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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清風不語之曾相識》作者:風染衣(完結)

《清風不語之曾相識》作者:風染衣(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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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你說:如果讓你再選一次的話,你寧可從沒有見過我……
你說:如果讓你再愛一次的話,你絕對不可能愛上我……
你說:你後悔認識我……

如果一切能夠從新開始,讓你重選一次重愛一次,那我們是不是就不會像今天這麼痛苦了?
好!我答應你。給你重頭開始的機會,只當你我不曾相識……

——————


主角:陸昊然、越子君

TOP

第一章

  清晨天剛亮,陸宅的大門就拉開了。門裡走出一六旬老翁,手拿笤帚一下一下掃著門前落葉。
  掃了沒幾下,笤帚就停在了一雙青色男靴前,老翁低垂的目光慢慢抬起,直至看清來人相貌為止……
  
  「老爺!夫人!二少爺回來啦!」
  「二少爺回來了,大少爺,大少奶奶!二少爺回來了!」
  「表小姐,表小姐,二少爺回來了!」
  
  原本安靜的陸宅一下子喧鬧起來,裡裡外外上上下下就連後院養的雞鴨都紛紛叫個不停。
  陸家失蹤一年多的陸二少——陸昊然終於回家了。
  
  ————
  
  陸昊然洗漱乾淨換上新衣,一身清爽地出現在陸家二老面前。
  他雙膝跪地給堂上二老請安,順便為自己這一年多的音訊全無而請罪。
  陸父雖口上說他不孝子,出門在外也不知道給家裡捎個消息,乾脆死在外面別回來等云云,但雙目泛紅面色激動,畢竟是隱藏不住心中喜悅的。更不提陸母早在一邊淚漣漣,連話都說不出了。陸昊然得到父親首肯後起身,問候過大哥大嫂,在一邊坐下。
  陸父問:「昊然,你這一年多到底去哪裡了?」
  陸昊然面帶愧色,撓撓頭說:「我受了重傷被人救起,在一戶人家養了大半年的傷……」
  陸家上下聽到他受傷的消息均是一震,陸母更是上前扶住兒子的肩仔細打量:「兒啊!你傷在哪兒了?傷勢可好?有沒有……」
  「娘,我已經沒事了!」
  「身受重傷情有可原,但為什麼不給家裡報個信?!」陸父聽到兒子說已經沒事就板下臉問:「你可知道這一年多我們到處打探你的消息,還當你死在外面了!」
  陸昊然又一次站起,向父親跪下說:「孩兒有罪,孩兒因不甚傷到頭而忘了許多事,直到上個月才想起自己是誰,這才一路趕回來向父母請罪的。」
  陸父一聽臉色緊了緊,心中不捨。陸母則立刻把兒子扶起,拉到身邊問:「兒啊!你真的全好了?以前的事兒都記起來了?」
  「當然,雖然還有一些事模糊不清,但大部分都記得了。」
  「那……彩雲的事也記得?」
  陸昊然一聽彩雲二字,面上竟微微一紅,低聲說:「自然記得……」
  陸家雙親見此均鬆口氣,陸母拍了拍兒子的手說:「她等了你一年多了,快去看看她吧!」
  陸昊然點頭,在父母兄嫂的笑意中匆匆退出去。
  
  王彩雲是陸昊然的表妹,雙親早亡的王彩雲自幼就住在陸家。她和陸昊然從小一起長大,可謂是青梅竹馬,感情好得不同一般。
  陸家二老見兩人這般親密,便做主給他們定了親事。王彩雲自小就仰慕二表哥,自然同意。而陸昊然也從小就對這個表妹百般呵護,也不反對,於是這門親事就定了下來。
  原定在王彩雲十八歲的時候就要給他們辦了這樁喜事,可陸昊然在王彩雲將滿十八歲之時出了一次遠門,隔了大半年忽然就沒了消息,直到一年多後的今天才又出現,和王彩雲的親事自然就耽擱下來。
  陸昊然想起這個在家空等了他一年多的表妹心中就覺得有所虧欠,他捏著手中的簪子猶豫了會兒,最終還是往彩雲住的小樓走去。
  彩雲已經知道陸昊然回家的消息,一早就打扮妥當等著表哥。見到陸昊然後微微一怔,隨即溫柔一笑,輕喚:「昊然表哥。」
  陸昊然見到久違了的表妹心中自是激動,笑著回應:「表妹,近來可好?」
  兩人久別重逢居然像是不知道如何開口一般的生疏客套。
  他們彼此互看了會兒,雙雙笑出來。
  彩雲松下緊繃著的肩說:「表哥真是的,出去那麼久都不知道給家裡回個信!可知道我心中牽掛?」
  陸昊然也找回了當初的感覺,尷尬一笑說:「我這不是賠罪來了?」說完就拿出手裡的簪子說:「這是我路過南城時特意到彩蝶軒買的,你看看喜歡嗎?」
  彩蝶軒出來的首飾向來是女孩子的最愛,陸昊然精心挑選的簪花更是精巧別緻,彩雲怎會不喜歡?
  她把玩著手中的簪子,笑著說:「表哥給我戴上。」
  陸昊然接過簪子,很自然的幫彩雲戴在頭上,笑讚:「一年多不見,表妹出落得越發動人了。」
  彩雲故意噘著嘴佯怒:「貧嘴!」而後又笑著問:「真的?」
  陸昊然誠心點頭,並無半點欺瞞模樣,一雙眼深深地看著彩雲。
  彩雲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臉色泛紅,久久不語……
  
  ————
  
  陸昊然回來的消息在鄱陽城不脛而走,他昔日的一些友人紛紛前來慰問。陸昊然便在城內最有名的宣月樓開了包房招待好友。
  赴約的都是些年紀相仿的年輕人,大家一直鬧到深夜才散。
  陸昊然喝得酩酊大醉,跌跌撞撞地往家走。
  走著走著他忽然停下,對著路邊的一顆樹開始說話,糊里糊塗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後就開始嘔吐,吐完了腳下打飄繼續搖擺著往前走,可沒幾步就身子一歪,躺在路邊睡著了。
  待他睡死後,離他十丈外的小巷中走出一大一小兩個人來。大的那個指使小的上前看看,那小的幾步跑上前觀察了半天,退回來說:「公子,他怕是睡死了。」話音剛落,只聽那被喚公子的人幽幽長歎,自語道:「高興就高興了,何苦喝得這般醉。」而後上前蹲下說:「全兒,幫我扶他一把。」
  全兒上前搭手,和那公子一左一右把人扶到了陸家門口,輕輕把他放在門外後,公子說:「你去敲門吧!」全兒點頭,用力敲了幾下門。
  聽門內有人問:「誰啊!」全兒這才轉身,扭頭就跑。
  陸家下人出來開門,看到了門口醉得人事不知的二少爺,一陣慌亂。
  那公子和全兒則躲在遠處一棵樹後,直到看他們把陸昊然抬進去才離開。
  
  全兒跟著公子,問:「公子不是說不認識他了,何苦再管他?」
  公子白了全兒一眼,不語。
  全兒歎口氣說:「說到底公子還是放不下他?」
  公子用指節在全兒頭上敲了一下,微怒:「要你多事,讓你打聽的事情如何了?」
  全兒答道:「這事兒還需要打聽嗎?今天來喝酒的人都知道了,下個月初八就是陸公子大喜的日子。」
  「新娘可好?」
  「新娘子是他自小就喜歡的青梅竹馬,相貌、品行、性格都很好。」
  那公子聞言似是有些失落,淡淡念著:「是嗎……都好就好……」
  全兒見狀,不怕死地問:「公子真心覺得好?」
  公子一愣,皺眉道:「不然如何?!你這小廝幾時管起公子我的事兒來了。」說完就抬手要打。
  全兒聲稱不敢,抱著頭逃竄。
  那公子也不過假意追了兩步就停了下來,回頭看著陸家的方向,又一陣歎息。
  還有十天,十天後你就是別人的人了……
  




第二章

  十一月初八?夜
  「公子不好了!」全兒衝進客棧廂房大呼小叫道:「公子不好了不好了!」
  公子放下手中的茶盞白了他一眼說:「公子很好!」
  全兒撐著桌子喘氣,邊喘邊說:「是、是、是陸公子不好了……」
  公子一聽忙問:「昊然?昊然怎麼了?」
  「陸、陸公子在宣月樓喝、喝、喝醉了。」
  宣月樓?
  「胡言亂語,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他不去洞房花燭怎會跑去宣月樓喝酒。」
  全兒噘嘴,嘀咕:「所以才說不好了嘛!」
  「到底怎麼回事!」
  「今天本來是陸公子成親的大好日子,可新娘子卻跑了。早上去接人就發覺新娘子不見了,卻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沒的,後來發現留書說……說……」
  「說什麼!」
  全兒看著公子青白的臉色,吞了吞口水,鼓起勇氣說:「說她心有所屬,跟心上人私奔了……」
  「混賬!」公子一掌拍在桌子上大喝一聲,只聽見「喀拉」一聲,桌面竟然裂開一條縫。
  全兒知道公子的脾氣,嚇得不敢再說。
  公子把茶飲乾,又問:「後來如何?」
  「後來……後來陸家就成了鄱陽城的笑話了,現在整個鄱陽城都知道陸二公子的新娘子跟人跑了,估計要不了多久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君子刀陸昊然的老婆還沒過門就跟人私奔了!
  公子攥了攥拳,想到這即將傳開的流言,心中一痛,問:「昊然呢?現在如何?」
  「陸公子從傍晚開始就在宣月樓喝酒,到現在還在呢!」
  公子聞言,起身跨步道:「去看看!」
  
  陸昊然的新婚鬧劇整個鄱陽城都知道了,宣月樓的店家又豈會不知?他在二樓包房買醉,上上下下竟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多勸一句。
  大家看在眼裡歎在心裡,均對陸昊然表示同情。
  陸昊然江湖人稱君子刀,不僅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為人也是謙虛大度正直寬厚頗有口碑,在鄱陽城內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城中百姓更清楚,陸昊然從小就很疼這個彩雲表妹,兩人兩小無猜青梅竹馬,早傳為佳偶。誰都沒想到彩雲居然會在新婚之日與人私奔,讓陸家當眾丟了這麼大一個臉。思及此,陸昊然在別人心裡更多頗得了三分同情。
  公子走進包房,迎面就是一股濃濃的酒氣。陸昊然的桌前東倒西歪滿是酒瓶,他更是歪著腦袋趴在桌上胡言亂語。
  聽不清他講什麼,但公子知道他的酒量已過極限,不能再喝了。
  「她縱有千般對不起你,你也不必這麼作踐自己!」公子上前推了陸昊然一把,只見陸昊然軟得像灘泥,歪歪斜斜的就往地上倒。公子急忙扶穩他,對全兒說:「幫陸公子結賬!」
  全兒叫來小兒結賬,而後幫著公子把陸昊然扶了出去。掌櫃的見公子一身清雅,眉目清朗只當他是陸公子的朋友,也沒上前阻攔。
  把人帶到公子下榻的客棧,公子吩咐在隔壁開了間廂房,雙雙把人扶了進去。
  他本該送陸昊然回家,可今日之事只怕陸家現在還是一團亂,送他回去也只是徒增麻煩。
  公子考慮再三最後還是做了這個決定,至少人留在身邊好及時照顧,自己也放心。
  
  讓全兒打了盆清水,公子把陸昊然安置在床上,仔細地替他擦臉。擦洗乾淨後為他寬衣脫鞋,拉過被子蓋好。
  他吩咐全兒去煮醒酒湯,自己則留在房內看護陸昊然。
  陸昊然一身鮮紅的新郎喜服雖早換下,可身上穿著的暗紅裡衣卻預示著今天白天發生的一切。他這個新郎可真是裡外一新,就連鞋襪都是剛換過的。
  公子見狀自嘲一笑,覺得自己傻得可悲,明明告訴自己與他已形同陌路卻還是放不下他。
  醉得不省人事的陸昊然只覺得渾身燥熱,翻著身拉大領口,大口大口喘氣。公子見他眉頭緊皺身子微微弓起,暗道不好,一手拉過一邊的空盆一手把人拖起,按著肩膀往盆邊壓。
  果然,陸昊然嘴一張吐得天昏地暗,吐完後又躺回床上兩手一攤什麼都不知道了。
  公子見狀只有苦笑,替他再次清理嘴角,道:「你看看!每次都非要喝到吐才舒服嗎?酒量又不好,酒品也不好,怎麼就不懂節制呢!」
  睡夢中的陸昊然也不知道聽懂沒有,只是傻傻一笑,又酣然大睡。
  公子氣結,哭笑不得,最終也不能把這個醉得什麼都不知道的人如何。只能在他身上打幾拳全當出氣了。
  拳頭落在陸昊然肩上卻被他一把抓住。他抱著公子的手含含糊糊喊:「不要……別走……」
  公子一愣,想要抽開卻被他抓得更緊,陸昊然嘰裡咕嚕也不知道在嘴裡叫什麼。公子俯身去聽,好半天才聽見他叫「彩雲表妹」,心中更苦,氣道:「你這二愣子!她這般對你你還念念不忘,當真有這麼好?」
  彩雲!彩雲!這個彩雲幾乎成了公子心中的結。
  
  醒酒湯做好後,全兒再次來到陸昊然的房間,所見之景便是床上的陸昊然雙手抓著他家公子的左手,嘴裡嘰嘰咕咕也不知念著什麼,一味的把公子往身上拉。而他家公子則坐在床邊,看陸昊然的目光溫柔滿臉縱容,由著他拉著自己不放。
  此情此景讓全兒一陣歎息,無奈道:「公子別膩味了!湯好了。」
  公子見全兒來了,臉上微微一紅,訓道:「亂說什麼!給陸公子喂湯。」說著硬是把手抽了回來,整了整袖子。
  全兒問:「公子當真讓我喂?」
  「你今天怎麼那麼多廢話!」
  「行行,我喂!」全兒一邊在肚中暗道公子口是心非一邊上前給陸昊然喂醒酒湯。
  豈料陸昊然手中抓不到人後忽然不安分起來,雙手在空中到處亂抓,差點就打翻了全兒端來的湯。公子見狀急忙接下湯碗,這才沒白白浪費全兒一番辛苦。
  公子見全兒應付不了醉倒的陸昊然,只能自己上前安撫:「算了算了,我來吧!」
  全兒見狀搖了搖頭,乖乖跑去門外守著。
  公子費了好大會兒功夫才安撫了陸昊然,餵下他醒酒湯。又見他不停喊熱,就幫他脫了上衣,用手幫他扇熱。
  陸昊然慢慢安靜下來,呼吸逐漸平順。就在公子以為他已經睡著了的時候,陸昊然忽然睜開眼,一把把守在身邊的人摟進了懷裡。
  公子毫無防備,被他抱了個正著。掙扎中卻聽陸昊然喊:「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公子聞言一頓,安靜下來。見他雙眼迷濛眼角含淚,那表情竟像是孩子般的無助,心中一陣漣漪,居然任由他把自己抱在懷中。
  陸昊然抱著公子只當是抱著新婚佳人,也不知道夢裡是不是夢到了洞房花燭,手竟然不安分起來。他一手在公子背上浮動,一手輕輕去撩公子的衣擺。很快那只不安分的手就鑽到衣衫下,貼在了公子的肌膚上。
  當手碰上皮膚的時候,公子整個人一僵,掙扎著要起來。陸昊然豈甘讓到嘴的美食飛走,哀問:「你就當真那麼討厭我?我不好嗎?」
  公子又是一陣心酸,深知他要問的人只是他夢裡想著的人而不是自己,卻還是狠不下心拒絕,心中不忍身子也就漸漸軟了下來。
  陸昊然抓緊時機一個翻身把人壓在身下,也不顧是不是溫柔,棲身就一陣亂吻。
  公子被他親得沒辦法,推了推說:「你呀!即便是做夢也該懂憐香惜玉!」說著一邊為自己寬衣一邊溫柔回吻,心下卻一片悲涼。
  罷了!今日是你新婚之夜,不該枕邊無人,只當是陪你瘋一次吧!
  
  全兒守在門口,忽聽見門內傳來細細呻吟,心中頓時涼了大半。又見燈滅,自家公子也不出來,一顆心便涼了個徹底。
  公子啊公子!你最終還是……
  唉!
  這一夜紛亂,不知是誰抱了誰、誰安慰了誰、誰又傷了誰……



第三章

  一夜宿醉。
  陸昊然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他搖動著像是灌了鉛一樣重的頭,神思昏沉。抬頭看看四周,陌生的房間讓他感到一陣迷茫。
  這裡是哪裡?
  他敲了敲頭仔細回想,終於想起昨天在宣月樓買醉的事。接連而來的是白天那混亂的記憶。
  陸家真是一團亂啊!陸昊然覺得昨天的自己就好像是個小丑,成了所有人的笑話。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宣月樓的,只知道發現的時候已經喝了好幾瓶酒。
  彩雲表妹啊!
  陸昊然仰頭長歎。
  我們陸家待你不薄,你何以如此對我?既然你心有所屬為什麼不跟我說?在你眼裡我這個表哥就真的這麼不通情理?
  是!我是真的喜歡你,表哥一直都想娶你為妻。
  可也因為喜歡你,我才不會強迫你……
  你有心事盡可以對我說,哪怕早一天說出來,也不至於弄成昨天那般田地。
  彩雲啊彩雲!你可知道你這麼一走,與人私奔的名聲就將一生追隨,洗也洗不掉了……
  
  陸昊然靠在床頭許久,終於理清了思路。他穿上鞋環顧四周,這才知道此處是客棧的客房。
  奇怪……他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腦中只有喝酒的記憶,陸昊然實在想不起來究竟是怎麼到的這裡。
  他邊走邊想,唯一記得的就是昨晚似乎做了個夢,但夢的內容卻一片蒼白。夢裡……似乎還有什麼人,那個人在他耳邊說了什麼話……
  「掌櫃的!」陸昊然走到底樓櫃檯問:「昨天是誰把我帶來的?」
  陸昊然是城裡的名人,客棧掌櫃的自然認識,他笑著說:「喲,陸二爺您醒了?您昨晚睡得可好?」
  陸昊然淒然一笑,答:「還好。」其實一點都不好,全身酸痛、身體沉重、再加上宿醉後一陣強過一陣的頭痛,這滋味實在是不好受。
  「我剛才問你,昨天我是怎麼住到你們店裡的?」
  「爺您不記得了?昨兒您喝得大醉,倒在我們店門口,我怕您這麼躺著著涼就讓小二把您抬了進來。」
  「是嗎?」原來是小二把他抬進來的啊!「對了,我把房錢給你。」陸昊然想到不能白住人家一晚上,於是伸手掏錢。可摸遍了全身也沒找到一個銅子,頓時臉色尷尬。「呃……能不能記賬?我回頭讓下人送來。」
  掌櫃的揮揮手說:「陸二爺說得什麼話,昨兒是我們自作主張留二爺您住的,哪能收您錢啊!您只管回去就是了。」
  「我回頭一定讓人送來。」
  掌櫃的見他堅持,也不再推卻,笑著把他送出去:「二爺走好!」
  待人走遠後,一直躲在角落裡的全兒跑了過來,打賞了些碎銀子給掌櫃:「做得好!這是我們家主子賞你的。」
  「謝謝爺!」
  
  陸昊然一路跌跌撞撞往家走,路過街拐角的時候心中忽然湧起一股似曾相識的熟悉感,轉身攔住一個姑娘道:「姑娘等等!」
  那姑娘嚇一跳,問:「什、什麼事……」
  陸昊然這才發覺自己莽撞,急忙賠禮道歉:「不好意思,嚇到姑娘了。我只是想問姑娘……呃……那個……」他為自己接下來要問的話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你究竟想問什麼?」
  「呃……我想問姑娘擦的是什麼粉?怎麼這樣香……」
  一個大男人光天化日的攔下一個姑娘家,為的就是問人家擦的什麼粉,這實在是……
  姑娘見陸昊然滿臉尷尬,耳根都有些紅了,禁不住一笑:「奴家沒擦什麼粉,公子聞到的大概是我頭上戴的花兒。」
  花兒?
  陸昊然抬頭,果然見姑娘的鬢髻一側帶著一串兒製作精美的淺黃色小干花兒。細細一聞,果然香氣四溢。
  「請問這是什麼花兒?」
  「公子連茉莉花都不知道嗎?」
  茉莉花?這就是茉莉花嗎?
  陸昊然素聞茉莉花香卻是沒見過實物的,可又不好意思承認自己連茉莉花都不認識,只能一笑帶過,問:「哪兒有這種花?」
  「那邊有個小姑娘在賣,我頭上的就是剛才買的。」
  「謝謝姑娘。」
  陸昊然一路往姑娘指的方向尋去,果然見到一個提著花籃的小姑娘。他上前攔住小姑娘問:「還有茉莉花嗎?」
  小姑娘搖了搖頭說:「今天的都賣光了。」
  一聽沒了,陸昊然一陣遺憾。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麼在意茉莉花,或者說他其實在意的只是那陣花香……
  身邊似乎沒有什麼東西會帶有這種花香的,但剛才與那姑娘擦肩而過時心中浮現的熟悉感卻讓陸昊然一陣揪心。
  他的直覺告訴他,他記得這種香味,不僅記得還很熟悉。
  似乎是經常會聞到的……
  可他的記憶裡卻搜尋不到關於茉莉花的點滴。
  難道是失憶的時候忘記了嗎?
  陸昊然揉了揉頭,想起自己重傷清醒後有很多事都記不太清了,尤其是最後離家那次,有差不多一年的記憶呈現一片空白。他不知道這一年裡發生過什麼,卻總覺得自己遺漏的這段記憶對他而言似乎很重要。
  那股茉莉花香或許也是那段記憶的一部分,還可能是相當重要的一部分。
  究竟是什麼時候在哪裡聞到過這種香味?
  這一年不到的時間裡,他究竟遺忘了哪些重要的事呢?
  
  陸昊然回到家中,面對父母和兄長的擔憂一陣苦笑,他越是笑著說自己沒事越是讓家人擔心,到最後他們連說話都變得小心翼翼,生怕觸到他心頭的傷。
  陸昊然見狀深感無力,只能說:「爹,若是以後見到了彩雲表妹,別為難她好嗎?」
  陸父一聽勃然大怒,拍著桌子說:「我沒那麼不要臉的外甥女,以後別給我提她!」
  陸昊然想幫著辯解卻被大哥攔住:「爹你別生氣,二弟是因為刺激太大才說了胡話,你怎麼跟他較起真來了。」
  「不管是不是胡話!以後都別給我提她!」
  陸昊然見狀知道父親正在氣頭上,只能乖乖閉嘴。他太清楚自己父親的脾氣,為了讓父親不至於太痛恨表妹,如今也只能當做家裡沒有這個人了。
  可憐他只是心疼表妹,也不知道她一個人在外過得好不好,那個男人會不會好好照顧她,若是將來過不下去了,她還能不能回來……
  想到這裡陸昊然不禁罵自己傻,自己明明是最委屈的那一個,卻偏偏無法生表妹的氣。
  自己是那麼喜歡她,卻又在心底的一角覺得這樣才是最好的。
  為什麼會這麼想?自己喜歡的姑娘跟別的男人跑了,居然還覺得這樣才好?他到底是瘋了還是傻了?難道真像大哥說的那樣,自己是刺激過大才說胡話的?
  可在心中那如波濤般湧動著的傷痛中游過的那一絲安慰又是什麼?為什麼他會那麼在意,在意到超過了表妹的背叛?
  
