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櫻庭侯爵家的次男篤人,雖然身為貴族會議員卻依然很喜歡玩偵探遊戲,這一天,他受在警視廳工作的老同學朝比奈的委託來到子爵家,幫忙解決子爵家的財產繼承權爭奪問題。在那裡,篤人邂逅了可愛的少年理海。篤人對那個若是抱近身畔就能聞到太陽的氣息的少年一見鍾情,為了想辦法把理海從他那位強欲的母親身邊拯救出來,篤人將會…………
那是初秋的一個晴天,櫻庭篤人第一次出席了國會。
時值西曆二十世紀初,這是已經成立了十年的國會在今年裡的第一次會議。
統治日本多年的大和朝廷以新民主主義國家日本的名義被取代,已經過去了四十多年。在朝廷時代,櫻庭家是數代身為大臣輔佐朝廷的世家,而櫻庭家的次男篤人,年僅二十七歲就被授予伯爵爵位,成為貴族院中最年輕的一位議員。
在會員議館中世家的代表都會佩帶印有議員印章的議員證,身著正裝並排而坐。當坐在末席的篤人聽到貴族院議長叫自己的名字而站起來的時候,周圍立刻響起一陣熱烈的歡迎掌聲。
篤人彎腰致謝,心情卻很沉重。
都是因為自己是侯爵家的次男。就算再怎麼嚮往自由的生活,卻還是被授予爵位成為議員,對於賜予他這一切的貴族院,篤人只有恨。
新的國家實行由貴族院和人民院組成的二院制,人民院的議員由國民選舉產生,而貴族院則由以前朝廷大臣的後裔組成,並且享有選舉議員的權力。
讓篤人感到無聊透頂的議會終於結束了。到走出議員會館為止,不知有多少人向他打了招呼,其中又有不少人向他打聽有沒有娶妻生子的意願。
雖然感到厭煩,但還是持續掛著笑臉的篤人,臉都快笑僵硬了。
“呀,貴族院議員大人,初次參加議會感覺如何啊?”
高中時代的朋友朝比奈是光朝著正在等接送車的篤人走來。
“朝比奈,你在這種地方做什麼?”
“給警視總監送禮。總監現在似乎正和某位貴族院議員在某個地方密會。”
男爵家的三男朝比奈,在大學畢業之後進入警視廳。男爵的爵位雖然很低,但他卻在警視廳突然得到了提拔,因此突飛猛進地邁上了發跡的大道。
“不過貴族會還真照顧你啊,他們是打算把你這位生性害羞的侯爵次男硬拉出去,到處和別家的大小姐相親吧?”
“饒了我吧,我又不是因為那種理由才當議員的。”
篤人明顯地露出不快的表情。
“哦?難說喲。而且你是個討厭參加宴會,很少涉足那些貴族社交場合的怪人。”
“算不上不喜歡社交啦,只不過是因為不管我走到哪裡都會被相親的話題所困擾,所以覺得鬱悶而已。”
篤人自從帝都大學法律系畢業之後,就在歐洲生活了三年。回國之後,正打算開一所以外貿企業為顧客對象的律師事務所。
其實並不是對律師這個職業感興趣,但若是不做點什麼事的話父母和哥哥又得嘮叨了。
本以為若是表現出一副認真工作的樣子,他們便會接受並不再干涉自己,果然這種想法還是太天真了。
“櫻庭議員,方便的話現在能和你一起吃飯嗎?”
“我以為你只是想和我一起坐車,難道不是嗎?”
“話是沒錯啦,不過我還有點其他事想借用一下你的智慧。身為東京高等學校時代的偵探俱樂部部長的你,能給我點建議嗎?”
既然已經搬出偵探俱樂部部長的名號,篤人也沒辦法回絕了。
十四歲到十八歲在高等學校就讀的這段時間裡,篤人一直是偵探俱樂部的會員。從過去的重大事件到現在未解決的謎案,篤人都以自己的智慧進行推理。實際上,他還曾經幫助過警方追查逮捕犯人。
現在想起來真是懷念。而對於就這樣進入警視廳當上司法官的朝比奈,篤人很是羡慕。
前方一輛轎車一邊發出氣派的“哢——啪——”的響聲一邊向這裡接近,那正是櫻庭家的車。司機梅田從車上下來,很快的走到後面低頭打開車後席的門。
“讓少爺久等了,萬分抱歉。”
“喲,梅,你還好嗎?”
