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背離孤獨
男人伸手指抹掉寶寶嘴角的口水,說︰“我這裡,更需要你的臉蛋兒和身材,其他的……我會慢慢挖掘。好了,既然你選擇留下,我安排化妝師給你。”他說完轉身離去,留下張著嘴巴的久寧。
“他不用說得這么直接吧,把我說得像花瓶一樣。”久寧逗著寶寶笑嘴裡嘀咕。
不多時有人匆匆跑過來,久寧被拉去試裝。化妝師是個樣貌很普通的中年男人,穿得乾淨整齊,態度也和藹,看到久寧眼睛一亮,用手攏起他額上的發,輕輕托著他的下巴仔細端詳。化妝助理都是女孩子,忍不住圍過來羨慕地說,哇啊,這么好的皮膚,以前看到形容皮膚好是“剝了殼的水煮蛋”還不相信,沒想到真的有哎。她們一人捏了一下久寧的臉頰,久寧的腮邊就微微泛了紅,看起來更可口。
化妝師感嘆一聲滿意地說︰“難得看到這么好的皮膚,臉又小,真得很上鏡。哦,對了,叫我LIN就好了。”椅子一轉,LIN扶著久寧的肩膀讓他面沖著鏡子,溫柔地說︰“要對我有信心哦,而且這次JK挑選的產品很適合你。”
久寧點點頭,回給他一個開朗的微笑︰“謝謝LIN。”額前的發被發卡別住,露出飽滿的額頭,鏡子裡的男孩兒目光清澈,神色平靜。
眼看著今天就算正式“上班”了。久寧惦記甘想的事兒,趁畫完妝的空擋溜到門外,撥通了烏鴉的手機。
“小鴨子,我今天這就上班了……嗯,對,本來今天要三試……哦,不用培養訓練了,我換了個工作……對了有件事跟你講,阿想發短信給我,讓幫忙查一輛車牌號的主人。櫻桃旅遊去了,除了她爸,我一時也想不起來誰能幫忙,你去問問九斐他們……什麼事兒?我也沒問阿想,不過聽口氣他特別著急……行,那交給你了,等會兒發你手機上。”他掛了電話,轉身往回走,這才發現門的另一側不遠處,陸汀和男人還有執行導演站在那裡。
他笑了笑算是打招呼,剛要進化妝間,陸汀招手示意他過去。
男人一看是出來吸煙的。西裝脫了,穿了件白色襯衣,他個子高且瘦,肩寬腿長,站在專職模特陸汀身旁毫不遜色,顯出一種如醇酒般的優雅。男人側面線條硬朗,轉頭看著久寧微微點點頭,臉色柔和了些。
陸汀一笑眉毛先挑起來,眼尾上揚,滿面的風流,問久寧︰“你這是要拍什麼產品?”
久寧看了一眼男人,回說︰“哦,是……潤唇膏。”他說著,故意抿了抿嘴唇。唇上被LIN涂得亮晶晶,水蜜桃一樣滋潤誘人。
陸汀放肆地大笑,笑聲在長廊中格外的響亮。“很棒,估計男人女人都會迫切地想要親吻你的嘴唇。”
久寧覺得臉微微得熱,陸汀的笑聲更大,貼著牆站住。男人忽然開口問︰“抽煙嗎?”
久寧意識到是在對自己講,笑了笑說︰“謝謝,給我一支。”
男人取過放在窗邊的古銅煙盒“啪”地打開,請他自取。久寧看著男人的手,掌紋紛亂,指根處滿是粗糙的繭。沈默寡言的執行導演遞來打火機,久寧自己點上,吸了一口,說了一聲謝謝,微皺的眉頭落入男人眼中。
男人手裡握著一個袖珍煙缸,打開彈了彈煙灰,和執行導演說著拍攝進度。陸汀拍拍久寧的肩膀說︰“抽煙對喜歡的人來說是種享受,模特的工作也是一樣,會帶給你意想不到的樂趣。”
久寧點點頭,任指間的香煙燃燒,說︰“嗯,希望是這樣。”
“有什麼問題就問LIN,他很有經驗。”正在聽執行導演說話的男人忽然插了一句。
久寧點點頭,覺得自己融不進這樣的氣氛中,便伸出手腕看了看表,歉意地說︰“抱歉,很想和你們聊天,不過LIN就給了我五分鐘的休息時間。”他舉起手中的香煙看著男人,問︰“可以嗎?”
男人伸出手,久寧把半支香煙按滅在男人手中的袖珍煙缸裡,說了聲謝謝。煙蒂處有淡淡粉色潤唇膏的痕跡,男人的視線從煙蒂移到他離去的背影上。
久寧並沒有刻意打聽,中午買了些飲料請LIN和幾個女孩子喝,基本上就把JK所有的八卦打聽出來了。這個叫武錚的男人今年四十四歲,前妻是著名的珠寶鑑定師,現下國外,有個兒子跟著前妻,現下也出國遊學了BALA……
……
“哈啊?四十四?……老頭子了。”烏鴉一邊收了客人用過的餐具一邊說。久寧累得狗一樣趴在桌子上。這一天的拍攝下來,肩酸腰疼,臉上的肌肉都僵硬了。
冬日的天,黑得格外早,晨安街各家店鋪都亮起了燈,“美添”西點店門口的耶誕樹特別顯眼,一眼望去,店裡燈光溫馨,能感覺出透著熱騰騰的香甜。
烏鴉鋪上新桌布,店員捧著做好的熱飲塞給久寧暖手。久寧有氣無力地點頭說︰“嗯,是老頭子,而且是個很會折磨人,剛愎自用的老頭子。”
烏鴉坐在久寧對面,拍了他腦袋一下說︰“你喜歡他?”