  和表妹的婚事成了家裡的禁忌,但陸昊然的終生大事卻成了陸家二老的一樁心事。
  他們想為陸昊然再物色一門良緣卻被陸昊然借口擋了下來。
  新婚妻子剛跑,他哪有心情成親呢!?
  陸家二老想想也對,尤其是見到兒子傷心失落的樣子,更是不忍掀起他心頭的傷。
  反正陸昊然一表人才,即便是晚幾年也不是找不到好姑娘。
  這麼想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而陸昊然也在家中安安穩穩留到了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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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正月十五剛過,陸家就有貴客上門。
  陸昊然一見此人就笑了起來,拱手道:「是什麼風把李兄給吹來了?」
  來人名叫李文英,是陸昊然初出江湖時就結識的好兄弟。李文英回禮說:「我這回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
  陸昊然趕緊把人請到廳裡,問:「李兄向來貴人事忙,究竟是什麼事讓你專程到訪?」
  「我是來給陸賢弟送英雄帖的。」說完李文英就從懷裡摸出一封紅皮請帖來。
  「英雄帖?」陸昊然接過,打開一看。
  原來是絕天谷谷主召開英雄大會,邀請天下英雄赴會。
  「胡谷主還真是看得起我,我豈能當得起英雄二字。」
  「陸賢弟過謙了,君子刀陸昊然在江湖上怎麼也算小有名氣,你當不起還有誰當得起?」
  陸昊然聽李文英這麼誇他,有些不好意思,笑著問:「李兄知不知道這次胡谷主為什麼要召開英雄大會?」
  「這個麼……我只知道絕天谷此番聚請天下英雄豪傑,九幫十八派的人都請到了,好像是要聚集商議武林大事,可具體是什麼事卻沒有透露。」
  「這麼神秘?」
  「哈哈哈!就是神秘才有趣啊!陸賢弟難道不好奇嗎?」
  「李兄……你的好奇心還是那麼重!」
  李文英一陣大笑,拍了拍陸昊然的肩說:「本性難移啊!文英此番來就是想和路賢弟結伴同行,不知賢弟意下如何。」
  「甚好。」
  「爽快!」李文英又用力拍了拍陸昊然的肩,哈哈大笑起來。
  陸昊然揉著肩頭一陣苦笑,心想這李文英單手就能抬起一個大鼎,平時下手也不知道輕重,被他拍幾下果然是疼。想歸想嘴上卻說:「我請李兄上宣月樓喝酒,自當是接風了!」
  李文英一聽有酒喝自然高興,在陸昊然的背上又是一拍,打得陸昊然往前踉蹌半步,差點沒吐出血來。
  穩住一口氣,陸昊然搖頭。
  唉!李兄這毛病怎麼始終改不掉呢?
  
  ————
  
  絕天谷?英雄聚
  世人都知道絕天谷這個地方一直都是出得來卻進不去,只見谷內人出來卻從未見到外能人隨便進去。絕天谷地理位置險要,谷外百里有十幾道天然屏障,再加上絕天谷的人善用奇門遁甲之術,因此更顯得此處神秘莫測易守難攻。
  自絕天谷創建至今三百多年來,僅有一人能不請自來,而此人倘若在世也要百歲有餘了。
  陸昊然同李文英在谷外的一個迎客點處雙雙將請帖遞上,一人得了一塊腰牌後才有資格踏入絕天谷的領地。
  撇開這崎嶇險峻的山路不談,絕天谷的景色倒的確是迷人。引路人似也明白來客的心情,走得並不快,得以讓陸昊然一路欣賞美景。
  邊走邊看,很快就到了谷內,之前清幽的景色瞬間被人群頂替。
  這英雄大會請的各路賓客果然不少啊!
  
  絕天谷的聚會場所是在谷內的一方草坪上,左側一泉細水自巖壁飛落,匯在一彎清泉之中。右側則是一片絢爛的桃花林,正直三月桃花初開,粉中帶綠香氣宜人。草坪上臨時搭了個台全當主會場,台上坐著四大派三大幫的領頭人物,另有主人也就是絕天谷谷主——胡珩也在其中。
  胡珩舉起手示意安靜,坐下大弟子張朔清了清嗓子說起開場白。
  絕天谷在江湖上地位說高不高說低也不容忽視,他們精通奇門遁甲,雖武功在江湖上不足稱道但卻很懂得結合天時地利制敵殺敵,在幾次規模較大的正邪廝殺中都幫武林正道佔過優勢,因此在正道人士中還是有一定的震撼力的。
  絕天谷會召開英雄大會定然是有其目的,至少陸昊然就有這種感覺。
  果不然,場面話說完很快就進入了正題,只見絕天谷的弟子把一個被五花大綁的女子帶到了台上。
  眾人一見均是一呆。
  此女子生得花容月貌美若天仙,桃花眼、柳葉眉、芙蓉腮、櫻桃唇,整一個巧奪天工完美無瑕。只見她雙目含屈眉微鎖,眨眼的表情都我見猶憐,只惹得台下諸多英雄心歎絕天谷不懂得憐香惜玉,如此俏生生的美人兒怎堪這般對待。
  可在眾人還來不及責問的時候,胡珩卻爆出一個驚人的內幕,讓所有人的目光從憐惜變成了驚訝。胡珩說:「此女是碧幽宮的妖女!」
  眾人在聽見碧幽宮三個字的時候所有的憐香惜玉同之情均拋之腦後,留下的只有□裸的憤怒和仇視。
  胡珩又說:「此番抓獲碧幽宮的妖女,我胡珩不敢擅自處置,特召各陸英雄共同商量一個對策,看看如何處決。」
  那女子聞言只是看了看眾人,那掃向大家的目光平靜而絕望,最後微微垂首閉目,乾脆不去看台下人的嘴臉。
  胡珩對丐幫幫主說:「丐幫乃天下第一幫,不知道竺幫主有何高見?」
  竺老幫主神色微動,一支打狗棒在地上輕輕敲了一下,說:「碧幽宮是邪教妖派,如今有幸抓獲碧幽宮的弟子自是機不可失,若能說服此女帶我們一舉殲滅碧幽宮也算是為武林除一大害!」
  胡珩點頭稱是:「竺幫主的想法正和胡某不謀而合,只是此女口風很緊,從她身上未曾打聽到半點有價值的線索。」
  武當隱塵道長捻著鬍鬚說:「魔教妖人向來擰折勿彎,強行逼供自然不妥,不如交由武當感化,也許能讓她放下屠刀。空慈大師你看呢?」
  少林空慈大師打了個佛禮:「阿彌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若能感悟自然最好。」
  大師這番話卻讓其他人有所不滿,人群中有人道:「武當少林乃出家人,自是慈悲為懷,可碧幽宮白白殺了我們多少武林同道?近年來更是大肆掠奪幼童,其情可誅。若不是碧幽宮向來行事詭秘飄忽不定,大家早攻上他們總教為天下除害了。她既是魔教妖女定然知道碧幽宮所在,今天怎麼著也要讓她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胡珩道:「俠士稍安勿躁,此番請大家來就是為了想一個對策。碧幽宮一日不除世間一日不得太平,胡某今日也是希望此女能給天下人一個交代。」他走到女子身邊正色道:「此情此景你也看到了,今日你若不給天下英雄一個交代胡某也保不了你。」
  那女子幽幽抬首,靜靜掃過眾人最後把目光落在胡珩身上,淒然一笑搖了搖頭。
  眾人見她如此嘴硬便紛紛開始出主意。有說嚴刑逼供,但介於對方畢竟是個弱質女流,這種方法未免太過殘忍落人口實。有說威逼利誘,無奈她軟硬不吃根本不理睬。也有同意讓高僧感化的,卻最終因為男女有別的一層估計給否決了。
  商量到最後,那麼多英雄豪傑竟然拿一個姑娘家沒有辦法。
  正當眾人猶豫不決的時候,人群中跳出一玄衣女子,走到台上對眾人微微一笑說:「我倒是有個辦法,就不信她不說!」
  




第五章

  一群大男人都想不出方法,區區一女子就能辦到?眾人疑惑,問:「你有什麼辦法?」
  「待我用金針刺滿她週身三十六大穴位,定能讓她痛不欲生。她口再緊也受不住我三十六根針的痛楚,只不過……各位武林同道可別說小女子把人屈打成招才好啊!」說著臉上俏皮一笑,然後亮出四根金針。
  眾人一看此女手中的金針就明白她是誰了,有人道:「原來是小杏仙夏千針夏姑娘!先前我們一群大男人若是對她嚴刑拷打說出去到底是不光彩的,可小杏仙的金針秘技獨步江湖,我們相信你定不會傷了這姑娘,又怎來屈打成招一說呢?」
  夏千針乃神醫回春老人的得意門生,一手金針絕學不知道救活多少人,由夏千針出手在大家看來完全跟逼供靠不上邊兒。
  「既然如此姑娘你可想好了。」夏千針朝女子笑了笑說:「我同你無冤無仇也不想太為難你,你若是現在肯招自可免去這金針刺穴之苦。」
  那女子翻眼看了夏千針一眼,淡淡一歎,再次閉目。
  夏千針見狀輕道:「你何苦呢?我也是不忍傷你的。」就因為不忍才親自出手,否則被那些蠻漢子打出個好歹來,這麼個水靈靈的姑娘家豈不是可惜了。
  說歸說,夏千針還是一針紮下。眾人之間此女子額頭上慢慢彙集了米粒般的汗珠,臉色慘白,雙目緊閉,何其可憐。
  「說不說?」夏千針一針一問,每一次均留了喘息的餘地。
  讓人想不到的是如此一個纖柔佳人居然這般的硬挺,這連男人扎進去都會痛叫三聲的金針直到紮了第六針進去她還是一聲不吭。
  夏千針眼中帶了些佩服,舉起第七針問:「這一針比前面六針更疼,而且此針下去不僅疼還能驅動週身的酸麻感,到時候疼中帶麻麻中帶酸苦不堪言,姑娘你還是說吧!」
  那女子貝齒咬唇,唇下已是血跡斑斑,汗如雨下,臉上發間竟然像是淋了場雨。她全身顫抖,若不是週身被綁定然已經癱倒在地。
  只見她抬起臉朝夏千針淒婉一笑,滿目辛酸難言表。看得眾人均是不忍,甚至有人差點就替她求饒了。
  夏千針拂去心中的憐惜,問:「姑娘你若不是啞巴就老實招了吧!第七針絕不是普通人受得了的。」
  那姑娘搖搖頭,閉上眼,兩行清淚自腮間滑過,說不出的淒美。
  「難道你真是啞巴不成?」夏千針皺眉,用目光詢問胡珩。
  胡珩急忙搖頭說:「胡某用性命擔保,此女絕非啞口。」
  夏千針長歎一聲:「既然如此,姑娘得罪了!」說完舉起金針就要刺下。
  千鈞一髮之際,只聽耳邊呼嘯一聲,夏千針覺得手中一麻金針飛出刺在了木板上。
  眾人只聽到空中傳來一道渾厚溫婉的聲音:「用這種手段欺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豈不是讓天下人看笑話?」
  聞聲望去,只見一黃衣男子立於桃花枝頭,一手持劍一手捋鬢面帶譏笑。風吹過,一陣若有似無的清香飄過,和這滿樹的桃花香竟然是不相伯仲的。
  「什麼人?」有人問。
  男子輕笑,足下輕點飛身而出,踏著眾人的肩頭跳到台上,落在女子身邊回身道:「越子君。」
  「悠香公子越子君?」眾人驚訝,但見此人週身異香面容清麗說不出的溫雅好看,竟不比身邊女子遜色多少。
  越子君不管別人的看法,只單膝曲下半跪在地上對著那女子輕問:「你可是千飄雪?」
  那女子面帶驚訝,怔忡許久才點頭。
  越子君見她頷首便手起劍落,割斷女子身上的繩索。那女子一下子失了依靠軟綿綿地就往地上倒,越子君見狀急忙把她扶到懷裡。
  此番動作快而連續,在眾人反應過來以前女子已經被他抱在了懷中。
  「越子君你什麼意思!」胡珩見他有去勢慌忙攔阻,問:「你也算是磊磊君子為什麼要救這妖女?」
  越子君毫不在意地答道:「受人所托!」
  「她可是碧幽宮的人!」
  「已經不是了。」越子君說:「她從踏出碧幽宮的那一刻開始就不是碧幽宮的人了,你們何苦為難一個女子呢?」
  「即便不是她也知道碧幽宮的位置!」胡珩一招手,門下眾人便把越子君團團圍住。
  越子君笑道:「你要阻我?」
  胡珩道:「今日你若是將她留下我胡某便待你為上賓好生款待,如若不然……」
  「哈哈哈!胡谷主,世人都知道我悠香公子答應別人的事是不計代價去完成的,既然我答應了別人保她就保定了!」
  眾人一聽均是一怔,他們是知道悠香公子的能力和手段的,紛紛猜測究竟是什麼人能請得動他來救人。
  「你就不怕與天下人為敵!?」
  「越某言出必行!」縱然是與天下人做對又如何?他越子君答應的事情何曾食言過?
  胡珩一聲令下:「抓住他!」
  越子君卻不慌不忙,笑道:「我既敢來就不怕你們人多!」說完抱起千飄雪躍出人群。
  眾人見他要跑紛紛追趕,卻頓感到腳下一僵,居然邁不出步子。驚覺異變大家都是一陣冷汗,無奈幾番努力還是動彈不得。
  悠香公子飄然遠去,只聽見他的話語隨風飄來:「你們中了我的半步香,半個時辰內是無法動身的。越某無意傷人,此香無毒,時辰一到便可自由活動。且勸各位不要強行妄動,若有閃失越某概不負責!」
  話音落,眾人的咒罵聲此起彼伏,均是罵那越子君手段卑鄙為人奸險。
  陸昊然聞言暗暗好笑,打心底為那悠香公子叫屈。此人若真是卑鄙狡猾又豈會只下這限制行動的半步香?
  他試著握了握拳,發現自己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不能行動。也不知是不是他所處的位置在人群外圍,離那越子君很遠,所以半步香效力不夠。他試著動了幾次,發覺手腳聽話了不少,便乘著身邊人都分心與自身對抗的時候偷偷潛了出去。
  




第六章

  追蹤越子君比想像的容易,此君身帶異香久久不散,尋著香味就能找到。
  陸昊然一路追著餘香而去,果然在三石坡追到了人。
  越子君負手而立,像是在等他一般。待陸昊然走進,越子君忽然回身,衝他莞爾一笑:「追夠了?」
  陸昊然急忙穩住身形,這才沒衝入對方的攻擊領域。
  越子君見陸昊然額頭劃過一絲冷汗,笑曰:「我無意傷人,你怕什麼?」
  「你……」
  「她到底犯了什麼錯?要你們這些所謂的英雄豪傑如此緊追不放?」
  陸昊然聞言一愣,他心中只想著追上越子君,卻並沒想過追上以後要幹嘛。
  「你不是來抓她回去的嗎?」越子君見他面帶疑惑,又問:「那你緊追不捨所為何事?」
  「我……」自己追他幹嘛呢?
  陸昊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湧起這種衝動,只知道當越子君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時候那絕世而立的風姿就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當他聞到他身上的香味的時候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他身上飄著的是淡淡的茉莉花香……
  越子君見他久久不語,再次抱起靠在樹旁的千飄雪道:「既然沒事,越某先行一步。」
  「等等!」陸昊然忽然上前攔截:「你不能走。」
  「還是來抓我?」
  「不是……那個……」
  「你這人好生奇怪,既不是來抓我為何擋我去路?」
  陸昊然吱嗚了半天終於問:「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越子君哪會料到此人攔下他只為搭訕,臉上的表情很是古怪,終於忍不住嘴角掛起微笑,答:「越某雖不算名動江湖也是小有名氣,即便是見過又如何?」
  呃……是啊!見過又怎麼樣呢?
  陸昊然說不清自己心裡什麼感覺,只是順著本能想要留住這個人。
  而越子君卻沒這個時間和他磨蹭,帶著千飄雪邊跑邊說:「越某時間不多,後會有期!」
  陸昊然見他要走,居然像著了魔一般尾隨其後。
  越子君試了幾次都沒甩開他,見他也不出手阻攔就只能隨他去了。
  
  兩人一前一後往絕天谷外跑,眼看就要離開山谷時陸昊然忽然腳下一軟,一個踉蹌整個人就栽了出去。越子君一時不備被他在慌亂中扯住了衣擺,只聽「撕」一聲,下擺被生生扯下一片來。越子君身形一頓眼看就要失衡,顧忌到懷中半昏迷狀態的千飄雪,他硬是一個翻轉讓背脊著地,這才沒摔了懷中佳人。
  越子君狼狽爬起,狠狠瞪著摔在地上還沒爬起來的陸昊然,怒:「你想幹什麼!」
  陸昊然單手撐地坐了起來,一手捂著胸悶咳了一聲,居然咳出血來。
  越子君一看無奈地歎了口氣,放下懷裡的人兒走過去說:「你看看!讓你不要跟著吧!你以為我是那麼好追的?」
  陸昊然吐掉嘴裡那口血,茫然回望。
  「我身上的香氣有毒,跟太緊就是你現在這個後果。」
  「怪不得你要對別人下半步香了……」陸昊然恍然大悟,用袖子擦著嘴角說:「想不到你人那麼好。」
  越子君古怪一笑,道:「你搞錯了吧!我身上香氣難散,若不做些手段豈不是告訴天下人身在何方?」
  「呃……」
  「你呀!怪不得人家稱你君子刀,你還真是什麼都往好處想!」
  「你認識我?」
  「君子刀陸昊然怎麼也算是有些名氣,我就是不認識你也總認識你手裡的紫金碧月刀!」越子君邊說邊從懷裡摸出個瓶子,倒出一粒藥丸給他說:「解藥,幸好你這種傻瓜不多,否則我哪來那麼多解藥送人!」
  「別老說我傻!」陸昊然下意識回了一句,接過藥丸吞了下去。
  越子君聞言一愣,怔怔看了陸昊然一會兒,見他神色轉好了才轉身抱起千飄雪:「別再跟了。」說完帶著人就往出口走。
  走不了幾步越子君忽然站定,面帶苦笑道:「啊啊!看來是沒那麼容易走了。」說完回身瞪了陸昊然一眼,眼中略帶哀怨:「都是你害我跑不掉。」
  陸昊然見山谷四周漸漸圍滿了人,心中歉然,他不是故意拖延越子君的時間的。說實話打心底來說,他也並不贊同那麼多人為難一個姑娘家。「都是陸某的錯,耽誤越兄正事了。」
  越子君一聽便皺起眉頭說:「誰跟你稱兄道弟!」說著身形一晃躲過了幾道暗器。
  眾人把三人團團圍住,胡珩道:「把人留下尚可留你活命!如若不然……」
  越子君唏噓一聲,答:「越某不想傷人……」
  胡珩顯然不樂意聽見這句話,一招手說:「抓住他們!」
  眾人聽令紛紛圍攻,居然把陸昊然也當成了同謀一起攻打,陸昊然被逼得連連躲閃卻並不回擊,轉身勸越子君:「越兄還是把人留下吧!這裡這麼多人在場,你定是不能全身而退的。」
  越子君笑:「你擔心我之前還是先擔心一下自己吧!」
  「陸某何需擔心?」
  「哦?這麼說你是甘願與我同謀了?」
  「啊?」陸昊然顯然沒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卻見越子君表情一轉把懷裡的千飄雪往陸昊然那邊一丟說:「給我接著!」
  陸昊然本能地上前護住千飄雪,一個回身連著踢開數人。
  越子君乘他剛落地還未站穩之際用力在他背上擊出一掌道:「你若是真想幫我就替我把她帶出去!越某脫身後自會與你會合!」
  陸昊然藉著一股勁兒飛出絕天谷,腳下躍出好幾步才抵消了那股衝力,回身一看越子君已和眾人打成一團,另有一小批人追著他而來。
  陸昊然見那群人不分青紅皂白就追殺他,就算再傻也知道這時候解釋無用,他不敢逗留抱著千飄雪拔腿就跑。邊跑邊想:怎麼好端端的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他這會兒究竟是該往何處跑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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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揚州瘦西湖畔——天心小築
  陸昊然接過全兒泡得茉莉花茶時微微一愣,清心的茶香讓他仿若入夢。這是多麼熟悉的場景,依稀在許久以前他曾經坐在同樣的竹凳上喝過同樣的茶。不同的是對面的飲茶人,那模糊的笑臉如今被千飄雪的絕色替代,讓人一時分不清夢境和真實。
  全兒說:「我家公子稍後就到,請陸公子先用茶。」
  陸昊然點頭,問:「能不能先送飄雪姑娘進去休息,她一路勞頓怕是有些撐不住了。」
  全兒拍手喚來一名侍女,扶著面帶倦容的千飄雪進了內屋,留下陸昊然一人打量著這棟竹屋。
  越看越有一種熟悉感,陸昊然心底有個聲音不斷告訴自己,他記得這裡,來過這裡。可惜的是記憶卻也回答他,他不曾來過揚州,更不提瘦西湖畔。
  茶一口都沒喝,陸昊然輕輕敲打著頭部,想要甩開那模糊的影像,正在努力時似有一陣幽香飄過,陸昊然抬頭,正好對上了悠香公子那清雅的笑臉。
  越子君拱手笑道:「陸公子一路辛苦了。」
  陸昊然一陣無力,氣惱地問:「你就這麼放心我?就不怕我中途變卦?」
  「越某願相信君子刀的能力,陸公子不愧為謙謙君子,越某果然沒看錯人。」
  所以才把我陷害至此?害自己一路上被各路人馬追殺,要不是自己功夫底子好外加命大,只怕早升天了。
  想著不禁朝越子君拋過一個幽怨的眼神,說:「悠香公子不愧是悠香公子,事先早已安排好了,即便沒有我護送,一路上也已經有人接應飄雪姑娘了,倒是陸某在一邊窮緊張,惹人笑話。」
  越子君淺笑,道:「越某的確做過一些安排,以防奔逃途中與千姑娘失散,但卻不是萬無一失的,有了陸公子的保護方才能護得千姑娘安全到此,因此陸公子功不可沒啊!不是嗎?」
  陸昊然啞然,想要反駁卻又找不到合適的話,最後不得不妥協道:「總之飄雪姑娘安全就好。」
  越子君卻說:「越某並沒有說過千姑娘到了天心小築就安全了呀!」
  「啊?」
  「如果陸公子真的像外面傳聞那般是個做事負責有頭有尾的人的話……」越子君俯身在陸昊然耳邊輕道:「就請……」
  陸昊然的臉色隨著越子君的話而逐漸變得難看起來……
  
  那夜,越子君留陸昊然在天心小築做客,陸昊然欣然接受,往後廂房去的時候正巧看到了後院栽的花兒結出纍纍花苞,就問:「這一株株都是什麼花?」
  全兒答:「茉莉花啊!」
  「茉莉花?」陸昊然一愣,不自覺地問:「這些都是你們公子種的?現在就結花苞了?」
  全兒一笑:「嗯,別的地方最早要五月才能開花,我們天心小築的茉莉花四月就能開了,一直會陸續開到九月!」
  怪不得他身上這麼香。陸昊然想,這悠香公子若真是整日與滿園香花為伴,那身帶異香也不是件奇怪的事了。
  「陸公子,這兒就是您的廂房。」全兒把陸昊然帶到房外,推開房門說:「我家公子就住在那邊,千姑娘住在右邊的小院兒裡。往那裡是僕役住的地方,公子夜裡若是有什麼吩咐只管招呼一聲就行了。」
  「謝謝。」
  「那公子好好休息,我就先下去了。」
  送走了全兒,陸昊然踏進廂房,望著屋內簡單清雅的佈置又是一陣熟悉的悸動湧了上來。
  他一手捂著頭慢慢坐下,試圖抓住那一絲縹緲卻最終還是以失敗而告終。
  他到底是怎麼了?
  為什麼一踏進天心小築後記憶就變得這麼奇怪呢?
  陸昊然躺在床上輾轉難眠,忽聽屋外有一陣笛聲,心想:大半夜是誰還不睡?
  他起身推開窗,只見茉莉花叢中站著一位翩翩公子,鵝黃色的長衫在月光下泛出淡淡的珍珠白,髮髻上的絲帶在夜風中輕揚,那捏著弟子的手細白如瓷,每一根指節都顯得那麼修長而完美。
  陸昊然腦中閃過四個字——月下君子。
  而此君不是別人,正是越子君。
  「越公子好雅興。」一曲終,陸昊然拍手讚道:「聞君一曲,可謂兩腋生風,差一點就奔月而去了。」
  「陸公子說笑了。」越子君回首,謙然一笑。
  那一笑比天邊的月更皎潔,冷不丁就撞進了陸昊然心裡,只讓他覺得心跳比平時快了一倍。
  越子君問:「陸公子這麼晚了還不睡?」
  陸昊然還在為自己的心悸而茫然,怔忪不語。
  「陸公子?」
  「啊?」
  「你怎麼了?」
  「我……」陸昊然捂著心口說不清是什麼感覺,他盯著越子君看了許久,忽然問:「我們以前真的沒見過嗎?」
  越子君臉上劃過一絲訝異,淡道:「越某與陸公子在絕天谷之前確實沒什麼交情,至於是不是見過……越某倒是不能肯定的。」
  「是嗎……」陸昊然感到有些失望,轉回屋內道:「時候不早了,陸某就不奉陪了,越公子也早些休息吧!」說完關上了窗。
  陸昊然躺會床上,心中還是為剛才的答案而說不出的惆悵。
  他們真的沒什麼交情嗎?
  奇怪……
  他只問他們有沒有見過,為什麼越子君卻強調他們沒有交情?
  這個越子君……總讓人覺得古里古怪的。
  
  越子君見陸昊然關窗熄燈也轉身回房。
  房間裡全兒正守著燈打瞌睡,聽見公子進來了才驚醒,起身叫:「公子。」
  「嗯,時候不早了,你下去睡吧!」
  「我伺候公子更衣。」
  「不必了,我還不想睡。」
  全兒歎氣,說:「公子是因為陸公子睡在對門所以才睡不著嗎?」
  越子君瞪了全兒一眼,罵:「我平日怎麼教你的?越來越沒大沒小了。」
  全兒噘嘴回道:「我哪敢拿公子說事兒啊!可全兒有句話不得不問公子。」
  「什麼事?」
  「公子真的打算和陸公子一同上路?」
  「是又如何?」
  「公子!」全兒氣急:「是誰對天發毒誓說再也不和陸公子有牽扯的?是誰說再見他就五雷轟頂不得好死的?公子!上天有眼,食言而肥是要遭報應的!」
  「你是盼著本公子遭報應不成?」
  全兒跳腳,急道:「公子!你!」
  越子君笑著拍拍全兒的頭說:「行了行了,你關心我我是知道的,可這一次也不是我找他,是他自己找上我的。」
  「可護送千姑娘北上的事情卻是公子主動邀請陸公子的。」
  「沒辦法,現在江湖上那麼多人在追捕千飄雪,我一個人哪護得過來?」
  「可公子也說此行是注定和正道武林做對,豈不是要連累了陸公子?」
  「全兒啊!」越子君歎息:「就是知道如此我才放不下他……」他往陸昊然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說:「這一次送走了千飄雪,只怕我在中原武林也呆不下去了。以後也就不會有機會見到昊然了,我就任性這一次也不行嗎?」
  全兒見越子君眼中含著淡淡的憂傷,心中不忍,口氣也軟了許多:「全兒沒有責怪公子的意思,全兒只是……只是……」
  「我懂,你是為我好。」
  「還有陸公子!你這麼做只怕到時候他也無法在中原武林立足的。」
  「傻全兒,本公子既然決定這麼做自然有辦法幫昊然洗脫,這些所謂的正道武林人士其實是很好糊弄的。」說著越子君露初一個胸有成竹的笑來,看得全兒一陣搖頭。
  公子啊公子!你這人就是太聰明了!卻不知有時候聰明反被聰明誤啊!
  