朝比奈把手搭在比自己還年輕的司機肩上輕輕拍打著,樣子遠比和篤人在一起時還要親密。
“因為是少爺的車,所以又隨便地亂開了吧?現在我們要去西洋軒,我也一起去。一定要安全駕駛哦。”
“……是。”
雖然回答了“是”,可是剛一啟動起來的車子就像要在戰場上衝鋒陷陣似的,以驚人的速度飛一般地跑起來了。
西洋軒是東京的一家外國賓客也經常光顧的著名西餐廳,裡面的侍者全都是身著黑色禮服正裝打扮的男性。
“朝比奈男爵大人,歡迎光臨。”
餐廳經理先沖朝比奈笑著問了好,才注意到他身後比朝比奈要高出半個頭的篤人,然後眉毛一揚。
“這不是……櫻庭候爵大人嗎。歡迎光臨。”
“已經不是候爵大人的次男了。上一周他被貴族會授予伯爵爵位,已經正式成為伯爵了。”
篤人把純白的手套脫下,塞進出席議會的正裝——燕尾服的口袋裡。
其實很討厭穿這種拘謹的正裝,但是每次出席議會又不得不穿真令人鬱悶。
“請往這邊走。”
看到經理慌張的樣子,朝比奈露出了苦笑。
“又來了……”
雖然說是民主化的社會,但是過去支配朝廷的貴族的特權並沒有就此消亡。特別是在朝廷所在的東京,貴族會的影響力還十分強大。
就連高級餐廳的一個席位也因為爵位的不同而有區別,為男爵的朝比奈而準備的席位,迅速被移至更好的席位上去了。
篤人跟隨在經理的身後一路走過,所到之處在餐廳的席位上就餐的女性們都紛紛抬起頭,互相小聲地交頭接耳“這男人長得真不錯啊”,而無言地被眾人的目光所包圍的篤人只覺得更加難受了。
除了身材高挑之外,還有可以媲美西歐人的完美身材比例。即使在代代盛產美男美女的櫻庭家也以出眾的美貌而著稱,因此不論篤人走到哪裡都會成為目光的焦點。
“要談的是什麼事?遇到什麼棘手事件了嗎?”
將餐巾優雅地平展在膝蓋上,篤人不經意地抬頭看了正在為他們倒餐前酒的侍者一眼。
那是一位頭髮裡摻著幾縷白髮的上了年紀的侍者。看著他以十分講究禮儀的舉動熟練地為自己服務的樣子,篤人有點失望。
如果只是享受眼前的美食,侍者是誰倒無所謂,但是比較起來還是那些一邊因為緊張而臉紅,一邊顫抖著向杯子裡倒酒的年輕侍者更吸引篤人,就連看到他們因為失手而慌亂的樣子也是一種樂趣。
如果這位侍者的臉蛋再漂亮一點的話就好了,篤人是這麼想的。
“櫻庭,你在想什麼啊?對他有興趣嗎?”
朝比奈沖著他微笑。
熟知篤人的“興趣”的朝比奈總是喜歡在這方面戲弄他。
“先說要商量的事吧。低報酬對吧?我倒是很期待是什麼有趣的事讓那個朝比奈特地來招待我呢。”
“是啊,先看看這個。”
朝比奈從西裝的口袋中取出幾張紙。因為口袋裡放了太多東西,所以乍看之下分不出哪些才是真正要用的東西。這是他在高等學校時期遺留下來的壞習慣。
“啊!找到了,就是這個。”
遞過來的那張紙上的字寫得非常漂亮。
『我的少年。我願將爵位,以及所有財產都贈送給保護他的你。 廣島広之 上』
“遠島……子爵嗎?”
“沒錯,就是最近剛去世的遠島子爵,他要將資產交給自己的管財人啊。”
而檔上的印章也證明了這是一份正式檔。
篤人將紙張拿在手裡看了一會兒,然後遞回給朝比奈。
“看不太明白呢。我的少年?什麼意思?”
“麻煩的是,三文新聞的那群傢伙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前天竟然將這個消息刊登到報紙上。結果從昨天開始,連守靈的四十九天都還沒到就有無數人在遠島子爵邸外面排起長隊,還大叫著‘我來了,我來了,我就是那個少年啊’什麼的。”
餐前酒喝完之後,侍者拿著酒的功能表走了過來,最開始是遞給篤人,篤人卻向朝比奈的方向伸了伸手示意今晚他才是主人。
“櫻庭,因為是我請客,所以要請你稍微忍耐,吃一點便宜的東西。警視廳的工資還不多。”
接過菜單的朝比奈面露苦笑,但他並不是個以貧窮貴族的身份為恥的男人。他並沒有露出尷尬的表情,而是點了一種煮熟時間較短的便宜的酒。
“遠島子爵總是緋聞纏身啊。他那位瘋了的妹妹把自己的未婚夫和傭人們殺了,然後在監獄裡自殺的事件,偵探俱樂部不是也查證過嗎?”
