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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重返人間之灰袍法師 BY FOX

重返人間之灰袍法師 BY FOX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無名 您是第8748個瀏覽者
第一章  
    作為聖凱提卡王卡國的國王軍總司令,弗克爾斯自認見過不少世面--嗜血的狂戰士啦,散發著寒氣的鬼屍骷髏啦,但若要說到他這輩子遇到最荒唐的情景,無疑就是現在了。  
    剛才他正在和他的舅媽--法斯廷王國的王后瑪格麗特聊天,這時一個面容緊張的侍者走了進來。  
    「御醫們對王子殿下的匯診結果已經出來了,」侍者吞吞吐吐地說,「我猜他們是有點太老了,以至於神志不清……」  
    瑪格麗特皺了下眉,有些不滿侍從的評論--下人總得有規矩不是。  
    「御醫是怎麼說的?」她柔聲問,一頭子夜般漆黑的長髮以最時髦的髮式挽在腦後,即使已經不再年輕,可良好的保養仍讓她看上去像剛結婚那時一般。法斯廷的女人永遠懂得怎麼永保青春。  
    「這個……」侍衛明顯猶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弗克爾斯。  
    瑪格麗特優雅地做了個手勢,示意外甥並不需要離開,他們之間沒有秘密。「說吧,弗克爾斯不是外人。」  
    「實際上,御醫說……殿下他……懷孕了……」  
    弗克爾斯剛喝到口中的紅茶整個噴了出來,然後連忙道歉,覺得自己一定發生很嚴重的幻聽。  
    「懷--」瑪格麗特的女高音發生了奇怪的變調,「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還是那些老古董們記錯了愚人節的時間……」接著她突然靜止下來,像被施了定身魔法般呆若木雞,石化在那裡。  
    「剛才他說什麼?」  弗克爾斯無意識地問,確定自己是幻聽了。  
    「沒有!」王后大聲說,「沒事沒事,我猜是御醫開玩笑呢!他們總是為老不尊……」纖細的手指絞著手絹,「你請自便,我想我得去看看傑林特,兒子生病時最需要母親在身邊!」她乾笑兩聲點頭告退,房間裡只留下一絲素心蘭的香水味。  
    弗克爾斯故作鎮定地喝了口茶,那麼他沒聽錯,剛才那個侍者確實是說……傑林特……懷孕了?  
    傑林特躺在沙發上,蹺著腿,侍女小心地把葡萄剝去皮,把肉放到他嘴裡。作為法斯廷的王儲,他是位相當富有吸引力的男子,雖然以貴族的標準他看上去著實有些放蕩和不體面--他的黑髮並沒有正經地束好,而是隨便地散在肩膀上,之下的臉孔倒是彰顯著貴族世代對美女的壟斷,如果不是那副吊兒郎當、不正經的德行,想必會更加好看一點。這會兒他正枕在一個衣著暴露的侍女大腿上吃著水果,態度悠閒。  
    「傑林特!」王后歇斯底里的聲音劃破了貴族寧靜的私生活,纖細的身影因為憤怒而顯得格外有張力地出現在門口,看到眼前景像她有一種把手中扇子用力丟過去的衝動,但看在有旁人在的份兒上,還是強行忍了下來。  
    「傑林特!讓她們都出去,我有話跟你說!」她的兒子漫不經心地瞟了她一眼,用讓人恨不得掐死他的懶洋洋語調說:「哎呀,母親大人,您以前進父王的臥室都不敲門嗎?難道父王在和別的女人調情時喜歡您在場?」  
    瑪格麗特氣得渾身發抖,天哪,為什麼她會養出這麼個女兒!  
    好吧,現在不得不承認,十八年前作為側妃的瑪格麗特生出了這麼個寶貝,為了在後宮中得到更高的地位,她買通接生婆,謊稱生出來的是個男孩兒,為了使謊言更加完美,她甚至買通了一些法師,讓女兒看上去是個男孩兒。  
    這個決定後來被證明是正確的,瑪格麗特順利地坐上了王后的寶座,她的女兒也因為是長子而冊封為王儲。瑪格麗特正在找機會提倡修改憲法,讓法斯廷王國成為一個承認女王的國度--這一切最好可以等傑林特即位之後來做,因為規矩永遠是權力者定的。  
    她的努力眼看成功在即,可是這時候卻偏偏出了這樣的大漏子--她的女兒懷孕了!  
    侍女無聲地退了出去,瑪格麗特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傑林特一臉不情願地坐起來;那副不耐煩的勁頭讓王后有衝動直接給他一個爆栗!  
    「說吧,什麼事讓您十萬火急地趕來,母親大人。父王又要納新妃子了?」傑林特說,拿起一顆葡萄丟進嘴裡。  
    「傑林特!」瑪格麗特咬牙切齒地說,「孩子是誰的!」  
    「哦,」王子殿下慢條斯理地把葡萄皮丟掉,「好像是個傭兵。」  
    瑪格麗特幾乎是暈過去了!她用力喘了好幾口氣才緩過勁兒來,「傭……傭兵?你……你居然跟一個該死的傭兵……你難道沒有一點法斯廷公主基本的矜持!居然和一個低賤的人--」  
    「得啦!」傑林特不耐煩地擺擺手,「我是一個生理和心理都發展正常的年輕人,難道你想讓我一輩子躲在臥室裡自慰?找點樂子而已,做什麼大驚小怪,  真是的。」  
    瑪格麗特很想暈過去,可是她顯然沒有自己預計的那麼柔弱,所以她的神志還很清醒。可她的兒子繼續一顆接一顆地丟下重磅炸彈,「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弗克爾斯下面跑腿那小子,長的倒是標緻。」她繼續咬著葡萄,「就是那個戰羽的弗卡羅。」她向母親解釋。作為王儲,她得負責處理法斯廷所有的對外關係,而迪庫爾的弗卡羅無意是最麻煩的一個。  
    「啊……見鬼,一個跑腿的!你至少也得找那個團長啊……」她說。傑林特做出陣亡的樣子,呻吟道,「你殺了我吧,和他上床像抱著把沒帶鞘的利刃睡覺!」  
    「那個該死的傭兵叫什麼!」王后咬牙切齒地說,「我們不能讓他活著,他也許會拆穿你的身份!」  
    「我怎麼會知道那種事情呢,親愛的母親?」傑林特慢條斯理地擺弄著她的甜點,「知道他們為什麼去當傭兵嗎?因為他們的命不值錢。傭兵的產地從邊海到喀卡山脈,從黑暗森林到底綠比斯,只為了一個字,錢!弗卡羅那個笨蛋居然以為可以從傭兵身上找到忠心,」她不屑地冷哼,「他還不如去和一個法斯廷的妓女結婚!」  
    她把葡萄皮用力擲到桌上,提起弗卡羅這名字就讓她心情很不好,那男人的狂妄和獨裁總讓她有一種把手套丟到他臉上的衝動,不過鑒於她打不過他,所以從沒有付諸實踐過。  
    「那這個孩子怎麼辦?」她的母親說,「難道墮胎……光明之神在上,這是多麼不能容忍的褻瀆啊!」她做了個祈禱的手勢,「願神原諒我們,這也是迫不得已!我得向菲格洛亞要些墮胎藥,她好像很懂這個!」  
    「很多人懂,只是不說出來。」傑林特說,「艾美拉城的女人離不開它們,這是幸福生活的關鍵。」  
    「你得有常識,傑林特!」瑪格麗特絕望地叫道,「你是個女孩子!聽著,別總跟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了!他們除了享樂什麼也不會幹……」  
    「不,我是未來的國王。」傑林特危險地瞇起眼睛,她不喜歡目前說到這個。那雙冰冷的黑色眼睛裡一瞬間流露出的殺氣讓瑪格麗特打了個寒顫,她不自在地移開眼睛。傑林特聳聳肩,恢復了漫不經心的樣子,「貴族分享國王的權力,我可不想還沒登基就讓他們以為我是個無趣的人。」  
    「而且我不得不說,迪庫爾的避孕藥仍停留在三十年前的階段!大約和那個國家的男人總是毫無情趣有關。」王子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不想再繼續這個無趣的話題,「好啦,母親大人,我要準備去出席晚宴了,你去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把這孩子搞定,去找個法師,弄個轉移術什麼的,我可不希望謀殺案在我肚子裡發生。」  
    瑪格麗特張大眼睛,「你是說……你……要生下來?」  
    「不是生下來,」傑林特回過頭,「是轉移出去,讓那些法師在培養罩裡養他,動作快點,我三天後要起程去迪庫爾,殭屍待的鬼地方!」  
    她不耐煩地扯開襯衫的紐扣,招呼侍女來幫她換衣服。瑪格麗特靜默地看著兒子矯健利落的身影,看上去像個十足的男性,也許即使……她再讓她穿上長裙,把挽起頭髮、輕施脂粉的權利還給她,她也再難以像一個女孩兒了。  
    她絕望地揉揉眉心,但她想,這孩子至少不用她擔心了,她保護得了自己;她是從小被作為王子教育長大的,深知所有政治的權謀把戲,雖然也把那些貴族的吃喝玩樂弄了個樣樣精通。而且現在頗有成為艾美拉,甚至整個法斯廷領頭羊的趨勢。  
    女性的矜持?不,她只知道自己享有國王的權力--至少將要享有,而不承認有凡世間的義務可以束縛她,如果有,那也只將是屬於國王的責任。  
    法斯廷雖然相對土地較少,軍隊也較弱,但卻毫無疑問是最有錢的一個國王,王都艾美拉城不光是大陸的商業中心,也是藝術中心。這裡是弗克爾斯母親出生的國度--她是聯姻來到聖凱提卡蘭的。  
    作為長子,弗克爾斯在另一個國家造就了一副軍人的嚴謹性格,雖然不久前發生的一件事讓他確定他毫不缺法斯廷時,他仍常常會覺得不適應。  
    宮廷晚宴上,弗克爾斯漫不經心地啜著一杯紅酒,法斯廷的「玫瑰色晨曦」大陸聞名,這個國家的人一向對享樂獨有心得。  
    他這會兒可沒什麼心情管這些,對於一個國家,即使年輕國王殿下的身上有諸如「坐著巨龍朝太陽的方向飛去」,或是「被梅莎柔斯神所眷寵的勇者,開始了新的冒險」等等美好又凝聚民心的傳聞,但國王失蹤對一個國家都不是件好玩的事。  
    如果不是多虧了那些神乎其神的民間傳說,恐怕聖凱提卡蘭早已天下大亂,諸侯紛起了。  
    凱洛斯……注意到自己的手有些抖,他不著聲色地把酒杯放到桌上。每當念起這個名字時,他還是忍不住心中痙攣般的疼痛,弗克爾斯不知道再過一段會不會好起來,現在他只能盡力避免想起。  
    他疲憊地歎了口氣。他很累,不只聖凱提卡蘭內政的混亂,也因為這些天他一閉上眼睛那個人的影子就會浮現,讓他無法安眠,隨之而來的記憶會帶起太多的愛戀與痛苦。可是那個影子始終孤獨如昔,沒有任何感情可以牽絆,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溫暖……  
    「我親愛的表哥,」一個誇張的聲音傳過來,「您真是出落得一年比一年英俊,這次來恐怕要帶走不少艾美拉少女的芳心呢!」  
    「哦?那我豈不是搶了你的東西,傑林特?」  
    弗克爾斯反射性地寒暄回去,對面站著的正是法斯廷的王子傑林特,黑髮用緞帶束在後面,只在前面垂下一縷,俊秀的面孔正笑吟吟地看著他。  
    弗克爾斯對這位王子表弟的印象並不深,除了他那總是最新潮的打扮。但得到有錢人的支持總是最重要的,所以他大老遠趕來,希望得到他們的援助,這點,是有法斯廷王室血統的弗克爾斯的責任。  
    「這次準備待到什麼時候?」傑林特親暱地搭著他的肩膀,「最近艾美拉有不少好地方,帶你去找找樂子?」  
    「最近都忙翻了。」  
    弗克爾斯歎了口氣,突然想到中午那個侍者關於「王子懷孕了」的稟報,這讓他結結實實打了一個寒顫,小心瞟了眼身邊的傑林特,對方依然是那副公子哥兒般漫不經心的德行,纖細高挑的身形,一點也看不出……呃……懷孕的樣子來。  
    「哦,是為了你們那位傳說中的國王被光明之神回收的事?」傑林特說,拿起一杯酒,「我都還無幸見他一面,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他說。  
    弗克爾斯覺得心臟猛地一緊,「天知道,那是梅莎柔斯神的事情。」他聽到自己回答。  
    不會了……他不會回來了……因為他本來就不屬於這裡,他寧願在孤獨的地方一個人死去,也絕不會……他下意識地按著桌沿,抑制往身體的顫抖。  
    他避免去想那些,可是真的不想就等於什麼事都沒發生了嗎?他知道那不可能……可是,即使是偶爾一閃念的瞬間,也足夠讓他感到難以呼吸,那疼痛竟如此巨大!  
    傑林特不著聲色地瞟他一眼--確認聖凱提卡蘭那位大名鼎鼎的年輕國王是否健在是個大情報,關於那些神跡、勇者之類的,不管有沒有,對他只代表一件事:政治籌碼。  
    「弗克爾斯,你看上去操勞得很,」他作擔心狀說,「你們的屬下真是不懂體諒,要不要和我到迪庫爾散散心?」  
    「迪庫爾?」  弗克爾斯問,迅速警覺了起來,法斯廷的王子到迪庫爾幹什麼?  
    「三天後……老實說吧。我一點也不想去那裡!」他的表弟小聲說,用一種慘不忍睹的誇張表情看著他,「那真是個一本正經,管理嚴厲的國家,那裡的妓院像是給清教徒開的,妓女裹得緊得像被多看一點就會嫁不出去了一樣!」  
    --法斯廷和迪庫爾不合不只是在政治上,兩方的民風差距也很大。傑林特到迪庫爾究竟想幹嘛?弗克爾斯想,聯合?不,不可能……也絕不允許這種可能!  
    「那還真是可怕,」他不動聲色地說,「國王殿下派去的公差?」  
    傑林特歎了口氣,「身為王子,總是得像個雜役一樣負責他老爸所有嫌麻煩又不重要的工作。照我說嘛,傭兵的忠誠就像妓女的貞操,恐怕他們自己都找不著。」  
    弗克爾斯打量著他,雖然對方看上去一副不務正業的樣子,他可不點也不覺得這位王子是盞省油的燈。  
    他在向他暗示什麼?  
    「也許我該陪我的表弟一起去散散心?」他舉起酒杯,「我和弗卡羅團長還有些舊帳沒有算呢。」他說,他是在說上次那傢伙逃出戰俘營的事,腦袋裡卻不期然浮現出閱兵儀式上那個人嘲弄的嘴臉。他毫不懷疑,是他策劃了所有刺殺凱洛斯的行動。  
    而最後,他成功了……不,不是他,他攥緊拳頭,指甲陷入肉裡,是我!真正害他的,是我!  
    「那可太好了,」傑林特露出燦爛的笑容,和他碰杯,「我正想找個有趣點兒的旅伴呢。」他說,飲紅酒的唇邊露出一個狡猾的笑意。  
    和弗克爾斯猜測的一樣,傑林特也看得出大約是弗卡羅策劃了刺殺凱洛斯的事件,可是誰也沒料到的是一隻巨大銀龍的橫空出現。傑林特以為凱洛斯的勇者身份是一種純政治的籌碼,可是早在遠古滅亡的巨獸的出現打破了一切計劃--神的意志是不可預料的,超脫於一切政客的算計之外。  
    那位國王是否真是……梅莎柔斯神的使者?他到底死了沒有,是否還會回來?就那個人大得可怕的聲望,他的生死足可影響整個大陸的局勢!  
    不管他是否活著,他在民眾心裡早已成為一個「代表神的意志」的符號,而和「光明」聯合,在任何一個國家都是必要的。  
    兩個各有打算的人相視而笑。傑林特放下紅酒,今天他得早點回去,希望母親已經讓那班法師準備好,把這個孩子轉移出來;這兩天他得把離開前的所有事宜安排好。他歎了口氣,王子真不是人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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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傑林特揚聲問,拉開車簾,車伕正盯著路中央的什麼東西發呆,聽到王子的聲音,用顫抖驚懼的語調說,「先,先生,前面有怪東西……」  
    弗克爾斯探出頭去,他們正早抄近路趕往迪庫爾,這會兒已經快到達邊境了。  
    傑林特跳下馬車,弗克爾斯也緊跟著走了過去,前者皺著眉停下腳步。眼前是一具屍體,實際上不走近點看根本難以看出它曾經有個人形--雙腿和左臂已經被撕下,腹腔和胸膛以及裡面的內臟被掏空,肋骨像腐獸的牙一樣大張著,面孔則只剩一團紫黑色的腐敗肉渣。  
    車伕一副想要乾嘔的表情,傑林特毫不介意地在屍體旁蹲下身查看。「是牙齒咬的。」他說。  
    「喪屍。」  弗克爾斯說,從屍身上可以看到鈍牙的咬痕--不屬於野獸的尖利,是人類的牙印。  
    傑林特煩躁地站起來,「他媽的,什麼時候開始鬧這個的?怎麼從沒人跟我報告過!」他說。弗克爾斯思考著他這發音正宗的髒話是從哪裡學到的,可接著,傑林特利落地轉身走向馬車,「我得去看看。」他說。  
    「我們不能再往前走了,先生!」馬伕恐懼地看著這個不要命的人,「前面是鬧喪屍!我前幾天聽說還不大信,所以才冒險帶你們走這條路,但我們現在去那裡會被撕成碎片的--」  
    「白天他們不會出來的。」傑林特安慰,「我們可以趕在太陽落山前離開。喪屍聚集的話,只要召幾個白袍來就能擺平了,我只想看看它們的規模。」  
    車伕依然用力搖頭,眼中的恐懼像深不見底的黑洞,傑林特歎了口氣,「恐懼比光明更容易深入人心,太久的和平真是信仰的大敵。」他攤攤手,「好吧,老兄,我買下你的馬。一匹還是兩匹?」他轉頭看弗克爾斯。  
    「我和你一起去,你的母親大人要是知道我把你弄丟了,非殺了我不可。」  弗克爾斯說,解下其中一匹馬,「如果是幽靈那麼毫無問題,但你有沒有想過死靈法術?」  
    「可能性之一。畢竟不久前剛有一個愚蠢的王國被巨大的力量所誘,進行了這項倒行逆施的法術。」另一個人嚴肅地點頭,翻身上馬,「帶你真是帶對了,」光明王的子民,「這年頭只有聖凱提卡蘭的人才能真正洗清的死靈法術的關係,我可不想法斯廷被扯進這種不名譽的事件裡去。」  
    弗克爾斯僵了一下,露出一副不知道是想哭還是想笑的表情。傑林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雖然人們總說只有失敗是一種罪過,因為歷史是由勝利者編寫的。但我還是覺得不合常理的事總會有另一件奇跡解決,像死靈術被神跡打敗。」  
    「神跡?」  
    弗克爾斯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誰又知道,那個傳說中金髮俊美的勇者,具有無限神力的光明之神轉世,驅殼裡靈魂陰冷的成色?他想起那個男人嘴角譏笑的弧度,肆無忌憚的大笑,那種毫不動搖的傲慢眼神總讓他打從心裡發寒,現在想來,對那個總是被大陸驅逐的人來說,被奉為這樣一個身份是件多麼絕妙的諷刺。  
    雖然即使那傢伙以如此決絕的方式離開了,他留下的盛名和那宛如天神般俊美正直的壁畫,依然在全力支撐著這個國家,可事實不容置疑。  
    「如果是死靈魔法,」他淡淡地說,「我只希望我們逃跑時能動作快點。」  
    膽大妄為的王子笑起來,驅動馬匹,毫不猶豫地向另一個方向跑去。「雖然這馬比宮裡的遜了點兒,我想還是能跑過兩條腿的喪屍。」  
    弗克爾斯看了他幾秒,策馬前進。看來法斯廷的貴族遠沒有人們以為的那樣為奢華所腐蝕,曾經開創疆土的戰士血統仍然在後代的血管裡奔流。  
    當他們來到鎮子時已經是傍晚了,道路比想像中難走。  
    村莊裡是無人的死寂,巨大的夕陽掛在天邊,把一切裝點成曖昧的金紅色,本該炊煙四起的居住地靜地連落下一顆榛子都聽得十分清楚,消失的蟲聲和人聲,村裡流動著一種不屬於人界的邪惡氛圍。  
    兩人牽著馬慢慢向前走去,村莊乍看之下沒有什麼異樣,除了靜謐得過分;而且離最後留下的人跡顯然已經有一段時日,空氣裡瀰漫著一股屍體腐敗的味道,像厄運女神散播在空中不祥的冷笑。  
    「我們去哪裡?」  弗克爾斯問,傑林特駕輕就熟地向一個方向走去。  
    「刑場。」另一個人說,「刑場總是放在東南方,是整個村莊最黑暗的地方。什麼法術都避不開那裡,我得去看看。」  
    刑場是一片有些簡陋,可面積還頗為不小的空地。「就是這裡。」傑林特說,兩人停下腳步,眼前的地界一絲聲息也沒有,空地中央豎著簡陋的木製絞架,上面結著難看的樹廊,在夕陽下,像某個邪惡怪物的屍體般瘦骨嶙峋,不懷好意。  
    傑林特走過去,挑起他秀氣的眉頭,「麻煩是從這裡來的嗎?」他說。細細查看,木架上黑不溜秋的東西像乾涸的血跡,它用這種恐怖的外殼囂張地齜牙咧嘴,滿面威脅,讓傑林特有種踹它一腳的衝動。  
    想必這裡就是亡界力量聚集之所了,弗克爾斯想。可這真是幽靈作祟嗎?那片寸草不生的空地漂浮不散的、濃烈的黑暗氣息讓他很不舒服……  
    腳底被什麼絆了一下,他讓開腳步,卻發現下面有什麼白色的東西露出了一個角--雖然沾滿灰塵,但看得出那不是石頭,它泛著一層邪惡的灰白色,像被黑暗入侵過度的骨頭。弗克爾斯用腳撥開周圍覆蓋的浮塵,然後倒抽一口冷氣--邪惡的白色骨質竟長長地向外延伸開去,顯然具有相當的規模!  
    他迅速蹲下身,撥開更多的浮土,一個直徑三米的骨制魔法陣慢慢浮現在眼前,弗克爾斯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驟然浮現的邪惡陣形,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他再一次意識到了從進村子以來就感受到的那股寒意,那是一種遊走於死亡邊緣的森冷之氣,他曾經在另一個人身上嗅到過這種氣味。可笑的是,每次靠近那個人,這種氣息總讓他興奮不已,難以自制。  
    傑林特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這是什麼?」他問,走過去,聲音有些緊張。「魔法陣,顯然有法師搞鬼……」  
    弗克爾斯突然站起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快走!」他叫道。邪惡的味道從四面八方濃烈地湧來,夕陽只剩下一條細細的邊,曖昧地窺探。  
    弗克爾斯大叫道:「是死靈魔法!」  
    前方的稻草下伸出一隻手,那是只泛著灰白色的浮腫手指,它試圖抓住傑林特的腳踝,劍士在感到褲角觸動的瞬間迅速逃開,身邊整個草堆動了起來,一具穿著農夫服裝,渾身腐爛但是還被邪惡之法操縱著的喪屍爬了出來。  
    弗克爾斯抬起頭,鄉村的小路上三三兩兩的人影正在慢慢聚集,那全是會吞吃任何活物的屍體。「快點!」他大叫,喪屍只使先遣軍,不知道後面還會有什麼麻煩,死靈法術是大陸最黑暗的東西!  
