面前的空酒杯,判斷一杯白酒不會造成太大影響,他不必大驚小怪。

  「好。」韓邦潔笑吟吟的起身。

  他開始跟與會人士應酬,她則微醺的跟在他旁邊,全程不知道他在講什麼,她只知道她想睡了。

  「我去洗手間。」她終於忍不住了,跟他報備後,搖搖晃晃的離開。

  她一走,宮有炫就發現自己無法專心,他心不在焉的應酬著,心裡記掛著她。

  她怎麼去了那麼久還沒回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三十分鐘後,他決定去化妝室找她。

  飯店的化妝室裡分為洗手間和整容室,當然都是男賓止步,他請一位要進化妝室的女士替他進去看看。

  那位女士出來時,表情很古怪。

  「呃──是有一位你形容的女人在裡面,不過你恐怕得自己進去找她,因為她──呃,睡著了。」

  那位好心的女士先進去替他把其他的女賓請出來,再讓他進去。

  「老天──」他錯愕的看到韓邦潔滑睡在整容室的地板上。

  難怪那位女士的表情會那麼古怪了,這大概是她這輩子所見過最離譜的事吧?

  他笑著搖頭。「你到底喝了多少?難道不只一杯?」

  他打電話叫司機把車開到門口,然後在她身畔跪下來,充滿愛意的將她的手舉到唇邊,在她掌心印下一個吻,隨即才將結實雙臂伸到她身子底下,輕輕抱起熟睡的她。

  韓邦潔對這陣騷動幾乎沒有感覺,官有炫挺直身子,讓她靠在自己胸前,一陣奇異的悸動立即在心間蔓延開來。

  以保護者的姿態擁她在懷中,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卻也感到龐大的失落。 

    ★  ★  ★  ★  ★ 

  官有炫將懷裡軟綿綿的人兒放在床上,他的內心交織著百種複雜情緒,這絕對不是外人能夠瞭解的。

  從飯店抱著韓邦潔離開的那一刻起,他就無可避免的一再碰觸到她柔軟誘人的女性胴體,他原本不該有任何感覺的,但事實卻令他無法理解。

  他有感覺。

  在車裡,當她的頭枕在他大腿上時,他的心跳狂猛,還因慾望高漲而數度顫抖,他一度認為一切都是自己在幻想。

  然而現在,看著她如此動人又一無所知的躺在床上,下身強烈的慾望攫住了他,令他無法掉頭離開她的房間。

  他熾熱的視線巡禮著她的嬌軀,瞇眼看著柔軟的布料伏貼在她修長嬌美的曲線上,沿著平坦纖細的柳腰和圓渾小巧的臀瓣,一直到修長的雙腿。

  她的裙擺不規則的翻起,他看到她勻稱白皙的小腿,側睡使她胸前春光乍曳,豐滿堅挺的酥胸令他血脈債張。

  他到底是怎麼了?

  他已經不能算是個男人了不是嗎?為什麼還會湧起身為男人的本能?這些感覺難道是殘酷的老天再次的捉弄嗎?

  想到這裡,宮有炫緊緊握住了雙拳。

  然而憤怒和自憐都無法消除他此刻體內高漲的慾望,他有力的身軀僅僅只是看著她便在顫抖,他需要更明確的確定這一切的感覺究竟是真是假,是美夢成真抑或只是一場海市蜃樓?

  他迫切的把她擁進懷裡,激烈的心跳立即貫穿全身,慾望令他悸動。

  他把汗濕的臉埋在她馨香的頸側,這舉動依然無法平息他的慾望,反而因為如此親近她而更加強烈。

  「潔兒──」他躁動而痛苦的凝視著她熟睡的嬌顏,渴望她柔軟的雙唇和曾被他擁有過的身軀,聲音因激動而略顯粗啞。

  他終於挺身覆上她的唇,甜蜜快感立即席捲住他,這是他老早遺忘的感覺,今日卻再度從她身上體驗到了。

  老天──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有炫──」韓邦潔從唇瓣中吐露出他的名字,這令他震撼不已。

  她並不是有意識的呼喚,但,這代表了什麼?他一直深藏在她心中嗎?

  他再也無法克制自己對她的思念了!

  他急切的吻著她的唇,舌尖分開她的唇齒進入她的芳唇之中,他佔有地吸吮著她的丁香小舌,這親密的縫蜷立即令他身體緊繃,全身也因愉悅而顫抖。

  他覺得世界在瞬間停止了,他好怕這種感覺會在瞬間消失無蹤,他似乎可以再度完整,如果能夠,他將不會再錯過她,他會牢牢握住她的手,信守承諾,讓她成為他的妻──

  他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感覺自己有如擂鼓的心跳,他身體重要的某處敏感緊繃起來,這不可思議的生理反應教促著他更加大膽的行為。

  他努力控制加速的心跳.雙唇游移到她的酥胸之上,當他推開她的內衣,雙唇覆住她美好的雙峰時,巨大的反應立即如潮水般的向他湧進。

  要命!

  極度的亢奮再度困擾住他,他完全無法再漠視身體的本能反應了,他要她!他強烈的想要她!

  但是──如果事實不如他的想像,他根本不能成功的進入她,那麼到時他只是再度讓自己掉進沮喪又痛苦的深淵罷了。

  但,如果他可以──

  不,他不能那麼做──

  他不能那麼自私的利用她,也不能趁她醉得不省人事之時進行他的實驗,不管他有多愛她,不管他多想給她幸福、給她未來都不行!

  他要考慮她的感受,或許她一點也不想幫助他,他又怎能趁人之危?

  想到此,他抑鬱中帶著幾分怒氣,終究還是選擇痛苦的退離她的身軀。

  然而,她衣衫不整的模樣卻令他的慾潮久久無法消退,他還是很想觸摸她溫熱柔軟的肌膚,他閉起眼,想像自己正緩緩進入她。

  感覺美好得一如真實。

  他放縱自己在她體內馳騁,他的雙唇盡情游移在她飽滿的雙峰之間,他的身體與她互有退進,她隨著他每一個緩慢移動而輕喘嬌吟,同時焦躁的移動雙腿,拱起身子歡迎他,軀策他進入她。

  緩緩地,他扭動小腹撞擊著她,她拱起嬌軀,他滑順的推進,一次又一次地衝進她體內,她則不斷喘息、狂亂的低嚶,似乎在要求更多。

  他順從她的渴望,身體猛烈的衝刺,激情快速到來,他感覺到她無助的痙攣和收縮,他也同時放縱自己與她一起共赴極樂天堂,身體隨著陣陣的歡愉一再的顫抖──

  他猛然睜開眼睛從幻想中回神,羞慚的發現自己汗濕了身體,他的心臟怦怦狂跳,一聲又一聲,像要跳出胸口般,這感受震撼住了他。

  他在自我的幻想中經歷了一場美好的性愛,然而在現實生活中,他又能給她什麼?

  既然此生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男人,他就無法給她家和孩子,他知道那些都是單親長大的她所夢寐以求的。

  驀然間,他的心中湧起一陣劇烈的抽搐,他心痛的凝視著一無所知的韓邦潔,對自己的殘缺充滿了痛恨,對她充滿了憐惜。

  她的美好使他自慚形穢,那場意外早已使他失去了所有信心,他常感覺自己像一艘航行在黑暗之中的小船,不知道要開到哪裡去。

  現在頹然坐在這裡的泛世航空總裁不過是個行屍走肉罷了,一個因父親出家,不能拋下肩頭責任的行屍走肉,沒有一個男人在失去男人本色之後還能對自己充滿信心。

  他,還能再度擁有愛嗎?

  他為心底深處的這個問題而顫抖了一下,俊朗的臉龐霎時佈滿了陰霾。

  他為她穿好衣服,蓋上被子,沉重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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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週五下班後,韓邦潔早打算好了,她要回家拿印章和重要證件,公司要為她辦理薪資轉帳。

  她想只是回去拿一下證件,應該不會耽擱太多時間的。

  自從那天吃漢堡吃到一半從家裡跑出來,一轉眼已經過了好幾天,她很想她爸爸。

  平靜下來之後,她覺得自己太不應該了,怎麼可以那樣莫名其妙的就離家出走,雖然事後得到爸爸允許,讓她暫時住在官有炫那裡,但她畢竟是不告而別啊,這趟回家多少有著想和父親和好之意。

  唉,如果能買點水果或買個蛋糕回家跟爸爸一起吃就好了,可是她身上根本沒錢了,本來要用來吃大餐的錢這幾天也被她花掉,買了些簡單的日用品,現在的她可說是個山窮水盡的窮光蛋。

  「這是先預支給你的半個月薪水,拿著吧。」宋麗如在下班前走到她的座位邊,把一個薪資袋交給她,微笑說道。

  「預支?」韓邦潔瞪大眼睛。「宋姊,我沒有預支薪水?」

  「不要這麼緊張。」宋麗如對她眨眨眼。「是總裁吩咐的,他說你可能需要預支部份薪水,叫我替你向人事部預知了,把錢收好,快下班吧,我也要走了,星期一見嘍。」

  宋麗如愉快的走了,而她則愣愣的看著桌面的薪資袋。

  過了一會兒,她拿起薪資袋,抽出裡面的鈔票,數了數,有一萬塊。官有炫連這個都替她設想到了,如果她說她此刻很感動,這樣會不會很沒用?

  管他有用沒用,這裡只有她自己,她又何必自欺欺人的說她無動於衷呢?但是,她會把這份體貼當做老朋友的關心,因為他都說了,他有女朋友,如果她還一定要把他的一片好意想歪那就太扯了。

  走出泛世航空大樓,她在路上買了幾樣當季水果和蛋糕,按家裡的電鈴時,她竟然有點緊張。

  如果她爸爸出去了怎麼辦?她可是連家裡鑰匙都沒帶就離家出去了,如果爸爸不在家,那她也只能走了。

  「哪位?」鐵門拉開,伴隨著清亮嗓音,一張嬌美俏臉笑吟吟的探出來。

  來應門的人兒令韓邦潔微微一愣,她看著對方,目瞪口呆。「曉芙學姊──」

  老天,怎麼是郭曉芙?她怎麼沒想到這個可能性,她真是個大白癡啊,早知道就不來了。

  「士鈞,是小潔回來了!」郭曉芙興奮的朝屋裡喊,她立即拉住韓邦潔的手,把她拉進屋。「小潔,我們都很擔心你,你過得怎麼樣?聽說你住在官有炫家裡,會不會很不方便?」

  韓邦潔一陣愣然,腦門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士鈞?郭曉芙居然叫她爸爸叫得這麼親熱?