聽了朝比奈的話,篤人點了點頭。
那是貴族制度剛開始實行的近40年前的事。犯人竟是深閨中的大小姐的事實在社會上引起了極大的騷動。篤人也對此深感興趣。
“子爵的雙親在那次事件之後沒過幾年就去世了。於是有人謠傳那個家是不是被詛咒了。”
前菜與酒一起上來了。篤人用優雅的動作將蝦塊送入口中,接著是熏火腿肉。
“遠島子爵從來沒結過婚。本來若是沒有嫡子的話,爵位就會被剝奪,但若是因疾病或事故而死的話,便可允許在一個月之內更換家業繼承人。”
朝比奈迅速收拾完前菜的速度讓篤人不禁懷疑他到底有沒有仔細品嘗,而朝比奈只是坐在那裡,以一副“你打算怎麼辦”的架勢看著篤人。
“雖然難以理解,但是遺言書都寫好了。若是為了確定正式的繼承人而到警局作證的話,就要受到貴族會的委託。若是找個冒牌貨來繼承的話,又會被判欺詐罪。”
“說自己是那個少年的人真有這麼多嗎?”
“不管是完全不像少年的中年老爸,還是帶著小孩無論怎麼看都是流浪兒的女人,總之很多就對了。”
澄澈的清燉肉湯送上桌來。篤人靈巧地夾起肉片送入口中,端正乾淨的臉上浮現出疑惑的表情。
“我的少年……是戀人嗎?”
“誰知道呢。如果是的話,保留著大和貴族的惡習的就不僅僅是櫻庭家咯。”
朝比奈從蒸籠裡抓過一個麵包,塗上黃油送進嘴裡,咬著烤得正好的面皮發出啪哩啪哩的響聲。
“子爵去世的時候,身邊不是沒有戀人嗎?”
“……總之,最後留下的只有這三個,不對,是三組人。”
朝比奈面露疲憊,又接過新的菜單。
篤人看著他,饒有興趣地“嗯∼”了一聲,被好奇心蹭得心癢的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現在就邀上朝比奈,一起到那座主人剛去世的子爵邸一探究竟了。
第二天,篤人在朝比奈的陪同下拜訪了位於麹町的遠島子爵邸。
龐大的建築用地上是一座與主房連接在一起,最裡面是獨間的古式貴族住宅。篤人站在連接兩棟建築物的走廊上向四周眺望,看起來這是一個歷史悠久的世家,但也許是庭院中的樹木疏於修整的緣故,這裡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頹靡感。而篤人覺得這種感覺的由來應該不僅僅是這樣。
“傭人是一對夫婦,幫傭只有兩名女傭人。明明是子爵家,卻連個執事也沒有。有的只是兩個書生。一個是已經從帝都大學畢業了的23歲的秋本雅春,現在是執事見習。另外一人是正在私立學校櫻花學院就讀的花小路周防。”
“花小路?好像是貴族吧?”
篤人向站在他身旁向他解說人物關係的朝比奈投去詫異的目光。
“好像是沒落的花小路家的私生子,其實是從妓院裡來的。戀人……不是指他嗎?”
朝比奈一邊偷偷地窺探著可能是繼承者的那三人所在的房間,一邊在篤人的耳邊悄悄地說。
篤人也暗中偷看著房間裡的那三人。
身著櫻花學院制服的美貌少年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在他身旁緊挨著他坐著的是一個年長的男人。篤人覺得這人年輕的時候絕對是令人驚歎的美少年,當然,現在的他也依然是個美貌的男子。
[ 本帖最後由 水月 於 2006-11-18 14:0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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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是以前的戀人?”
“有這個可能性啊。他旁邊那位是能樂演員音村雪也。雖然已經年過二十,但是數年前曾是紅人,還帶有子爵親筆書寫的情書。”
篤人看到的並非身著能樂表演戲服的演員,而是一個打扮平凡的年輕人。他身穿短外罩和服裙子的平民式禮服,姿勢端正,儀態優雅,但外貌卻並非美到讓人側目的地步。
“而在他身旁的那位……是最可疑的。據說是十六年前,與子爵有了私情而生下了孩子……那個女人,簡直就是個騙子嘛。”
那個女人身著華麗的和服,臉塗得慘白,把自己打扮得花裡胡哨。而她的身旁坐著一位身著西裝的少年。
看起來有點稚嫩的他大概只有十六歲的樣子,西裝應該是問別人借的吧,袖子挽到將近手的一半的地方。
“也就是說,只喜歡少年的子爵,和女人也發生過關係……?”