    馬匹躁動著,不安地打著鼻息,弗克爾斯利落地跳上去,抓緊韁繩,控制住不安的馬匹;傑林特一劍砍掉喪屍的頭,但後者並沒有停止攻擊,雙手狂亂地試圖抓住一些溫熱的血肉,王子的劍再次揮出,砍掉他的腿!  
    「快走,傑林特!」  
    弗克爾斯說。同伴的臉頰因為怒氣而有些紅潮,他跳上馬,眼神冰冷;自己的國民被弄成這樣誰都不會開心的,接著他看到路邊溝壑上的草動了一下。弗克爾斯見他不動,拉住他的韁繩,「快點……」  
    「弗克爾斯,那是什麼!」他叫道。弗克爾斯看到那從草叢裡爬出來的東西。  
    他們最先看到的是它的爪子,看上去還是人類的手,有著人類的肉色和粗糙的皮膚,可是深嵌在他指甲上的,卻是一指長的漆黑色尖刺,它緩緩地爬上來,兩人同時湧起一股想吐的感覺。  
    這是個怪物。它已經不是人類,曾屬於人類的皮膚像是一層正在蛻動的腐爛皮肉,頭上另一個有著突出嘴部的臉孔正在冒出來,把它的頭撐得很大,以至於屬於人類的灰白皮肉都撐成奇怪的緊繃形狀,一些地方已經爛開,難看地向外翻看。  
    兩人可以從那曾屬於人類的眼眶中,看到裡面將要破殼而出的血紅色巨大瞳孔!  
    它繼續向上爬,伸出另一隻腳,弗克爾斯注意到它從胯間又長出一雙腳,正用六隻腳向前爬行著。  
    「它……變異了……」傑林特結結巴巴地說,「這是死靈魔法的力量?」  
    弗克爾斯終於反應過來,他叫了一聲,「快走!」用力向傑林特的馬踢了一腳,那同樣嚇呆的動物驚嘶一聲,向前跑去。  
    傑林特迅速挽緊韁繩,控制住受驚的馬匹,他擁有相當精湛的騎術,最重要的是他能臨危不亂--他的動作十分穩定有效,雖然他的咒罵更加精彩。  
    法斯廷境內竟然出現了死靈法術,這可出大麻煩了!  
    兩人一路砍開擋路的屍體,死靈術的喪屍可以對抗眼光,也擁有更大的力量。弗克爾斯用力砍掉一隻大張著血口,試圖攻擊自己的喪屍的腦袋,腐臭的腦漿四濺,裡面爬滿骯髒的蛆蟲。  
    他看到一張張死白的面孔,浮腫的身體……黑暗的法術,弗克爾斯咬緊牙,以及修習這種法術的邪惡的人……  
    他們策馬狂奔,一邊揮劍砍開飢餓的攻擊者,劍士覺得有些想吐,村莊裡的邪惡氣息讓他窒息!遠遠已經看得見官道,因為仍被喪屍追趕,他們並沒有放慢速度。  
    四蹄的動物每向前一點,便能讓更加安心,怪物似乎剛剛變異,還不大懂得如何捕獵,弗克爾斯看見那曾是人類的軀體內部蠕動的波紋--是無數個喪屍因為黑暗魔法的力量粘融結合而成的,裡面的東西很快就將撐破人類的皮肉,變成某種他所不瞭解的純粹邪惡的存在!  
    「見鬼!」前方傳來傑林特一聲咒罵,弗克爾斯一驚,王子殿下已經高難度地停住了馬匹,劍尖指在一個人鼻尖前一寸的地方。  
    是個人類在橫穿官道!傑林特氣急敗壞地想。把他嚇得心臟都快停了,是的,這是個人類,他穿著法師用的旅行斗篷,看上去相當陳舊,可那之上的一頭金髮卻燦爛奢華得像用金子融出來的,他的面孔英俊得找不到一絲瑕疵,像宗教畫裡的騎士,打從生下來就受神祇的眷寵。  
    可他的眼睛卻是陰冷淡漠的,流動著黑暗的氣息,這種對比讓他懷有某種令人移不開眼睛的奇異氣質。  
    看到傑林特的劍尖,年輕的法師不著聲色地皺了一下眉。  
    確認了眼前人的無害,王子收回劍,「抱歉,」他嘀咕,「體諒被一群喪屍追著的人的驚慌吧!梅莎柔斯神在上,我很多年沒這麼刺激過了。」  
    「喪屍。」法師低聲說,像在打算著什麼。  
    弗克爾斯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人,懷疑自己幻視了--因為想得太多的關係。  
    他大氣也不敢出,看著那張熟悉的臉,以及那雙藍眸中冰冷淡漠的神情,他穿著法師的斗篷,他從沒見過他這樣的裝束,他的金髮束在腦後,因為趕路有些凌亂,可那確實是他在腦中無數次描摹,為之瘋狂思念的人!  
    他還活著?這怎麼可能……  
    藍眼睛淡漠地掃到他,金髮法師挑挑眉,眼神顫都沒顫一下,然後轉過身,向和他們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的步伐緩慢,但是優雅平穩。  
    他不可能還活著,因為我太想念他,所以把另一個法師看成他了?弗克爾斯的腦袋一片混亂,情緒尖叫著卻找不到重點,只能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人。  
    傑林特叫道:「凱洛斯!想起來了,你是弗卡羅下面的那個副官吧!」  
    怪不得總覺得面熟,這樣英俊過頭的男人理論上他是不會忘的,可是還不到半年--確切地說是四個月,一個人的氣質竟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使得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嘿,別過去了,那個村莊現在很危險!」他大叫著提醒,沒看到這名字讓金髮男人露出厭惡的表情。  
    看到對方腳步停也不停,傑林特索性跳下馬,急速向前走了幾步,一把拽住凱洛斯的手臂,後者迅速把他的手甩開,傑林特可以看到他眼中的不耐煩。  
    「那裡在鬧喪屍,你是去找死。」他耐著性子放輕聲音,「你跟弗卡羅鬧彆扭了?」  
    --他可不捨得看著弗卡羅的寶貝寵物,這麼個金髮美人兒跑去送到喪屍腐臭的肚子裡。  
    弗卡羅的名字讓正準備離開的男人眼睛閃了一下,緊緊盯著他。看上去猜對了,傑林特想,他和凱洛斯談不上太熟,但這個人對黑髮的傭兵團長不知所謂的迷戀他很清楚。  
    「前面的村莊有大量喪屍,凱洛斯,你去的話會死的,實際上這裡也很不安全,我們最好離開。」他說。  
    「你說弗卡羅?他很聰明地失蹤了,」金髮男人喃喃說,「你知道他在哪裡?」  
    傑林特突然打了個寒顫,凱洛斯的聲音輕柔得可怕--真正有力量的人從不需要用大喊大叫來表現權力,那薄薄的聲線下透著某種讓他不自在的冷酷強勢。他想知道弗卡羅的所在理所當然,可是不知為何,傑林特覺得可能不是件好事兒。  
    年輕王子揮掉這不知所謂的念頭,沒錯,弗卡羅離開時沒有告訴凱洛斯自己現在正在進行的那個計劃,所以這個年輕人在生氣,一定是這樣。  
    「我可以帶你去找他,他正忙於工作,已經獨處了好一陣子了。但他也許會想見你。他總說你是唯一不會背叛他的人--」他說,露出一個慣有的輕佻笑容。決定為自己的團長做做「好事」。  
    面前那雙漂亮得不像話的藍色眼睛閃動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好。」費邇卡說,感到自己的雙手因為渴望而有些顫抖。他不動聲色地把它們收到法師袍的袖子裡。  
    「費邇卡--」  弗克爾斯喃喃說,叫出那個不可相信的名字,「你,你怎麼……」  
    這時法師也看到了他--也許早就看到,只是不想理會。這會兒,他向將要同行的旅伴微點了下頭,移開眼神。  
    弗克爾斯覺得有什麼想在那裡!前一瞬間他想過無數種可能,這個曾被他束縛,恨自己入骨。幾乎命喪黃泉的男人。再見到他會有什麼反應,也許會殺了他,或者用無數種方法讓他生不如死,可是,他只衝他點了一下頭。  
    像最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一樣,微點一下頭。疏遠而且毫不經心。  
    他咬緊牙關。他無數次悔恨於自己對他那個高傲靈魂的自私束縛。可這一刻他再次湧起一種強烈的,渴望把這個傲慢又自以為是的男人在身邊,固定他視線的衝動!  
    雖然,即使那樣也毫無辦法。他露出一個苦澀的笑意。他連這個靈魂的指尖都觸碰不到。  
    費邇卡向傑林特淡淡道:「在此之前我必須處理一點事情,我的旅伴在等著救命。」  
    「那堆東西是你弄出來的?」弗克爾斯說,提高聲音,指著那被活死人佔領的村莊,似乎這種指責可以讓他提起勇氣。  
    法師看到他眼中的懼怕與厭惡,嘲諷地挑挑眉,如願看到那個人更加憤怒的神色。他知道他恨自己,也許有那麼一點愛,但大多數是恨。但這並不重要,他低低地說:「也許吧。」  
    那個人怎麼想,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他不理會弗克爾斯複雜的表情,他現在的爛攤子已經收拾不完了,那只愚蠢的蘭精靈居然為了賺旅費而把死靈法器留在這個村莊,以幫他們震懾幽靈,真不知道他那顆漂亮的腦袋裡為什麼會裝了如此之多的垃圾,費邇卡不屑地想,那種法器離開他的手中,除了會帶來巨大的麻煩外,帶不來任何其它的東西--哦,或許還有一點小錢。  
    現在,自己這個不幸必須與之同甘共苦的旅伴,就得出手擺平他留下的所有問題--那個笨蛋居然生病了,他第一次聽說會發燒的精靈,這個種族不是和自然最契合嗎,為什麼居然會因為露宿而感冒?  
    「因為該感冒的那個是你!」精靈惡狠狠地說,「你最好去幫我把黑暗之盒拿回來,不然恐怕會發生一件非常噁心的事--我們兩個將共赴黃泉!」  
    --因為這種族詭異的體質,根本找不到適用的草藥。  
    費邇卡只能來這裡。他厭惡這種和另一個人命運聯繫在一起的情況,而能快速解除這一切問題的,就是弗卡羅。費邇卡想,只要找到聖獸,讓雙方都厭煩透頂的同伴生涯就可以順利結束了!  
    「我說……我們最好快點離開。」傑林特緊張地說,纖長的手指緊握在劍柄上,身體繃緊,天空完全暗了下去,月亮還未升起,餘輝無法溫暖黑漆漆的樹叢,他可以聽到裡面傳來悉悉蘇蘇的聲音,彷彿無數人在移動。倒是弗克爾斯鎮定了下來,他只是死死盯著金髮的法師,有這個人在他們會很安全。  
    叢林中爬出一隻腫脹蒼白的屍體,傑林特驚訝地發現一向討厭魔法的凱洛斯的表情如此平靜,他的笑容變得淺淡溫和,像看到什麼心愛的對象。  
    他轉身向村莊的方向走去。那腳步堅定得讓傑林特一時忘記了拉住他,他不知道四個月能讓一個人變多少,但那是屬於法師的步伐,因為長久泡在大圖書館裡面輕柔無聲的步子,會捏著藥材或手勢而習慣於收在長袍裡的手指,那完全是一個法師的形象!  
    凱洛斯停下腳步。  
    他的身影靜謐而放鬆。  
    「好啦,孩子們,該回家了。」他柔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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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傑林特張大眼睛,他前面的官道,突然被完全分解開來!碎石像千層餅一樣粒粒碎開,散發著屍靈陰冷氣味的泥漿從地下翻滾出來,急速地向自己這個方向襲來,像要把整個城鎮化成一個巨大的、翻湧著屍體和骨頭的沼澤!——死靈法術的力量!  
    可是它在費邇卡的前面停了下來。  
    斷口散發著淡淡沼綠色的瘴氣,巨大肥厚的泥軀湧動著,像某個來自遠古的龐然大物,張開綠色的觸角,試探著前面生物單薄的身軀,隨時準備一口吞掉。  
    馬匹發出一聲驚嘶,向前另一個方向跑去,待傑林特反應過來——其實他下一秒就反應過來了,但馬匹速度太快——它們已經衝出了十幾米,並很快消失在黑色的道路上。  
    「見鬼!」傑林特咒罵了一聲,有些詫異弗克爾斯鎮定的表情,他正死死盯著凱洛斯,雙眼一瞬不眨。基於對表哥、聖凱提卡蘭軍總司令判斷力的信任,傑林特強自鎮定下精神,他可不想在這種時候示弱。「他什麼時候改行當法師了?」他嘲諷地詢問。有些意外那個一向沒用的傢伙竟能和面前龐大的怪物僵持那麼久。  
    「沒事了。」弗克爾斯說,「有他在,不會有事的。」傑林特聽得出他語調微微的顫抖,但似乎並不是因為恐懼。  
    「你憑什麼相信……小心——」他叫道。一隻六隻腳的變異妖獸從沼澤邊一躍而出——它的身體也是沼綠色的所以難以發現,滿身的鮮血看上去像剛剛捕食歸來,看到人類,毫不猶豫地向他的側影撲去。  
    費邇卡正沾了點綠色的煙霧放在鼻端聞了下味道。這裡的死靈物質沉澱很久了,他做出結論,進行施術時竟沒有摻入任何新鮮的藥材以輔助。「這真愚蠢,」他喃喃地說,「只會浪費而不懂建設的精靈,黑暗之盒的力量被消耗了三分之一,卻只換來這種愚不可及的小沼澤地!」  
    他聽到背後傳來的風聲,那是妖怪撲擊的聲音,可是他並沒有理會,他彈掉手中凝結的綠色粉末,從包裡拿出一個裝著銀粉的小瓶子,捻了一點在手上。  
    傑林特張大眼睛,不確定自己看到了什麼——那個張牙舞爪的怪獸在觸碰到金髮男人的一瞬間,一隻血紅的,也許還長著細小鱗片的巨大生物從凱洛斯的影子裡以閃電般的速度竄出,一口吞下喪屍!接著它像憑空出現在空中的一抹海霧一樣消失無蹤,彷彿剛才那恐怖的一幕是幻影一般,唯一能證明它存在過的,是喪屍已消失在了空氣中!澤地旁,只有金髮男子一個人站在那裡,晚風揚起他的長髮和斗篷。  
    「嘿……嘿!看到了嗎?」傑林特用力扯弗克爾斯的袖子,聲音有點不穩,「那紅色的大傢伙是什麼?還是我眼花?」  
    「也許是咒妖,但怎麼會變成那個樣子。」弗克爾斯說,比上次看到的要大上兩倍之多。  
    「看上去像他的守護獸!你說什麼咒獸?你知道些什麼——」傑林特叫道,還沒問出滿腹的疑問,眼前,另一個異相瞬間掠走了他的注意力!「天哪,沼澤……在沸騰!」  
    費邇卡撒下銀粉。那東西轉眼間就分解融進澤地的各處,那些喪屍——死靈沼澤的第一批居民——感覺不到它,卻全部沾染上了它,那不是某種力量,只是一種媒介,感應他力量的媒介!  
    他伸出右手,手心向下,指尖微曲,垂下雙眼,開始念誦咒語。  
    「亡界的使者,吞食活物的死人,腐敗的反面是新生,請讓我引領那力量的方向。」  
    他的手指微微一提,沼澤瘋狂地沸騰和躍動,沾染了他力量的銀白粉末收集起黑暗之沼所有的力量,他得找到這片魔法之沼中深深藏匿並洩出力量的黑暗對象。  
    綠色的煙霧順著他的指尖升騰、旋轉,費邇卡翹翹唇角,人類擅自開啟黑暗之盒的冒犯給他帶來了不小的方便,不然他還得到那個傳說中的絞刑場上去挖土。迪安真是個天才法師,他嘲諷地想,他以為把骨陣埋在地裡那些人類就不會去翻動它,事實證明人類和精靈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生物——他們動了那只曾為他們震懾黑暗的盒子,並讓盒中的邪惡流淌而出,毀滅一切。  
    而現在,他就是要來收回那只盒子——那個蠢精靈的白魔法居然已經爛到了對付不了幾個不成氣候的幽靈,為了在這光明盛行的世道賺點錢,居然用上黑暗之盒。  
    他繼續念誦咒語,指下的綠色越聚越多,越旋越快,逐漸變成墨綠色。  
    「冥王的盛宴,吞食腐物的新芽,生命總歸要消逝,請讓我引領那死亡的方向。」  
    在他說完的瞬間,旋轉突然停了下來,像時間被定住了一樣,漆黑的氣體已經變成了實質,此刻正像腐蝕過一般緩慢剝落。弗克爾斯看到費邇卡伸手握住那懸在空中的東西,收進袖中,回過頭。  
    這動作讓兩人不自然地僵了一下,傑林特下意識地把手放在劍上。可金髮男人毫無表情。「走吧。」他說,做了個手勢,依然是腳步輕柔地——這卻更讓人覺得強勢而恐怖——走了過去。  
    傑林特愣了幾秒,終於把目光從面前那片像被無數大蚯蚓翻過。變得一塌糊塗的沼地上(這會兒倒是乾淨清爽,沒有陰氣了),轉移到金髮男人的背影上來。  
    「剛才是什麼!」他叫道,「那是死靈法術!」  
    費邇卡蹭了一眼年輕王子漲得通紅的臉,他並不習慣於解釋什麼,而且這也沒什麼好辯解的。也許我可以用一些強硬的方法讓他說出弗卡羅的藏身之地,犯不著採取懷柔政策,他想道。  
    「是死靈魔法,但那又怎麼樣,」弗克爾斯突然開口,「你的上司弗卡羅一樣用死靈法術。」  
    傑林特哼了一聲,「法術並不是重點,主要是它達成的後果。弗卡羅的失敗幫了我們大忙,我幹嘛對他挑三揀四,他喜歡用就用好了。至於這位,」他警惕地看著凱洛斯,「是弗卡羅教你在我的城鎮裡用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的?我以為他懂得至少不要連法斯廷都得罪!」  
    弗克爾斯沒待費邇卡回答,迅速開口,「這裡沒有迪庫爾的事。你也許知道凱洛斯曾奉命照顧一位死靈法師,他會些死靈法術不稀奇。」  
    費邇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顯然這個人想幫自己隱藏凱洛斯以及費邇卡的身份,當然,這對他有利無害,所以他沒有說話,畢竟,可笑的光明勇者之類那該死的齷齪東西丟得越遠越好。  
    「這麼短時間就能學會這麼厲害的法術?」傑林特懷疑地說,就算他對魔法一竅不通,也知道這不是什麼隨便學幾天就能掌握的東西。  
    「魔法方面的東西誰知道呢,那是不能以常理衡量的技術,」弗克爾斯拿出劍士的一貫論調說道,忽略旁邊費邇卡嗤之以鼻的表情。「你看,凱洛斯只是來收回東西的,這裡的事和他沒關係……」最後一句說得有點不大確定,他轉頭去看暮色中的法師,傑林特肯定也能發現他和以前截然不同的氣質,無論是他的站資,雙手攏在袍子裡的姿態,眼中不耐煩的表情,以及那種詭異的寧靜。  
    「也許吧,」傑林特不置可否地說,「但你至少得告訴我,你從這裡拿了什麼?」  
    費邇卡看到眼前人眼中一閃而過的狡黠光芒,在心中哼了一聲,淡淡地說,「一個盒子。」  
    「您的用詞真簡約,也許我可以再問得明白點?」傑林特說,三人正一道向鎮外走去,這種地方不大適合露宿。接著他注意到,平時總理所當然走在前面的凱洛斯這會兒不自覺落在了後面。  
    「至少它並不是可以帶來任何你希望利益的東西,」費邇卡冷冷地說,「只是一種類似於祝福聖器的東西,我要用它救人。」  
    「你……要救人?」弗克爾斯自語,覺得湖澤句話怎麼聽都彆扭。  
    「誰?」傑林特下意識地問。  
    「很重要的人。」費邇卡說,注意到弗克爾斯的視線死死盯在他身上,他不屑地直視前方,不理會他。  
    確切地說,他是要救他自己。除此之外他還真不知道有什麼人值得花力氣去拯救,因為對他來說人死後會比活著發揮更大的用處。可是迪安一旦死亡,自己也在劫難逃,這小小的發抒束縛把他們梆在了一起。    但反過來說,只要自己活著,那迪安就算病得再重也難以被冥王所引領——成為黑暗之盒的領路人這件事,足以把自己從死神之冊上除名。費邇卡滿意地感覺袖中小小盒子中力量的流動,唇角露出一絲笑意,迪安將得到安全,直到他找到方法把他們分開。  
    「我猜是你的情人,」傑林特好奇地說,「你笑得勉強算是愉快。」  
    「是的。」法師柔聲說。  
    傑林特張大眼睛,「哦?你除了弗卡羅外還有別的情人?你幹嘛不早些甩了他,你只是和他上過幾次床而已,他和誰都能上床,他又叫你幹什麼了?難道這次是他……」  
    「王子殿下,」弗克爾斯冷冷地說,「我猜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另外我們該找個地方露宿了。」  
    王子的稱呼讓費邇卡有些驚訝地看了傑林特一眼,後者接受了這樣的詫異,畢竟王族的血統並不多見。他並沒有聽到身後法師喃喃地低語,「黑暗之神啊,她身上那麼爛的幻系魔法竟沒有人發現過嗎?」  
    弗克爾斯抬頭試圖尋覓一片合適的地勢露宿,這時,背後的法師柔聲開口,「弗卡羅在哪裡?我們其實可以快一點到達。」傑林特詫異地回頭,發現他也正看著自己,眼中是冰冷的質詢。  
    這種近乎無機質的冷漠讓年輕的王子很不舒服,他正要說什麼,弗克爾斯一把抓住法師的衣袖,「等一下!」他叫道。  
    費邇卡看了他一眼,平靜地任他拉著,倒是弗克爾斯注意到自己的失態,有些狼狽地收回手,好像那個人的身體燙傷了他。「我有話要和你說,凱洛斯,」他說,「過來一下好嗎?」  
    費邇卡平靜地點了點頭,跟他走進旁邊的叢林。夜晚的樹影格外幽暗,弗克爾斯停下腳步,轉過頭,像要把他刺穿一樣緊盯著他,「你……是真的還活著嗎?不是幽靈?」他狐疑地說。  
    「不關你的事,」另一個人說,「你要說什麼?」  
    一瞬間,周圍突然靜了下來,可以清楚聽到松果落到地面的聲音,和外頭傑林特手指有節奏敲打劍柄的聲音,空氣像是被凍住了,無法流動半步。  
    可接著,弗克爾斯用有些煩躁的姿態扒扒頭髮,動作迅速地像要打破一個魔咒,活力又回到了他的身體。「好吧,好吧,那些,那些都過去了!主要是現在!」他叫道,有些刻意地提高聲音,「你剛才是不是想叫你那只龍?你不能那麼幹!」  
    他慌亂的視線掃過對面冷冷的藍眸——像黑暗之地永不泯滅的燈光一樣堅硬且毫無感情,他迅速移開眼神,繼續說,「全大陸都知道凱洛斯,聖提卡蘭有一隻銀龍,你會對全世界昭告你的身份!」  
    「我不在乎,」費邇卡淡淡地說,「你們知道了,又能把我怎麼樣?」  
    弗克爾斯吸了口氣,對面人傲慢冰冷的語調讓他渾身難受。「不能把你怎麼樣,但是會很麻煩,」他拼湊著話語,「比如說,傑林特會帶凱洛斯去找弗卡羅,但不會帶聖凱提卡蘭的王子去,他的身份敏感,和你一樣敏感,如果你真想找那個傢伙的話,該慎重些……」  
    費邇卡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弗克爾斯說下去,「你最好和我們步行過去,別讓他發現你的身份,據我所知,弗卡羅在迪爾邊境的妖精森林進行一項計劃,離這裡很近。」  
    他緊盯著他,法師毫無興趣地回望,但那雙冷漠的眼睛像能把一切看穿。「成交,」他清澈卻帶著嘲諷的聲線響起,「畢竟,被法斯廷知道你們的國王陛下是死靈法師對貴國也很不利。」  
    他說完,轉身走出去。  
    「你很聰明。」  弗克爾斯說,不知道他是不是聽見了。  
    看到那人消失了,弗克爾斯才狠狠吸了口氣,緊拽著有些發抖的拳頭,他恐懼和不屑於那一刻自己心中的喜悅,他甚至分不清他是為了什麼而喜悅,可它那麼強大,從看到費邇卡開始,幾乎完全淹沒了他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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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三人在背風處升起篝火,兩位貴族對野外生活還頗有經驗,但因為沒有鍋子,只能找些果子和烤些野味當晚餐,並討論明天重新雇輛馬車的事,據說只要三四天就能到達妖精森林。  
    作為一個法師,雖然費邇卡對旅行深惡痛絕,但他的年輕時代確實有很大一部分時間是在旅程中度過的,採集草藥啦,探查傳說中的古跡啦,所以還算勉強能接受。  
    妖精森林是黑暗森林的一道分支,費邇卡更年輕時曾去那裡采過藥,印象中森林裡總瀰漫著某種不可知的詭異氛圍,大量黑暗生物茂盛滋長。據說那裡留存著遠古的遺族,當然這件事誰也無法證實,因為到那裡的人很少能活著回來。  
    而現在弗卡羅竟然停駐在那裡。  
    是他發現了什麼可以讓他得到利益的好東西?費邇卡想,靜默地看著面前的篝火,那會是一個比弗卡羅本身更巨大的財富嗎?如果是的,又真的是活人可以控制的東西嗎?他瞇起眼睛,回憶那片深不可測的樹海。  
    如果是,那又怎麼樣呢?他會乖乖回去,放棄那不該屬於自己的東西嗎?他閉上眼睛,感到那充斥著身體的、永恆不滅的詛咒和愛情,那樣強烈的甜蜜和渴望燒得他渾身顫抖。  
    「嘿,凱洛斯,你守前半夜,有問題嗎?」傑林特的聲音傳來,費邇卡不耐煩地抬起頭,反應過來兩個騎士正在討論守夜的問題。  
    「別把我算進去,兩位,我們並不是旅伴。」他說,然後在傑林特不可理解的目光中逕自走向一處火光照不到的陰暗角落,弗克爾斯死死盯著火焰,裝作看不到這一幕。  
    「他該合群一點。」傑林特評價,並沒有多做糾纏,「好吧,那你來守上半夜,我可困死了!」他對弗克爾斯說。  
    棕髮男子點點頭,猜測著也許費邇卡這個等級的法師並不需要守夜,比如他們可以在身周準備魔法陣什麼的,而且如果讓費邇卡那種人守夜,也許他會乾脆招那條危險的龍來,那樣所有有常識的生物都不會靠近他方圓十公里內了。  
    他偷偷抬眼看那個待在陰暗角落裡的人,費邇卡正解開旅行斗篷,把它鋪在地上。他裡面的袍色讓傑林特猛地站起來!  
