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微雨如梭，庭院清幽，清冷梅香，沁寒風過。
諾大的廳內只有三個人靜靜站著，正中央斜靠著一清秀男子，“最近莊內事多，若無要事就不要閒逛了，多點時間來整理下你那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說完，淡淡掃了幾眼白封和白鶴陵。
“可是，大哥——”白封張嘴欲言，但一記眼光掃過，便又閉了嘴，悶悶應了聲是。
白若水微靠著，手中把玩著杯沿，思緒還停留在昨晚見面的時刻。盛名下無虛，葉晟亮果然是天下第一莊的人，非常不簡單?。昨夜突如其來進門，卻沒半絲不自在，雖則言語不多，但，那似笑非笑的神情，還是，不容忽視呢。
只是三言兩語的，還探不清深淺，有點麻煩?——
——放心，我會有門你一定感興趣的生意——
到底，他知道了什麼？
正思忖間，“莊主，據探子回報，葉晟亮自來到西山鎮後一直沒出門，只有昨夜去了鬥香齋。今日不見出門，隨身護衛二人也不見出門。”站在右下方的一名青衣男子朗聲道。
那麼，昨夜的那場相遇，是偶然嗎？微微思索著，抬眼看著白鶴陵，“那離人珠可是真的？”
“是。據屬下所知，離人珠乃當世稀寶，至今現世也不過三顆，說是價值連城也不為過。”白鶴陵微微皺眉，帶些不解，沒人會大方至此吧。
“你們下去吧，該辦事去辦了先，該收拾的去收拾一下。”微微翹唇，邪邪一笑，“我去探訪貴客，無事勿擾。”言罷，起身，走了出去，剩下三人微微相視，片刻，也各去忙各自的事了。
還不曾靠近鄰水小軒，歡聲笑語已是沖面而至，微微揚眉，有些詫異。心裏是有點好奇，但腳下卻沒放輕半分腳步，走了進去，房內，三人正坐在大大的圓桌旁吃著午餐。
本來倩兒不是與他們一同進餐的，但光說，自己吃飯時有個女孩子站在一旁好生不自在，且見他一向溫和不拘禮節，況弦語也是一個模樣，倩兒也就不再局促，年紀相仿之人本就容易談得來，不多時，已是如朋友般自在了。因此，向來都是三人同用餐的，一進門，見此，白若水不免愣了愣。
淡淡抬頭瞄了一眼白若水，當作是打了個招呼，光手中筷子依舊翻飛不停，絲毫沒有見禮的意思，“不知白莊主大駕光臨，有何指教。”
對他的無禮白若水聞若未聞般，自顧坐了下來，隨手接過一旁的倩兒倒的熱茶，慢慢喝了幾口，沉聲，“不知二位在此可好？”
光笑笑，“有勞掛心了，好吃好睡，又有書任我看，有人任我遣，有什麼不好的。”說著，手上的筷子還指了指桌上的某道菜肴，笑著對倩兒道，“蘭師父不愧是淩香樓的大廚，這秋刀魚做得很是入味呢。”
倩兒巧然一笑，“公子喜歡就好了，若蘭師父知道公子如此喜愛他的手藝，定然開懷不已。況且，這也是公子的提議。”自從把某位蘭姓大廚從淩香樓請了進來後，一直便是單獨做了個個小廚房單單為光和絃語二位元服務。而光卻興致勃勃的提出不同的口味，雖兩人不曾見面，但借著美食也算是深交已久了。
白若水微微瞥一眼一旁靜默不語的弦語，“倩兒心靈手巧，聰慧敏捷，有她照顧二位，我是再放心不過的了。只是，不知會否令二位有所不便呢？”
“哦——”光踢了踢弦語，示意他不要擺出一副冷臉，笑吟吟道，“白莊主何出此言呢？倒是我們，向來多得白莊主照料呢。”自從白若水走了進來後，弦語就放下筷子，一直冷著俏臉，讓光不覺失笑，這個弦語，倒是喜怒分明得很啊。但此刻人在屋簷，還擺著冷容，豈不白白給自己添麻煩嗎？微搖頭。
這話方出，一下，屋內寂靜一片。
“過幾日，故人來訪，我再為你們定下日子吧。”把杯裏的茶水一飲而盡，半晌後，白若水站了起來，輕挑眉，笑得幾分神秘。
“真是有勞白莊主了，區區小事，也勞煩你過來一趟，出門一趟回來還不累麼？怎麼不去休息還特意來通知呢？”光拱拱手當作道謝，笑吟吟道。
