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1）
江南三月，草長鶯飛。
京城內歌舞昇平一片祥和。
然而矗立在京城百里之外的封雲山此刻卻雷雨大作，一位趕考的書生狼狽的四處找尋遮風擋雨之地。
涼爽的雨水鋪天蓋地澆灌下來。
封雲山深處一片竹林中，一條巨大的青蛇正在雨水中歡樂的扭動僵硬千年的身體。啪啦啪啦，啪啦啪啦。他曾經和所有的兄弟姐妹一樣從殼中掙扎出來。出生的過程很痛苦，一片黑暗中不知所措，周圍都是液體，然後循著本能用頭撞擊，一下一下，終於聽見一個破碎的聲音，眼前出現一道白光接著是無數的顏色，他降生到這個陌生的世界。
很多年過去了，他一次又一次進入冬眠卻一次又一次在第二年的春天蘇醒。他的兄弟姐妹一個個離開只有他年復一年冬眠蘇醒冬眠再蘇醒。有一天他終於意識到他不是一條普通的青蛇。很快整個竹林裏都知道他是個異類，甚至他可能不再是一條蛇。這一年，當氣候慢慢變冷的時候他再一次入睡了，然而這一次當他醒來的時候竟是千年以後。
封雲山的靈氣孕育了這條千年靈蛇。眼下他意識尚未清明，到底修道成仙還是為禍人間這類偉大的課題還未及考慮。雷雨轟鳴聲中，他聽見一個微小慌亂的聲音。噠噠噠，噠噠噠。是人類的腳步聲。他旋轉360度觀察了一下自己巨大的體型，若被那個冒失的人類撞見怕會當場嚇暈過去吧。他吐著火紅的芯子，定位那個人類的行走方向。怪異，雨水中竟然飄蕩著一股渺然的香味勾起了他沉寂千年的食欲。
吃了他。吃了他。滑膩的蛇身蠢蠢欲動。
他的身體極快的追尋那人的蹤跡而去。近了，更近了，一身紫衣在雨中濕透緊貼在背上，書生低頭躲雨趕路絲毫未察覺身後的危險。他快准狠地欲一口吞下這個看起來並不強壯的人類，孰料，書上身上一道金光將他彈出數丈之遠。他重重落下，化為人形，前面的書生聽見聲響，回眸一看不禁呆住。一個大活人躺在地上似乎還受了傷，急忙趕過去，“兄台，你無恙否？”青蛇正怒火中燒，餓了上千年，好不容易看見的食物居然如此難啃。他默不作聲，書生以為他受重傷準備扶他起來，青蛇嫌惡地推開他利索起身，定睛發現書生額上的火紋，愕然，文曲星。他真走運，一覺醒來碰上的呆書生居然是天權宮星宿下凡。不能填飽肚子縱然這書生是紫微星他也無半點興趣。罷了，放他走吧。
“兄台，雨驟風大，眼看天快黑了，不如一起趕路吧。”書生好心的建議道。
“我無事。管好你自己吧。”青蛇眼帶三分不屑地注視眼前的書生，頭髮在雨水中糾結成一團，眼睛眯得幾乎睜不開，背簍裏的四書五經大概也早浸了個透心涼。狼狽成這樣他還有心關照別人。
書生看起來弱不禁風卻韌性十足，在書生的一再堅持下，青蛇終於無奈與他同行。
青蛇趁書生不察略施法術，雨住風停。
“尚未請教兄台高姓大名？”撥雲見日的天空讓書生心情大好。
名字。我沒有名字。他只是一條青蛇，何來入世的名諱。他只知這座山叫做封雲。既然來自山巒便叫山行算了。人類有姓，翠之一字同青的含義。半晌，他輕啟薄唇，“翠山行。”
“我叫蒼。你看起來比我小，以後叫你翠賢弟可以嗎？”