    「灰袍!」他叫起來,「是光線讓我眼花嗎,幫我看看弗克爾斯,也許那是白袍或洗得泛灰的黑袍?」  
    大陸一向對死靈法師厭惡至極,弗克爾斯閉上嘴巴一聲不吭,費邇卡就是這樣,他毫不在意地把他的袍色公諸於世,別人怎麼樣震驚痛苦都和他沒關係,他只關心他自己。  
    他轉頭看他。費邇卡正拿起一本書在黑暗中翻開,燦爛的金髮在幽暗中散發著溫暖曖昧的色彩。  
    「他能在那種光線下看書……」傑林特自語,「到底是什麼讓他在短時間裡得到了這樣的力量?」他想了一下,接著拿起一隻烤好的雄雞,向那個人走過去。  
    「等一下!」  弗克爾斯叫道,驚訝於傑林特的冒失,可是王子並沒理他,他毫不介意地走到費邇卡跟前,弗克爾斯渾身緊繃地看著。  
    「您該吃些晚餐,法師。」他強調最後一個詞,然後笑著把東西遞到他面前,一邊不著聲色地打量他。  
    法師沒有看他,黑暗中,他的眼中有一種壓抑的不耐,傑林特見他不加理會。毫不介意地把食物放下,蹲在他旁邊,繼續說道:「您披上了灰袍,真令人不可置信。」他想伸手碰了碰他的袍子,在後者冰冷的眼神下還是決定把手縮回來。  
    「別那麼凶嘛。好歹我們也是老交情了。」他笑咪咪地說,「弗卡羅一定會很驚訝,還是他早就知道了?不過他肯定不會介意,甚至會喜歡,因為他喜歡力量,不在於它的成色,以利益為第一。」  
    費邇卡放下手中的手,抬頭看他,幽暗中,藍眸閃耀著某種冰一般尖銳與冷森的光芒。他張開唇,「滾開。」  
    傑林特凜了一下,他的人生中不常有人敢這樣跟他說話,他可以清楚看到金髮男子眼中散發的威脅,他可還清楚記得這傢伙影子裡巨大、動作快如閃電的紅色怪物呢,人總得有危機意識。  
    他失望地站起來,「好吧,我會走的,你看上去想殺了我。」他抱怨,灰袍的法師再次抬起頭來,冷森森的眼神寫著「你想的一點也不錯」。  
    「你還有用,所以我不會殺你。」法師柔聲開口,「但我有一千種以上的方法讓你覺得死亡是個絕妙的好主意。我可不管您是王子還是什麼的,小姐,請您離我遠一點兒。」  
    「小姐……」傑林特輕輕說,重複這個並不經常被使用在自己身上的單字,「我以為你早就忘了呢,你一向缺乏節操,凱洛斯,即使你穿上了法師袍,可有些事還是不該忘,對嗎?」  
    費邇卡抬頭看他,她眼中的甜蜜和聲音中透出的輕佻讓他很不習慣。  
    「你身上幻術的施行者大約是防禦術沒學好,施了法術卻半點也不隱藏行跡,一個穿刺魔法就足以解決他的一切把戲了。」他說。她的性別對他沒有任何意義,女性無非是人類中的一個類型而已,在他更年輕時曾偶爾會被她們吸引,但現在一切迷惑早已如過眼煙雲,現在整個人類世界都像是他的敵人,因為他們總沒完沒了地攻擊他,試圖讓他改變主意。  
    「哦。聽上去我該聘你去當我的專屬法師。」傑林特笑起來,這會兒完全沒有了離開的意思,反倒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靠了過來,繼續剛才的話題。  
    「說真的,我真捨不得不讓你這樣的美人到弗卡羅那裡送死,」她柔聲說,「每當他需要人死時都會想到你,記得你上次和我說過的話嗎?--「難道我該高興我是他手中最信任的關於送死的棋子」?這次也是一樣,親愛的,你這次去找他,依然是送死,這是我的忠告。」  
    費邇卡看著她,她露出微笑,她的笑容毫無女性的溫柔嫵媚,而是一種狡黠與慎重。  
    「你憑什麼以為我現在不會殺你了?」他冷冷地說。  
    傑林特皺了下眉頭,「你不該這麼拒人於千里之外,凱洛斯,你知道我不會傷害你,會傷害你的只有弗卡羅一個人而已。記得嗎,上次你從那個法師……叫什麼來著,一個死靈法師那裡逃回來,衝他大吼大叫說你再也不要回去了,你快要瘋了!他居然送你去一個死靈法師那裡幫手--雖然我承認他會招惹死靈法術那棵毒棘是我建議你的--但我還是很心疼他把你派了去。對你這樣的美人,真是暴殄天物。」  
    費邇卡說不准要不要把指尖準備好的火球丟出去。傑林特繼續說下去,法師厭惡的眼神一點也沒影響到她漂亮的笑容,這在法斯廷可是社交基本功。  
    「你那麼憤怒,你懇求他,「我死也不回那座活墓裡去了!求求你,我很害怕,那個幽靈想把我拖進他的墓穴,我感覺地到」!可是你看,弗卡羅只會摟著你說「不會的,聽說,你不是想幫我嗎?你以為我要走的路是怎麼樣的,你竟然這麼一點小問題就想退縮?親愛的,我不會保護你,我只要能和並駕齊驅的人」他只會說這些……花言巧語!」她哼了一聲,雖然對於這方面她同樣是個專家。  
    「他在騙你,凱洛斯,連你自己也清楚知道這一點,他給你的那些希望像泡泡一樣一戳就破,你從來都看得透那些虛幻的影子,可你卻不停的自己給自己希望,那夢想甚至和他毫無關係……  
    「啊,這可真不像我會說的話,我該像那天那樣嘲笑你的愚蠢,告訴你「戀愛是凡俗最愉快的果實,你卻非要把它浸透苦藥,我第一次見到這麼自虐的人」,現在我依然想這麼說,你變了很多,也許你擁有了足夠的力量,但弗卡羅,他需要的從不是並駕齊驅者,他由始自終,只需要棋子而已!他只會利用你,然後丟棄你,他不需要同伴,他是匹獨狼。」  
    對面金髮的俊美男子緩緩露出一個笑容,他是如此英俊,他的笑容挑釁而且目中無人,讓她不由愣了一下。  
    「那又怎麼樣。」他說。  
    她揉揉眉心,覺得已經疲憊了。「好吧,如果你堅持,我會帶你去見他。」她說,「實際上你死了對我有利無害,畢竟那個孩子的父親還是不存在最安全。我只是覺得可惜。」她加了一句解釋,有些沮喪地抓抓頭髮,看到微光下那個人微微有些詫異的表情。  
    「是的,一個孩子,」她無精打采地說,「別緊張,我不準備敲詐你,我的國家還養得起他。」  
    她的母親曾說過殺死這個傭兵最安全,可是光明之神在上,這可不能怪我,我怎麼可能殺死這麼厲害的國家!--雖然她看不真切,可是她感覺地到,只要靠近這個人,劍士的直覺可以讓她察覺某種強大、讓靈魂震顫的巨大力量。  
    我還很年輕,不想早死,她自我安慰地想。  
    「一個孩子。」費邇卡嘲弄地低語,「我和法斯廷的王子,這可真是光輝過往。」  
    「是的,我們運氣真好,或者真糟,我第一次懷孕。」傑林特笑瞇瞇地說,「就是你從那個法師那裡回來那次,還記得嗎?你怒氣沖沖的,因為你又敗在弗卡羅的手下--被他打發回去「墳墓」裡去了,我特地去告訴你,最好帶信給那個法師,告訴他弗卡羅要殺他,問他是否願意和我合作,這樣你也許也能逃過一劫,當然最後他好像拒絕了,可憐的人。」  
    費邇卡挑眉,他從未聽凱洛斯說過類似的話,看來這個年輕人鐵了心置他於死地,可現在自己卻又借他的身體重返人間,彷彿那個救世主的光環,充滿譏誚的意味。  
    「胎兒是法斯廷那些魔法轉移出去的吧!你們的法師在這方面的法術進展,像他們每一個都是情聖。」他說,「關於這件事要怎麼處理,你可以不必來問我。」  
    「他也許會成為法斯廷的下任國王,」傑林特說,「你的反應可真冷淡,不過我很喜歡你這一點,故事結束後的糾纏不清實在太可怕了。」她心有餘悸地搖搖頭。  
    「我贊成。」費邇卡說,「那麼,談話到此結束吧。」  
    傑林特回到火堆邊蹲下,開始解決他的晚餐,一邊讚賞弗克爾斯的廚藝。「野味總歸是要在外面吃才有味道,那些宴會餐桌上的燒烤吃上去毫無風味,您烤的比我好多了,親愛的表哥。」他笑著說,他自己的那份正放在費邇卡腳邊吹冷風,現在毫不介意地開始吃弗克爾斯的。  
    火光映在他明亮的眼睛和白皙俊秀的面龐,弗克爾斯盯著他魯莽的親戚,「你們說了什麼?」  
    傑林特毫無形象地啃掉一隻燒雞腿,又伸手去拿另一隻,聽到弗克爾斯的問話,狡黠地眨眨眼睛,「什麼說了什麼?」他衝著表哥前所未有認真的臉色毫不緊張地聳肩,「哦,我猜他不喜歡我。」他像做結論般點點頭,「雖然我滿喜歡他的。對了,你們是怎麼認識的?」他轉移話題。  
    「一次宴會上,你們說了什麼?」  
    弗克爾斯隨口胡扯,繼續抓緊前一個話題不放。傑林特是個政客,他看上去對費邇卡的力量很有興趣,雖然這個人總是抱著一副光明必勝的言論,可是「正邪是相對的,而力量是絕對的」似乎才是他的行事準則。  
    「也沒什麼,我可不能洩露朋友的隱私……」傑林特無辜地說,然後又忍不住笑起來,「啊,好吧好吧,隱私這東西本身就留著交流著,誰有興趣去談大家都知道的事呢。」他把雞骨頭遠遠丟開,「你知道他和弗卡羅的事嗎?」  
    「我知道他以前在戰羽下面做過事。」弗克爾斯謹慎地回答,這件事傑林特多半知道。  
    「說實話,表哥,你得跟我說實話!我打賭你知道他和弗卡羅那擋子事兒,你看,你不能有性別歧視,這很刺激,誰喜歡和誰上床他就能和誰上床,但他們唯一不能剝奪我們說閒話的權利。」  
    「你和他聊弗卡羅?」弗克爾斯說,心想也許對於凱洛斯這是個好話題,可是對費邇卡這種人,它也太過索然無味了些……他突然想起戰場上,費邇卡和弗卡羅交談的一幕,他清楚費邇卡的自私和傲慢,他從不覺得弗卡羅對他會比較特別,可費邇卡對弗卡羅確實有一種執念,那不該是他會有的,卻切實發生了。  
    「我告訴他再去找弗卡羅是去送死,」傑林特說,並沒注意到同伴陰晴不定的臉色,「即使那傢伙現在還沒個計劃,他留在他身邊根本是在提醒他「等到下次有必要時我可以反應可真冷淡,不過我很喜歡你這一點,故事結束後的糾纏不清實在太可怕了。」她心有餘悸的搖搖頭。  
    「我贊成。」費邇卡說:「那麼,談話到此結束吧。」  
    傑林特回到火堆邊蹲下,開始解決他的晚餐,一邊讚賞弗克爾斯的廚藝。「野味總歸是要在外面吃才有味道,那些宴會餐桌上的燒烤吃上去毫無風味,您烤的比我好多了,親愛的表哥。」他笑著說,他自己的那份正放在費邇卡腳邊吹著冷風,現在毫不介意地開始吃弗克爾斯的。  
    火光映出他明亮的眼睛和白皙俊秀的面龐,弗克爾斯盯著他魯莽的親戚:「你們說了什麼?」  
    傑林特毫無形象地啃掉一隻燒雞腿,又伸手去拿另一隻,聽到弗克爾斯的問話,狡狤底眨眨眼「什麼說了什麼?」他衝著表哥前所未有認真的臉色毫不緊張地聳肩,「哦,我猜他不喜歡我。」他像做結論般點點頭。「雖然我滿喜歡他的,對了,你們是怎麼認識的?」他轉移話題。  
    「一次宴會上,你們說了什麼?」弗克爾斯隨口胡扯,繼續緊抓著去前一個話題不放,傑林特是個政客,他看上去對費邇卡的力量很有興趣,雖然這個人總是抱著一副光明必勝的言論,可是「正邪是相對的,而力量是絕對的?」似乎才是他的行事準則。  
    「也沒什麼,我可不能洩漏朋友的隱私……」傑林特無辜地說,然後又忍不住笑起來。「啊,好吧好吧,隱私這東西本身就留著交流的,誰有興趣去談大家都知道的事呢?」他把雞骨頭遠遠丟開「你知道他和弗卡羅的事嗎?」  
    「我知道他以前在戰羽下面做過事。」弗克爾斯謹慎地回答,這件事傑林特多半知道。  
    「說實話,表哥,你得跟我說實話!我打賭你知道他和弗卡羅那檔子事。你看,你不能有性別歧視,這很刺激,准喜歡和誰上床他就能和誰上床,但他們唯一不能剝奪我們說閒話的權利。」  
    「你和他聊弗卡羅?」弗克爾斯說,心想也許對於凱洛斯這是個好話題,可是對費邇卡這種人,它也太過索然無味了些……他突然想起戰場上,費邇卡和弗卡羅交談的一幕,他清楚費邇卡的自私和傲慢,他從不覺得弗卡羅對他會比較特別,可費邇卡和弗卡羅確實有一種執念,那不該是他會有的,卻切實發生了。  
    「我告訴他再去找弗卡羅是去送死。「傑林特說,並沒注意到同伴陰晴不定的臉色。」即使那傢伙現在還沒個計劃,他留在他身邊根本是提醒他『等到下次有必要時我可以再去送死』,談戀愛把命搭進去就不值了,不是嗎?「他躺在乾草上,伸了個舒服的懶腰。「我喜歡談戀愛,那是件愉快的事,但他這樣太蠢了。」  
    「我以為帝王教育不提倡愛情之上,那東西不讓人軟弱。」弗克爾斯說。  
    「軍人的說法!」傑林特嘲笑「我知道,愛情會讓人充滿力量。」  
    「可也會讓人發瘋!」弗克爾斯提高聲音。傑林特愣了一下,看到火光下男人眼中一瞬間呈現的近乎猙獰的痛苦,那種哀傷讓他很不舒服,他從不喜歡這樣的愛情。  
    「弗克爾斯。」他放柔聲音「讓人發瘋的永遠不是愛情,而是你內心的軟弱。  
    弗克爾斯怔了一下,閉上嘴巴,眼神複雜地看著火光,傑林特閉上眼睛,他必須睡個好覺以應付明天的行程,以及下半夜的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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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弗克爾斯抬起頭,尋找那黑暗角落裡看不真切的金髮男子,他像是已經睡了,他看不清楚他,他總像是陷在黑暗裡面,模糊又強大,他根本沒有力量去觸碰他的靈魂,真正與他直視。  
    他緩緩站起來,朝他的方向走去。  
    我軟弱嗎?他像,也許確實是這樣的,他想起他第一次在大法師之塔裡見到那個人的畫像,那時他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出生於軍人家庭,而且是長子,也許有些散漫但永遠知道如何遵守規則,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  
    他的母親從法斯廷遠嫁而來,生活得並不愉快。「法斯廷才是我的國家,不要移植那些花朵,那會讓她們死去,即使不死也遠不如在故土上盛放得更加燦爛,親愛的,別讓她們像我一樣不停思念家鄉。」她曾經和試圖從法斯廷移植妻子熟悉花卉的丈夫這麼說。  
    「可是你這麼不快樂,我知道你是想家了。」她的丈夫難過地說。  
    「我的確不快,但那又怎麼樣,我必須留在這裡。」她微笑「人不能只為自己的快樂而活著,不是嗎?」  
    他們為了他們的國家,放棄了如此多的東西,包括他們渴望的人生,弗克爾斯知道自己即將繼承父親的爵位,做一個合格的軍人,他學習各種課程,也許有時偷懶但總體還算合格,他習慣於這樣的生活。  
    直到他看到了那個只為自己而活的人。  
    那是父親去大法師之塔見一個朋友,無聊的自己無意間走進了一間藏放肖像的地下大廳,他駐足在無數偉大法師的畫像中,她們的雙眼總是睿智而深邃,柔情而溫柔而且寧靜,然後,當他轉過一個彎,他看到了那個人。  
    他截然不同。  
    桔黃色的魔法光球照在冰冷的肖像畫上,那個人坐在那裡,身後窗外的陽光灑落,在他的黑髮上鍍上微弱的光圈,可是一點也無法溫暖他眼中的冰冷桀驁,那雙眸裡是一片化不開的濃厚黑暗,沒有一絲空隙。  
    像瞬間從溫柔的天落掉入地獄。  
    他愣愣看著,法師的薄唇緊抿著,帶著毫不掩飾的傲慢與苛刻,以及毫不妥協!  
    這裡怎會有這樣的人?他站在畫像前,有幾秒鐘甚至忘了呼吸,接著,他急切地低下頭尋找他的名字,看到的,是和黑暗完全不同的優雅字跡:費邇卡·帕法斯·狄斯唯爾。  
    他就是--  
    費邇卡?弗克爾斯站在那裡,幾乎不能移動,他就是大陸上惡名昭著的灰袍當值者,一個信奉邪惡,出賣靈魂的男人?他因追求力量而墜入魔道,他沒有憐憫,只有野心!  
    法師們相信他終將成為黑暗的領路人,並惋惜這樣一個法術天才竟然被邪惡所引誘,這是弗克爾斯唯一聽過關於這個男人的論調。  
    可此刻他突然無法抑止地去想,去想他是用怎樣一種心情拋棄其它所有呢?他真的很喜歡他選擇的東西吧?不管這時間多少變遷,多少鄙夷與憤恨,多少痛苦與誘惑,即使眾叛親離,即使前方是一片黑暗,仍挺直背脊,又義無反顧地走下去!  
    他怔怔看著單薄得像稍大一點的風就能吹走的削瘦身軀,他頭也不回走向邪惡,是黑暗中最黑暗的存在--  
    他明明那麼單薄--  
    因為這樣,所以,這個人眼中會有這樣的倔強與殺氣嗎?  
    因為他在與整個世界為敵!  
    他就這樣怔怔看著,直到很久以後,那個人的影子像深深被印在腦中一樣無法刪除,可他永遠不敢將心中那道黑暗的影子公諸於眾。  
    這麼自私和……自由的影子。  
    它就這樣在他心中潛伏著,殺死面前的敵人,進攻城堡裡的軍隊又能怎麼樣呢?那個為理想與整個世界敵對的男人,有他不能擁有的堅強,無論正邪與否,那肯定是一個真正男人的活法,他常常這麼想。他無法把那個邪惡的人驅離自己的思想,因為那片黑暗在他的心中,竟已成為一片聖地。  
    直到有一天,他愛上了一個人。  
    他已經記不起他們相處的具體細節,他只記得在他生活的那片喧囂和浮華中,那個人冷漠高傲的眼神;對他的提議總是毫無興致,可本身卻又是熾熱和瘋狂的,他讓一切存在變得蒼白,卻又賦予一切意義。  
    他相信唯有他才能讓自己從那困擾著自己的幻象中解脫,可是,直到他滿懷希望的伸出手,觸碰到的,卻是那抹他注定無法平視,漆黑堅硬的眼神。  
    他曾以為可以追逐、平視、甚至得到的人竟然就是他!那個站在黑暗中,強悍到讓他只可仰視的死靈法師……  
    當曾遠遠相隔,他能容忍自己悄悄對一個男人的崇拜。可當那個人近在眼前,成為他的心上人,他卻半點不能容忍那人這樣的逾越!  