第八章

  林間的小道上一前一後兩條人影一路飛奔,待確認差不多甩開身後的追兵後,兩人才稍作歇息,雙雙隱入林中。
  陸昊然靠在一棵樹旁,大口大口喘氣,感歎道:「今天第七批了。」天天被人追,是個人都受不了,何況陸昊然的輕功也不過中上水平。
  「你該慶幸都是些小角色,全當是練輕功了。」
  「就是天天跑我的輕功也不見得會好多少!」陸昊然狠狠瞪了越子君一眼,並不知道第幾次的感歎眼前這個男人居然能在這麼狼狽的情況下還保持清爽優雅。瞧瞧他的發,一絲不亂、他的衣衫,整潔乾淨、他的氣息,吐納有序!
  反觀自己……唉!
  「難道就沒別的辦法了?」退避不是陸昊然的本性,他厭倦了和人玩貓捉老鼠的遊戲。
  越子君卻笑問:「難道陸公子更喜歡無謂的打鬥?」
  當然,打架更不是陸昊然的本性,否則他也不會有君子刀的外號了。
  「我是說也許可以有其他解決辦法。」
  「我以為在你一路送千姑娘來天心小築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了呢!」越子君故作驚訝,問:「原來你對那些人還抱有妄想?」
  「我相信各大門派並非都是不講理的人。」陸昊然還是保持自己的看法,認為可以以理服人。
  越子君淡淡歎氣,輕聲念了一句:「傻瓜就是傻瓜,傻都傻得那麼可愛!」
  「什麼?」
  「沒什麼,我來問你,大家為什麼那麼針對碧幽宮?」
  「因為他們草菅人命,連小孩子都不放過!」
  「你看到了?」
  「……」陸昊然啞然,這些當然都是聽說的。「可近幾年那麼多孩子莫名其妙失蹤,碧幽宮脫不了干係吧!」
  「你這麼肯定?」
  「……」陸昊然被越子君的態度弄得有些氣悶,反問:「那你又憑什麼說不是碧幽宮?」
  越子君卻笑:「我幾時說過不是碧幽宮了?」
  「你!」陸昊然這才發覺越子君純粹在逗他,這種感覺讓人很不舒服,好像當他是傻子在耍一樣,雖然他常常聽到越子君會暗地裡叫他——傻瓜。
  「行了,繼續跑吧!」
  「啊?」
  「追兵來了!」
  「又來???」
  
  還記得那日在天心小築,越子君說要送千飄雪北上出塞,只有到了塞外才能算真正的安全。
  陸昊然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畢竟千飄雪私逃出碧幽宮,中原武林不放過她不算,就連碧幽宮據說也有追兵在追捕她。他不知道千飄雪為了什麼離開碧幽宮,卻不忍見她被人逼得沒有活路。最後還是答應了越子君的請求,幫忙一起護送千飄雪。
  越子君送人的辦法很奇怪,他和陸昊然大搖大擺的帶著千飄雪出了揚州城,讓世人都知道人是由他們保護的。可在途中的時候陸昊然發覺千飄雪忽然不見了,問起越子君,卻見他全然不驚,答:「那是我身邊的一個丫鬟,現在已經恢復原貌回天心小築了。」
  「那……那飄雪姑娘呢?」
  「當然是安排了另一路人馬護送北上啊!你不會認為她跟著我們會更安全吧?!」
  也是,現在他們是全武林正道的靶子,就算功夫再好跟著他們也是不安全的。
  「那我們跟飄雪姑娘同路北上豈不是危險?」調虎離山才是上策,他們不該跟千飄雪同路才對。
  越子君微微一笑,讚道:「想不到你還有聰明的時候。」
  陸昊然一聽就不高興了,他一直不笨,只是跟越子君比起來方才顯得有些笨拙罷了。
  「所以我們這一路不去塞外。」
  「那去哪兒?」
  「去、京、城!」
  「京城?」
  越子君笑:「難道你不知道皇帝在民間招選秀女入宮的消息嗎?」
  陸昊然訝然,靜了半天才疑惑道:「你是想讓千飄雪入宮當秀女?」
  「說對了,不過只是想讓別人以為如此才是。」越子君喝了一口茶道:「你說天下哪裡最安全?各大門派就是再厲害也不敢公然跟皇帝對著干吧?只要讓天下人以為千飄雪入宮當選了秀女,我們就功成身退了!」
  「可……可事實……」
  「事實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千飄雪有這個資格當秀女,也絕對能讓人相信她會選得上秀女!而我們則是安全護送秀女進京的護花使者,不是嗎?」
  看著越子君肯定的笑容,陸昊然這才明白這個人的可怕,怪不得追殺他們的人都是暗地裡行事,並不敢明目張膽的堵截他們。原來越子君早有準備,他現在掛著的頭銜是為皇帝在民間選秀的使者,而千飄雪則是獻給皇帝的秀女,要抓皇帝未來的女人,那就是和朝廷對著幹,難怪沒有一個門派敢公然出面了。
  陸昊然忽然為自己並沒跟越子君作對而感到慶幸。對付這麼一個人,他陸昊然有幾個腦袋都不會是對手的。
  「那我們還要跑?」
  「當然要引開他們,我安排了三頂官轎進京,但他們很快就會發覺任何一頂裡面都不是千飄雪。只有抓到我們他們才能確切掌握千飄雪的下落,你說我們要不要跑給他們追?」
  陸昊然捂著頭,直嚷嚷頭疼,惹得越子君一陣訕笑,不自覺說:「你就是不喜歡用腦子,每次都輸給我。」
  陸昊然一愣,反問:「我什麼時候跟你比過了?」一路上他都是只聽越子君的安排,越子君怎麼說他就怎麼做,何來輸給他一說?
  越子君驚覺失言,板著臉背過身說:「行了,早早休息,明天還有得玩呢!」說完轉身回了隔壁的臥房。
  陸昊然盯著地板發呆,很久很久才像是自言自語般的說:「越子君!你肯定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第九章

  太平的日子並不太久,雖然大部分名門正派對越子君的身份有所顧忌但還是有不怕死的人會站出來。這一刻,越子君和陸昊然被堵在小道上,前後左右全面包抄,沒有一絲可以開溜的縫隙。
  越子君目光掃了掃人群,準確找到了他們的領頭人,朝他露出從容淡定的一笑,說:「不知兄台有何貴幹?」
  「越公子,煩請您將碧幽宮的妖女交給我們!」
  越子君打起了太極,笑笑答:「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少廢話!越子君你私藏邪教妖孽該當何罪!還不速速把人交出來!」顯然對方並沒有越子君的好氣度,一句話不順就有人立刻炸毛。
  可惜說話的只是個沒什麼話語權的小嘍囉,越子君自然不當回事,只盯著帶頭的男人問:「兄台當真不讓?」
  那男人說:「越公子,我們並非想為難公子,只是碧幽宮實在是劣跡斑斑,如能早一日除去都是為天下蒼生造福。我相信越公子也不忍見那麼多無辜的人死於非命,還請公子成全。」
  越子君搖了搖頭,歎氣道:「兄台是浮麟幫的二幫主馬淵吧!我素聞馬副幫主通情達理,卻沒想到會同我為難。」
  馬淵見對方認出他不禁有些吃驚,但他很快就冷靜下來,說:「馬某並非難為公子,只是那女子……」
  「那女子是七王爺要獻給皇上的秀女!」
  馬淵一愣,臉色青了青。
  「馬副幫主,越某並非和天下人過不去,越某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皇帝選秀是大事,不可出半點差池,否則不僅越某的項上人頭不保,就連越某的家眷都要受牽連。此女是七王爺選中的人,並非你們口中所說的妖女。」
  「越公子是執意不肯說出她的下落?」
  「情非得已,還望馬副幫主給個方便。」
  馬淵皺眉似在考慮越子君的話,可他的手下卻不是那麼有耐心,一人舉起雙戟指著越子君道:「二哥少聽他胡說,我看他是皮癢!」說完就衝上來和越子君交起手來。
  馬淵來不及阻止,只能咬咬牙道:「愣著幹嘛!給我抓起來!」
  眾人得令,一擁而上。
  
  浮麟幫的一干小嘍囉功夫純屬下層,自不是越子君的對手,但那手執雙戟的小子和馬淵卻有些功夫底子。
  尤其是馬淵,此人使雙棍,棍上功夫很是了得。
  越子君不想戀戰,雖然他清楚馬淵並非自己的對手,但考慮到後面的路還長,不知道身後有幾隻黃雀等著螳螂捕蟬,他不想浪費太多力氣對付馬淵。他稍稍制住馬淵後問:「馬副幫主可想清楚了,同我做對就是同七王爺過不去,試問你們浮麟幫是不是有能力同王爺手下的三千精衛軍抗衡?」
  馬淵冷著臉說:「這本是江湖事,公子非要和朝廷扯上關係嗎?」
  「不是我要和朝廷扯上關係,是我本就受命於七王爺,為王爺辦事是我的職責。」
  「公子如此人物何以甘心為七王效命!?」
  「天下人誰不知道我越子君是七王爺的人,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越某並沒錯。」
  「可她是碧幽宮的妖人!此妖女若是獻給皇上,豈不是要危害到皇上的安全!」
  「你無憑無據為何要口口聲聲說她是妖女?七王爺選的人自然是身世清白的,越某倒是不明白為什麼你們要一再抹黑她,非要給她扣個邪教妖女的罪名不可?」
  「你!」馬淵停下手退了幾步,瞪著越子君問:「公子的意思是說我們弄錯了?」
  「難道不是?」
  「公子憑什麼說她不是碧幽宮的人。」
  「我倒是要問馬副幫主,又憑什麼說她是?」
  「當然是因為……」
  「胡珩?」越子君哈哈大笑道:「胡珩說是你們就信了?難道那日胡珩說自己是皇帝你們也信?胡珩是什麼人?你們憑什麼就信他的滿口空話?!」
  「胡谷主一言九鼎,不會信口胡說!」
  「那你就是說七王爺說謊咯!」
  「什、什麼?」
  「此女是七王爺的遠親,祖上三代都清清白白。王爺做事向來謹慎,要獻進宮的秀女豈能來歷不明?馬副幫主若有質疑豈不是在說七王爺辦事糊塗,信口胡說?又或者你在暗喻王爺想對皇上不利……」
  「你!」
  「馬副幫主可要想清楚了,污蔑皇族的罪名可大可小,即便是抄家滅族也不在話下的!」
  馬淵臉色變了幾變,咬咬牙揮手:「走!」
  「副幫主!」
  「二哥!!」
  「我們就這麼走?」
  馬淵咬牙道:「走!難道你們還想讓越公子請你們去大牢裡蹲幾天嗎!?」說完帶著一干人等憤然而去。
  越子君朝著他們離去的方向作了個揖,臉上笑得像只心滿意足的小狐狸。
  而目睹了全過程的陸昊然從樹上跳了下來,不禁為自己背後那身冷汗感歎。
  這個越子君,真真假假的還真會唬人!
  
  接下來幾天走得太平,陸昊然跟著越子君一路上倒是沒遇到什麼麻煩。但陸昊然知道,他們身後悄悄跟隨著的不止一路人馬,只是越子君不在意,他也就不說什麼了。
  迄今為止他還是不懂越子君葫蘆裡賣得什麼藥,他想起那日夜裡和越子君的對話,更覺得此人難以琢磨。
  那日他問:「越公子真的在給七王爺辦事?」
  越子君反問:「難道陸公子覺得我會有膽子冒充七王爺的幕僚?」
  陸昊然臉色一僵,靜了下來。
  許久,他才歎:「像越公子這樣的人,陸某真的很難想像你會誠服於人。」
  「我這樣的人?」越子君笑:「在你眼裡我是怎樣的人?」
  怎樣?陸昊然腦中不禁劃過越子君的各種表情,自語道:「明明就是個目空一切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怎麼會給朝廷辦事。」越子君這樣的人不是運籌帷幄掌管大局就是置身世外笑看風雲,怎麼看也不像是替人賣命的類型。
  陸昊然的心思像是都寫在臉上,越子君一看就明白,他禁不住搖頭,心中又念了幾次「傻的可愛」,而後說:「很多事情並非你表面看到的那麼簡單,你以為當日你帶著千姑娘進了我的天心小築後為什麼沒有人前來為難?你以為那日我在絕天谷被重重包圍後怎麼能全身而退?我越子君的功夫不過中流水平,豈會是天下群雄的對手?」
  「那你……」
  「就因為他們都知道我的後台是七王爺,就因為他們都不想得罪朝廷的人,否則你覺得我越子君有幾條命敢獨闖絕天谷?」
  「難道從一開始就……」那個托越子君保護千飄雪的人就是七王爺?
  「這個嘛……」越子君笑得高深莫測,「有些事情陸公子還是不知道的為好。」
  陸昊然看著越子君的笑臉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礙眼,有一種很浮躁的情緒湧了上來。
  這個越子君,十句話裡一半是假的,跟他在一起根本就是被賣了還在幫他數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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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這一路往京城而去,自馬淵之後居然再無人為難,就連暗中追殺的人都不在出手,讓陸昊然有種天下太平了的錯覺。當然錯覺始終是錯覺,就在他們眼看要抵達京城的時候,潛伏著的人像是約好了一般,同時冒了出來。
  龍雲鎮是距京城最近的一個小鎮,由於從龍雲鎮這條路到京城,途中要走一個白天,一路上也沒有其他宿點,所以上京的客人大多會在龍雲鎮住一宿,第二天一早出發進京。住的人多了客棧自然也多,福來客棧是龍雲鎮最大的客棧,平時就人來客往的很熱鬧,可像今天這樣上下到處住滿人的情況倒是頭一次。
  福來客棧的老闆是個見過世面的人,這些天的客人非但沒讓他有好心情,反而有種淡淡的不安。
  果然,當一位俠士和一位公子共同踏入客棧的時候,原本的氣氛瞬間就銳利起來,幾乎所有的目光都刺向那兩位年輕男子。
  兩人中穿鵝黃色錦緞一身富家裝扮的公子從容不迫的來到櫃檯前,說:「兩間上房。」
  掌櫃的說:「不好意思,上房已經沒了。」
  「普通的也行。」
  「兩位,我們今天客滿。」
  客滿?那黃衣公子愣了愣,看了掌櫃的一眼後淡淡笑出來,說:「我們一路走得有些乏了,掌櫃的就給我們行個方便,哪怕是擠出一間房也行。」
  掌櫃的皺眉,目光中不免透出淡淡的責怨,似是怪眼前人不識時務,有些不滿地答道:「後院的角落倒是還有間小屋,不過非常簡陋,只怕公子住不慣。」
  「出門在外什麼地方沒住過?有瓦遮天已經很好了。」
  掌櫃的歎氣,招呼小二把二位帶進去,臨走又瞪了那黃衣公子一眼。
  
  陸昊然把一切看在眼裡,心中很是奇怪,問:「那掌櫃的為什麼看起來不太想做我們的生意?」
  「他是怕我們砸了他的百年老店。」
  「啊?」
  「傻瓜,你不會察覺不到吧?」
  「別老說我傻!」陸昊然氣鼓鼓的答道:「我當然知道!」
  越子君笑:「有長進。」
  「你……」對於越子君這種老把他當孩子耍的態度,陸昊然說不上的無力。他的抗議完全不被越子君看在眼裡,可真要他認真和越子君計較卻又覺得沒這個必要。越子君老愛在一些小事上惹他,卻又都不是什麼原則性問題,雖然每次都會惹得陸昊然不痛快卻都不至於讓他真的發火,其分寸和火候拿捏得剛剛好。
  陸昊然忍不住會想,這個越子君該不會是上天專門派來克他的吧!?
  偷偷看了越子君一眼,發覺他的嘴角又勾起了一種像是吃飽了的小狐狸一樣的滿足的弧度。陸昊然發覺每次他逗完自己都會露出這種笑臉來,很好看卻又很欠揍。可不知道為什麼,這種笑臉在陸昊然看來卻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心底會湧上一股寵溺,恨不得他天天這麼笑才好。
  陸昊然知道,這種笑代表著越子君心情很好。
  
  兩人把行李放入客房後雙雙回到大堂,發覺堂內只有居中的一處桌椅空著,四周則坐滿了人。
  陸昊然下意識攥緊了手中的紫金碧月刀,忽然感到手背被人握住。回望。越子君帶著淺笑拍了拍他的手,讓他稍安勿躁。
  陸昊然不敢鬆懈,卻還是跟著越子君入座。越子君剛一入座就喊:「小二!上茶!」
  點了些吃食,越子君悠然地喝著茶,全然不把周圍的緊張氣氛看在眼裡。
  就在小二匆匆上完菜匆匆離去的那一刻,一隻酒杯「啪」一聲落在了兩人面前。執杯人不打招呼就坐在了陸昊然對面,一掌拍在桌面上道:「陸賢弟,別來無恙啊!」
  陸昊然抬頭一看,來人居然是李文英,不免吃驚:「李兄?想不到在這裡遇見你。」
  「沒什麼可奇怪的,我是專程在這裡等你的。」
  「等我?」陸昊然苦笑,心說李文英你這人也太直接了點吧!
  「我聽人說你跟武林叛逆勾結一氣包庇邪教妖孽,憑我對你的瞭解始終是不信你會做出這種事情,今日一見……陸賢弟還真是讓為兄意外啊!」
  武林叛逆?邪教妖孽?江湖上已經這麼傳他們了嗎?
  李文英說完這些後看了越子君一眼,見他還是不為所動,繼續從容的為自己添茶,心中一火,一掌重重擊在桌面上喝:「越子君!你一個人害人也就算了,別連累我兄弟下水!」
  李文英是什麼樣的力氣,那一掌下去上好的黃楊木桌子就這麼「卡嚓」一聲裂成了兩半兒,飯菜散了一地,唯獨越子君面前的茶杯和那把茶壺因為沒及時放到桌上才得以倖免。
  越子君看看滿地狼藉,又看看四周緊繃著的人群,搖搖頭說:「我還一口沒吃呢!」
  李文英怒:「越子君!你別太過分!」
  「過分?你砸了我的桌子卻說我過分?」越子君略帶微怒,目光犀利地射向李文英,道:「李文英!別以為我真的沒脾氣!」
  李文英站起,挑釁道:「好啊!我還就怕你不敢接招呢!」
  「混賬!」越子君飛出酒杯就往李文英那邊砸去,李文英一掌推出,翻手接穩酒杯,隨後用二指捏住,把酒杯捏了個粉碎。就在酒杯碎裂之際,越子君已經飛身二來,兩人在這大堂中心不過六尺之地打了起來。
  四周之人看似漠不關心卻又把周圍的縫隙都堵了起來,硬是把兩人圈在這小小的空間裡。李文英和越子君交手,陸昊然退在一邊也不敢鬆懈。他答應過越子君,在這種場合下絕不隨便開口說話,更不會輕易出手。
  越子君用劍,李文英用掌,且不說兩人功力相差多少,只說這麼小的地方,越子君是肯定吃虧的。打了沒多久越子君就感覺有些吃力,地方太小他的劍施展不開,反而被李文英處處佔了便宜。可越子君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只見他抽出身上的腰帶往二樓的走道上一掛,整個人扯著腰帶就飛了起來,騰到了空中。李文英緊追不放,雙足點地也騰了起來,兩人跨到了二樓的走道上,地方頓時開闊了不少。
  有了施展的餘地,李文英就得不到什麼便宜了,很快就居於下風,被越子君一劍指在了脖子上:「李文英,還打嗎?」
  李文英落敗,鼻子裡哼了一哼說:「我自歎技不如人!任你處置!」
  越子君冷笑:「哦?那你是有覺悟了?」
  李文英側頭,不去看越子君那冰冷的笑容。
  越子君一把抓著李文英的肩膀跳回原地,說:「李大俠出來行走江湖應該知道我悠香公子的脾氣。」越子君的臉上露出一種讓人不由會冒雞皮疙瘩的神情:「小二,拿兩個茶杯來!」
  小二戰戰兢兢拿來兩個杯子,越子君則從一邊的凳子上拿起那個完好的茶壺,往杯子裡倒了水,然後從懷裡拿出兩個小紙包,分別把紙包裡的粉末撒進了杯子裡。
  「李大俠,一生一死!聽天由命吧!」
  