賢弟？我們好像才認識。還我看起來比你小，我都可以做你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了。
“隨便你。”翠山行遠目百里，最近的客棧也在三十裏之外。封雲山非官道，人跡罕至，這呆子是怎麼走到這裏來的他百思不得其解，“你是考生麼？”
“嗯。去年中瞭解元，今年正逢三年一度的會試，家父定要我進京趕考。”蒼淡淡一笑。
看不出來這呆子還才高八斗滿腹經綸，轉念一想，文曲星本就是主才藝的神仙，他要是不中解元才丟臉呢，“進京的路上都有驛站接待考生，你怎會走這條路？”
蒼很茫然的答道，“我也不知。大概是迷路了吧。”
文曲星都是路癡。翠山行默默記下。
第二節
（2）
殘陽血照，暮色漸濃。
“賢弟可知附近是否有客棧？”蒼注意到翠山行兩手空空，孑然一身，不似旅人，抱著一線希望問道。
“方圓百里之內都無客棧驛館。公子走夜路小心了。”翠山行冷冷澆滅蒼眼裏的期盼。
“遺憾。看來只能露宿了。”蒼不以為意的笑道。
天黑透之前翠山行領蒼來到一座破敗的廟宇內。先前那場大雨早讓地面濕透，呆書生渾身冰涼，夜風乍起，翠山行清楚地聽到蒼上下牙打架的細小聲響。山中溫差大，呆書生若不再將淋濕的衣服換下，明日一準染上風寒。
蒼泰然自若地坐在廟宇中，感激地向翠山行道謝，“多虧賢弟指引。”
“脫衣服。”人類總喜歡這些虛偽的客套麼，翠山行自動過濾。
“賢弟，我就這一身衣服。”背簍裏的換洗衣服也全濕了。
“囉嗦。我就叫你把這一身脫下來。”
“賢弟若喜歡這衣服料子，待到集市上愚兄給你扯一件一模一樣的如何，這件不能穿了。”
他是故意的麼。如果不是故意的，這迷糊的傢伙到底是怎樣中解元的，還是星宿加身的人都格外幸運。他決定無視蒼不知真假的推脫，“在此等我。”
“好。”答應地清脆歡喜。
能不能不要笑得那麼……那麼傻。翠山行在心裏歎氣。
半個時辰後，翠山行抱著一堆比他人高的乾柴進來，衣袖裏還裝著幾個野果。蒼因為過於驚訝，一雙比旁人小的眼睛猛然瞪大，“賢弟是武林高手麼。”
我不是武林高手，我比武林高手更可怕。我不是人，笨蛋，“非也。謀生小技，不足掛齒。”
飽讀詩書的蒼首次有幸得見傳說中的鑽木取火，當一陣青煙過後火光出現他對翠山行崇拜的簡直無以復加。火堆給予蒼的溫暖從身體直達心底，外表冷漠沉默寡言的翠山行竟是如此體貼之人。火光搖曳中，翠山行清秀美好的臉讓他生平第一次有了心動的感覺。
他小心翼翼搭上翠山行正撥著火堆的手，“你的手好涼。”
“無礙。我體溫偏低。”蛇是冷血動物自然涼。
“會染上風寒的，小心。”蒼又添了些柴火，把翠山行往身邊拉了拉。
我是妖，不會染上你們人類的疾病。可蒼伸手過來的時候他沒有拒絕，兩個人挨得很近。夜漸深，蒼點著腦袋入了夢鄉，翠山行卻睡不著，他已經睡得太久了，一點困意也無。突然肩上一重，翠山行無奈地斜了蒼一眼，這傢伙可真沉。
翌日清晨，陽光明媚。
風和日麗好趕路。