    憤怒、嫉妒、不甘……他不能就這樣放他走掉,他要把他拉入痛苦的泥沼,他居然膽敢這樣進入他的生命……  
    一片黑暗中,弗克爾斯站在那裡,眼神複雜地看著沉睡的法師。  
    那人的情人是魔法,那是他的所有的、唯一的東西。  
    他慢慢在他身邊跪下,仔細看他,法師睡眠時大都沒什麼警覺性。  
    遠遠,未熄的火光下,他可以看到他的睡顏,容貌如此俊美,長長的睫毛投下了一小片陰影,和那仍帶著絲倔強線條緊抿的唇,他熟悉這張臉,國王陛下的兒子,他帥氣又頭腦簡單的堂弟,可為什麼這身體裡竟進駐了這樣的靈魂,為什麼這靈魂會讓這軀體散發如此讓人難以喘息的魅力?  
    耳畔時他深沉均勻的呼吸,他曾有機會佔有他……他的目光掃過他的身體,也許他該慶幸他沒有那麼做,可卻自暴自棄地想,他的自製讓他連唯一的回憶都失去了。  
    他慢慢伸出手,然後停住,他閉上眼,只是劍士的直覺,那種蠢蠢欲動的危險在法師的身周起伏著,隨時準備擇人而黶。  
    他可以看到那人周圍黑影中的浮動著微弱的紅光,白天一口吞嚥怪物,更加邪惡的魔物也許就棲息在費邇卡的影子裡,隨時準備守護它的主人,殺死任何試圖冒犯他的人!  
    他抬起眼睛,接著他幾乎跳起來,對面那雙藍色的眼睛已經睜開,金髮男子翹起唇角,用譏誚又滿帶邪惡的眼神看著他。  
    「真令人驚訝,弗克爾斯。」他柔聲說「你是不是在聖凱提卡蘭慾求不滿得厲害?」  
    弗克爾斯抿緊唇,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挖下來!這傢伙總能找到他最容易疼痛的地方踩下去,他無法抑制自己對他的渴望,而且那不只是性慾的問題!  
    「我一直想向你道歉。」他快速說,語氣乾澀得像曬了三天的麵包。  
    費邇卡低低笑起來,弗克爾斯生硬地轉過頭,那笑聲中的譏諷與冰冷讓他起了一身疙瘩。  
    「真令人榮幸,弗克爾斯,也許我身邊沒有那只血魂獸,你剛才表示歉意的動作會做得更加『親密』」  
    弗克爾斯攥緊拳頭,看著那雙冰冷的藍眸,努力不把視線移開。「我傷害了你,但你也毫不留情地拋下了聖凱提卡蘭那一堆爛攤子!我不會再找你麻煩了,我這次來找你只是想問問弗卡羅的事……」  
    費邇卡揚起嘴角「兩不相欠。」他柔聲說:「你是這個意思嗎?」  
    他湊近他,那雙眼睛藍得像把人整個吸進去「給我滾遠一點!」  
    弗克爾斯笑起來,他也說不清為什麼笑,可他就是笑了起來「那你幹嘛不殺了我?」他說,挑釁般扣住他的下巴,並有些驚訝自己居然成功了,看來法師對於這方面的反應確實有點慢半拍。  
    他看到費邇卡眼中一閃而過的惱怒,以及殺意!  
    下一秒,一道巨響轟進他的耳膜,強烈的光芒一閃而過,弗克爾斯待在那裡,他並不想這樣丟臉,可是大腦確實不及反應,他的眼中還殘留著餘光,耳朵嗡嗡直響,一陣焦味衝進鼻腔!  
    一道雷,劈了下來。石地被炸了個大坑,石子暴烈地飛散,弗克爾斯坐在那裡--那是某種條件反射的躲避,可雷電仍擊中了他的衣服下擺,留下一個燒焦的大洞。只要他慢個半拍,劈中的恐怕就不是他的衣服了。  
    湛藍色的眼睛冰冰地看著他,裡面一片森冷與殺氣「我很想殺了你」他慢慢開口。  
    一個清澈的聲音打破兩人間因為殺氣而濃綢的空氣「光明之神在上,這是怎麼了,是法師的攻擊還是要下雨了?」傑林特叫道,像不滿睡到一半被吵起來。  
    「哦,只是弗克爾斯覺得我的攻擊法術不夠出色,所以想嘗試一下罷了。」法師冷冷地說。傑林特看著這邊的場面--那石頭上的大坑和弗克爾斯衣襟燒焦的痕跡,力量大得看上去能劈死一個巨人。  
    「我想現在你眼睛證明了他的出色,弗克爾斯,過來跟我聊天好嗎?別耽誤法師大人思考問題了。」傑林特說,一邊沖弗克爾斯使眼色,把那種危險的傢伙若惱了可不是好玩的。  
    弗克爾斯沒有動,只是看著眼前的男人。「你比我想像中更加生氣」他柔聲說「你生氣的樣子很迷人」  
    顯然這個人在找死,費邇卡想,考慮要不要乾脆得償他所願算了。傑林特感到氣氛不對勁兒,鼓起勇氣跑過來,把弗克爾斯拽回去,一邊叫道「拜託,你需要找些冷水沖沖腦袋,我很抱歉,他也許被蟲子咬了,以至於神經不正常!」他向費邇卡說,無法掩飾聲音裡的咬牙切齒;弗克爾斯被他拽過去,王子憤怒地斥責道「你希望通過激怒比你強的人得到什麼?弗克爾斯,你智慧賠上性命!」  
    「我沒想那麼多。」弗克爾斯說「我只是覺得他怒氣沖沖的樣子很有趣。」  
    「顯然你瘋了。」傑林特做出結論「聽著,夥計,再有趣的東西也不值得拿命來換,像再大的權力也不該以靈魂換取一樣」他利落地拿起之前盛水的竹筒,把剩下的水順著弗克爾斯的腦袋澆下去。  
    棕髮男人被激得打了一個激靈,他的表弟無辜地看著他「清醒點了嗎?」  
    「好多了。」弗克爾斯翻翻白眼「你總用這獨特的方法勸慰人嗎?」  
    「不!我從不會對女人如此無禮,畢竟澆太多的水不利於髮型。」傑林特說,看了看費邇卡的方向「我看他不大想理你,夥計,並且我確定他不是在以退為進,欲迎還拒什麼的,這次算你運氣好……」他想了一下,還是決定聊些有趣的東西勸慰他的親戚。「嘿,我真期待弗卡羅看到他現在這個樣子會有什麼表情,也許會想殺了他。「  
    弗克爾斯怔了一下「為什麼?」  
    「因為力量若不能為我所用,至少要杜絕它被別人所用。」傑林特說。「我覺得凱洛斯不會再乖乖聽他的話了,當然只是猜猜。睡吧,我來幫你值班,兄弟,別忘了你是誰,我幾乎真以為你被毒蟲咬到所以神經錯啦!」  
    他換了個嚴肅的表情看著他「我們咬為自己的國家賣命,人總得有責任心,我說無論怎麼算,一大堆人的性命比你自個兒的命重要,你不在了我真不能想像聖凱提卡蘭要怎麼辦!別再犯傻了,行嗎?我第一次這麼認真地勸什麼人,還是潛在敵人!我今天一點使被梅莎柔斯的神棒點到了!」  
    他說完,用力抹了把臉,打起精神,然後沖發呆的弗克爾斯做了個驅趕的手勢「去睡覺吧,如果睡不著就好好想想我的話,然後做個好夢。」  
    第二天,費邇卡坐在馬車上,垂下雙眼默背咒語,他的兩個旅伴有些防備地坐在對面,基本上,如果他曾不幸與人同路的話,大部分情形均如此。  
    他永遠是異類,還好這樣的異類身份可以給他足夠的清淨,至於被當成「同類」的生活他也曾經嘗試過,比如半月前,那關於「俊美王子」的時光,無聊與窒息的感覺讓他無比懷念當年被人懼怕的日子。  
    馬車平穩地前行,這輛外表華麗的昂貴交通工具是傑林特雇的,據說剛能勉強夠得上法斯廷王室的格調,雖然造型難看到總讓費邇卡想起華麗版的神聖魔法,但行駛還算平穩,少有坐公共馬車時胃部翻湧的症狀。  
    基於精靈那種善於上竄下跳的體質,費邇卡毫不介意地把生病的迪安丟在了樹林裡,他並不擔心他,只要自己不死那傢伙想進地獄也沒有門路,至於其它,他還不至於無聊到去懷疑一隻精靈的野外生存能力。  
    但是從在上開始,他就開始不斷收到精靈的質問--因為法術的聯繫,他們可以不用魔法進行心靈通話,雖然這種情況沒有讓人覺得愉快。  
    「根據拙見,黑暗之盒還不值得您這位偉大的法師犯下判友罪,雖然您的背叛從來毫無理由。」迪安在另外一個空間嘲諷「但這次你卻背叛了自己的安全,你是找到了弗卡羅了對嗎?」他提高聲音:你不能獨吞,費邇卡!你沒有權不叫上我,畢竟你的冒失很有可能會連累我……」  
    「得了吧」費邇卡毫不客氣地諷刺回去「如果你不是被我」連累「著,現在早就去冥府報到了,若你真不想從我這裡得到任何好處,我不介意事情了結以後收下你的靈魂煉藥,所以你最好閉嘴。」  
    「但我盒你一起承擔了風險,你不能一個人拿好處……」精靈不甘地大叫。  
    「沒人想要這風險!」費邇卡怒氣沖沖地說「你該知道我寧願損失十年記憶,也不願意和你有這麼噁心的關係!」  
    見鬼,他從不知道精靈是如此聒噪的種類,這幾天,他不停在他耳邊喋喋不休,這種心靈感應偏又不是可以切斷的那種,所以一路上費邇卡被吵得渾身每個細胞都寫著煩躁,以及將為此發瘋的跡象。  
    「他看上去心情不太好。」對面的勁旅他小聲對同伴說「所以你最好放棄去招惹他,那會連累我的……我猜他也許是為了弗卡羅心情不好?」他開始八卦,畢竟沒人能禁止別人背後說閒話,這是公民與生俱來的重大權利。  
    「弗卡羅?」弗克爾斯擰起眉頭,提到這個名字他的心情更加糟糕「我可不覺得拿傢伙會為任何人心情糟糕。」在這一點上,弗克爾斯有時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活著也許是因為費邇卡並不那麼在意他活著的這個事實。  
    「也許他知道弗卡羅的瘋狂計劃?」傑林特說「他現在變得和他一樣瘋,他們嘗了黑暗力量的甜頭後變得越發想要動用它,當然我承認想要從這世界得到不正當利益,非動用黑暗力量不可,光明之力像白開水一樣誠實乏味,而賭博得到的錢總是更有魅力。」  
    弗克爾斯看了他一眼,雖然他受的教育告訴他這些話離經叛道--某些邪惡私下做是一回事,大聲把它說出來就是另一回事了,但他最近已經習慣這類討論了。  
    「傑林特,你知道弗卡羅想幹嘛嗎?」傑林特繼續觀察法師「大陸關於妖精森林的傳說五花八門,他想動用哪些留存的某種力量。」他說,金髮的法師沒什麼表情,他繼續下去,試探著能不能讓他動容。   
    「他已經在那裡待了半個對月,他說他有把握利用那股魔力,它已在那裡沉睡了億萬年……」他瞇起眼睛,費邇卡終於抽動了一下唇角,長長的睫毛覆著藍色的眼瞳中,他看到裡面閃過的鋒芒。這讓他感到一絲微微的寒意,因為他突然意識到他熟悉那種光芒,他有時會在弗卡羅眼中看到那種眼神--那是野心!  
    對某種東西極度強烈的渴望!  
    「我不知道具體是什麼。」他有些不自在地說下去「但弗卡羅從不做沒把握的事,也許這次會有熱鬧看。」他折磨著劍柄上的寶石,他從不知道凱洛斯會有這樣的眼神。  
    天知道什麼讓他脫胎換骨,他愉快地歎了口氣,這回弗卡羅可有麻煩了,這個年輕人遠不如想像中你們容易控制,不,確切地說他現在變得相當可怕。  
    「巨大的力量總是伴隨著相應的危險」他繼續說下去「你覺得那東西會是什麼,凱洛斯?」  
    法師揚揚唇角「那並不重要。」  
    無論那是什麼,無論它有多危險,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無論別人怎麼勸慰自己,他也無法放手。他命中注定了要為那些東西發瘋,直至他死去。  
    他吸了口氣,這種呼吸總讓他迷醉,也許我的骨子裡也是個賭徒,他想,即使明知危險至極,可如果有那麼一點機會,他都將不惜一切嘗試!  
    她讓他放棄一切,因為她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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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幾乎是一進入妖精森林的領域,費邇卡就感到了不對勁。  
    離外圍領域還有好一段路,可是他已經感覺到了空氣中彷彿有什麼東西,他說不清那是什麼,完全不成形狀,微弱,但確實存在地瀰漫著,像尋找著什麼……  
    馬車在顛簸的石路上一路向前駛去,隨著距離的接近,那觸感越來越強烈,彷彿隨時可以化為實體,費邇卡身體因為這詭異的物事繃得緊緊的,身邊遲鈍的劍士們無知無覺地說笑,他們總是什麼忙也幫不上。  
    或許……只有他一個人感覺得到?那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在他的身側,越來越濃郁,在他一怔間,它們探進他的身體,然後像終於發現獵物般,緊緊纏住了他!  
    「你怎麼了,凱洛斯?」弗克爾斯說,注意到他蒼白的臉色。  
    費邇卡緩緩搖頭,他咬緊牙,他的靈魂本質確實被那些籐蔓般的東西緊緊纏繞著,像渾身張滿了牙齒,吞食所有它們纏上的東西!  
    他猛地抬起頭,死死盯著遠方,他感覺到了,在那遙遠的樹海中,有什麼巨大的東西隱藏著,他可以感覺到它強力的脈動……  
    「你怎麼了……」弗克爾斯叫道,法師死死盯著外面,像整個正午的太陽都集中在了他的眼睛裡,那麼的狂野,讓人害怕。他伸手去抓住,在碰到法師身體的一瞬間,火熱的溫度讓他幾乎把手縮回「天啊!你這是怎麼了,你身上溫度很高,是不是發燒了……」  
    費邇卡一把揮開他的手,可是燒得渾身酸軟讓他沒有力氣,越是接近那力量,身體就越發火熱,他彷彿聽到了血液咕嚕咕嚕冒泡的聲音!  
    「別碰我……」他說,想擋開那礙事的手,但弗克爾斯一用力,他便幾乎整個人倒在他懷裡,棕髮男子緊摟著他,向傑林特大叫道「我們得快去找醫生,他很不對勁兒……」  
    「放開,你這白癡!」費邇卡大叫著,傑林特正在和車伕說話,聽到這話回過頭:「要麼我們回頭,要麼就得下車了,前面車子過不去。」  
    費邇卡用力扯開弗克爾斯的手,他正為那奇異的力量滿心焦急,這個動作用盡了全力竟然也掙開了。他艱難地跳下馬車,卻狼狽的跌倒地上,他咒罵了一聲,身體酸軟得厲害,難以控制。  
    他踉蹌地向前走了兩步「你這樣不行,至少讓我扶著你可以嗎?」弗克爾斯的聲音傳過來,但因為身體火熱聽起來有些失真。  
    「離我遠點兒!」費邇卡警告,傑林特看了這邊一眼,決定還是不插入這危險的爭鬥,老實地盡到劍士的本份好了。「這些路不大好走,我也摸不清……嗯,我們最好走慢點兒。」他說,拔出劍準備在前面開路,小路已經被野草和青苔佔據了。  
    「不超過十天前,有人通過這裡。」弗克爾斯觀察了一下草木的生長情況,心不在焉地說,一邊緊盯著費邇卡,他第一次看到這個總是動作輕柔的法師這麼踉蹌急切的步子。  
    「當然有人通過,弗卡羅就走過。」傑林特說。  
    它在叫我……費邇卡想,是的,我聽清楚了,樹林裡的東西在叫我過去!  
    從他上次來到現在,確實有某種東西被釋放出來,他不知道是不是弗卡羅的傑作,也不知道為什麼它單單找上他,但現在它正緊緊纏著他,用一種歡欣的脈動召喚他過去。  
    也許是找到了食物的歡欣?  
    他的血一向是上好的靶子,這種力量讓他在某方面相當方便,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卻又極度麻煩。  
    「我覺得你也許需要有一個拿劍的人幫你把那樹枝砍開……」身後的傑林特小心地建議,話剛說完,他表情奇異地愣在那裡,他意識到自己砍開樹枝的動作根本追不上費邇卡的步子,可法師現在衣衫齊整,半絲沒有在樹林裡趕路的樣子。  
    「不用浪費時間!」費邇卡不耐煩地說「它們自己會讓開。」  
    傑林特還沒有反應過來,那個人已經消失在茂密的樹林叢中。  
    「是我看錯了嗎,那些樹……」他結結巴巴地說「確實沒有劃破他的衣服對嗎?他明明川著長袍……」  
    「見鬼!你是說這樹林有問題!?」弗克爾斯大叫著,加快腳步去追費邇卡。這森林很不對勁兒,一切都像有生命般盯著他們,這讓他很不舒服。而現在更糟糕的是,它們的目標是費邇卡,而他絕不允許他受到傷害!即使……他的關心對他是毫無意義的。  
    傑林特跟在後面,擰眉思考。「確實有麻煩。」他喃喃地說,他越是往前走就越是感到詭異,因為即使剛才那些枝條的移動是幻覺,他也沒辦法解釋從沒來過這裡的凱洛斯為何一點也沒迷路,像被磁石吸著一樣朝最中心走去的問題。  
    他轉過頭,一隻青色的蛇從上面吊下來,紅色的眼睛平視他的雙眼。傑林特吸了口氣,加快步伐趕上去,他可不想在這種鬼地方落單。  
    弗克爾斯緊跟著前面那抹人影,雖然對方走得很急,並且好像來過這裡上百次,但好在費邇卡的身體平衡能力確實不怎麼樣,所以他可以輕易跟上他。  
    「費邇卡,怎麼了?」他大叫著他的名字,從他的反應看上去似乎發生了什麼不尋常的事。  
    費邇卡突然停下來,弗克爾斯連忙跑過去,正要問什麼,卻發現他正表情古怪地看著自己的手腕,他順著看上去,感到心頭跳了一下,那裡被劃傷了,大概是哪棵荊條或樹枝的傑作,鮮血順著法師白皙的手腕滑下,落到地上,雖然作為劍士弗克爾斯經常看受傷場面,但不知為什麼,發生在這個人身上格外觸目驚心。  
    「你受傷了!」他叫道,下意識地去拉他的手,想要幫他包紮,費邇卡不耐煩地揮開他的手臂「看著」他說。  
    弗克爾斯停下來,不自覺地看著那人要他看的東西,他一愣,費邇卡的傷口……有些不對勁兒。雖然並不深,可是鮮血卻不斷滴下,像斷了線的珍珠毫無阻滯的趨勢,活像割斷了動脈。  
    法師皺眉「胃口倒是不小。」他說,把右手發放在腕上,默念了幾句咒語。  
    傑林特追過來時,看到的正是這一幕。  
    他先是愣了一下,他的魔法成績並不怎樣出色,但作為王儲還算見過些大場面,他確定費邇卡念的是一個上位的治療咒語,一個足以醫活瀕死者,而非治療一個小傷口的頂尖白魔法咒語。  
    接著,像預料中一樣,費邇卡的傷口綻開一道柔和的白色光線,並迅速擴散開來,那是梅莎柔斯神的輕觸,根據傑林特的經驗它至少該擴散出半徑三米的華麗法術圈,可是這次它的直徑還不到三厘米,像水暈一樣緩慢而艱難地暈開,像被外圍什麼堅硬的東西阻擋一般,傑林特長大眼睛,他清楚看到了那白光外圍竟有一圈淡淡的、透明的黑圈,像泥沼一樣緊緊束縛著它……  
    「天啊,這樹林裡果然有東西!」傑林特說,光明系的魔法讓它有一瞬間現出了形狀--包裹在治療之光周圍透明的黑暗!它在阻止白魔法力量的擴散!  