第十一章

  氣氛十分緊張,所有人都盯著越子君手裡的酒杯。李文英也緊盯著那兩個茶杯,恨恨地咬牙問:「你也是這麼逼迫陸賢弟的對嗎?」
  越子君笑:「的確如此,他中了我的『三月浮生』不得不聽命於我,李大俠滿意了?」
  李文英聞言頓時激怒,指著越子君鼻子就罵:「你果然是個卑鄙小人!」
  越子君則遞上兩個杯子,不溫不火的說:「那又如何?李大俠請!」
  李文英雙眼冒火,卻又無可奈何。他是鐵錚錚的漢子,豈能在天下人面前出爾反爾?他毅然拿起越子君手中的一隻杯子,舉杯就要喝。
  就在茶眼看要入口的剎那,不知哪裡打來一粒花生,把李文英手中的杯子打了出去。
  杯子落在地上,泛起陣陣白煙。
  陸昊然見狀瞬間一震,不可思議地盯著越子君看,彷彿眼前人他從未見過一般。
  越子君回頭給了他個詭異的笑,隨手倒了另一杯茶。茶水落地,居然和前一杯一樣,一陣白煙四起。
  周圍人紛紛騷動起來,人群中有一人道:「對這種卑鄙小人不必信守江湖道義!」
  越子君則捂著嘴,雙肩顫動,最後竟然哈哈大笑起來。
  「越子君你笑什麼!」
  「我笑我的,這也不行?」
  「你別太囂張了!」眾人紛紛拔出手中兵器,對著越子君道:「別以為你有七王爺撐腰我們就真的怕了你!你和邪教勾結為害武林,今天我們就要替天行道!」
  「我勾結邪教?證據呢?」
  「跟你這種人用不著講證據!」眾人把越子君團團圍住,困死在中間。
  越子君四下看了看,冷道:「哈!栽贓嫁禍果然是你們這些所謂正道的拿手戲啊!」
  「別跟他廢話!今天他不交出人來別想活著離開!」
  「人?」越子君揚起脖子說:「想要我項上人頭只管來拿!人我是不會交的。」
  「你!」
  越子君囂張的態度引起眾怒,看得陸昊然一陣一陣心驚,最後再也坐不住了,道:「你們住手!」
  越子君聞言一愣,皺眉白了陸昊然一眼,彷彿在怪他多事,說:「是啊!你們最好住手!殺了我對你們可沒半點兒好處。」
  人群中一人笑道:「我還以為你是不怕死的,沒想到還是會怕啊?!」
  越子君答:「是啊!我怕不怕死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怕死!」說完還故意飄了陸昊然一眼。
  李文英見狀急忙道:「各位同道住手,他還沒交出三月浮生的解藥呢!」
  眾人一愣,人群中另有一人也說:「不能輕易殺了越子君,除了他沒人知道那個妖女在哪裡!」
  對在場的人來說,他們真正想要的是千飄雪的下落,而非越子君的人頭。
  「越子君,你最好還是乖乖說出那妖女的藏身之處!」眾人繼續逼問。
  而李文英則走到陸昊然身邊,問:「陸賢弟也不知道那妖女的所在嗎?」
  陸昊然心中千頭萬緒煩亂不已,搖了搖頭說:「不知道,一路上就我跟他兩個人,沒有見那女子出現過。」
  越子君笑答:「想知道也不難啊!人我早送到王府去了,此刻只怕已經進宮了!有本事你們問皇上要去啊!」
  「呸!事到如今你還在信口開河!」一個身形矮小的男人跳了出來,罵:「那妖女根本就沒上京,也根本就沒進七王府,而是一路北上送出了塞外!」
  越子君一驚,多看了那男人幾眼。
  此人話出後眾人驚疑不已,問:「是真是假?」
  那男子說:「我們都被他給騙了,不管是他還是那些官轎全都是幌子,真正的妖女恐怕是躲在替王爺運送貢禮的官隊裡被一起送出了塞外!」
  越子君又一陣笑,說:「你很聰明!是又如何?你敢攔嗎?」那可是貼著皇封的運車,押送的都是精衛軍,有幾個人敢冒著被抄家滅族的危險去截皇帝的鏢?
  那男人面帶猙獰,罵:「你好不要臉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把人混到官運的隊伍裡,你就不怕七王爺知道了怪罪於你!」
  越子君呵呵一笑:「怕?怕什麼?人本來就是七王爺送給遼祁大王的禮物,我早說了是在替皇帝選秀女了啊!只不過送的不是我朝皇帝而是鄰國的皇帝,有差嗎?」
  「越子君!你好無恥!」眾人憤然卻又沒辦法,只能一逞口舌之快。
  越子君卻不在意,說:「現在你們都知道了?人我是沒辦法交的,你們那麼想要就去遼祁的皇宮裡討吧!啊!也許運氣好點兒押送禮品的隊伍還沒進宮,你們能在官道上攔上一攔,只不過到時候遼祁大王會不會問你們的罪我就不知道了,反正現在官隊已經出了塞外了。」
  眾人見他無所謂的態度,恨不得刮他的肉喝他的血。
  就在大家想要動手已消心頭之恨的時候,門外忽然有一道沉穩而威嚴的聲音傳來:「子君啊!你這是在玩什麼呢?」
  
  眾人聞聲望去,只見一位身穿金色滾邊龍紋紫袍的男人站在門前,那氣度那威嚴絕非凡人所有。
  越子君愣了片刻,雙膝跪地道:「越子君叩見七王爺!」
  七王爺點點頭,他身邊的護衛對著在場眾人喝道:「見到七王爺還不下跪!你們對王爺刀劍相向是什麼意思!」
  眾人互相看了看,紛紛放下手中的兵器跪地,心中暗忖這七王爺來得詭異。
  七王爺從容一笑,走到越子君面前把他扶起,問:「你飛鴿傳書說初七便到,如今都過了三日了。本王想你向來有信,定是路上出了什麼意外,故而特來接你。」
  越子君面色一僵,又一次下跪道:「子君惶恐!」
  「不必緊張,看來本王來的好像不是時候?」七王爺冷冷掃過在場眾人問:「你似乎遇到什麼麻煩了?」
  在場氣氛一片緊張,眾人連吞口水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靜默片刻,只聽越子君說:「王爺多慮了,他們只是跟子君開了個玩笑。」
  「真的是玩笑?」七王爺瞇著眼說:「你可是本王的得力助手,誰要是跟你過不去就是跟本王過不去!」
  越子君嘴角勾起一個無奈的笑,說:「真的只是個玩笑!王爺多心了。」
  「哦?」七王爺指了指身邊一人,問:「子君說得可是實話?」
  那人緊張地望了七王一眼,抖了抖說:「是……是實話!」
  「欺瞞本王雖不是欺君之罪,可也罪可當誅哦!」
  「沒……沒有欺瞞……」
  「是嗎?」七王爺像是很失望,聳聳肩說:「那都起來吧!」
  眾人紛紛立起,都很自覺的退到角落,把大部分空間讓給了七王爺和越子君。
  七王爺看了看周圍,皺眉道:「這裡太亂了!」
  越子君忙叫過掌櫃的,說:「還不去開間上房!」
  掌櫃的忙點頭,親自引路把七王爺和越子君帶到了上房。
  
  人走後眾人才鬆口氣,有人暗淬:「怎麼這麼倒霉?關鍵時候七王爺居然出來攪局!」
  「這至少說明越子君有一點沒撒謊,他是真的在給七王辦事。」
  「你是說那個妖女真的是七王看上的人?」
  「這就難說了……就現在的情況而言,十之八九!」
  「那豈不是……」
  「雖然我們無法從那個妖女口中知道碧幽宮的下落,但卻不是沒有希望!」那個小個子的男人說:「越子君十有八九是知道碧幽宮下落的!」
  「此話怎講?」
  「你們真的以為七王親自出面只因為看好越子君?無利可圖的事情七王真的會做嗎?」
  「兄台的意思是……」
  「越子君多半已經知道了碧幽宮的下落,而七王此來恐怕也是……」
  「你是說七王爺也想對付碧幽宮?」
  「難道不是嗎?」
  眾人默,紛紛往樓上看去,臉上似有不甘。
  唯有陸昊然,坐在一邊一臉茫然,像是完全跟不上事態的發展,腦中還在為剛才七王爺出現的一幕而震驚。
  越子君……你到底還有多少秘密?



第十二章

  越子君跟隨七王爺來到屋內,王爺屏退左右回手就狠狠給了越子君一個耳刮子,斥:「越子君你好大的膽子!」
  越子君嚥下滿口血水,跪下說:「王爺恕罪。」
  七王爺臉色不佳,說:「若不是探子回報及時本王今天可能就見不著你了!你以為自己真的有九條命嗎?」
  「王爺……」
  七王爺深沉地看著越子君,最終一聲無奈的歎息,說:「先起來。」
  越子君慢慢站起,立在王爺身側。
  「說,是誰!」
  越子君低頭垂目,一言不發。
  但卻足矣。
  「是他嗎?」
  越子君點頭。
  七王爺的臉色可謂是瞬間黑沉下來,久久之後咬牙擠出一句:「你答應過我再不與他有所牽連!堂堂男兒卻出爾反爾,你讓我以後如何信你!」
  越子君再次跪地:「子君終是欠他的,這是最後一次。」
  「欠他?你根本不欠他!說欠該是他欠你的,他拿什麼來還你了?」
  「王爺,錯不在他……」
  「你也怎麼說!連你也這麼說!你的意思是本王錯了?本王錯怪你了,冤枉他了?」
  「王爺息怒。」
  「越子君啊越子君!你早晚死在他手裡。」
  越子君一陣苦笑,心想:真是死在他手裡倒也罷了,只怕在他手裡想死都不行。
  
  ————
  
  七王走後,客棧一片蕭瑟。獨留下陸昊然坐在角落喝酒。
  他等了許久才見越子君下來,想了想,起身迎上。
  「越公子。」
  越子君像是有些意外,問:「怎麼你還在這裡。」
  陸昊然被他如此一問顯得有些尷尬,到嘴的話便說不出了。
  「你沒跟李文英走?留在這裡做什麼?」
  「越公子,陸某有話想問。」
  語氣生疏,聽得越子君心中一陣淡淡的涼意。
  越子君撩起衣擺坐下,招呼小二上了點酒菜,說:「陸公子心中有何疑慮儘管問。」
  這倒叫陸昊然一時之間不知從何問起了。
  越子君身上有太多疑點,他也有太多的疑問。千頭萬緒,最終只化成了一句:「飄雪姑娘可否平安。」
  越子君淡道:「一切安好。」
  如此就好。陸昊然想,他雖然也好奇千飄雪的去向,但又覺得還是不知道的好,只要千飄雪平安無事,其實她在哪裡又有什麼關係呢?不管千飄雪是不是七王爺的遠親,是不是和親的對象,是不是皇帝的秀女,是不是碧幽宮的人,這些都不重要了。
  「陸某可否再問一個問題。」
  「請。」
  「碧幽宮究竟是什麼地方。」
  越子君反問:「陸公子不知道?」
  陸昊然搖頭:「如今看來陸某怕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
  「此話怎講?」
  「江湖人傳碧幽宮行事詭秘手段殘虐,視人命為草菅,人人得而誅之。可仔細想想卻都是傳聞,並未有什麼真憑實據。而且據陸某所知,江湖上流傳的六大靈藥中有兩味就是出自碧幽宮,也曾聽說只要碧幽宮的人肯出手,就是連回春老人都束手無策的病人也能起死回生。如此看來,碧幽宮實在好壞難斷。」
  「想不到你也肯動腦子了。」越子君低喃,抬頭看著越子君說:「你也知道江湖上流傳的六大靈藥中碧幽宮就有兩種。既然已經知道這些了,那剩下的還不清楚嗎?」
  「陸某……」他隱約也是有些感覺的,但卻不敢猜也不願猜。
  「冰雪芙蓉丹和九轉回魂丹都是千金難求的靈藥,其中冰雪芙蓉丹更是功效神妙,習武之人若是吃了可平添一甲子的功力。」
  「什麼!」荒謬,一甲子功力豈是吃藥能吃出來的?
  「不信?」
  「不。」
  「大家都是這麼信的。」
  「天下哪有如此靈藥!」若真是如此那碧幽宮的人豈不是天下無敵了?
  「你知不知道碧幽宮的冰雪芙蓉丹多久才出一顆?」
  「多久?」
  「一年!」越子君伸出一指搖了搖說:「一年只有一顆,而且重金不賣,只贈有緣人。」
  「這……」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年只能提煉出一顆來,至少對外如此。所以很多人都相信只要找到碧幽宮就一定能找到冰雪芙蓉丹,哪怕沒有丹藥只要有配方也就足夠了。」
  世人貪婪!
  陸昊然不敢相信天下英豪居然只是為了這個去為難千飄雪這名弱女子。
  「你可以不信我,反正大家是打著剷除邪教的口號,行的是正道,做的是善事。你堂堂君子刀本就不該和碧幽宮有所牽扯。」越子君飲乾杯中酒說:「我越子君終是朝廷鷹犬,七王爺的幕僚,與我接觸對你也沒任何好處。千姑娘的事在此多謝你出手相助,至於其他你不知我也不說。今日你我就此別過,往後見面也不必顧念任何情分。陸公子保重!」說完從懷中掏了錠銀子放在桌上,起身而去。
  陸昊然緊緊捏著酒杯,感覺到身後人腳步漸遠,始終沒有回頭。
  他懂越子君的意思,在越子君騙李文英說他中了三月浮生的時候他就明白越子君在保護他,雖然他不懂越子君為什麼要這麼做。他陸昊然行得正坐得直,自認做事對得起天地良心,並不覺的自己此行有任何不當之處。他其實不在乎天下人怎麼看他,始終堅持清者自清。可越子君似乎不這麼想,寧可自己做小人也要把他身上的髒水抹掉。
  為什麼?為什麼要幫他?
  陸昊然還記得李文英臨走前抓著他的肩說:「陸賢弟,你就是心地太好才會被那奸人所騙,你中了三月浮生情有可原,相信今天之後天下人會明白你的情非得已,為兄也不怪你。只是越子君這等小人你可要再三提防,他詭計多端絕非你可應付,千萬小心。」
  這個越子君一而再再而三的幫他,一路之上但凡有人出面阻撓就絕不許他出手,被天下人指責也不許他插嘴全都自己應對,最後還故意在李文英面前做了場戲給天下人看,就為了讓他們相信陸昊然是真的被越子君用三月浮生牽制才不得不一路隨行,並非本意。
  那兩個杯子裡的都是毒酒,李文英無論喝哪一杯都會死。可李文英哪一杯都不會喝進嘴裡,因為那顆打在李文英手上的花生就是越子君彈出來的。
  如果不是陸昊然打心底不相信越子君會給李文英下毒,如果不是他緊盯著越子君而非像大家一樣只關注李文英,他根本不可能看到越子君私底下的小動作。
  陸昊然當時不懂,可下一刻就全都懂了。
  越子君,你這麼幫我究竟為什麼?既然幫了我又為什麼急著和我撇清關係?那麼迫切的離去又是為什麼?
  最重要的是,陸昊然總覺得越子君的話裡漏了很多東西,他的眼神裡也藏了很多東西,他的心裡更是埋了很多東西。
  與越子君接觸越久就越覺得此人深不可測,一步步一條條都事先設計安排好。
  陸昊然完全相信如今他回到家中非但不會遭世人唾罵,反而會博眾人同情,可以繼續堂堂正正做他的君子刀,世人眼中的正直君子。
  可這份情陸昊然卻不知為何領得不舒服,心中苦澀難言,似有千種情緒翻滾卻又難以言表。
  自己沒錯,越子君更沒錯。
  明明沒錯,為什麼卻叫人如此難受,如此憋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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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陸昊然以為他和越子君雖然相處了一段時間,但平心而論也不過是比君子之交要深那麼一點點,比萍水相逢要巧那麼一點點而已。不料卻在分別之後才明白也許並非如此。
  陸昊然這個人脾氣很好,雖不至於廣交天下友也鮮少和人交惡,但卻極少與人深交,縱然關係如李文英這般的也沒到推心置腹的地步。他和越子君一路同行也不過月餘,期間越子君各方面的表現都很正常,正常到陸昊然從未覺得他們彼此之間有什麼特別。但他卻能很自然的把一些不該和別人說的話說給越子君聽,也會很自然的做一些仔細想過後絕不會對別人做的事情。回想一下發現不僅他是如此,越子君也是如此。他們的相處模式就彷彿是多年相識的好友,彼此關係無比親密,甚至對於越子君刻意的袒護,陸昊然也是在驚覺之後才發現其中的不自然。他那時以為越子君是本性如此,可細想一下越子君的性格,如果只是泛泛之交又何必顧慮至此?更何況感覺這種東西有時候不是隨隨便便可以自欺欺人的。
  陸昊然回到家裡,和過去一樣正常作息,唯一不同的就是總會在不經意的時候腦中閃過越子君的模樣,甚至會在某些特定的場合看到越子君的幻覺。
  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一點一點擴大加深,到最後連陸昊然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夜裡合上眼居然還能看到越子君。陸昊然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中邪了,可除去那片刻閃過的身影外,其他時候都很正常,沒有絲毫影響他日常生活的地方。但似曾相識的場面卻越來越多,多到偶爾舉杯喝酒的時候都會覺得隱隱中有一隻手拿著一杯酒和他乾杯。
  陸昊然無法控制讓自己不去想,想得多了反而越發不可收拾。到最後,連夢裡都總能夢到一些重複的場景了。
  夢裡的內容雜亂而零散,很多在夢的時候記憶深刻可清醒後卻模糊不清,而有些卻是能記得的,記住最多的無非是這麼幾個場景。
  
  陸昊然不知道那是哪裡,只看到滿天白雪。他站在吊橋的這一頭,另一個人拿著劍指著他站在橋的那一頭。橋不長卻很窄,一次只能容一人通過。那個用劍指著他的人說:「你把東西留下我就放你過去。」陸昊然不肯,那人衝過來提劍就刺……
  至於後來怎麼樣他不知道,只知道這樣的場面至少幾天會重複夢見一次。
  另有則是在一條小船上,船不知停在哪片湖中,月光皎潔,照的水面如一潭明鏡。船上兩人對月共飲,談笑間卻聽那人說:「你到底把東西藏到哪裡去了呢?」陸昊然只覺得一陣苦澀,疲累地應答著,卻很是無力。
  他覺得自己力不從心卻又無可奈何,明知道對方的目的卻無法迴避。
  再有則是在一整片的茉莉花叢中,陸昊然站在一人身後,那人背對著他吹笛。陸昊然聽了很久,最後問:「你究竟喜歡我嗎?」
  那人有沒有回答陸昊然不知道,卻清楚的記得那片滿是茉莉花的院子,他去過,就是天心小築。而那個吹笛子的人他也知道,雖然這些記憶中的那個人的模樣始終模糊不清,但陸昊然心底卻有一個非常清晰的答案,那個人毋庸質疑就是——越子君。
  如果是夢,那這些夢未免太過清晰,重複的太過頻繁。如果不是夢,那又是什麼?
  陸昊然抱著頭仔細回憶,忽然心底有一個答案浮了上來。
  不是夢那應該就是記憶。他所遺忘的那段記憶。
  然而這個答案未免太過驚悚,讓陸昊然無法接受,在自我否定了很久之後,他還是逃不過夢魔的糾纏和記憶的敲擊。
  那句:你究竟喜歡我嗎!問得淒涼,心痛的感覺直到醒來還久久不能散去。
  是他在問越子君,君子刀陸昊然在問悠香公子越子君。
  這意味著什麼?他一個大男人居然會問同樣身為男人的越子君是不是喜歡自己。
  如果不是夢在糊弄自己那就是他瘋了。
  他堂堂七尺男兒怎麼會去喜歡一個男人?
  陸昊然張嘴想笑,卻笑不出。因為他知道無論理智多麼堅定的否定了這個答案,可心底卻有個聲音在告訴他,事實如此。
  他是真的喜歡過越子君,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不記得他了,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但那種百轉千回的感覺卻殘留在心底,以至於在絕天谷第一眼看到越子君的時候就無法把雙眼移開,在他離去之後也毫不猶豫的跟了上去。
  他那時候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跟上去,只是跟著感覺在走而已。
  
  遺失的記憶在逐漸恢復,卻並不如人意。陸昊然對回憶過去一點兒都不迫切,應該說記憶越清晰他就越害怕。害怕想起來,害怕夢裡的糾葛,害怕那種心痛的感覺。到最後他不顧父兄的阻止,乾脆離家而去,免得自己的失常被家人察覺。
  陸家並非什麼武林世家,在陸昊然之上,陸家本該說是書香門第。陸昊然的爺爺曾在朝為官,做過五品知州,返籍後在鄱陽城外得了些田地,成了鄱陽城唯一的員外。陸昊然的父親也是文人子弟,直到陸昊然的大哥這裡才棄文從商,靠著陸家祖上的幾畝封地起了家。
  總的來說陸家與書畫文學淵源深厚,縱然陸昊然的大哥從商也不該和武學扯上什麼關係。陸昊然小時候也是一心向文,詩詞歌賦無一不學。陸父本指望次子能一舉高中再次光耀門楣,卻不料造化弄人,陸昊然九歲的時候在外遇到一位老先生,硬拉著他說他筋骨極佳適合習武,半拉半搶的從陸家拐走了陸二少,一去七年。再次回來已然是一位十六歲翩翩少年,一身好刀法,與文人再也搭不上邊了。
  陸父在祖宗牌位前跪了一晚,為養子不孝不能光宗耀祖而自責。長子從商次子習武,這對自小受讀書教養的陸父而言可謂是巨大的打擊。但木已成舟,懊悔也無濟於事。陸父心中遺憾卻也無可奈何,只能一心把希望寄托在孫子輩上。
  好在陸昊然的大嫂肚子爭氣,一生就是一對雙生子,一個從商一個學文,了了陸父最大的心事。對陸昊然也就寬容了許多,只要他不學壞不生事也就不去管他了。
  陸昊然自小深受文人教條的影響,待人謙和有禮,對人處事總留有幾分餘地,久了江湖上的朋友就給了他「君子刀」的雅號,總也算小有名氣。
  他如今二十有四,當真是沒做過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唯一一件也就是幫著越子君放走了千飄雪。真可謂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此事一鬧,陸昊然的名氣可真就是響徹整個武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雖然越子君演了一齣戲替陸昊然正身,可陸父卻怕兒子再生事端,非要把歸家的次子牢牢地關在家裡,沒什麼大事的時候就連出門也要帶著家丁以防萬一。
  陸昊然此次離家可說是溜出去的,等他半好笑半無奈的離開鄱陽城之後才發覺,原來他不單是被父兄關在家中,就連江湖上的消息也被父兄攔阻,一點兒都沒傳到自己耳朵裡。
  等他聽到的時候,不禁嚇出一身冷汗。
  江湖人傳越子君被各大派追殺,生死不明……
  




第十四章

  陸昊然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明明理智一再告訴他不要再趟越子君這趟渾水,可身體卻不聽命令,一路往西而去。
  他本來打算北上去長白山腳看望許久未見的師父師兄,卻在中途聽說越子君的消息後不知不覺就往他失蹤的地方而去。
  晌九坡,越子君被紅湘門門主打傷並失蹤的地方。
  
  晌九坡不大,地勢卻比較複雜,怪石林立有幾分天然迷陣的味道。紅湘門的人在晌九坡找了七天都沒找到越子君的身影,只憑陸昊然一人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希望。
  至少在陸昊然來到晌九坡之前他是這麼認為的。
  走進晌九坡的怪石林中,陸昊然的第一直覺就告訴他,他來過這裡,不僅來過還很熟。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的,憑著直覺一路順利穿過怪石林,來到一條巨大的地裂鴻溝邊。他尋著一條只能落一腳的石路走到溝底,在一片碎石縫隙中找到了一個勉強夠容納一人彎身而過的裂縫。
  在越過石縫的那剎那,陸昊然清楚的知道越子君就在裡面。
  果不然,長長的石縫之後便是一個天然石洞,洞內四壁有一條人工挖掘的火溝,把黑暗的石洞照亮。洞內很安靜,往左還有一個狹小的洞口,穿過洞口則是一片天然的地下水潭。
  陸昊然知道這潭水不深也不冷,甚至有些溫熱,所以他對於越子君會站在潭中沐浴絲毫不覺得奇怪,卻又為自己的唐突而羞紅了臉。
  藉著放在水邊的油燈陸昊然可以看見水裡的越子君,在這昏暗的空間裡,微弱的火光和反光的水面卻讓越子君的皮膚顯得更加的細白,就如同上等白瓷那般誘人。
  「昊然?」就在陸昊然走進的時候越子君發現了他,驚訝之餘不禁問:「你怎麼在這裡。」
  「我……」君子如陸昊然,只覺得一雙眼無處可看,緊盯著地面的同時卻管不住自己的耳朵。越子君淌著水上岸的聲音,他穿衣的聲音,他靠近的聲音……
  「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越子君瞇著眼問,為自己所猜所想而覺得可怕。
  「我不是來過。」陸昊然慌不擇言的道。
  來過?
  越子君倒抽一口冷氣,一字一句的問:「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
  陸昊然啞然,許久答不上來。
  越子君見狀稍稍鬆口氣,說:「去外面坐。」
  