“聽傭人夫婦說,十六年前,那個女人安村貞確實是一直在子爵邸當傭人。而因為懷了孩子而被趕出子爵邸也是事實。而且也從子爵那裡得到一些不知道是撫養費還是其他什麼的費用。”
『我的少年。』
那麼,到底誰是子爵所說的那位少年呢。
這三個人之中似乎誰都不像是那位少年。
“拜託櫻庭來幫忙是不是找錯人了?你可別因為這些少年都和你的胃口,所以就單憑個人喜好亂選啊!雖說是家族衰敗,但遠島子爵的資產也不小數目。要是被可疑的傢伙繼承了財產的話可就大大不妙了。”
朝比奈走在篤人的身邊,帶領他來到西洋式的會客室中。椅子和桌子是從歐洲寄送過來的,有著優美曲線。篤人坐在貼著紅色織品的椅子上,男傭人的妻子將紅茶茶具放在他的面前。
“在這裡幹了多少年?”
篤人與自家的傭人說話時向來都是很親切的語氣。然而相同的語氣卻讓這位男傭人的妻子面露怯色,慌張地俯下身子。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們年紀還不算大,能這樣在這裡做事我們便滿足了。”
“照顧子爵的就是你們嗎?”
“不……平時都是秋本大人和花小路大人在照顧老爺。我們只是按照命令來做事。”
“是嗎……謝謝。”
傭人仍然很惶恐。恐怕是因為他們的主人從來沒對他們那麼好過吧,篤人這樣安慰自己。
篤人閱讀著整理好的至今為止的經過的資料,抬頭看著正在倒兩人份的紅茶的朝比奈。
“他們就這麼討厭別人向他們問事情嗎?身為傭人卻連茶也不倒就逃走了,這也未免太失禮了吧?”
“主人對他們的管教就是這樣啊。你以為其他地方也像朝比奈家和我們家這樣對待傭人像對待家人一樣嗎?”
“說的也是啊。”
雖然篤人和朝比奈家有爵位上的差距,但是兩家的家風卻很相似,兩人之所以能成為好友,也是因為兩家有很多共通點。
“朝比奈,讓能樂演員回去吧。”
“和他比起來,那個女人不是更加可疑嗎?”
“給演員寫情書是司空見慣的事。僅憑那種程度的信就想繼承子爵家的話也太厚顏無恥了吧?況且那位演員已經多大歲數了,還能算是少年嗎?”
深愛少年之美的篤人相信自己的審美眼光,即使不看對方的裸體,也能一眼看穿他的年齡,對此他有著相當的自信。
“既然櫻庭這麼確信,好吧,就讓能樂演員回去吧。這麼一來,那兩位書生應該就是子爵所說的少年了吧?但如果是那樣的話,保護那位少年的人,不就是那位年長的書生了嗎?”
“問題在於另外一人是否真的是子爵的兒子。如果他是,然後找來律師向貴族會提出成為親生子的申請,不管遺言上怎麼說,貴族會都會以血緣關係為優先。”
“不可能吧?怎麼樣,櫻庭。你那麼喜歡少年,可以詳細地告訴我一些關於那方面的事情嗎。那個……同性戀跟女人也能做嗎?”
篤人將紅茶喝完,接著自己又倒滿一杯。他那張端正乾淨的臉上漸漸失去了表情,所謂紳士,就是不能在人前表現出自己內心感情的波動,雖然從小就接受這樣的教育,但是在朝比奈的面前,絲毫的動搖都會一下子被他看穿吧。
“若是喝醉時在暗處做的話……或許……”
“哦?我可是第一次聽說啊,就算是櫻庭也有和歐美女人做愛的經驗嗎?”