    「這是什麼!」費邇卡撒低呼,落在地上的鮮血竟然沒有消失,仍保持著剛離開體外時的圓珠形,像一粒粒血紅色的珍珠,然後驀然地變大,化成一團紅球消失在空氣中,彷彿剛才的事從來沒發生過似的。  
    白暈轉眼散去,袖珍度等於一個下位魔法師的練習咒語,但好歹達到了它的效用,費邇卡腕上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並且癒合得相當漂亮。  
    法師習慣性地舔去部分流出的血--他的血相當珍貴。弗克爾斯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這近乎挑逗的動作,他看到他唇角沾上的一抹艷紅,不自在地轉過臉去。  
    費邇卡露出一個微笑,他的眼睛亮得可怕。「走吧。」他說,大步向前走去。  
    內殼。  
    弗卡羅停下腳步。那面古牆上奇異的面孔發生了一點變化。它的唇角竟呈現一種異樣似鮮紅色,彷彿剛剛喝了血……  
    實際上它經常喝血,弗卡羅從來到這裡開始,每天要有活人的鮮血供應才能滿足,他帶這麼一支軍隊來就是做這個用的,全數的獻祭。現在,隨著甦醒日期的加快,它的需求量越來越大,這讓他很愉快,它的形象在變得更加清晰,體形也在變大。  
    可是他剛才並沒有供奉鮮血,弗克爾斯想,但他感覺得到它的心情相當愉快,連自己都能感覺到那些許嗜血的興奮。  
    血跡像已往一樣慢慢隱去,只是比平時慢了不少,那看不出質料灰白色的石牆上,依然是胎兒模糊不清的線條。  
    慢慢接近中心區域,接著,遠遠地,他看到了叢林中隱現的藏青色帳篷,難於想像在這樣深的叢林中也會有軍隊駐紮,但為了力量人幹出什麼都不奇怪。  
    他們走進那片營地,在這一點上幾乎沒有遇到任何波折。「去告訴弗卡羅我歸隊了。」傑林特對第一個碰到的士兵說。後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看上去對傑林特並不怎麼熟悉,但對方駕輕就熟的口氣讓他也不好說什麼。「如果你不介意在這裡等一會的話,我就去告訴他。」他說,向營地裡頭走去,離開時還囑咐幾個士兵看好他們。  
    在這裡同樣被當成陌生人的還有「凱洛斯」,但只有弗克爾斯注意到了,大部分情況下,如果不是某些外界的強制提醒,費邇卡壓根把他的另外一個身份丟到九霄雲外去了。  
    費邇卡徑直走到一塊石頭上坐下,定了定依然激盪不已的靈魂,雖然他足夠瘋狂,但他知道什麼情況下應該等待,等待會讓他得到更好的結果。  
    「這裡的時迪庫爾軍?」弗克爾斯湊近傑林特,小聲說。  
    後者點點頭「他才不捨得把他的親軍調來這裡呢,不過他竟然叫我來報到,說不定是因為我被拋棄了。」他擺出哀怨的表情。  
    弗克爾斯翻翻白眼,覺得這可能是弗卡羅做出的英明之舉,他轉頭去看法師,他依然坐在那裡,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接著,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弗克爾斯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他看到了那個高大的黑髮男人,他正從營地走過來,和上次看到他時並沒有什麼變化,只是摘去了眼罩,弗克爾斯注意到他那隻眼睛是純粹的金黃色。  
    他看是看了傑林特,衝他懶洋洋地點了一下頭「去領你的帳篷,艾菲斯,晚一點我有事和你商量。」他異色的雙眼瞟過弗克爾斯,微微揚了揚眉毛。   
    接著,他看到了凱洛斯。  
    如果不是他坐得太靠近他該第一眼看到他,那個人的俊美像副聖殿裡的騎士畫一樣標準,金髮燦爛得像準備把整個黑森林照亮,那雙眼珠是上等的藍寶石,純淨得沒有一絲瑕疵。他太熟悉那美麗了,比如他無數次在床上品味過。  
    還真有些想他,他微笑,乾脆地忽略弗克爾斯--到了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料他也翻不出多大的浪--徑直走向凱洛斯。  
    「你真是越發迷人了,親愛的」他柔聲說「這次你活著比你的屍體更讓我開心。」  
    金髮男子抬起頭,他的眼神讓弗卡羅愣了一下,雖然仍然笑得不著聲色,可對面人流露出的渴望與專注讓人很不舒服,他條件反射地去直視,他不允許自己在任何人面前有所示弱。  
    金髮男子慢慢站起來,平視他,放柔聲音「自從分手開始,我每一天,都在思念你。」他伸出手,指尖觸碰到他金眸的眼瞼「漂亮的聖獸,簡直是朝思暮想……」  
    弗卡羅有些危險地瞇起眼睛,他熟悉凱洛斯的一切,從他的單純到他的狠毒,可這幾個月他的變化太大了,他從不知道他的目光可以呈現出如此黑暗,某種深入骨髓的恐懼瀰漫了出來,彷彿面對天敵的戰慄……  
    他無意識地躲開他的觸碰,反應過來後他立刻後悔起了這樣的懼怕1  
    他突然湊近他,輕佻地扣住他的下巴,挑釁地微笑「你這次來,是準備幫助我嗎,親愛的?真是個體貼的好情人。」  
    「為了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金髮男子用近乎癡迷的眼神看著他,那種溫柔的語調不知為何讓弗卡羅極不舒服,他也說不清為什麼,他喜歡乖巧的寵物,而凱洛斯的話來說應該沒有任何問題。  
    也許是因為他的眼神,太過強勢了。  
    傑林特失望地歎口氣「想不到他們的關係依然這麼好,我還以為有情人吵架可看呢,在這可怕的硝煙瀰漫的戰場,還有什麼比與愛情相關的好戲--比如分手和通姦--更能讓人消遣呢。」  
    他打了個呵欠「我要睡覺了,我想不用替凱洛斯安排營帳了,他住到弗卡羅那裡就行了。」他說完,眼角無意間捕捉到弗克爾斯緊盯著一對情人的複雜眼神,同情地拍拍表哥的肩膀,「你看,老兄,單相思和分手一樣是人生的經歷之一,你該做的就是保持愉快的心情等他們倆分手,然後你就有機會了……」  
    發覺弗克爾斯沒有在聽他的話,他無趣地聳聳肩「果然我不該指望不解風情的軍人懂得我的幽默,要知道打打殺殺對想像力損傷很大。」他又打了個呵欠,決定還是回去睡覺,昨天守了一夜。  
    他的身後,弗克爾斯六神無主地看著弗卡羅和費邇卡互訴衷情,直到不忍心的傑林特又轉回來,把他拽離現場。  
    「行啦,行啦,表哥,你該笑一笑。」營房裡,傑林特很夠義氣的安慰他的朋友「你的臉色比財政大臣每月看到我的帳單時還糟糕。」  
    「他到底在想什麼?」弗克爾斯說,看上去有點不知所措,他清楚費邇卡的冷酷與邪惡,卻也不得不承認他對弗卡羅異樣的執著。  
    「如果你知道他所有的想法,你肯定就不會喜歡他了。」傑林特說,一邊吃著從廚房順手牽來的果脯。「因為不具備未知屬性的東西沒有任何可留戀之處。」  
    他把一顆果脯丟給他,那東西彈到牆上,然後無人問津地滾了下來,傑林特歎了口氣。  
    「我百分之九十九確定弗卡羅在利用他,剩下百分之一是禮貌性保留。但那和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因為他們是情人,而咱們不是治安官,愛情雖然是世界上最缺乏隱私權的存在,可卻也是最隱秘的事啦,不是當事人是無法瞭解哪怕一丁點兒的。」  
    「不。」弗克爾斯說「費……我是說凱洛斯,我從未覺得他會愛上什麼人,一點也不曾懷疑過。」  
    只是,無論多麼渴望,有些東西注定不是你的,如果強求,便只會痛苦。  
    也許傑林特說得沒錯,他該去拯救能拯救的人,他的人生注定是另一種,他的快樂和責任都在這裡,他並沒有足夠強勢的羽翼足以抓住費邇卡的髮梢。  
    他只是無法控制自己的眼神。  
    「如果你從不曾懷疑,你這副愁雲慘霧的樣子是想幹嘛」傑林特說「很明顯你心理不平衡,因為他對團長甜言蜜語,而見到你的臉就露出想劈一道雷到你腦袋上的表情來!好吧,我來安慰你一下,你的戀愛其實談得比凱洛斯還聰明那麼一點兒……」  
    他咬著乾果「那個人,愛得沒剩下一點兒尊嚴,他在我面前大喊大叫,罵弗卡羅是個雜種--雖然他本來就是的--他告訴我他愛弗卡羅的理由是那人擁有他無法擁有的一切,他也希望像他那樣冷酷陰狠,有領導能力,可他做不到,他的殘忍太孩子氣了。如果那樣一個男人肯愛他,他不介意當墊腳石,因為『愛情總會有矛盾』我告訴他那個人從來不愛他,他卻說『我知道』。」  
    他哼了一聲,枕著手臂躺在床上「他有時腦袋清醒的很,只是他從不想讓自己清醒。」他閉上眼睛,他的絕望曾經很吸引他。但現在的凱洛斯變成了這個樣子……他回憶起剛才弗克爾斯的話:他不會愛上任何人。  
    他變得有些像弗卡羅,注意力全然集中在愛情以外的野心上,那是某種骨子裡的氣質的變化,他的臉龐俊美如昔,卻全然不見曾經的稚氣與迷茫。  
    「是嗎?」弗克爾斯說,尋找記憶裡那個模糊的影子「凱洛斯就是這個樣子,他永遠處理不好那麼矛盾,而且總會選擇糟糕的那個,不知道是愚蠢還是天分。」  
    「現在他像變了個人。」傑林特說「我不知道他想要什麼,以前他是那麼清澈明瞭啊。」  
    「其實,也許並不那麼難以猜測」棕髮男人喃喃地說「因為他永遠只想一樣東西……」  
    他的摯愛,唯有那一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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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營地外,獵人和獵物繼續調情。  
    弗卡羅輕佻地挑起費邇卡的一縷金髮,放在唇邊輕吻,他湊近他的耳畔,柔聲說「那麼,你沒有死,親愛的,告訴我你怎麼活下來的?」  
    「一個小意外。」懷中的男人說,身邊瀰漫著魔力的氣味,法師的本能讓他心跳加速,激動不已。  
    「什麼意外?」弗卡羅問。  
    「一個死靈魔法,我不覺得你會明白。」費邇卡不耐煩地說,但身側「藥材」的氣味讓他的心情還不至於太糟。「你在幹什麼,弗卡羅,我從很遠就嗅到了……迷人又可怕的香味。「  
    「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麼不乖乖死掉呢?「弗卡羅柔聲說,聲音毫無感情。  
    「我告訴過你,漂亮的聖獸,你走到天涯海角我都會找到你,因為你是我的。「法師說,他可以感到那緊貼著他的軀體內部,強力躍動的心臟伴隨著魔力的脈動,讓他幸福不已!  
    弗卡羅的瞳孔猛地收縮,一把揪住他的頭髮,湊近他的臉龐「別叫我聖獸!」  
    費邇卡微笑,這確實是發自內心的微笑,沒有任何譏誚與殘忍,當他真心愉快時,那笑容溫柔得讓人心悸。他伸出手,輕輕撫摸弗卡羅的頭髮,他的髮絲很長,他放在手中慢慢把玩。  
    「如果你不喜歡的話」他說:「我什麼都聽你的。」  
    弗卡羅眼神複雜地看著他,然後突然抬起他的下巴,兇猛地攫住他的唇。他的動作就像是想把他咬碎吞掉……費邇卡皺起眉,閉嘴,迪安!他在心靈魔法裡斥退另一個憤怒的聲音--顯然他嗅到了喜歡的氣味,他從沒有和人分東西的習慣,何況是這麼好的東西。  
    他再次不著聲色壓下血液中沸騰的感覺,這裡還有另外一個東西……那隱藏在空間深處的強大脈動,它在熱烈地渴望著著自己的血肉。像自己如此的渴望弗卡羅。  
    那傢伙竟然想把那樣的力量據為己有?他不屑地想。當然,他知道他富有野心,可是這個人真的以為憑聖獸的力量就能控制它嗎?不,溢散在外的只是微小的一部分,那通往另外一個空間無底深井裡的力量,到底有多少誰也不知道,他感覺到的,只是冰上小小的一角。  
    「那東西是什麼?」熱吻結束後,他不易不饒地問。  
    身邊的男人迅速瞇起眼睛,警惕地盯著他「那不重要」他說「只是某種獵取力量的方法罷了。」  
    「我並不想分你的好處,但也不希望受到連累。」法師做出無害的樣子「你知道,混沌之初時誕生的可不只幾個主神,其它的傢伙只是離開了,但並不是徹底消失,希望你不要踢到最硬的那顆石頭。它可不會受到有恩報恩的人類道德觀影響,也就是說它不會聽到的指派。」  
    如果碰到一個主神層級的,那可有他受的了。  
    弗卡羅看了他一會兒,表情慢慢放鬆下來,露出溫柔的笑意。「不,我探索的只是遠古殘留下來的一些東西,並不那麼強大,控制得了。」他說「別擔心,我總會做成我希望的事--因為得到任何好處都要代價,而我可以為力量付出無限的代價!」  
    他的眼中有赤裸的野心和不可逆轉的堅決。  
    從某個角度來說我並不討厭這個人,費邇卡想,但我不會介意把他拿去為那強大的魔力獻祭,因為我是他的同類。太愚蠢的人只能當犧牲品,因為他甚至不明白他真正招惹的是什麼。  
    「你在做類似游吟詩人口中喚醒大魔王的舉動,當然力量總歸是要被叫醒的。」費邇卡說「你有什麼方法?」  
    「無論什麼船都需要舵手。」弗卡羅笑起來「只要你懂得掌控。」  
    「掌控?」法師柔聲說。你掌控得了?他在心裡冷哼。他伸手摘下一片木犀葉,在手中揉碎。弗卡羅愣了一下,那本應是綠色的汁液,竟然呈現出一片紅色,染紅了他白皙的指尖,像溢出的血。  
    費邇卡丟掉手中的碎葉「『我是一草一木,一風一水,我是一切』……它已經來了,弗卡羅,你該知道那是什麼,你有把握嗎?」他背出《光明書?中的台詞,並不看他。  
    「它已經相當古老了,現在看來它比我想像的要厲害一點,但現在至少說明它離甦醒之日已近在眼前。」弗卡羅說。盯著另一人被紅色汁液染紅的手指,意識到也許和他談論一下對自己有些好處。「過久的放逐已經腐蝕盡了它的意識,只;留下力量,或許還包括少量的記憶,我只要擁有足夠的意志力便能取得控制權!也許並不容易,但我想我能主宰它,不是嗎?」他把玩著身邊人的手指,放柔聲音。  
    費邇卡在心中冷哼一聲,這個人真是白癡得夠徹底--血肉之軀不可能得到神詆的力量,這是造物規則--除非你取而代之,換句話說,就是「封神」  
    但規則中又有另一種平衡,即既然這只不知名的魔神已被自然淘汰,久說明已經沒有人可以「成為它」了。  
    簡單地說,規則不允許人類取用它的力量--當然如果弗卡羅只是毫無野心地想要一丁點他無話可說--這可真是劍士的一貫作風,做事毫不顧忌常識。  
    「你會成功的。」他心不在焉地說,然後看著弗卡羅露出滿意的笑容。  
    他可沒興趣管他那肯定不會成功的結果。  
    他渴望的遠比這個人更多,他的野心也更加巨大。  
    「我能去看看嗎?」費邇卡問,弗卡羅沉吟一下,點了點頭。法師沉默地在那人身後,唇角緩緩扯出一個笑意「規則」並不是無法打破,它有自己的漏洞,只要你足夠聰明。  
    在此之前,他得藏好自己的野心,他還需要再觀察。毫無準備的冒險是弗卡羅的錯誤,那麼他便注定成為另外一個人的踏腳石,他可不能犯同樣的錯誤。  
    古老的石牆已近在眼前,看上去殘破不堪,倒是有些像某個神殿廢墟處的殘壁。費邇卡瞇起眼睛,打量那之上自然呈現的胚胎,遠古的魔力將通過這裡回到人間,它已被放逐了億萬年,一想到隱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知識和力量就讓他興奮得發抖。  
    「它自然呈現了這麼個東西,」弗卡羅說「我猜測這胎兒也許代表了它力量壯大的程度……」  
    「顯然你的魔法棵成績並不值得驕傲。」費邇卡故作驚訝地說「胎兒是『門』的意思,古魔法裡代表著從生到死,從一個世界到另外一個世界的門的標記,你是不是騎士小說看多了?」  
    弗卡羅的臉色冷了一下,隨即又放鬆下來「是嗎,凱洛斯,你變聰明了,你從哪裡制度這些事的,嗯?我可不覺得每個人都知道這種事。」  
    費邇卡看了他一眼,意外於這個人如此小氣,但他並不準備和他攤牌,凱洛斯的身份可以給他極大的方便。「當然是從書上,肯定不是從那些愚蠢的小說裡。」他說。  
    弗卡羅還是滿臉疑惑,雖然他更常使用劍--因為他覺得那更有利於他達成目標--可是另一半的聖獸血統可以證明他不是魔法白癡,他可不覺得一個初學魔法的人法術知識會在短時間內達到如此水平,魔法不是朝夕之功,而需要長時間的積累,而他可以確定,他所認識的凱洛斯,魔法應該一直停留在連常識都缺乏的水平上。  
    不是嗎,這傢伙甚至以為那個死靈法師是幽靈,連灰袍者和不死者都分不清……他怔在那裡,一個念頭溜過他的大腦,快得他幾乎抓不住它!  
    那個精通死靈法術的上位法師!  
    他曾答應把凱洛斯的靈魂付給他當報酬,但他最後殺了他,那件事讓他有好幾天都有些心神不寧,畢竟死靈法師是和亡界接觸最多,花招最多的一個行業!  
    他打量著眼前的金髮男子,是不是那個法師搞了什麼鬼?這些天他的變化太大  ,這想法讓他覺得那熟悉的臉有些陌生起來。  
    他迅速鎮定下自己的心情,現在不是表現疑惑的好時候「你知道,親愛的,有些事我並不關心,我只在意結果……」他使用視線細細掃過他的臉孔。「你曾說會為我付出一切,那,現在呢?」他試探這問。  
    「你要我做什麼?」對面的人說。  
    「我需要一個先遣者,」弗卡羅說「必須有人先進去,取得它的信任……」  
    「它意見沒有意識了,你的謊話說得一點也沒有水平。」他的情人輕輕笑了「必須要有人世間的生物先進去,不為信任,而是要以人類的血引領你進入時的腳步,不是嗎?」  
    他聳聳肩,語氣平靜。「你要祭品。」  
    弗卡羅的眼神迅速冷下來。「你會去嗎,凱洛斯?」他說。  
    法師看著他,不明白被拆穿之後,這個人怎麼還能問得如此理所當然。「不,你憑什麼覺得我會為此送命。」他說。  
    「雖然時祭品,但並不代表會送命。」弗卡羅說「你只要能順利到達他的中心意識--當然我相信你能對付一路那些小陷阱,這古老的魔神已經沒有什麼力量了,我並非找不到別的祭品,但我只信任你,我也只願和你共享那偉大的力量!」  
    「因為聖凱提卡蘭家血統豐富的養份更值得信任。」費邇卡說「一個軀體內不可能存在兩個意識,而入侵者總是處於劣勢,你真的以為我會蠢到相信自己能戰勝一個魔神的靈魂?還是以為你懂得催眠術?」  
    他看著費邇卡孤疑又冰冷的眼神,像是已經起了疑心。難道凱洛斯真是各蠢到連送死也會去的傢伙?費邇卡想,他可不想模仿到他這個地步,也許我該現在就殺了他,他忖想,用特製的草藥保管他的屍體--這次可是他先找到,沒有迪安的事。雖然這麼快動手著實有點捨不得……  
    一滴水落了下來,兩人抬起頭,雨水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越來越大,這附近高大的喬木已經不多了,雖然遠處參天大樹仍陰霾著這片土地,但暴雨轉眼籠罩了一切。  
    費邇卡正準備去躲雨,他最後無意識地看了眼石牆,正看到滴滴雨水滴落在古老的石牆上,留下道道紋路,他一怔,快步跑回去,修長的手指撫過雨水打濕的石壁。  
    痕跡。它們看上去不太明顯,像石頭自內部碎裂過再拼起來般,淺黑色的裂痕,佈滿了石牆的四周,而那個胎兒,赫然事由現眼的裂痕拼組而成的!  
    「秘密之石……」法師吸了口氣,想不到竟然在這個地方看到太古時期保留秘密的天然魔法石!  
    他撫過冰冷的石壁,觸手之處十分光滑,可是他知道每一個裂縫中,都有一個隱形符字深深嵌了進去。  
    他轉過頭,俊秀的臉上緩緩露出一個笑容「也許這是各不錯的賭博,費邇卡」他柔聲說「我會成為你需要的祭品進入另一個領域。」  
    他眼中的光芒讓弗卡羅愣了一下「是什麼讓你改變了主意?我不相信那是因為你愛我。」他說,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為什麼不那麼想。」費邇卡說,站起身「而且你不是說不會有生命危險嗎?」  
    弗卡羅思量他話語的真實度,沒錯,有時候他覺得他完全是另外一個人,他比凱洛斯聰明好幾倍,雖然同樣都有瘋狂的氣質,但後者的瘋狂因為脆弱,而眼前的他,卻是因為極度的強勢。  
    可是他卻又總是做出他不能理解的舉動,比如他現在竟答應為他去送死……是的,他在讓他去送死,這旅程根本沒有半點活著回來的可能。  
    他沒理由不接受這樣的獻祭,他本來希望艾菲斯去做這件事,畢竟那個人足夠聰明和富有力量,魔神想必會滿意這個祭品,從而為他開啟那條血路,但凱洛斯是更好的人選,因為他流著聖凱提卡蘭王的血脈。  
    他看著他,雨水把眼前男人的長髮淋得濕漉漉的,變成了一種深棕色,在那之下的臉色更顯得蒼白,他曾和這個人翻雲覆雨,被他所深愛……他突然有一種親吻他,讓他蒼白的面孔染上紅暈的衝動,於是上前一步,用力吻住他的唇。  
    那個人並沒有反抗,弗卡羅深深的親吻他,捕捉他意外有些生澀的舌,這讓他興奮起來。他並沒有看到懷中的人眼中沒有任何沉醉之色,只有那雙藍眸,亮得可怕。  
    實際上,秘密之石還有另一個名字,叫做封印之石。因為它在另一個傳說中是封印之用,很久以前,一個優秀的法師建造了這塊石牆,他必然用它隱藏了  
    什麼秘密,封印了什麼東西。  
    封印和解謎的鑰匙是同一個,它們存在於這塊秘密之石之內,在封印複雜的咒符之間隱藏。  
    根據記載,大陸只有一個神詆的殿堂擁有一塊秘密之石:溫塔。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關於祂的一切已喪失在太古遙遠的時光裡,而且那本就是一個已喪失了封號與力量的古老存在。  
    祂的靈魂早已消散,據說是黑暗之神塞普洛斯的傑作。  
    太古神祇們即使毀滅,餘下的本能也總是和那些微的靈魂本質摻雜在一起,而當一個神擁有哪怕只接近於爬蟲類般微弱的靈魂時,祂的王座上都已經有了主人,你永遠不可能在一個神的領域裡打敗祂,坐上祂的寶座。  
    但溫塔並不如此,據說塞普洛斯用一種極為巧妙和殘忍的方法徹底消弭了祂的靈魂,所以,祂的靈魂之殿,是空的。  
    如果自己作為祭品進入,他將首先對祂對血肉渴望的「本能」,而如果他能到達已成為空殼的意識之殿,而並不迷失,他便能徹底接管祂的一切,也許規則上他不能封神,但卻可以得到溫塔所有的記憶!  
    那遠古積累的無數關於魔法,歷史的知識!他興奮得渾身發抖,重要的並不是得到後的通天徹地只能,只是……那些知識!得到那些知識本身,觸摸這世界的奧妙,那種讓人越發清醒又越發狂熱的東西……  
    他根本沒有在意另外一個人越發興奮的深吻和撫摸自己身體的動作,他因為興奮而有些顫抖,腦袋裡迅速盤算著下一步的棋要如何進行。  
    胸前幾頁暗黑界法術的手抄紙像擁有溫度一樣讓他渾身發熱--那是幾頁他始終看不明白所以隨手帶出的關於解密的紙,想不到現在竟然能派上用場!  