  而且她說「我們」,郭曉芙和她爸爸幾時變成「我們」了?「我們」指的不應該是她這個女兒跟她爸爸才對嗎?

  「小潔回來了,是真的嗎?」韓士鈞一臉歡天喜地的從廚房裡跑出來,身上還穿著圍裙。

  韓邦潔發現自己的情緒正迅速低落,她皺眉看著韓士鈞。

  「爸,你在幹嘛?」

  韓士鈞看看身上的紅色圍裙,靦腆一笑。「因為曉芙說她想吃意大利麵,所以我正在試著做做看。」

  郭曉芙笑著把頭靠向韓士鈞的手臂,幸福地說:「我只是隨口說說,是你爸爸執意要做給我吃的,拿他沒辦法,只好讓他試試看嘍,不過我打賭他一定做不出來,因為他根本連意大利麵都不吃嘛,他呀,是個中國瘋,只吃道地的中國食物。」

  韓邦潔看著眼神親密交流的兩人,有種想奪門而出的衝動。才幾天而已,怎麼就天地變色了?

  在爸爸還沒有對她公佈婚訊之前,縱然郭曉芙到家裡來玩,他們兩人也看不出任何親密的跡象,怎麼現在──好像怕她不知道他們是一對似的,一定要黏在一起才行嗎?

  「小潔,你還沒吃晚餐吧?你來得正好,我們一起吃。」韓士鈞興高采烈的說,粗心的沒注意到女兒微變的臉色。

  「不用了,我只是回來拿個東西就要走,不必準備我的,也不必招呼我,你們去吃吧。」

  她無法想像跟他們坐在一起吃飯的景象,吃的還是她爸爸特別為郭曉芙做的意大利麵,那滋味一定很不好受,以前,她爸爸的廚藝是專屬於她的說──

  「小潔,你真的不吃一點啊?」韓士鈞問。

  「她不想吃就不要勉強她,你知道為什麼嗎?」郭曉芙溫柔地說:「因為啊,我也最討厭我媽在我不想吃的時候叫我吃了,知道嗎?所以我們就不要再勉強小潔了。」

  「曉芙,你真體貼。」韓士鈞感動的說。

  「說這些幹嘛呢?我當人家老婆的,本來就應該體貼一點啊。」郭曉芙撥撥準老公的頭髮。「瞧你,你頭髮沾到了什麼醬汁,紅紅的──」

  韓邦潔感覺自己頭皮發麻,他們居然開始濃情蜜意起來,真是聽不下去、聽不下去了──

  她把水果和蛋糕放下,轉身走向自己房間,雀躍的心情完全沒了,她真希望自己沒回來。

  驀然間,她發現家裡有些地方不一樣了。

  油漆變了顏色,窗簾也換掉了,還有竟然沙發也換了,那組沙發是某年的聖誕節,他們父女一起去選的說──

  她的胸口一陣刺痛。

  顯然他們在重新佈置,雖然沒有動到她房間,她仍是感覺很受傷,好像他們很高興她不在家似的,迫不及待想要動工。

  如果把當她家裡的一份子,至少會跟她商量吧?

  想到這裡,一股熱浪沖進她眼眶裡。

  不行,她絕對不能哭──

  她匆匆回房拿了證件,又拿了個旅行袋把日常衣物塞滿,當她回到客廳時,他們兩個已經不在了,廚房裡傳出陣陣笑聲。

  她黯然的拿起旅行袋,這裡沒有她留下的餘地了──

  她悄悄的開門離去,而他們,當然沒有發現。  

  韓邦潔無精打采的走出公寓大門,她想,她大概有好一陣子都不會再回來了,唉。

  剛剛那種「局外人」的感覺揮之下去,她的心情糟透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不是已經心理建設過了嗎?要抱著祝福的心讓她爸爸開開心心的去結婚嗎?

  可是,怎麼一看到他們恩恩愛愛的模樣,她的初衷又變調了,一心只在比較她爸爸現在比較愛誰,對誰比較好?還埋怨他們改動裝潢也不跟她商量,她現在是在跟郭曉芙吃醋嗎?

  老天,她真不想承認,但顯然是這樣沒錯。

  她仰望著星光,沮喪的深吸了口氣。

  她好幼稚,竟跟未來的後母吃醋,她是不是有毛病啊?

  郭曉芙即將變成這個家的女主人,為她而改變裝潢也是理所當然的,她怎麼可以冒出那麼多不滿呢?

  韓邦潔鬱悶的踢起柏油路面的一顆小石子,不料卻聽到石子咚地撞到了東西──

  她定睛看去,瞬間瞠圓了水眸,所謂「東西」,竟是一部看起來十分新款的灰色BMW轎車。

  要命!不會那麼巧吧?她頓時慌了。

  死定了,如果被車主看到──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叭叭──

  突然響起的喇叭聲嚇了她一跳,這──這應該是車裡的車主按的吧?她不敢再跑,生怕車主扣她一頂肇事逃逸的帽子。

  叭叭──

  喇叭聲又來了,她更加不敢動,乖乖在原地等著車主下來對她破口大罵。

  叭叭──

  這下她也火了,插著腰、瞇起眼瞪著那部名貴轎車。

  不知道是黑漆漆的擋風玻璃遮蔽力很強還是她的近視加深了,總之她看不清楚駕駛座裡的老兄長得是何模樣,她惱怒的想,他到底想怎麼樣嘛?

  想找她算帳就下來啊,一直接喇叭算什麼英雄好漢!

  「韓邦潔──」聲音來自後面,她猛地轉過身去,看到官有炫的車,而他少爺就坐在駕駛座裡一派愜意對著她朗朗微笑。

  「我看到你把石頭踢到人家車門了,還不快上來?」

  要命!喇叭原來是他按的,她還在那裡跟部無人空車大眼瞪小眼的,真是白癡到了極點。

  她連忙跳上車,沒好氣抱怨道:「你不會叫我喔?一直按喇叭幹嘛?我還以為是車主在警告我不許逃。」

  他轉眸對她咧嘴一笑,露出健康的白牙。「我早該知道你很遲頓的,對不起,一時忘了。」

  她瞪著他,他俊朗的笑容好欠揍。

  這不要命的傢伙竟敢當面取笑她,正好她姑娘今晚心情粉差,就讓他來當她的出氣筒吧!

  她冷不防地往他額頭撞去。他蹙著眉,驚訝的看著她。

  老天──這女人居然用自己的頭來撞他?

  宮有炫啼笑皆非的撫著額,看到她也在揉著頭顱,小臉皺得像苦瓜,顯然她也很痛,這個發現令他想笑。

  「告訴我,你這是哪裡學來的損人不利己怪招?」她一手揉著頭,一手把眼睛往下拉,對他扮鬼臉。「你不必知道。」

  「好吧,我不必知道。」他笑了笑,隨即關心地問:「不過,剛剛看你走出來的時候,好像很失落,可以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嗎?」知道今天她要回家一趟,他是特地來等她的,原想上去拜訪韓士鈞,讓他安心,沒想到才停好車就看到她神情失意的走出來,他直覺到一定有事發生。

  「這個你也不必知道。」韓邦潔眼神一陣黯淡,撇了撇唇,很大器地說:「你呢,只要請我喝酒就行了,今晚我想喝醉。」

  莫名的,她想念前天晚上醉了的感覺,在夢中,好像他吻過她,感覺真是棒呆了,她好想再來一遍。

  「你還喝不怕嗎?」他苦笑一記。

  喝醉兩字使他立即聯想到前天的事,那場如幻似真的性愛幻想,他被她激起的男性反應,他火熱得無法自己,他那晚徹夜難眠──

  「喝醉的感覺那麼好,有什麼好怕的?」她當然不會告訴他,關於她作的那場春夢,她真的、真的好想再度在夢中與他相會──

  「不要喝酒了,我帶你去吃飯,我知道一個地方,可以看到陽明山下的夜景,你一定會喜歡。」宮有炫發動了車子。

  「看什麼夜景?幹嘛搞浪漫啊,我們又不是情侶。」她不以為然的瞟他一眼,見他的神情沒有太大波動,她又恨起自己的失言了。

  這樣不是顯得她還很在乎他們過去的一切嗎?真要命!