“不是我,是我在英國認識的男人。他的夫人是位美人,他還有一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美貌的兒子。雖然我和他兒子成了交情不錯的朋友,但是迫于他父親的壓力,很是苦惱啊。”
朝比奈不由得放聲大笑。
“也就是說,就運算元爵是男色家,也不是沒有嫡子的可能咯。那麼還是先叫那對母子過來吧。”
朝比奈打開會客室的門,去喚那對母子過來。在等待的這段時間裡,篤人注意到了掛在牆壁上的遠島子爵的畫像。
那是一個纖瘦而神經質的男人。在病逝前的數年間,他過著足不出戶地與病魔做鬥爭的生活。而他的生活起居則由那兩位學生照顧。醫生對他的診斷是:慢性胃弱,睡眠障礙,重度精神抑鬱症。
“真是個被詛咒的家族啊……”
篤人的歎息聲未落,門便打開了。化妝品刺鼻的香味在房間裡彌漫著。女人穿著和服卻不合時宜地塗著西歐的香水。因為西歐人沒有日本人這麼頻繁地入浴,所以西歐的香水若是稍微用過了量就會讓身體散發出近乎惡臭的味道。篤人假裝若無其事地走到視窗旁邊,顫抖著把窗子打開。不愧是貴族的庭院,即使沒怎麼修整打理過的園林現在依然開著花。清新的花香撲鼻而來,不一會兒就讓篤人的心重新平靜了下來。
“安村小姐,這位是貴族院議員櫻庭伯爵。他代表貴族會前來鑒定子爵家的正式後繼者,希望您能多多合作。”
“原來是伯爵大人啊。要不是因為這樣,真不知道何時才能拜會您啊。我的兒子都還未成年,一直照顧我們的子爵大人就過世了,真叫咱們母子兩束手無策啊。”
女人就像是在說相聲一樣,一口氣滔滔不絕地說著。
“兒子的名字是什麼?”
兒子卻一句話也沒說。
近看他有張眉清目秀的可愛臉蛋。膚色因為經常的日曬而呈現出淺黑色,樣子長得和子爵一點也不像,身上散發出一種健康的氣息。
“這孩子叫理海。名字是子爵大人取的。”
女人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太過頻繁地提起子爵大人反而會顯得更可疑。篤人只是目不轉睛地打量著理海。
額頭上有一道傷痕。而且是最近的新傷。說不定是在和夥伴們的激烈的打架中落下的傷疤。若是那樣這傷痕便證明了他是個精神飽滿的孩子。
篤人的唇邊不覺露出一抹微笑。
他喜歡美麗的少年。
尤其喜歡那種不僅貌美,而且很有元氣,動作靈活,生性開朗豁達的少年。
若是將理海抱近身畔的話仿佛可以能聞到太陽的氣息。
雖不是孩子,卻也算不上青年。
年齡正處於曖昧的階段,內心正開始一點點地成熟。
這樣的少年,教篤人如何不去迷戀。
“理海君,子爵生前你和他有過交流嗎?”
“沒有。他是平民所生的孩子,因此在成年之前不允許和子爵見面。沒想到,我們還沒來得及見面,子爵大人就去世了……”
明明問的是理海,他的母親卻自作主張地替他回答了。她用和服的袖子輕輕擦拭著眼角,想方設法地作出悲傷的樣子。理海注視著母親,露出困擾的表情。
“那麼理海君對父親的事一無所知對嗎?”
“是的,本該早點把事情告訴他的,至少將親生兒子的姓名……”
“不好意思,我問的是理海,請你暫時閉嘴可以嗎?”
就算是紳士的忍耐力也是有限的。被篤人用嚴厲的語氣狠狠地這麼一打斷,被嚇了一跳的女人露出狸一樣的表情連忙住嘴。
“理海君,你在哪所學校讀書?”
篤人一改面對理海母親時冷淡不悅的表情,向理海露出迷人的微笑。
“沒……沒在念高等學校。”
“是在家請家庭老師教他功課。”
看來這位母親無論如何都無法閉嘴,剛聽到理海爽朗的聲音,又被她的說話聲給蓋過去了。
朝比奈的臉上露出勝利般的微笑,那表情似乎在對篤人說:這回你可不能再說這少年有繼承人的可能了吧。
那女人一定是在看了三文新聞的報導之後,在沒有對兒子做任何說明的情況下就匆忙前來報名。恐怕最困惑的反而是什麼都不明白的理海本人。
“東都銀行證明了安村小姐曾多次用遠島子爵的支票換取現金。也就是說那就是她領取到的撫養費……嗎?”
“是那樣沒錯。我覺得請人來調查一下的話就會一清二楚了,我並不是在勒索和搶劫,因為這些錢分明都不多。”
“那些我們都知道了。”
子爵確實每年都有匯一兩次款給這位母親。
這令篤人感到疑惑。就算是和傭人所生的孩子也畢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對遠島子爵這樣的資產家來說,他所支付的這點撫養費還是太少了。
雖然遠島子爵本來就是吝嗇的人,但是花在那兩位書生身上的錢可不少。秋本就讀的櫻花學院的學費是東京私立學校中最高的。而且,遠島子爵還雇傭了專門的司機開車接送他上下學。在這種時代車子還是高級品,為自家子弟買車的家族並不多。
若不是因為貞和他有肉體關係的話,遠島子爵是連一分錢也不會給的。
既然理海不是子爵的親生兒子,那麼為什麼子爵還要長期付錢給這位母親呢?