    弗卡羅那傻瓜什麼也幹不了,他甚至沒有真正解開最重要的那道封印,沒關係,我會說明他,弗卡羅想,毫不為人所知地幫他把那嗜血魔神的力量釋放出來。  
    這時他突然意識到有些不對勁兒,身體的某個地方……他回過神來,發現現在的姿勢非常糟糕,弗卡羅緊擁著他,他的手順著他的斗篷探進來,滑到他的小腹,繼續向下。  
    他條件反射地退了一步,躲開那隻手。  
    「怎麼了,凱洛斯,這裡並沒有人。」聖獸說「我以為你的身體已經很渴望我了。」  
    雨已經停了,那人露出一個微微帶著邪氣和色情的笑容「把那斗篷脫了吧,都濕透了。我也改換件衣服。」  
    雖然這會兒費邇卡並不怎麼想脫衣服。考慮到大部分法師都會隨身攜帶施法藥材,所有法師用的斗篷都是防水的,因此他裡面的袍子也還是乾的,脫斗篷也確實舒服一點。  
    弗卡羅突然僵在那裡,定定地盯著他的袍子,異色的雙眸閃現著極度厭惡與某些更為複雜的情愫「灰袍……」他喃喃地說「你怎麼披上了這麼噁心的顏色!死靈法師!你犯不著開如此該死的玩笑……」  
    費邇卡看了他一眼,對這種反應他見怪不怪「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去休息一下。」他說,他從不喜歡趕路,而在此之前他已經走了差不多三天。  
    「如果我是你,就最好換下這件衣服。」弗卡羅冷森森地說「在這裡的偶師正軌的滴堀爾軍人,它們對死靈法師可沒什麼好感,即使你長著救世主的臉。」  
    「我對將死之人的想法不感興趣。」費邇卡淡淡地說。  
    「果然,你都知道。是的,他們都是我的祭品,為了最大程度喚醒這沉睡的力量。」弗卡羅說「但親愛的,我覺得你太過聰明了這點,告訴我,為什麼穿著法師袍?是不是那個死靈法師……費邇卡·狄斯唯爾的關係?」  
    「據說記住死法師的姓名會帶來厄運,但我剛剛相反……」他用一種讓人起雞皮疙瘩的溫柔聲調道「我會記住每一個死在我手中的法師的名字,做帶來好運的戰利品,細細回味。」  
    「哦。你的愛好很特別。」費邇卡毫不感興趣的說,很高興那人現在一點「性致」也沒有了。「我希望我的帳篷能收拾得乾淨一點,還有在這之前我得洗個澡。」  
    弗卡羅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凱洛斯,你的袍子讓我很不舒服。」  
    費邇卡扯回自己的手,他很不喜歡弗卡羅這種動手的習慣。「我這輩子還沒讓誰舒服過。「他冷淡地說,轉身離去,好一會兒都感到背後針刺似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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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可事情並沒有那麼善了,當費邇卡去採集了一下解開顯現秘密之石咒符所需的調配藥材,走回營帳時,發現弗卡羅正坐在那裡。  
    他回頭看了看方位,以確定自己沒有走錯地方,剛才指路的士兵確實說他該住在這裡。那麼現在唯一的解釋就是弗卡羅走錯地方。  
    「你有什麼事?」他問黑髮的男人。  
    弗卡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覺得我待在自己的營帳幹嘛?」他說「你站在那裡幹什麼,過來,親愛的,我們經常待在一個營帳裡過夜。」  
    費邇卡遲疑了兩秒,不確定這是否是弗卡羅對凱洛斯「犧牲」的慰勞什麼的,但他並不想和這麼個危險傢伙一起過夜--除卻對方優秀的藥用價值,他絲毫沒有接近這個人的慾望。  
    「我想一個人待著。」費邇卡說「我有些工作要準備。」  
    「你不需要辦任何事,親愛的。」弗卡羅柔聲說「你只要過來就行了。」  
    費邇卡轉身走出去,他可不想和這個人窮蘑菇,他可以看到他眼中的慾望。而他還要調製藥劑--還好妖精森林從來不缺藥材。可弗卡羅並不打算就這麼結束,他上前兩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我得和你談談,凱洛斯。」  
    費邇卡實在不覺得他和這個人什麼好談的,也不覺得這個男人懂得溝通,但他仍耐著性子轉過頭,畢竟祂他還用得著他。「什麼事?」他用略帶不耐煩的語調。  
    「我一直很喜歡你,雖然還不到勝於一切的地步,但我並不厭惡你。換下那身袍子,你不能成為一個死靈法師,我不管你以前是不是。」  
    「你就是要說這個?」費邇卡說「很多人和我說過類似的話,因為這太愚蠢所以我從不回答,所以這次也是一樣。」他皺眉,弗卡羅攥的他手腕很痛,他考慮要不要使用法術。  
    「雖然我從不覺得你是什麼好人,但你也不需要變成那麼邪惡的東西。」黑髮男人冷森森地說「我發過誓不放過任何一個死靈法師,你也不會成為例外」  
    費邇卡笑起來「真遺憾,上次要殺你的那個精靈法師還活得好好的,也許當時你瞎了沒看到他?」  
    他看到弗卡羅氣的臉色發青的樣子,他知道這樣的挑釁不是什麼好主意,但這是長年來與大部分人對抗時的條件反射。  
    他當然知道為什麼迪安活著,因為弗卡羅殺不了他。後者的劍法以及與生俱來的魔力足以幹掉大部分他看不順眼的人,可是迪安可不是那大部分人之一,這個血液同樣流著魔力的暗精靈是個法術的天才,如果他不是那麼缺乏審美觀的話,他可能會更有趣一點,但也許就是這種純粹追求力量的作風,讓他的法力大得有點嚇人。  
    --不是每一個人這輩子都有機會碰到極上位的死靈法師,這個男人比較不幸,一次就碰到兩個。  
    「我會殺了他,不管花多少時間。」那個男人陰森森地說,費邇卡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驚訝於這種唯利益至上的人也會去幹吃力不討好的事,以及發出這種毫無必要亦無用處的誓言。  
    「是你的母親,對嗎,弗卡羅。」費邇卡說「某只聖獸,她被死靈法師拿去煉藥了,然後你準備幫她報仇?」--從弗卡羅渴望迪庫爾的王位這點看來,他應該是父親一方屬於王室,迪庫爾在這方面相當保守。  
    他看到對面人猛地冷下他的眼睛,以及腕上加大的力道,估計自己猜的八九不離十。  
    「真是白爛的劇目,異族的孩子,王室的私生子,受盡欺凌什麼的」法師毫無同情心地說「你那隻眼睛應該讓你在人類中吃盡苦頭,聖獸可不是什麼好名聲的種族。那些死靈法師大概是唯一對你感興趣的人了……」  
    他沒有說完,弗卡羅一把抓住他的前襟,力量大得像要把他撕裂,他藍色的眼睛平靜地直視他,毫無情緒,直到那個人慢慢放開他。  
    「你是誰?」弗卡羅說。  
    「一個毫無興趣和你待在同一個營帳裡的人。」費邇卡冷冷地說,一把扯開他的手,走出去。  
    他現在並不怎麼想和弗卡羅過不去,但也沒有到要和他上床以求平安的地步,如果必要,他不介意得罪他,反正很快就要結束了。  
    他找了個清淨的地方,細細配製手中的草藥,他可不想管弗卡羅正在進行什麼樣的心理活動--猜測或鬥爭,但費邇卡覺得那都不足以打破他獲得統治大陸力量的野心。  
    對於自己,他肯定查不出什麼,因為這件事本就不是能從調查或推理中確認的類型。只要封印解開,到時他除了把自己送上祭臺外無法可想,再退一步想,要了問題人物本人的命不是解決疑問的最好方式嗎。所以他並不擔心弗卡羅反悔。  
    他小心地計算著草藥的重量,那是解開秘密之石封印的第一步。  
    夜色清冷,剛才又下了陣雨,水珠從翠綠的葉片上滾落,不時發出一聲輕響,空氣清寒而新鮮。  
    費邇卡走過樹叢,雖然已經被開闢出道路,可仍弄得他狼狽不堪,袍上沾了不少雨水。他用睡眠法術讓兩個守衛沉沉睡去,然後悄無聲息地走到那面古老的石壁之前。  
    雖然溫塔還沒被真正釋放,強力的封印經過億萬年仍然孜孜不倦地發揮著作用。他並不難猜測釋放之後會發生什麼,它的觸角會吞嚥所有溫熱的血肉,神祇與妖魔在遠古時代並沒有多大區別。  
    他把瓶中的藥粉全倒在右手上,那是一種淡紅的色彩,然後把手用力按上冰冷的牆壁。輕輕念出咒語。  
    月色下,無數細小的字母像線蟲一眼從石壁內部呈現出來,密密麻麻地佈滿所空間。費邇卡露出滿意的微笑,收回手,上面沾著的藥粉已經一點不剩,他湊過去,藉著月光細細研究上面的符字。  
    這將是一個艱難的過程,他得從這無數的古咒語中,像做算術一樣找出一個解答--打開封印的鑰匙。  
    月亮漸漸偏斜,一絲笑容爬上法師俊秀的面孔,找到了,只要找到一絲不諧和,剩下的便能借之順利推衍而出。  
    他從腰間拿出另一個小瓶,這次倒出的卻是輕水--那可不是什麼奇怪的藥水,只是剛剛落下的雨水罷了。  
    他將沾濕的手掌無比小心地,緩慢地落在胎兒的面前,他不能允許有一個字母的錯位,拇指越過了它的臉孔,其它的部分則蓋住它面前的符字,遮住一個巴掌大的咒符空間。  
    符字們透出淡淡的光亮,除卻了他遮住的那一部分後,其它的部分變成可另一個體系,開始運轉!  
    他的收下,透明的液體緩慢地流動起來,不仔細根本看不到月光照耀下的細細光線,它們越流越快,費邇卡可以感到掌心的熱度,像是放了一個火焰球一樣。  
    好一會兒,他慢慢收回手。  
    他按過的地方,那片手掌內的咒語已經不見了。  
    封印符咒徹底變成了另一種東西,有了全新的排列方式,不過這次它是以另一種分解方式開始流動。打開的鑰匙已經找到了。  
    一道淡紅色的光芒慢慢從他的掌印中透出,那片牆壁變成了上等的紅玉,那片紅迅速擴大,把整塊石頭都變化成了另一種物質。深深的紅光從深處透出,像地獄深處不祥的眼睛。  
    溫塔要復活了,他已解開了封印,很快,這裡所有的冒犯者,都將成為它的祭品。  
    「你在幹嘛?」一個聲音說,費邇卡轉過頭,傑林特站在那裡,黑色的眼睛警戒地看著他。  
    「幫弗卡羅的忙。」費邇卡淡淡地說,站起來,他的工作已經完成,接下來只要坐收成果就行了。  
    「哦,我在失眠。」傑林特笑笑,黑眸依然冷冰冰的。他本來按指示去找弗卡羅。卻被他用一些奇怪的話給打發了出來,毫無頭緒的事件讓他難以入睡,便忙裡偷閒四處散步。  
    「我對你在搞什麼鬼沒什麼興趣,不過你得知道,總歸要有勝率才叫賭博,弗卡羅的情況更適合叫發瘋。」他說,這個金髮美人總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那雙全然看不透深處的藍眼睛,讓他感到一股子神秘和不祥的氣息。  
    「並非不能成功。」費邇卡說。  
    「理論上不可能,但是你冒了出來,如果我說直覺可能會被覺得很蠢,但是直覺就是告訴我你是個異數。  
    傑林特盯著他「你只是個劍士,消失幾個月後,突然變成了一個有高深魔力的法師,這根本不可能!這世界的規則環環相扣,沒有任何疏漏,但你的存在打破了不該打破的東西,你不能……」  
    「真遺憾,我不是某個神祇的使者,我有自己想要的東西,沒無聊到特地花時間來陪你們玩遊戲。」費邇卡冷淡地說。  
    傑林特緊盯著他「我沒說你是神祇使者什麼的!這個大陸只有一個『帶來神意的使者』……」  
    「你怎麼想的,和我沒關係。」費邇卡轉身離開,丟下一句話。「一切就要結束了。」  
    傑林特冷了一下,大叫道「等一下,凱洛斯,你不是凱洛斯吧!」  
    法師停也沒停,他沒有說話,踏著清寒的雨水,消失在黑暗之中。  
    一切就要結束了……傑林特想,在心中重複法師說過的話,他相信「規則」超越平衡的力量如果出現,必然有另一種力量會與之相剋,如同鬼屍骷髏與光明的救世主,而如果弗卡羅不小心成了傳說中的「大魔頭」自然會有別的力量出現對付他……  
    也許凱洛斯就是那個異數?他這麼想著。還是回去睡覺吧,最糟不過是變回勇者鬥惡龍的時代嘛,而斷然不可能出現一個人凌駕一切的局面。  
    費邇卡回到自己的營帳,這裡相當簡潔,雖然他不大喜歡打地鋪,可是是要能不合弗卡羅住在一起,住哪裡都無所謂,那傢伙現在看他的眼神像在看某個殺了他全家的仇人。  
    他打開書,接下來他需要的就是等待,直到溫塔意識到自己被釋放,並舒展開它沉睡了億萬年的手腳。  
    他並不怎麼喜歡傑林特,也絲毫不想招惹她,她眼中屬於政客的精明與冷酷讓他厭惡,那不是他世界裡存在的東西,這些天來,他手中練劍磨成的繭子已經淡去,變成法師特有的柔軟雙手,這具身體以前繁複不堪的利益關係讓人心煩,但如果有好處他也不介意加以利用。  
    只要清楚知道自己是誰就行。清楚地知道什麼,以及怎麼得到。   
    他低下頭,卷軸中的魔法符字快把他吸引向另一個世界,只有發自內心的平靜,和彷彿延伸到無盡的空間。  
    天亮的時候,費邇卡抬起頭,他從下半夜就聽到林子裡飛起走獸逃走的聲音,它們遠比人類敏銳,效果已經出現了。  
    這時,他聽到外面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叫,劃破沉窒的空間,接著是一陣陣驚呼和嘈雜的腳步聲。  
    「這。這是什麼東西!」  
    「人,是個人!他死了!見鬼,怎麼會死成這個樣子……」  
    「魔物,一定有魔物!」有人尖叫「是魔物把他吸乾了!」  
    嘔吐的聲音,恐懼私語的聲音。  
    想不到這麼快,法師放下書站起來,他該行動,他並不是懂得憐憫的人,但他不想像弗卡羅一樣無意義地殺死無辜者,對他來說,唯一不能原諒的既不是殺戮也不是貪婪,而是浪費。  
    又是一聲驚呼。  
    「這裡,這裡也有……」  
    「我們……是觸怒了神祇嗎?……」  
    「是魔物!」  
    一個棕髮男人一把掀起布簾衝了進來,他的臉色更加蒼白,簡直有些發青了。他瞪著他,法師站在桌邊,手邊仍放著書,這些天他都沒敢去找他,實際上他的猜測是對的,法師一如既往地坐在那裡看書,他總在那裡看書,像很久以前看到的那樣寧靜,滿足,彷彿天下太平!  
    當然,外面的人全死光了和他有什麼關係,他是個法師,沒有信仰,離經叛道,弗克爾斯嘲諷地想,他愛他堅強地自行其事,卻也為此咬牙切齒。  
    他瞪著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法師挑眉「你見過魔法復活不需要祭品的嗎?我以為你看過很騎士小說。」  
    弗克爾斯粗暴地一把拽住他的衣襟,大吼道:「是你幹的對吧!你該去看看,那些人死得多慘!」  
    他想起之前那些士兵的屍體,實際上已經很難確定它們曾經是個人了,它們的體液一絲不剩,外表乾枯得如同樹皮,渾身是一種稀釋了鮮血般的紅--他剖開身體查看過,不只是外表,連內臟骨髓都變成了淺紅色--以及那些深深淺淺的深紅色斑點,讓他們看上去如同這詭異森林裡滋生的栽種菌類,人形的紅色菌類!  
    金髮男人依然毫無感情,只是眼中帶著說不出的嘲諷與冰冷。「顯然你氣昏頭。」他輕蔑地說,伸出手,柔軟的指尖輕觸他的額頭,後者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幾乎站不穩,他踉蹌了一下,還是死死抓住他不願放開!  
    「放開你的手,弗克爾斯,然後滾出去。」法師說。  
    弗克爾斯慢慢放開手指。費邇卡看到他眼中一瞬間的恐懼,可是怒火卻更加高漲,並且幾乎只差一點就達到可笑的清醒了。  
    「我終於明白一件事。」弗克爾斯冷冷地說「我以前那麼喜歡你,真是在發瘋!」  
    他憤怒地轉身離去,只留下一陣微風拂過費邇卡的臉孔。費邇卡吸了口氣,只是坐在那裡,死死盯著落下的布簾,藍色的眼睛亮得可怕。  
    他跟在他身後走出去,正要觸碰到布簾,這時他感到腳下的不對勁,他蹲下身,修長的手指碰觸地面,指尖沾上一片微小的淺紅色液體「血露……」他柔聲說,瞇起眼睛,看著浸著淺紅色液體的布簾,形成了一種詭異的花紋。  
    「好快。」他說,與其說是擔憂不如說是興奮。  
    他掀開簾布,外面,整個妖精森科彷彿變成魔物的胃部。  
    月光下,每一片草葉、灌木、營帳、地面………觸目所及之處,全都泛起了均勻的、密密麻麻的紅色露水。它們仍在不停地湧出,彷彿浸蝕在一個龐然大物骯髒的胃部。  
    到處蝕屍體,紅色的,佈滿斑點的屍體,像小時候找畫中人的遊戲,乍看上去好端端的風景,細一看,已被屍骨所堆滿……乾枯的,真菌一般的屍體。  
    弗克爾斯站在那片地獄裡,他仍活著,實際上還有一部分較為強壯的士兵留有命在,但感覺上這生命留存不了多久,這時他看到費邇卡,他厭惡的轉開臉,沒有人可以幫助他們,這個人從來不是光明的救世主,甚至連中立者都談不上,他只是曾被迫站在聖光之下,但心中陰冷的色彩始終如一;他怎麼曾愚蠢到以為自己可以讓他站在光明的陣營中--至少他的本性是有那麼一點兒善良的。  
    他從不懂得憐惜人命的死活,憐惜一隻鳥的可能性倒更大些!  
    「嘿,有麻煩了!」一個聲音打斷他的思緒,他轉過頭,傑林特正從樹叢裡跑出來,長髮凌亂,臉上還有些劃傷,手緊緊放在劍柄上,眼前的景象讓他露出一副想嘔吐的表情。  
    「我們出不去了!」他清了下嗓子「我剛才試了一下,我們根本轉不出這個林子,我有一種感覺……我們被盯上了!」  
    「盯上了?」  
    「當然!」傑林特叫道「不然難道這是自然現象?!」他揮著手,指了一下林中越發猖狂的紅露「肯定有什麼東西在盯著我們,我可不覺得它心存善意!該死的,是什麼鬼東西……」  
    「你該想想我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傑林特,因為弗卡羅。」弗克爾斯冷冷地說。  
    「當然,弗卡羅!沒錯,它的計劃!」傑林特說:「哈,還真像他的作風,把我們都當成祭品獻出去,然後他自己坐享巨大的權力,這個人擅長用別人的生命給自己鋪路。」  
    弗克爾斯看了費邇卡一眼「不只他一個人會用別人的生命給自己鋪路。」  
    他愣了一下。費邇卡沒有在看他,他的眼中誰也看不見,那種狂熱讓他感到一種異樣的熟悉感。  
    在柯特爾聖戰的古戰場上!面對那巨大的魔物,當時那雙眼睛像把刀子足以刺透他的五臟六腑!瘋狂,尖銳,不顧一切!  
    當他拉住他時有一種感覺,這個人的生命會在這一刻因這狂烈的眼神燒盡!  
    他說不清那是聖徒還是魔鬼的眼睛,但那眼中狂烈的火焰讓他恐懼,也讓他嫉妒,以及,無藥可救地迷戀。可現在,滿目邪惡的紅色屍體讓他前所未有地清晰認識到,救世主只是虛假的外殼,邪惡的死靈法師才是他的內核。  
    「別再做被拋棄狀了,弗克爾斯,我們現在唯一需要打算的就是逃命。」傑林特焦急地提醒道,一邊左右張望「那混蛋團長死哪兒去了!」  
    「我沒有被拋棄!」弗克爾斯怒氣沖沖地說,他有時討厭死了這個不負責任的發言。傑林特無辜地看了他一眼,但看上去不想認錯,弗克爾斯準備繼續解釋自己並不是被拋棄的具體情況,傑林特的注意力卻轉移道費邇卡身上,他有些驚訝地打量他。  
    「他穿的這是什麼?你手腕上劃著的是……祭品的標記?」他小聲說「真見鬼,又開始了,是那混蛋的主意吧……」  
    弗克爾斯看了費邇卡一眼,這才注意到他穿的並不是法師袍,也不是睡衣,而是一件樣式簡潔的白袍。  
    祭品?  
    「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我可不相信現在的你會為弗卡羅心甘情願地賣命,凱洛斯……不,或者說,不知道名字的法師。」傑林特說。  
    「魔法就是一切的意義。」費邇卡柔聲說,分明是如此輕柔的聲音卻包含了那樣巨大的熱情,弗克爾斯本來想質問他「甚至不顧那麼多人的生命」可是,他嚥下到喉嚨邊的話,這個人不是幹過嗎?  
    這個人不惜丟掉性命,也不願停下那執著的腳步去拯救聖凱提卡蘭。他總是這樣……他有些虛弱地想,所以弗克爾斯只是生硬地轉過頭,不看他。  
    一個黑髮男人走過來,一隻眼睛像純正的金子,另一隻卻是夜般的漆黑,漂亮卻詭異。那異色的雙眸打出現一刻也沒有離開費邇卡,彷彿其它人不存在「比想像中要快,但總歸是好事。來吧,開始了。」  
    「聽到了嗎,弗卡羅。」法師說,一貫柔和的語調和他俊美的外表說不出的不相稱,卻又可怕的和諧,「力量的旋律」  
    「相當美妙。」弗卡羅揚眉。  
    「你們要到哪裡去?」傑林特問,弗卡羅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真令人驚訝,我親愛的副官,你還活著,並且生龍活虎,雖然這是件好事,可是我從沒發現你的體質強到這個地步。」他左右看了一眼,其它的士兵仍在與不知名的力量對抗,看上去毫無反應的只有目前這個四個人,包括他自己。  
    「我活得很好,值得慶幸!」傑林特恨恨地說「你瘋了,你弄死他們以換得自己的活命與野心嗎?一共是一千七百個人……」  
    「我活著和殺死他們沒有任何關係,就像你也活著,這只是基於血脈中的力量。」弗卡羅說,異色雙眼冷酷地看著那些士兵「而且我覺得那些迪庫爾人多死幾個也不錯,他們很適合給我的野心奠基。」  
    傑林特轉過頭,他自己這個人的野心近乎偏執地針對著迪庫爾,但卻又對那個國家有著異樣的憎恨。  
    「為什麼你一點事也沒有,更讓我好奇,親愛的副官。」  
    弗卡羅冷森森地說「一切力量虛弱的血脈已被,至少將要被吞嚥,只有遠古王族的血脈還剩下那麼點兒抵抗力,比如我,比如那位流著聖凱提卡蘭血統的司令大人……」  
    「那凱洛斯呢?」傑林特迅速說。  
    「我更在意的,倒是你的血統,艾菲斯。」弗卡羅說,接著他看看身邊的金髮男人「至於他,你難道不知道?聖凱提卡蘭偉大的國王陛下,光明之神的轉世,拯救大陸脫離黑暗的救世主……都很適合用來形容他。」  
    傑林特僵在那裡,張了張唇,卻無法發出聲音。他拚命告訴自己要冷靜下來,並對這麼個出乎意料的情況做出了反應,他早該猜到的不是嗎,金髮藍眼的形象一絲不差--雖然這種顏色大陸隨便就能抓上一大把--也許事因為太熟了,他怎麼也沒真正去考慮,這個男人竟然是聖凱提卡蘭傳說中收服銀龍,帶來光明的國王!  