  「如果你覺得只有情侶才可以去有夜景的地方吃飯,我們換個地方,你不喜歡吃西餐,國賓飯店的中餐廳也很不錯。」

  他溫柔的說,察覺到她的心情不好,所以她的口氣才會如此惡劣。

  「都是你。」因為他太依順她了,她突然直直看著前方的車流,心情更加不爽的埋怨起他來。「如果你當初沒另結新歡,說不定我們老早在國外結婚了,我也就不會對我爸的再婚有這麼大反應、這麼難以接受了,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要負全部的責任!」

  宮有炫心平氣和的說道:「好,都是我的錯,還有呢?」

  她終於把內心的不滿都說出來了,不再戴著假大方的面具,他總算可以寬心一些。

  「還有呢?還敢問!」韓邦潔不悅的哼了一聲。「你已經有女朋友,找到你的幸福了,我呢?我的幸福不知道在哪裡。」

  「我對你很抱歉。」他知道,當她越凶越無理取鬧時,那就代表她內心的失落感越大,看到此刻的她,態度如此惡劣,他心中有說不出的心疼。

  「你當然要對我抱歉,不過那不重要。」她沒好氣的說:「重要的是,你要負責幫我找到幸福,這樣我就不會再對我爸的事耿耿於懷了。」

  他不太懂她的意思。「我要怎麼幫你找到幸福?」他相信她的意思絕對不是指金錢上的援助。

  她白他一眼。「廢話!當然是介紹一個又有錢又很帥的男朋友給我,等我嫁給金龜婿,你就對我沒責任了。」

  官有炫在心中歎了口氣。

  那他真希望一輩子對她有責任,她的婚禮絕對會是他此生最無法承受的痛,若眼睜睜的看著她成為別人的新娘,他的人生就再也沒有意義。

  「怎麼?你不回答是不願意嗎?」因為他的默然不語,她突然心跳加速了。

  拜託快點說願意吧,如果他不願意,那她一定會繼續自作多情的對他懷著希望,她一定會傻得以為他對她還有感情。

  「我當然願意。」他心痛的揚起了笑弧,這個表情毫無破綻,連他也佩服自己可以這麼鎮定,演得這麼好。

  「我會盡快安排你認識我的朋友,他們的家世都很不錯,當然也都符合你開出的條件。」她的胸口一陣刺痛,原因當然是因為他說了願意──

  唉,不然她還在期待什麼不一樣的答案?真是傻瓜。

  「對了,你的女朋友到底什麼時候會來?」她努力轉移話題,不然心太痛了,她可能會哭出來。

  「怎麼突然問起她?」她聳聳肩。「也沒什麼,只不過,我可能暫時沒辦法回家住了,我不想打擾我爸他們;如果你女朋友快來了,我要找地方借住。」

  官有炫微微一笑。「你很幸運,不必找地方搬了,你可以繼續住下來,因為她工作交接出了點問題,暫時不會過來了。」

  韓邦潔相信自己的表情一定變了,變得很不一樣。他女朋友暫時不來了,她為什麼會覺得心境一下子開朗了?

  忽然之間,她不難過了,也不心痛了,老天,這到底是為什麼?她有必要這麼幸災樂禍嗎?  

    ★  ★  ★  ★  ★

  今天是韓邦潔人生的第一次相親。

  為表慎重,她早上就穿上她唯一一套粉色系短裙套裝到公司,約會定在下班後,她可以直接過去,不必再回去換裝。

  「天天水泥」的小開伍祟文──

  這就是她今天要相親的對象,當然是官有炫介紹的,他說是他大學同學,家境不用說,非常富裕,據他說長得也是一表人才,總之很符合她的擇偶條件。

  她很好奇他是怎麼說服對方跟她這種沒家世又沒長相的小老百姓相親的?但他死都不肯說,她也只好作罷。

  既然他都遵守諾言要開始替她找幸福了,她也不能漏氣,一定要讓對方滿意她才行,不能讓宮有炫看笑話!

  下班之後,她帶著高昂鬥志前去赴約。

  他們約在飯店的咖啡廳見面,從對方挑選的地點可以看出他對這次相親的重視,這也使她的信心多增加了兩分,她認為這至少表示不是官有炫拿錢叫對方跟她相親的。

  「你好,我叫伍祟文,初次見面,我可以直接叫你名字嗎?這樣比較親切。」伍崇文看著她露出笑意。「我本來有點排斥相親,但幸好我來了,你跟有炫形容的一樣俏麗可人。」

  「哪裡。」韓邦潔被誇得有點手足無措,因為她根本沒那麼好。倒是他,他的外表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優,五官雖稱不上俊美,但很端正,尤其是一雙劍眉顯得頗為正直。

  「請問兩位要點什麼?」侍者過來了。

  伍崇文看了會兒Menu後:「給我咖啡。」她也莊重的把Menu看了一遍,微笑對侍者說道:「麻煩給我紅茶。」

  侍者走後,伍崇文身體微微前傾,金框鏡片後的眼神閃閃發光,深感興趣的看著她。

  「邦潔小姐,不知道你平常有什麼興趣?喜不喜歡看電影?我個人倒是很喜歡看電影,什麼類型的電影我都愛,不論是好萊塢的大製作或是往往能別出心裁的港片,乃至於比較冷門的台灣電影,我都喜歡。我看電影的角度是這樣的,如果這部電影沒有大卡司,那麼必有其吸引人的題材,比如追殺比爾,再來,如果這部電影有超強卡司,那麼代表製作也不會遜到哪裡去,比如駭客任務,接下來就讓我來講述海底總動員這部可愛的卡通電影好了,我們可以分享一下電影世界的奧妙──」  

  韓邦潔一走進康薇冰的小豪宅就跟死了一般,她踢掉束縛了她整晚的高跟鞋,整個人呈大字形的倒進沙發床。

  康薇冰的小豪宅是她們幾個死黨最愛的聚會地點,不但有免自己動手的美食──幫傭煮的,事後還不必清理環境──幫傭會打掃,在這裡喝咖啡聊是非,真是比去外面的咖啡廳好一百倍。

  當然,這也是因為薇冰家裡有錢,所以才可以幫她購置這樣一間舒適的樓中樓小豪宅,她們五個也才能托薇冰的福,沒事來享受一下按摩浴缸和蒸氣室,外加美食和窗外的美景。

  「怎麼這副德行?你今天不是去相親?」已經到很久的秦嘉彌一邊把科學面往嘴裡丟,一邊問道。

  「別提了。」韓邦潔要死不活的半睜著眼,認為自己可以睡上一天一夜沒問題。

  這位貴公子是長得不錯,也彬彬有禮,可是媽呀,他全程都津津有味的在講述電影劇情給她聽,顯然是位電影狂熱份子,她真的快瘋了。

  「怎麼?不滿意啊?」康薇冰手執一杯香檳,性感的斜躺在紅色的貴把椅中,像個女王一般。

  年紀輕輕的她是經典百貨集團的唯一繼承人,這也注定了她的婚姻將不由自己作主。

  「糟透了。」韓邦潔洩氣地說。

  如果跟那傢伙結婚,她肯定沒兩年就會過勞死,因為她可能要透支體力才有辦法聽他講完電影經。

  「宮有炫不是說會負責替你找到男朋友,這個不行,再叫他換一個啊。」秦嘉彌振振有詞地說。

  「再說吧,我今天已經很累了,沒力氣去想那些。」她閉起眼,想睡。

  僅僅只是一個晚上而已,她竟然感覺到身心都無比的疲憊,原來跟別的男人相處是如此困難的事,她現在才知道。

  「睡什麼睡,起來跟我們喝一杯。」秦嘉彌不由分說的把她拉起來,一杯威士忌已經替她倒好了。「喝吧!喝醉了就不會累了,威士忌跟科學麵很配哦。」

  韓邦潔看著杯裡的小麥色液體──

  好吧,反正今晚她的心情沒來由的差,就喝醉吧,或許這麼一來,在夢裡她又可以和官有炫溫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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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官有炫看著牆上的時鐘,已經超過十二點了,韓邦潔竟然還沒有回來?

  他聯絡不到他們兩個,伍崇文的手機關機,也沒回家,而她則是沒接電話,他打了超過五十次,她依然沒接。

  該死!他明明告訴過伍崇文,要盡可能的讓她感覺到無理,如果伍祟文有做到這點,他們怎麼會這麼晚了還在一起?潔兒老早會因為不想繼續跟個無趣的人相處而回來才對。

  難道,伍崇文沒有遵守約定?

  這個可能令他驚悸了一下。

  伍崇文被潔兒的率直吸引了,所以展現最好的一面給她看,而她也對伍崇文有好感,唯有這個可能才會導致他們這麼晚了還在一起。

  這個結果令官有炫十分躁動不安,再也無法靜下心來。

  他的雙眸如著火般的緊緊盯著門鎖,直到半夜一點,它終於有了動靜,而他也毫不考慮,一個箭步衝到門邊,刷地打開大門,再也無法克制心中焦灼的感受。

  夜遊女神終於回來了!

  「哈囉,大總裁,你還沒睡啊?」門廊下,韓邦潔臉蛋酡紅,她微笑迎視官有炫那對炯炯逼人的眸子,笑意加深了。「讓我想一想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哇,你不會是在等我吧?」

  空氣中的酒味令他的不滿擴大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鐵青著臉。「你喝酒了?」

  她居然還喝了酒?

  他很嚴肅的告誡過崇文,不管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可以讓她喝酒。

  但看看她,該死!那小子居然讓她喝了酒?

  此刻的他真的很後悔安排那場見鬼的相親,他也不該相信伍崇文,美色當前,哪個男人不會見色忘友?

  話說回來,她呢?難道她對那小子就那麼滿意嗎?滿意的跟他出遊到夜半,還渾身酒味的回來!

  「對啊,我喝酒了。」韓邦潔仰視著他,微笑。「我覺得我越來越喜歡喝酒的感覺了耶,輕飄飄的,看什麼都覺得好順眼,難怪有人會對酒上癮。」

  「那麼伍崇文呢?你也對他上癮了嗎?」他的眼睛緊盯著她的,把她的手握得更緊。

  伍祟文?她微微一愣,然後像想起什麼似的咯咯笑了。

  「對啊,我對他上癮了,我們很合得來,聊得很愉快,謝謝你這個媒人啦。」

  她只喝了一杯威士忌,倒是吃了十包科學麵,沒有很醉很醉,但看到官有炫,她出於本能的跟他裝瘋賣傻起來,才不要讓他知道她跟那個電影狂話不投機半句也嫌多哩。

  「你們有多合得來?」宮有炫逼近了她,呼吸的熱灼氣息吹拂在她臉上,聽到她說跟伍崇文合得來,他有說不出的吃味。

  「就是──聊得來嘛。」她笑了笑。「你知道的,就是一見鍾情的感覺,跟當初我撞倒你一樣──哈,這樣說起來,我好像很容易對男人一見鍾情哦?」

  「你對他一見鍾情?」他又掐緊了她的手腕,用力把她往自己的懷中帶,雙眸冒火的瞪著她。

  「你抓得我好痛。」她皺起秀眉想掙脫他,然而他的手臂像兩道鐵欄杆一樣,她根本掙扎不開來。

  「告訴我,你真的對伍祟文一見鍾情嗎?」官有炫憤怒的瞪視著她,血液在他血管中奔流,他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

  她對伍崇文有好感,這令他生氣!她夜歸,這也令他生氣!她跟伍祟文飲酒作樂,他更生氣!

