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詳》
相別十載的童年玩伴再次相逢。十年間,什麼事物改變了,什麼事物不懼時光沖刷,依舊弭久恆新。
安詳 1
安離珣環顧自修室,確定大家都已離開後鎖上門,踏著一盞又一盞路燈連成的幽靜白光向家裡走去。
再過半年的樣子,就要國考了。學校的各科已經逐漸收尾,慢慢轉入全面總複習當中。安離珣回想剛剛沒有解出來的力學題,考慮另外的思路。
"砰!"的一聲巨響,把他從沉思中驚醒。幾個看上去就決非善類的身影從前面不遠處的黑暗小巷中跑出來,與安離珣擦肩而過時還聽見隱隱的咒罵聲,夾雜著不堪入耳的隻言片語。
這條路一到晚上就撕去了白天喧鬧熙攘的親切面孔,露出猙獰一角。這樣的事件時有發生,安離珣並未有過多的情緒變化,腳步絲毫未緩,走至巷口處往裡一望,一片漆黑中,只看見煙頭忽明忽暗地閃爍著。
稍稍猶豫了一下,開口問道,"你還好嗎?"剛剛與那幾位迎面相遇時,瞥見其中一人手上銳器,表面暗紅色的液體猶自下滴。
沒有回答。安離珣想著不要趟這趟渾水,卻還是無法乾脆的轉身就走。猶豫也只是一瞬間的事,他踏入黑暗深處,走近唯一的光源。
"滾!"察覺到他的靠近,那人終於有了反應,冷冷地喝道。安離珣屏息聹聽,安靜的小巷內對方的喘息聲清楚地落入他耳中,心裡暗暗有了個底。
"我沒有惡意。"他沒有停下步伐,眼睛逐漸適應黑暗,朦朧的月光下,對方左肩處的大片暗紅竟有些觸目驚心。
離那人還有幾步遠,忽然一陣凜厲氣流襲來,他下意識偏身一避,同時反手擋住正要回掌再擊的臂膀。
"別再動了。"看著那處顏色又濃了些,安離珣皺起眉頭。不再理會對方的狠瞪,手腳迅速地從包裡拿出紗布繃帶,險險避過另一隻手的攻擊,當機立斷地扯下對方肩頭布料,擰開礦泉水沖洗乾淨後,有條不紊地敷上紗布、纏上繃帶綁好。幾個動作一氣呵成,對方不知道是終於沒有力氣了還是明白他確實是在幫忙,過程中也沒有再不配合。
審視下包紮處,還是有隱隱滲血,恐怕傷到了大血管。安離珣眉頭不由又皺起,"這樣的話可能要到醫院才行,我手上沒有什麼工具,只能做這麼多了。"邊說邊將身邊事物收拾好站起身。"你站得起來嗎?"
對方沒有答話,只是扶著牆站穩了,"我不去醫院。"將手上煙頭丟下踩滅,"走了。"
說著就想要走,到了巷口處又想起什麼似地回過頭,"喂,你叫什麼名字?"
安離珣跟在他身後,本來擔心他失血過多會頭暈,看他步伐依然穩健,也就不再堅持要他去醫院。聽到詢問,他抬起頭,"安離珣。你現在看上去還好,但傷口還是要消毒防止感染,你不想去醫院的話,前面有個診所,去那裡再處理下好了。"
眼前人很高,身體也很結實,剛剛看那個傷口好像也沒有想像中那麼嚴重,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了,安離珣又開口,"那我先走了。你要自己注意一下。小心傷口不要碰水。"
早已過了平時到家的一貫時間,安離珣不想再耽誤,轉身準備走。
"岳懿翔。"懶懶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安離珣停了停扭過頭,路燈下,對方臉色微微蒼白,神情卻依然不遜,這個名字,這張臉,他似乎在哪裡見過......安離珣稍稍搜尋記憶未果,便也不再強求,點點頭示意後,微微加快腳步往家裡的方向走去。
剩下岳懿翔一人,看著那略顯匆忙的背影,站了許久。
"離珣!"剛走近教室,就聽見李蔚的呼喚聲,他揚起微笑,走到好友身邊坐下。
"你知道嗎,我們班轉來個新同學哦!"李蔚神秘兮兮地湊近安離珣身邊,小聲透露著剛剛在辦公室聽來的新聞。"這種時侯突然轉進來,聽說是因為在之前的學校出了什麼事情。"
安離珣並不太感興趣,但也不願拂了好友的興致,回道:"是麼?他什麼時侯來?"
"今天啊!"李蔚語氣一激動,聲音也大了點,引得前後同學的關注,看到他被其他好奇心旺盛的同學們圍著問這問那,安離珣鬆口氣,拿起書翻看起來。
上課鈴聲響起,大家回到自己座位坐好。平時抓緊每分每秒讀書的同學今天一反常態齊齊抬頭緊盯門口,安離珣覺得有趣,也就放下手中習題,和大家一起用目光迎接新同學到來。
教室門被推開,班主任走進來,身後跟著一個高大身影。
安離珣愣了愣,老師講什麼也沒再聽清楚。雖然昨晚並沒太注意看那個人的臉,但這分明就是岳懿翔,領口處細看還能見到繃帶的邊際。
原來他只是個學生而已啊。新學生的話,恐怕也是剛搬家到這一帶吧,竟然這麼快就惹上麻煩。安離珣不自覺地搖搖頭。眼神晃到他的臉上,無意間對上對方視線,原來也認出了他,稍稍頷首示意,對方卻別過頭去。也罷,恐怕是沒想到會遇上吧。
於是不再注意慣例的介紹言語,安離珣注意力再次回到眼前的習題上。
身高因素加上某些原因,岳懿翔的座位被安排在教室後排窗邊,安離珣的斜後方。不知道是不是他太多慮,一個上午總能感覺到視線投注,讓他一直如芒在背,幾次故作自然地扭過頭,卻只看見某人趴著呼呼大睡的形象。
既然這樣,還跑來上什麼學......安離珣心裡暗歎一聲,回過頭繼續給李蔚第無數變地講解向量運算。
好不容易盼到下課鈴聲響起,被飢餓折磨得一個個垂頭喪氣的同學彷彿聽見神樂,在老師一聲"下課"許可後爭先恐後奔向飯堂,填胞早已飢腸轆轆的胃。安離珣奮筆疾書寫下最後幾個字,也站起身將書包收好,往校門口走去。
剛走出校門,一個聲音響起,"你跑到外面來幹什麼?"回過頭,岳懿翔正刁著煙,倚在圍牆上看著他。
昨晚誤解了他的年齡也就算了,現在看見他熟練地吐著煙圈,安離珣心裡沒來由一陣不滿,語氣也冷了很多。
"回家。"拋下回答,他轉身就走,不意卻被抓住手腕。回過頭驚異地看見岳懿翔的呼吸就在眼前,瞥眼剛剛他站立的地方,不由為超乎想像的速度驚得睜大雙眼。
"中午還回家,你有戀家癖嗎?"岳懿翔挑高眉毛,不屑之情溢於言表。安離珣懶得理會,只是用力想抽回手,對方卻毫不放鬆。眼神瞥見學校樓上大鐘,上面的指針方向讓他心裡一急,語氣也緊促了起來,"放開,我有事!"
岳懿翔本來仍不想放過他,忽然看見安離珣寫滿焦急的眼神,心裡一動,手上的力度減小,安離珣趁機縮手推開,"我先走了!"
匆匆拋下一句,也不理會有沒有回應,邁大步伐走遠。
--完全不知所云的開頭+絞盡腦汁依舊還是亂起的名字+至今尚未確定的主角性格+考前不知死活地拋下課本=......
那個......其實還是有一點構思的(乾笑),雖然照目前情況看,下次更新必須等到考完了(不然暑假就徹底犧牲!),各位還是不要放棄槿言,偶爾想起(會有嗎?)時,還是來這裡飄飄哦∼∼晚安^_^
安詳 2
踏著夜色回到家,打開房門,習慣性地喊了聲"楊媽,我回來了"。迎接他的卻不是老人慈愛的微笑,一個低沉威嚴的聲音響起,"小珣。"
怔了怔,安離珣打開客廳的燈,一片明亮中,父親靠在陽台邊的身影盡入他眼。
"爸,你不是明天才回來嗎?楊媽呢?"他記得是九號的飛機......
"有點事,就提前了一天。我讓她今天早點回家休息。"安解傲回過頭,緩步踱回沙發上坐下,"小珣,你過來。"他拍拍身邊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安離珣依言坐好,等待父親開口。
"你媽最近怎樣了?"安解傲眼神瞟過緊閉的某扇大門,故作自然地問道。
"還是和原來差不多。"安離珣一邊回答著,一邊注意觀察父親的神情。
安解傲沉默下來,半天不說話。安離珣心裡漸漸有了個底。
"公司最近要到北美擴展市場,想調我過去做總負責人......"
果然......安離珣在父親看不見的某處緊閉下眼,回過頭來仍是一臉平靜,"恭喜了,爸。"
安解傲扭過頭,"跟我一起去吧。在那邊你能接受更好的教育,你不是一直想讀商嗎?我本來就打算要把你送出國,現在正好。"
安離珣沉默了會,抬起頭對上父親滿是期待的眼神,"那媽呢?"
看見不出所料的黯然神色,安離珣站起身來,"爸,你去吧。我要留下來。"
張張嘴還想說什麼,終於還是沒有發出聲音。安解傲隨著兒子的步伐走至那扇白色門前,卻沒有跟著進去,只是站在半掩的門前往裡望。
屋裡的女子縮在床上一角,抱著膝蓋不知道在念叨些什麼,聽見門開了,看清來人,身子一動,露出警惕的神情,"你是誰?"
安離珣深吸口氣,微微勾起嘴角,"媽,我是小珣啊。餓了嗎?我給你拿晚飯來。"
女子驚疑的眼神在他臉上梭巡良久,半晌才點點頭,又將臉孔埋入膝內。安離珣走上前拿起一邊放著的薄毯,覆上略顯冰涼的手,感覺掌下人動一下就要掙扎,忙又縮回手。
"小珣嗎......"安離珣聞聲驚喜地回頭,卻只看見女子皺著眉頭努力回想的神情,剛揚起的微笑慢慢枯萎,輕輕自嘲一聲走到門前,"爸,我們先出去吧。"
此時女子彷彿想起什麼似的抬頭看過來,安解傲心裡一緊,下一秒,瘋狂的叫聲一下子充斥在整個大屋內,"你走開!不要過來!我恨你!不要再出現在我眼前了!啊啊!!"父子兩呆滯片刻,一會,安離珣才反應過來,動作迅速地將父親推至門外,跑回雙手胡亂揮擺的母親身邊,用力地摟住,"沒事了沒事了,他走了,沒事了......"
安撫的聲音和背後規律輕拍的動作,讓女子漸漸平復下來,但猶在抽噎著,"我不要他來......他是壞人......"
"他不是壞人......"安離珣心裡抽痛著,忍不住輕聲說道,"他是來看望你......"話還沒說完,懷裡的人又用力掙扎起來,"他是壞人!是你放他進來的嗎?!那你也是壞人!"
"好了好了,我不再讓他進來了......"連忙更用力地將母親摟好,安離珣不再申辯,只是反覆地輕拍懷裡瘦削的背脊,一遍遍地柔聲安撫著。
好久,女子終於哭累了。安離珣將睡熟的母親放在床上蓋好薄毯,伸手拭淨尚濕漉漉的淚痕,心裡重重地一痛。
打開門,客廳裡一陣煙味。安離珣垂下眼眸,到廚房裡將楊媽已經準備好的幾道菜加熱,把母親愛吃的撥到一個碗內留好,又乘了兩碗飯,端到餐廳。
"爸,來吃飯吧。"走到陽台,安離珣輕聲對著站在欄杆前大口吸煙的男人說道。
半天沒有動靜,他也沒有再催。許久,那彷彿已成雕像的身影轉回來,率先走到餐桌旁坐下。
父子兩人靜靜地吃飯,安離珣一直垂著眼,不去追尋剛剛月光下父親閃亮頰邊的痕跡。好久,還是安解傲清清嗓子,啞聲開口,"小珣,你怪我嗎?"
看見兒子手上動作一滯,然後迅速恢復過來,自然地伸手夾過菜,"沒有。我不怪你。"
"是嗎?"安解傲嘴角彎起苦澀的弧度,"但是事情變成這樣,爸爸應該負全部責任。"
如果不是他先出軌又被夏芊芊無意中撞見,她也不會在衝出去時被車撞到,從而落下嚴重的精神症狀。除了從小帶她的楊媽和小珣能夠勉強親近之外,其餘任何人只要靠近,都會大聲哭喊,更不用說身為罪魁禍首的他了......