  這個石洞明顯被人工修整過,陸昊然一開始只憑直覺進來找人卻沒仔細看過。如今一看才發覺裡面還真是一應俱全。
  石床、石桌、石凳子,瓷杯、瓷碗、銀筷子,床上還有枕頭、褥子和被子。角落幾個巨大的缸內還保存著不少肉乾米糧,都用石灰粉和蠟封存著,基本上可供兩個人躲上三五個月。
  「你還真是會躲。」陸昊然感慨著,這般的精打細算可見是有備而來的,越子君這種人怎麼可能真如傳言說的被逼得走投無路呢?顯然是經過計算之後特意來此藏身才對。
  越子君開了封酒問:「喝嗎?」
  陸昊然點頭,不客氣的把酒杯遞上。
  「還是你的茉莉花釀好喝,香甜上口。」陸昊然不自覺的說著,邊說邊抱著酒罈不放。
  越子君撐著頭,見他喝得雙頰泛紅了才問:「你到底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
  陸昊然感到有些不耐煩,說:「你怎麼老問我這個?不是你帶我來的?我們還在這裡住過半個月呢!」
  越子君聞言一口氣差點接不上來。
  「你……想起來了?」
  「什麼想起來了?」
  「我是誰……」
  「越子君啊!」陸昊然繼續恰一口美酒,仔細回味其中的甘甜。「悠香公子越子君,江湖上誰不認識?」
  他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到底是想起來了還是沒想起來?
  「還有呢?」
  「還有?還有什麼?」陸昊然的酒量不過中等,雖然好酒卻始終不是能把酒當水喝的海量。大半罈酒下肚後,他雙眼發直,對越子君問了些什麼有些茫然。
  「你還想起什麼了?」他要知道這人到底記得多少,想起了多少。
  「想起什麼?我想起什麼了?」陸昊然顯然已經醉了,頭歪在酒罈子上搖了搖,撅著嘴自言自語:「我想什麼了?想你,老在想你。」
  越子君下意識攥緊了領口,深吸一口氣:「想我什麼?」
  「你……你怎麼那麼笨!被紅湘門追殺……還有別人也追殺你……你不是七王爺的人?他們……他們怎麼敢追殺你……」
  「七王爺又不是玉皇大帝,這裡天高皇帝遠,他還能時刻護著我嗎?」說白了七王爺這塊護身符也不是時刻靈驗的,真有人要暗地裡置他於死地七王爺又能如何?何況……皇權紛爭,江湖上有很多事情其實七王爺並不好插手。
  「所以說你笨,你……幹嘛不躲在七王府……」
  「我是不能住到王府裡的。」
  「你自己說的,你是他的幕僚……」
  「那也不代表我能住進王府,我不能給七王爺添麻煩。」
  「嗯?麻煩……什麼麻煩……不懂……」
  「你當然不懂。」
  「哼!你是不是又在笑我傻?」
  「沒有。」
  「有、有、就有!你總笑我傻!我藏盒子的時候是,躲你的時候也是,就連喜歡你的時候你也笑我傻……呵呵、我是挺傻的,不傻幹嘛喜歡你這種人呢?」
  越子君整個人怔在那裡,動也不能動。好一會兒才用微弱的聲音問:「你剛才……說什麼?」
  然而陸昊然卻抱著空酒罈子打起了呼嚕,一聲蓋過一聲睡得香甜。
  
  說起陸昊然和越子君的糾葛就不得不說到大約三年前洪城王叛變的事了。當年洪城王叛變被捕,手中有一封名冊,記著當時參加叛變的一干官員和不少民間組織者的名字。這封名冊被洪城王手下的一名暗衛帶走,始終下落不明。
  這封名冊對當今皇帝來說很重要,對幾位王爺而言也很重要,當然對那些心中有鬼的官員而言更是重要。皇帝得了名冊只怕會來一次徹底大換血,波及無數,少則上百多則千餘條人命就會斷送。而冊上有名的那些官員自然是想千方百計毀了那封名冊,至於幾位王爺……
  各人心思不一,實在不好說。
  越子君只知道七王爺的意思是毀了那封害人的名冊,不管當時參與謀反的人是誰,是什麼原因,總之洪城王叛變已經死傷無數,七王爺實在不願意再看到有人因此枉死。
  越子君接到的命令就是找到名冊然後燒了它。當然附帶的條件是如果有人看過了名冊,那就必須殺人滅口,做得乾淨利落。
  所謂無巧不成書,偏偏最後一個拿到名冊的人就是陸昊然。
  而搶回名冊和取陸昊然的命就成了越子君的任務,所謂寧可錯殺一百不可放過一個。在不能確定陸昊然是不是看過名冊的時候,直接殺他滅口是最好的辦法。
  所以一開始越子君的確是抱著殺陸昊然的信念而去的。
  




第十五章

  其實陸昊然這個人運氣不是很好,他向來好人做慣了,閒事也管得比較多,結果卻惹來了一個大麻煩。他少年時曾在江湖上遇到過一個人,和他一番痛飲後結為兄弟。陸昊然不知道那人的底細,那人也不太瞭解陸昊然,但他們彼此欣賞對方的性格脾氣,覺得投緣自然就憑著一股子義氣結成了異性兄弟,說起來陸昊然的好兄弟基本上都是這麼結交來的。
  幾年後再次遇到這位兄弟卻是他身負重傷命懸一線的時候,他臨終前把一個用蠟封得十分緊密的小黑盒子交給陸昊然,再三說裡面的東西事關重大,請陸昊然代為保管。為期半年,半年後請他送到泉州的福緣寺,自然有人接應,如三天內無人來取,則請他燒了這個盒子。
  陸昊然答應,那人帶傷而去自此再無消息。
  陸昊然覺得此事非同一般,生怕有變牽連家眷,於是帶上盒子離開了鄱陽城。
  半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其實也不短。對有心打探的人而言陸昊然的行蹤並不難找。
  沒多久越子君就找上了陸昊然,在那大雪紛飛的日子,在一座小山坳裡。
  「你把東西留下我就放你過去。」密探打探的仔細,越子君知道東西就在陸昊然身上,他在山間唯一的吊橋口攔截陸昊然,請他把東西老實交出來,怎知陸昊然卻是個認死理的人,答應了兄弟保管的東西誓死不交。越子君罵一聲冥頑不靈,最終還是與他交手。兩人的武功本相差不多,但越子君卻有暗衛相助,很快擒住了陸昊然。
  本以為嚴刑逼供下陸昊然總會招供,卻不料此人軟硬不吃,被打得皮開肉綻了還是咬著牙不肯把東西交出來。越子君氣得臉都白了,最後上請王爺,給他幾個月的時間,他定能把東西從陸昊然手裡騙過來。
  越子君這個人說不好聽了就是一肚子壞水,老實如陸昊然的怎麼鬥得過他?然而陸昊然這人雖說笨了些卻直得有些耿,每次都在關鍵時刻煞車,氣得越子君想直接把他的腦袋敲開算了。
  兜兜轉轉兩人一來一回鬥了兩個多月,期間自然是陸昊然屢戰屢敗卻在最關鍵的問題上次次讓越子君吃癟。越子君此人自視甚高,怎甘心輸在一個腦子還沒他一半好使的人手裡?
  可不知為什麼,太毒辣的手段越子君卻始終沒用出來,對上陸昊然那張正氣凌然的臉時,越子君卻發覺自己居然下不了狠手。
  這個人善良溫厚的快絕種了,若死了豈不是可惜?
  
  本來越子君若是下手狠一點,心腸硬一點也就算了,偏偏他惜陸昊然是難得一見的正人君子,每次都手下留情,幾番下來卻讓陸昊然有了某種錯覺,導致事態發展變得難以控制。
  越子君的才情和精明古怪中透出的那一絲溫柔吸引了陸昊然,讓陸昊然意識到這個人本性其實不壞,不僅不壞,如果在另一個情況下相遇,也許他們會成為知己。
  就在兩個人關係沒有那麼硝煙瀰漫的時候,那一夜越子君約陸昊然湖中泛舟,舟上擺酒,那是越子君自己釀製的茉莉花釀,天下只此一家。
  陸昊然好酒,可酒品卻說不上好。這也是越子君在偶然之間發現的,他發覺陸昊然在喝醉以後特別喜歡說話,常常會一個人自言自語說一些平時不會說的話來。於是越子君打算堵上一堵,堵陸昊然喝醉了會把盒子的下落說出來。
  其實那一晚陸昊然是防著越子君的,畢竟在吃了此人十幾次虧以後,再沒心沒肺的人也不至於傻到真以為他會和你把酒言歡從歸於好的。
  酒喝一點倒一點,大部分都倒進了湖中餵了魚。雖然浪費了如此好酒讓陸昊然心疼,卻也看透了越子君這個人。說到底越子君終究還是為了那個盒子而來,從來看的就不是他陸昊然。
  「你到底把東西藏到哪裡去了呢?」在越子君以為陸昊然喝醉的時候,他問。
  陸昊然像是半夢半醒,抱著酒杯朝越子君翩然一笑,笑得憨然又迷茫。心卻是疼的,畢竟他還抱著一絲希望,以為越子君是真的打算不計前嫌與他為友的。
  「五月初三我要去泉州福緣寺,盒子……」陸昊然答道,在看見越子君滿意的笑臉後,心卻在滴血。
  他知道兩個月後的福緣寺一行,自己凶多吉少。
  
  之後兩個月的時間裡,越子君待他極好,也許是為了彌補心中愧疚,兩人竟像是相識多年的好友一般,在天心小築住了下來。
  茉莉花開的季節,每日每夜天心小築都瀰漫著香味,陸昊然在明知越子君是什麼人的情況下還是醉了,醉在這漫天的花香和那花中仙子一般絕妙的人身上。
  越子君很美,無關男女,那是一種氣質一種感覺,一種致命的吸引力。就像是花香一樣無形無蹤難以捉摸卻又時刻迷惑著你。論長相,越子君當然不差,可那一看就是男子的英挺還不至於蠱惑到陸昊然。可論風姿,陸昊然卻無法自制的讓雙眼時刻追隨,他不止一次的在想,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才能生得出如此仙骨,妙不可言。
  越子君喜歡吹笛,月下吹笛總讓陸昊然覺得自己看到的不是個人,而是仙。他也知道自己的一顆心徹底誠服在越子君的衣衫下,再難歸位。
  陸昊然問:「有沒有人說過你很美?」
  越子君搖頭:「沒有。」誰會無聊到當面評價一個男人美不美?
  「很美,像仙子一樣。」
  「那是形容女子的吧!」
  「那就是神仙。」
  越子君笑了,很純然的笑著,說:「那是你沒見過神仙,你若是見了就不會這麼想我了。」
  「我覺得你已經是了。」智慧、才情、風姿哪一樣不是上品?就連武功都不差,在這世上已是罕見,就陸昊然看來和神仙也差不多了。
  越子君卻說:「若說世上有誰能當得起神仙二字,也只有他了。如果有機會我帶你去見他一見,到時候你就知道什麼叫仙姿,什麼叫絕色,什麼才是真正的道骨仙風纖塵不染。」
  「天下哪有那種人。」
  「自然是有的,想我跟著他十五年,日日以他為榜樣,舉手抬足都在學他,卻最終還是及不上他十分之一。學得來表象卻學不會神韻,那骨子裡透出來的謫仙之氣是死都學不會了。」
  陸昊然卻由衷地說:「即便他真如你說的那般,我還是覺得你好。」
  一句話就讓越子君整張臉都紅了起來,粉嫩嫩的好看,徹底勾走了陸昊然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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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五月初三這一天終是要來臨的,從天心小築到泉州福緣寺騎馬要趕兩天,步行則要五天。陸昊然問越子君借了馬匹要走,越子君也不問他去哪兒。不是不問,而是沒必要問。早在兩個多月前他就已經知道陸昊然此行的目的地了。
  這一去,生死不明,他們只怕是很難再見了。
  臨行前一夜,越子君用笛聲為陸昊然送行,笛音悠揚包含著濃濃的離別之情。
  陸昊然對音律並不精通,但還是在越子君的那一曲中聽出了些許不同。心中的情感波動讓他忍不住問:「越子君,你究竟喜歡我嗎?」
  「子君能與陸兄相識,此生無憾。」
  到最後越子君還是沒有正面回答陸昊然的問題,陸昊然還是不知道越子君到底怎麼想,對他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他們這場相識究竟是不是一出精心策劃好的局。
  
  到了福緣寺,果然有人接頭,幾句暗號之後陸昊然把手伸到懷中去摸那個黑色盒子。可就在此刻,陸昊然一個轉身,躍出好幾步,見勢像是要跑。
  情況突變,四周埋伏好的人紛紛露臉,把陸昊然團團圍住。
  陸昊然乾笑幾聲,回頭說:「越子君啊越子君,你果然還是來了。」
  越子君從牆後走出,表情從容而淡定。「把盒子送到福緣寺你的任務就結束了,乖乖把東西留下,我放你走。」
  陸昊然邊搖頭邊後退,目光淒絕。
  越子君心中一疼,卻還是忍著說:「陸昊然你何必呢?那東西本就與你無關,我若是你自當早早拋開,甩得越乾淨越好。」
  陸昊然卻還是搖頭。
  「陸昊然!你不會不知道那東西關係著多少條人命,你就當真不怕牽連九族嗎?」
  陸昊然用極深沉的目光看著越子君,忽然問:「如果你是我,你會交出來嗎?」
  越子君沉默了,許久後才說:「會!」
  「撒謊!」
  「我……」
  「悠香公子越子君一旦答應的事是死都要完成的,我陸昊然自認樣樣不如你,但信守承諾這點卻與你不相上下,子所不欲勿施於人,難道不是嗎?」
  「陸昊然……我好話說盡了,你還是冥頑不靈這就怪不得我了!」說完一揮手:「給我抓起來!」
  越子君手下眾人聽令行事,圍上去一陣打鬥。越子君卻只站著看而不出手,這是他可以做到的最大的讓步了。越子君知道,他手下這些人要抓陸昊然是有些勉強的,其實他私心裡是希望陸昊然能逃掉,所以才遲遲不出手。
  然而事態卻並沒有如越子君期望的那般發展,眼看陸昊然就要逃離包圍圈的時候,福緣寺四周忽然冒出層層精兵,搭弓拉弦隨時準備射箭。
  這一下連越子君都呆住了,直到七王爺被福緣寺方丈恭恭敬敬的從福緣寺內院裡請出來的時候,越子君才知道螳螂在後。
  「越子君到底是越子君,看起來你是一絲生還的希望都不給我了。」陸昊然誤以為這一切都是越子君安排的,更覺心灰意冷。前一刻他還以為越子君到底是心軟,意圖放他一馬,下一刻就是層層精兵,稍有妄動就會被射成馬蜂窩。
  而越子君此刻卻心比冰寒,走到七王爺面前跪下請安:「子君見過七王爺。」
  「嗯,做得好,起來吧!」
  越子君起身跟在七王爺身後,目光卻落在陸昊然身上。
  「陸昊然,本王要的東西還沒有人敢不交出來,你倒是大膽。」七王爺面上帶笑,說話的口氣就好像是談論天氣好不好,可越子君卻知道,七王爺生氣了,他越是用這種雲淡風輕的口氣說話就說明心中越是怒火朝天。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我只是信守承諾。」
  「哪怕是為天下所不可為?」
  「陸昊然做事自認不愧對天地。」
  「那東西你留著何用?」
  「無用。」
  「那你可知道本王要來何用?」
  「不知。」
  「你知道那盒子裡的是什麼嗎?」
  「不知道。」
  「很好,若是今天你死在這裡,可有怨恨?」
  「天命所歸,若陸昊然今日注定命喪此地也絕無怨言。」
  「果然是條好漢!」七王爺目露讚賞,點頭微笑。然而下一刻卻說:「如果不是在今天這種情況下相遇,本王倒是很欣賞你。只可惜……」說完神色一動,手下訓練有素的精兵把長矛架到了陸昊然的脖子上。
  事已至此陸昊然放棄了反抗,素聞七王爺手中的精兵是經過千錘百煉才選出來的戰將,任憑功夫再好也是寡不敵眾的,反抗只會增加無謂的傷亡。
  王爺身邊的心腹上前搜身,卻沒有找到盒子,七王爺臉色不免青了起來:「陸昊然,本王的耐心可不比子君好,你最好不好跟我玩花招。」
  陸昊然淡笑:「我只想騙一次越子君,卻不料七王爺你也上了當。」
  「什麼意思?」
  「東西我早就燒了,當日我答應了余兄替他保管半年,半年後他若是活著就在福緣寺等我三天,三天內若是見不到他就替他把盒子燒了。可余兄早在五個月前就死了,明知道見不到他,我又怎麼會傻到還留著盒子?」
  「你說會有人接頭……」越子君臉色一青,不懂陸昊然究竟是什麼意思。
  「如果余天杭沒死在你手裡,自然是有接頭人的。」
  「你為什麼要騙我?」這種危險而無聊的遊戲他們居然玩了近半年,他越子君用盡手段最後卻換來一場笑話?叫這個傻得冒泡的人看了他越子君生生一個大笑話!
  「你不也在騙我?」
  「你!!」
  他越子君驕傲一生,豈甘讓陸昊然這麼個人耍上半年?
  「子君,夠了!」七王爺一手扣住越子君的肩,非常嚴肅的說:「你還沒玩夠嗎?」
  「王爺……」
  「別以為本王不知道這半年裡你做了什麼,本王只是不計較不代表不知道!」
  呵呵!他怎麼會不知道七王爺在自己身邊安了多少眼線呢?自己為七王爺出生入死辦了多少事,卻最終還是得不到此人的信任,一舉一動都在監視之中。
  「東西雖然沒了,可你卻不能走。」七王爺道:「陸昊然,本王今天要你把命留在這裡。」
  「王爺!」越子君激動道:「你說過不牽連無辜的,他並不知道裡面的內容。」
  「只憑一面之詞如何叫本王信服?何況寧可錯殺一百不可放過一個,子君不會不懂吧!」
  越子君渾身發抖,他當然懂,卻是捨不得陸昊然。
  「子君。」七王爺在越子君耳邊輕聲道:「即便本王能確信他沒看過,但今時今日這種情況下,此人斷然留不得。」
  「為什麼……」
  「你以為我會留這麼一個能左右你情緒的人在世上嗎?」
  越子君頓悟,原來害死陸昊然的那個人是自己,早在自己請命騙取名冊的時候七王爺就起了殺心了。他是七王爺的人,七王爺向來不允許身邊替他辦事的人有弱點存在。
  可是……陸昊然……他是陸昊然啊!
  越子君深深望了陸昊然一眼,忽然跪下來給七王爺叩了個頭。
  七王爺一愣,再回神卻發現越子君衝進包圍圈,帶著陸昊然意圖突圍。此情此景徹底激怒了七王爺,只見他咬牙大喝:「放箭!」
  一聲令下箭如雨,成為箭靶的兩人從半空中重重落下,一身傷……
  
  




第十七章

  被紮成刺蝟的只有陸昊然一個,在危急關頭,他本能的把越子君護在懷裡,幾乎用背接下了所有針對越子君的傷害。
  越子君只記得陸昊然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然後倒在他懷裡……
  「昊然……」
  那是越子君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哭,等發現時已經淚流滿面。他扶起已經沒了知覺的陸昊然,一步一步往外走。
  周圍的精兵在摸不清王爺的心意前一動都不敢動,眼睜睜看著越子君帶著陸昊然走到福緣寺的寺門口。一路血跡斑斑,染出一條血路。
  「越子君!你當真決定要離開本王嗎?」
  越子君站定,慢慢回首,輕道:「子君說過,此生都是王爺的人,此話不改。」
  「越子君!」
  「王爺,你已經殺了他了,就容子君帶他走吧!」
  「你……還回來嗎?」
  「除了王爺這裡,子君還能去哪裡……只要七王爺還有用得上子君的地方,子君定當效命。」
  「好,七王府的門永遠為你打開。」
  「是,謝王爺。」
  等走到看不到福緣寺的時候,越子君從懷裡拿出一顆藥丸塞進了陸昊然嘴裡,一邊給他輸真氣一邊說:「昊然你要撐下去,我這就救你,我去求那個人救你。你這口氣不能斷,斷了就沒救了,你還沒聽到我的回答,所以不能死,我不許你死。」
  你可知道,我是怎樣的身不由己,我越子君這一生命是那個人的,人是七王爺的,只有心能給你……你可知道在遇到你以前我是沒有心的,就像行屍走肉一樣活在這個世上,只因為命不是自己的,人也不是自己的,所以連死都不能。
  你可懂,我是個連死都不能自己決定的人啊!
  
