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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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醫療室內的他心情非常緊張。他等不及待地坐在床畔上﹐讓醫
師替他解開那一層層纏繞在他頭部的繃帶。他突然感慨萬分﹐隨著繃
帶的脫落﹐令他回憶起在這幾個月來所面對的生活。他是因為車禍而
被送進這間醫療所。每當想起時﹐他總是不禁全身顫抖﹐可想而知這
一場車禍是相當嚴重。然而令他刻骨銘心的是災禍的後根﹐依據醫師
的診斷﹐由於在事發期間﹐眼角膜受到劇烈的震蕩而導致碎裂﹐所以
使他雙目失明。僥倖的是他活在醫術高峰時期﹐因此只要花些許的金
錢﹐然後進行移植眼角膜手術﹐就可以‘重見光明’。然而美中不足
的是﹐所有醫院內的轉換器官都非常缺乏﹐傷者往往必需守株待兔﹐
直到有人樂意捐獻合用的器官才可進行手術。通常較好運的傷者都必
需等待一､兩年的時間﹐壞則十年八載﹐又或者是終其一身....
他是個幸運兒﹐事後不出兩個月﹐就有人願意捐贈眼角膜給他。前
前後後不出半年﹐他已經復原得與正常人無異。雖說僅僅的幾個月﹐
對他來說在這幾個月的黑暗生活渡秒如年﹐令他慘不堪言。
今天是他‘重見光明’之日﹐那種心情就如飢餓的嬰孩尋獲乳汁的
來源﹐等不及待地想一口氣將乳汁吮盡﹗
繃帶一層層地脫落﹐他感覺到曙光透進他的眼眶內﹐刺激了他的視
覺﹐澎湃的心緒似乎從口中吶喊出來。
‘我看見了﹗我看見了﹗’他歡呼著。
‘恭喜你﹐手術相當的成功﹗’身旁的醫師也湊熱鬧道。
‘謝謝你﹐醫師﹗’他萬分感激道。
‘其實要謝的不是我﹐應該是樂捐眼角膜死者的家屬。’醫師謙虛
恭維道。
他聽了仿如一言驚醒夢中人﹐心裡暗想﹕‘沒錯﹐如果沒有他們﹐
我想我復原的機會可是了了無期。嗯﹐他日出院我一定要親自拜訪﹐
並好好答謝他們一番。’
‘你必須多留下幾天﹐以便我們能夠做進一步的觀察。’醫師的話
打斷了他的思緒。
是夜﹐興奮的心情依舊沖昏著他的頭腦﹐難以入眠。他在院外四處
逛蕩﹐享受著視野的廣闊。人性就是如此﹐在曾經失去後才懂得如何
去珍惜。
他漫無目的在醫院四週徘徊。由於夜深的關係﹐病人都紛紛入睡﹐
留下的是一遍幽靜與寂寞的情景。他無意中走到一間醫療室﹐好奇的
他伸出頭向室內張望﹐只見一具被白布掩蓋的屍體置放在這間室內。
他發呆地望著躺在床上的屍體﹐一股莫名的親切感覺燃上心頭。他雙
腿不受控制地走前去﹐揭開白布﹐想討個究竟。
眼前所見的﹐是殘酷的事實。一具不成人形的殘骸呈現在他眼前﹗
表面上看來﹐屍具已經體無完膚﹐死狀也很恐怖﹐尤其是那兩顆失去
眼珠的洞窩更令人不寒而慄﹗然而﹐不偏不巧﹐他感覺到那兩顆呈凹
陷狀的眼窩竟然緊緊鎖住他的視線﹗他的理智頓時被眼前的景象所埋
沒﹐令他不知所措。正當他想拔腿逃離之際﹐他意識到自己完全失去
控制的能力。他強作鎮定﹐因為他明白人類在極度的恐懼下﹐肢體會
不受意志所控制。他是個見過風浪的人﹐不一會兒他己經能夠自我控
制。他慢慢轉動身軀﹐移動雙腿﹐雙手緊靠牆壁﹐企圖沿牆而出。但
是他發覺那兩顆剛動過手術的眼睛竟然不受控制﹐緊緊盯著那具屍體
﹐更令他心寒的卻是視線交集在那兩顆空洞的眼窩中﹗
他終於承受不住﹐高聲呼叫求救﹗沒多久﹐附近的工作人員抵達現
場﹐誤以為他被那具屍體的異狀所嚇壞﹐於是乎連忙揭起白布將屍體
重新蓋上。隨著視線與屍體的斷絕﹐他終於回復自然﹐雙眼緊緊閉著
﹐似乎不敢相信剛才所發生的一切。
次日﹐他將昨晚的遭遇一五一十告訴醫師。為了安全起見﹐醫師決
定為他做眼部檢查。經過了多層次的掃描程序與檢驗﹐報告結果卻是
正值。於是醫師安慰他道﹕‘你的雙眼功能很正常﹐並沒有什麼缺陷
。也許那是你的心裡作用所造成﹐並無其他﹐你放一百個心好了。’
他只是苦笑﹐當日的情景猶新地在他腦海裡重演....