安離珣搖搖頭,"別說了,爸。你已經做得很夠了。"安解傲一直從來沒有提過離婚的事情,也沒有再和其他女子來往親密,這三年,為了讓夏芊芊過得自由些,他在公司附近租了間房子,依然堅持每個星期都會回來探望。像父親這樣出色的男人,安離珣明白他可以找到更好的女子,等待守候三年,已經足夠了。
安解傲還想說什麼,卻只是歎口氣,停了一會又開口,"小珣,你再考慮下到美國去的事情。以你的成績,申請到好學校肯定沒有問題。你媽媽這邊,我也會想辦法,雖然之前問時沒有更好的治療方案,但說不定能夠改善一下生活質量。"
安離珣點點頭,"好。"
接下來又是一陣沉默,等兩人吃完,安離珣起身收拾碗筷,"爸,今天不早了,就在這裡住下吧。"
安解傲應了聲,走進安離珣為他準備好的房間。
翻來覆去睡不著,安解傲猛地坐起身,猶豫了好久,慢慢推開門,緩步走至那扇白色門前。
裡面安安靜靜沒有聲音,深呼一口氣,安解傲小心翼翼地旋轉把手,輕輕推開門。
月光下,女子依舊一如既往的美麗,忍不住走近,凝視一如記憶中的安詳睡顏。
三年前的一時也是唯一一次把持不住,就得到了這樣嚴酷的教訓。安解傲眼眶一陣酸痛,手指顫抖著撫開光潔額上的柔順髮絲。
"對不起......"喃喃地輕聲念道,這虧欠她的三個字,恐怕再無法面對面說給她聽,三年來,他只能在晚上她入睡之際才能進入這間房,一遍一遍懺悔自己的行為。他已然知錯,她卻沒有給他改過的機會。
"你就這麼狠心......"幾不可聞的歎息飄起,心口持續地鈍痛著,安解傲立在床邊,似是癡了。
安詳 3
"離珣,老師叫你去辦公室哦。"李蔚拍拍正趴在桌上補勉的同桌,看見他迷迷糊糊地抬起頭,"你昨晚幹嘛?從來沒有看你在學校睡過耶。"高三的功課繁忙,許多同學挑燈夜戰到凌晨方入睡,所以課間倒下補眠的同學不計其數,可是據他所知安離珣很少熬夜看書,雖然成績還是讓人咬牙的好,白天從來都是精神飽滿,像現在這樣幾個課間都花在睡覺上更是前所未有。
"沒什麼。"安離珣搖搖頭,站起身往辦公室走去。昨晚不知怎的總睡不著,即使短暫闔眼也是驚夢連連,醒來後又只餘幾片殘存的影像,心裡卻一直不踏實。
在辦公室門口停下腳步,收斂心神後,安離珣抬手敲敲門,"老師,我進來了。"
聽到裡面允許的應聲,推開門,班主任李老師坐在辦公桌後對他招招手,"離珣,今天要你來,其實是想講一下有關那個轉學生岳懿翔的事情。"
安離珣點點頭,安靜立在桌邊。"岳懿翔在原來學校惹了些麻煩被退學,本來我們這樣的好學校不可能收下這種學生,但他父親後台很硬,校長也沒有辦法,只能答應讓他進來。雖然上面說對他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真的又引起什麼大亂子我們也不好交待。離珣,你是班長,老師也知道你學習很忙,但還是希望你平時有時間就多注意一下他。有什麼大事的話跟老師說一聲,也預先有個準備。"
看著李老師無奈的眼神,安離珣稍稍猶豫一下,"我不確定能隨時注意到,而且他也常常缺勤。"
李老師揮揮手,"沒事,盡量就好。我也是圖個安心。"
聞言知道推托不了,安離珣點點頭應允。
剛從辦公室出來,就遠遠瞥見某一高大身影佇立在操場邊的大樹旁,姿勢微微有些彆扭地靠在樹幹上。想起前日的刀傷在腰處,恐怕是傷口疼痛的關係。不知道他有沒有換過藥......腦子裡稍稍劃過這個念頭,想了想,轉身走下樓梯,向那人走去。
岳懿翔感覺身後輕輕的腳步聲。甚至不需要多加思考,腦子就自動反應出來人身份。腰間的傷處似乎有些感染,果然不應該第二天就受不了挑釁,還沒癒合就上場,結果雖然勝了,卻也給了對方做小動作的機會。
安離珣也不說話,直接走上前稍稍撩起隨意披上的校服襯衫下的緊身背心。果然......熟悉的紗布上佈滿已干結的深紅血跡。
"跟我來。"將衣服拉平,安離珣率先向前走。幾步後回過頭,岳懿翔站在原處沒有動作。稍稍停一下,也不催促,回身繼續往校醫室的方向走去。
校醫室內是意料之中的空無一人。原本在這裡任職的老醫生最近身體不適,已經好幾個月沒有來上班,安離珣高一時曾跟著他學過一年的基本包紮急救知識,手上一直有鑰匙。手腳迅速地從櫃子裡拿出需要用的碘酒紗布繃帶等,正要出門,卻聽見腳步聲走近。下一秒,門被推開,岳懿翔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
安離珣退至治療床邊,"坐到這裡。"他指指床上。岳懿翔走上前坐下,任他動作熟練地撩起上衣,揭開紗布。
乾涸的血跡結成痂快和傷口粘得很緊。安離珣小心地拉扯著,還是稍稍動作就可以隱隱看見傷口被再撕開後流出的血絲。眉頭不由皺緊,心裡盤算著更好的辦法。忽然,一直放置在一側的手抬起覆上他猶豫不決的指尖,一怔抬頭對上幽黑眼眸,還沒體會到他要做什麼,手指已感覺到一陣蠻力--
"啊!"下意識一聲驚呼,一低頭。果然又是一個新鮮的傷口,鮮紅的液體洶湧而出,連忙抓過檯面上紗布蓋上用力壓緊。
"你瘋了?!"看見被丟在一旁的紗布上整個被揭開的痂塊,這麼長的傷口,不知道有多痛,這人卻連眉頭都沒動一下。
"這有什麼?"岳懿翔不耐煩地看著他,"你動作快點。"
動作快點?安離珣抬頭瞪他,"是誰把傷口又扯開,現在不止好血怎麼包紮?"手上力度加大,繼續說道,"還有,三天竟然都沒有換過藥,你根本不想它好是不是?"而且可以看見感染的跡象,從紗布上的紅色痕跡看來,恐怕這三天扯開傷口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
似乎找不到反駁的說法,岳懿翔沉默著不再說話。安離珣也就一手保持按壓的狀態,一邊四處查看有沒有別的地方需要處理。瞥見黑色衣邊下隱約可見深色青紫,伸手將衣物拉高,面積驚人的連綿淤青讓他睜大雙眼,不由倒抽口冷氣。
"喂!"似乎剛發現他的舉動,岳懿翔抬手壓住他欲更上提衣物的手,發出警告聲。稍稍停頓一下,安離珣不理會對方的阻止,加大力度揭開包裹健碩身軀的布料。
或許腰間傷口確實對他仍是有影響,對方的力道不如以前。安離珣成功將衣物掀至腋下,眼裡的震驚越來越濃。入眼所及之處,全是片片淤青,遍佈在身體各處,情景相當觸目驚心。
"這是......"指尖撫過深色痕跡,喃喃開口,卻被一把揮開,衣物也又被拉下,完好掩蓋所有的暴力印記。
"這些是怎麼來的?"安離珣抬頭盯住暗色眼眸追問,對方卻別開眼不與他對視。
"關你屁事?你到底會不會包?包完就給我滾!"惡狠狠的話語砸下來,安離珣卻毫不以為杵,"怎麼弄的?"雖然這只是兩人第二次有交流,心裡某個角落卻總覺得自己曾和眼前這人有過交集,仔細想卻又像指間沙,總是抓不住頭緒。但有關他的事,就忍不住的在意,看見他受傷也不能放著他不管就了事。奇怪,明明他的事不關己態度曾被李蔚責怪過好多次,現在這樣,還真是不像他了。
岳懿翔看他一眼,打定主意般的不再開口,任他反覆詢問敲側,就是不予理會。最後也沒有辦法,只能把傷口包紮妥當,又從一旁藥櫃中取出一定量抗生素裝好交給他,然後看他頭也不回地往校門口走去,完全不理會才剛剛響起第四節課的上課鈴聲。
歎口氣,將校醫室門帶上鎖好,再回望一眼筆挺的背影,轉身往教室方向小跑前行。
安詳 4
打開房門的瞬間,屋內玻璃器皿砸落地板的碎裂聲一下子湧入耳內,相伴而來的還有女子的哭鬧咒罵聲。
放在門把上的手半天沒有動靜,佇立在門口不想踏入房間。眼神控制不住地黯然下來。
最近母親的症狀有不斷嚴重的傾向。原來只要他說明自己身份,還可以勉強得到回應,現在卻是誰也不認,只是偶爾對楊媽和顏悅色一些。
正在踟躕之間,楊媽蹣跚的身影從房中邁出,看見安離珣,眼裡微微掠過一絲歎息。她是安解傲新婚後請來照顧打理的管家,夏芊芊工作輕鬆,呆在家裡的時間很多,安解傲又常常不在家。兩人有時聊聊天,夏芊芊對她相當依賴。自那件事後,夏芊芊精神崩潰,再不親近別人,唯有她和安少爺可以接近,最近卻不知怎麼了,夫人在家裡常常失去理智,做出更多傷害自己的行為,每每需要少爺回來時包紮處理。
"少爺,你回來了。"楊媽走上前接過他手上的包。
"媽她......"疑問的話語剛湧入喉中,聽見本稍安靜下來的屋內又是一陣尖叫聲,安離珣下意識衝入房間,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的暗紅。
"楊媽,幫我把包拿來。"扭頭對外面喊一聲,動作迅速地扯過床上布巾,壓在纖細手腕不斷冒出溫熱粘稠液體處。
"放開我!放開......" 女子還要掙扎,安離珣深深吸口氣,一貫平和的聲音流露掩不住的傷痛,"媽,先靜下來,讓我把血止住......"
夏芊芊怔了怔,一時間不再有動作。瞥見楊媽遞來書包,安離珣指示著從裡面取出紗布繃帶,接過開始不知何時忽然變得如此熟稔的包紮。
看著安離珣手腳麻利的纏繞,楊媽不由輕歎,"少爺,這幾年來真是辛苦了。"
手上動作微微一滯,安離珣沒有回應。處理妥當後,確認不再有血流出,心裡慶幸傷口并不太深。將母親抱起放在床上,蓋上薄被。
"下次要注意別再把銳利器械放在能讓她拿到的地方。"和楊媽走出房間,安離珣輕聲交代。楊媽點點頭,轉身著手準備清理一屋的凌亂。
解下身上猶帶深紅印記的襯衫,放在水盆裡泡好。安離珣用力地搓洗,眼神一片恍惚。
這個家,什麼時候竟會變成這樣了呢?明明母親的寵溺輕笑尤然在耳,一切美好畫面都清晰可見,卻全部被定格在了昨天。
沒有食慾,書也讀不下去。安離珣乾脆放下課本,以不驚擾到楊媽的輕聲動作,推開門緩緩融入夜色中。
只是散散心漫無目的走,把腦子裡的煩惱憂愁慢慢放空。這是他一貫自我疏解壓力的方法。漸漸地,眼前的景色熟悉起來,是每天上學放學的方向。果然即使是反覆走的原因麼,下意識步伐就往這條路上邁開來。
"你搞什麼啊?!那個姓岳的受了傷好不好?有什麼好痛的?"嘈雜的路邊大排檔,一個男人聲音壓過喧鬧,引起安離珣注意。
姓岳的?安離珣扭過頭,在他前方不遠處,幾個身材結實面目凶狠的男人圍坐在一張桌子上,其中一人抬起手狠狠打向另一縮著肩靠坐在角落裡的頹喪身影。
"就是啊,蓋子你也太沒用了吧!那姓岳的才被捅了一刀,這樣你都被他踢下場。幸虧老大反應快,暗地裡又狠撞了他一下,我們才沒有白白化力氣煽動他上場!"另一人諂媚的衝著裡面塊頭最大的一位一笑,畢恭畢敬地把空了的酒杯填滿。
"但他真的好可怕,要不是親眼見到他流了一地的血,根本不敢相信那人身上有傷啊!每一拳都像石頭砸下來,根本抵擋不住!"被稱作蓋子的男人露出一副與身材不相符的恐懼模樣,辯解道。
"算了。"老大故作豪爽的大手一揮,"媽的,至少扳回了一局。這該死的姓岳的以為自己是誰,竟敢到我的場子鬧事。下次看我不把他打得滿地找牙!"
"聽說他還是高中生耶!"眾人聽見老大的豪言壯語後齊呼一聲後,另一男人開口道。
"未成年人?竟然也敢到拳擊場混?"蓋子睜大眼睛。
"不會吧!蓋子你竟然連個高中生都打不過?!"
"閉嘴!......"
"不過,看他一副不要命的樣子,高中生來混拳擊場幹嘛?也沒聽說他是哪個幫派的......"老大皺起眉頭,思索道。
......
交談的聲音漸漸變小,安離珣呆呆的站在路邊,他們說的應該是岳懿翔沒有錯吧......原來那些大片淤血是這樣來的,為什麼要去打拳擊呢?為什麼他總是覺得他似乎有些面熟呢?疑問一個接一個,心裡翻滾著從來沒有過的強烈衝動。
--我要瞭解這個人。
"什麼?你要岳懿翔家裡的地址啊?"李老師抬頭疑惑地看著他,"有什麼事麼?"