這讓篤人很在意。
“安村小姐,有句話我還是要告訴你……”
因為身上的西裝很不合身的緣故,理海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袖子上,不安地重複著將袖子展開又折回去的這一動作。
“貴族社會裡是有一些特殊的規矩的。”
“是……這個我瞭解。”
母親的表情變得有所警戒。而篤人像是為了加深她的不安似的立刻接著說道。
“就算證明了理海是嫡子,如果貴族會不認可即將得到爵位的繼承人的話,理海也無法得到爵位。擁有基本的教養是作為一個有良好教育的紳士所必備的素質。”
篤人為從自己嘴巴裡說出來的話感到羞愧,沒教養的貴族不是比比皆是嗎。其實這些貴族們往往可以若無其事地做出犯罪的行徑。而這位遠島子爵身邊的戀人不也都是些沒有親人的少年嗎?
正式繼承爵位的人也很難說。
因為是侯爵家的次男,所以篤人才被授予新的爵位,倒不是因為他是什麼有良好教育的紳士。
爵位原本就是世襲制的,本來只要哥哥繼承侯爵爵位就可以了,可是卻連篤人也被贈予爵位,貴族會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就算授予再多的爵位,也不一定能保持住貴族的權威。由民眾們選舉出來的人民院議員們有著很強的發言權。雖說是平民,但那些資產家所累計的資產卻在一年一年地爆增。
只剩下身份與特權的貴族們的勢力正在漸漸的被削弱。為了阻止這種惡化中的情勢,貴族社會迫切需要提拔那些年輕有能力的貴族。
“那個……理海不能繼承爵位的話,那遺產該怎麼辦呢?”
“一部分平分給有血緣關係的親戚,一部分收歸政府所有。雖然有些無理,但政府為了維持貴族制度也需要一些資金。”
“沒有爵位的話……連遺產也……”
“你只想要遺產嗎?這會讓貴族會更加反感哦。”
這個時候就算是有點壞心眼,篤人也決定不留情面了。不管怎麼看這女人都只對錢感興趣,被這樣的母親所利用的理海實在是太可憐了。
篤人想了想,應該怎樣做才能幫助理海呢?
有一個更簡單的方法。
“我有一個提議……請把理海暫時寄放在我這裡行嗎?”
他的話還沒說完,朝比奈就把手按在額頭上,“唉”地低聲歎了口氣。如果是只有他們兩個人的話,這時候肯定又要挨朝比奈的訓了,但是篤人無論如何也不想讓步。
“我會將他教育成為一個優秀的貴族子弟,不過最終還是要按照法規來決定他是否能成為正式繼承人,貴族會也會據此來決定把爵位授予誰。”
母親兩手緊緊地握了起來。
這時篤人想起剛才在別室裡同席的那兩個學生。
先不要說出身,單從在許多名門子弟就讀的櫻花學院上學這一點上來看,貴族會把爵位授予花小路周防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相比之下,理海只不過是個一點都不穩重的平民少年而已。
“那就拜託您了。理海,你在做什麼?還不快點低下頭拜託伯爵大人?”
理海恐怕連到底要拜託人家什麼都不知道吧。
即便如此,理海還是重重地低下了頭。
這對母子離開了房間之後,朝比奈像是在發洩不滿似的“砰”地一下敲擊著桌子。
“櫻庭,請不要摻雜個人私情進來好嗎。那個孩子雖然長得可愛,但那只是外表而已啊。搞不好內在其實跟那女人一樣壞,說不定是個狡猾的臭小鬼啊!”
“如果不是呢?無論怎麼說,把他留在他母親身邊肯定沒好事。既然已經過了十五歲,也該是獨立的時候了。”
“所以就能交給櫻庭你來照顧嗎?我實在無法認同。反正你一定是在打著那些不乾淨的主意吧!”