蒼不是翠山行第一次見到的人類卻是他第一個接觸的人類。千百年來，他早已忘記肌膚相貼的觸感，他習慣了做一個異類，孤獨的沉眠，寂寞的狂歡。可這個派到人間出公差的文曲星自遇見他起便不屈不撓地一再試探他的底線，賢弟賢弟賢弟，好吵。
再吵，我吃了你。
文曲星被凡人視為上神頂禮膜拜，而他，連一個人類也不如。
妖，除非修道成仙否則一旦犯戒即會被高高在上的天庭諸神教訓得魂飛魄散元神俱毀。
裹在肉身凡胎中的文曲星堪不破他的真身。一旦某天他知悉真相，這段曾與妖為伍的日子怕是會為人詬病，何必呢。
到達京城後，翠山行藉口去友人處暫住與蒼道別。在蒼依依不捨的眷戀目光中，翠山行決然而去。人妖殊途，你命中註定會金榜題名，有名門閨秀與你洞房花燭，一瞬間的情動如過眼雲煙，翠山行的未來是無限的時間與無盡的修行，祝君一路安好。
來自五湖四海的舉子們集結京城，人人意氣風發，他們已是人中龍鳳，若會試中脫穎而出殿試蟾宮折桂則前途不可限量。其中一人卻鬱鬱寡歡愁眉不展，翠山行離去的背影總在他夢境裏浮現，焦急地追上去腳卻如同灌了鉛一般舉步維艱，只能束手無策看他越行越遠。會考共三場，每場三天，漫長的九天終於熬過去。等待放榜的日子百無聊賴，他在街市上閒逛，驀然想起廟宇中向翠山行許下的承諾。當即去布莊給翠山行扯了他這身款式的衣服，臨走再三叮囑店家道，“尺寸別弄錯了，是給我賢弟的，不是我的。”
小翠，下次見面又是何時。
第三節
（3）
杏榜揭曉，蒼排名第二，成為即將接受金鑾殿試的貢生。神思恍惚至此也能上榜，蒼之一字果然擁有無限可能。翠山行的視線穿越人群，人頭攢動中瞥見榜上蒼的名字。第二名，怎麼會，文曲星也有馬前失蹄麼。蒼似乎要向這邊看來，他快步避入一條幽暗的小巷。心口碰碰直跳，但願他沒看見。
蒼朝翠山行消失的方向看了很久，喃喃自語道，難不成真是思念成狂所致的幻影麼。他無意中覺察仿佛那抹翠綠出現在他身後，待他欲定睛確認時大街上只餘車水馬龍。熱鬧的街市在蒼眼中頓時一片蕭索。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吾之伊人，汝在何方？
身為貢生當移居國子監為貢生們準備的備考之所——弘文館。蒼款款少得可憐的行李搬了進去。打點停當，他便收到一份意外驚喜，表弟赭杉軍攜新婚愛妻墨塵音前來道賀。看著這對微笑著向他道賀的小夫妻，蒼內心五味陳雜。
赭杉軍乃永定侯之子，生母為永定侯的嫡妻，可惜紅顏薄命未及而立之年即仙逝。父親更于三年前戰死沙場，赭杉軍守孝三年方才娶得墨塵音進門。縱使命運多舛，赭杉軍的背脊卻永遠像標槍一般挺得筆直。他這個遠房表哥只在三年前永定侯去世時前來弔唁過一次。路途相隔遙遠彼此交流甚少，若不是數月前赭杉軍書信一封告之他大婚之事他大概還要笑問赭杉身邊這位是誰。想不到表弟如此關心自己，他並未告知赭杉此次進京趕考之事實在因他對做官毫無興趣，抱著隨遇而安的心情前來應考，誰料竟有機會成為天子門生。
心中有些慚愧地招呼二人坐下，又去隔壁屋裏借了點茶葉。墨塵音笑道，“表哥，不用張羅了。我們稍歇片刻便走。不能耽誤你備考。”
“讓你見笑了，小墨。這趟出門倉促沒帶什麼東西。”