“哎?”久寧懶洋洋用下巴支著臉問︰“你感覺出來了?”
烏鴉“哧”了一聲說︰“你一咳嗽,我就知道你竄什麼鼻涕泡兒﹗不過年紀會不會太大了?會影響性生活吧?”
久寧閉上眼睛趴著說︰“我只是喜歡成熟強勢的男人,又沒說要和他上床,再說他孩子都那么大了,不喜歡男人的。”
烏鴉自說自話︰“不過年紀大點也好,不會一會兒蹦出父母來要求傳宗接代繼承家業,一會兒蹦出爹媽來要送到國外念書。”看著一動不動趴在那兒的久寧問︰“玉階堂那家伙出國有一年多了吧,沒跟你聯xi過?當時追你追得猴急﹗”
久寧歪過腦袋來看著窗外的耶誕樹說︰“嗯,給我發過EMAIL,我沒回。電話我也沒接……”
“為什麼?”
“可能看不到未來吧,他父母一句話他就只能出國念書了。臨走的時候連光斑都沒能安排好,還是我找了人收養,小孩子一樣……而且,我對他只是喜歡,說不定會移情別戀……我不希望他所嘗到的第一次背叛是從我這裡得到。”久寧喝了一口熱飲說。
“少屁話,什麼只是喜歡,他進了安檢那么久,人影兒都看不到了你還站在那裡不走……哎,算了算了。”烏鴉擺擺手說︰“甭管多喜歡,自己都做不了自己主的男人還是離遠點兒好。”
久寧坐起身,捧著杯子笑了笑說︰“那個老頭子說話和你一樣,真直接。” 門開了,進來一對情侶,走到玻璃柜前挑選蛋糕。他放下杯子伸了個懶腰說︰“這工作先做著吧,過段時間看看。”
“為什麼?做模特多帶勁兒。”烏鴉扭過頭去,觀察客人先注意哪些產品,最後挑選的是什麼。
久寧彷彿自言自語︰“想找一份可以做到老的工作,年紀越大經驗越多,這樣就算最後一個人,也能生活得有滋有味。”
他聲音很小,烏鴉卻聽清了,回過頭來一巴掌拍在他頭頂上,說︰“別哭喪個臉,你想一個人死哪兒那么容易,說不定熱熱鬧鬧一大堆人的時候,你在我面前就嗝兒屁了﹗有我陪著你,你怕個鳥兒﹗”
久寧可憐兮兮地摸著腦袋,岔開話題問︰“阿想那個事兒你問了嗎?”
烏鴉點頭說︰“一掛電話我就跟九斐說了,這家伙,給忘了,幸虧我下午又催了催他,你跟阿想說別著急。”他話音未落,手機短信響,打開一看,把手機往久寧面前一推,說︰“那,查出來了,你跟阿想說吧。”久寧連忙撥通了甘想的手機。
……
甘想大包小包拎著袋子從超市出來,寒風吹得人從前胸涼到后背。手機響了,他邊上樓邊費勁兒地掏出來。“喂,久寧……真的?查到了?快,發給我﹗謝謝,效率真他媽高……嗯,回頭我去謝烏鴉……行,先不說了,我開門。”
他站在401門口,準備掏鑰匙。“喀”一聲,門開了,田天默默地推開門轉身進屋。
把東西放進廚房,他走到客廳一看,男人膝上放著一件外套,正在縫口袋的裡布。“哎,正好,我這件皮衣的裡布有個地方也開了,今天中午吃飯,她們發現的,你給我縫縫。”甘想說著,脫下皮衣放在田天身旁,蹲在沙發前︰“師兄,我給你做雞煲飯吃好不好?”他伸手握男人的手,男人一躲,手裡的針扎進指尖,眼看著一滴血凝了出來。
甘想一傾身跪在男人膝前,抓住他的手指送進嘴中吸吮。冰涼的指尖愈發感覺退場門腔的火熱,舌尖吮吸的“啾啾”聲讓男人有些難堪,身體一顫卻掙脫不開,只好別過頭去。
淡淡的血腥氣散開,甘想感覺出男人身體的僵硬,不再逗他,起身拿過一旁的衣服披在男人肩頭,說︰“我去煮菜。”話音剛落,口袋裡的手機響起短信的聲音。
十六、心之所在
甘想起身拿過一旁自己的衣服披在男人肩頭說︰“我去煮菜。”話音剛落,口袋裡的手機響起短信的聲音。
皮衣帶著甘想的體溫也帶著屋外的寒氣,男人把它從肩頭扯下來,想扔在一旁,猶豫了一下還是放在膝頭,掏出衣袖仔細地翻看著裡布。找到那處開縫的地方,男人低頭引上針捻上線,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下手縫補。動作是笨拙的,努力隱藏的針腳略有些粗糙。
破口不大終于縫補完了,男人看著淺棕色的皮衣呆了呆,慢慢將它整齊迭好,放在一旁。“啪”的一聲輕響后,淡淡香煙的味道從身后傳來,男人下意識地回頭。