“我可沒有強迫他們做這做那的,至今為止,我對年輕人還是很有紳士風度的哦。”
之所以會突然想到這個問題,也是由於之前遠島子爵遺留下來的那番話觸動了篤人的心弦。
『我的少年。』
篤人也一直是這麼想的。
如果世上真有一個真心愛著自己的美少年存在的話,篤人寧願拋棄自己所有的財產,也要把那位少年留在自己的身邊。
但是篤人也知道,這世上無人能永葆青春。
秋本年少時應該是個美少年吧,那位能樂演員大概也一樣。
然而他們卻都已經長大成為青年,今後,最多也不過是長得好看的男人而已。
愛少年和愛男人是不一樣的。
正是明白自己已經失去了的東西,所以才如此珍愛刹那間的美好,這才是對少年的愛。
篤人雖然也曾經遇到過美麗到讓他動心的男孩子,但至今為止還沒有邂逅那位能讓他願與之共度一生的少年。只要他們向著成人的世界接近一步,篤人心中對他們的愛就會減少一分。
“朝比奈,那明顯是個騙局,他不可能是子爵的兒子。但奇怪的是,為什麼子爵要常年付錢給那個女人呢?”
“勒索的話,這錢也太少了。唉,真是越想越麻煩。要是那兩個書生能告訴我們點什麼就好了。反正他們都是子爵的戀人,一直在侍奉子爵吧。”
“說花小路是從妓院來的倒也不奇怪,只不過秋本是從哪裡來的呢?”
“直接問本人吧。”
篤人點頭,等著朝比奈把兩人叫進來。
美貌的青年與少年兩人緊挨著彼此一起出現。篤人一看到兩人的身影便明白了他們之間原來是那種關係。
身懷重病的子爵不太可能與兩人做愛,那麼事實究竟是如何呢。在正式的檔中絕對不會公開的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讓篤人好奇心倍增。
朝比奈首先將篤人介紹給那兩人。禮貌性地互相打過招呼之後,秋本突然對篤人說了一句讓他意想不到的話。
“我們沒有繼承權。可以的話,請把我們從候選繼承人名單裡排除掉好嗎。”
“這位花小路君也同意這樣做嗎?”
“是的……”
周防俯下去的臉上,睫毛長得幾乎可以看見影子。膚色白皙,鮮紅的雙唇如同用紅珊瑚作成的一般。
這樣難得一見的美貌真不愧為美少年之名。
“為什麼你們不想成為繼承人呢?你們一直在子爵生前最後的時刻照顧著他,而且又瞭解這個家裡的事。我覺得你們有繼承這個家的資格。”
雖然是喜歡理海那樣的健康少年,但要放棄周防這樣的少年又有點可惜了,篤人不知不覺中被這種輕率的念頭所左右。
周防不安地抬頭向秋本望去,篤人不由得感到一陣強烈的嫉妒。
子爵死了之後,這麼美麗的少年豈不是要落入秋本的懷中?一想到這裡,篤人便使起了壞心眼。
“如果你們放棄繼承權,讓剛才的安村理海繼承這個家的話,這裡的一切都會被國家沒收哦。”
“伯爵大人,實不相瞞,我的母親……是花街的妓女。我這樣的出身是不能繼承爵位的。”
“那麼秋本君呢?”
“我……本來是在這個家裡侍奉子爵的僕人。全托子爵的福才能一直讀書讀到大學,實在是感激不盡。我只希望能在子爵的墓前供養他就可以了。”
“就是說,你對資產和爵位都沒有興趣。只不過……想帶花小路君一起走,是這個意思嗎?”
秋本微微揚起眉毛。
“保護我的少年的人……正如遠島子爵的遺言裡所說的……”
就算當事人否認,篤人也堅定地懷疑他們之間的關係。
他們之間一定有什麼秘密,不只是子爵的戀人這麼簡單,肯定另有內情。
“但是伯爵大人,子爵大人所說的『我的少年』也不一定指的就是我的事。”
聽了周防的這句話,篤人若有所思。
看來這位美少年並不是個虛有其表的人偶呢。
“伯爵大人,再說這『少年』到底是什麼意思呢?雖然我現在是少年沒錯,可是兩年之後我就是成人了,那樣的話我就不能被稱作少年了。”
這句話正好戳到篤人的痛處。這個問題對於篤人來說,的確是個一生的難題。
“伯爵在彌留之際內心一定十分混亂,所以才寫出那麼奇怪的遺書,我認為那份遺書……應該是無效的才對。”
“這種說法未免太失禮了,也就是說,你們覺得子爵倒好,死了反而就不需要贖罪對吧?”
面對這樣惡意的反問,秋本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而周防卻平靜地直視篤人,面不改色地說:
“伯爵大人誤會了。贖罪的話,不論對誰來說都是必要的吧?”
“就算是貴族,有時也會利用特權用來做一些違背人道的壞事吧。”
“子爵大人對我從來沒做過那樣的事。”
“難道你們不是他的戀人……?”