寒暄一陣，互相瞭解近況後，蒼不免又憶起與他一路同行的那個人。當他第三次旁若無人的走神後，墨塵音拉了拉赭杉的衣角。赭杉輕咳一聲，給蒼的茶杯裏添了些熱水，半晌，蒼反應過來，他這個主人倒讓客人招待了。
“塵音，我們叨擾甚久，還是回府靜待表哥的好消息吧。”赭杉軍見蒼一臉尷尬圓場道。
“恩。”墨塵音點點頭，起身挽著赭杉軍向蒼行禮，“表哥，塵音和赭杉在此別過。殿試結束後請一定到府上一敘。”
“當然。”蒼鄭重承諾。
秉燭夜讀，眾學子無不期望金鑾殿上天子垂青，許一門豪門姻親從此飛黃騰達。蒼案頭點著蠟燭，雖然面前亦是一堆經史子集，但心思總也不在上頭。算了，掐滅燭火歇息，夢中或許還能一見伊人慰他相思之苦。
殿試在一系列令人暈頭轉向的繁文縟節後正式開始，最終主考官確認的前十名貢生由皇帝親自召見。
天子臨朝，貢生個個屏息凝神，大殿之上蒼也收斂心神，輪到他時，皇帝考他時局，那天在場的人誰也忘不了諸多貢生中並不特別出挑的蒼是如何讓天子仿佛看見了多年前羽扇綸巾指點江山的周公瑾。細看他的樣貌，儒雅俊美中帶著一份與生俱來的尊貴和凜冽。次日放榜，蒼不出所料的成為欽點狀元。
狀元，非我所欲。但，得一官職若能造福一方百姓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尚未捲入過任何權力鬥爭的蒼，此時亦不過是一個帶著天真理想踏入泥沼的青年。
高中之後，狀元府說親的人絡繹不絕，家鄉的父母接到喜報樂不可支。蒼溫文有禮地推拒了這些或想攀附或意圖拉攏的親事。他認為自己拒絕的有理有據，但他忘記了這是京城不是他生於斯長於斯的家鄉。
被他回絕的求親隊伍中權勢熏天的宰相鬼梁天下亦在其列。
本以為借養女言傾城與新科狀元聯姻，能為今後的野心提供更大的助力，孰料說媒的王婆灰頭土臉回到宰相府邸誠惶誠恐向他請罪，添油加醋地將新科狀元詆毀一番。心胸狹窄的鬼梁天下頓感顏面盡失視蒼為必誅對象。在天朝呼風喚雨的人，面子竟被一個初出茅廬的狀元郎踩在腳下，鬼梁天下氣得掰了手中的玉煙壺。
第四節
(4)
蒼在金鑾殿上的表現鶴立雞群，皇帝下詔新科狀元蒼至翰林院任侍讀學士。翰林院負責起草詔旨被稱為“儲相”之地，平步青雲的天梯就在眼前。蒼未深思只領旨謝恩後對這個京官的任命不太滿意。
走馬上任之前蒼應赭杉軍夫妻之約登門拜訪。赭杉軍也聽聞蒼自大魁天下之後說媒的人踏破了狀元府的門檻，打趣道，“表哥果真沒有屬意的佳人？”蒼垂下眼簾，“屬意佳人早在來京的路上就已遇見，可惜落花有意佳人無情。”“那冒昧一問，表哥可知意中人家居何處？”赭杉軍欣喜蒼心中有人若能盡速獲得對方首肯也為蒼免去一樁天大的麻煩。如若不然，即將供職于翰林院的蒼擁有很多機會接近皇上，哪天皇上隆恩浩蕩關懷到蒼的終身大事上來朱筆一揮亂點鴛鴦譜，以蒼的脾氣怕是會惹出禍端。皇上沒有在金鑾殿上直接許新科狀元一門皇親只因目前皇上膝下無女，不然蒼現在早該與某位金枝玉葉洞房花燭，斷無時間來他府上。