  ————
  
  越子君這一生最不想見的就是那個人,一個不像人的存在。
  可他卻很清楚,也只有那個人能救陸昊然的命,縱然陸昊然已是出氣多入氣少,哪怕就是斷了氣,只要身子是暖的,那人也有辦法把他救活。
  不過他也更清楚,那個人絕不輕易救人。
  越子君不斷用內力替陸昊然續著最後一口氣,跪在那人的門前一動不動。哀求是無濟於事的,他只能用行動來證明自己的決心。
  雖說如今已是五月,可那人住的地方卻終年冰寒,融不開的冰雪覆蓋在大地上,一層又一層,拖著陸昊然而無法使用輕功的越子君每一步都深深埋進雪裡,沒到膝蓋。
  好容易走到那人的屋前,越子君的身體已經沒有知覺了,只是本能的把陸昊然用裘皮裹好,時不時為他輸真氣。其實他自己也是撐著一口氣才沒有倒下,他清楚自己如果倒了,那陸昊然也就死定了。憑著一股信念,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無意識的,或者說在意識上他已經昏了過去。
  在門前跪了半日,門方才打開。門內走出一人,白衣似雪,融入這冰天雪地裡居然像是一體的。他輕輕扶起越子君,把他抱進屋內,然後又同樣把陸昊然也抱了進去。
  關上門,萬籟寂靜,無聲無息。
  
  越子君被惡夢驚醒,夢裡面對陸昊然一次又一次的死亡,無力而絕望。他擦掉額頭的冷汗走出臥室,在隔壁的房間找到了昏迷中的陸昊然。
  身體是溫的,氣息也平和多了,可見陸昊然的命是撿回來了。
  越子君輕輕撫著陸昊然的眉頭,說:「謝謝你肯救他。」
  「吃藥。」一隻如白雪玉雕般精美漂亮的手從越子君身後探出,手上端著一隻玉碗,盛著半碗藥汁。
  越子君盯著藥汁看了會兒,最終皺起眉把臉側過去:「我沒事……」
  「喝了!」語氣冷硬,毫無商量餘地。
  越子君糾結再三,最終敗在那人冰冷而強硬的態度下,接過碗閉上眼,把藥汁囫圇吞下。
  湯藥的味道比記憶中的更苦澀,越子君拚命捂著嘴深呼吸才沒讓自己吐出來:「難道、難道就不能稍微調一下味……」這個人的藥效果固然好,可味道卻不是常人可以接受的。
  對於越子君的抱怨,那人自然聽不進去,否則這藥汁的味道也不會至今不變。他收走玉碗,走了出去,臨關門時說了句:「他明天會醒。」
  越子君低著頭,說了句:「謝謝。」在那人關了門之後,他跪了下來,朝著門的方向叩了個響頭。他知道那個人討厭別人三跪九叩的道謝,然而這卻是越子君打心底裡最想做的事情。
  
  陸昊然在預定的時候醒來,由於傷勢太重,以至於他人雖然醒了過來卻只能躺在床上繼續裝死人。不能動彈對陸昊然來說是非常非常辛苦的事情,尤其是每天還要面對越子君的照顧,更是折磨。
  越子君每天替他端茶送水擦身換藥,就連夜壺都替他拿,這讓陸昊然心中百感交集,苦澀、酸楚、感動、羞憤……最終化成了濃濃的痛。
  他不懂越子君,真的不懂。這個人太複雜太難懂了,完全超出了陸昊然的認知範圍。
  「你這麼瞪著我也沒用,這裡除了我就只有救你的那個人,他不會給你餵藥的。」越子君端著手裡的碗一勺一勺把藥餵給陸昊然,他知道藥的味道有多慘烈卻故意慢慢喂,故意讓陸昊然好好品味一下其中的苦澀。誰叫陸昊然不識好歹?自己長那麼大幾時這麼用心服侍過別人了?這個陸昊然不知道感恩還不給他好臉看,從醒過來看到他的那一刻開始就像是恨不得自己死了一樣。
  陸昊然的手還沒有力氣端穩玉碗,否則他肯定第一時間把碗搶過來自己喝。
  陸昊然問:「為什麼要救我?」
  「我說過不殺你就不會讓你死。」
  「我不會感激你。」
  「不需要。」
  以上就是兩人五天來唯一的一次對話,陸昊然閉上眼繼續保持沉默,而越子君也再沒開口。
  替陸昊然換了藥,越子君主動找上了那個人。這幾天他只是在固定的時間去廚房把早已準備好的湯藥拿去給陸昊然喝而已,明明在同一個屋簷下,卻偏偏沒有和那人碰過面。在下意識中他還是有些迴避那人,盡量避免和他遇上。可這一次他卻是有事相求,不得不去。
  「能消去陸昊然的記憶嗎?」越子君盯著那人的背影,小聲問。
  「不能。」
  「我知道你有辦法的,你的話一定可以做到的。」
  「理由。」
  「他……昨晚又說夢話了……」陸昊然每晚都睡得不好,總被惡夢糾纏,而夢囈的內容卻讓越子君心寒。
  
  [為什麼要騙我?]
  [越子君,我真的很想相信你。]
  [你又騙我,一次又一次……]
  [我已經沒有勇氣再相信你了,你知道嗎?]
  [越子君,如果我們不認識彼此該有多好……]
  
  如果命運可以選擇,陸昊然寧可從來沒有見過越子君。
  如果愛情可以選擇,陸昊然寧可從來沒有愛上越子君。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陸昊然的生命裡不應該有越子君。
  
  如果這是你的希望,那我給你從新開始的機會……
  




第十八章

  醉酒的陸昊然睡到第二天中午,醒來時發現越子君靠在角落的石榻上,盯著自己的方向發呆。他覺得越子君應該在看自己,卻又覺得他的目光似乎是透過自己看別的什麼,這讓他很不舒服,很想知道越子君此刻所想。
  可陸昊然畢竟是陸昊然,昨晚的醉話忘得一乾二淨,腦中早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驚世駭俗的對白,只覺得憑他們的交情似乎還沒到能隨便探知對方隱私的地步。
  可那纏綿複雜的目光卻讓人在意,相當在意。
  「醒了?」越子君淡淡一笑:「桌上有乾糧。」見陸昊然吃著,又說:「吃完了早些走吧!這裡不適合你。」
  陸昊然一呆,放下手裡的食物問:「什麼意思?你趕我走?」
  越子君似有些意外的看著他,說的理所當然:「我躲人追殺你又不躲,這也不是什麼好地方,我留你做什麼?」
  「陪你啊!」陸昊然也回答的理所當然,他本就是來陪他的,根本沒想過走。
  「陪我?我有什麼好陪的?」
  「你……」
  「你我不過君子之交,在公道不同,在私也沒太大交情,不是嗎?」
  一句話把陸昊然堵得說不出話,心裡悶得難受。
  「走的時候自己小心點。」
  見越子君這種冷漠的態度,陸昊然突然就湧上一股怒意,牛脾氣上來了一把抓住越子君的衣服說:「你就這麼巴不得我走?」
  越子君看著他,久久無語。
  陸昊然的火慢慢消退,無奈地放開越子君,抹了把臉道:「難道我就這麼不值得你結交嗎?」他們明明不是很熟嗎?至少夢裡如此,在夢裡他們真的很熟……
  可是那是夢吧!在無法確認之前那怎麼看都只是夢而已。
  越子君低下頭,良久才說:「不是你的問題,是我不配當你的朋友。」他配不上坦坦蕩蕩的君子刀,配不上始終信任他的陸昊然,配不上曾經愛他的這個男人。
  「當朋友哪有什麼配不配的?我覺得配就行了。」
  「和我扯上關係沒好處。」
  「我又不是為了好處才來找你的。」
  「我在被人追殺。」
  「大不了我跟你一起躲。」
  「你到底明不明白!跟著我你會送命的!」
  送命?這麼嚴重?
  陸昊然忽然笑起來:「人生在世誰無一死?士為知己者死,死而無憾!」
  越子君不再說話,低著的頭再沒有抬起來。
  直到陸昊然發現的時候才知道他哭了,淚滴落在衣衫上,染濕了整片衣袖。
  
  ————
  
  陪著越子君的日子過得很快,非常神奇的是陸昊然再也沒有做夢,再也沒有出現幻覺,再也沒有另一個無形的越子君糾纏他。也許是本尊在此幻影無效吧!
  他發現越子君是個非常博學多聞的人,很健談也很風趣,總能把人逗笑。比起滿心算計的樣子,此刻的他就像個風雅的居士,讓人百看不厭。
  陸昊然的目光總會黏在越子君身上,等注意到時才發覺自己看他看得出神。這種感覺很熟悉,淡淡的甜意中帶有一絲苦澀,陸昊然說不清楚那絲苦澀代表著什麼,心中那不斷否定的聲音因為太過微弱而被主人忽視。
  兩人之間是真真正正的君子之交,淡到連手都沒再拉過。卻又像是對了水的酒,永遠分不清哪些是水哪些是酒,這種關係讓人微醺卻又清醒。
  直到某日半夜,陸昊然驚醒,發現越子君居然坐在他床邊呆呆看著他,那目光讓人心痛。一時間陸昊然說不上話,而越子君顯然也意外他居然這時候醒過來。
  兩個人保持相同的姿勢沉默片刻,越子君假咳了一下,轉身離去。
  「等等!」陸昊然忽然伸手拉住他說:「那個……」
  越子君回頭,一雙眼在火光的照耀下異常閃亮。陸昊然頓時就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了,就連到嘴的話也忘得一乾二淨。
  「昊然……」
  陸昊然已經不記得越子君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直呼他名字的,他只是默然接受,還覺得本該如此。這種親暱的稱呼已超出了兩個人的現有的關係,陸昊然總覺得越子君每次叫自己名字的時候都包含了很多東西,那是以往一聲陸公子所不能涵蓋的。
  「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越子君呆滯片刻,笑:「才多久的事你就忘了?」
  陸昊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搖頭:「不是說千飄雪的事,是那之前。我們見過是嗎?」
  「有沒有見過你自己不知道卻來問我?」
  「我不記得了……」
  「那自是沒有。」
  「越子君!」陸昊然煩躁起來:「你到底在隱瞞什麼?在迴避什麼?我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我受過傷,很多東西都忘了……」
  「忘了就忘了吧!」
  「那是很重要的事!」
  「呵呵。」越子君又笑起來:「都忘了怎麼知道重不重要?」
  「我……」他要怎樣告訴越子君這只是一種感覺?
  「有時候能忘記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啊!」
  陸昊然輕輕鬆開越子君的衣袖,躺了回去。很久很久之後才說:「你是不是氣我忘記你了?」他的錯嗎?他不該忘記那麼重要的事。所以越子君忽冷忽熱的態度是在生氣,氣他忘了過去。
  「沒有。」
  「那為什麼你笑的樣子卻好像在哭?」
  ……
  
  ————
  
  在陸昊然的自我認定中,似乎他是對不起越子君的。最大的錯就是他忘記了往事,忘記了一些對他或越子君都非常重要的事。所以陸昊然在彌補,小心翼翼。
  這些看在越子君的眼裡免不得一陣苦澀,真正該說對不起的那個人自己才對,從頭到尾都沒有錯的陸昊然根本沒有內疚的必要,也不必承擔任何責任。
  可這種話越子君說不出口,一方面不知從何說起,不想也不願把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揭開。另一方面則是私心的想要享受來自陸昊然的關懷,溫柔而笨拙的呵護。
  說到底,他始終是自私的那個,對彼此的感情上,他永遠都是佔盡便宜的一方。
  「子君,你別每次都忘記拿衣服!」陸昊然把換洗的衣服送到泉邊的一塊石頭上放下,背過臉不去看水中那白皙迷人的軀體。
  「反正你也要洗,順便嘛!」越子君說得無辜,心底卻在笑。他就是故意的,看陸昊然窘得手足無措的樣子就覺得好玩。雖說他們已經有過了肌膚之親,但那是在陸昊然醉迷糊的時候,清醒的陸昊然太過君子,以往隱忍情有可原,而現在則是尷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們之間的氣氛太過曖昧,雖沒有挑明了說卻彼此都有某種共識。越子君覺得陸昊然即便偶爾無賴一次也無傷大雅,卻偏偏心有所想卻還是半分都不敢逾越。
  難道要自己變狼?
  越子君在陸昊然身後慢慢穿衣,舉止優雅。如此偏偏貴公子模樣的人兒腦中卻在想著該如何設計陸昊然。
  唉!一個君子一個公子,總得有人先跨出那一步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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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入夜十分,越子君居然吹起了笛子,把熟睡中的陸昊然給吵醒了。陸昊然很緊張地抓住笛子說:「你不怕被人發現?」
  「這個洞口只能把外面的聲音傳進來,裡面的傳不出去。」何況那些搜尋他的人只怕早就放棄了,又有幾個能像陸昊然那麼好運一路走到底的?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陸昊然相對謹慎些,堅決不讓越子君半夜吹笛,就怕招來不該來的麻煩:「你大半夜不睡覺怎麼就吹起笛子來了?」
  越子君淡淡看了他一眼,問:「昊然可有家室了?」
  陸昊然一愣,搖頭。
  「那麼大了還沒娶親?」
  「原本定過親,不過新娘跟人跑了……」這本不是光彩的事情,若換了別人問起他定然不會實說,但卻不想欺騙越子君。何況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他就不信越子君毫無耳聞。
  「原來傳聞是真的?」
  「挺丟人的……」
  「她不選你是她沒福氣,可惜的是她,不是嗎?」
  陸昊然微微有些臉紅,喃喃道:「我、我哪有那麼好。」
  「在我看來,很好。」
  陸昊然整張臉都紅了起來,捂著嘴想咧開嘴笑又覺得不好意思,忍了半天才問:「那……那子君呢?可曾娶親?」
  「娶了。」
  兩個字就像錐子一樣紮在陸昊然心裡,不知道為什麼扎得他無比心疼。
  他不過是隨口問問,想轉移話題罷了。打心眼兒裡沒認為越子君會給出這麼個答案,他從沒見過越子君的夫人,自然以為他同自己一樣未曾娶親。
  原來……他有妻室嗎?
  也對,他比自己大個幾歲,一個近而立之年的男子又怎會沒有娶親?越子君這麼優秀,只怕想嫁他的姑娘家都排成排了。
  「那……那改日有機會我要拜訪一下嫂夫人才行。」
  越子君的表情有些奇怪,皺皺眉道:「拜訪她?不用了。」
  「理該拜訪的。」
  「那……」越子君低下頭沉思了會兒,說:「清明的時候給她上柱香就行了。」
  「上香……」難道說……
  「快六年了,後天就是湘君的忌日。」
  「嫂子她……」
  「那年的十月初九天很不好,前後幾天一直都在下雨。湘君做好了飯菜等我回去,可等來的卻是我的仇家。我答應過湘君那天一定趕回去,卻不料遇到山道滑坡被堵在途中,等隔天趕到家中,見到的卻是湘君的屍體。她被那群禽獸生生凌虐致死,躺在床上就像個殘破的布娃娃,死不瞑目。直到今天,每一次雨夜我都無法入睡,閉上眼就能看到湘君最後的樣子,她在怨我,怨我為什麼沒早點兒回去,怨我明知道那些人非善類卻還是去惹了他們,怨我沒有能夠保護她……
  這幾年我一直都在找仇家,只要能為湘君報仇,什麼事我都肯做。哪怕背信棄義被世人唾棄也在所不惜。可是時至今日,當年的仇家依然逍遙自在,我越子君一世英名,居然無法手刃仇人,你說是不是很可笑?」
  「子君……」
  「他的靠山太大也太聰明,當年我就知道那是個我得罪不起的人,可我年少輕狂,自以為能在太歲頭上動土,結果卻落得如此下場。昊然,你要記得,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的。」
  陸昊然從沒見過越子君如此軟弱的樣子,那滿目的蒼涼是他顯得異常淒美動人,看得陸昊然一陣心動,也無比心疼。
  「一定能報仇的。」他相信惡有惡報,那種人絕對會遭報應的。
  「我想去給湘君掃墓……」
  「那自然該去。」
  「你就不怕被抓嗎?」
  「呃……」
  越子君笑得淒涼,說:「我不回去掃墓的,也不能去。在我手刃仇人以前,我沒臉去見她,這六年來我始終沒機會去她墳前謝罪。也不知有生之年還能不能去她墳前磕頭上香,求她原諒。」
  「她一定會原諒你的,一定會。」
  「不會……不會……不會的……她勸過我,一再勸我不要惹那些人,可是我一意孤行才釀成惡果,她到死都沒有原諒我!」
  陸昊然眼見越子君的情緒越來越激動,慌忙上前壓住他安撫:「沒事的,沒事的,她會原諒你的,會的,一定會的。」
  「昊然。」「昊然!」「昊然……」
  「我在,我在,沒事的,我在。」
  「她真的會原諒我嗎?」
  「會的,會原諒的。」
  「可是……我沒有辦法原諒我自己……沒有辦法……」他真正恨的那個人其實是自己才對,恨自己無能,很自己無知,很自己無力……
  自始自終都無法原諒自己。
  他是害怕的,怕再有人因為自己而被牽連,怕再一次面對所愛之人的屍首,怕再嘗道那種錐心刺骨的痛和無力感,怕歷史重演。
  此刻他想保護陸昊然的心情,比任何時候都迫切。
  
  ————
  
  也許是湘君的忌日到了,加之這幾日也是陰雨綿綿,越子君的情緒很不穩定,和以往運籌帷幄成竹在胸的樣子相差萬里。
  如此的脆弱又如此的讓人憐惜,不禁讓陸昊然心頭泛起陣陣漣漪。
  這樣的越子君激起了他的大男人主義,居然衝動得想要一生守護。
  只是越子君沒給他這個機會,天一放晴那幾日的脆弱就像是鏡花水月一般消失無蹤,好像只是陸昊然的錯覺一般。
  「我們也是時候出洞了。」越子君說。
  「啊?」已經習慣了目前生活的陸昊然呆了呆,問:「安全了?現在出去不要緊嗎?」
  「七王爺已經回府了。」
  七王爺?和七王爺有什麼關係?
  「這兒不是挺好的?你不是說江湖上的事兒七王爺管不著?」
  「是啊,他遠在遼祁自然是管不著關內的事,如今出訪回府自然管得上了。」
  ……
  「在洞裡憋了那麼久,你不嫌悶我還嫌悶呢!」又不是耗子,洞還能住上癮不成?「我還是比較想念天心小築和我的茉莉花,也不知全兒有沒有用心打理。」
  陸昊然歎氣,心中隱隱有些失落感,嘴上卻說:「離家多日,是該回去看看。」
  「也對,你多日不往家送書信,恐怕家裡人會擔心。」
  是啊!這都幾個月了?雖說以往他兩三個月寄一封家書實屬常事,但自打他受傷失意之後家人就對他的下落甚是關心,更因為越子君一事處處牽掛。如今只怕一月無信家中就翻了天了,何況那麼久……
  說到底,這兒不便通信只是其一,最根本的卻是陸昊然完全忘了要往家中寄書信報平安。與越子君在一起日子過得飛快,等發現的時候已經時隔多日了。
  而且……他也不便讓人知道越子君與自己在一起。
  「我先回一次天心小築,你最好也回家看看。」
  「不必了,我陪你回天心小築,到時候讓人替我往家裡送個信就行。」他是怎麼出來的只有自己清楚,那麼快回去只怕又要被關在家中了。
  越子君想了想,心中也捨不得讓他那麼快走,點頭答應。
  簡單收拾之後,兩人上路,前往天心小築。
  




第二十章

  剛走到天心小築門口,全兒就從裡面衝了出來,抓緊越子君的袖子就是一陣哭訴:「公子!你可算回來了。」
  越子君勾起嘴角拍了拍全兒的臉頰戲謔:「怎麼?才走了沒幾天就想我了?」
  全兒用白眼瞪了瞪越子君,答:「全兒想不想公子還是其次,主要是七王爺想公子了。」
  「七王爺?」
  「這不,這一個月光飛鴿傳書就十幾封了!」說著叫下人捧出一個黑色漆盒,裡面則是一小卷一小卷的紙條。
  那麼多?
  越子君眉頭緊鎖,一條條拆開看,越看臉色越差,最後一揚手打翻漆盒,怒道:「這麼重要的事情為什麼不通知我!」
  「公子的紅雀早就放出去了,公子難道沒收到嗎?」
  如果收到就不會現在才回來了!
  由於有陸昊然做伴,越子君一路遊山玩水,還特地去一些人煙稀少的地方觀賞美景,所以出洞一個多月了也沒得到什麼風聲,想不到……
  「最後一封書信是什麼時候收到的?」
  「十多天了。」
  該死!
  越子君暗淬了一聲,轉身就跑。
  
  「子君?」陸昊然一路緊隨,跑出揚州城才問:「到底出什麼事了?」
  「有人放流言說是找到碧幽宮所在了。」
  又是碧幽宮!
  「難道千姑娘被抓了?」
  「不是,於她無關!」
  一聽不是千飄雪出事,陸昊然無形中鬆口氣,又覺得奇怪:「這到底怎麼回事?」
  「現在武林正道已經組織了人馬攻打碧幽宮,就連七王爺也派兵了。」
  七王爺……
  果然他也對碧幽宮有興趣嗎?
  「那七王爺此番是想讓你出手對付碧幽宮?」
  「不是,信是王爺的軍事曾先生送來的,他是希望我阻止七王爺。」
  「阻止?」
  「曾先生打聽到江湖上所流傳的碧幽宮的所在和七王爺密探打探到的所在完全是不同的地方。先生獨怕有變,希望我能阻止王爺此行。」可偏偏他沒收到消息,也不知道自己的小紅雀中途出了什麼問題,如今只怕王爺已經趕赴碧幽宮。
  「不同的……難道有詐?」
  「嗯。」
  「那……哪個是假?」
  越子君看了陸昊然一眼,道:「你怎麼不睬都有假?」
  「呃……」
  「算了,這次你猜對了,七王爺那個是真的。」
  這就叫陸昊然不懂了,如果說七王爺那個是假的,恐防有詐還說得過去。既然是真的,那王爺派兵圍剿魔教也算是為朝廷辦事,越子君又為何如此緊張呢?
  「就因為是真的才擔心。」也許是看出陸昊然的疑惑,越子君騎著馬邊跑邊說:「王爺與碧幽宮有私怨,與朝廷無關,只怕此行兇多吉少。」碧幽宮能幾十年如一日自然有他的理由。
  陸昊然靜了會兒,忽然問:「你怎麼知道碧幽宮的所在?」越子君居然能輕易判斷真假,可見此人絕對知道碧幽宮的真實位置。「千姑娘告訴你的嗎?」
  「千飄雪?」越子君冷笑:「她逃出碧幽宮的時候連自己身處何方都不知道,又豈能說得清碧幽宮的具體所在?她是在碧幽宮長大的,在那裡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專門負責接應的人,一種是永遠不許離開的人。前者目不識丁且口不能言,後者只知道宮內的佈置卻永遠不知道碧幽宮所處的地理位置。千飄雪屬於後者,當初不是有人幫她,她早就迷失在山林裡被野獸吃了,哪還有命落到胡珩的手裡?」並不是說千飄雪對碧幽宮多忠誠,若是忠誠她也不會逃出碧幽宮了。她是確確實實不知道碧幽宮所在,自然逼問不出。
  「那她為什麼不說……」不說她不知道?
  「說?她何嘗沒說過?可天下群雄信嗎?換了你,你信嗎?」
  陸昊然語塞,咬牙為千飄雪叫屈。
  「子君,你還是沒回答我你怎麼會知道的……」
  越子君長歎一口氣,有些疲累的答道:「說來話長,你以後會知道的。」
  
  ————
  
  一路策馬追趕,跑了三天三夜,終於走到了一處山腳下。
  越子君找了戶農家把馬寄了,拉著陸昊然去敲村裡大夫的門。門裡走出一七旬老者,拄著枴杖一步一蹣跚。
  「先生,我要買十里香和驅瘴草。」
  老先生盯著越子君好一會兒,才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三十兩!」
  陸昊然一聽就跳起來叫道:「什麼東西那麼貴!?」
  越子君踩了他一腳示意安靜,然後從懷裡摸出一錠五十兩的整銀遞給老先生:「敢問先生,最近可有生人來?」
  老先生接過銀子,顫顫悠悠的轉身進去,邊走邊說:「昨天有個白衣人進了山。」
  「那他可有出來?」
  老先生冷哼:「哼!你以為這是什麼山?要隨隨便便能走進去你還來我這裡幹嘛?」
  「先生教訓的是,是我多問了。」
  拿到東西後越子君從懷中摸出個香爐,把藥丸和藥草丟在裡面焚燒,然後把冒著煙的香爐遞給陸昊然說:「捧著,千萬別打翻了,否則我們只有死路一條。」
  陸昊然慎重點頭,說:「好的。」
  
  這是片陰暗潮濕的山林,陸昊然剛一走進就覺得一陣陰濕之氣從腳底冒了上來,很快衣衫上就是一陣濕氣,入冬後的冷風吹過,更顯濕寒。
  路很不好走,或者說根本就沒有路。陸昊然只能小心地捧著香爐跟著越子君,小心前進。
  「跟緊了,天黑之前走不到碧幽宮就麻煩了。」
  「去碧幽宮要走這種路嗎?」路那麼難走,也怪不得別人找不到。
  「碧幽宮自然是另有大道的,這是捷徑。」
  汗……
  這種捷徑實在是……
  「這地方不會有蛇吧?」這麼陰濕的地方,很難保不會有些毒蟲蛇蟻之類的氾濫。
  「有,而且很多。」
  還很多???
  陸昊然背後一陣雞皮疙瘩,說實話他的膽子不小,卻很怕蛇。小時候跟著師傅在山上習武的時候被蛇咬過,差點就丟了小命兒,自此就對蛇這種動物很牴觸。
  「怕什麼?」越子君暗笑起來:「你手裡捧著的香就是驅趕毒物的,只要抱好了蛇不敢近身。」
  話剛說完陸昊然就抱緊了懷中的香爐,更謹慎了。
  




第二十一章

  碧幽宮如其名,環境清幽景色怡人。
  越子君走的捷徑通往碧幽宮的後門,從後門入內,只見小山流水碧草盈盈,荷花池九曲橋,水霧裊繞,如入仙境。完全沒有之前陰暗潮濕的感覺,反而像是走進了畫裡。
  這就是邪教總壇?
  陸昊然看得忘我,直到越子君提醒:「小心點!」說完扯下內衣的袖子遞給他:「捂著嘴,別把水汽吸進去!」
  陸昊然照著越子君的樣子摀住口鼻,貼身衣物傳來了屬於越子君的特殊清香,不禁叫人臉紅:「怎麼了?」他悶著聲問。
  「這水中有毒。」
  一句話足夠打破陸昊然的美好憧憬。這裡果然還是邪教總壇啊!
  