  但他最氣的是他自己!他為什麼要一手把她推進別人的懷裡,為什麼在美好的她面前,他沒有勇氣向她告白自己的殘缺和心底的痛?為什麼要她幸福卻又見不得她幸福?

  這是因為──沒錯!他想要她,他迫切的想要她,他身上每個細胞都想要她──

  「對,我對他一見鍾情!」他不友善的語氣令韓邦潔也火了,她挑釁的看著他。「我們聊電影聊得好開心,我覺得他也喜歡我,我想我可能會嫁給他吧,這樣你就對我沒責任了,行了吧!」

  「不行!」宮有炫怒氣騰騰的堵住了她的唇瓣,將她更拉向自己,他的舌尖竄進了她的唇裡,這個吻隨即變得熾熱無比。

  她錯愕、驚訝的瞪大了眼睛,但立即就很沒用的迷失在他的吻裡。

  老天──他怎麼會吻她?真的是他在吻她嗎?這怎麼可能?一定是她酒後的幻覺,一定是的──

  可是,如果是幻覺,感受又怎麼會如此真實?她的心臟狂跳,她的四肢無力,她甜蜜又迷亂,她不知所措──

  等等──他怎麼可以吻她?他不是有女朋友了嗎?他現在這樣不由分說的抓了她就吻是什麼意思?玩弄她嗎?看輕她嗎?還是吻好玩的?

  該死!她已經被他背叛一次,現在又怎麼會再度掉進他見鬼的情網裡?被他區區一吻就迷惑了,她真是豬頭!

  她猛地推開他,渾然不知傷心的淚水已經迷濛了她的雙眸,她哭著奔回房裡,關上門,上了鎖。

  笨蛋啊,韓邦潔,哭什麼哭?你應該甩他一巴掌才對,這樣哭著躲到房間裡算什麼?

  可是,她就是想哭,她就是感覺很難受,一顆心緊緊糾結著,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只覺得自己對他存有的龐大留戀和感情都在剛剛那一吻裡覺悟了,消失了,心碎了。

  她對官有炫好失望,他竟然是一個背著女友和舊情人偷情的男人,她真的對他失望透頂!  

  宮有炫看著那道緊閉的門扉,心痛緊緊抓住了他。

  為何老天要這樣安排,曾經讓他擁有卻又奪去,讓他陷入無法掙脫的困境,讓他沒辦法愛他所愛,也沒辦法對任何人坦白他殘酷的缺陷。

  他恨老天,他真的恨──

  他知道自己剛剛的行為不可饒恕,也知道現在後悔也於事無補,一時失去理智的強吻她,現在她會用什麼眼光來看他?

  劈腿男?花花公子?還是一個對人在異地的女朋友不忠的男人?

  潔兒一定傷透了心,這一切都是他害的,都是他把她變得如此狼狽不堪,讓她對曾經愛過的他感到失望,這些都是因為他沒有好好把持住自己而造成的。他必須讓她繼續住下來,繼續在泛世上班,這樣他才可以繼續照顧她,他也必須真心的替她介紹男期友,既然他希望她得到無法從他這裡得到的幸福,那麼他就必須斬斷對她的愛戀。

  下了決定之後,他沒打擾她,悄然回到自己的房間。

  這一夜,他輾轉難眠。

  隔天,他先打給宋麗如。

  「你待會馬上聯絡韓邦潔,告訴她,你今天有重要的事無法去上班,要她一定要去代理你的職務,想辦法讓她到公司。」

  他認為她可能會請假一天,他這麼做的用意是迫使她必須離開房間,他總要見到她,才能跟她談。

  「知道了,總裁。」宋麗如聰明的什麼都沒問,只執行上司交代的任務。接下來,宮有炫來到客廳裡等她。

  沒多久,她的房門開了,他鬆了口氣,宋秘書不傀是宋秘書,完美達成任務。他凝視著她,看到她眼皮紅腫,這代表著她昨夜不知道哭了多久,掉了多少眼淚。

  「我以為你今天會請假。」他率先開口,彷彿沒事發生過。

  韓邦潔微微一愣。她真沒想到一走出房門就看到他,這使她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她不自在的閃避著他的眸光,遲疑了一下才說:「本來是想請假,但宋秘書說,今天她沒辦法去公司,如果我也不能去,就沒人做她的工作,她就死定了,叫我一定要到。」

  「原來如此。」他想,現在該導入正題了,他清了清喉嚨,看著她,「聽我說,我很抱歉,我昨晚和女朋友吵架了,情緒很不好,又喝了酒,所以對你不禮貌,希望你能原諒我。」他沒有喝酒,說這些都是為了加強他昨夜失控有理的條件。

  「你說──因為你跟女朋友吵架?」韓邦潔愣住了。

  因為這樣,所以他昨晚才會反常,才會吻了她?為什麼她的心會因此而隱隱作痛?

  「對,我們吵得很凶。」他盡可能使用就事論事的語氣,不夾帶多餘感情,就像在分析一個事件似的。

  她潤了潤唇,終於還是問道:「為了什麼吵架?」

  宮有炫苦笑一記。「可能是太久沒見面吧,我打算過幾天過去看她,修補我們感情的裂縫,我保證再也不會發生類似昨天的事,你可以當做沒發生過嗎?」

  他這麼說是怕她起疑,哪有人丟下女朋友都不會想念的?如果他去美國看女朋友,這樣比較逼真吧?!

  「我不會放在心上。」她的心臟緊縮成一團,侷促的說:「因為──那個吻對我毫無意義。」

  原來是為了填補他跟女朋友大吵的空虛才會吻她,這個理由說服了她,卻也令她很不是滋味。

  他凝視著她,不發一語。

  她不知道吧,她故做不在乎的時候,眼裡卻已蒙上了霧氣。

  他想吻她,想吻去她唇邊勉強的笑意和空虛,想吻去她眼裡的淚水,想吻去她心裡的疼痛,想把她的傷痕一一融化,他想做的豈止這些,只不過,他什麼也不能做。

  他打起精神來,以一個上司的語氣對她說道:「今天會很忙,你去換衣服吧,我們一起出門。」

  如果不能當她的丈夫,那麼至少讓他當她的上司,這是目前他唯一能守護她的方式。
 

    ★  ★  ★  ★  ★ 

  官有炫在最短的時間裡為自己安排了一趟美國行,事實上,他提著行李出門後,是回到天母大宅。

  小時候,這棟豪宅總是吵吵鬧鬧,他的兩個叔叔生了七個孩子,他的堂弟妹們一天到晚水火不容,他總冷眼旁觀著他們,慶幸自己不是兩個叔叔的孩子,而是他爸爸的。

  或許,因為兩個叔叔總是在計較利益得失吧,所以他們的孩子才會有樣學樣,以至於後來,這些堂弟妹們也經常上演著手足因金錢而失和的戲碼,弄得雞犬不寧。

  現在,因為爺爺過世時已經分家了,他的叔嬸們就沒有留下來的理由,當然,他們也不想留下來,他們分別用爺爺給他們的遺產買了豪宅搬走了。

  大宅依然維護得非常好,但只剩下他母親和漸漸失智的祖母,以及一票忠心耿耿的家僕,現在剛好可以讓他好好休息,不受打擾,叩叩叩──

  書房外響起丁敲門聲,他回過神來,長窗外花木扶疏,這些都是他母親蕙質蘭心、細心維護的成果。

  「請進。」想必是母親不放心他,又來察看了。

  當父母的總是這樣,儘管他已經是泛世集團的總裁,然而在他母親眼中,他跟少年時的他沒什麼不同,還是一樣令她放心不下。

  「喝杯茶。」宮太太親自端著茶盤走進來,她坐下,笑意堆在唇邊。「是你小嬸嬸到英國旅行買回來送我的,味道很不錯,沒有添加香料。」他從善如流地走到沙發坐下,拿起茶杯啜了一口。「小嬸嬸這陣子還是常來走動?」

  很奇怪,年輕時,他的兩個嬸嬸都愛跟他母親計較,總在埋怨爺爺比較疼愛他母親,現在分開住了,她們反而來往密切。

  或許是因為他爺爺早已將遺囑立好,他們再爭也只是自討沒趣,有時間爭,不如巴結他這個泛世集團總裁的母親還比較實際。

  「是啊。」她感慨地說:「她來看你奶奶,你奶奶雖然已經不認得人了,還是很開心。」

  「慶幸的是,奶奶雖然失智了,但身體還很健康。」

  她點了點頭。「我也這麼想,你奶奶宅心仁厚,脾氣好,性情好,從來不擺長輩架子,像她這麼好的人,如果晚年還要被病痛拖累就太不公平了。」

  「奶奶一定會長命百歲的。」官有炫關懷地看著母親。

  「你呢?不寂寞嗎?怎麼不繼續學畫了?」他母親學了一陣子國畫,現在又停了,他總希望母親找點事忙,不要太孤單。

  「懶了,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沒動力。」官太太苦笑一記,歎了口氣。「炫兒,說真的,我好羨慕你爸爸,能那麼瀟灑的歸隱山林,過著與以往截然不同的生活,如果不是不放心你,我真想學他一樣,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笑了。「講得我好像三歲小孩,需要時時被人照料似的。你想做什麼就去做,我知道你一直想去瑞士住一陣子,蘇阿姨不是在那裡?我讓宋秘書替你安排行程,這樣可好?」

  「炫兒──?」她欲言又止的看著兒子。他微笑一記。「是,母親大人,您有什麼話就說吧,不需要這樣吞吞吐吐。」

  「我聽說──」她小心翼翼的覦著兒子臉色,試探的開口,「我聽說潔兒現在在你身邊工作──」

  他好笑的看著母親那誠惶誠恐的模樣。「宋秘書說的?」

  他記得前兩天派宋秘書送一盒他母親愛吃的甜點過來,風聲大概就是那時走漏的吧。

  「你別怪宋秘書。」某人連忙非常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解釋著,「是我問她的,我問她公司裡有沒有什麼讓你煩心的事,她說沒有煩心的事,只有一件今你開心的事,我就好奇了,追問下去,她才說你好像很重視、很疼愛那個新來的助理,我問了名字,才知道是潔兒──」