"做值日時發現他的書包拉在教室沒有帶走,而且這幾天他都沒有來學校,想到他家看看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安離珣祭出早想好的托詞。
"嗯。"李老師拉開抽屜翻找著,"你去看看也好。但他的來去向來自由,我們也管不著。"邊說著邊抽出記錄本打開某一夜,上面龍飛鳳舞的大字寫著安離珣隱隱知曉的某個著名宅院。"這是上次他父親來時留下的。唉,整個轉學過程我連岳懿翔的人都沒見過,全是他父親一手包辦,那天帶他進班裡也是我第一次見到他。這樣的小孩果然不好帶啊......"
安離珣記下具體的地址,微微鞠躬告退,李老師又想起什麼似的拿過一邊的通知書,"是了,離珣你到他家去的話順便幫老師把這個交給他家長吧。"伸手接過,是前幾日發下的家長會通知書,點了點頭,走出教室辦公室。
應該是在這個附近吧......?安離珣環顧四周,努力尋找指路牌。這裡以前曾聽父親提起過,住著的都是有錢人家的大戶,父親也有許多好友在此定居,本來也有要搬過來的想法,正在打算中時,家裡卻發生了那件事......於是就此擱下不再談。這幾年家中事務不斷,也再沒人有訪親探友的心思,父親整天泡在公司用繁忙工作佔用時間,他則必須時時小心關注母親的狀態,防止意外的發生。
17號......順著整齊的別墅群向前走,應該就在前面不遠處。看見16號的門牌,心裡鬆口氣,步伐穩定地向前方有著一片生機盎然的翠綠庭院走去。
伸手按下門鈴,卻沒有人回應。走幾步到門前往裡張望,不小心一碰,虛掩著的鐵門就悄然開啟了。
怎麼沒有關門?心裡警惕頓起,正在猶豫著要不要進屋,卻猛然聽見不遠處的別墅內傳來玻璃器皿碎裂的聲音。
不會是......心裡一驚,身體已經下意識地側身閃入鐵門,大步往屋子走去。
走到門口,正想再試著按下門鈴,裡面傳來的熟悉至極的吵鬧聲卻讓他整個僵住。
女子一時哀哀哭泣,一時破口大罵,偶爾還伴有最近越來越頻繁聽見的摔砸聲......太過熟悉了,他幾乎只需閉上眼就可以在腦海中描繪屋內的情形,這個曾經無數次在家中上演的,讓他唯恐避之不及的場景。
幾乎有一瞬間,他想拔腿就跑,但終於還是只定定的站在門口良久,在裡面的哭鬧聲和男人女人的勸慰聲漸漸變小時,才抬起不知何時已麻痺的右手,按下了門鈴。
"請等一下。"溫婉的女子聲音響起,剛剛就是這個聲音反覆吐出柔和的安慰話語,在勉強控制屋內可想而知的混亂情況的同時,也不斷給予門外的他以平靜。
門被拉開,女子頭髮微亂,領口不齊,眼眶微紅,甚至可以看見遮掩的手臂上猶有絲絲殷紅,這樣狼狽的樣子,卻在她露出和煦微笑的一刻被徹底掩蓋。
"不好意思家裡發生了些事,請問你是哪位,有什麼事嗎?"女子歉意的笑著,一邊微微台手不著痕跡地撫過理順額際散落下的髮絲。
"因為大門沒關,我就唐突的走進來了。我是岳懿翔的同學,因為最近幾天他都沒有到學校,老師擔心家裡是不是有什麼事就讓我來看看。順道送還他拉在學校的東西和家長會通知書。"安離珣抬起手讓女子看手上掛著的書包。
"你是懿翔的同學呀。他并不在這裡......"女子正想說什麼,又為難地皺起眉,最後還是敞開大門,"嗯,還是進來慢慢說吧,剛好琴姐也在這裡。"
琴姐......就是剛剛那個哭鬧的人吧......
下意識想要拒絕,一個男人的聲音忽然響起,"小笙,是誰?"
女子拉著他進門,"說是懿翔的同學。"一邊回應著一邊帶領他走進客廳。
廳內猶是一片混亂,一個女子蜷縮在角落裡,時不時仍傳來隱隱的嗚咽,男人無可奈何地站在一側,眉頭皺得死緊地大口吸煙。
聽見腳步聲,男人轉過頭來,"你是懿翔的同學?他在學校發生什麼事了嗎?他......"說著說著,男人的聲音忽然停下來,盯著他的臉看了好久,突然抬高聲音,"你不是小珣嗎?"
小珣?這樣稱呼他的只有父親的朋友,看著眼前男人的臉在記憶中搜索著,忽然靈光一閃,"啊,是岳叔叔!"
心裡狠狠的一跳,有關岳懿翔難解的面熟終於有了答案。但是......但是......想起記憶中那個雖冷漠卻依舊童稚的臉孔,再憶及這些天短短幾面已清楚感受到的肅殺之氣,怎麼會......
抿緊嘴,想問的話堆積成山,卻不知從何開始,直到一聲冷笑打破沉默,"怎麼樣?這齣戲夠精彩吧?安家大少爺?"
安詳 5
深深吸口氣回過頭,岳懿翔不知何時開始倚在門邊,臉上表情琢磨不定。
是了,確實是他。安離珣怔怔地凝視著和自己記憶中影像逐漸重疊的眉眼。
大約是他七歲的時候,那時他們家甚至還沒有住在這個城市。一天父親帶他參加一個生日會,據他所言,是原來在美國留學時認識的摯友受邀回國發展,而那個生日會,正是為他兒子所辦。那個父親的摯友,自然就是岳叔叔。
岳叔叔家住得離他家并不遠,就在幾個拐角就能走到的另一個住宅小區內,他就是在那次的生日聚會上認識了岳懿翔。
前來參加的小朋友不少,父親把他帶到小孩堆裡,笑著讓他和小朋友們好好相處,就坐到岳叔叔身邊興沖沖的敘舊去了。剩下他和幾個年齡大概在幼稚園左右的小孩子們大眼瞪小眼。在被纏著玩完各種稀奇古怪的小遊戲後,他終於找到個空檔溜出屋子,躲到修剪精緻的小花園內獨自休息,在那裡,他終於看見除了剛進門見過一面,而後就再不見蹤影的主角--岳懿翔正躺在大樹下呼呼大睡。還記得當時心裡相當不滿,就是因為要為這個人慶生才害得他不得不放棄父親承諾以久的全家人一起露營的計劃,現在倒好,主角在這裡見周公,他卻無事可做,下次父親能抽出空來,又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了。怒目瞪著對方舒適至極的睡臉良久,結果不知怎麼了,竟也不知不覺躺在他身側的柔軟青草間睡熟了。
待到醒過來,岳懿翔已不在身邊,想到父親還在屋內急忙剛要起身回去,就看見一個小小身軀搬著有自己大半身高的盒子走到他身邊,"啪"的一聲放下,也不理會他,自顧自地打開蓋子開始擺弄裡面的飛機模型。
明明心裡反覆提醒自己正在生眼前這個人的氣,還是控制不住的盯著對方靈巧的手看,最後,終於還是觝擋不住誘惑地挪進一些,漸漸加入安裝的行列。
直到夜幕降臨父親和岳叔叔發現兩人不見了四處尋找時,才在花園內看見兩個孩子不知何時變得友好親密起來,在安裝好的飛機模型旁熱火朝天地說著話。
從此,他和岳懿翔常常有機會就一起玩,岳叔叔和父親樂得看見自己的孩子也成為好朋友,常常兩家人一起出門短途旅遊。
直到有一次,他們家忽然間就搬走了。他一如往常地放學後到每天約定見面的車站等候,卻直到晚飯仍見不到他人擔心出來尋找的父親出現在他眼前,岳懿翔依舊沒有到。回到家他沒有胃口吃東西,當夜就發起高燒,等到幾天後醒過來後,父親在接他回家的路上告訴他岳叔叔已經搬走的消息。
不知不覺,竟已是十載光陰一劃而過。在第一天他們相遇,他告訴他名字的時候,他竟沒有想起來......
不知是愧疚還是什麼的情緒重重壓在心頭,安離珣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除了緊緊望著對方,直到小笙先開口打斷僵持:"懿翔,你來了正好。這位同學說是幫你送東西過來的。"
岳懿翔沒有理會,起步走到角落裡匍匐的女子身邊,"媽,回家了。"
回家?安離珣愣了愣,這不是他家嗎?岳叔叔開口:"懿翔,你和小琴就在這裡住吧。"
"就是啊,琴姐也受了傷,懿翔,你們都住下吧,這裡這麼大,我們一家人可以一起住啊。"小笙也在一邊勸著。
岳懿翔不說話,只是著手將母親靠在背上背好,直接往門口走去。
"懿翔!"岳叔叔正要阻止,安離珣先行告辭:"岳叔叔,我先去找他了。"想了想又將家長會通知書遞上前,"叔叔,這個通知書交給您。下次我再來看您。"邊說著邊微微傾身,轉身追上前去。
岳懿翔在前面大步走著,安離珣在後面緊緊跟著,直到對方忽然回過頭,"你要跟到什麼時候?"
不耐煩的語氣中趕人的意味相當明顯,安離珣不回答,但只要他再邁步,依然緊隨其後。幾次下來,岳懿翔似乎懶得理會,隨他去了。
環顧四周,這是一個雖然不大但還算整潔的房子。岳懿翔放他進來倒是沒再阻止,而他也沒有時間再多打量身邊,剛進屋就放下書包在裡面翻找出包紮用品。
看著岳懿翔把琴姨輕輕放在床上躺好,再細心蓋好被子後才轉身出門。安離珣已經一切準備就緒地在桌前等候了。
岳懿翔走過坐下,任他拉開上衣開始換藥。瞟一眼桌上一應俱全的用品,回想起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喂,你難道還把這些東西隨身帶著?"怎麼想也太奇怪了吧。
手上動作稍稍一滯,安離珣不知道怎麼解釋。每天都把這些準備好,是母親發生那件事後不知不覺就培養成的習慣,沒有想到的是,他們兩人竟有相似經歷。
乾脆不回答,只專注於手上的工作。"上次換藥之後,你有再換過嗎?"
看著和印象中絲毫不差的綁法,知道自己在說廢話,果不其然聽見頭頂上傳來一聲輕嗤。
無可奈何地歎氣,"你知道自己傷口發炎了嗎?不好好消毒上藥怎麼好得了?"氣著對方不注意自己身體,手上動作卻是小心翼翼,生怕撕去剛結好的痂快。
岳懿翔低頭看著正在自己腰間努力輕柔剝離紗布的雙手,面對上次他被刀子捅傷血到處流那樣嚴重的情況尚不見一絲慌亂的指尖,現在卻在微微顫抖,靈敏的耳朵幾次接收到懷裡人努力壓抑的深呼吸聲。
"很嚴重嗎?"他奇怪地揚起眉,癒合能力從來是他自傲的資本,對疼痛的忍耐力也相當好,按他來說,這樣的情況實在應該用力一撕了事,拖拖拉拉的什麼時候才能結束?雖然,今天的他異乎尋常地有耐心,一直盯著動作的雙手也沒有什麼不耐煩。
"不是......"小聲回答著,安離珣又閉下眼,平穩下情緒。
和剛受傷時相比,在主人毫不重視的情況下,這樣的癒合已是驚人的完好了,相信就算他放任不管,再過個幾天就能恢復完全。讓他不能靜下心來的,是他自己也無法控制的聯想,萬一刀子再偏一點?是不是以後還會有下一次?......
"為什麼要去拳擊場?"故作平靜,小心地提問。
岳懿翔皺皺眉,"你怎麼知道?"
"聽說的。"終於成功取下紗布,安離珣退身將兩人距離拉開,伸手拿藥膏,"為什麼去?"不放棄地再問。
"想去就去,還有什麼理由。"沉默一會,男人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
雖然這麼久沒見,安離珣卻直覺聽出對方聲音中的遲疑,明明不是這個原因,但他不願意說,他也沒有辦法強迫。腦海裡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兩人親密無間的那個暑假,左胸口處猛地一抽。
心思飄遠,手上動作也有些慢下來,岳懿翔盯著半天沒有進展的包紮工作良久,終於忍不住伸手:"喂,你搞什麼啊?半天不動。"
因為要將繃帶順著他腰間纏繞,安離珣不可避免地要偎緊他,這麼多年來,他也長高許多,雖然和上高中就身高就一路上竄的他比還是只稍稍超過肩頭。眼神滑過襯衫下纖瘦的身體:"你怎麼這麼瘦?"台手搭上肩頭,意料之中的扎手。
"哪有,只是看上去有點,其實很結實。"他一直堅持運動,吃飯也很規律,但總是長不胖,這也是楊媽極為介懷的事情。
停了一會,他緊閉下雙眼,輕聲說出從今天見到他那一刻起就想吐訴的歉語:"對不起......"額際碰觸的肌肉明顯一陣緊繃,他後退抬眼望入對方黯眸,重複一遍,"對不起,一開始沒有認出你來......"