甘想握著手機靠在廚房門邊,不知道看了多久。他深吸了一口煙,白色的煙霧繚繞,籠著的臉色表情莫名。兩個人的視線正對上,男人連忙低下頭轉過身,可后背依然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把身體縮了縮,企圖借助沙發隱藏起自己的男人像是馱著一個隱形的殼。
聽到了腳步聲走近,他慌忙中想要起身逃離,卻被甘想從身后緊緊地擁住。橫在胸前強壯的手臂帶著年輕人特有的堅持,男人看著甘想的手,他指間的香煙在燃燒。時間彷彿靜止,房間裡安靜得讓人發慌,只有香煙的灰燼在增長。
男人嘗試動了動身體,卻被抱得更緊,眼看著灰燼寸長,轉眼掉落在地毯上,香煙燒到了煙蒂,快要燙到甘想的手,男人終于忍不住開口︰“小心……”
一瞬間,指間被撩灼,甘想右手一抖甩掉煙蒂,捧著男人的臉頰迫他轉頭,對著那淡色的唇吻了下去。男人錯愕的同時,唇齒被侵入,年輕人帶著煙草的氣息鋪天蓋地圍攏過來。舌尖靈活挑逗的同時,甘想的手掌滑向男人的腰身,揉捏著想要探進衣服內。
……
“唔﹗”甘想悶哼一聲,捂著嘴巴退了兩步,鬆開手一看,掌心蹭滿鮮血。對面的男人胸膛起伏,唇上同樣殷紅一片。甘想跳到客廳牆壁嵌的穿衣鏡前,伸出舌頭照了照,舌尖被男人咬破了。他沖男人伸出食指點了點,嘴裡含糊著說︰“算你狠﹗我、去、做、飯﹗”
男人低下頭,用手背默默擦著嘴唇,淚水在眼圈兒裡轉來轉去、轉來轉去。他拼命忍著、忍著,終于沒讓它掉下來。
廚房裡飄出來香氣,很是誘人。廚房裡煮菜的人正手忙腳亂,滿目野狼藉,擼起衣袖的手臂上被熱油燙了兩個泡。
把飯菜擺好,卻不見了田天,臥室門關著,甘想一推,從裡面反鎖了。他不慌不忙翻出早就配好的一大串鑰匙來,把門打開,男人蜷縮在床上,聽到聲音拉過被子來蓋住自己。
坐在床邊,甘想拍拍男人的屁gu說︰“哎,飯做好了,起來吃吧﹗”男人不吭聲,裹著被子往床邊拱了拱。“哎,起來吃兩口嘛。”眼看著男人像小烏龜一樣,甘想大聲說︰“好,軟的你不吃,就別怪我來強的﹗”他把被子一掀,沖男人撲過去。
“啊﹗……唔唔……”男人在床上野狼狽逃竄。
“怕不怕?”甘想嘴裡說著,攔腰壓住男人的后背,在他腋下咯吱著。男人扭動著身體,嘴裡嗯嗯啊啊喘息不絕,甘想怪笑著把他翻了過來。男人蜷起腿抗拒,臉上的表情像是笑又像是哭,眼鏡掉了,顯出濡濕的眼眸。
“別……別,呵呵,別……”男人很怕痒,忍不住求饒。甘想卻不放過他,爪子貓一樣撓著。暖黃的燈光溫馨,床鋪弄得亂成一團,兩個人孩子般地玩鬧。男人的淚水流出來,笑著哭了。甘想慢慢停下手裡的動作,看著被自己壓在身下的人。男人緊抿住嘴唇,眼淚無聲滑落,低垂的睫毛濕了,臉頰滿是淚痕。
把男人抱起來摟在懷裡,他拍著男人的后背,用哄小孩子一樣的口氣說︰“躺著流不出來吧?豎起來眼淚流的才快,你要是生我的氣,吃飽了才有力氣咬我。”
他有些確定,男人止不住的淚水並不是因為自己的胡鬧流的。這樣的苦澀,男人忍了多久?一年、兩年?或許……更久。甘想感覺到懷裡的人在哽咽,放開他,摸摸他柔軟的頭髮說︰“哭完了,洗把臉吃飯。搞什麼,和你玩一下就哭成這樣,要不要給你做個殼藏起來。”他笑著起身,關門出去,給男人留下獨處的空間,讓淚水流完。
甘想吃了半碗米飯后,田天從房間裡出來了,眼皮兒和鼻頭通紅,一聲不吭去洗了手,坐在飯桌前。甘想盛了大半碗米飯遞過去,男人接過去,拿起筷子默默吃飯。
“明天能去上班嗎?”甘想挾了塊雞肉放在男人碗裡。
“嗯。”男人算是回答了。
甘想大口撥著飯說︰“不舒服就別勉強。再請假就需要病歷和醫生假條了,你要是想休息,我去給你弄。”男人搖搖頭,細細嚼著,吃得很斯文。
眼看著男人的態度沒那么抗拒,甘想拿過回來路上買的當天報紙,裝作隨意翻看,說︰“唉,不得不說,這報紙的廣告也太多了,整版的房產就跟有多少有錢人似的,你看這些泌尿系統小廣告,還有脆弱的前列腺。對了,師兄你說我買個網點房投資怎么樣?這個不錯,首付18萬8,月供不到1800……師兄你干了這么多年報社,認識很多人吧,幫我找找關係,看能不能優惠點。隆興集團你有熟人嗎?”