    真見鬼了,那個白癡凱洛斯……  
    他按著額頭,自語道「好吧……接受不了也得接受,他是國王,一個該死的國王!他媽的,那個孩子……我的天啊!團長大人,您的魅力真讓人歎服……」  
    「那麼,你是誰呢?」弗卡羅冷冷地說,瞇起眼睛,打量著他能幹且顯然頗有來頭的副官。  
    「如果我是某王室失散的幼子您會信嗎?……看上去不信。」傑林特扯出一個自嘲的笑容「讓我想想,大陸現在有五家遠古魔力血統的家族,我該說是哪家的可信些?」  
    他看了弗卡羅一會兒,終於認命地攤攤手,「我是法斯廷的人。」  
    「法斯廷的王族。」弗卡羅糾正「你也不叫艾菲斯。」  
    「那是我的教名,」傑林特說「我教傑林特」  
    弗卡羅的瞳孔猛地收縮「哈,真是莫大的榮幸,法斯廷的王子陛下,居然在我手下當副官」他低低地笑起來,「這次,三大王國的血脈可算是齊了。」  
    「如果我是你們,救最好動作快點。」法師開口,他根本沒有在聽這些人說話,全副心思都在盤算著自己將可得到的收貨。  
    「不要著急,親愛的。」弗卡羅吻吻他的金髮「它喜歡這些血肉,你可以等它吃飽了再進去,我的臥底副官,還有貴國勇敢的司令大人會很喜歡這種獨特的死法。」  
    費邇卡不耐煩地掃過他們「這是浪費時間,費卡。」  
    弗卡羅撫摸他的長髮「是嗎,真的不是因為你對你的國民還有那麼一點兒擔心?」  
    這話讓弗克爾斯幾乎笑出來,雖然是無比苦澀的笑意,費邇卡低聲叫了聲塞普洛斯的名字,顯然對他這個反應不知該做出什麼評論。  
    「它到底是什麼?」傑林特問,這裡只有他才是全心全意關心自己死活的人「而且,國王陛下,你是準備成為他野心的活祭品嗎?」他說,看著那個俊美的金髮男人,他不相信已被徹底神化為光明王的救世主只是弗卡羅的一顆棋子,但除此之外又找不到別的解釋。  
    光明之神在上,我怎麼能死在這裡,傑林特絕望地想他的快活人生才剛剛開始,他的理想之路才剛剛走出幾步!  
    「是的,活祭。」年輕的國王柔聲說「為了力量,我可以把一切放上祭臺。」  
    「力量?」傑林特哼了一聲「你指望弗卡羅給你那東西嗎?不,想從他手裡拿到權力像去向一隻惡狼要它嘴裡的骨頭!」  
    弗克爾斯突然抬起頭來,紅色的光芒從樹林深處泛出……不,那不是紅光,而是某種實物,無數細小顆粒像爆炸時的粉末一樣,緩慢地湧出和旋轉著,速度越來越快,彷彿在不可預知的深處有一個巨大的漩渦,把一切都捲入一個不斷旋轉的空間中。難以想像當速度繼續加快時會發生什麼場面。  
    它在催促。  
    弗克爾斯轉頭看費邇卡,在紅色的光線下他俊美得驚人,幾乎讓人不能直視,他正死死盯著漩渦,藍眸中滿是神往,像靈魂都被吸走了。  
    「法師!」傑林特叫道,那尖銳的聲音像試圖提醒什麼。可是法師的狂熱從不需要被點醒,費邇卡柔聲說「你最重視的東西,對你總是最危險的東西,公主陛下,因為那會讓你不惜代價。」  
    「一切快樂都要交稅……」傑林特喃喃地說,這是法斯廷的一句話。  
    費邇卡掙開弗卡羅的手,自己向森林走去,他可不喜歡這些人的磨磨蹭蹭,好像死前有說不完的廢話。黑髮的主謀者正奇怪地盯著傑林特,思量著那句「公主陛下」  
    「等一下!」弗克爾斯叫道「你要去哪裡!」  
    費邇卡輕輕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這裡。」他說,腳步停也沒停。弗卡羅終於決定了等一下追究那個奇怪的稱呼溫塔,當然如果傑林特死了他救沒有必要計較這件事。  
    他緊緊跟著費邇卡走過去,緊要關頭他可不那落單。  
    弗克爾斯盯著那人的背影,半天回不過神來,直到感到傑林特拉扯他的衣袖「我們得跟去看看,弗克爾斯!」他說,同情地看了這個失戀的人一眼,然後一馬當先地跑向了祭典之地。弗克爾斯緊跟著他後面,慶幸這混亂的場面可以讓他不必須繼續追究和感受自己的心情。  
    那面牆壁已經消失了,確切地說,它已經變成了一道微光般透明的存在,正像水光一樣輕柔地漾動著,像海妖誘惑卻惡意的呼喚。它的周圍畫著巨大而複雜的魔法陣……不,那不是畫上去的,因為昨晚它並不在那裡,而這麼繁複的大魔法陣絕不是一兩天的時間能搞定的。  
    那是自然形成的。  
    傑林特徹住表哥不知所謂,繼續向前的身體「停下,你想闖進去嗎?也許會有什麼攻擊魔法!」他叫道,弗克爾斯停下來,他的表弟示意他最好蹲下來,然後體貼地撥開樹葉,兩人在灌木叢後找到了一個還算清楚的位置偷看。  
    弗卡羅抓住費邇卡的肩膀,親吻他的嘴唇,後者繃緊身體,一雙眼睛只是渴望地緊盯著那片消失的石牆,弗克爾斯嘲諷地想,不知道弗卡羅看到他的眼神後會不會仍那麼投入地吻他。  
    「親愛的,別緊張,它會引領你進入,好嗎?」聖獸柔聲說。  
    「我很期待。」費邇卡用激動而略顯沙啞的聲音說,慢慢朝那面牆走過去,他從不喜歡浪費時間。弗卡羅眼神複雜地看著他的背影幾秒鐘,不知在想什麼,他突然向前一步,一把拽住他的手腕,「親愛的,你要小心一點--」他的話沒說完,費邇卡不耐煩地掙開他的手。  
    弗卡羅一時怔在那裡,最後一秒,他只看到了那金髮男人的背影,看上去像一片會飄上天空然後消失的羽毛,單薄而輕盈,又無視一切。紅光突然暴長,像一張大開的巨口,瞬間把他吞噬!  
    「天哪,這是什麼……你怎麼了,弗克爾斯!真見鬼!」傑林特叫道,可憐的注意力又被急速地扯回自己的同伴身上,發現他不知何時竟陷入了深深的昏迷!  
    他固然知道剛才的情況詭異,讓人緊張,可是這傢伙沒有柔弱到會昏倒的地步吧!傑林特用力拍打著那人的面孔,用力詛咒越倒霉就這傢伙就越會添亂!他抬起頭觀察著另一邊的情景,發現那高度透明水晶般的石牆倒是還在,令人驚訝的是凱洛斯也在,弗卡羅正緊抱著他的身體,後者看上去同樣已經陷入昏迷!  
    他的靈魂過去了,傑林特做出判斷,待到他的靈魂死亡,他那漂亮的屍體會變成和那些士兵一樣可怕的乾屍。再接著,弗卡羅就會帶著那驚人的力量來到這個世界。  
    他絕望地抓著頭髮,不知道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要怎麼處理才好!「弗卡羅會得到君臨天下的力量」光是用想的,就讓人覺得是世界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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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在被紅光吞入的一瞬間,法師陷入徹底的虛無,沒有身體,只有意識,一切彷彿沒有止境,既沒有空間,也沒有時間。  
    首先,他要找到門,否則他將永遠迷失在這裡。  
    找到門的方法很少有人知道,但實際上很簡單,那就是找到自己。  
    冷靜下來,感覺到自己的存在,而這種尋找,有一個最快速有效的方法--找到疼痛。那是找回自我意識最直觀強烈的一種觸感,他把所有的意識都集中起來,讓整個靈魂只充滿了一個念頭--疼!  
    這個意識瞬間達到極致,費邇卡突然感到身體內部傳來極度的痛感,整個血脈和骨髓都因為那劇疼一陣震顫,下一個剎那,他發現自己已經擁有了實體,站在了地上。  
    這裡一片荒蕪。  
    天空像被凍結了億萬年,一片靜止,他想時間若能像果凍一樣停滯下來,一定也是這樣透明、清澈,又彷彿沉澱了無限色彩的奇妙藍色。  
    大地是土黃色的,乾裂得張著一張張飢渴的嘴巴,吐納黑暗詭密的氣息,無聲地吶喊。舉目所及,地平線長長的延伸開去,沒有任何阻礙物。只有一根線條的荒涼。  
    這就是溫塔的意識內部,太古的世界?  
    費邇卡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他仍是凱洛斯的樣子,因為他是祭品,腕上被畫上了祭祀的咒語,不會用有靈魂本身的映射。他可以看到自己那在一片靜謐中金髮絢爛的色彩,看上去不大和諧,但他早已習慣了這個形象,確切地說他對外表毫不關心。  
    現在他正急於去尋找他人生中的綠洲。他邁開步伐向前走去,這樣陌生詭異的環境讓他感到有些不安,但心中過於強烈的渴望幾乎衝散了那一切。  
    他知道他要走到哪裡,以及他將要幹什麼。到達溫塔意識的中心,一路作為祭品的自己會經歷無法預知的阻撓和傷害,但他會成功,而且即使死在這裡又有什麼關係,這就是他的生活方式。  
    視線中終於有了第一件實物。那是一棵樹。  
    它已經徹底乾枯了,與其說是長在地上,倒更像幽靈之海裡怨靈的結晶。尖銳淒厲的樹枝狠狠地伸向那片毫無感情的天空,樹枝扭曲成猙獰的模樣,彷彿被地獄之火用難以想像的酷刑鍛燒過,憎恨和詛咒著這永恆的苦難。  
    費邇卡在它旁邊停了下來。  
    漆黑色樹木上佈滿瘤斑,像被什麼力量嚴重地扭曲過,和這片荒蕪死寂的風景倒是怪異的相襯。  
    一瞬間,樹動了!  
    它的枝條像有生命般,疾迅地向身邊的人類衝來,枝條彎曲,像想把獵物緊緊縛住,急切而猙獰!  
    費邇卡條件反射性地後退,卻整個人跌在黃色的地面上。他狼狽地後挪了一步,樹掙扎著從土裡爬出來,費邇卡張大眼睛,地下龜裂的土塊一個個跳起,在它們之下,一個匿藏的巨大怪物正用難以想像的疾迅速度爬了出來!  
    「樹妖!」他低呼,聲音裡更多的倒是驚訝。  
    竟然能看到這種已經滅絕了上億年、生活在旱紀的太古生物!--它們的身體四分之三埋於地下,只留下地上彷彿樹木一樣的誘餌,對血肉反應敏感。  
    而它真正的部分……費邇卡盯著那已經完全爬上地面的東西,像樹瘤一樣長在兩側的黑褐色眼睛正不懷好意地看著自己,身上還沾著黃色的土塊,倒更像一株植物巨大的根莖。  
    一個炎系咒語迅速在他的腦海裡浮現,如果他沒有記錯,這種生物的軀體十分易燃的,因而害怕火焰。可他不能那麼做。  
    --他手腕上紅色的字母圈住了一切,那是弗卡羅畫上去的,深入靈魂。代表「祭品」的字母可以令他合理地出現在這裡,但「祭品凱洛斯」根本不能使用法術!  
    「該死的!」他罵了一句,他並不經常咒罵,因為那毫無用處,但現在的他覺得除了咒罵無事可作。  
    他可以感覺到巨大怪獸的飢渴與嗜血,讓他無意識地退了一步,樹妖眼中的光芒貪婪卻謹慎,這是生活在那個殘酷紀年大部分生物的生存本能。  
    他記得所有讀過關於樹妖的情況,包括弱點,可是他毫無辦法,他幾乎連站都沒法站穩,一個法師不可能赤手空拳對付這種東西,他連跑快一點都會跌跤。  
    地下竄出一綹柔韌的根莖,試圖抓住他的褲腿,那細小的枝條很有力氣,費邇卡奮力救回自己的腿。可剛抽回來,他卻發現自己的另一隻腿已經徹底地陷入了幾根驟然從地底長出的黑褐色的樹根中!  
    他咒罵了一聲,試圖抽回,可是那東西迅速攀沿而上,帶著股飢渴至極的味道,轉眼已到了膝蓋!  
    不到三秒鐘,另一隻剛掙出的腳也陷入同樣的境地--這就是樹妖的捕獵方式,像蜘蛛一樣迅速結出柔韌的網,束縛住獵物。他怎麼可以死在這裡,被一個愚蠢的樹妖……  
    一個巨大的黑影迅速遮蔽了他的視線,瞬間,他的眼前只有無數的根須像蛇一樣貪婪地扭動,樹妖已經覆了上來!他被撞得跌倒在地,甚至沒有喘息的時間,他的雙手猛地被根莖拉開,雙腿也被牢牢地縛在了地上!  
    那東西迅速長成手腕粗的樹根,像鐵箍般死死銬住他的四肢,把它們張開縛在那裡,成為待宰羔羊!  
    樹妖伏在他身上,他看到它口中伸出一絲像水晶般纖細的管子,裡面隱隱有流轉的液體,難以想像這種怪獸身上會聲出如此細緻的東西。  
    我會不會死在這裡?他突然想,他經過了一切縝密的計算,可是人永遠無法預見所有的事,所以你總有一天會付出相應的代價,這只是一個機率遊戲,他已經盡全力減少失敗的可能。  
    細管靠近他的頸項,而在他視線的角落看見另一個蠢蠢欲動的器官。他用盡全力試圖掙扎,可是那些樹枝把他纏得緊緊的,這會兒已經變本加厲地纏到他的腰上!  
    他不想死……  
    那一瞬間,心中對生所有的渴望竟都集中在遠方神殿,不想死,因為有強烈希望得到的東西--  
    一聲不大卻極為清晰、重物砍在木頭上的聲音!身上的軀體震動了一下,他隱隱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放開他!」那人急切地大叫道!  
    費邇卡瞇起眼睛,來了!  
    「我在這裡!」他揚聲叫道,讓外面的人知道。  
    外面的聲音停了一下,接著用欣喜的語調大叫道,「堅持一下!」  
    費邇卡鬆了口氣,看來他運氣不錯。他感覺到樹妖的軀體扭曲晃動,以及劍風劃破空氣的聲響,是「勇士屠龍」的聲音,他嘲諷地想,有時他喜歡這樣的聲音,比如在有利可圖的時候。實際上「勇士」們做這些事時,總是有人在後面看著,比如一個國王,或者像現在,一個邪惡的法師。  
    光線透了進來,樹妖的軀體搖搖晃晃,然後向左邊倒去,他看到在那靜止天空的背景下映出的弗克爾斯,他的棕髮一片凌亂,臉上滿是汗水和灰塵,身上仍穿著傭兵的皮甲,臉上的擔切和欣喜讓他不習慣。他始終不習慣這些。  
    「該死,它會再生!」弗克爾斯罵道,這東西的觸鬚插入土中,像細菌一樣迅速滋長,砍傷的地方很快只剩下一個樹瘤。  
    想不到他的劍術相當不錯,費邇卡想。雖然認識這個人有一陣子了,可是他對這類體力運動並不熟悉,想不到對方能和樹妖對抗,還佔了上風。但那只是短時間的事,人類可沒有它那樣優秀的再生能力與之打開持久戰。  
    「植物當然會再生。」他說,「它怕火。」  
    「火?哪裡會有火--」弗克爾斯叫道,砍開試圖抓住他雙腿的枝條!  
    「你難道出門不帶火折嗎?」費邇卡怒氣沖沖地說,「至於易燃物,遍地都是!」  
    弗克爾斯的反反應比想像中快得多,他迅速衝過去給了樹妖重重一擊,趁它癒合傷口的時間,從懷裡掏出火石,兩相撞擊之際,點點火星迸裂而出,飄到地上乾枯的枝條上。  
    「該死的!」他一邊不聽的咒罵,一邊控制住因為著急而發抖的手,樹妖的傷口正以讓人咋舌的速度癒合,他索性丟掉手裡的劍--那東西現在只會礙事,用全力把火石撞在一起!  
    他突然感到一陣冷風,條件反射地一偏頭,一根成人手臂粗的樹枝從他腦袋邊狠狠掃過,若是抽中非腦漿迸裂不可!可是他還沒時間慶幸,地下格格突起一條條像脈絡一樣的樹根,把他掀倒在地,手中的火石毫不留情地滾開,他想要去拿劍,可是樹妖看出他的意圖,一道樹網迅速生成,把劍遠遠隔開。  
    它打量他,覺得找到了新的獵物,弗克爾斯努力站起身,用同樣眼神看回去,雖然他現在手無寸鐵、精疲力竭,且獨自面對因為戰鬥漲大了三倍的樹妖。作為一個劍士,他知道他會戰鬥到最後一刻,即使必然要死,也絕不會屈服。人總是要死的,也許其實他更適合死在戰鬥裡,而不是宮廷爾虞我詐的毒計裡。  
    下一瞬間,一根枝條帶著勁風掃過,他幾乎本能地避過,可他很快發現那並不是他的目的--他的手被纏住了。  
    他被拉得跌倒在地,樹妖迅速爬了過來,似乎考慮到這個劍士太危險,尖銳的樹枝向他的腦袋重重砸下去,準備先把他弄暈。弗克爾斯堪堪地一轉身,臉上仍被劃了道瘀傷,而樹幹重重擊入地中,揚起的泥土濺在臉上打得很疼。  
    他吃力地試圖把纏著他手腕的枝條扯開,它們還沒有發育成熟,所以並不十分困難,但接著要辦?他根本贏不了這場戰鬥,他隨時會死。  
    但一個戰士的宿命也無非是如此,他只是走到盡頭了罷了。他想起很小的時候父親告訴他的話,父親是聖凱提卡蘭的上位騎士:「如果你意識到將死於一場戰鬥,回憶你正在捍衛什麼,然後我希望那時你會感謝神賜予了你一個戰士最榮耀的死法。」  
    我在捍衛什麼?他茫然地想。費邇卡,是的,我是為了來救他才發生了這場結束我生命的戰鬥,父親肯定會說為他不值得吧!那是當然的,那個人邪惡又自私,還是個死靈法師,可是……  
    「看來我們得死在一起了,費邇卡。」他低聲說,可以感到身後法師有些急促的呼吸,在那一瞬間,不可理解地,他感到一種驕傲,一種真正守護了自己想守護的東西、並為之付出生命的驕傲。  
    「我並不為此感到遺憾。」  
    周圍靜了幾秒,那是像死亡一般不詳的寂靜,接著,法師的話打破了一切,聲音裡帶著喜悅,「燒起來了。」  
    一絲極細微的、樹木燃燒的味道傳入鼻腔,而且越來越濃。樹妖迅速收斂起張開的枝條,停止了進攻,它憤怒地轉過身試圖撲滅枝條上的烈火。弗克爾斯張大眼睛,在乾涸的大地上,火種像落入干紙般狂燃而起,根本無法撲滅!  
    開始只是一根樹幹,很快擴展到一大片。弗克爾斯聽到火焰進攻的噼裡啪啦的聲音,樹妖已經沒空理會它的獵物,自顧自地解決本身的問題去了,他長長鬆了口氣,感到有些虛脫。  
    不能不說他運氣好,之前那次撞擊飄下的火花居然燒著了。他拾起劍,艱難地跑到費邇卡身邊,那個人仍被縛在地上,火焰迅速蔓延,已經快要燒到他的身上了。弗克爾斯用力砍斷暴露在外的糾結樹根,把它們弄開,這樣可以保證火焰不會輕易燒到費邇卡的身上,然後目送著完全燒起的樹妖得到「自由」,遠遠跑開,像一個翻滾的活火球。  
    一個會跳的火球,倒是和這樣的風景意外地相襯,他想。目送著樹妖逃開,轉過頭,費邇卡仍躺在那裡,從地底長出的粗大樹根把他四肢張開地緊縛在地上,那東西緊緊纏繞,要花不少力氣才弄得開,樹妖對獵物相當重視。  
    藍色的眼睛看著他,沒有畏懼,沒有心虛。即使做了那種事,他仍能如此坦然地和他直視,倒是讓自己有些想把目光移開。  
    「很高興看到你,弗克爾斯。」那個人柔聲說。  
    弗克爾斯捂著額頭,「見鬼,我真不知道為什麼要救你……」  
    哦,你當然不知道,費邇卡想。你總是什麼也不知道,因為你連面對自己靈魂的勇氣都沒有,但是這樣很好,不枉他特意在他的靈魂上做下記號,引領他來到這個世界。  
    --他們是同時來到這個世界的,因為彼此的靈魂間被法師加上了一根紐帶,但遠古的法術誰也說不準,他們並沒有在同樣的地方降落。  
    「因為你什麼也幹不了。」費邇卡笑起來,「你是個膽小的可憐蟲。」  
    藍眸中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弗克爾斯死死攥住拳頭,如果眼前的人不是個法師,他會把劍架到他的脖子上!不知道現在是誰「什麼也幹不了」,他恨恨地想;剛才他遠遠在地平線另一端看到費邇卡被那只妖魔抓住,他沒有看到他使用法術,所以猜測在這個空間他不能使用魔法,那瞬間他渾身像被火燒一樣恐懼,待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拔出劍衝過來了。  
    剛才生死一瞬間的感覺早已被丟在腦後,肯定是情況過於緊急時產生的錯覺,他想。理智分析,他根本不該救這個人,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和那個弗卡羅是一路貨色!他曾仰慕他的專注與自由,但不代表能接受他毫不猶豫地為利益殺人!  