“沒錯。他收留像我們這樣的人,還讓我們接受教育,子爵大人對於我們來說就是神一樣的存在。”
聽到這位美少年竟然用神來形容子爵,篤人抬起頭,視線又再次落到子爵的畫像上。
子爵應該不會是性無能。事實上他的確去過都是男娼的娼館。在病倒之前,他四處招花惹草也是事實。
而收留周防是在三年前。那個時候,子爵已經身罹重病,這也是確鑿的事實。
“既然是對你有大恩的子爵,不接受他的遺物是不是不太好?雖然遺憾的是子爵生前沒有過繼養子,但是遺言還是有效力的。”
“不……我們什麼都不需要。”
像是為了尋求同意一般,周防回頭看著秋本。篤人注意到那雙眼睛似乎有些濕潤了。
“秋本君今後打算怎麼辦呢?”
“……離開這個家之後,攢夠錢租個臨時住處,這樣就可以了。”
“工作呢?”
“我是帝大理工系畢業的,最近不是有很多製造機械的公司嗎,我想應該可以找到工作。”
“但是他在櫻花大學讀書的學費你應該很難承擔得起吧?”
這時,朝比奈突然“嗯哼”地乾咳了一聲。他擔心他這位對美少年特別親切的朋友不會又想說出替周防付學費這樣的話吧。
朝比奈的舉動反而讓篤人開始心生歪念。
秋本那邊的確是沒什麼好擔心的。既然是帝都大學畢業的優秀人才,那些為機械化的進步而努力的資本家自然樂意聘用他。
但是周防該怎麼辦呢?現在還有什麼店會雇傭打雜的夥計啊?難道說還是去做服務生?
那樣實在太浪費了。
從談吐上就可以看出他是個頭腦不錯的人。就這樣從高等學校畢業,接著繼續讀大學也很好。
篤人終於開始考慮到如果是自己出錢供他讀書的話,這條路也許就能行得通。
“不去讀書也沒關係,我不會後悔。像我這樣的人本來就沒有上學的地方。”
周防靜靜的說道。
“只要能和秋本先生在一起,我就滿足了。”
其實篤人不想嫉妒秋本,可是當他聽到這樣的話,他無法不發自內心地嫉妒起來。
終於不用為借來的衣服傷腦筋了。理海一回到家便粗暴地把外衣脫掉扔到一邊。襯衫根本不合身,領口也穿得不習慣,而一想到被那輕飄飄的寬領帶勒著脖子就更加不舒服了。氣衝衝地把衣服脫下來扔到一邊後,理海馬上察覺到母親那貓一樣的視線,那種發現獵物時把眼睛眯成一條線的貓。
“老媽,你還是死心吧。那些頭腦聰明的傢伙怎麼可能這麼簡單就上當受騙啊?”
“你給我閉嘴!最後留下來的不就只剩我們倆和那書生嗎?要是沒出差錯的話,錢早就大把大把地到手了。”
就母子兩人的生活條件來說,他們的家算是氣派的了。雖說是租來的房子但也有好幾間,大門不但修得很氣派而且還有庭院,甚至還雇了一位女幫傭。
但貞卻不需要做什麼工作,若有能稱得上是工作的事情的話,就是去接近那些沒落的舉目無親的貴族,在照顧他們的同時賺點錢,而這種照顧的範圍當然也包括肉體上的服務。
除此以外就是尋訪到那些過去和她發生過關係的貴族的家裡,向對方說出一些威脅性的證據,然後勒索對方要封口費。
她就是這種程度的詐騙家。
“就算沒辦法拿到子爵的財產,不是也還有另一個好方法嗎?”
貞也呲溜地解開腰帶,開始脫下盛裝的和服。母子二人脫下來的衣服轉眼間就在八個榻榻米大小的和室地上丟得到處都是。
“理海,那個伯爵可是個同性戀哦。他好像挺中意你的。”
“算了吧,老媽你做的那種事我可沒興趣。”
理海把褲子向母親丟去,都是因為被皮帶緊緊勒著的緣故,平坦的小腹上清楚地留下了皮帶的印記。
“你想說什麼啊?別光會講漂亮話。我說你啊,不是想進陸軍的騎馬隊嗎?”
“是近衛隊,別搞錯啦!”
“近衛隊……啊,管他是什麼隊。能進那裡的不是只有貴族的小孩嗎。如果把爵位搞到手的話那還不簡單?”
脫得只剩內褲的理海穿起一件剛好到膝下的短褲,再穿上一件皺巴巴的棉質襯衫。他那用心梳整齊的頭髮被使勁地甩開來,變得亂蓬蓬的。
“你給我聽著。你要盡最大力氣去討好那位伯爵。就算晚上被叫過去,也不能耍脾氣不去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