“啪”的一聲,雞塊跌回到碗裡,田天空舉著筷子呆了呆,重新挾起碗裡的雞塊,低聲說︰“沒有。”
“沒有認識的?”甘想追問。
“沒……真得不認識,我一直坐辦公室,和這些、這些公司沒什麼聯繫,沒有熟人,你投、投資要謹慎。”男人軋澀難言說完,撥了一大口米飯把嘴堵住。
這是自那天以來男人說過得最長的一句話,他如此的反常讓甘想相信短信上的內容是屬實的。很可惜,只能查出那輛白色的轎車是隆興集團所有,因為是公家的車,無法查出屬于哪一個人。不過甘想覺得想要深入並不難,用自己報社從業人員的身分去這個公司找到這輛車的司機,很快就會知道那天下午后座上的那個男人是誰。想到即將要揭開那個變態男人的面紗,甘想捏著飯碗的手指用力,狠狠地把雞脆骨咬斷。
……
又下了一場雪后,迎來了耶誕節前的平安夜。酒店、商場對這個外國節日帶來的商機比中國農歷年還要重視,優惠折扣紛紛推出,到處飄揚著“鈴兒響叮當……”的音樂。
女同事送來幾個耶誕老人小掛件,幾個男人的辦公室裡也透著些喜慶。甘想以前待過的公司,包括大學實習的地方耶誕節都會組織員工搞晚會,沒想到報社這樣的新聞單位反倒沒有。還沒等下班,幾個同事就趕回來了,紛紛嚷著晚上約了家裡人或女朋友。
下班時間到了,同事潮水一樣涌進來按指紋下班。田天穿上羽絨服拿著包,一看甘想坐在那兒底座一樣紋絲不動。兩個人一路回家,同住一個屋檐下,田天不能自己離開,等到同事差不多走光了,他走到甘想身邊低聲說︰“今晚是平安夜你約了朋友吧,那我先回家了。”他剛轉身,手腕被甘想抓住。
“等一會兒,一起走。”甘想輕聲說了句,走到門口,沖著走廊左右大聲喊︰“還有沒打卡的嗎?關~門~啦﹗”走廊裡沒了動靜,他跑回來,從辦公桌底下掏出一個紙袋遞給田天。
田天愣了愣,甘想眨眨眼睛,輕咳了一聲說︰“哦,送給師兄你的耶誕禮物。打開看看吧。”田天臉上驚訝的表情退卻后,眼神有點兒困惑。甘想撇撇嘴說︰“不白送給你,拿了,今晚就要陪我吃飯、看電影、打遊戲﹗”他說著,打開紙袋,裡面是包裝精美的盒子。
知道男人不會那么痛快地把禮物拆開,甘想干脆利索撕開精致包裝,裡面是一條經dian米色格子圖案的羊絨圍巾,同一個牌子的男士帽子。帶著護耳的帽子是深褐色的,有一層毛絨裡布,摸上去柔軟舒適。
把男人腦袋上黑色的毛線帽子摘了,脖子上的圍巾也扯了,甘想把帽子替男人戴上,攏了攏他額前略長的頭髮,又把圍巾給男人圍上。男人的臉紅了紅,軟心腸發作,小聲說︰“我不能要,我、我也沒給你買什麼東西。”
“少 嗦,快走,要不然吃飯的地方都找不到,今晚人肯定多。”甘想推著男人出門。
……
滿街的情侶套餐飯店對男人無疑是個刺ji,再說兩個男人去吃情侶套餐也確實怪異,甘想老老實實找了家風味菜館。一頓飯吃下來難得的氣氛融洽。
一出菜館的門街上熙熙攘攘,雖然呵氣如冰卻擋不住街上行人的熱情,年輕男女雙雙對對,女孩兒手裡的鮮花和福祉的臉龐一樣漂亮。兩個人拐個彎兒到了步行街,遠望去人頭攢動,不知哪個商場門前傳來了音樂聲。
甘想拉著男人擠過去,原來商場門前搭著舞台在搞活動,口若懸河的主持人正在游說年輕人上台為戀人獻歌,只要唱歌就可以參加抽獎,獎品從電視機到微波爐到洗衣粉……一一擺在一旁。
兩個人站在人群中看著先后有兩個男孩子沖上去,居然還都唱得不錯,底下掌聲一片,結果一個抽到微波爐抱著,另一個拿著盒牙膏下來,善意的笑聲響起。
甘想用手肘碰了碰男人問︰“咱們家牙膏是不是沒了?”
男人一愣,回應過來忙拉住他的手臂︰“別別,還有……還……”話還沒說完,甘想已經分開人群,一躍而上。
主持人洋洋洒洒把贊助商感謝了一遍之后,麥克遞到甘想嘴巴前,說︰“這位英俊的小伙子,請你大聲告訴現場的觀眾,你要為誰獻歌一首呢?”
甘想瀟灑地揮揮手,目光找到黑鴉鴉人群中,縮得鵪鶉一樣的男人說︰“我為大家演唱一首‘星之所在’,這首歌送給我的同居密友‘小天天’。”
口哨聲、掌聲響成一片,圍觀的人紛紛尋找他說的“小甜甜”是哪一個女孩子。沒有這首歌的伴奏帶,甘想握著麥克清唱起來︰
你的身影再次出現周遭,原來不是一種巧合,
是愛情逐漸滲透,我卻嬉笑無知覺。
你的微笑你的眼淚,年輕的我已經錯過了太多。
只你孤軍奮鬥,漂泊站在彩虹下也看不到顏色。
是否我能陪你一起,讓你背離孤單讓你靠歇。
……
他的歌聲很有穿透力,連過往的行人都止住腳步,圍攏過來。人越聚越多,都不由自主拍手和著旋律,為台上獨唱的年輕人伴奏。動人的歌聲訴說著愛情,籠在每個人的心頭。田天慢慢抬起頭,看著場上活力四射的年輕人,嘴角微微揚起,跟著他的歌輕聲哼著並不熟悉的旋律。
“嘟……嘟嘟……”口袋裡的手機震動著,提示收到短信。田天掏出手機,看著熟悉的號碼,臉上倏的沒了血色。按下閱讀鍵,柔軟溫暖的圍巾和帽子也抵擋不住身上一陣陣的寒冷。
霓虹閃爍,人群中,一個單薄的身影慢慢地退了出去,孤獨地面對著被喧囂熱鬧的人群圍住的舞台,良久,轉身狂奔而去。
一曲唱畢,掌聲雷動,口哨聲此起彼伏,甘想微笑著看向人群,面對的地方是情侶開心的笑容,不見了男人羞窘的臉龐。他猛地沖下舞台,人群慌忙分開。別人的歌聲響起。甘想站在步行街上,面對匆匆而過的陌生人,心中莫名的不安,放聲大喊︰“田天﹗田天……”