肩上的手忽然用力將他推開,男人低下頭伸手草草將他尚未纏好的繃帶隨意打了個結,安離珣看不見他的臉,心裡不由一慌,剛要開口再說,岳懿翔抬起頭,臉上平靜無波,"不記得是正常的。何況已經過了十年,什麼事都會變。"
淡淡的一句話讓他鬆口氣,岳懿翔瞥他一眼,"所以我們就當作不記得,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你也不用同情心氾濫地管我的事。"
什麼?安離珣睜大眼,還沒反應過來,已被岳懿翔拉住往門口走去。
"等一下!"轉眼已到門前,岳懿翔伸手拉開門,將他往外面一推,"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你走吧。"
"岳懿翔!"被沒頭沒腦扔出門外,安離珣伸手拍門,屋裡卻再無動靜。好久,終於明白那人不會再理會他,站在門口半晌,想了想,將自己的住址和電話號碼寫在紙條上從門縫裡塞進去,轉身離開。沒看見灑滿陽光的玻璃窗後,那雙靜靜凝視他背影的眼睛。
安詳 6
還是沒有來......
進教室時下意識地瞥過後排窗邊的位置,仍是空空如也,不見主人蹤跡。安離珣走到自己桌前坐下,剛拿出書包,就聽見李蔚在一旁唉聲歎氣。
"怎麼了?"記憶中友人還難得有這樣沮喪的時刻。
"段考的成績出來了,今天下午又是家長會,我肯定會被家裡那兩隻給毆死!"臉上的表情淒慘至極,李蔚沉痛地一字一句說道。
"哦,下午就是家長會了啊......"安離珣微垂下眼,父親已經打電話知會老師無法前來參加,岳叔叔不知道會不會來......
"離珣?離珣!"呼喚聲將他思維猛地拉回,抬頭便看見李蔚一改先前的愁眉苦臉,湊近的眼中滿是探尋地看著他。
"怎麼了?"過於接近的距離讓他不適地微微後仰身體。
"離珣,你最近有心事。"李蔚也回到座位上坐好, 嘴裡吐出的卻是肯定句。
心事麼?安離珣皺皺眉,"你最近總是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怎麼,有什麼事可以跟我一起商量商量啊!"李蔚一掌拍向他的肩,驀然又降低聲音神秘兮兮的問道,"是終於開竅看上哪個女生了嗎?"
啊?安離珣懶得理他,"不要亂猜,什麼也沒有。"
"怎麼可能?明明就......"還想再逼問的八卦王被友人一瞪,終於乖乖閉上嘴巴不說話了。
"砰"一聲向,安離珣一驚抬頭,那個高大身影不知何時走進教室,把書包隨意往桌子上一扔,絲毫不顧忌周圍同學被狂妄氣勢驚嚇得一震的情景,大搖大擺地往椅子上一倒,光明正大地趴下來開始睡覺。
這人!安離珣睜大眼,竟然來學校了!前天被他從家裡趕出來後就再沒見過他的蹤影,昨天放學後他鼓起勇氣再去敲那扇鐵門,裡面也毫無反映。本來準備今天再試,沒想到他卻主動現了身。
"離珣,下午的家長會就辛苦你在入場時接待一下各個同學的家長了。"上完課,李老師臨走前囑咐著。
"是。"安離珣點點頭,交待另外幾名班幹部一起把相關資料放在每一位家長的桌上。直到站在某個從一大早開始就沒有抬起過的頭顱旁,終於無法再視而不見地伸手推推對方肩膀,"岳懿翔,放學了......"
對方完全沒有反應,安離珣歎口氣,繼續呼喚。怎麼會這麼能睡?昨晚不知道什麼時候休息的......
心裡亂七八糟地想著,手下的身體終於動了動,"吵死了!"明顯不滿的聲音傳來,岳懿翔抬起頭看見是他,把就要脫口而出的咒罵吞回腹中,看著對方流露關懷的雙眼,忍不住低啐聲,猛地抓起書包就往教室門口走去。
"岳懿翔!"連忙跟上,安離珣拉住肌肉賁結的手臂,"我們一起吃午飯?"
眼前的背影定住一會,正在心驚膽戰至極,岳懿翔轉過身來,眉頭挑高,一臉的不屑,"我們兩人只是陌生人吧?"
左胸口處猛地一抽,手上力度減弱,對方立即抽離,頭也不回地幾步跨下樓梯。
陌生人......嗎?
安離珣凝視自己雙手半晌,安靜轉身。
"小珣!"忙著引領前來的家長到自己孩子座位上做好,安離珣聽見熟悉聲音呼喚,回過頭,岳嚴西裝筆挺站在教師前,一副從公司趕來的模樣。
"岳叔叔。"迎上前,將對方帶至岳懿翔座位上坐好。
"小珣,你爸爸沒來啊?"岳嚴環顧四周,沒有看見好友的身影。
"嗯,爸在美國,趕不回來。"
"哦?"岳嚴一臉驚訝,"公司原來屢屢要他要美國發展,他總說你們更願意在國內生活三番五次推托,怎麼這次卻答應了?那芊芊呢?跟著去美國了嗎?"
"嗯......"含糊地應著,還好岳嚴看見今天他沒有家長來,已經下意識認定夏芊芊也去美國,並沒有太過注意他的回答。
"不過時間過得真快,你和懿翔都已經長大了。"岳嚴目光放遠,回憶著那段珍貴的相處時光,"我們兩家住得很近的那段時間,現在想起來,真的是很快樂......只是,後來發生一些事,搬家也很突然,沒來得及通知你們就走了。你有你爸的聯繫方式吧?告訴我,我回去跟他聯繫下。"
安離珣點點頭,將地址和電話寫在紙上交給岳嚴。岳嚴接過收好,想起什麼似的又開口,"你知道懿翔在哪裡嗎?"
"中午放學後就不知道去哪裡了......不然我看到他讓他來這找您吧。"
"嗯,看見就說一聲吧。不過那孩子只怕也不會過來。"落寞地一笑,岳嚴抬起頭看他,"你去忙吧,我自己看看這些資料。"
安離珣微微欠身離開,又忙著解答家長們的各類問題,直到李老師走進教室,家長們的疑問對像換了人選後才得以脫身。
班裡開始家長會,從窗口看見岳嚴全神貫注的神情,明白他對岳懿翔的重視關愛,并沒有因為和他母親的離異而有任何差別。心裡沒來由地一陣安慰。看看離結束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乾脆便四處走走打發。
不知不覺,腳步往音樂室走去。那裡的那台鋼琴雖然已經有些年歲了,音色卻依舊清亮,這間學校的音樂老師非常疼惜它,總會定時調音保養。
音樂課總是安排在上午,下午整層樓都是寂靜一片。安離珣踏過安靜的走廊,在盡頭的音樂室停下腳步。
剛要伸手推門,隔壁房間隱隱傳來聲響。這時候怎麼會有人在?別的年級都在上課......疑惑地皺皺眉。但他一貫沒有旺盛的好奇心,念頭閃過,也無意再深究,正想不再理會,卻忽然聽見一陣女生抽高的呼聲。擔心有什麼事,幾步走到門前,推門問道:"怎麼了?"
裡面的情況才看過一眼,就讓他恨不得將自己深埋入地底。連忙把眼光撇開,卻再無法揮去腦海中女人深陷快感失神的雙眼,和那人投過來的,隱隱透著嘲弄和另外無法讀明情緒的暗黑眼眸。
幾乎是落荒而逃。再反應過來時人已經在操場上,抬眼環視周圍一片空曠,伸手摀住自己胸口,雜亂無章的快速躍動,一下下都讓他有種欲嘔的衝動。
那麼昭然若揭的情慾眼神,他再如何愚蠢遲鈍,也明白岳懿翔看向那女生的眼神中沒有絲毫可以被稱之為情感的東西存在。他必須不斷深呼吸,才能壓抑心裡不斷上湧的噁心感。
他無法理解,僅僅是出於慾望發洩的交合。更無法想像,對方是自己記憶中那個表面上冷漠,其實內心誠懇的好友。
果然,十年的時間,太過漫長遙遠。他們之間的距離,已不如他想像中那樣觸手可及,即使在同一個城市居住,即使在同一個班級上學,但也只是這樣而已。他所渴望的一點點友情溫暖,他不由自主的同病相憐,都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
眼神一黯,再深呼吸。
其實也沒有什麼,這幾年不是一直這樣過來的嗎?
"離珣!"遠遠傳來呼喚聲,安離珣回過頭,看見李蔚氣喘吁吁地跑來,"你到哪裡去了?老師找了你好久。"
"沒事。"臉上神色是一如既往的自然平靜,"我到處走了一下,回去吧。"安離珣跟上友人步伐。不要再多想,維持現狀就足以了。
"懿翔∼"赤裸著身子攀上站在窗前不知在看什麼的健壯背脊,眼神撇過,操場上空無一人,"你在幹嘛?"
岳懿翔皺眉甩開在身上游動的手指,上面鮮紅的指甲油讓他反感地閉上眼。撿起四處灑落的衣服隨意套上,不理會女人嬌膩的挑逗,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明明很正常,明明很正常!
岳懿翔狠狠咒罵一聲。發洩慾望明明是再正常不過的生理需求。剛剛安離珣走過房間時他就辨認出了腳步聲,甚至可以說是故意讓那女人發出聲音引他進來。但一看見對方清亮純潔得如清泉般的眼神,看見裡面一覽無餘的震驚和厭惡,他竟然感到後悔。
該死的!
怒火不受控制地上漲,只想把那張一如記憶中完美無暇的臉孔撕破。
轉身往教室的方向走去,家長會似乎已經結束,幾個家長正圍著老師談話,眼神凜厲地梭巡著,在自己位置上看見那傢伙正和老頭子談話。
媽的,看到那笑容就心裡不爽。明明臉色都那麼蒼白,還是維持完好的表情,他不用想也知道隱藏在桌下腿側攢得緊緊的雙手。
毫不猶豫走上前拉住高溫的手臂,上面薄薄一層冷汗,讓岳懿翔眉頭皺得更緊。
"幹嘛?"猛地被人拉住,安離珣步履不穩地差點站不住,扭頭眼前就是他現在最不願意看見的臉孔,下意識開始掙扎。
"懿翔!"沒想到兒子會來,岳嚴眼神中不由露出一絲欣喜,這幾年,除了小琴來家裡鬧事時岳懿翔會上門接人,其餘時間從來找不到人。
"走!"手上不顧一切的反抗力道讓岳懿翔語氣危險起來,莫名其妙地,心裡的怒火不受控制地翻湧。
"懿翔,你先放開小珣。"不知道自己兒子怎麼了,岳嚴努力緩和氣氛。
岳懿翔冷冷看他一眼,乾脆拉過他的手往不斷掙扎的人額際一放,手上滾燙的觸覺讓岳嚴驚呼出聲,"小珣,你生病了?怎麼剛剛不說?"
疼惜的聲音讓安離珣的反抗減慢,岳懿翔抓緊時間扯著他往外走,"懿翔,你等等,我開車送你去醫院。"岳嚴連忙收好東西,和老師打聲招呼,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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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詳 7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安離珣花了很久時間才終於看清周圍的環境。
簡單卻熟悉的傢俱擺設......這是,岳懿翔的家裡。
"醒來了?"岳懿翔不知何時站在門口,臉上神情捉摸不定。安離珣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兩人沉默對望一會,對方邁開步伐走近,"現在感覺怎樣?"
清醒過來後,之前的回憶也慢慢浮現,安離珣下意識想避開伸過來探視額際溫度的手,卻在看見男人難得展露溫柔的眼神時停下動作,柔順地任寬厚手掌撫上已降溫的額頭。
"好很多了,我給你拿點吃的過來。"黑眸裡一閃而過的,是安心嗎?安離珣凝視對方一會,拒絕的話在舌尖徘徊不定,直到對方身影已到門口,下午的情景不期然劃過腦海,幾度幾乎被嚥回的話語脫口而出,"不用了......"只要一個開頭,接下來就順利許多,看見男人回過頭,他慢慢坐直,"我要回家了,謝謝你的照顧。"
反覆告訴自己要顯得自然,卻還是在男人目不轉睛的凝視中心口一陣亂跳。盯牢他的黑眸深沉不見底,裡面有著他似懂非懂的矛盾情緒。
搞什麼?!明明一開始說兩人是陌生人的不就是他嗎!
一想起冷漠話語,安離珣又是一陣氣惱,硬是把不斷上漲的心虛狠狠壓入心底,努力抬起尚虛軟的手臂推開溫暖被褥準備下床。
好久,低沉的聲音傳來,"今晚太晚了,外面很冷,你又生病,先在這裡休息一晚吧。"溫柔的語氣讓他心裡一動,但還是搖搖頭,語氣堅定,"我要回家。"
投向身上的目光更為凜厲了些,正覺得皮膚都快被割破,對方卻妥協了,"你要走也可以,但現在太晚,先喝點粥,等下我送你回去。"
安撫的語氣和態度,安離珣一邊惱怒自己心軟,一邊不爭氣地點頭表示應允。聽見腳步聲漸漸遠去,一放鬆就往床上倒了下來。
明明有很多東西在腦袋堵著,一觸上沾滿熟悉氣味的枕頭,就不由有些昏昏欲睡。
夢裡又是一片混亂的場景,最近這樣的夢頻頻出現,攪得他睡著不踏實,醒來後還總是抓不住到底夢見了什麼。
"砰!"一聲巨響,安離珣猛地睜大眼,瞪著頭頂上的天花板良久,終於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
環顧四周,看見地上東西散地到處都是,想來是剛剛夢中雙手無意識的動作把岳懿翔床頭櫃上的東西不小心掃到地上。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
連忙起身收拾擺放回原處,眼神撇過,大多是些艱澀難懂的數學教科書,許多更是一眼就可以看出遠遠超出高中生規定的範圍。
原來他喜歡數學啊......雖然已經下定決心冷漠以待,但當猛然清醒時,才察覺到自己嘴角不由自主彎起的弧度。果然......還是不可能不在意吧......雖然對方早已經不在乎了。
手指忽然觸到有別於書本的硬度,垂眸看去,是一個相框。翻過來一看,兩個男孩天真無邪的燦爛笑容幾乎灼傷了他的眼。
即使小時候玩得很好,兩人卻從來沒有正式的合影。他們都不喜歡照相,一開始家人還招呼他們,後來乾脆也不再勉強。這張照片大概也是趁著兩人不注意時拍下的。
眼前不由自主地有些酸漲,相框簡單優美,上面纖塵不染,被夾在床頭櫃的書堆裡面,或許可以推斷出主人的心意,并不是如他表現出來的那麼淡然。
心裡酸酸暖暖的,什麼念頭和堅持在逐漸成型。動作迅速地將其他書本收拾規整,剛坐回床上,岳懿翔就端著粥出現在門口。
看也不看他一眼,動作粗魯地將碗塞在他手上。前幾天的他或許會再次為他厭惡態度的表相感到難過,現在的他卻能隱隱從對方臉上些微的不自在表情中察覺到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柔順地接過,粥的味道意外的美味,安離珣試探地問道:"這是你做的?"岳懿翔看他一眼不說話,安離珣忍不住彎起笑顏,"有點不敢想像你進廚房的樣子......"