第二個黑夜﹐他不敢夜出﹐只是乖乖地躺在床鋪﹐輾轉難眠。醫院
是出奇的寧靜﹐他有點兒不習慣﹐因為以往的他在這個時候﹐肯定在
外頭放蕩不羈﹐一定不會把自己約束在這個有限的空間內。
‘ 嘿....你是我的.....’一陣響亮的聲音從他耳邊擦過。
他為之一振﹐整個身軀從床鋪反彈起來。他小心翼翼地向四週觀察
﹐房內除了他之外﹐剩餘的是凝靜的空氣。他的心開始發寒﹐毛孔也
漸漸起豎﹐因為房內的靜態有了莫名的變化。他看見一個由氣體凝聚
而成的白影懸掛在上空﹐飄浮不定地掃描著他。
他不知所措﹐因為他發覺白影最顯露之處竟是頭部的兩顆空洞眼圈
﹗可悲的是﹐他雙眼又失去了自控﹐視野的范圍只能在那兩顆眼洞內
活動﹗他不禁哀求道﹕‘不要﹐求求你放過我吧﹗若有得罪之處﹐請
你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吧﹗’
‘嘿....你是我的....’又是那一句令人心寒的氣語。
他的眼睛不聽使喚﹐無情地望著那兩顆令人心寒的眼窩。他感到體
內的血液沸騰﹐心跳加速﹐恐懼不斷向他侵襲。他靈機一動﹐雙手高
高舉起﹐企圖把雙眼掩蓋。然而不管他的舉動如何﹐雙手始終無法挎
越眼前的視線。他無奈放棄﹐一切聽天由命。
也不知什麼時候﹐白影漸漸在他眼前褪去。他整個人鬆弛下來﹐趕
緊閉起眼睛﹐眼淚不禁縱橫。凄慘的抽泣聲驚動行夜護士﹐於是連忙
跑進來討個究竟。他知道事態非凡﹐即使將遭遇詳細訴說﹐也不會換
得別人的信任﹐於是只向那謢士做了個手勢﹐打發她出去。
次日﹐醫師看見他神不守舍﹐精神欠佳﹐很關切地問候。他把昨天
的遭遇再次說出。只見醫師露出荒謬的微笑﹐並提議介紹他一位心理
醫生。然後拍拍他的肩膀﹐揚長而去。
出院之日﹐他看起來比以前更憔悴﹐但記性依然保持良好狀態。他
顧不得身體的衰弱﹐意決要到捐獻眼角膜給他的家人一趟﹐以表對他
們的恩惠。
他在市街隨手買了兩包大禮籃﹐興沖沖隨著指示方向走去。一路上
左看右擺﹐尋尋覓覓﹐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給他找到了恩人家園。
他上氣不接下氣﹐按了按門玲。良久﹐一位頭髮蒼白的婦人應門。她
在門縫瞄了一眼﹐隨後緊緊關上﹐彷彿對這位不速之客起戒心。
他耐心地等著﹐手口並用﹐一邊按著門玲一邊喊著今次到來的目的
。良久﹐大門緩緩地打開﹐是另一位比較年輕的少婦﹐雖然她的樣貌
端詳﹐但滿臉惆悵﹐可能是因為家中有喪之故吧﹗
他彬彬有禮地道出原由﹐並將手中的兩個大禮籃遞上。少婦客氣地
收下﹐然後催促打發他離去。
正當他對此家人感到怪僻之際﹐他突然變得目瞪口呆﹐雙眼有如發
現新大陸般﹐緊緊地盯著牆壁的一幅人頭照。不錯﹐那是一幅遺照﹐
而且還是新掛上的。直覺告訴他﹐相中之人仍是獻捐眼角膜的死者。
他內心突然有股感激的沖動﹐於是跑到相中的靈前額頭鞠躬﹐以感謝
死者對他的大恩大德。
他疏松一口氣﹐因為今天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他連忙向死者的家屬
道謝後就準備離去。或許那是天意﹐正當他離開之際﹐他回頭向牆壁
的遺照瞄了一眼﹐也因而令他發掘了這幾天來所發生在他身上的怪異
行為。
相片與他的眼神再次接觸﹐他感應奇異的怪僻又發作。他雙眼木刻
地緊盯著牆上的遺照﹐那份感覺正如醫院所際遇的並沒有兩樣。他開
始慌張﹐唯恐自己的失儀會令死者的家屬誤解。然而他越是掙扎﹐視
覺越是逼迫。
他的頭開始猛冒冷汗﹐因為一件匪疑所思的事項發生了。他的視覺
逐漸模糊不清﹐眼前的事物也搖晃不定。矇矓之中﹐他感覺遺照的人
物竟然活動起來﹗而且還緩緩地從框架爬出﹐並朝他方向而去....