十七、追與追逐
陌生的面孔擦肩而過,甘想放聲大喊“田天﹗田天﹗……”
用盡全身力氣從喉間嘶喊出的聲音埋沒在節日的歡樂裡,沒有人注意到繁華步行街上這個無措茫然的年輕人。
他大踏步往菜館門口的泊車場走去,急行間撞到了一個女孩兒。女孩兒手裡的花束一揚,深紅色的玫瑰花瓣隨風飄落,讓甘想想起那夜雪地上逶迤的血跡。他來不及道歉,甩開大步奔跑。
篤信軟心腸的男人不會無緣無故把自己丟棄在寒冷的平安夜裡,甘想抱著一線希望,希望男人出于好脾氣去給自己買見鬼的耶誕禮物。直到他跑到吃飯的菜館門前泊車場,那勉強勸慰自己的希望破滅了。
田天泊車的地方是空的,他的黑色轎車不見了。撥通了他的手機,響了,卻無人接。“田天接電話……”甘想嘴裡喃喃說著,焦躁不安地在菜館門前走來走去。
……“我有一個美麗的願望,長大以後能播種太陽,播種一個,一個就夠了,會結出許多的、許多的太陽……”手機播放著兒歌“種太陽”,螢幕上“阿想”兩個字不停閃爍。
把住方向盤的手因為用力,青筋浮在白皙的手背上。后視鏡映出男人隱忍的臉龐,腮邊緊緊咬合,嘴唇抿成一條線,所有的痛苦都收斂在眼眸深處。
強自堅持的男人精神緊繃到恍惚,忽然意識到前方變了紅燈,慌忙一腳踩死剎車,車頭已經沖到了行人穿越道上。慣性讓身體俯在了方向盤上,喇叭被壓住,發出刺耳的聲音,男人卻沒有起身。
“種太陽”的音樂斷了,又重新響起,反覆不停,打電話的人執著得近乎執拗。男人俯在方向盤上的身體微微顫抖,良久,終于伸出手按了拒絕接聽鍵……
電話被掛斷,甘想緩緩放下手機,不死心地發了條短信︰田天你給我回來不準去給我回來
手指不知道因為寒冷還是其它,哆嗦得厲害,連連按錯幾個字。
過了幾分鐘,手機沒有任何回應。甘想猛然抬腳踢向一旁的車,車報警的聲音響起,引得路人側目。他抱著腦袋蹲在亂響的車前,手指扯住頭髮,狠狠拍著自己的腦袋。
這些天趁上班的空隙去隆興集團查那輛車,沒想到隆興集團有很多下屬公司,那輛白色的車不歸總公司調配,查起來遠沒有想像當中那么容易。甘想幾乎每天都去,總公司每次都說會盡快回複。這還是礙著他報社從業人員的身分,如果沒這層,估計人家連搭理都不會搭理。甘想懊惱著,如果自己再積極一點……
“喂,干什麼呢﹗”
嚴厲的聲音在身后響起,甘想抬頭,原來是一個嚴肅的警察大叔站在身邊,路旁停著巡邏的警車。甘想忽的腦中靈光一閃,猛地起身抓住警察的手︰“同志,我的車被偷了,就在剛才,我親眼看見有人把我的車開跑啦﹗”
“哦?你叫什麼名字?身分証、駕証、行車証拿出來,車號多少?說詳細點,什麼顏色什麼型號的車?往哪個方向開走了,偷車的人看清楚什麼樣了嗎?”警察一付見慣了的樣子,從口袋裡掏出本子來問道。
“我叫田天,駕証、行車証什麼的都在車上,車是黑色……”甘想把田天的車型和車號報了,指著面前的路口說︰“警察同志,現下追一準兒能追上﹗”
警察大叔看了他一眼,嚴肅地說︰“先核實下情況。”甘想有些焦急,緊跟在警察屁gu后面,聽著警察用對講機嘰裡呱啦地說著。不多時,警察走過來說︰“已經聯絡了交控中心,全市範圍監控,如果發現被盜車輛,我們會及時採取行動。”甘想在警察看不見的地方偷偷伸了伸舌頭,只要能找到田天就行,其它的管不了那么多了。
田天走進商場女裝店,導購熱情地迎上前。翻看著衣架上的女士時裝,很難找到和遺失盒子裡那套一模一樣的。田天面無表情伸手指了指,對導購說︰“麻煩你,我要這件紅色的大衣和那件黑色的連衣裙。”導購剛要問尺碼,他垂下眼帘說︰“尺碼照我的身材選就行,麻煩你幫我直接包起來。請問有……有那種網狀的黑色絲wa嗎?”他臉色因難堪顯出些蒼白,硬撐著又憑記憶買了一雙類似的女式鞋子。
難得看到買衣服這么痛快的客人,又斯文有禮,平安夜還要上班的導購女孩兒很是羨慕這個男人的女朋友。
田天站在收銀台前,眼神略有些呆滯,默默摘掉腦袋上的帽子和脖子上的圍巾,仔細地把它們一一迭好。男人的眼眸濡濕,手指輕輕摩挲著意想不到的耶誕禮物,它們柔軟舒適,還帶著身體的溫度。他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把它們分別塞進羽絨服的口袋裡,藏起來。
導購小姐拎著幾個手提袋走過來,田天刷了卡,簽了字,想要對漂亮的女孩兒報以微笑,卻怎么也笑不出來,嘴角扯了扯,低頭走向門口。
商場地下泊車場燈光略有些昏暗,田天脫下體上的衣服,拿出新買的女裝換上,黑色魚網絲wa裹住修長白皙的腿。暖風開到最大,聲音有些轟隆隆,車裡的男人從手指到腳尖都是冰冷的。
車上放著幾頂假髮和化妝包,對著后視鏡帶上齊耳的短發,把發梢一一攏進去。黑色的睫毛膏讓長長的睫毛更加立體,旋出的唇膏和身上大衣的顏色相同。慢慢塗抹著上唇,猩紅色的上唇和淡得幾乎沒有血色的下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鏡子裡衣著鮮豔的“女人”臉色蒼白,眼眸裡沒了生氣。