感覺又被瞪了一眼......連忙轉開話題。"是了。"努力讓自己表情自然,他又開口,"現在這麼晚了 ,我今晚可以留下來休息麼?"
岳懿翔手上動作頓了頓,抬眼看他,聲音不知怎麼有些低啞,"剛才是誰說要回家?"
從來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厚臉皮得這麼自然,如果是以往的他,主動要求在別人家留宿這種事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除了小時候賴在岳家怎麼也不願意走,父母只好無奈又不好意思地拜託岳家照顧,雖然琴姨當時還很欣慰,說懿翔一副冷漠的樣子,她總擔心他會沒有朋友,小珣願意和他做朋友他們比誰都高興......忍不住一笑,原來這是從小就養成的"惡習",十年過去,還是一些東西是沒有改變的,不是麼?
小心地看一眼對方一如往常的神色,嘴角在敏銳察覺嚴肅眼眸內從不被說明的淡淡柔軟時,勾起滿足喜悅的弧度。
"但現在是很晚了,我剛剛不知道自己睡了這麼久......"
不用看也知道那傢伙一定又是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即使每每被亮晶晶的眼眸出賣,還是沒人忍心揭穿。過去也是這樣吧,明明最討厭和別人交往親密,也根本鄙視那些只會玩幼稚遊戲的同年人,結果這個小孩子剛開始還一臉不爽,後來看見他的飛機模型就一副賴著不走的樣子,最後只是沒想到他長著一副什麼都不懂的笨笨臉,腦子裡卻裝滿完全可以與他抗衡的奇妙思想,忍不住就和他說了幾句話,結果一發不可收拾。之後的那個夏天,他們成為最貼心的好朋友,每到週末看著他努力尋找著各種藉口住下來的感覺那麼美好,直到現在都一直溫暖著越來越冰冷的內心。
但是,現在的他和他,已經不再是小孩子了,他們的距離,再不是過去兩棟樓間的幾個拐角,再不是常常掰著手指計算分離的幾個小時,他們的生活在往不同的方向延伸,就像兩條已經交會過的直線,只會越離越遠。
不能答應他......
心裡的想法還沒有堅定下來,就看見對方閃爍期待的眼神,身體毫不猶豫背叛理性,迅速地點下頭。
"謝謝!"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笑得這樣燦爛過了,這些年的事情太過沉重,一見到岳懿翔,過去那些美好時光的記憶每天每天慢慢地回湧,那些幸福無憂無慮地彷彿在做夢一樣的片段,讓他能借此在每一次母親不復溫柔的凶狠態度中尋得片刻的寧靜。
岳懿翔忽然伸出手撫過他的眼角,溫熱粗糙的觸感讓他怔了怔,剛想問話,低沉的聲音傳來,"好好睡吧。"
眼角旁放置的指尖似乎傳來安撫的意味,喉間突然一陣酸熱,連忙閉上眼,順從地隨著手掌的力度躺下。
感覺被褥被拉至肩頭覆好,岳懿翔將碗端出門。又過了片刻,輕輕的腳步聲傳來,一陣脫去外衣的細碎聲過後,身邊的床下陷,溫暖熟悉的味道鑽入被子裡。
不知為何一直緊懸的心驀然平穩下來,安離珣滿足地深吐口氣,墜入夢鄉中。
安詳 8
昨晚一夜大雪,清晨推門一看,整個城市銀妝素裹,潔白一片。今天安離珣和李蔚一同負責值日,兩人剛好在校門口相遇,便相攜往教室走去。
"離珣,你最近心情不錯哦。"冷不防身邊李蔚一句話,讓安離珣一驚。
"亂說,哪有?"安離珣懶得理會他。"真的真的啊!"李蔚不為所動,甚至湊近些,盯著他的眼睛言之鑿鑿:"你看看,明明今天眼睛都比平時閃亮些∼"
"喂......"安離珣把身體往後拉,正想告誡讓好友不要離得太近,身體就被猛地一扯,撞上身邊溫暖堅硬的一片。
"懿翔?"忍不住摸摸額角,居然這麼痛......
"竟然又來上課了?!"李蔚瞪大眼,這幾天某人跌破大家眼睛地堅持來學校,有時他抱作業到辦公室交給老師,也聽見老師們對他由一開始的唯恐避之不及,到現在的緘口不語,而在某次課上解決了一道朝綱題後,數學老師簡直對他疼愛到心坎裡,雖然死板的老頭子不會掛在嘴上,不過聽他時不時問起他的情況,瞎子都明白他的心思。
"怎麼今天這麼早?"李蔚的向來口無遮攔,和岳懿翔的性格實在相差太遠。安離珣乾脆選擇忽略,扭頭看向一貫面無表情的好友。
"嗯,醒得比平時早些。"岳懿翔淡淡地回答,安離珣卻心裡一緊。那天借宿在他家裡,次日清早就被吵鬧聲弄醒,起身走出房間,就看見琴姨哭鬧著要進廚房,岳懿翔低聲勸說的場景。對方臉上從未顯露的無奈疲憊讓他某處狠狠一痛,連忙上前幫忙。後來一起來學校時,聽他輕描淡寫幾句話,就明白他家裡的狀況比起自己的,實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早上的情況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今天這麼早起,大概是同樣的原因吧。
想著想著,已經不由自主地抬起手在對方肩上輕拍兩下,算是一種無聲的安慰。
岳懿翔扭頭看他一眼,"是了,今天下午我有事,就不一起回家了。"
"哦。"安離珣點點頭,停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什麼事?"雖然兩人這樣勉強算是和好了,但十年的時間,互相之間的瞭解幾乎是空白一片,何況雖然兩人都不提及,岳懿翔的生活似乎比以前複雜太多,不可能真正忽略。
"一點小事要處理下。"岳懿翔揮揮手,推開教室門走到最後排坐下。
果然還是不說嗎......安離珣垂下眼睫掩去眸裡複雜情緒,算了,還是等他願意開口時再說吧......
"我想考到外面去啦,但老媽子總是說著留在本市就好,你覺得哪裡好呀......離珣?"李蔚自己說了半天,忽然發現好友沒有聲音,扭過頭才發現他正盯著某處發呆。
李蔚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只看見一條空空的小巷,"離珣,怎麼了?"
"沒什麼......"安離珣喃喃道,忽然又像下定決心般停下來,"李蔚你先回去吧,我有些事情。"
"啊?!"還沒反應過來,身邊人已經快步向那條小巷的方向走出老遠,"喂,離珣你要做什麼啊?"
眼見前方身影頭也不會,李蔚眨眨眼,只能歎口氣,往自己家裡走了。
應該沒有錯啊......安離珣四處環顧,剛剛確實見到之前那四個人走近這裡,現在卻看不見人影。
"老大,聽說那個岳懿翔拒絕了耶!"正在灰心之際,忽然從前方遠遠傳來聲音,安離珣連忙加快腳步,發現自己已經走到另一條主道。雖然路上人群熙熙攘攘,那四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卻並不難找,安離珣保持著一段距離跟在後面。
努力想聽清楚他們在說什麼,但是周圍吵吵鬧鬧的根本聽不真切,安離珣只好跟得再近一點屏息仔細聽,終於有隱隱約約的談話聲傳來。
"什麼?他沒有答應加入喬義會?"被稱作老大的,也是個頭最高的男人臉上神情雖然沒怎麼變,聲音卻聽得出吃驚不小。
"嗯。"說話的人,安離珣認出是蓋子,認真地點點頭,"聽說就是喬義會家老大找人用刀子捅他的。看起來岳懿翔好像跟我們想像中不太一樣。"
"阿濤也這麼跟我說,他說陳昊邀請岳懿翔入會,接過被他一口拒絕了,為了給他提個醒就叫人去給他點顏色看看。前兩天再去找他,還是不肯。"另一個人也開口道。
"媽的,搞了半天是這樣,今天是星期四吧?到場子裡看看,一般那傢伙都會到。"老大拿起刁在嘴裡的煙,伸出兩指掐滅。在路口處往右拐。
安離珣不假思索地跟上前,腦子裡已經被那些從沒接觸過的事物弄成一團漿糊。不過這一切,也只有岳懿翔本人能夠解釋清楚。
跟著他們走了許久,最後那四個人相繼走進一棟看上去極為普通的建築,往裡走的人不少,安離珣跟隨人流走進,恍然發現裡面別有洞天,被設計成相當專業的拳擊場,四周呼喊聲不斷,入口處還設有下注的櫃檯。
顧不上驚歎這個城市裡竟有如此的地方,安離珣四周環顧,尋找著一進門就再不見蹤影的那四個人。眼神不經意從屏幕上劃過,猛地又被拉了回來。上面,岳懿翔正相當輕鬆地將對手打到,仔細一聽,更發現耳邊轟鳴著的全是"岳懿翔!岳懿翔!......"的激動歡呼聲。
原來,這就是另一個他。安離珣抬著頭凝視屏幕上岳懿翔依舊不動聲色的臉,胸腔翻滾的不知名情緒幾乎將他淹沒,彷彿洶湧的潮水撲面而來,而他卻無力移動分毫,只能呆呆佇立。
岳懿翔接過姿顏慇勤遞來的礦泉水,這女人比他稍大,卻一直對他言聽計從,很少有麻煩的各種要求,所以雖然嘴上不說,對於場子裡關於她是他女人的說法,他也是呈默許狀態。
姿顏拿起毛巾想替他拭汗,不出所料被對方伸手拿過,自顧自地隨意擦拭了幾下。其實岳懿翔是出汗很少的體制,經常幾場賽下來身上也只有細薄一層汗珠,極少有對方大汗淋灕的情況出現。但他一直不喜歡別人過於親密的接觸,對於她,也往往只是床上慾望的發洩,場子裡能有她和他的各種故事版本,也是因為他的放任而已。姿顏清楚自己沒有佔據這個男人的心,但又忍不住自我安慰這樣下去,或許終有那麼一天......
"懿翔,你知道麼,小盈終於有看上的男生了哦,剛剛她在這裡跟我講了半天,現在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去認識了呢。"姿顏回頭看向觀眾席,"但那男生真的長得很帥,你看,小盈就要過去了。"
本來毫無興趣,卻被吵得不耐煩,岳懿翔勉強順著姿顏指尖望去,姿顏滿臉笑意地看著小盈走上前開口。身邊男人忽然霍的站起身來,她一驚抬頭,卻看見岳懿翔臉色黑得可以,還來不及發出疑問,對方已經幾個大步踏上觀眾席,往那個方向走去。
"請問,你是第一次來麼?"凌亂的思緒忽然被打斷,安離珣回過頭,一個乖巧可愛的女生看著他露出微笑。
"嗯。"雖然並不習慣和陌生人搭話,但是安離珣也弄不清楚這裡的狀況,也就順著話題問道,"這個人很厲害嗎?"他伸手指指放著剛剛比賽精彩鏡頭重播的屏幕,上面岳懿翔正動作精準有力地揮拳打響對手下顎。
"啊,你說岳懿翔啊,是哦,他超級厲害的!他才來這場打沒兩個月,就把本來在場子裡稱霸的皓哥打下去了喔。也怪不得姿顏姐這麼喜歡她啦∼他剛下比賽,應該就坐在那裡哦。"沒想到搭話這麼順利,小盈心裡喜滋滋的,連忙探出頭想把岳懿翔的座位指給他看。
"應該就是那裡,但只有姿顏姐在耶,岳懿翔不知道去做什麼了......"姿顏伸手指向賽場旁的某個座位,安離珣順著方向看去,一眼就認出那個女子,上次在音樂室見過的......
"喂!你在這裡做什麼?!"