  官有炫用一種瞭解的眼神看著母親。「你嚇了一大跳吧?」

  她連忙點頭。「說實話,我整晚睡不著,一直想打電話問你,又怕擾亂你的心情,可是不問你,我更擔心,畢竟你們──」

  他打斷她,淡淡地說:「其實沒什麼,事情很單純,我在一間餐廳遇到她,她和她父親有點爭執,不想回家,我提議把公寓借給她住,她又剛好在找工作,我就做個順水人情,安排她到公司裡擔任我的助理,如此而已,你不要想太多了。」

  官太太蹙著眉,「可是,你還對潔兒念念不忘吧?你一直在想念著她──」她喜歡那女孩,雖然不夠細緻、大而化之的,可是跟她的炫兒很相配,她相信那女孩能當炫兒的好妻子,當他一生的伴侶。

  可惜,如果沒有那場意外──

  炫兒的事,只有趕去美國處理善後的她知道,連他父親,她都瞞了,怕他父親承受不了這個打擊,唯一的獨子啊,老天對他們太殘酷了。

  炫兒幾度尋死,她不是不能瞭解他的痛苦,但她身為他的母親,臍血相連,懷胎十月生下了他,又怎麼眼睜睜的看他結束生命?她以死相脅,哭得幾乎斷腸,他終於在看見母親巨大的傷痛後,允諾不會讓她白髮人送黑髮人。

  他們把他教得很好,他是個一言既出,就不會反悔的孩子,她終於可以放心了。然而,從那之後,他不再對潔兒聞問,就連她不小心提起,他都會立即掉頭而去。

  唉,事已至此,她還能說什麼?孩子保住性命已經是萬幸了,她知道他心中那道負了潔兒的傷痕又深又厚,是沒有人可以幫得了他的,必須靠時間來慢慢沖淡。

  沒想到,就在事過境遷的多年之後,他竟然會把潔兒安排在身邊,這是否代表了事情有了轉機?

  她可以這樣想沒錯吧?她的推敲是正確的吧?她真的已經迫不及待想看他們像以前那樣兩小無猜的牽著手一起出現在她面前了──

  「我們已經結束了。」宮有炫說道。

  兒子冷靜自持的聲音喚回她的思緒,也打碎她的想望。

  「炫兒,為什麼要那麼快放棄?你連試都沒試不是嗎?」她試著說服他。「我請徵信社調查過了,潔兒到現在都沒有再交往過親密的男朋友,這代表了她心中只有你一個,你把事情婉轉的告訴她,說不定因為愛你,她能接受──」

  「媽,不要說了。」他阻止了母親,眼底掠過一絲痛苦的神色,他吸了口氣,勉強的微笑。「我不能給潔兒她想要的幸福,我沒辦法給她婚姻、孩子,我們永遠不可能,所以你就不要再說了。」

  「如果她能接受你,你們可以去領養,媽媽能接受的──」

  她眼裡的淚霧在擴大,雖然明知道沒希望了,仍不死心的說:「現在需要父母的孩子那麼多,總會有辦法的,炫兒,你,不要放棄可以幸福的機會,好嗎?」

  「媽!」官有炫啞聲打斷母親的妄想,痛楚的看著她,脆弱的說:「我不想──不想在潔兒面前失去尊嚴,我真的不想──所以,請你打消這個念頭吧,不要再說了。」

  「炫兒──」她的心中一陣劇烈絞痛,鼻酸了,也無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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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遙遠的美國──

  美國跟台灣的距離到底有多遠?從地球儀上來看,是很遠,所以實際的距離一定更遠。

  沒錯,一定更遠。

  但光知道美國有什麼用?美國很大耶,有數不清的州耶。

  她連官有炫在哪一州都不知道,還研究地圖幹什麼?難不成她有錢可以買機票飛過去找他?

  就算見到他又如何?他是去找女朋友的耶,她去是要讓自己的立場變得很白癡,然後心痛到死嗎?

  韓邦潔心頭一亂,她把地圖收起來,晃到茶水間倒了杯咖啡又回到空蕩蕩的辦公室。

  沒錯,今天是星期天,所以沒有人來上班,至於她為什麼會在這裡,是她有病,自願要來加班。

  話說週五下午,宋秘書不小心把一個檔案銷毀了,她自告奮勇要替宋秘書重新建檔,宋秘書也就很放心的把這個任務交給她了。

  反正她也沒事,官有炫去美國安撫女友,她爸爸雖然有叫她回去吃飯,但她知道郭曉芙一定在,她也就興趣缺缺了。

  所以嘍,與其在房裡百無聊賴的胡思亂想,不如做些有建設性的事,又想到平時宋秘書就很照顧她,此時不報恩更待何時?做人要「甘溫啊」!

  然而,一整天下來,她的進度不太妙。

  不知道為什麼,坐在這個位子上,眼睛三不五時接觸到「總裁室」那三個字,她的心就是無法平靜下來。

  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回來?他已經去好幾天了耶,就那麼樂不思蜀嗎?

  當然嘍,有他心愛的女人在的地方,他當然會不想回來。

  如果,和好之後,他女朋友要跟他一起回來怎麼辦?她又該何去何從?家裡已經沒有她容身的地方了,對即將步入結婚禮堂的父親和郭曉芙而言,她這顆大燈泡很礙眼。

  而她的幾個死黨呢,通通跟她一樣,才剛大學畢業,大家都苦哈哈的,畢業即失業啊,不知道未來的路在哪裡,只有家境富裕的薇冰有獨立的住所。

  不知道薇冰的小豪宅可不可以暫時借她住一陣子,等她存夠了錢再自己找間套房住。

  可是薇冰那女人有可怕的潔癖耶,又很挑剔,她們一起住的話合得來嗎?她覺得自己沒辦法跟個女王同住一個屋簷下,一定會抓狂,肯定會抓狂──

  嗅,她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麼?他都還沒回來,她急著替自己安排住處做什麼?如果他真的帶著女朋友回來,了不起她回去自己家裡,這樣總行吧?

  事情都做不完了,想那些簡直是浪費時間,明天宋秘書如果看到她什麼都沒做好,一定會昏倒,看樣子她要加班了。

  也罷,加班就加班,反正她也沒事,死黨們一個個跑得無影無蹤,不知道在忙什麼,她連個可以說說心事的人都沒有,悶哪──

  她好想知道宮有炫現在在做什麼?美國那邊是幾點?如果是晚上,他在跟女朋友溫存嗎?

  見鬼!她想這些是想來讓自己心情差的嗎?他都已經在替她做媒了,她還能騙自己說,他還在乎她嗎?

  她在心裡直犯嘀咕,悶悶不樂的瞪視著電腦螢幕,一口氣喝掉咖啡,決定再去倒一杯,發誓今天一定要搞定這些檔案!  

  夜已深,宮有炫駕車從大宅離開。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悶。

  大概是下午和母親的談話勾起了他心中的沉鬱,他想。

  如果待在家中他會更加心煩意亂,不如離開一下,轉換心情之後再回去。

  然而,一個小時之後,他竟啞然失笑的發現自己無處可去,不自覺的開車來到泛世航空大樓。

  也罷,既然無處可去,乾脆進公司看文件吧。宋秘書告訴他,很多事情要他親自處理,如果可以的話,請他盡快「歸國」。

  宋秘書當然知道他並沒有出國,所以他也不必費心掩飾他進過辦公室的痕跡,讓守衛守密更是輕而易舉的事。

  他把車開進他的專屬車位,下了車,抬頭看了眼氣派的大樓外觀,俊俏的輪廓在月光下顯得無比寥落。

  這是屬於他的王國,卻沒人可以與他分享他在經營過程裡遇到的成就或挫折,人生,真的很空虛,他在二十歲之前,從來沒那麼想過,沒有人可以逃得過老天的安排──

  他搖搖頭,甩開腦中陡然侵襲的黑色思想,快步走進大樓。

  「總裁好!」

  這個守衛不知道他「出國」的消息。他點點頭,頷首微笑,「辛苦了。」

  他步入電梯,腦中冷不防跳出韓邦潔第一天跟他搭這部電梯時的情景──

  他苦笑不已,怎麼又想到她了?

  這幾天,他有哪一天沒想起她?

  他吩咐幫傭天天在她回家之前為她準備新鮮美味的飯菜,讓她可以用最方便的方法吃到營養均衡的熟食,也吩咐司機接送她上下班,還交代宋秘書要盯著她吃午餐,不要餓壞了。

  這一切的一切都代表著,他的心裡都是她。

  在沒有她的幾年裡,他是一攤死水,他也以為自己是一攤死水,與她重逢之後,她卻迅速在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她又闖入了他的生命,她的存在令他無比的快樂也無比的矛盾,他到底該拿她怎麼辦?

  該死,不是決定要替她找她的幸福了嗎,他還在掙扎什麼?

  不要再想了,不要再往後看,也不能再往後看,從今以後,他只能往前看。

  他步出電梯,走道上的燈光令他懷疑辦公室有人。

  是什麼人這麼晚了還待在公司?這層樓只有總裁室和秘書室,是宋秘書嗎?

  宋秘書這麼晚了來公司做什麼?有什麼緊急文件要處理嗎?經過秘書室時,他訝然的看到一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景象。

  宋秘書辦公桌後的助理桌上趴了個人,不必把她翻過來他也認得那是韓邦潔,冷氣強得要命,而她身上連件外套都沒有,就只穿一件單薄的T恤趴在桌上睡?

  老天!她為什麼會在這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在這裡睡多久了?