  越子君熟門熟路的走,一路上居然沒有遇到一個人。不禁自言自語:「怪了,人呢?」
  陸昊然也覺得奇怪,那麼大個碧幽宮雖說不至於到處都是人,也沒道理一個人都遇不上啊!據說碧幽宮的教徒並不少,怎麼會半點兒人氣都沒有?
  過了後院來到後廳,兩人頓時傻眼。
  和空寂的後院不同,小小一個的後廳居然有上百個人,而讓人意外的是,他們都已經是死人了。
  屍橫遍野不足以形容這裡的慘境,那些屍體鋪滿了一地,有的幾個人疊在一起,讓人連落腳的地方都找不到。從他們的衣著看來有碧幽宮的教徒也有穿著軟甲的官兵。
  「怎麼會……」越子君就近探了幾個人的鼻息,無一生還。
  「難道七王爺……」他們來遲了嗎?
  「他們是被毒死的。」越子君起身,一臉冷然,踏著屍體朝前院飛奔。
  陸昊然雖覺得踩著死者而過實在不妥,但又找不到下腳的地方,只能運足了輕功盡量避免太頻繁的踩到屍首。
  碧幽宮在陸昊然看來簡直就像是越子君自家的後院,他繞到一條隱蔽的小道,撥開阻礙視線的樹葉,鑽了進去。陸昊然跟隨其後,沿著小道走到盡頭。
  盡頭是一間簡陋的木屋,越子君巧巧潛到屋邊,從夾縫裡看了進去。
  「怎麼樣?」陸昊然壓低了聲音問。
  越子君搖了搖頭,把他拉到一邊低聲答:「應該是關著個人,看不清是誰。」
  「會不會是七王爺?」
  「有可能。」
  越子君把陸昊然拉到樹叢後面藏了起來,然後又悄悄潛回去。
  
  陸昊然看著越子君進去。他在外面等了很久,卻不見人出來,心急如焚。
  最終還是等不住了,他違背和越子君的承諾,毅然進了木屋。
  「出去昊然!」還沒跨進門就聽越子君在喊:「快走!」不等陸昊然反應過來,只覺得腳下一軟,整個人就栽倒在地。
  一雙碧綠色繡著青蓮的錦靴出現在眼前,靴子輕輕提起,踢了踢陸昊然的肩頭,只聽一個清脆中帶有些許魅惑的聲音道:「他就是你相好的?」
  越子君倒抽一口氣,緊張道:「不許動他!」
  「那麼緊張?」那人笑出來,笑聲怎麼聽怎麼冰冷:「這才幾年呢!你就有了新歡忘了舊愛了?越子君啊越子君,我該說你什麼好呢?」
  「蓮裳……」
  「哼!」那人轉身離開,走到越子君身邊道:「本來只要對付七王爺一個,光這個你就萬般不捨,和我討價還價到現在。如今又來一個,你說你有什麼資本和我做這比交易?」
  「蓮裳,看在……」
  「看在什麼?你想說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蓮裳……」
  「哼!要說情分也不是沒有,以前倒是真有,不過現在嘛……」
  「你究竟想要怎麼樣?」
  「這得看你啦!」蓮裳跑過去一把抓起陸昊然的頭髮,抓得他整個頭往上仰:「這種貨色你都看得上?憑你的姿色配他太浪費了吧!」
  「蓮裳!!!」
  「哦喲,這就生氣了?」蓮裳一陣陰笑,道:「不如這樣,他和七王爺我只能放過一個,至於是哪一個任你選如何?」
  越子君聞言狠狠瞪了蓮裳一眼,回頭看了看奄奄一息的七王爺,再看了看全身癱軟可神思清明的陸昊然,無比沉痛。
  「怎麼?決定好了?要我放過誰?」
  「七、王、爺!」
  蓮裳一聽怒從心起,翻手就給了越子君一耳刮子,罵:「七王爺!七王爺!這個七王爺到底算你什麼人,你居然為了他連心上人都肯割捨!」
  「我……」
  「對了,我倒是忘了,你為了他連親兒子都殺了,還有什麼做不出的!」
  眼見陸昊然猛然放大的瞳孔,越子君咬著牙根說不出話。
  可蓮裳卻不放過他,依舊指責道:「怎麼?不說話了?不叫委屈了?」
  「我說那只是個意外,你信嗎?」
  「意外?憑你越子君的智慧會猜不出那只是調虎離山之計?你越子君會連保護自己妻兒的能力都沒有?顧湘君是怎麼死的?她肚子裡的孩子又是怎麼死的?你的親兒子是怎麼死的!!!這些都是因為七王爺!事到如今你還護著他!」
  「那與王爺無關,都是……」
  「都是什麼?你說啊!都是什麼?!」
  「別逼我……」
  「逼你?我逼你?你當初怎麼跟我說的?你說你會手刃仇人替我小姑姑報仇的!越子君!小姑夫!你答應過我會親手把害死小姑姑的人大卸八塊的!現在仇人就在眼前,你為什麼不動手?為什麼?!」蓮裳激動得有些失控,邊哭邊吼:「六年了,我小姑姑死不瞑目六年了!你說過會帶仇人的頭去給她祭墳的,六年來她墳前連一炷香都沒有,就為了等報仇雪恨那一天來為她燒頭香。可這六年你在幹什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幾次從中作梗阻止我刺殺他,如今我好不容易抓到他你又要保他。你到底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最後蓮裳抓著越子君不斷搖晃,幾近瘋狂。
  越子君也是週身受限,他察覺到蓮裳的失常卻無力阻止,最終只能祈禱有奇跡發生。
  蓮裳已經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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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蓮裳把仇恨轉到了七王爺身上,隨手撿起地上的樹枝上去就是一陣抽打,邊打邊罵。
  七王爺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叫越子君不忍心看。可他卻知道,此刻勸蓮裳停手非但起不到作用,反而會讓他更瘋狂。
  誰能來阻止他?
  失去自由的自己沒這個能力,而同樣失去自由的陸昊然也沒這個本事。
  唯一可以求助的……
  越子君忽然睜開眼,大喊:「師父!救命!」
  蓮裳一愣,還不等他有所反應,只覺得背後一陣冷香飄過,寒風陣陣。一道白光閃過,越子君身上的繩索就被隔開了。
  空氣中傳來一道空靈卻冷淡的聲音:「不要叫我師父!」
  越子君飛速上去對著蓮裳的後頸就是一個手刀,蓮裳一個踉蹌又被越子君踢翻在地。越子君第一時間用繩索把他捆了起來,然後對著空氣說:「多謝師父。」
  「說了不要叫我師父!」那聲音更冷了幾分。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在子君心裡師父永遠都是師父。」越子君忽然跪下,抬著頭說:「子君尚有不情之請,請師父救王爺一命。」
  空中並沒有回應。
  「師父……」越子君一臉祈求,身形不動。
  許久,空中一陣無奈的歎息:「再不管他就死了。」
  越子君急忙一個叩首,轉身扶起七王爺往外走。路過陸昊然身邊時低聲說:「昊然你在這裡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陸昊然躺在地上不能動,只能眼睜睜看著越子君扶著七王爺遠去,心中說不出的難受。
  這個越子君未免太過重視七王爺了,他們究竟是什麼關係?
  
  ————
  
  沒過多久越子君就折返回來,他扶起陸昊然,把一粒藥丸塞進了他嘴裡。「昊然,有沒有傷到哪裡?」神情緊張,語氣關切。
  陸昊然本是一肚子酸澀,可在見到越子君的表情後心又軟了下來,無力地搖搖頭說:「沒事。」他的確是沒什麼外傷,只是全身無力。
  「你怎麼不聽話?為什麼不在外面等我?」差一點他就失去他了,越子君知道蓮裳說一不二,殺人就像切菜一樣,從來不眨眼。平日尚且如此,如今神智失常更是可怕。
  那邊被捆住的蓮裳很安靜,像是睡著了一樣,越子君卻知道他醒著,而且已經安靜下來了。「蓮裳。」他試探著叫了聲:「沒事了吧?」
  「嗯。」蓮裳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也許是之前情緒太激動,以至於喊啞了喉嚨的緣故。
  「碧幽宮的那些人都是你殺的?」
  「哼!」
  「還有七王爺的手下,也都是你下的手?」
  「是又如何?」
  越子君一張臉瞬間就寒了下來,摟緊了陸昊然往邊上挪了挪:「我倒是不知道你的用毒水平已經如此之高了,內外近千人居然一下子就放倒了?」一出手就死一片,這種能力若是流落在外豈不是天下蒼生的災難?
  「怎麼?你在擔心?」
  「我好好的問你話!」
  「哼!」蓮裳挪了挪身,翻過來仰天躺著,冷道:「七王爺的那群人怎麼死的我不知道,反正碧幽宮一草一木都有毒,找死太容易了。」
  想想也是,碧幽宮四周充滿瘴氣,又有大量毒草和毒物滋生,絕不是一個毫無防備的普通人能進來的地方。即使做了防備,不是宮內人也難逃一死。
  「那宮裡的人呢?」
  「大概是自殺的!」
  「自殺?」騙誰呢?一個兩個還說得過去,集體?
  「哼,你沒找到我義父嗎?」
  「老宮主?」
  「我義父要他們死,他們誰敢不死?」
  「老宮主身在何處?」
  「不知道,大概也躺在宮裡的某個地方吧!」
  「蓮裳!這究竟怎麼回事!?」
  「說了不知道!我義父瘋狂了大半輩子了,還不就為了那件事?大概是知道這輩子都沒希望了,才尋死的吧!」
  「死了多久了?」
  「快兩個月了。」
  兩個月?兩個月了這滿地的屍體居然還能保存完好?在碧幽宮這種濕氣高又溫熱的地方,就連隔夜的食物都會腐敗發霉,何況是屍身。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蓮裳!你笑什麼?」
  「我笑我義父癡狂一輩子,可最終尋求的東西卻是到死了才得到,實在可悲。」
  越子君握拳,扶起陸昊然往外走:「我不陪你瘋,你若是命大就自救吧!若是逃不出去就全當陪葬了。」
  「哼!帶上你相好的滾遠點兒,別再讓我看到你,否則下一次我讓你死無全屍!」
  「你以為我想看到你?」越子君冷笑,轉而又用極溫柔的語氣問陸昊然:「覺得怎麼樣?能自己走了嗎?」
  陸昊然運了運氣,發覺體力恢復不少,點頭道:「沒事。」然後硬撐著站穩。一陣暈眩讓他身形搖晃,眼看著就要摔倒。越子君上前一把抓住,拉近懷裡說:「又不是不讓你靠,逞什麼強!」
  不知道為什麼,陸昊然腦中浮現的是越子君也用一樣的動作扶著七王爺出門的畫面,一陣酸意。下意識推開越子君的身子,道:「沒事,我自己能走。」
  越子君毫不在意,微微一笑說:「我扶著你出去,這可不是什麼好地方,先離開再說。」說完硬是攙扶著陸昊然,全然不顧他的拒絕。
  陸昊然只是象徵著掙扎了幾下後就不在推拒。他幾次張口想問,可話到嘴邊又問不出來。
  還是越子君瞭解他,輕道:「別那麼急,等離開再說。你的疑問我會一一解答的。」包括自己的過去。
  陸昊然鬆口氣,問:「那個人不管他不要緊嗎?」
  「你說蓮裳?」
  「嗯……」這麼五花大綁的留在那種地方,要是沒人救他,餓上個三五天還不去見閻王了?
  「他就是個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死了乾淨。」
  「他……他不是你的侄兒……」
  「他是湘君的侄兒,如今湘君已死多年,說起來我跟他其實不沾親了。」妻子已死,那邊的親戚也都成了過去式。若是正直上進的尚還能有些來往,可如蓮裳這般的人還是少接觸為妙。更何況湘君未亡之時,他與蓮裳也沒什麼接觸,直到妻子過世一個月之後,他才知道原本以為孤苦無依的湘君在這世上還有最後一個親人。若不是湘君意外身亡,他和蓮裳本不該有任何交集。
  就如同這碧幽宮一樣,與外界是不該有任何交集的……
  




第二十三章

  越子君把陸昊然領進門,屋內站著一人,白衣如雪。床上也躺著一人,從衣著上一看就知道是七王爺。
  這位難道就是子君的師父?
  正在陸昊然疑惑的時候,越子君上前行了一禮,畢恭畢敬的喊:「師父,我回來了。」
  白衣人回身,冷冷瞪了越子君一眼,只那一眼就叫陸昊然抽了口冷氣。
  這個人……
  好美!
  說美不僅指臉,更指氣質。這人第一眼看不出年齡,似乎很年輕卻又有四五十歲人才有的氣度,那眼中充滿著睿智,絕不是二十多歲的人能擁有的。要說他的臉有多精緻也不至於,只是第一眼看著就舒服,說不出的舒服,讓人看了還想看。
  套句比較通俗易懂的話來說,這人的感覺……就跟神仙似得……
  越子君的師父點了點頭,轉過身繼續替王爺治療。被晾在一邊的越子君則主動替陸昊然泡茶,端了兩杯茶,拉著他做到角落去。
  「師父不愛人打擾,我們就在這說話。」越子君笑著拍了拍陸昊然的肩,說:「回神了!」
  陸昊然猛然回神,驚覺自己居然直愣愣盯著一位長輩看了那麼久,頓時臉上就臊了起來。
  越子君像是習慣了,也不生氣,只說:「別這麼看我師父,他老人家會生氣的。」
  「他……」
  「我知道我師父很好看,像神仙一樣是不是?」與師父相比,原本出色的越子君頓時就黯然失色,完全成了普通人。而陸昊然……自然是普通人的級別都算不上了。
  天下居然有如斯美人,實在是……
  陸昊然感歎,本也不覺的人的美醜有什麼重要,如今卻明白了原來世上真有那麼一種人,美成了一種境界,賞心悅目。
  「見了我師父,是不是驚艷了?」越子君調笑著:「臉都紅了。」
  「子君!不能胡說!」人家可是長輩,居然敢當著面說這種話。
  「師父不會在意這種事的,他老人家呀……」搖了搖頭,越子君想不出該怎麼形容,只能轉了話題問:「你不是有話想問我?」
  「我……」一時間陸昊然不知如何問,也不知該問什麼。他心底最想知道也最在意的就是躺在床上的七王爺,可當著本人的面卻又覺得這麼問很冒失,相當的沒禮貌。最後只能說:「你的妻子是怎麼死的?」
  只聽越子君一聲歎息,苦著臉要笑不笑:「你這人……」累不累?
  「不想說就算了。」以為是觸及了他的傷心事,陸昊然急忙安撫。
  「也不是說不得的事情。」越子君看著窗外的夜色,目光悠遠:「我和湘君認識的時候才十八歲,那時候剛離開師父獨自闖蕩不久。當時湘君是秦淮河最有名的歌妓,出了名的賣藝不賣身。但湘君人長得美歌聲又動人,總會有麻煩上身。我那時年少氣盛,憑借功夫好就想來個英雄救美,結果美人沒救成卻被人打落下河,最後還是湘君讓人把我撈了上來,叫人看了個大笑話。那麼多人裡只有湘君沒笑我,反而謝我出手相救。我極尷尬卻又感激,一來一回於她也就熟了起來。後來我用盡身上的錢替湘君贖身,那一大半的贖金還是湘君自己拿出來的。我們兩個來到揚州,也算過了幾年平靜日子。說實話,那幾年苦雖苦了點,可心裡開心,只覺得這輩子有湘君陪在身邊就知足了。後來湘君有了身孕,我更是樂得找不著北,恨不得天天圍著她轉,連孩子的名字都想了十七八個,湘君就笑我傻。現在想想,我那時候是挺傻的,以為有了老婆再有個孩子,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幸福來的快去的也快,在湘君懷上孩子不到四個月的時候,忽然有個人找上我,說是我的生父想找我回去繼承家業。這本該是天上掉下餡餅的好事,那時候我和湘君兩個人吃用都嫌緊張,再多個孩子只怕更加拮据,忽然冒出個有錢的爹,自然高興。哪知那個有些家世的爹是看不上曾當過歌妓的湘君的,覺得這種媳婦有辱家門,要我休了她。我自然不肯,與他百般周旋,最後一次談話是在三個多月後。那時候我以為爹動容了,就隨下人去見他。我答應湘君三日內必回,讓她安心在家裡等我好消息。想不到我爹根本不在家,我覺得蹊蹺,心中不安,急忙回轉,可在途中卻遇到山道滑坡,被堵在路上一天一夜。等趕到家中為時已晚,湘君……」越子君閉上眼,神情痛苦,頓了許久才說:「我看到湘君躺在床上,一身的血,整張床都染成了紅色。她的肚子被人硬生生剖開,肚子裡的孩子……不見了……
  我幾乎瘋了,為此和我爹吵得不可開交,可等把家裡的家丁全部認過一遍之後才明白,那個來傳話的人根本就不是我爹手下的人。我那幾年為了討生活得罪過不少人,可卻不認為有人會恨我恨到要殺我妻兒的地步,而且剖腹取子怎麼看也不正常。當時武林流傳一種邪派武功,說是吃七八個月的胎兒可以增進功力,已經有不少孕婦受害,我覺得此事頗為巧合,力查到底,卻發現……」越子君喝乾了茶水,哀道:「有時候真還是永遠不要知道的比較好……」
  「子君……」究竟是誰殺了他的妻兒?這件事又和七王爺有什麼關係?為什麼蓮裳那麼恨七王爺?又口口聲聲說是七王爺害死了湘君……
  「你和七王爺究竟是什麼關係?」最終,陸昊然還是問了出來。
  越子君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暗暗笑起來,神秘地問:「你覺得呢?」
  就是不知道才介意!
  陸昊然從來沒覺得越子君如此可氣過,更為自己心中的彆扭而生氣,別過臉說:「就當我沒問過。」
  「問都問了不是嗎?」
  「你!」這個越子君明顯是在逗他,當他還欺負不成?
  之前還是一臉沉痛的樣子,怎麼下一刻翻臉就像翻書一樣快?陸昊然怎麼都看不透越子君這個人,他怎麼能把情緒掌控的如此自如。
  「這麼看著我做什麼?湘君的事我早就看開了。」那件事他如今就算恨也不知道該恨誰才好,想報仇也不知道該找誰報才好,到最後連自己都麻木了淡忘了。
  陸昊然咬牙,心說:你看開了為什麼那時候還一副脆弱得不堪一擊的樣子?!
  由於心思都寫在臉上,看得越子君直搖頭,卻不能說自己當時就是故意裝出來博取同情的。當然那時候確實是情緒低落,悲從心起,只不過並不像陸昊然以為的那麼嚴重就是了。
  陸昊然怒了,一把抓起越子君的衣領,惡狠狠的問:「到底是什麼關係!」
  千年難得一見的惡霸表情出現在陸昊然的臉上,這讓越子君不禁一愣,而後勾起個笑說:「他是……」
  「好了!」那邊白衣人轉身。
  越子君急忙拍開陸昊然,問:「王爺他沒事了?」
  「嗯。」
  「多謝師父救命之恩!」
  「我不是你師父!」
  「是,徒兒記得。」
  白衣人搖頭,甩了甩袖子就要走。
  「師父這就走?」
  師父回頭看了他一眼,淡道:「你希望我留下?」而後又看了看床上的七王爺。
  越子君眉頭淡淡一皺,答曰:「師父一路走好。」
  待到送走了人才忽然叫道:「糟了!」
  「怎麼了?」
  「我忘了問師父他為什麼會去碧幽宮了……」
  「……」
  這……又是什麼不得了的大事嗎?
  




第二十四章

  師父走後越子君便去照顧王爺,脫衣、擦身、換衣服全都親力親為,小心翼翼的不碰到傷口。
  陸昊然看在眼裡酸在心裡,這種不舒服的感覺讓他恨不得找誰狠狠揍上一頓。越子君聰明、俊美、驕傲且心機頗多,卻絕不是溫柔的人。可他照顧七王爺的動作卻只有溫柔兩個字可以形容,這份溫柔他從不曾對自己流露過……
  其實早該知道了,越子君很在乎七王爺,從蓮裳讓他選擇生死的時候他就知道,在越子君心中陸昊然絕比不過一個七王爺。
  思及此,心感悲涼。陸昊然覺得坐不住了,起身道:「子君你好好照顧王爺,我……我就先走了。」
  越子君把手中的水盆放下,奇怪地問:「去哪兒?」
  「回去一次。」
  「現在?」
  「出來很久了。」
  越子君想了想說:「那再晚一天行嗎?我雇輛車和你一起回去,王爺離京也很久了,再不回去恐怕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躲的就是七王爺,怎麼能答應一路同行?
  「我脫不開身,你去鎮上雇輛車,再租個板車來。王爺動不了,要推著去鎮上才行。」
  陸昊然想拒絕,可與生俱來的性格卻迫使他答應。明明就一千一萬個不願意卻還是乖乖照著越子君的話做,去租了車並幫忙把七王爺送到了鎮上。
  隨便買了些東西和乾糧,三人上路。趕車的是陸昊然,七王爺身負重傷這件事可大可小,為了安全著想越子君沒要車伕,又怕陸昊然笨手笨腳的不會照顧病人,因此看護王爺的事情自然是越子君負責,陸昊然也只能出去趕車。
  一邊趕著車一邊生悶氣,明明知道車子裡的兩個人不至於在他眼皮子底下怎麼樣,何況七王爺昏迷未醒,越子君究竟是什麼心思還讓人摸不透。
  可……
  天下還沒有哪個男人能大方到完全無視自己喜歡的人在乎別人比自己多的情況吧!
  要不是躺著的那個是堂堂七王爺,陸昊然還真有衝動把他拖起來打一頓。
  當然,以上的暴力想法也僅在陸昊然的腦中一閃而過罷了,謙謙君子的陸昊然是不會無緣無故遷怒別人的。
  