還想問,忽然被抓住手臂扯過身體,睜眼就是岳懿翔毫不掩飾怒火的雙眼。
"懿翔......"在進入這個場子後一直糾結纏繞著的無法言明的情緒在見到本人的瞬間猛然噴湧而出,安離珣下意識地抬起另一隻手抓緊對方胳膊,幾度張嘴卻吐不出聲音來。
本來積攢的一肚子火在看進這雙寫滿話語的眼眸時忽然煙消雲散,岳懿翔盯著他半晌,忽然低咒一聲,拉起他就往外走。
"懿翔,你要去哪裡,等下還有比賽!"來不及抱怨岳懿翔突然出現不由分說拉起她看上的人就走,小盈只來得及想等下的賽事沒了主角怎麼開場。
"跟他們說我棄權。"岳懿翔在儲物櫃內拿出衣物披上,頭也不會地回答。
"棄權?!不會吧!岳懿翔你被打個半死時都會上場的啊!"小盈瞪大眼,不可思議地吼出聲。
"關你什麼事?"岳懿翔不耐煩地拋下一句,剛要邁步,一直握著另一隻冰冷手腕的手被拉住,安離珣站在原地,輕輕吐口氣,"先比賽再說吧。"
盯著神色如常的臉片刻,岳懿翔面無表情地開口,"現在聽,或者我就再不說了。"媽的!裝什麼冷靜,真的不在意手會冷得像要死嗎!
看著面前人抿唇思索一會,終於歉意向小盈欠欠身,順從地跟著他走出門外。
--這次的偷懶,一個不留神就已經飛過了近半個月......
唉,劣根性啊!!只怕眾位大大已經把這片小地忘光光掉了,但也是槿言自做自受,嗚嗚嗚∼∼∼嗯,最近迷戀《criminal minds》(這半個月的時間全是投在這裡......),hotch啊!!心中摯愛∼∼
安詳 9
拉著人走到外面一個相對人少的拐角處,冬天的冷風刺骨,在這裡因為位置的關係可以稍稍擋些風。看一眼清瘦身體上更顯單薄的衣物,岳懿翔皺緊眉,解下衣服上附帶的圍巾往修長白皙的脖子上圍去。
"我不冷......"安離珣偏開頭要避,卻被扶緊,對上對方黑眸,裡面隱隱躍動的怒火讓他一時間恍然,等到回過神來時,脖子上已是暖烘烘一片。心裡下意識又惱怒起來,明明是他什麼都不說,怎麼反而好像成了自己的責任。不滿之意剛起,頭頂上便傳來低沉聲音:"有什麼想問的就開口吧,機會就此一次。"
想問的......亂七八糟的心情糾結成一團,想問的話成千上萬,卻終究梳理不出個頭緒,真正開口,還是那個老問題:"為什麼要到這裡來?"
短暫的沉默,然後岳懿翔拉起他的手,觸上對面溫暖身軀左胸口處,即使隔著質地精良的保暖外衣,沉重規律的躍動依然伸手可觸,一下下的,生命的力量。
"不想再依靠任何人。"在以為不會再有進一步解釋時,手掌感受到胸腔的共鳴,岳懿翔的聲音很輕,卻像是負載著全部的情感。心裡那根總想不明白的疑問,一下子清晰起來。
是了,以岳懿翔的性格,當然不願意在選擇和母親生活後,還依靠父親的財產繼續生活。對於一個未成年來說,要供養兩個人的生活費用,並不像說起來那麼簡單。
心尖狠狠抽痛,安離珣緊緊閉上眼,好久才緩過胸口滿溢的酸楚。"對不起......"
伸手在面前低垂的栗色髮間揉弄兩下,岳懿翔表情未變,"還有什麼?"
"在這裡,會不會有很多麻煩?"什麼喬義會,還有那四個男人......安離珣忍不住蹙起眉頭。
"沒有什麼特別的。"岳懿翔看他一眼,輕描淡寫道,"我自己會解決的。"
知道事情不如他說的這麼輕鬆,但現在看來,他也不會再詳細說明。安離珣沉默一會,只輕聲開口:"有事一定要告訴我。"
正準備要動的身影定了一下,岳懿翔看著眼前忽然異常倔強的眼眸,沒有辦法說出拒絕的話,只能企圖避開話題,"走吧。路上邊走邊說。"背起包,率先準備動身,卻又被拉住,輕柔卻堅定的聲音再次傳來:"答應我,有事一定要告訴我。"
身體一僵,岳懿翔歎口氣,停下腳步,緩慢地、鄭重地點了點頭。看著他一直緊鎖的眉間彷彿鬆了口氣般舒展開來,心裡不由自主地溫暖起來。
兩人稍稍整理一下,繼續往外走去。
"那場比賽不去真的不要緊嗎?"跟著岳懿翔往家裡的方向走去,安離珣心裡還是有些在意剛剛那個女生說過的話,"你還受過很重的傷?"
"沒事。"岳懿翔不在乎地拋下一句,"在賽場上,受傷很正常。"
"那......那個叫姿顏的,是不是你的女朋友?走的話應該跟她說一聲吧?"有些小心翼翼地再問,內心深處隱隱希望他說是,對於他來說,如果有一個真心喜歡的女友,或許也能一定程度上給予慰藉吧。
"你連她都知道了?不算是吧,她還比較聽話擺了。"岳懿翔聳聳肩。
比較聽話?怎麼聽也不像是什麼有感情的說法吧。"懿翔。"他不贊同地開口,"你這樣......"
話還沒說完,冷冷帶著嘲弄的聲音傳來,"我還說,哪個美女能讓從不缺席的岳懿翔棄權呢,搞半天是個男的。難道你又轉換口味了?"
一聽就知道來者不善,安離珣轉頭看向前,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走到巷子內,前方男人一襲黑外衣,身後站著幾個身材魁梧的壯漢,身旁站著個看上去就有些賊頭賊腦的人,剛剛那些不堪入耳的話恐怕就是從他嘴裡吐出來的,回頭一望,不出所料剛剛他們經過的入口也已經被堵死。
還口口聲聲說沒什麼特別的......安離珣瞥眼面不改色的身邊人,在心裡歎口氣。
岳懿翔表面上不動聲色,內心卻是難得有些動搖。連累安離珣遇見這種事,是他最不願意見到的情況,這也是他不主動跟他說拳擊場的原因所在。
現在這樣,要掩護他全身而退,可能性並不樂觀。
"岳懿翔,皓哥這次親自來請,你還是多考慮下再做最後決定吧。"見對方沒有回應,那人又開口。
這次岳懿翔倒是沒有再讓他們久等,"不。"簡單又不留情面的回答,連一直板著臉的謝皓也微微變了臉色。傳話人連忙吼出聲,"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這次皓哥帶這麼多兄弟來,你加入我們,以後大家都是一家人。否則的話,就不要怪我們不顧情意動手了!而且你身邊這位看上去好像不太耐打,你一個人我們還沒什麼把握,但要再帶上他,恐怕你是插翅也難飛嘍!"
這話說到岳懿翔痛處,斟酌著正要開口,忽然感覺手臂被輕拍兩下。回過頭,安離珣眼神鎮定平和,對他輕輕搖搖頭。
紊亂的思維一下子冷靜下來,心裡一亮,兩人交換幾個眼神,迅速出手。
謝皓一行人一時呆了一下,等反應過來時,幾個壯漢都已經被撂倒在地,謝皓也不是省油的燈,在岳懿翔兇猛的拳頭就要砸上臉的前一秒一手阻擋,身體也快速後退,卸下大部分的力道。停穩後,手指抹去鼻下溫熱的血流,狠狠揮出拳頭。
兩人的纏鬥異常激烈,但岳懿翔終究是略高一籌,上次在賽場的勝利也是靠實力得來,慢慢佔了上風。就在他抓住謝皓衣領,準備砸下決定性的一拳時,身後利器帶動的隱隱氣流讓他驀然一驚,還來不及回頭,身體已經被撲到在地。安離珣反應敏捷地就著落地的姿勢抬腳一記狠踢,將對方手中利刃踹出老遠。
"皓哥快走!"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幾個人爭先恐後扶起黑衣男人扭頭就跑,那傳話人走到巷子口時像想起什麼似的回頭撂下狠話,"不要以為這樣就沒事了,我們不會放過你們的!"一輛黑車駛來,幾個人鑽進去,一下子就沒了蹤影。
"原來你真的去學了跆拳道。"懶得理會虛張聲勢的威脅,岳懿翔站起身拍拍大衣上沾著的雪痕,彎腰扶起安離珣。
"你還記得我說過要去學?"安離珣睜大眼。小時候他身體不好,總想學些能夠鍛煉身體的運動。剛好某天在電視上看見跆拳道比賽,他被那些動作迷得不行,就跑去跟岳懿翔說要去學跆拳道。
岳懿翔凝視他一會,"很多事我都記得。"
難得的認真語調,安離珣一時間竟不知道要怎樣答話,只能順著對方引導站直身體。剛一動,肩上猛然傳來鈍痛感,讓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岳懿翔皺緊眉頭,難道剛剛他撲過來時受傷了......轉過單薄肩頭,果不其然看見左肩部一道殷紅的血跡,在淺色外衣上更顯得觸目驚心。
呼吸猛地一滯,他緊閉上眼,全力壓抑內心咆哮的野獸,那一股讓他差一點恨不得不顧一切衝到謝皓住處狠狠砸碎他腦袋的衝動。
指尖顫抖著撫上傷口,勉力壓抑聲音不由自主的顫抖,"痛不痛?"
"還好。"安離珣嘗試著抬手,卻被身後人一把拉住,"別動!"
是他的幻覺嗎?他似乎聽見那從不動搖的嗓音有些沙啞。"我不痛!"心裡一急,安離珣掙脫對方桎梏回過身,抬起手臂晃了晃想證明傷得並不重,卻被意料之外的劇痛弄得慘白了臉色。
"別動了,我帶你去醫院。"岳懿翔看著蒼白面容,心裡一陣緊揪。小心扶住冰涼的手臂,走到巷子口攔下出租車,把還企圖說服他自己就可以處理好的傢伙不由分說地塞了進去。
"我自己回去就好,你真的不用送的!"安離珣不知所措地看著執意送他回家的岳懿翔,有苦說不出。他家和岳懿翔家並不在一個方向,平時兩人放學一起回家,也只是走到共同要經過的路口後就分開各自走。今天岳懿翔看他受傷,怎麼說也要送他回去,他剛剛搜遍所有藉口都被忽視,原本的心急火燎,在眼見自己家那棟房子越來越近時,反而漸漸平靜下來。應該知道的遲早會知道,自己這樣,反倒是太偏執了。
岳懿翔時不時看一眼身邊人,將他眸中瞬息萬變的情緒一一收進眼底。
走到小樓前,安離珣輕輕深呼吸,拿出鑰匙打開鐵門。再踏過小花園,扭開屋門的門鎖。
剛推開房門,每天必有的歇斯底里哭鬧聲、楊媽細聲細語的安慰聲,穿過走廊牆板,一點不落地傳入兩人耳裡。安離珣閉上眼,微微偏過頭,躲開身邊人神情未見波動的臉上灼灼的視線。
岳懿翔大步踏入屋內,順著聲音走到飯廳,裡面再熟悉不過的場景讓他臉色更沉,眼眸深不見底。輕輕的腳步聲走近,安離珣微垂下頭,走近夏芊芊身邊,抬起細白胳膊,動作熟練地解開纏得厚厚的紗布,再從書包內取出下午剛買的新紗布,細心地一圈圈包緊。
"少爺,你的肩上受傷了嗎?"楊媽看見他衣下隱約可見的白色紗布,驚慌地問道。
"沒事。"安撫地彎下嘴角,撕開粘緊的紗布,安離珣輕聲叮囑楊媽兩句,站起身示意岳懿翔隨他走出屋外,準備好面對對方的怒火或是冷語。
站在花園內沉默許久,就在他幾乎承受不住壓力要先開口時,岳懿翔終於說話了:"你是笨蛋嗎?!"