  官有炫不解地皺眉凝視了她好半晌,最後在不驚動她的情況下離開,快速進入自己的辦公室。

  他鎖上門,立即開燈並且打開可以見面外面的監視螢幕,然後打手機給她。

  手機響了老半天,韓邦潔才迷迷糊糊的醒來,杏眸茫然的看了看四周,搞了半天才知道在響的手機是她的。

  然後,她慌慌張張的找到手機接聽,看得他忍不住笑了。

  「你在哪裡?」他問著,眼睛始終盯著監視螢幕,看著她嬌憨末清醒的臉容,他的心底湧現一縷柔情。

  他看到她微微一愣,大概是沒想到人在「美國」的他會打給她吧。

  「怎麼不回答我?我問你在哪裡。」他重複問道,

  看到她恍如從夢中醒來的表情,他又笑了。

  「我在哪裡?」韓邦潔呆了好一會兒才確定她真的接到官有炫的電話了,她的心跳驀地加快。

  他為什麼會打給她?她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著的,現在很晚了吧?他打給她要做什麼?

  「還要我問第三遍嗎?你在哪裡?」他笑意深濃地看到她傻愣愣的,那模樣真是有趣。

  「我在哪裡?我──我──星期天的晚上我會在哪裡?」她結巴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我在哪裡?哈哈哈,我當然是在跟伍先生約會啊!我們在約會!」最後一句是加重語氣的肯定句,絕不可以讓他看扁了,若讓他知道她星期天晚上居然在公司裡加班,她不如死了算了。

  「在約會嗎?」官有炫似笑非笑的睨視著螢幕裡故做愜意的她,不疾不徐的問道:「你們在哪裡約會?」

  他問過伍崇文,相親那天,他一個人口沬橫飛的講了兩個小時,等他表示要走時,潔兒立即迫不及待的站起來,一副老早就想擺脫他的樣子。

  顯然他的策略很成功,一個瘋狂的電影迷令她倒胃口極了,而他也根本沒跟她去喝什麼酒,分道揚鑣後,他去高爾夫俱樂部,手機沒電了。

  至於潔兒那晚究竟是去哪裡喝的酒,他猜想她大概是去找她那幾個從少女時就常混一起的閨中密友吧。

  「這就沒必要跟你報告了吧,大總裁?」她嘴巴一努,悶聲問道:「倒是你,你在美國玩得愉快嗎?見到女朋友了沒?和好了吧?」說完,她對手機扮個不以為然的鬼臉,看得他差點忍不住笑。

  「很可惜,我們沒碰到面。」他遺憾地說,唇邊噙著淺笑。

  韓邦潔高高揚起了眉梢。「哦?沒碰到面是嗎?那真是可惜,為什麼沒碰到?」

  他們沒碰到面?天啊,為什麼她會覺得那麼高興?

  「她去東岸工作了。」

  「你可以過去找她啊。」她矯情地在桌面畫著圈圈,語氣揶揄地道:「怎麼,東岸很遠嗎?花不起那個錢哦,大總裁。」

  「不是那樣。」官有炫淡淡地說:「是我人不太舒服,所以沒辦法過去找她。」

  一說完,他看到她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神情也不一樣,他的笑容加深了。

  「你人不舒服?」她飛快地問:「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你很關心我?」他打趣地問。

  察覺到自己好像太過緊張了,韓邦潔連忙冷冷的哼了哼:「誰關心你啦?我是問看看你是不是被狗咬到,若你得到狂犬病,好離你遠一點。」

  他氣定神閒的說:「我沒被狗咬到,我出了車禍。」

  他就是想看她緊張的模樣,為他而緊張的模樣。

  「出車禍?!」她倒抽了口氣,霍地跳起來,頓時方寸大亂。「很嚴重嗎?哪裡受傷了?有沒有人在照顧你?」

  「你很關心我?」他再度促狹地見縫插針。

  「才不是!」她大聲否認。「我是──我是怕你很嚴重,一時回不來,那我住的那間公寓怎麼辦?水電費誰付?」

  天啊,他出了車禍,她好擔心,她好想馬上過去看他,該死的她為什麼那麼窮,連張機票都買不起!

  「那些雜費都有專人處理,你不必擔心,安心住下去。」

  她心煩的撇撇唇,小臉上一團嚴肅。「別說那麼多麼多了,你的傷勢到底嚴不嚴重?」

  「外傷還好,但是腦震盪的現象很明顯,走路會暈會吐,若較嚴重的話,可能會失去意識也不一定,醫生表示要休息兩個星期以上,並且不能獨自一人生活,很危險,但我想她是言過其實,我現在就一個人住在紐約的家中。」

  韓邦潔聽得眉都皺了。「厚!那很嚴重耶!你怎麼不叫你女朋友去照顧你?你受傷了,她應該在你身邊才對啊!」

  他微微一笑,逗她,「我不是說了,她有工作,去了東岸,我怎麼可以隨便把她叫回來?」

  「你就這麼體貼她啊!」真是氣死她了,她沒好氣的說:「那隨便你,你自己看著辦吧!不管你了!」

  她氣憤的掛了他的電話。

  他看到她氣呼呼的坐著,瞪著手機不發一語。

  半晌之後,她像下定了某個決心,再度拿起手機。

  她撥了一通電話,表情柔和了下來,他很想知道她撥給誰。監視螢幕應該加裝收音設備才對,他如此有感而發。終於,她掛了電話,表情像暫時鬆了口氣,她又看了手機半晌,然後一臉受不了自己的搖搖頭,開始繼續工作、輸入資料。

  要命,宮有炫失笑地想,如果她一直不走,那麼他也休想離開,更何況他不要她熬夜工作,這樣太傷身體了。

  正當他要聯絡宋秘書想辦法讓她離開時,他手機響了,來電響示是大宅的電話。

  「是我,炫兒。」宮太太欲言又止,「那個──」

  「什麼事?媽,有話直說無妨。」他以為母親在擔心他。「我只是出來散散心,你不必擔心,早點睡吧,我今天可能會晚點回去。」

  「不是,我不是來催你回家的,是──」她期期艾艾地說:「是這樣的,剛剛潔兒打電話給我,我真是嚇了一大跳,她不知已經多久沒打電話給我了──」他的心臟漏跳一拍。

  原來,她剛剛撥的那通電話是撥給他母親的,太令他意外了。

  「只是潔兒說的事,讓我一頭霧水。」官太太困惑地說。

  他笑了,大概猜得到她打給他母親做什麼了。

  「潔兒說,你在美國出了車禍,有嚴重後遺症,希望我飛過去照顧你,不然你會很危險。她很嚴肅,不像在開玩笑,炫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她把我的玩笑話當真了。」官有炫笑意滿眸,但嘴裡輕描淡寫的帶過。「媽,你早點休息吧,我還有事要處理,不說了。」

  掛了電話,他的心一陣悸動。潔兒一直沒有刪除官家大宅的電話,這代表她不想與他斷了聯繫。

  這傻女人,他對她那麼殘忍,為何她對他還有留戀?

  他拿起電話,聯絡宋麗如。

  「宋秘書,我人在辦公室裡,韓邦潔在辦公室外,我要你想辦法讓她馬上離開,回去休息,不准再繼續加班。」

  「是的,總裁。」宋麗如一如往常地沒有多問,只做上司交代的事。

  他知道宋秘書有辦法讓她馬上離開,現在捨不得太快讓她離開的人是他,他好想再多看看她,但他更不捨她累得趴在桌上睡。

  看來,他要想個理由盡快「歸國」了。 

    ★  ★  ★  ★  ★ 

  房裡,韓邦潔懊惱的看著穿衣鏡前的自己,身上是一件繞頸綁帶及膝洋裝,床上還丟了一堆衣服,可是她沒有半件看得順眼。

  今天是她爸爸結婚的日子,她當然要到,她想要容光煥發的出現,不想死氣沉沉的讓別人以為她不高興。

  她之所以氣色不佳,是因為這幾天她都為了宮有炫的腦震盪而失眠,偏偏又拉不下臉來打給他,從宋秘書那裡也打聽不到任何消息,她真的快急死了。

  不知道官伯母有沒有去美國照顧他?他有沒有好一點?他的女朋友還是什麼都不知道嗎?他會不會昏迷在家裡而沒有人知道?

  一想到他搞不好已經昏迷了,她就坐立難安。  

  門外突如其來的叩門聲嚇得她魂飛魄散。

  媽呀,公寓裡只有她一個人,是誰在敲門,鬼嗎?現在大白天的,不會有鬼才對──不對、不對,就算是晚上也不該有鬼,這裡是豪華大廈耶,怎麼可能會鬧鬼?

  叩叩叩──

  又在敲了。

  韓邦潔感到一陣頭皮發麻,她囁手躡腳地靠近房門,把耳朵貼在門板上,想聽聽門外有什麼動靜,但很抱歉,什麼都沒有。她潤潤乾燥的嘴唇,還是沒勇氣開門,心裡唯一浮現的求救人選是官有炫。

  太好了,有理由可以打給他了,她可不是因為關心他才打的,她是因為門外可能有鬼才打電話給他。

  捺下心頭的惴惴不安,找到手機,她連忙撥給他。

  冷不防的,房門外響起一陣熟悉的音樂。

  她拉長了耳朵聆聽,明眸困惑的眨了一眨。

  那不是官有炫的手機鈴響嗎?因為那傢伙的來電太多了,所以他的手機鈴聲她聽得耳朵都快長繭了。

  難道門外是他?

  她的心跳驀然加快,迅速打開房門。

  門外,宮有炫微笑的看著她,眸中閃亮著笑意,她卻跟他恰恰相反,渾身力氣像在瞬間被抽乾了,她氣虛地看著他,感覺腿軟,感覺自己好像快站不住了。

  這人,幹嘛這樣嚇她啊?

  要回來可以先說一聲啊,幹嘛要搞神秘,先是讓她以為是鬼,把她嚇得心臟怦怦跳,又突如其來地讓她見到他,他以為她是鋼鐵人啊,有顆鐵做的心臟是不是?