赭杉軍的問題讓蒼悵然若失，一路上他與翠山行攀談甚久，可惜關於家事他始終守口如瓶半絲口風也未透露。墨塵音見蒼深鎖眉頭，提議道，“不如請表哥繪圖一張，我們幫忙尋人也有個依憑。”“也好。”赭杉軍吩咐家僕取來筆墨紙硯。只見蒼下筆熟稔，不知曾暗自演習過幾多回，不消片刻，畫中人栩栩如生躍然眼前，清靈脫俗帶著三分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赭杉細細觀摩後，心中已有計量，“表哥放心，赭杉一定為你尋回意中人。”
“相逢是緣，蒼不敢妄求。只是為兄欠他一個承諾，無論如何也希望能夠讓我了此心願。”蒼不知道這番話究竟是在答復赭杉還是自欺欺人。墨塵音小心的將畫卷收起，“有緣自會再聚。表哥對翠山行的思念情真意切，我想翠山行若對表哥有心亦會有所感應。”蒼淡淡一笑，“瞧我這個做兄長的，說來道去儘是我的事，赭杉表弟你是否也該向為兄交代是如何娶得這般如花美眷的，去年一封書信隻言片語，家父甚是不悅責令我此次來京定要詢得紅木頭開花的全過程。”赭杉聽到最後，不由臉上一紅，“是赭杉之過，伯父責備的是。”赭杉的反應讓墨塵音跟蒼相視一笑，可赭杉的後一句話卻讓蒼笑不出來了，“塵音是我的救命恩人。”
“你曾遭遇生命危險？”蒼掩飾不住聲音裏的驚異。
“三年前，家父奉命鎮壓邊疆之亂不幸殉國。我代父出征，戰亂中遇險時塵音把最後的生機留給了我，不然我早已埋骨千里之外。”三年前的回憶至今仍歷歷在目，那個夜晚是赭杉軍一生中最長的一夜，他記得渾身浴血的自己是怎樣被墨塵音推上唯一的木筏，他死死盯住岸上的墨塵音，眼裏藏著三生三世也寫不盡的不舍和眷戀，墨塵音的唇角綻開花一般溫柔的微笑，你要活著。
赭杉軍的經歷令蒼唏噓不已，三年前他正在父親的鞭撻下優哉遊哉一邊瞌睡一邊讀書，他完全不知尚在丁憂期間的赭杉會請命代父從戎。
“赭杉，若那天換做重傷的人是我，你也一樣會那麼做。別……”別再自責了。
“我不後悔請命平亂，唯一愧疚的是連累塵音為我受了許多苦。”赭杉說著，眼裏浮現一片亮閃閃的淚光。
蒼猶豫著是否要退出房間，面前的兩位顯然已沉浸在屬於他們的二人空間。
“表哥，讓您見笑了。”墨塵音充滿歉意的看向蒼。
蒼輕輕搖了搖頭，“赭杉，塵音，蒼叨擾許久也該回了。”
“表哥，抱歉赭杉剛才失儀了。翠山行的下落，我定會全力找尋。”赭杉軍平復情緒又是一副端正認真的神態。
“多謝。”蒼告辭而去。
夜。
明淨的一輪新月掛在天空。
翠山行走在山間小道上呼吸著夜風送來的涼爽空氣，四下裏環視，荒涼無人。痛快的重新化為蛇形鑽入樹林，嘶嘶滑行。還是做蛇好，無憂無慮。
狀元果然還是他。現在許是娶上媳婦喝交杯酒的時刻了吧。呵，一條蛇也會心痛麼。他在京城外的山中重新找到了安身之所，難得化成人形，趁還未登仙班之前多看這紅塵兩眼。
永定侯府裏的赭杉正極盡輕柔地揭開墨塵音的裏衣。
“你不用每次都這麼小心翼翼。”墨塵音小聲歎氣。
“怎麼能不小心。這一身傷痕都因我而留。”
“赭杉，你再提我真的生氣了。”
“塵音……”覆上身下佯裝發怒的愛人，肌膚緊密貼合，墨塵音即刻感到赭杉軍身上傳來的令人安心的溫暖。