只是這樣毫不溫柔的幾個字,他就幾乎忍不住眼眶一陣濕潤,在對方目不轉瞬的注視下,他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力氣,才終於克制住自己放縱流淚的衝動。
"不用擔心。"安離珣抬起頭,即使眼中水潤一片,唇角依舊彎起微笑的弧度,"我有一顆很大的心臟。"他伸手撫上左胸口處,感受裡面規律的跳動,"所以,這些都沒有關係......"我全部都可以承受得住。
該死的!岳懿翔覺得自己心臟都幾乎衰竭,抓起他的手把微微顫抖的身軀往門外拉去,塞在剛剛回家時騎過來的重型機車上,再毫不溫柔地蓋上安全帽,不顧對方滿臉的疑問,腳底用力踩下油門,飛馳而去。
□□□¤□自¤由¤自¤在□¤□□□
安詳 10
包裡總是帶著繃帶,熟練的包紮,在老頭子面前提到家人時的遮掩......他竟從未察覺他在老頭子家看見那場景時掩飾在沉靜眼眸後的激烈情緒,他竟一次次推開他伸出的雙手,他明明比誰都清楚,對於一向內斂又感情細膩的他,這需要多大的勇氣。
寒冬傍晚的冷風刮過臉頰,卻怎樣也無法冷卻心中翻滾的歉意和心痛。岳懿翔一手抓過環在腰間的雙手放入自己大衣內,再更深地踩下油門,加快速度往山上駛去。
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帶上車,直到車子停下,坐在身前的男人小心翼翼扶著他下來,安離珣都感覺思維沒有跟上岳懿翔的行動。
"這是哪裡?"冬夜寒風刺骨,才剛打個哆嗦,身體就被裹上滿是另一體溫和氣息的外衣,"我不用,你這樣會生病的......"認出它剛剛還披在坐在前座為他擋了一路風的人身上,安離珣連忙抬手要推開,卻被對方不容拒絕地拉住手臂套入衣袖中。
"我真的不用......"歎口氣抬起頭,一下子對上岳懿翔第一次毫不掩飾情緒的黯眸,裡面的歉意安慰,他一一讀懂。心悸的感受控制不住,婉拒的話卻再也說不出口。
看著眼前略略呆住的臉孔,岳懿翔抬起手扶住清瘦肩頭,輕輕帶他轉過身。
峻黑的夜空中,鵝毛大學紛亂地飄落。遠處山巒迭起,映襯眼前茫茫一片銀白,恍然彷彿落入夢中的童話世界。
安離珣睜大眼出神地凝望,一定是空氣太過寒冷了吧,不然眼前怎麼會酸熱的霧濛濛一片,閉緊眼想克制住,耳邊傳來溫柔低沉的聲音,"想哭就肆意地哭吧,這裡沒有人能看見。"
語音剛落,就感覺到掌下細細的顫抖,岳懿翔深吐口氣,終於做了從第一次重逢就想做的動作--伸長雙手,將眼前身軀緊緊、緊緊地擁入懷中。
自那夜以後,安離珣明顯感覺到,兩人之間最後的隔膜也被打破,現在岳懿翔每天和他上學放學,午飯也是結伴一起吃。
李蔚跑去買東西,安離珣看一眼坐在身邊安靜吃飯的好友,忍不住揚起嘴角,"懿翔,那天謝謝你。"雖然事情已經過去幾天,但他一直尷尬著不好意思開口再提及,畢竟他那晚哭得幾乎聲音嘶啞,第二天差點說不出話來。今天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了面對的勇氣,或許是因為在他面前,即使是軟弱的自己被看見也並不真的介意吧。
"沒事。"岳懿翔依然是一貫的面無表情,"是了,老頭子叫你今晚一起吃飯。"
啊?"今晚?怎麼這麼突然......"
"他昨晚說的,你不放心家裡的話我可以先陪你回家看看再出發。"岳懿翔放下筷子,沒給他拒絕的機會。
"......好吧。"安離珣思考一下,點頭應允。那麼早回家的話,也是一個人呆在房間裡罷了,何況和岳懿翔一起的話,他一向是願意的。
岳巖邀請他參加的晚飯是在家裡。再一次來到這棟屋子,裡面不若上次,收拾得整齊乾淨,笙姨慈愛親切的笑容,隱隱有母親過去的影子,讓安離珣心裡溫暖之際,也不由浮起點點苦澀。
岳懿翔來到後就一聲不吭地站在陽台上吸煙,明明只是個高中生,動作卻熟練得不得了。笙姨看著他的背影只輕歎口氣,就又揚起笑容,拉住正忙碌於廚房和客廳之間的女孩,向安離珣介紹,"這是我女兒杜玥櫻。"姓杜......看著明眸皓齒,身材修長的女孩,看樣子並不比自己小多少,笙姨帶著他參觀房間,一邊主動解釋,"她不是你岳叔叔的孩子。"
原來是這樣......果然是複雜的家庭。
走過二樓長廊時,葉笙帶著他從窗戶俯視自己精心栽培的玫瑰,紅艷艷一片的嬌美花朵,美得令人捨不得移開眼,安離珣由衷發出讚歎聲。葉笙稍稍偏過視線,看向不知何時走到花圃邊的高大身影。
"小珣,我聽岳巖說,你和懿翔從小就認識了?"從她和岳巖認識的那天起,從未見過岳懿翔和誰比較親近,身邊這個男孩子恐怕是唯一一個。
"嗯,大概做了差不多半年的鄰居吧。"安離珣據實以告。
葉笙凝視遠遠那個從不在他們面前示弱的背影,明明還只是一個孩子啊,卻從來不接受來自他們的任何錢物,只是偶爾答應過來一同吃了晚飯,至於將他母親送入療養院,將監護權過度到岳巖這裡的提議更是聽都不聽。
"幸虧你今天願意過來,要不然懿翔恐怕也不會來了。他本來就不太情願和我們一起吃飯......"葉笙好像在開玩笑,語氣中又有幾分真實,安離珣直覺她還有話要說,只靜靜等著。
"其實我們都很喜歡懿翔,岳巖更是對他操心得不得了。你知道,懿翔有時做事有些欠考慮,你岳叔叔又是個愛擔心的人。"她落寞一笑,"可是我也不明白,懿翔怎麼這麼不願意和我們一起生活,如果是因為琴姐的話,我也非常願意把她接到家裡照顧,畢竟其實我和琴姐認識很久了,也是很要好的朋友。"
這些話,他恐怕永遠不會親口跟他說......忍不住有些埋怨好友的寡言,同時又為家人這麼珍愛他安慰雀躍。他的心情,越來越頻繁地為他所影響,這代表著什麼,他弄不明白,卻又不是毫無頭緒。
"不好意思,拖著你講了這麼久。"葉笙略帶歉意的聲音傳來,手肘被輕柔扶住,往樓下的客廳帶去,"只是我第一次看見懿翔這麼掛心一個人,你們是這麼好的朋友,小珣你有機會的話幫我跟他說說好不好?我們真的很想將他們母子兩接回來一起生活。無論是我、岳巖還是玥櫻,都是真心的這麼期望的。"
扭頭看見女子誠懇的眼神,安離珣思索稍瞬,點點頭應允。
事實證明,笙姨的話不像作假。岳巖回來看見岳懿翔時的喜悅,確實發自真心。笙姨和杜玥櫻也熱情開朗。在那裡,"家"的氛圍濃重親切,溫馨得讓他也忍不住拋下平日的包袱,全心地融入和諧的氣氛之中。
但是,岳懿翔不願意回去。
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在剛剛那段時間,從他的語氣和肢體語言中,安離珣強烈地感受到他有多麼放鬆,而且他對岳巖的感情,絕不像平日談話中體現的那樣不尊重......可是,只要提及搬回去的話題,岳懿翔的回答永遠是簡單的一個"不"字,毫無迴旋餘地。
"為什麼?"安離珣忽然停下腳步,問出聲來。
"什麼?"岳懿翔也站住,回頭看他。
"為什麼不願意搬回去?"他們都待他這麼好......安離珣疑惑地看他,怎樣也想不明白。
"說這個啊。"岳懿翔往回走一步,輕推他示意繼續走。最近溫度很低,街上行人很少,兩人並肩而行,腳下的積雪隨著每一個邁步發出清脆聲響,在寂靜的夜晚更加悅耳。忽然有種希望這條路不要到終點的想法,岳懿翔偏頭看一眼在夜空積雪下更顯白皙的臉龐,他不開口,他也不再追問,彷彿篤定他會回答。這樣的想法讓他眼神柔和下來。
"老媽應該不能適應回來的生活。你上次也看到了,那女人想接她過來住,就變成了那樣。不可能留她一個人在家裡,也不想送她去療養院,我自己就可以照顧好她。"
"嗯。"好久安離珣才發出聲音,回過頭對上總是安靜注視自己的深眸,"我也是這樣想的。"
明明是零下幾度的氣溫,卻沒有寒冷的感受。兩個人相視一笑,心裡暖暖的,步伐和諧一致地慢慢向遠方走去。
--篇數過雙,字數近三萬,仍是清水......
抱怨某些環節不好寫,但真的不寫,又覺得怪怪的。
果然,已經腐化了嗎......(汗)
安詳 11
放學時在學校門口看見姿顏,是安離珣始料未及的事。看她四處張望,想也是在找那個自習課上就告訴他要去找人,然後不見蹤影的傢伙。雖然他一直以為他說的人就是姿顏。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跟她說,姿顏已經先一步發現他,眼睛一亮,逕直朝他走來。
"你好,我是姿顏。請問你是懿翔的朋友吧。你知道他去哪裡了嗎?"
"我是安離珣。他下午自修時就走了,說是要找人......"安離珣說著,心裡卻"咯噔"一下,"他本來和你約好了的嗎?"
"沒有。"姿顏搖搖頭,"但他最近都沒有來場裡,打他電話也不接,所以就......"而且,除了一個電話號碼,她竟不知道任何其他的聯繫方式,最後想來想去沒有辦法,只能到學校門口,企圖能幸運遇見。
安離珣皺起眉,"他沒有到那個場子裡去?"
"嗯。我從那裡來。剛剛打給小盈也說沒有見到人。"姿顏肯定地說道。
那是去了哪裡......心裡沒來由有些慌張,拿出手機撥出號碼,裡面卻傳來已經關機的提示音。扭過頭看向身邊女孩子,"他說去見人,你知不知道什麼可能的人?"
姿顏想了想,"這段時間喬義會一直想邀請懿翔加入,已經談過好幾次,但懿翔一直不答應,不知道這次是不是又在談,啊,還有一個四人小組,他們也是場子裡的好手,排名前十五的除了他們和懿翔,其餘都被收進喬義會了,聽說謝皓,就是喬義會老大,開始想時拉他們入會,後來反覆遭到拒絕就漸漸視他們為眼中釘,而且他們又總是揭露些喬義會不夠義氣的地方,讓喬義會上層對他們相當不滿。一開始他們應該也以為懿翔要加入喬義會,聽說最近看懿翔很緊......不會是他們對懿翔做了什麼吧!"說到可疑處,姿顏驚得花容失色,著急地問道。
"四人小組啊,他們叫什麼?"是不是就是這兩次見到的那四個人?對喬義會不滿......應該符合條件。
"名字啊,老大叫刀疤,另外三個好像是蓋子、飛車、鐵頭。"姿顏眨眨眼,一個個數。
好奇怪的名字,安離珣頭痛地揉揉額角,"那他們一般在哪裡出沒?"
"啊,場子附近棟也是廢棄的鋼鐵廠哦,聽說他們常常在那裡進出,可以去那裡看下!"姿顏眼睛發亮,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安離珣點點頭,兩人抓緊時間往目的地走去。
"是了,你怎麼對這些這麼清楚?"一項項都是如數家珍,看她年紀恐怕也就比他稍大一點,打扮也非常健康活潑,就一個普通大學生的模樣。
"其實,我是那個拳擊場老闆的女兒啦。"姿顏並沒有隱瞞,"那個場子開了也有差不多十年了,你說,一半以上的時間都和這些朝夕相處,不清楚也說不過去是不是?"
還真是......再加上喜歡比自己小的岳懿翔,這女生確實讓人不得不另眼相看。
廢舊的鋼鐵廠內昏暗一片,跟姿顏說了好多遍讓她留在外面就好,她卻執意要跟進來,剛開始在光線能照射到的地方時還好,越往裡走就湊得越近,最後終於演變成拉住他衣角不放的狀況。安離珣歎口氣,但畢竟勇氣可嘉,心裡還是為岳懿翔有這麼喜歡他的女友欣慰不已。
兩人一步步摸索著前進,其實他們根本不能確定岳懿翔是不是在這裡,就這樣沒頭沒腦地亂找,在別人看來一定非常可笑吧......正在胡思亂想之間,耳邊敏銳察覺輕微的腳步聲走近,警覺地要回身護住姿顏,還沒來得及挪動身體,就被乾淨利索地制住了動作。
"啪"的一聲,屋內通明透亮,耳邊傳來驚訝的呼喚:"離珣?"
熟悉到不行的聲音,"懿翔!"姿顏驚喜的叫聲響起,安離珣感覺壓制自己的力量被拉開,頭頂傳來略帶責備的聲音,"你們到這裡來做什麼?"
抬起頭來,看見眉頭緊皺的好友,看上去並沒有什麼不妥,心裡一鬆。刀疤打量他一會,扭頭問到,"這是你朋友?"
岳懿翔不說話,算是默認了。"上次就是你跟蹤我們到場子裡去的吧?我就說你怎麼這麼眼熟。"
啊,他原來知道!安離珣瞪大眼,不知道該怎麼回話,還好蓋子已經接下繼續說,"不過你和岳懿翔是朋友的話就算啦。不過這種跟蹤人的事情還是少做,如果不是我們這麼好的人,早就把你拿下了!"
"你跑去跟蹤他們?"岳懿翔聽出端倪,"為什麼?"