  哦──她真的腿軟了,乏力的整個人直直往下滑。

  官有炫連忙拉住她,將軟綿綿的她帶進懷裡,她立即感到一股令她暈眩的暖流湧向四肢百骸。

  他深深凝視著她,心中的火苗迅速的被點燃了。

  她也同樣看著他,兩人的視線交集就再也分不開。

  他輕歎一聲,雙臂將她摟得更緊密,隨即堵住了她的唇,盡付思念於一吻之中。

  他吻得深情,她則回應得激烈,她不客氣的脫掉他的外套,扯著他的襯衫下擺,她的腿纏上他的腰,她的舌尖主動回吮至他唇齒之中,驚濤駭浪的把他推向床,床墊因他們的重量而下沉,她的身體移到他身上。

  她是怎麼了?他的劍眉攏起,還來不及喘口氣,她已經用雙手捧住他的頭,俯身以唇覆蓋住他的。

  她不知道自己的渴望是打從哪裡來的,但她此刻就是莫名的想佔有他,想確定他是完好的,確定他沒有事,確定他沒有一絲一毫的損傷──

  她知道她瘋了,他有女朋友,他已經不愛她了,可是可不可以,再讓她佔有他一次,再讓她與他溫存一次,只要再一次就好!

  「不行!潔兒,住手──」官有炫沙啞地說,忍受著腹下腫脹的慾望,呼吸急促的把她的手拉開。

  不管她的肌膚觸碰起來有多麼甜蜜,這都不是他負荷得了的,再纏綿下去,她很快就會發現他已經失去當男人的資格,而他將會無地自容──

  「你住手!」他粗啞的對她吼,擒住她正要解開他皮帶的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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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聽到官有炫突如其來的阻止吼聲,韓邦潔的眸中盈滿震驚,這個拒絕就像一巴掌打在她臉上。

  一瞬間,失望像把利刃劃過她的心,她的臉色變得蒼白,心碎的淚水湧入眼中,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在做什麼?好丟臉,她竟然試圖想強暴他,而他「抵死不從」──

  她深深的吸口氣控制自己。「對不起,我──我大概是瘋了。」

  該死!他做了什麼?宮有炫立即發現自己傷害了她,他為了要保護自己的尊嚴而傷害了她!

  她難堪心碎的模樣令他很心痛。「你不要誤會,因為我不太舒服,所以──」

  聽到這裡,她的心緊緊一縮。

  不是身體不舒服,而是另有所愛吧,因為心裡有個深愛的女人,所以才會把她推開──

  「你才不要誤會。」她打斷了他,吸了吸鼻子,把淚水逼回去,很堅強的對他扮個鬼臉。「我在整你,誰叫你要先吻我,以為我會被你的吻騙倒啊?別作夢了,我已經不是從前的韓邦潔了──」

  宮有炫心痛的看著她,這樣強顏歡笑的她,令他於心不忍。

  鈴──

  她跳起來。「我的手機!」

  太好了,這通電話來得正是時候,她連忙跳下床去找手機,還很順的邊講邊走進浴室裡。

  瞬也不瞬的看著她消失在浴室門口之後,他下了床,先將自己的衣衫整理好,再把床單拍平。

  要命,他感覺到下體的灼熱還沒消散。

  當他們在床上擁吻時,他的本能反應再度顯現出來,而且因為她的熱情,他的感覺比上一回更加硬挺,他清楚的感受到慾潮湧現。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無法確定那股今他意亂情迷的慾潮是否能令他順利進入她,只怕這又是另一次老天的捉弄,讓他空有慾望的感覺卻什麼也不能做。

  他還是不要抱太大期望吧!

  出事之後,他也曾嘗試過不是嗎?一次又一次的失敗讓他痛苦的明瞭,此生他是不可能再當完整的男人了。

  即便現在,他對她有反應,他還是不敢貿然行事,如果他還是不能,那麼她會用什麼眼光來看他?會不會連最後對他保有的感情都因為輕視他而消逝──

  「咳!」韓邦潔以假咳來預告她要走出浴室了,聽完電話,她也順便將自己凌亂的衣衫整理好了。

  宮有炫回過神來,迎視著模樣侷促的她,掌心握了起來,湧起無限心疼。

  他們之間,不該是這樣的。

  他與潔兒不該走到今天這局面,她原本該是他的妻子。

  而他原該是天下間最最守護她的那個人,如今卻做了最最傷害她的事。

  他輕歎,走向她。「潔兒,我們談一談。」

  不管用什麼方法,他都要使她相信適才他不要與她更進一步是出於別的問題,他不要她覺得難堪、狼狽、丟臉,面對他時感到不自在。

  他可以推到車禍上,說是醫生交代短時間不宜有性生活,也可以說,他約了重要人物待會見面,這樣她會好過一點吧?

  「改天吧。」韓邦潔輕輕歎了口氣,令人感覺到那口氣歎得無限疲憊,她抬眸凝視著他,瞬了瞬眼眸。「今天是我爸結婚的日子,如果你肯陪我去,我會很感激你。」

    ★  ★  ★  ★  ★

  這是一場隆重盛大的婚禮,在五星級飯店裡舉行,落地窗引進花木扶疏的庭園景致,所有的菜色都是最高檔的,會場用數不清的劍蘭、百合和粉色玫瑰佈置,白色長桌巾垂到地上,營造一派迷人的浪漫。

  「我真沒想到我爸會把場面搞那麼大。」韓邦潔喃喃地看著陸續走進來的賓客,預估有六十桌之譜。

  韓士鈞一身爾雅的白色西裝站在入口一一跟來道賀的賓客寒暄,眼底眉間都滿溢著掩不住的喜氣。

  他看起來好快樂,她有多久沒在父親臉上看到這種笑容了?那種快樂跟她這個女兒得到獎狀、獎盃時都不一樣,這使她覺悟到一件事──

  她真的該對父親放手了。

  從現在開始,她要這樣想,多了個人來照顧她老爸,她也可以放心了,說不定等郭曉芙生下她的弟弟妹妹,到時又是另外一番風景,他們韓家,會更好──

  但,說的容易做到難哪,她什麼時候才可以習慣她父親再婚這件事?大概要用好長一段時間來適應吧。

  「不要想太多。」宮有炫安慰她道:「或許只是為了表示尊重女方吧,畢竟新娘是第一次結婚,她的父母也不想看她寒酸出閣,你多體諒一下。」

  他明白她為何需要人陪了,眼前美好的景象展現了她父親今後的幸福,身為與父親相依為命長大的獨生女,自是有等無限感慨。

  「話是沒錯,但──」她神情寂寞地說:「我還是無法想像,我真的參加了我爸的婚禮,我還以為,他一輩子都會是我爸,只愛我媽一個女人。」

  官有炫暖聲道:「相信伯父心底永遠有個角落為你母親而留。」

  她歎口氣,看著他。「我很幼稚,對吧?」

  他笑揉她髮心。「不幼稚,你只是孩子氣。」

  「厚!幹嘛這樣啦,頭髮都被你弄亂了。」她閃著他的手,不想那種被他寵愛的感覺在心底徘徊。

  將頭髮重新整理好之後,韓邦潔喝了口果汁,故做不經意的問起,「你的腦震盪怎麼樣了?不是說要休養兩個星期,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他微微一笑。「已經沒事了,還有個採購專案要處理,所以就回來了,怎麼?不想看到我?」

  「我看你好像沒事嘛。」她狐疑地上下打量著他。「你說,腦震盪是不是騙我的?」

  他臉不紅氣不喘地微笑,「怎麼可能?」

  她的眼神還是很懷疑,這傢伙好像有什麼她不知道的秘密,這感覺好討厭。

  就在她揣測之時,動人的結婚進行曲響起了,來賓立即報以熱烈的掌聲。

  她振作了一下,隨眾人伸長頸子。

  入口處,她看到她爸爸笑吟吟地挽著郭曉芙緩緩從紅毯那頭頭進來,郭曉芙臉上同樣掛著甜甜微笑,他們不時對看一眼,像是默契早已深植心中。

  這畫面好美──一陣淚霧衝進韓邦潔眼底,她的視線隨著他們移動,眼裡流動著動容,漸漸透出了些許了悟。

  冷不防有只溫暖修長的手握住了她的,她的心怦然一動,偏眸望去,看見官有炫正深深凝視著她。

  他的眼神好像看進了她心底,她的脈搏因此加速。

  他柔和地看著她,「我覺得,他們很相配。」

  她吸吸鼻子,哽咽地說:「你信不信,我現在的感覺不是吃醋,而是感動。」

  他用手滑過她小巧的鼻尖,微笑的凝視著她。「我當然相信,傻女孩。」

  她可憐兮兮的看著他微笑的俊顏,蹙攏著秀眉,「我為什麼會有種看女兒出閣的心情?好複雜。」

  「這代表你長大了。」宮有炫唇邊是一派淺淺的笑容。「好女孩,你已經接受伯父再婚這件事了,如果你親口向他們道賀,這一定會是他們今天所收到最好的一份禮物。」

  親口向他們道賀──韓邦潔猶豫了一下──不,她猶豫了很久,直到喜宴結束,她才下定了決心。

  把杯裡的氣泡飲料喝完,她毅然決然的起身。「好吧,我決定去向他們道賀,你在這裡等我一下。」

  事實上,她皮包裡有對小金飾,是要送給她爸爸和郭曉芙的結婚禮物,那是一對不太貴的項鏈,代表了她的心意。

  她意志堅定地走到父親和繼母面前,客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郭曉芙換了一襲柔和的粉色禮服在送客,襯托得她更加肌膚賽雪。

  唉,在這一刻,連身為女人的她也為郭曉芙的美色所折服了,難怪她爸爸會拜倒在郭曉芙的石榴裙下。

  「小潔──」韓士鈞眼裡儘是喜悅,如果女兒沒有來,他會很難過。

  「恭喜你們,爸,還有──」她尷尬的看著郭曉芙,露出一個侷促的笑容,這才想到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她。

  「你一樣叫我學姊如何?」郭曉芙主動破除尷尬,笑吟吟地說:「我可不想那麼快升級為媽字輩或姨字輩哦。」

  韓邦潔鬆了口氣,郭曉芙替她解決了難題。「好,我一樣叫你學姊,爸,沒問題吧?我可以這樣叫學姊嗎?」

  「當然沒問題!稱呼只是一種形式,外國人還直呼自己父母名字哩。」韓士鈞答得很快,只要妻女能和平相處,其他的一點都不重要。

  「那麼,爸、學姊──」韓邦潔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經、嚴肅而鄭重的說:「我祝你們永浴愛河,長長久久,直到永遠。」

  她拿出包包裡的紅色絨布方盒。「這是送你們的結婚禮物,是兩條項鏈,不怎麼值錢,我只負擔得起這個,希望你們會喜歡。」

  韓士鈞感動而欣慰的看著莊重無比的女兒,他忍不住將她拉進懷裡,輕輕拍著她的背。「謝謝你,小潔,爸爸很愛你,不會因為任何事而改變,希望你知道這一點。」

  「爸──」淚水濕潤了她的眼眶,她的心情也激動不已。

  郭曉芙靜靜地讓他們父女平復心情,等他們終於分開時,她才微微一笑,親暱的拉起韓邦潔的手。

  「小潔,你何不親手替我戴上項鏈,這對我來說意義非凡。」

  「好。」

  不過韓邦潔不知道戴項鏈為何要到新娘休息室去,或許郭曉芙追求完美吧,要戴好才出來讓她爸爸看,她也就沒有多問,跟她一道進去了,她感覺她父親目送她們的目光有點擔憂,但她沒放在心上。

  飯店的新娘休息室佈置得很高雅,她環顧一圈欣賞著,這些都是代表他父親對新婚妻子的心意吧,她老爸可真是個多情的男人啊!