  ————
  
  不說陸昊然對七王爺心中有疙瘩,只說七王爺醒後,見到陸昊然的臉色可謂無比精彩。瞪了他許久之後憋著一口氣吼:「怎麼事你!」
  越子君聞言一驚,急忙把陸昊然遣去買乾糧,獨自留下照顧王爺。
  等陸昊然回來,王爺的情緒似乎平靜多了,也不知道越子君和他說了什麼,只是瞪陸昊然的眼神不變,甚至更冷更凶了。
  所謂虎落平陽被犬欺,重傷的王爺最可氣。陸昊然雖然不怕七王爺,但這人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就讓他很鬱悶了。當然人家是王爺,從小錦衣玉食慣了,被人照顧也成了習慣,可沒道理連洗澡都要人幫吧!他傷的又不是手。
  七王爺似乎是個很要乾淨的人,這點越子君倒是和他很像,所以當七王爺提出要洗澡的時候,越子君想都不想就答應了。答應也就算了,還主動提出幫王爺洗。理由是身上的有些傷口不便沾水,還是幫他洗比較安全些。
  七王爺又驚又喜,笑得整張臉好像開了朵牡丹花,氣得陸昊然只能提著空水桶撒氣。
  洗澡就洗澡吧!憑什麼他去打熱水!
  那邊陸昊然守在門外隨時候命,只需裡面一聲加水他就要不辭辛勞的跑去問小二要熱水。
  這邊的越子君則非常小心地幫王爺擦洗。
  「子君啊!」七王爺低沉沙啞的聲音異常性感,問:「你這麼故意氣他好嗎?小心把人氣跑了。」
  「他就是一塊木頭。」木頭還有開花的時候,陸昊然還不如一塊木頭。
  「可你拿本王當擋箭牌是不是過了點?」
  「怎麼?王爺不樂意?」
  「本王有什麼不樂意的?子君肯替本王洗澡本王求還求不來呢!」
  「王爺!」
  「哈哈,本王從不曾想過,有朝一日能讓你替我洗一次澡。這麼些年了也沒人替本王洗過澡。」
  「王爺身邊那麼多丫鬟僕人,光侍妾就有三四個,還怕找不到人幫你洗澡嗎?」
  「可本王自始自終都只希望……」王爺頓了頓,神色黯然。
  越子君停下手,悶悶地道:「這是永遠都不可能的了。」
  「是啊!一切都是本王的錯,本王的錯!」王爺歎息,疲憊地問:「替我療傷的可是那人?」
  越子君點頭。
  「他居然肯?」
  「是我求他的。」
  「求他!你居然求他!」
  「我不能讓你死。」
  七王爺悲憤異常,表情苦澀,許久才說:「那也不該求他,求誰都不該求他。」
  「王爺,不是他的錯,他一點錯都沒有。」
  「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又豈能說自己毫無過錯。」
  「那也不是他的錯,他從來不曾允諾過什麼,是卉芸自己要跟著他的……」
  七王爺喝:「不許說你娘的壞話!」
  越子君立刻閉嘴,把頭側向一邊,神情倔強。
  「你娘縱然千般不是她也是你親娘,十月懷胎把你生了下來,你不叫一聲娘親已經不敬,居然還論她是非!逝者已矣,他就是這麼教你的?」
  越子君咬著唇,一臉不受訓的樣子。
  「唉!你可知道你任性的表情最像她。」
  越子君酸溜溜地說:「王爺可真是多情啊!她都給你帶了那麼大個綠帽子了,你居然還想著她念著她。」
  王爺歎道:「子君啊!你就不能叫本王一聲爹嗎?」
  越子君看著王爺,忽然笑:「還不知道誰才是我爹呢!王爺怎麼就認了?」
  「子君!」
  「當初是誰說絕不認我這個來路不明的野種的?」
  王爺沉痛地低下頭,低聲道:「那時候……太妃還在……」
  「王爺……」越子君替王爺更完衣,退出幾步站定了說:「子君不怪王爺,只是王爺該知道,從湘君死的那刻起,我們就成不了父子。王爺可以不認我這個兒子,我不能不認湘君肚子裡的孩子,那是我的親骨血。」
  「本王也沒想到會這樣,太妃她……」
  「何況王爺如今已有世子繼承家業,何必再管我?」
  「子君!我怎麼說也是你爹,如何能不管你!」
  「王爺,子君命薄,自認無法大富大貴,七王府的小世子這麼高貴的地位與我無緣。我雖學不來師父那般無慾無求,但也願一生平淡,與昊然攜手歸隱山林足矣。」
  「那個陸昊然!」
  「對,就是那個陸昊然。」
  「本王當初真該殺了他!」
  「你已經殺了他一次了,他的命是師父給的。」
  七王爺聞言咬牙切齒,對越子君口中的那個師父恨意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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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把七王爺送到京城,就有人來接應了。順利把人交到對方手裡,越子君和陸昊然算是功成身退。這時陸昊然才知道越子君早已聯繫了王爺身邊的人,一方面是方便接應,一方面是壓下王爺不在京的消息。
  身為江湖中人的陸昊然也許並不太明白七王爺不在京會造成什麼影響,但越子君卻很清楚。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七王爺雖不是皇帝卻也身居要職,何況處在上位者或多的或少都有不少政敵,等著把七王爺拉下台的大有人在。
  越子君和王爺交情特殊,自是不希望看到他垮台的。
  七王爺不在身邊,連日來的緊張和鬱悶稍有緩解。可陸昊然還是有些不舒服的,並為這種不舒服而煩惱,始終都沒想通,最終決定讓自己冷靜一下。
  他決定暫時和越子君分開一陣子,也許是兩人在一起時間太久了,他覺得自己對越子君的感覺變得很奇怪,他越來越想獨佔越子君,越來越不希望越子君的目光停駐在別人身上,越來越想要把越子君藏起來自己獨享。
  這種想法日漸強烈,幾乎快逼瘋陸昊然了。
  陸昊然這人雖是個刀客卻自小深受書門教條的影響,出事作風嚴守世俗規範,否則君子刀這個稱號也不會貫到他的頭上。就因為是這樣的個性,所以稍有出格的事情就變得不可饒恕,那些逆世俗常理的想法和做法就變成了一種背叛和錯誤。
  曾經,在遺忘這一切之前,他就因自己被越子君吸引而深受其苦。一個人跌落在黑暗的深淵苦苦掙扎,最終敵不過一個越子君的吸引而邁向毀滅。也因為那段情淒苦,陸昊然最後是抱著必死的心意才走到那一步的,聽不聽得到越子君的回答對當時的陸昊然而言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死可以幫他解脫,脫離這種苦澀的折磨。
  而如今,上天給了他再來一次的機會,又或者說是越子君給了他再來一次的機會,陸昊然卻還是走上了和過去一模一樣的路。一個人的記憶可以變,生活可以變,但性格卻難辨。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性格決定了人生。越子君的性格對陸昊然有著難以想像的吸引力,除非是永遠見不到越子君,否則再來幾次都一樣。
  「我就先回去了。」
  「那麼快?」聰明如越子君,怎麼會看不出陸昊然這幾日的糾結?
  「已經耽誤很久了。」距離上一次說要回去已經一個月了,一路送王爺回京浪費了許多時間。
  「家裡有急事嗎?」
  「沒……」有急事這麼拖也早就過了。
  「那能請我去你家坐坐嗎?」越子君知道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但這是指普通情況,目前來說他並不想和陸昊然就這麼分開,他們還有很多事情沒說清楚呢!
  陸昊然不知如何回絕,他本意是和越子君分開,卻說不出拒絕的話。
  「不方便?」
  也……沒什麼不方便的……
  只是……
  「對了,我在江湖的名聲不太好,你家不會歡迎我吧!」
  「沒有的事!」
  「那……你該不會是想躲我吧?」
  陸昊然全身像被擊了一下,久久不能回應。
  「是我多問了,陸兄一路走好。」語罷越子君轉身,走得瀟灑。
  陸昊然三步並兩步地追上,一把拉住他的手道:「子君我不是那個意思。」
  「哪個意思?」越子君冷冷地問。
  「我……」無奈陸昊然口拙,想不出好聽的話來安慰。
  「該散的總要散的,君子之交淡如水,何況你我。」
  「子君……」
  「陸公子請。」
  這麼來一下,陸昊然哪裡還走得了?即便真有急事也不會走了何況他只是想躲一躲。只能說越子君太瞭解陸昊然的個性,也太懂得如何把握,不然當初也不會把陸昊然耍得團團轉之後非但沒讓陸昊然對他恨之入骨反而還……
  
  ————
  
  再一次回到天心小築,兩人心情截然不同。
  陸昊然感到鬱悶、不知所措、無奈、煩躁、迷茫,一系列負面感情鬧得他夜裡都失眠。
  越子君則愉悅、輕鬆、並滿腦子都在想改如何一舉拿下陸昊然,也是夜不能寐卻又為即將發生的事而感到十分好心情。
  拖了那麼久了,試探了那麼久了,忍了那麼久了,再不拿下他越子君悠香公子的稱號算是白叫了。
  世人都知道悠香公子答應的事情一定辦到,悠香公子想要的東西一定要得到,所以陸昊然一定跑不掉。
  天心小築就是越子君的地盤,門一關狗一放哪怕陸昊然有絕世輕功也插翅難飛,何況他的輕功平平,還不及越子君好。
  當然,陸昊然也沒想過走,否則也就不會跟他回來了。
  「全兒!」多日未歸,越子君首先問的自然是家中安好。
  全兒年紀不大卻相當於越子君的管家,家裡大到上梁拆房小到柴米油鹽他都管。
  「公子難道不知道?!」全兒端著茶大驚小怪地叫:「江湖上出大事兒了。」
  「什麼大事?」一路上護送七王爺,為怕節外生枝他們自然是能上路就上路,住也是住小客棧,甚少與人接觸,自然沒聽到什麼風聲。
  「碧幽宮被人滅了!」
  越子君心道:這也算大事?轉念一想不對,知道碧幽宮具體位置的除了七王爺和他的部下外只剩下自己、陸昊然、師父和蓮裳四個人了。自己和陸昊然自然不說,王爺的部下全軍覆滅,七王爺不可能說出去,師父更是不問世事,剩下蓮裳……也不太可能。
  那究竟是怎麼知道碧幽宮出事的?
  「不僅碧幽宮被人滅了,就連江湖上各大門派的高手也死的死傷的傷,很慘烈。」
  什麼??
  「到底怎麼回事?」
  「公子記不記得各大門派圍剿碧幽宮的事情?」
  這件事一早就知道了,他們當初也是為了這事兒才去的碧幽宮。
  「後來各大派組織人上山圍剿,結果中了埋伏,還沒進碧幽宮就死傷大半。不過還是有不少人衝進了碧幽宮,和他們進行死拼,最後兩敗俱傷。碧幽宮被人一把火燒了,各大派的前輩也死了不少人,餘下回來的基本都是半死不活的。」
  好生蹊蹺!
  「子君……這究竟怎麼回事?」聽到這裡,陸昊然再遲鈍也聽出了問題,何況他又不傻。
  「不知道,怕是誰下的套吧!」一開始就有陷阱,真假兩個碧幽宮吸引的是兩撥人,如今看來兩個都是陷阱。只是真碧幽宮是蓮裳下的鉤,為了釣七王爺這條大魚,而假的……對付的自然就是武林中人。
  「子君!」陸昊然憂國憂民,更是為此事替武林同道抱不平。越子君卻一把按住他的手說:「別多事!」
  「可是……」
  「你即便是站出去說了又能如何?別人信嗎?就算是信了,如今事已至此了,死了的人也不會復活,你何必多此一舉?」何況人心險惡,陸昊然插一腳最怕不僅討不到好,反而會被過度悲傷和憤怒的眾人視為眼中釘,栽贓陷害一把。
  陸昊然不懂越子君的心思,只覺得有自己一份責任在裡面。
  「各大派圍剿碧幽宮的事情也不是一兩天了,這消息只怕在碧幽宮全滅之前就已經散佈出去了,如果我沒料錯,應該是碧幽宮的人做的圈套,為的就是一勞永逸。」
  「什麼意思?」
  「你想,當時多少人在找碧幽宮?這種找法就算碧幽宮再隱蔽也有被挖出來的一天,與其被人打個措手不及不如下鉤釣魚,然後來個魚死網破,讓人誤以為碧幽宮已滅,也就天下太平了。」
  「可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
  越子君冷笑,他當然知道是為什麼,可不能說。
  「我還是不明白,碧幽宮的人不是死了?」既然那麼辛苦布下了那麼大的局,為什麼會死?而且還是全滅!
  「這個……只能說是意外,誰也沒想到會這樣。」預計的結果成了現實,雖然過程不同但結局卻一樣,不得不說悲哀。
  「子君,碧幽宮到底有什麼秘密?」陸昊然雖然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但問題擺在面前而且答案也在面前,卻不去不掀開看的人似乎很少。
  越子君喝著茶,思考片刻,朝他勾了勾手指說:「過來。」
  陸昊然把耳朵湊了過去。
  越子君問:「我告訴你可以,但你要答應我三件事。」
  「好。」想都不想就點頭。
  越子君在心中悶笑,心說:你就那麼放心我?不怕我害你?
  「第一就是無論我說了什麼你都要保密,爛也要爛在肚子裡,死都不能告訴別人。」
  「可以。」
  「第二就是不許你再外人面前醉酒。」
  陸昊然一愣,不明所以。
  「這件事和第一件差不多,你自己也應該知道自己的酒品如何,真喝醉了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嘴,那時候即使別人不問也難保你不會說。」
  陸昊然尷尬,紅著臉點頭。
  「第三件嘛……」越子君頓了頓,飄了陸昊然一眼,那眼神無比曖昧。
  陸昊然忽然就緊張起來,臉又一次紅上了。
  「暫時還沒想到,等想到了告訴你。」
  陸昊然鬆了口氣,可心底深處卻又一種淡淡的失落,卻不知道自己曾期待什麼。
  「我告訴你,碧幽宮……」說著越子君對陸昊然耳語一番,簡潔扼要的說完後順勢親了親他的耳垂。
  陸昊然本聽得專注,可最後卻像驚弓之鳥一般彈了起來,滿臉通紅一手捂著耳朵一手指著越子君,嘴裡「你、你、你」個沒完。
  越子君滿足一笑,斜躺在塌上,自然而然滴流露出萬種風情。
  陸昊然只覺得頭腦一熱,彷彿聽見「哄隆」一聲爆炸聲,接著就一片空白了……
  




第二十六章

  「昊然,你也不小了吧?」
  「過了年就二十五了……」
  「沒想過成親?」
  提到成親就像是揭開了陸昊然心中的一根刺,瞬間刺痛。
  「我也略有耳聞……」何止略有耳聞?成親那晚他們睡的還是一張床。「但你爹娘不會任由你消沉吧?」
  「我不是消沉!」他……他只是……
  「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問這個幹嗎?」
  「我好幫你留意啊!你若是願意,替你介紹幾個又何妨?」
  介紹?還幾個?
  不知道為什麼陸昊然聽到這句話非但不高興,反而有種莫名的怒氣。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成親?」
  「我?我不行。」越子君搖頭,只笑不語。
  陸昊然酸溜溜地問:「是忘不了嫂夫人?」
  越子君含糊點頭,心道:傻瓜!是因為有你!
  陸昊然心中更不舒服了。
  「不說這些,喝酒嗎?最新一批茉莉花釀出窖了。」
  陸昊然一聽有酒喝,立刻精神了,先前的鬱悶像是從未有過。
  越子君歎口氣,心中又氣又愛,直罵他沒心沒肺。
  兩人把酒言歡,越子君又問:「你酒量也不好,怎麼如此愛喝酒?」
  「原先不喜歡,我師兄是個酒罐子,小時候在山上學藝時總跟著師兄,他喝酒就會帶上我,久而久之就變成今天這樣了。」
  「你師兄……我記得是隆士天隆大俠吧?沒聽說他好酒啊?」
  「那是我大師兄,我說的是我三師兄。我大師兄在我入門之前就離開很久了,說實話我一次都沒見過他。」說著還一臉遺憾。
  「你……好像很崇拜你隆大俠?」
  「那當然,男兒在世就要像大師兄那樣當個響噹噹的頂天立地的男子!」
  越子君一指撐頭,斜著眼看他,不禁想:原先還以為是他們家家風正直,原來是受師門影響。他的大師兄和二師兄在江湖上都是響噹噹的大俠,行的正做的端,確實叫人佩服。
  「你也想當大俠?」雖然陸昊然和大俠兩個字相去甚遠,但也算是後出之輩裡比較剛正不阿的一個了。
  「想。」
  一個字道出了陸昊然的心思,卻讓越子君煩惱起來。
  大俠豈是那麼好當的?受世人監督,稍有不慎就名譽掃地。陸昊然若是真的當了大俠,只怕他們是注定今生無緣了。
  「你喜歡我嗎?」
  冷不丁從越子君嘴裡冒出這麼一句來,陸昊然一口酒噴了出來,抬頭盯著他。卻見越子君用袖子擋住杯子,眉頭皺起,而後又毫不在意地繼續喝酒。彷彿那句話僅是陸昊然幻聽。
  聽錯了?
  見越子君如此坦然自若的樣子,陸昊然真的懷疑剛才是自己聽錯了。只能面紅耳赤地假裝沒事,繼續喝酒。
  哪知才喝了兩口,又聽見一句:「我喜歡你。」
  陸昊然再也喝不下去了,放下杯子直視越子君。卻見他這一回已先看著自己,目光堅定,完全不似開玩笑的樣子。
  陸昊然頓時手足無措,吱吱嗚嗚半天說不出話。
  越子君自嘲地一笑,放下杯子起身離去,只在出門前淡淡說了句:「睡吧!」而後把所有煩惱留給陸昊然一個人去想。
  陸昊然窘迫萬分,內心吼:你說了這樣的話叫我如何睡得早!
  
  躺在床上果然是輾轉反側,陸昊然滿腦子都是越子君那句我喜歡你,恨不得直接用頭撞枕頭死了算了。
  夜半十分,忽聞窗外笛聲悠揚。陸昊然翻身而起,來到窗邊。他想推窗看又不好意思,只把窗戶開了個小縫兒,從裡面偷偷往外開。
  搞得像是做賊一樣,向來坦坦蕩蕩的陸昊然幾時做過這種傻事?
  窗外越子君站在月下吹笛,月朗星稀,人美音清,好一幅美景。
  陸昊然忽然安心了,原來緊張的並不是只有他,越子君說了那樣的話只怕也是睡不著的。仔細想想驕傲如越子君,肯主動坦誠已經難得,自己還有什麼不滿的呢?心覺是佔了對方便宜的,陸昊然忽然就有些得意起來,只是些許卻也難得,心情頓好。
  他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推門而出,上前握住了越子君的手腕。
  越子君淡淡回望,目光如一潭秋水。陸昊然輕輕一扯,他就像風中楊柳一般靠進了自己懷裡,頓時香芬幽繞,滿懷溫潤。
  陸昊然心醉神迷,行動已經完全不經大腦考慮,等發現的時候卻是不知何時已把人壓倒在床,親了個徹底。
  越子君的臉襯在月光下隱隱泛紅,極罕見又極美,讓陸昊然心猿意馬,有些按耐不住。
  可偏偏陸昊然的君子二字不是白來的,縱然是藉著酒氣壯膽,到了關鍵時刻卻不見動靜。
  越子君又羞又氣,借酒告白,又在燭燈裡下迷香,最後又演了一出月下美人的戲碼,這般動靜還勾不上一個陸昊然?叫他悠香公子如何自處?
  咬牙,知道今天若是不能事成明日他絕無臉見人,越子君只能主動出擊,一把摸到了陸昊然的褲腰帶上,狠狠一扯……
  天雷勾動地火,陸昊然本就在強忍,卻叫越子君一手火熱給打得灰飛煙滅。
  什麼君子、世俗、禮儀、教養全拋諸腦後,在陸昊然泛紅的眼中,只有一道叫越子君的美食當前,他又正好是個飢渴之人,豈有不吃的道理?
  越子君鬆口氣的同時,雙手緊緊抓在陸昊然的背上,道道紅痕。
  最終吐出一句話:「你給我輕一點!!!」
  




第二十七章

  一夜溫存後,陸昊然猛然清醒,身邊的越子君不知道是昨晚太累還是貪睡,居然未醒。
  看著自己昨晚所作所為留下的鐵證,陸昊然想說是夢都不行。越子君身上的痕跡觸目驚心,直指自己是如何的禽獸不如。
  陸昊然頓時心冷,以死謝罪的心都有。他規規矩矩坐在床邊,靜待越子君甦醒。
  越子君倒也沒叫他等太久,睜開眼就見陸昊然木頭一樣端正在一邊,心中好笑。可還不及笑出聲,只覺得全身酸痛,不禁抽了口冷氣。
  這個陸昊然!果然是正人君子到了一定程度,定是沒去過青樓妓院,把他這一通折騰的啊!
  想著,心中怨恨,狠狠瞪了陸昊然一眼。
  陸昊然接到,更心虛了,頭幾乎點地,嘴裡:「我、我、我」了半天,就是沒一句整話。他很想說我會負責的,可越子君不是姑娘家,他要怎麼負責?何況驕傲如越子君,昨晚自己這麼待他,只怕他現在是恨不得殺了自己。在陸昊然耿直的腦子裡卻從沒想到過,越子君的武功高出自己不是一星半點兒,頭腦又比自己好的不是一星半點兒,如不是有意順從,自己縱然一身蠻力又能拿他如何?
  越子君身上疼,可心裡舒服。嗚嗚嗯嗯了半天,惹得陸昊然的臉從額頭紅到了脖子根。
  「你去打盆溫水來。」見這木頭一點兒眼力勁兒都沒有,越子君歎氣,只能自己交代。
  陸昊然果然是一個命令一個動作,乖乖去打水。
  「幫我擦身。」
  陸昊然點頭,擰了巾子掀開被子,不動了……
  「你想凍死我?」就快過年了,天寒地凍的,這塊木頭居然讓自己就這麼凍著?
  陸昊然猛然把被子捂嚴實了,臉紅得像是煮熟的螃蟹。
  「幫我擦啊!我動不了。」
  「那個……我……」
  「那你叫全兒來幫我擦。」
  就這麼一句話,陸昊然忽然行動起來。他掀開被子開始幫越子君擦身,一點一點很是仔細。
  越子君也不說話,只管趴在床上享受。嘴上卻不饒他:「笨手笨腳的,還是叫全兒來做吧!」
  「我、我會小心的。」心裡就是不願意叫外人把越子君看了去,尤其是如此這般的身子,就算是全兒也不行,越子君不在乎他在乎,這麼私密的事情怎能借外人之手?
  「疼!」
  「我……我輕一點兒……」
  「水冷了。」
  「等等,我去換水。」
  「全身酸。」
  「我給你捏捏。」
  「餓了。」
  「我去給你做吃的。」
  「直接吩咐廚房把吃的端過來不就好了。」
  「我……我忘了……」
  「傻瓜!」
  「我……」
  「木頭!」
  「你……」
  「笨死了!」
  「對不起……」
  「誰要你道歉?」
  「我、我……」
  「過來點兒。」
  「啊?」
  「啾~~」
  ……
  
  ————
  
  陸昊然本來該回去過年的,卻放不下越子君,他從不知道越子君居然是一個人過年的。年前把天心小築所有的下人們都放了回去,每人給了點錢讓他們回家過年,好好孝順孝順爹娘。就連全兒都回去看哥哥嫂嫂,只留下一個越子君。
  「你一個人?」
  「嗯。」
  「年年如此?」
  「我無親無故的,湘君走了之後就一直是一個人。」
  不是還有個師父?好像……還有個爹……
  「你不回家嗎?」見陸昊然還留在這裡,越子君提醒道:「這裡離鄱陽城還是有點距離的,快馬加鞭的也要一天一夜,再不走趕不上吃年夜飯了。」
  「你怎麼辦?」
  「我?有酒有菜的,自然餓不死。」所謂的酒菜都是下人們準備好的,越子君一個人吃只怕吃到正月十五還有的剩。
  陸昊然見他靠在榻上懶洋洋不想動又一臉落寞的樣子,說不上的心疼。
  餓不死又如何?大過年的誰家不是熱熱鬧鬧的?好一點兒的又是包餃子又是放炮竹,能多熱鬧就多熱鬧。反觀越子君這裡,滿室清冷,好好的一間屋子少了人之後居然讓人只感到寒意,怪不得月子君要用狐裘把自己裹起來,一動不動。
  就這樣熬半個月?從小年夜熬到正月半?他怎麼受得了?
  鼻頭一酸,上前一把抱住越子君,道:「我留下陪你吧!」
  「說什麼傻話!」全家人都盼著陸昊然回去過年呢!
  「不然你跟我回去,我家熱鬧。」陸家上上下下都是人,下人們不是買斷就是長工,都在一個院子裡過年。
  「又說傻話,我去算什麼?」他一個外人,怎麼有臉擠到陸家過年?何況……他對陸家人還真是心中有愧呢!
  「說真的,走!」不再容許拒絕,陸昊然一把拉起越子君就往外走。
  越子君拉緊身上的裘皮道:「你也要讓我換身衣服。」
  「……」
  「而且你不想帶點茉莉花釀回去喝嗎?」
  「……」
  「再說我冒然造訪總是唐突的,你好歹讓我準備一下。」
  「……」
  
  越子君要精心打扮自然是光芒四射的,他站在陸家客廳,一身光鮮的樣子惹得下人們都悄悄躲在窗口偷看,心中猜想此人是哪兒來的世家公子。
  陸家人聽說有客人上門,自然熱情。
  越子君恭順有理地道:「伯父伯母,冒然造訪還望見諒,在下越子君。」
  前一句陸家二老還聽著順耳,後一句自報家門頓時就讓二老臉上一僵,連帶著陸家老大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爹、娘、大哥。」陸昊然提醒。
  二老扯出個尷尬的笑,招呼著請人去客房,順便打陸昊然留了下來。
  「昊然!這是怎麼回事?」越子君在陸家幾乎是上了黑名單的,名聲要多差有多差。
  「都是江湖同道誤會子君了,他是好人。」
  「好人?給你下毒還是好人?」三月浮生啊!縱然是陸家老大這樣不問江湖事的生意人也聽說過這種毒藥,能生生折磨死人的。
  「誰說他給我下毒了?」
  「他自己向李文英承認給你下了三月浮生不是嗎?」
  「那都是氣話!我要真吃過三月浮生哪兒還能好端端站在這裡。」
  「不是吃了解藥……」
  「大哥!你也是有見識的人,幾時聽說過三月浮生有解藥的?縱然有,我能那麼快生龍活虎地回來嗎?」三月浮生藥效毒辣,縱然是解了毒也要在床上躺個大半年,哪有那麼快好的?
  陸家老大皺眉,好半天才問:「真的沒有?」
  「沒有。」
  「那他害你名譽掃地也是事實……」
  「都說了是被人誤會的,而且……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我跟子君是知交好友,他的為人我最清楚了,難道大哥不相信我卻要去相信江湖上的謠傳?」
  「但……」
  陸家二子爭執不休,陸父咳了一聲道:「不管以前如何,來者是客,昊輝、昊然!你們別爭了。吩咐下去,要好好招待越公子。」
  陸家老父都發話了,兩個兒子自然不再多言,只是陸昊輝對那個越子君還是心存芥蒂,一張臉始終沒舒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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