黑色的車順著退場門標示慢慢開出去,一出地下泊車場的欄杆,刺眼的燈光突然射過來,田天下意識地扭過頭去。擴音器喊話的聲音傳來︰“3189把車停下,打開車門,兩手放在腦后﹗”
田天慌了,茫然地把車打開,一片刺眼的光線中隱約看到警察沖了過來。田天被揪出車外,雙臂被反剪到背后幾乎擰斷,整個人被按在車前蓋上趴著,無法動彈。他聽到身后的警察說︰“3189找到,金莎百貨地下泊車場退場門,嫌疑犯已經抓獲。”……
警車一路根據交控中心調動的錄像跟蹤田天的車,已經離金莎百貨很近了。甘想坐在警車后座上盯著前方東張西望,一聽對講機裡傳來的消息,立刻跳了起來,一頭撞在了車頂上,疼得咧嘴也顧不上。
泊車場退場門很快就圍滿了行人,警察用外套把田天的腦袋蒙起來,分開人群準備押上車。
車剛停下,甘想立刻開門跳下去,一眼認出了田天,沖上去脫下自己的外套圍在他身上,對一旁的警察說︰“對不起,對不起,一場誤會,他不是偷車的,是我朋友。”
被他報案的警察大叔鼻子都氣歪了,走過來說︰“就算是誤會,也得跟我們回去說清楚﹗”他指揮說︰“把他倆一車拉一個,先回去再說,還有,要是有媒體來問,一概說不知道。”
警車鳴著警笛一前一后開走,甘想貼在后玻璃上看著身后車裡的田天,他蒙著腦袋依然低垂著頭。
……
“行啊,怕我們晚飯吃多了是吧﹗怎么回事兒,說吧﹗”警察大叔把夾子往桌子上一扔,脫下警用棉衣忍著氣說。
甘想陪著笑臉,屁gu剛離開椅子準備搞搞關係,警察大叔猛地一拍桌子︰“坐好了﹗嚴肅點﹗”
訕笑了一聲,甘想苦著臉說︰“這不那什麼……談戀愛嘛,就為過耶誕沒買禮物,他就生氣了,開車就跑。您說這生氣開車多危險,我這不那什麼……著急嘛。有困難找警察,我正沒招兒的時候,警察叔叔您就及時來到了我身邊,我這不就那什麼……找你了嘛。”
警察大叔解開風紀扣,氣不打一處來︰“你知不知道報假案是什麼后果?捏造事實誣告陷害他人,意圖使他人受刑事追究,構成了誣告陷害罪,要處以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
甘想可憐兮兮地說︰“別呀,警察叔叔,我坦白、我交代,是我錯了還不行嗎?您罰我款得了,要不我跟您寫份檢查?”警察大叔摸摸腦門上的皺紋,無語。
他還在那兒貧嘴,一個警察敲門進來,看了看甘想,走到警察大叔身邊附耳說了幾句話。警察大叔的表情嚴肅了點,坐直了身子看著甘想說︰“那個穿著女人衣服的人是男的,你和男人談戀愛?老實交待怎么回事兒﹗”
甘想還是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說︰“我說的可是句句實話,法律也沒規定男人不能和男人談戀愛啊。”
警察大叔的眉頭皺了皺,吐出一口惡氣,說︰“當事人田天不追究你了。但是你報假案嚴重擾亂了公共秩序,罰款五百﹗”
為了和田天過平安夜口袋裡多帶了點現金,甘想大方地掏錢急忙交了那五百元罰款,警察大叔站在一旁惡狠狠地說︰“以後別再讓我看見你﹗”
甘想笑了笑,對他說︰“麻煩你,那個……我那個朋友現下在哪兒?”
“哦,剛才有車來接他。”警察大叔說著,拿過一件棕褐色的皮衣說︰“他說這件衣服是你的。”
甘想一愣,抓過衣服來跑了出去。院子裡一輛白色的轎車正在倒車往外開,熟悉的車牌號,正是這些日子裡自己苦苦尋找的那輛車,甘想一步沖上前,站在車頭大喊︰“泊車﹗”
帶著墨鏡的司機毫無回應,方向一打,車頭迅速移開。眼看要被他溜了,甘想看了看四周,急中生智抓起身旁的一輛單車,嘴裡大喊著︰“他媽的給我泊車﹗”高舉的雙臂用力,單車帶著呼嘯的風聲扔了出去,“轟”一聲,結結實實砸在了白色轎車上。
“你干什麼﹗”隨后趕來的警察大叔扭住他的手臂。
甘想幾乎把警察大叔拖倒,沖到車旁狠狠一腳踢上車后門,緊盯著車窗一字一句地說︰“下、車﹗”
車窗滑落了一些,露出一雙滿帶嘲諷卻陰戾的眼睛。
十八、雪夜迷情
甘想幾乎把警察大叔拖倒,沖到車旁狠狠一腳踢上車后門,緊盯著車窗一字一句地說︰“下、車﹗” 車窗滑落了一些,露出一雙滿帶嘲諷卻陰戾的眼睛。
車門打開,甘想把全身的勁兒集中到攥緊的右拳上,準備招呼那人的臉。可是另一扇車門也打開了,田天下了車。甘想不由自主把目光放在了他身上,手慢慢鬆開。田天站在甘想身前,擋住了那扇車門也遮住了車內男人的視線。
“你閃開﹗”甘想揚著下巴說,伸手推他,看他凍得發抖,手上的勁兒收了些。田天被推靠在車門上,緊抿著唇,搖了搖頭。“你……”對著他本來有些心軟的甘想,火氣又升上來,提起拳頭說︰“閃開啊﹗聽到沒有﹗”田天還是搖頭。
甘想逼近,鼻尖幾乎貼著他的額頭,壓低聲音說︰“你這算什麼?閃開。”距離這么近,又一次聞到了他身上女用香水的味道,淡淡香甜,讓人發狂。
“你這算什麼?”田天抬起頭反問。寒夜的風吹透單薄的衣服,一開口,牙齒打顫,他的聲音在風中顫抖。甘想愣了愣。
“今天,你讓我出的丑還不夠?我和你……不過是鄰居、校友,你有什麼權利這么對我?你在做什麼?同情我拯救我?顯示你是英雄?”