  欣賞完畢,她把項鏈取出來,準備替郭曉芙戴上。「項鏈的款式很簡單,希望你會喜歡。」

  「不急,等等再戴也可以。」郭曉芙溫柔的按住她的手,揚眸看著她,「小潔,事實上,我有件事要告訴你,希望你先有心理準備。」

  剎那間,空氣裡有種沉重的氣氛,韓邦潔感到一陣心跳加快,她緊張的看著郭曉芙。

  郭曉芙要跟她講什麼?為什麼要用戴項鏈為由把她單獨帶到新娘休息室裡來?一定是很重要的事,不然不會這樣,到底是什麼事──

  她的目光不經意的掃向郭曉芙的腹部──噢,老天!她知道了,郭曉芙懷孕了,她要當姊姊了,這就是他們趕著結婚的理由,一定是這樣沒錯!

  她吞了口唾液,深吸一口氣,抬眸緊張的看著郭曉芙。

  「沒關係,你說吧,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她要當姊姊了,大方點,韓邦潔,你不可以和個小嬰兒吃醋,你要愛他、照顧他、保護他,因為他身上流著跟你一樣的血──

  「首先,我想問你,如果你深愛的男人不孕,你會願意跟他長相廝守,擁有夫妻名份嗎?」郭曉芙認真的問道。

  「不孕?你是說──」不是要說她將有弟妹的事嗎?怎麼扯到不孕上頭去?她被搞糊塗了。

  「我是說──」郭曉芙深深的看著她。「不舉。」

  「不舉──」韓邦潔臉紅了,她小心翼翼的問仔細,「你是說『不行』、『不能人道』的那個意思?」

  媽呀,好露骨的談話。

  從來沒有人跟她談過這方面的問題,連她母親也沒有──當然,因為她母親在她年幼時就過世了。

  這種事都是媽媽對女兒講的,沒想到郭曉芙才嫁進韓家第一天就扮演起母親的角色來了,她還真有點給他不習慣哩。

  「對,事實上不是不孕、不能生孩子,而是不舉、不能人道。」郭曉芙雙眸無比認真的問道:「如果你深愛的男人不能給你性生活,你還會愛他嗎?」

  她看著郭曉芙,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樣啊,她懂了──唉。

  她同情的看著小繼母。「你一定很不好過──」

  她對郭曉芙的尊敬從這一刻開始,嫁給跟太監一樣的男人,她一定很愛她爸爸才做得到。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郭曉芙失笑地說:「小潔,告訴我,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我想,如果我很愛他,我不會計較這一點,人生不是只有性啊,夫妻也不是終生靠性來維繫的──」她努力為她父親講話。「學姊,我爸爸是個好男人,他一定會用很多的愛來補償你,你不會後侮自己的選擇的,還有。雖然你們沒辦法擁有孩子,但你放心,將來我會當你是母親,當然我也不反對你們領養一個孩子。」

  「小潔──」郭曉芙愣住了,她期期艾艾的問:「你該不會以為我在說你爸爸吧?」

  韓邦潔也愣住了。「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郭曉芙臉紅了。「你爸爸沒有問題,他──很好,一點都不像中年人,我們的性生活很完美。」

  她一頭霧水的看著嬌羞的郭曉芙。「那你為什麼要問我那種問題?」

  郭曉芙頓了頓,才說道:「因為這個問題跟你息息相關。」

  韓邦潔納悶了。「為什麼?」她又不是男人,怎麼會跟不舉有關係?

  「你聽我說──」郭曉芙正色地看著她。「我說的人是──宮有炫。」

  她迷惑的問:「什麼?」

  她還是不懂,怎麼又扯上了官有炫?是不是搞錯了,她保證宮有炫是個完整的男人,這點她很肯定,所以郭曉芙一定是弄錯了。

  「他在美國留學時。」郭曉芙說下去,「因為一場恐怖的校園槍擊而傷到了下半身,從此不能人道,因此才會對你提出分手。」

  韓邦潔神思恍惚的聽著。

  他傷到了下半身──從此不能人道──騙人!這怎麼可能?他現在明明有女朋友啊!如果他不能人道,那他是怎麼過他女朋友那一關的?

  「你騙我,他有女朋友──」她喃喃地說,下意識的否定郭曉芙的說法。

  郭曉芙同情的看著她。「他騙你的,他沒有女朋友,他一直是自己一個人,直到現在都是。」

  韓邦潔睜大眼睛,呼吸也變得急促了。「你怎麼知道?」她瞪視著郭曉芙。「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你住進他家之後,他親自拜訪你爸爸,把這件事說出來,請你爸爸不必擔心你,他說他會照顧你,只懇切的要求我們不要讓你知道事情的始末。」郭曉芙歎息道:「你爸爸很為你們難過,我們商量之後,認為你有權利知道這件事,你爸爸說,這麼多年了,你心如止水,沒有意願跟異性交往,與其這樣,不如讓你知道,讓你自己決定怎麼做。」

  韓邦潔聽著,她沒有跳起來,她有點迷迷茫茫、恍恍惚惚的,心底一片空茫,但心臟卻持續的在痙攣著。

  真相怎麼會是這樣?

  在他那如常的外表下,竟隱藏著這樣巨大的痛楚,想到這些年他過得有多痛苦,她眼眶就濕了,睫毛也濕了。

  她回想著自己對他做過什麼,她埋怨他的無情拋棄,無理的要求他為她介紹男朋友,早上還試圖跟他發生關係──

  想到這裡,她的心揪了起來。

  對他而言,那是多大的傷害,面對她的主動,他什麼也不能做,還要顧慮她的感受,怕傷到她的自尊──

  她該死,她真的該死極了,怎麼都沒察覺到他的不對勁,怎麼沒看出他面對她時眼裡那熱情的狼狽,怎麼會在他一開口要求分手,她就真的沒再去找他問個清楚了?

  她讓他一個人承受不能人道的難堪,也讓他一個人承受先開口說分手的痛,更讓他一個人度過這些年,他精神上的痛苦會有多沉重──

  「學姊,我好難過──」她淚流不止,把面頰埋在雙掌裡,哭得無法自己。「他好傻,為什麼要獨自承受痛苦,他可以告訴我啊──」

  「哭吧,你一定很難受。」郭曉芙也不多說什麼,她拍撫著她的背,給她無聲的支持。

  許久之後,韓邦潔的哭聲才終於停了,她抬起紅腫如核桃的雙眸看著郭曉芙,深吸了口氣。

  「學姊,謝謝你告訴我,我現在要出去找他,我要告訴他,即使不能人道又如何?我不在乎,我要跟他結婚,我要在最快的時間裡跟他結婚!」

  郭曉芙連忙拉住她。「慢著!」

  她雙眉一揚。「還有什麼沒告訴我的嗎?沒關係,我挺得住,你說吧,就算你告訴我,他兩條腿是義肢,我也不會放開他的,這一輩子,我只要他一個!」

  「我跟你爸爸都很明白你是非他不嫁的,我們再談一談才出去。」郭曉芙拉著她又坐了下來。「首先,小潔,不要衝動,你聽我說,男人跟女人的想法不一樣,男人要尊嚴,如果他覺得你在同情他,那麼他不會接受你。」

  「學姊,我沒有同情他啊。」她辯解著,「我一直愛著他,一直都愛著他!」

  郭曉芙按住她躁動的手。「但是,他一定會認為你是同情不是愛,在不能人道的情況之下,任何男人都會對自己失去信心。」

  韓邦潔苦惱的咬住下唇,這點她倒是沒想過。「那我應該怎麼做?」

  「你要讓他產生想獨佔你、擁有你的慾望。」郭曉芙循循善誘的教導著,「那股慾望要強到勝過他的自尊心,他就是因為不想耽誤你的幸福才會忍痛放你走,所以你必須讓他知道,你的幸福唯有他才能給你,除了他,就算有個健美先生能夜夜給你完美的性生活,你也不要。」

  她臉紅了。「厚!學姊,你怎麼講得這麼露骨,我都不知道你有這一面說。」

  「還有更露骨的,你要聽嗎?」郭曉芙勾起嘴角,微笑了。

  「將來如果他還是抵死不從,那你就告訴他,男人不是只有用下半身才能讓女人性福,孩子你們可以領養,至於你的性福還有很多替代方案,叫他不要那麼死腦筋。」

  韓邦潔好奇了。「什麼替代方案?」

  郭曉芙似笑非笑的說:「等有需要的時候,我再告訴你,不過我想他應該知道怎麼用替代方法讓女人性福啦,只不過他過不了自己那一關罷了。」

  她受不了的嚷,「到底是什麼啦?學姊,你這樣隱隱瞞瞞的,我會更想知道。」

  郭曉芙笑了。「那個不重要,首先,我們先來想法子激起官有炫的佔有慾,還有、還有,待會走出去之後,你必須如常的面對他,否則以他的聰明一定會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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