赭杉的吻，柔若柳絮輕輕拂過全身，在那些褪去的傷痕之上赭杉一遍遍溫柔舔舐，仿佛如此才能讓他內心安穩一些。墨塵音低低的喘息著，偶爾被撫摸到極敏感處，耐不住哼出來，不出所料聽到赭杉的輕笑。伸手拍了一下赭杉的腦袋，身體稍稍弓起，這幾乎是最直接的邀請了。赭杉吻住墨塵音，唇舌交纏，緩緩進入墨塵音銷魂的體內，□時，兩人十指相扣不住叫對方的名字。
激情過後，墨塵音伏在赭杉胸口，“赭杉，以後莫再他人面前道我是你的恩人。”
赭杉軍疑惑不解，“為何？你待我如恩同再造，赭杉軍終其一生也還不盡你的深情厚誼。”
“你……到底要我怎麼說才懂。”墨塵音心裏突然很涼，赭杉軍捧他在掌心百般呵護若是只為償還恩情，那麼他寧願那天河岸邊於赭杉分離後永不再見。
“塵音？”赭杉軍察覺到墨塵音的情緒，將人再往懷裏摟緊了一點，半晌兩人均未出聲，“塵音，你可知那天你推我上木筏時我的心情。我那時只想著我們是連命的，你若遭不測，我必不能獨活。也許是我口笨舌拙總是說不清心中所想。表哥不是外人，我只想告訴他你對我有多重要。如果這讓你傷心了，赭杉軍任憑塵音處置。”
墨塵音聽到一半就明白赭杉軍的心意了，他也並非完全不知，只是赭杉軍總用這種欠債的心情對著他讓他甚為不適。他愛赭杉，為他犧牲他無怨無悔。要說恩情，赭杉軍於他又何止是點滴之恩，將他從□的敵軍營帳中救出，為他延醫診治，兩軍交戰之際仍把他帶在身邊護他周全。赭杉這個人啊，就是總記得別人對他的好卻從不在乎自己付出了多少。算了，跟一根傻木頭計較什麼。
“那就罰你再努力一次。”墨塵音愉快地笑出聲。此刻他心情大好迫不及待的與心愛之人再次燕好。
“得令。”赭杉軍正經嚴肅的用軍人語氣鏗鏘有力地回道。
啄一口墨塵音的耳垂，果然身下人怕癢地直往下縮，被牢牢按住，“往哪里跑。”
“將軍，奴家已經婚配，饒了奴家吧。”墨塵音兩眼眨呀眨，拼命裝出楚楚可憐的模樣。
“如此清秀可人嫁給鄉村野夫豈不委屈。不如跟了本將軍吧。”赭杉絞盡腦汁搜羅戲文中調戲良家婦女的惡霸臺詞。唔，裝壞人好累。
“將軍，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雖然奴家嫁了一跟木頭……”演到這裏，看著上方赭杉軍明顯變了臉色，墨塵音忍不住大笑起來，“哈哈哈……”
赭杉揉揉鼻子，我演的很糟糕麼。
“你那張好人臉還是留著為國家做貢獻吧。”墨塵音仍抖著肩膀，笑個不停。
“塵音？”鑒於墨塵音如此破壞氣氛，赭杉軍不知是該繼續遵照夫人的指令行動還是就此作罷，只得眼巴巴的望著花枝亂顫的墨塵音。
墨塵音一把攬過赭杉的腦袋扣在胸口，“繼續。”
赭杉軍含住墨塵音胸前挺立的蓓蕾，輾轉廝磨，末了意猶未盡地歎了一句，“塵音，你好香。”
玉皇大帝太上老君，這是哪位神仙造出來的非凡人，如此□的話語自此君口中說出竟能與他品茶一般無二的正直。
墨塵音捂住臉，咳了一聲，“少說話，多做事。”
於是惟妻是從的赭杉軍那夜賣力了很久，做了很多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