為什麼?!還不是因為你......安離珣沒好氣地在心裡想到。但在眾人注目下又不好多說,只好揮揮手,小聲承諾晚些告訴他,才逃過一劫。
"搞了半天,原來大家都是一路人呀。"從岳懿翔出現的那一刻起就一直黏在他身邊姿顏終於搞清楚情況。
"嗯,我們本來以為岳懿翔是謝皓找來的人,所以才一直想找法子處理掉,後來才知道原來他從來沒有答應過加入喬義會,所以就是盡釋前嫌啦!"飛車解釋著。
"嗯,今天就先講到這裡吧。"刀疤看眼窗外的天色,"我們要到場子裡去了。先走一步。"
看著四人的背影,姿顏長吐口氣,"幸虧沒事,剛剛其實心裡真的有些怕怕的,還好有離珣在~"
離珣?怎麼突然叫得這麼親熱......兩個聽眾不約而同地皺起眉頭。
"你們怎麼會碰到一起的?"岳懿翔視線在兩人臉上一劃而過,問道。
"還不是因為你這幾天都不見人影......"姿顏小聲抱怨一下,看看手錶,忽然驚呼起來,"竟然已經快七點了!懿翔,我也要先回去了,老爸晚上要回家,我要在家裡待著。離珣拜拜~"
岳懿翔點點頭,安離珣也揮手告別,一時之間,樓裡就剩下他們兩人。
"她好活潑。"看著姿顏一溜煙就不見蹤影,安離珣不由笑了一下。
"現在說下吧,跟蹤是怎麼回事?"岳懿翔臉色依然不好,他都可以看見聚攏的眉峰之間深深的溝壑。
"不要老是皺眉頭。"忍不住指責著,手卻不受控制地抬起,輕柔地按揉總不平緩下來的肌肉。一邊按摩,一邊把之前的事全盤告知。感覺指下的僵硬慢慢舒緩下來,安離珣放下手,"不要再總是皺眉啦,明明才高中生,搞得像個老頭子一樣......"
岳懿翔凝視他許久,剛剛看著他一臉無奈又小心翼翼的神情,不知道自己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才勉強壓抑住想將眼前單薄身軀緊擁入懷的衝動。原來他是真的被關心著的,他竟願意為他做這麼多的事情,這樣的想法,讓岳懿翔忽然體會到不知多久沒有感受過的喜悅溫暖,"下次不要做這麼危險的事,我的事都會告訴你的。"
微微低啞的聲音近在咫尺,覺得心跳一下有些不受控制,安離珣連忙微微轉開臉避過黯眸的視線,"自己答應的事就要做到。同樣的話也送回給你,不要做危險的事。"
"嗯。"本來以為不會有回應,沒想到對方卻答應得很爽快,岳懿翔看向眼前栗色髮間微微泛紅的耳根,認真地承諾,"放心,我不會的。"
--槿言發現自己最大弱點:真的真的很討厭起名字啊!!!
無論是人名、地名、家族名、企業名、幫會名......等等等等,都是超級苦手,更重要的是,還非常不願意在起名字上花時間,所以出來的結果可想而知,都是亂七八糟的一堆。
所以,除了文章主角(對,就是最主角的那兩隻)的名字真的是苦思冥想出來的之外(是真的!不要丟雞蛋番茄啦~~),其餘的都是遇見迫不得已要起名字時亂打一通出來的(哭)
在這裡槿言要說的是,真的好佩服那些出書量超大的作家,還有像名偵探柯南這樣的影視長春樹,(已經出到五百多集了,算下要起的名字,也是天文數字了吧......)
安詳 12
鄭學唯將夏芊芊手放下,跟安離珣示意著,一同走到客廳內。
鄭學唯是安解傲的校友,也從很久以前就擔任安家的家庭醫生,夏芊芊發生這件事後,他每個月都會過來看一下情況。
"小珣,你媽媽的最近情況惡化了,你應該也察覺到了吧?雖然大吵大鬧的次數減少了,但是比原來沒精神多了。總是想睡的話並不是件好事。"
安離珣點點頭,確實母親最近常常沒精打采,飯量也減少了,整個人都憔悴了下來。"鄭叔叔,那現在要怎麼辦?"
鄭學唯看一眼屋內安靜沉睡的容顏,"應該服用的藥物我都開了處方,明天你爸爸會派人去取來送到這裡。"他沉吟一下又開口,"小珣,這句話我不知道應不應該說,但是我覺得,叫你爸回來一趟吧,或許會對芊芊的情況有改善。"
鄭學唯拍拍眼前少年的肩頭,還只是一個孩子啊,就要經歷這樣的事情。在心裡歎口氣,"有事隨時跟我打電話,我先回去了。"
"嗯,謝謝鄭叔叔,路上好走。"安離珣禮貌地將客人送到大門前道別。
看著長輩慢慢遠去的背影,腦海中還反覆播放著剛剛醫生的建議。叫父親回來麼?但是原來只要是父親一進房門,母親就鬧得不成樣子啊......
回到房間,盯著桌上的電話良久,終於還是沒有撥出去,轉身躺在床上,在混亂思緒的包圍中淺淺地入睡了。
"怎麼了?今天吃得好少。"岳懿翔看著對面的好友要不時不時發會呆,要不就用筷子隨意攪動飯菜,就是不好好吃飯,眼下還有淡淡一片暗影,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忍不住詢問。
"嗯,有點事想不明白。"安離珣困惑地看他一眼,"懿翔問你件事,要是你不願意回答就算了。你會不會覺得你媽媽和岳叔叔一起生活的話會對她的情況有所幫助?"
岳懿翔筷子,慢慢開口,"首先,我跟你說過,我的事情都願意告訴你,所以以後不用再說『不願意回答就算了'這樣的話。知道了麼?"看著安離珣終於今天第一次流露喜悅神采的眼神,心裡也不由暖了一塊,"其次,你的問題其實自己也知道答案,上次你不是都看見了麼?我媽是六親不認型,有那老頭子只會讓事情越變越糟。"
"什麼老頭子,岳叔叔一點也不老吧。"安離珣無奈地歎口氣,"好像也是,我明白了。"
"怎麼突然想到要問這個,家裡出事了?"看他沒有一點找到答案的歡喜,岳懿翔有點擔心。
"沒什麼,就是想問問。"習慣性地想表示自己很好,卻突然感到危險的眼神盯住自己。"怎麼了?"怎麼臉色那麼黑。
"我答應什麼事都告訴你,你還想對我有所隱瞞?"岳懿翔不滿地提出控訴,這傢伙一臉"我很煩惱"的樣子,還敢跟他說他沒有事?
對哦,安離珣睜大眼,剛剛真是習慣性的回答,都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連忙道聲歉,把昨晚鄭學唯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岳懿翔聽完,稍稍思索了一會,才滿臉不豫地開口:"你可以去問下老頭子,他可能會給些建議。"
岳叔叔嗎?好像聽過說他曾經是一名醫生,後來不知什麼原因才轉行經商。
"可是我並沒有跟岳叔叔說過我家裡的事。"上次見面提到時也是小心地敷衍了過去。
岳懿翔看他一眼,以那老頭子的精明,早就覺察出他們家裡的問題,也早就和安解傲聯繫過了吧。只是不想讓安離珣尷尬,才從不做逼問。
"就跟他說是別人的事好了。"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看見他帶著煩惱的神情,知道如果讓好友知悉事實會讓他心裡不安,岳懿翔拍拍放置在桌上的白皙手臂,安撫著。
"嗯,那我下午放學後去找他好了。"安離珣點點頭,心裡一鬆,臉上微皺的神情也舒緩開來,"謝謝。"
岳巖接到安離珣的電話後,爽快地答應見面,讓他和岳懿翔晚上一起來家裡共進晚餐。
葉笙帶著女兒在廚房張羅菜餚,岳懿翔秉持一貫作風坐在一旁沉默不語,岳巖帶著安離珣到花園內散步,安離珣省卻主角,把大概情況描述了一下。
岳巖仔細聽著,心知肚明夏芊芊的狀況不好,憶及前些天和安解傲取得聯繫,兩人懇談許久,才慢慢將這幾年家裡的變故一一跟摯友說清,一番唏噓下來,安解傲也稍稍提及每次打電話回家問及夏芊芊的近況,安離珣都只是輕描淡寫帶過。知道兒子是不願意讓自己擔心,但畢竟身在美國,家裡發生什麼事也不知道,在掛斷電話前,安解傲便拜託岳巖能多照看一下母子兩人,岳巖當然一口答應下來。看著身邊男孩子難得露出的困惑神情,心裡難過地歎口氣。安離珣大部分繼承了母親的容貌,看上去清秀斯文,但性格確實百分百繼承了父親的冷靜內斂。小時候看他和岳懿翔一起玩耍時,兩家家長都為自己孩子終於表現出年紀應有的性格而欣慰不已。只有兩人在一起時,他們才會快樂時無憂無慮地大笑,有時週末不能見面時任性地在家裡吵鬧或者生悶氣,和對方鬧彆扭時也毫不客氣地挽起袖子就開始打架......每每把他們四人都驚得目瞪口呆。兩家人也因此越來越親密,度過了滿是歡聲笑語的半年。後來,他家首先出事。甚至來不及好好告別就匆匆趕回美國,現在回來,卻聽說安解傲家裡竟也物是人非。
"小珣,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和小琴分開嗎?"兩人慢慢踱過轉角處,葉笙辛勤栽培的一大片火紅玫瑰躍然於眼,知道安離珣在認真聆聽。岳巖扶著他在花圃旁的長椅上坐下,細細講述往事。
"還記得十年前我們匆忙趕回美國的事情嗎?"看著安離珣點點頭,岳巖眼光放遠,繼續回憶,"那次是小琴的姐姐過世了,也是那次回去時,小琴才從將她們姐妹兩看大的管家那裡,得知了她姐姐的病症,到醫院詳細查詢才知道,她們家族有精神分裂症的家族史。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遺傳的原因,小琴慢慢有些改變,無論我怎樣勸說,她都堅持自己會走上和姐姐一樣的路。我拗不過她,最後終於答應了她的請求。"
那是岳巖一直強迫自己遺忘的往事,經過了這麼多年,甚至身邊已經有了另外一位真心相愛陪伴的女人,這段記憶只要一開頭,竟仍是歷歷在目,鮮明得好像在昨天。閉上灼熱的雙眼,岳巖深吸口氣平靜心情,"小琴不願意自己在懿翔心目中留下生病時的模樣。我答應她由我提出離婚,跟懿翔說因為......"
安離珣睜大眼,想起岳懿翔對岳巖的態度,"他以為是您背叛了琴姨。"岳巖聲音嘶啞,語氣卻依舊平靜,"我跟懿翔承認是因為自己喜歡上別人。懿翔一直恨我,我可以理解。我取得了他的監護權,但沒過一年,他便執意要去和小琴住,一直到現在也不願意搬回來。"
原來竟是這樣!"岳叔叔,您一直沒有告訴懿翔嗎?"岳巖嘴角扯出一絲苦笑,"現在說又有什麼用呢,而且我答應過小琴不讓懿翔見到她生病時的狀況,我已經沒有做到了,再怎麼樣也不願意讓懿翔知道這些事情啊。"
安離珣歉疚地看著眼前伸手掩面的男人,"對不起,岳叔叔,讓您回憶起這些事情來......"岳巖搖搖頭,坐直身體看向他,"小珣,你知道嗎,當懿翔帶著對我的恨意離開家時,我也曾經一度在心裡責怪過小琴,覺得就是因為應允了她的請求才讓我們父子兩人的關係變成這樣。但後來有一天我去探望她,小琴的一句話讓我感受很深,她說,岳巖,選擇離開你是我犯的最大錯誤。本來我以為這是為你們好,這樣的做法是正確的選擇。但是,每一天沒有你的日子,即使身體沒有事,心裡也好像生病了一樣。小珣,其實我也有錯,當年答應了她。家人有事,應該選擇的,並不是理智上正確的做法。"岳巖慈愛地看向認真聆聽的少年,"因為,每個人都希望待在自己愛的人身邊啊。"
自己愛的人身邊......安離珣怔了一下,忽然感覺心中烏雲散盡,陽光滿山遍野地慷慨灑落,不由露齒一笑,"我明白了,謝謝您,岳叔叔。"
岳巖看著眼前的明亮笑容,欣慰地拍拍柔軟的栗色髮絲,"走吧,他們都要等急了。"
安離珣應聲跟上。兩人原路返回,忽然岳巖放慢腳步,"小珣,你不擔心嗎?"感覺身邊少年疑惑的眼神,他解釋,"我說懿翔的媽媽患有這種病,你不擔心懿翔嗎?"安離珣微笑起來,語氣溫柔又篤定,"我不擔心,無論懿翔怎樣,我都不會離開他的。"
岳巖凝視沒有一絲猶豫的眼神,舒口氣,拍拍他,兩人繼續前行,沒有人注意到身後不遠處的樹後,滿載複雜情緒的高大身影。
"懿翔,我已經跟爸說過了,他明天回來,在這邊住兩天就會帶著媽和楊媽一起回美國。"第二天早上一同走往學校的路上,安離珣心情頗佳地告訴好友。
"他們都去?那你?"
"我還在這裡。會在這邊參加國考。"
還好......緊懸的心放鬆下來,岳懿翔凝視身邊好友,不知道怎樣描繪能繼續一起上學的喜悅。昨天那句承諾般的話語反覆在耳邊重複,心裡有什麼東西已經逐漸要脫離掌控。
"我不會有事的。"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安離珣疑惑地扭頭,"什麼?"
孫琴曾在他回到她身邊的第一晚就坦白了所有的事情,包括他並不是她的親生兒子的事實。孫琴自身無法產生卵子,是將岳巖的精子和另一位女人的卵子結合的人工受精卵植入她的體內,懷胎十月產下岳懿翔。所以,他並沒有繼承她的基因,沒有遺傳精神分裂症的可能性。"我不會有事的......"但是這一切,他或許會找另外一個時間再和他講述清楚。
"嗯。"雖然並不真正明白對方所指何事,安離珣依然讀懂了深眸裡面的安撫情緒,回給一個笑容,他是一直相信他的,"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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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5-1-10 19:07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