“公子怎知莊主方從外頭回來？”一時不解光的語意，倩兒與白若水飛快交換了個眼神，才從容道。
“這裏風淡雲輕，一片美好風光，這幾日來沒半點雨，自別了淩香樓，好久不曾看到雪了，而白莊主一身濕氣，想必方從外頭回來吧。”
午後時分，微風輕撫，窗外一片清朗，沒有半點雨絲。
白若水明顯一怔，也淡淡笑了起來，“多謝光公子提醒，那我就不打擾你了。”說完，揚長而去。
見他離開，倩兒也站起身收拾了餐具，微微點頭，道，“公子，我去去就回，不知公子還需要我帶點什麼回來麼？”光含笑搖頭，“暫且不需要了，倩兒姐姐前個兒帶過來的書我還不曾看完呢，待閑了再去吧。”。聽他這般說，倩兒也就拿起托盆走了出去。
此刻光靠在窗前的臥榻上。
看書。
喝茶。
弦語不知從何處翻出一新琴，挑撥撚抹，屋內暖意洋洋，一片愜意。
白若水靜靜站在屋外，聽著溫和的琴聲，黑眸微垂，漫不經心般掠掠身上微微雨絲，“好一個聰慧人兒，你這算是示警麼？”想來也是自己大意了，居然忘了換身衣裳才進門，“倩兒，你下次可要當心了。”對著空無一人的橋欄輕聲說。一個轉身，便離開。橋欄一旁，是把正滴著水珠的竹傘，暈染開一片寒意。
“弦語，那人不是亮。”良久，抬頭看著他，忽地開口道。
“叮——”一聲刺耳的撥響，弦語急忙走了過來，“公子怎麼知道不是葉莊主呢？難道除了葉莊主外，白若水還要脅了他人？”說著，眉皺得緊緊的，口氣也凶了幾分。他還以為所謂的故人指的是葉晟亮，既覺安心，也有點擔心，他雖看白若水不爽，但也知道他不是常人，指不定還有什麼後招，恐怕連來人也陷入危險。不過，思及江湖傳言，也知自己深慮了，葉晟亮豈是輕易被人下套之人，因此，總的來說，是安心多過憂心。忽聽光的一句話，不免一陣寒意，臉色瞬間蒼白起來——
光安撫性的拍了拍他的手，低頭看了看他緊緊捉著的自己另一隻手，不覺苦笑——也太過緊張了，居然——青了——不過，也是自己一時說得急了，莫怪弦語會如此失態。
“若是亮的話，他不會做出這等明顯的事來，而且，白莊主也絕不會任他這樣進來。”微閉上眼，不知道這段時間來，亮會擔憂成怎樣，思及此，胸口猛地一緊，一陣刺痛——連忙深深吸了口氣，緩去幾分。
“況且，所謂故人，我在這認識的人可沒幾個，想來，也該是時候了——”冷笑一聲，站了起來，走到擺放琴的那邊，微微彎腰輕撥幾下，“弦語，反正在這閑著也是無事，你就教我撥弄一下吧。”回頭笑了笑。
“公子——你——”弦語臉色微白，眼裏流出幾分著急，想要說什麼，但一觸到光那淡然的微笑，身子一僵，應聲，是。
光公子，若是你真的不想笑，便罷了，我雖不能為你解憂，也不能助你脫困，但，至少，我可以一直陪在你身旁，所以，請你，不要在我面前，用尋常般的聲音，說著平常的話，卻有著如此痛楚的笑意。
“你以為你死了，我會獨生麼？”那日那足以令人魂飛魄散的話驀地在耳邊淡淡浮現，堅定的眼神，微顫的聲音，還有，淡淡的，手心傳來的寒冷。瞬間有些失神了，“叮——”指尖不知撥到哪根弦，許是緊了點，竟然崩斷了。這才回過神來。
“公子，小心，琴弦雖細，但也是硬線。”弦語淡淡的開口，聽不出聲音裏的感情，只是飛快的拿出一條手帕，抹去指尖的血。回身，站在一旁，垂眸，不語。
光微微愣了下，拿起手邊溫熱的茶抿了抿，垂下的眸多了幾分柔和——
原來，不是所有的事都來得及看清。有些事，因為是一直存在，反而忽略了；有些人，一直陪伴，反而疏忽了；沒有任何事是理所當然的存在，所以，才會在失去的時候懂得了珍惜。而我，竟然，遺忘了兩次。
想到這裏，不覺從內心深處長長歎出一口氣來。胸口處，依舊，些微的痛，琥珀色的眸染上一層深色。
此後，我不會再遠離你身旁了，所以，這番任性，也該時候了了。
還是，早些回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