    「那麼,現在你得到了什麼呢?」他嘲諷地說,俯視那個狼狽躺著的男人,「你的魔法沒有了,這回可不是因為我,是因為這個什麼勞什子的空間吧!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被那個怪物吞了!」  
    「剛才拚命保護我,還說什麼和我死在一起沒有遺憾的傢伙是誰。」法師滿不在乎地說,也許這幾乎像是情話,可是輕蔑的語調和譏誚的眼神可容不得弗克爾斯有半點兒甜蜜的誤解。  
    他猛地蹲下身,抓住他的衣襟,力量大得讓法師蒼白的臉龐泛起紅暈。「你殺了那麼多人,什麼也沒得到,費邇卡,你只會死在這裡,這很適合『邪惡』的下場!」  
    那個人揚起一個笑容,藍色的眼睛直直攫住他。「是的,所以你要和我一起走,弗克爾斯。」  
    弗克爾斯想大聲的嘲笑他,可是他笑不起來,他張了張唇,「你憑什麼……」他清了一下自己乾澀的嗓音,「別開玩笑了!在你殺死那麼多人之後,你竟然理直氣壯地要我陪你去得到你那些邪惡的魔法,我憑什麼答應你!你只有在需要我時利用我,不需要時就踢開,不是嗎?」  
    「哦,我不覺得在比你為了一廂情願的臆想,而試圖抹殺別人靈魂的行為更卑劣。」費邇卡淡淡地說,「你如果不願意,那就放我死在這兒好了,樹妖很快會再長出來的,死在它手裡比和一個患有妄想症的變態一起『拯救世界』更讓人愉快。」  
    「你以為我不敢嗎?」棕髮男人的手猛地收緊。  
    「你當然不敢,因為你的國家需要我。」費邇卡說,「如果我死了,弗卡羅會接替我,他將得到我的力量,甚至我那頭可愛的『寵物』,他肯定不知道我的力量有多大,那可不只是聖凱提蘭卡家的血脈的事,而你肯定知道他得到了那些將代表什麼。我不覺得他是個仁君。」  
    「不,不,費邇卡……」弗克爾斯說,「無論是讓他得到力量,還是讓你得到力量都一樣糟糕!你以為我會相信,在你得到那力量、你夢寐以求的知識之後,你會跟我回聖凱提卡蘭?你會保護這個大陸?不,你們誰得到都是一樣的!」  
    「但至少我對這個大陸不存野心。」費邇卡說。  
    弗克爾斯盯著他好一會兒,再次緩緩搖搖頭。「不……你是個死靈法師,費邇卡,背棄神意的人……我喜歡你,我承認我喜歡你,但……」他停了一下,「但你是邪惡的!」  
    費邇卡看了他一會兒,突然低低地笑起來。「那好吧,正直的騎士大人,您就放任我死在這裡好了。」  
    弗克爾斯慢慢放開手,他意識到自己該離開了,可他只是站在那裡,瞪著他。  
    費邇卡用一種嘲諷與惡意的眼神看著他,「還站在這裡幹什麼?滾啊!」  
    弗克爾斯覺得嘴唇都在發抖,那人的眼中只有一片黑暗。  
    看到他一動不動,費邇卡挑眉,「您的愛好真惡劣,想看我是怎麼慢慢死去,或者您還準備客串一下牧師聽我的臨終懺悔?」法師爆發出一陣大笑,「不,你只能看到黑暗的信徒怎麼不知悔改地死去,別指望看到我會把自己賣給光明之神的道德劇!」  
    弗克爾斯猛地閉上眼睛,咬緊牙關,他能感到那個金髮男子依然惡意而嘲弄地看著他,這是……一個多麼邪惡傲慢的靈魂!他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聽著……」他艱難地說,「我知道弗卡羅更加危險,我希望你……」  
    「行了,」那個人不耐煩地說,「別跟我玩什麼無聊的戲碼了,弗克爾斯,滾,讓我一個人死在這裡!」  
    「你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傲慢!」弗克爾斯大吼道。  
    那個人仍被緊緊縛在地上,金色的發在黑褐色的樹枝中明媚得讓人難以直視,他曾那麼的……那麼的……迷戀這邪惡、卻也耀眼得讓人心悸的靈魂……  
    費邇卡發出一陣毫無溫度的輕笑,弗克爾斯吸了口氣,一切已經過去了,他告訴自己,然後轉身離去。他應該離去,即使那個人會死在這裡,他是個死不悔改的人,把靈魂賣給黑暗……  
    是的,他會死在這裡,死在他的野心中,死在這片太古的幻境之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另一個費邇卡,那個傲然站在整個光明的背面,大聲說出「我絕不背叛自己的靈魂」的男人--  
    他停下腳步,緩緩露出一個苦笑。看,他說的沒錯,我是一個有妄想症的卑劣的男人……他轉過身,慢慢走回去,在他身邊跪下,伸手扣住他的下巴,像是用盡所有的勇氣,吻了下去。  
    費邇卡繃緊身體,他的四肢被緊緊縛在地面,那個人扳開他的下頜,唇舌在內部瘋狂地掠奪。他瞇起眼睛,眼中的光芒冷厲,而且狡猾。  
    好一會兒,弗克爾斯慢慢離開他的唇,費邇卡的唇因為親吻而有些艷紅,氣息纏繞,四目相對,這種過於親近的感覺讓他幾乎有些不習慣,可對方的眼睛讓他一瞬間清醒過來--那雙藍眸清醒而精明,用彷彿可以看透他每一寸骨頭般的目光打量著他。  
    「好吧,費邇卡,我幫你。」他用低啞的聲音說,「邪惡的法師,我一點也不相信你……我只是想要報酬……」  
    費邇卡瞇起眼睛,「你要什麼?」  
    弗克爾斯的手探進衣襟,輕佻地撫摩那光滑的皮膚,他沒想到有一天一個男人的身體--而且還是凱洛斯的身體--讓他如此渴望。「你說呢?」  
    費邇卡愣了一下,好像覺得這種情況很奇怪。然後他笑起來,開始是低低的笑,最後終於變成不可抑制的大笑,「天哪,你真是傑作,弗克爾斯!」雖然被縛著不能移動,可他仍笑得肆無忌憚,「你知道我能給你什麼,如果我成功,我將能給你整個大陸,讓你成為人類的王者,你卻要這個……哈哈哈,性,你居然要那種東西……」  
    他一邊笑一邊輕輕搖頭,長髮像一道道金色的溪流一樣散落在黑褐色的樹幹上,和那完全不相襯的是他眼中的瘋狂與冰冷。  
    「怎麼樣?」弗克爾斯說,一點動搖也沒有。費邇卡收斂笑意,只是唇角仍掛著一絲譏誚的淺笑,「哦,成交。」  
    弗克爾斯的瞳孔收縮了一下,「你會遵從諾言?」  
    費邇卡轉頭看他,露出不耐煩的表情,「行了,弗克爾斯,我會蠢到說不嗎?我說我會,你又信嗎?如果你選擇了這麼做,就不要再疑神疑鬼。」  
    「不,我只是要先收定金……」弗克爾斯說,手指在他的衣服下緩緩游移,然後,進入那毫無防備的軀體的雙腿之間……  
    下面的身體猛地繃緊,他可以感到費邇卡的四肢緊得像張弓弦,可是被樹幹緊緊纏在地上,絲毫無法移動。  
    他可以看到他大張的藍色眼睛裡一瞬間流露出極度的厭惡,以及快感,這兩種東西竟能如此清晰地出現在一個人的眼中!隨著他的動作,他的呼吸開始慢慢急促,然後破碎,有幾次弗克爾斯以為他會喊出來,可是一絲聲音也沒有,他只是把十指緊攥著再鬆開,然後再次攥緊,隨著動作加快,那雙被欲潮沾染的眼睛竟然如此不可思議的藍!  
    弗克爾斯湊近他,看著那個人無力掙扎,被壓制的樣子。「我經常想……你不會是第一次吧,不是嗎,你似乎很討厭這種事……」他愉悅地打量他被汗水打濕的金髮,「滋味如何?快樂嗎?」他加快手上的動作,那個邪惡男人眼中的痛苦讓他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感。  
    藍眸瞟了他一眼,弗克爾斯抿緊唇,在憎厭與慾望之下,費邇卡的雙眼最深處依然是極度的清醒。「性……是沉淪的迷藥……」他輕輕說,聲音因為快感而沙啞,弗克爾斯抑制住下身的蠢動,他從沒聽過他用這樣誘人的聲音說話。「忘卻一切的極樂天堂,因為它非常的愉快……」他停了一下,努力集中精神。「知道什麼最可怕嗎,失去你自己,活著卻死了……我不能……啊……」  
    他的身體猛地繃到了極致,張大的藍眸中變成一片空白,彷彿一切業已消失。  
    「沉淪,」弗克爾斯低低地說,「你為什麼不肯沉淪呢……」  
    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他無力地躺在那裡,被欲潮佔領過的身體散發著極度誘人的氣息。  
    但焦距迅速在他眼中聚集,失控不過是一個瞬間,他的自制力總是強到讓人咋舌。  
    弗克爾斯收回手,看看指間上白色的液體,輕輕舔舐。  
    藍色的眼睛冷冷地看著他,依然是那樣的自製和冷冽,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弗克爾斯扯扯唇角,是的,他就是他,無論發生什麼也不會有絲毫改變。倒是自己,他從沒想過他會對這種過程如此興奮,也許僅僅因為對方是費邇卡--讓他想從高處拽下,卻又仰視與嫉妒的人。  
    「你的白老鼠試驗結束了嗎?」費邇卡冷冷地說,「放開我。」  
    弗克爾斯站起身,默不作聲地抽出劍,他的劍上因為剛才的戰鬥留下了很多缺口,但用來解決這些樹枝還沒什麼問題。他砍開束縛他手腕的枝條,看著他自己扯開其他樹枝。  
    那人熟悉的身影在他視線裡燃燒,他厭惡做出這種事情的自己,卻又控制不住。他不想讓他死,因為他害怕。世界上也許再也沒第二個像這樣的人。  
    他想要他,把他拉下地面,讓他沉淪!明知道不可能,但這種慾望仍卑劣得無法控制!  
    費邇卡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弗克爾斯,」他揚起唇角,「你犯不著用這種眼神看我,像個怨婦。」  
    弗克爾斯生硬地轉過頭,即使經過那樣的事,他看自己時眼中的冰冷沒有絲毫改變。「我會幫你拿到你要的東西,法師。」他說。  
    費邇卡挑挑眉,「很好,這才是正確的態度。」他整理了一下長袍,往前走去,弗克爾斯跟在他後面。  
    「我知道你相當討厭那種事……」他說,觀察著另一個人的臉色。  
    「因為我更願意用那些精力做點別的。」費邇卡不耐煩地說。弗克爾斯咬了下唇,腦中不可抑制地回想剛才他在自己手下瞬間的破碎、以及失控。  
    費邇卡沒有理會他,他感覺得到他的眼神,但現在他一點也不想談這個,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比如探尋這片未知的大陸,以及那些太古遺留的記憶,這些東西太誘人,他無從抵抗。  
    他會不惜代價去尋求逸散的知識,而憑他一個人是不可能的。雖然這傢伙的要求實在是討厭透頂。他歎了口氣,他倒不介意幫他當個國王什麼的,可對方偏找到了一件最讓他心煩的事作要求。  
    他抬起頭,注視遠方。他可以感受到有什麼東西在呼喚他,呼喚著祭品的犧牲和融合,卻不知道自己正躲在凱洛斯的軀殼下,抱著反噬的野心。  
    「費邇卡,你最好靠我近點。」弗克爾斯說,警惕地看著四周,雖然視線中仍是一片空曠,可是他有不好的感受。  
    「叫我凱洛斯。」費邇卡說。  
    劍士愣了一下,「為什麼?」他說,他不習慣用任性的堂弟的名字叫這個人,雖然他們身體相同,可是靈魂天差地別。  
    「因為我是凱洛斯。」費邇卡說,弗克爾斯不明所以地看著他,雖然……他打量那燦爛的金髮,和之下俊美的面孔,當然,他是凱洛斯,至少身體是。  
    他怔了一下,死死盯著費邇卡,後者不耐煩地回過頭,發現弗克爾斯的眼神中充滿說不出的怪異與駭然。  
    「你……沒有影子……」他說,像見鬼一樣僵在那裡。  
    費邇卡嘲諷地揚起唇角,「我以為貴族的啟蒙課程裡有基礎物理。為什麼會有影子?因為有光照在物體上,也許你需要重念小學課程。」  
    「可這裡有光!」弗克爾斯叫道,雖然天上沒有太陽,可是這裡光線相當充足,可那個人卻詭異的沒有影子!  
    「我是說物體!」費邇卡不耐煩地說,「沒有物體,當然不會有影子。」  
    「沒,沒有物體?」弗克爾斯重複,實在難以理解法師深奧的語言,「可是這明明……」  
    「難道我解釋的還不夠清楚嗎,你這個笨蛋,我們是在溫塔的意識裡,你以為我們是在大陸某個被遺忘的太古實驗室裡嗎!」他哼了一聲,「你以為這些是什麼?」他做了個手勢,「樹妖,土蟲,巫靈,雷北克蟲,大陸培育出的新品種嗎?」  
    「在意識裡?」弗克爾斯說,仍不大能理解這種情況,但他很快抓到了另一個重點。「那剛才,剛才我們……」他磕磕巴巴地說,「難道全是我在做夢?」  
    費邇卡揉揉眉心,他懶得跟這種遲鈍的生物解釋,可是又不得不解釋,所以只好耐著性子回答他的問題。「不,只是『規則』不同,我是說,我們形成的規則不同。在外界,我是費邇卡,你是弗克爾斯,兔子是兔子,石頭是石頭,這是基於造物的規則,實際上我們的基礎都是純能量,只是被規則束縛成現在這樣子。而在這裡,『束縛』我們是誰的是溫塔的意識,所以我們不能稱之為『實體』,但卻是全然不同的另一種存在……明白了嗎?」  
    劍士茫然地搖頭。  
    「哦,不明白也沒關係,」費邇卡說,「就好像石頭不知道建築學原理,也一樣可以組成房子。」他不感興趣地做出總結。「走吧,別磨磨蹭蹭的。」  
    「我只知道幽靈是沒有影子的,所以我以為……」弗克爾斯在後面說;費邇卡沒有回頭,發出低低的笑聲,「你很擅長搞笑,弗克爾斯。」  
    弗克爾斯臉色難看地緊抿著唇什麼也不說,費邇卡停了一下,「也許從某個角度來說你說的也沒錯,在太古之站失敗後,溫塔就成了『幽靈』,受人膜拜的只有勝利者。」他說。  
    「一切好處都是勝利者的。」弗克爾斯說,這是治國的原理之一。  
    費邇卡搖搖頭。「也許,但即使失敗了,它仍如此美麗……」他遠遠望向那道地平線,「失敗無非結果而已。」  
    弗克爾斯揚眉,「如果你不在意失敗,為什麼那樣……要我幫你?」  
    費邇卡抬起手,指向地平線另一端看不見的地方。「我想要那裡的知識,想得發瘋!」他說,腳步仍有些虛浮,可是他的步伐堅定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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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空曠的土地上單調而無味,偶爾有從沒見過的生物棲息,或有翅影劃過藍紫的天空。繼續前行,地面依然是一片乾涸的土塵,但龜裂已經漸少。  
    費邇卡突然停下腳步,同時做了個手勢示意弗克爾斯也停下。  
    「我們得從這裡繞過去。」他說,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劍士一頭霧水地跟在他後面,前面一片空曠的大地,沒有任何阻礙物。  
    「繞過什麼?」他問。  
    「土蟲。」費邇卡指指那片看上去毫無異樣的土地,「那不是地面,是土蟲。」  
    弗克爾斯試圖從記憶深處挖掘出古代生物的介紹,可是卻少得可憐,只記得似乎是某個超級巨大的物種。他低下頭尋覓,驚訝地發現了另一個生物--一塊小小的土丘隆起,他竟可以清楚看到裡面流動著某種液體!  
    「這是什麼!」他驚訝地說。  
    「胎兒。」費邇卡說。弗克爾斯驚訝地看著他,再看看地面,「土丘」內的確有著生命的脈動。「你是說,土蟲用這種方式孕育後代嗎?我從不知道……」  
    法師用嘲諷的眼神看著他,弗克爾斯不自在地吞了吞口水,不知為何想起還是孩子時說錯答案時老師讓人敬畏的目光。  
    「那胎兒和它們一點關係也沒有,土蟲是分裂生殖,那是火族的胎兒。」費邇卡說。  
    「火族?」弗克爾斯驚訝地說,「我聽過人類是水族的後裔,其它還有土、風、火三支族群,但怎麼會……」  
    「是的,四大家族輪流做莊,先是風族統治了一千七百萬年,之前是地族的兩千萬年……」費邇卡淡淡地說,「但天地間的平衡不可打破,所以即使失勢也不可滅族,土蟲經常被做為存放失敗者血脈的地方。」  
    「為什麼那些勝利者不斬盡殺絕?」弗克爾斯說,「這些土丘很容易找到……」  
    「您把所有的生物都說得像人類,騎士先生,」費邇卡冷冷地說,「這個時代,沒有活著卻不知道規則的東西。」  
    他停下腳步,在一個較小的土丘前蹲了下來。「刀。」他說。  
    弗克爾斯茫然地把軍刀拿給他,他的劍已經爛到不能用了,頂多砍砍樹枝。費邇卡接過匕首,修長的手指按在土丘上感覺了一下,然後用力把它劃成兩半!  
    湧出來的,不是沙子,而是某種淺紅色的水,彷彿母親的羊水般帶著腥甜的氣息。弗克爾斯叫道:「你說那裡有胎兒……」  
    費邇卡把手伸進土丘中摸索,冷冷地說,「這些東西由火元素聚集而成,偶爾有些發生變異無法形成生命,就會生成……」他停了一下,終於找到了他要找的東西。  
    他收回手,弗克爾斯不可置信地張大眼睛,那人竟從地下怪物的體內,抽出一把長劍!  
    「就會形成兵器,供本族復興時使用。」費邇卡說,把劍丟給他,弗克爾斯連忙接住,驚訝於它良好的平衡性。劍柄看不出是什麼質料,但手心感覺得到裡頭某種溫暖強韌的脈動。劍身約有三指寬,呈透明狀態,卻有紅光明滅,弗克爾斯湊近它,竟聽到噼噼啪啪的火焰燃燒聲。  
    「這種劍很好用,拿著它,」費邇卡冷冷地說,「丟掉你那堆爛鐵。」  
    弗克爾斯盯著手中的東西,一個不可置信的念頭在腦中漸漸成形。「這東西……」他回憶起遙遠的傳說,「該不會是傳說中的元素聖劍吧?」他的眼神越發不可思議,是的,所有的特徵都相符,可是他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地得到傳說中為天地四大元素之一的元素之刃,威力足以開天裂地的火之聖劍!  
    「哦,劍士果然還是對本職傳說更為瞭解一些,」費邇卡說,「別那麼大驚小怪,這東西在太古時期並不難找,只是到了近代越發少了而已。」  
    弗克爾斯緊抓著那把劍,仍不能想像自己就這樣得到了甚至從沒人見過的、統領火元素的聖劍。「那個……」他愛不釋手地說,「這東西給我?」  
    費邇卡看了他一眼,劍士像個孩子一樣一臉興奮。「我不需要任何感謝,我幫你只是因為就憑你那身手,沒人會天真到以為你能在一大堆太古生物中保我平安。」他說。  
    「可我們現在不是在意識中嗎,回到現實世界,它會不會消失?」弗克爾斯說,但想了一下又鬆了口氣,「意識裡也沒關係,能握到元素聖劍,做夢又怎麼樣……」  
    「我說了不是夢!」費邇卡不耐煩地說。「算了,要怎麼想隨便你,你只要拿穩你的劍幫我解決麻煩就行了。」  
    弗克爾斯看到費邇卡終於改變了方向,看上去是繞過土蟲了,他緊跟在他後面。  
    「我以為土蟲雖然巨大,可是很溫順。」他說。想像這片土地全是一隻爬在地上棲息的土蟲巨大的身體,傳說中這種動物足有一個城鎮大小,土灰色的表面讓它們可以輕易與地表融為一體,這也是它們的保護色,但即使踩過它們據說也不會有任何反應。  
    「它們是相當懶惰的生物,一般一個月翻一次身,但我寧願多走幾步,也不想遇到不可挽回的地震。」  
    「什麼意思?」弗克爾斯說,地面突然不明顯地震動了一下,費邇卡轉頭看向那一片平地,弗克爾斯驚訝地發現地竟突然隆起了一塊,彷彿在呼吸一般微微起伏。「土蟲要翻身了。」費邇卡說,死死盯著那片起伏。  
    下一個瞬間,巨大的轟隆聲震顫著耳膜,彷彿地下同時有上萬隻巨大的雷神在革命一樣,土地像要塌了一般恐懼地震動,一片揚起的濃厚煙塵中,弗克爾斯張大眼睛,所有景物突然消失了,眼前只有一座看不到頂端的山壁,一片黑褐色遮擋了一切,彷彿瞬間隆起的巨山!  
    可是幾秒鐘後,巨山慢慢矮了下去,一點一點,終於慢慢消失在一片灰土中。  
    「要是被壓在下面,可不是好玩的。」費邇卡說,繼續往前行。弗克爾斯連忙跟緊他,當他再一次向後看時,隱隱的煙塵中,突然升起的山壁已經不在,地面恢復了平坦。這就是土蟲的翻身?  
    如果剛才走在上面,恐怕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他苦笑著想。也許其實是我靠他保命才對。  
    「太古生物……」他喃喃自語,現在大陸已經不復存在,這些奇妙的,危險的物種……  
    眼前出現的東西讓他的手迅速放在劍柄上--老實說他很高興有試試劍的機會--他再次看到了那些曾攻擊費邇卡的樹,這次有三棵,猙獰地向天空伸展著手腳。  
    費邇卡毫不介意地走過去,弗克爾斯拉住他的手腕,「等一下,那些東西很危險!」  
    費邇卡把自己的手腕扯回來。「理論上只要不碰就沒什麼危險的,它們的眼睛在地底,只有被觸碰到時它們才能感覺到生命,進而攻擊。」他說。  
    「見鬼,那麼說之前被攻擊是你自找的?」弗克爾斯說,「你幹嘛要碰它們?」  
    費邇卡哼了一聲,「首先,騎士先生,我們兩類職業的習慣有著很大的不同,我們的求知慾很旺盛,或者你可以解釋為好奇心,我們看到奇妙的物體總想知道它的構成、用處、原因,所以法師的手指,」他攤攤手,「總是很敏感。不像你們遇到不明物體最佳選擇就是遠遠避開,希望世界上沒有任何自己對付不了的東西存在。」  
    「聽上去比送命好。」弗克爾斯哼了一聲,法師和騎士的職業爭執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它像想把你五馬分屍。」  
    「第二點,我並沒有碰它們,只是有東西想讓我死而已,樹妖才會不顧規則的攻擊我。對了,它們是想用我的身體做產房,沒你說得那麼粗暴,幼獸需要營養。」  
    「你的語氣像導遊一樣輕鬆。」弗克爾斯說,為這怪異的生態打了個寒顫,「你說有人想要你死是什麼意思?」  
    「這就是你的工作了,我的騎士。你以為你為什麼會在這裡?」費邇卡說,並沒有準備進一步解釋。  
    弗克爾斯覺得他的話有什麼不對勁兒,他呆了一小會兒,「沒錯,」他喃喃地說,「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我以為是法術的副作用,難道……」他警惕地看著費邇卡,法師聳肩,「你大可不必如此自做多情,你肯定比我的龍更加厲害,所以我才找你而不是它。」  
    弗克爾斯閉上嘴巴,費邇卡繼續觀察著那只樹妖,他並不準備讓他知道太多的事,比如溫塔不喜歡龍族,所以無法在它的領域記憶存在之類的。「它們生活在旱紀,雌雄同體,需要生物作為孵化巢……」他繼續說,「這裡的物種可真是有點混亂,那只巫妖是暗紀的。」他看了一眼漆黑樹身上棲息的一隻怪鳥--它渾身漆黑,有著人類的臉和鳥類的爪子,赤紅的眼睛盯著他們。  
    「你最好小心點。」法師加了一句。  
    「你不是說樹妖可以感應生命進而攻擊嗎?它怎麼一點事也沒有……」弗克爾斯說,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像個一無所知的孩子。費邇卡耐著性子解答,「不,那是巫妖,一種怨靈,由負面情緒組成的一種妖物。你的生物課都在上什麼?坐騎的馴養嗎?」  
    「是亡國之妖嗎?」弗克爾斯忽略他的嘲諷,「聽說它們的叫聲淒厲至極,被聲音籠罩的國度必然亡國。」  
    「也可以這麼說,和雷北克蟲差不多,國之將亡時的妖孽,」費邇卡揚起一個嘲諷的笑容,「它們感應氣場,如果一個國家儘是怨氣,滅亡也是自然的事。」  
    「它們會攻擊人類嗎?」弗克爾斯握緊劍,想起剛才法師的提醒,可是面前的人一派輕鬆的樣子。  
    「它們攻擊所有和它們同屬性的邪惡存在,以壯大自己,所以你要小心些。」  
    「邪惡?你是說我嗎?」弗克爾斯皺眉,「在這邪神的空間裡,你倒成了正義?」  
    「不,只是太古時期的正邪不以黑白區分,而是以情緒。」費邇卡說,妖物詭異的赤色眼睛不懷好意地看著這個方向,「你心中怨念太多,弗克爾斯,」他停了一下,「不過還好沒多到被攻擊的地步,大約是它覺得划不來。行了,弗克爾斯!」他厭煩地加了一句,「你最好讓你的視線離我遠一點,要是引來一群巫妖我可就和你分道揚鑣了!你難道就不能不把自己搞得這麼鬱悶嗎!」  
    他說完,不再理會他,曾經的迷惑已經過去,他不能讓這個人拖住他前進的腳步。  
    弗克爾斯瞪著他的背影,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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