甘想慢慢后退了一步,像是這樣才能看清楚面前的男人。涂著猩紅色的唇膏,臉上卻透著一種灰敗的顏色。紅色大衣、黑色魚網絲wa,不倫不類的他像是涂了油彩的木偶。“你……我在幫你……”他啞住。
田天凍僵的臉扯出一點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小的只有身前的甘想能聽見︰“幫我?對你來說,我不過是只螞蚱,而你……是從別人手裡拯救我這只蚱蜢的孩子。你之所以幫我,只不過是為了享受自己親手撕碎它的感覺。謝謝你今晚……這樣的你……又有什麼區別……”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甘想幾乎聽不見他最後說了些什麼。
甘想想說不是那樣的,可是自己那么惡劣地羞辱過他,看到他痛苦地掙扎,當時的自己帶著可恥的興奮……他正想著,田天轉身,邁著趔趄的步伐,單薄的肩頭垮著,走到車的另一側,背影決絕。
和兩年前記憶中背離的身影重合,甘想聽到自己的聲音說︰“別走,不準走﹗”
身影沒有停頓。車門關上的聲音,像雷聲一樣轟響在心頭。濕濕涼涼的東西撲在臉上,甘想緩緩抬頭,夜空不知何時飄下了雪花。
……
“啪……啪……”五彩射燈熄滅,明亮的會場內拆卸工人在忙碌著,從業人員來回穿梭。劇務興高采烈跑過來,啪啪擊掌大聲說︰“辛苦大家了,今晚JK請全場﹗”歡呼聲一片,平安夜頂級汽車展圓滿落幕。
武錚手下的從業人員和公司內的簽約模特,一行三十幾人浩浩蕩蕩殺向酒吧。
“乾杯﹗”酒杯碰在一起,澄黃的啤酒白沫飛濺,酒吧的燈光雖然昏暗,依然能看清每個人臉上飛揚的神采。久寧一口氣吹了瓶,放下啤酒瓶抹抹嘴,這才發現大家吃驚地盯著自己看,有些不好意思。片刻的寂靜之后,陸汀大喊︰“爽快,別給JK省錢,再來三提﹗”
陸汀作為壓軸模特,還沒來得及更換服裝。真空穿著貂皮大衣,chi裸的胸膛泛著健康的光澤,只匆匆卸了妝,眼部還殘留煙燻的黑色,英俊的臉龐吸引了酒吧內的男男女女。
穿著運動裝外套、牛仔褲、球鞋的久寧坐在這樣的陸汀身邊,雖然唇上也殘留著閃亮的唇彩,眼周撲著晶瑩的散粉,可怎么看怎么像個本分的高中生。
陸汀大大咧咧地坐著,享受眾人的目光,喝了沒有兩瓶,眼神就開始不安分,瞄上了吧台旁高腳凳上一個曲線玲瓏的美女。他拎著一瓶酒站起來,故意對身旁坐著的久寧說︰“乖寧寧你慢慢喝,哥哥要去釋放精彩了。”不知道誰吹了聲口哨助威,陸汀昂著頭走了。身后服裝組的人緊張地喊︰“哥哥,求您先把貂皮脫了,弄壞了我可賠不起﹗”
陸汀甩掉貂皮大衣抬手扔過去,全場目光灼熱盯著他健美的身體。久寧連忙把身上濃實的運動裝外套脫下來扔給他,陸汀眨眨眼睛不客氣地穿上了。
“哪位要的蛋炒飯?”服務生走過來問,盤子裡的蛋炒飯香噴噴誘人。
“我﹗我的﹗”久寧連忙舉手,接過蛋炒飯,大口吃起來。眾人吵鬧的說笑聲中,橢圓盤子裡的蛋炒飯很快見了底,他仔細地把每一粒米飯都聚在一起,撥進嘴裡。
一旁的化妝助理梅梅笑說︰“不夠?再來一盤吧。”
“夠了,謝謝。”久寧抬頭笑了笑,不浪費糧食,是從小在福利院養成的好習慣。他轉身將空盤交給路過的服務生時,感覺到遠處有人在注視著這邊,仔細一看,武錚和執行導演幾人坐在不遠處。別人在說笑著什麼,他一副聆聽卻不準備發表意見的模樣。白色的襯衣整齊,舉杯喝酒的時候,袖扣劃出幽幽的藍色光芒。
正式簽到了JK武錚的手下,久寧不單單是簽約的模特,每天排滿的工作安排涉及到各個方面,讓他無暇去考慮其他。公司發放的深藍色西裝製服沒有用武之地,每天都是牛仔褲、球鞋,到處趕場奔波。人手不夠的時候還要充當場記、燈光助理。
歌手上場,吉他伴奏,優美的歌聲讓酒吧裡的說話聲音漸小。久寧擺正椅子,聽著音樂,不知不覺又喝光了一酒瓶,摸著微微突起的肚子,打出一個酒嗝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后梅梅說︰“JK,這邊坐。”久寧驀的一口氣半上不下,卡在喉嚨裡。
武錚端著杯子隨意坐在陸汀剛才的位置,招手叫了服務生,重新叫了東西。有他在場,氣氛壓抑,年輕人的情緒收斂了些。略顯沈悶中,不停打嗝的久寧想不引人注意都難。他捂著嘴巴有些尷尬。