他的心跳得更狂﹐因為他識意到前來之物竟然與醫院所見的那具屍
體完全配合。那一股隨風飄來的倩影更令他檻定前來者即是當晚在病
房所目睹的怪影。這時他才恍然大悟﹐醫院中所遇的怪事都與這位死
者連連相關。
他識意地跪下求饒﹐口中喃喃道﹕“恩人﹐請你放過我吧﹗”
“嘿嘿....你是我的。”又是那一句令人寒骨的話語﹐這一點更令
他確定前來者是與醫院所遇的同一物體。
就在陷入迷惑之際﹐他突然覺得有人在他肩膀拍了兩下﹐頃刻間緊
急的氣氛緩和下來﹐他再次回復知覺。
令他逃脫困境的是那位少婦﹐她關切問道﹕“先生﹐你還好吧﹖”
少婦抽了口氣﹐語聲也轉為悲哀﹕“人都已經死了﹐你也不必那麼
內疚...”
少婦的話還未說完﹐一位老婦神出鬼沒地出現在他面前﹐並帶著諷
刺的語氣道﹕“怎麼啦﹐是不是又見到他了﹖”
老婦一邊說話一邊指向牆中的遺照。
他連忙點著頭﹐顯示老婦所說的話正中他下懷。他緊接著問道﹕“
伯母﹐你是否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呢﹖求求你告訴我好嗎﹖”
少婦也一竅不通向老婦問道﹕“媽﹐到底發生什麼事呢﹖”
老婦此時怒髮衝冠回答﹕“哼﹗這小子害死了我的好孫兒﹐我當然
不會那麼輕易放過他﹗”
他也一頭無緒問﹕“我與你們互不相識﹐怎會害死你的孫兒呢﹖”
少婦仿彿知道老婦的用意﹐相勸著老婦﹕“媽﹐人死不能復生﹐何
必怨怨相報呢﹖”
老婦的怒氣已經到了極點﹕“你給我閉嘴﹐如果不是他魯莽駕駛﹐
我的好孫兒怎麼會無辜陪上性命﹐我要報仇﹗”
他終於明白一切的發生來源﹐那一次的禍劫不僅令自己失去明目﹐
更令這一家人帶來生死離別的痛苦。
”哼﹐你以為我會那麼好心﹐同意把自己孫兒的眼角膜捐獻給你這
個殺人兇手嗎﹖哈哈哈....我是有陰謀的﹗曾經有一位道師對我說過
﹐只要將我愛兒的某一器官與你合二為一﹐我孫兒就會永遠纏繞在你
身邊﹐讓你不得安寧﹐哈哈哈....這一切真的靈驗了嗎﹖”
他無法繼續傾聽下去﹐趕緊拔腿奪門而出。因為他知道這項詛咒真
的靈驗了。
夜深﹐他獨自困在房間內﹐寧靜的室內時不時泛起含糊不定的怪影
﹐他不再刻意躲避。他知道盡管如何去彌補也不會將那位死者呼喚回
來。他願意付出自己的空間﹐做為這次的懲罰。他只能告訴自己﹐這
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