“試試這個。”一旁沈默的武錚把手裡的酒杯遞過來,用食指在杯口上虛畫了個“十”字說︰“深吸一口氣,在上下左右四個方向各喝一口,別呼吸。”
他的目光像是平時發號施令一樣,堅定又威權,讓人無法拒絕。久寧只好接過他的酒杯,深深吸了一口氣,照他說的,轉動著酒杯喝了四口。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他的方法真的有效,打嗝竟然停了。久寧看到杯口上留下了自己淡淡唇彩的印跡。
剛想讓服務生給武錚換一個酒杯,酒吧忽然傳來一陣騷動,彷彿有暗潮從退場門涌來。好熱鬧的年輕人伸長脖子看。入口處走來幾個人,酒吧保全人員在兩邊開路。突然,有女孩兒的尖叫聲傳來,剎那間,久寧感覺整個酒吧的女人都陷入了瘋狂。
“是韓無衣啊,真的是他,天哪天哪,好帥啊﹗”酒吧裡的氣氛登時達到了白熱化,保全人員死死攔住想要沖到韓無衣身邊的人。摘下墨鏡的韓無衣,白色T恤外是簡單的深紫色V領背心,臂彎間搭著外套,尖叫聲中依然保持著慵懶迷人的微笑。
身邊的女人早就一個箭步沖了上去,孤零零的陸汀舉著酒瓶撇了撇嘴,視線也不由自主地跟隨著韓無衣。他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轉頭回眸間,每一個角度都完美無缺,優雅高貴的氣質無懈可擊,彷彿吸聚了酒吧裡所有的光線,讓身邊的人黯淡無光。
久寧和武錚坐的地方是通往電梯的必行之路,被人群簇擁的韓無衣經過時,微微點頭笑著示意,引來梅梅幾個女孩兒更熱烈的尖叫。梅梅顧不上平日的畏懼,扯住武錚的手臂大喊︰“JK、JK,他在沖你笑,原來你認識韓無衣,求你了,幫我要個簽名吧,求你了﹗”
武錚看了久寧一眼,神色平靜說︰“抱歉,我不認識他。”
“騙人﹗”梅梅盯著韓無衣的背影哭訴。
韓無衣是烏鴉的朋友,沾了烏鴉的光,久寧也去參加了他領銜主演的幾場電影首映式。短短兩年多,韓無衣風生水起。優雅的外表,得體的談吐,永遠迷人的笑容讓他在媒體和公眾面前口碑良好。憑借一部《硝煙》得了最佳新人獎后,韓無衣片約不斷,儼然是當紅偶像。
久寧還記得在烏鴉家裡和韓無衣喝酒的那次,烏鴉醉了,抱著蘇郁哭得驚天動地。韓無衣微笑著不斷抽著紙巾遞給他,烏鴉擦完了眼淚鼻涕說,喂,好像沒見你哭過?那天的韓無衣醉了,醉了的他笑著說,怎么辦?我好像沒有眼淚……
隨著韓無衣進了vip樓層,騷動漸漸停止,除了不死心守在電梯門口的女人們。
“我的杯子。”低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久寧這才回過神來,手中的酒杯已經被武錚拿走。久寧眼睜睜看著他喝了一口酒,唇重迭在杯口自己的唇印上。臉微微的燒著,久寧慶幸酒吧裡是昏暗的燈光,他偷偷看了一眼,男人神色自若,欣賞著歌手唱歌。
坐在健身公園的秋千上,甘想拿著一罐啤酒抓著鐵鏈蕩著。秋千下一袋子罐裝啤酒東倒西歪。雪下著,被夜色籠罩的松樹披著銀白在眼前起起落落。迎著風,甘想不知道坐了多久,膝蓋和腳刺骨的冷,拿著啤酒罐的手指也沒了知覺。
他醉了,唯一活躍的是大腦,克製不住得去想田天現下在做什麼。想著那個男人啃咬著他的嘴唇,撕開他的衣服,粗暴地折磨他;想著田天隱忍的表情,痛苦而順從。那個男人陰戾的眼睛不停地在眼前晃過,還有田天絕望哀求的眼眸和他轉身的背影。
“別走﹗”他大喊著摔下了秋千,堅實的地彷彿對凍僵的身體毫無傷害。他掙扎著站起來分不清身在何處。借著夜色路燈,尋著記憶中的路回家。凌晨深夜,安靜的小徑,雪花白茫茫飄落。
站在小區門口,眼前一幢幢樓房影影綽綽,沒有燈亮著。他搖晃了一下,忽然燈光在腳下升起,照亮前路。他一轉身,刺眼的燈光射過來。渾渾噩噩中,熟悉的身影出現下眼前。
“別走﹗不準你去﹗”他大吼著撲過去,用力抱緊身前搖搖欲墜的男人︰“別走……”他的聲音帶著哭音,像是被離棄的孩子終于等來親人。
拍手的聲音有節奏的響起,懷裡的人身體一抖,掙脫開。甘想瞇著眼睛看著高碩的身影漸漸逼近,笑聲輕蔑,田天被拽回去。低笑的男人低頭,在田天耳邊用親密的姿態說︰“還真是精彩啊,怎么?不給我介紹一下嗎?哥哥……”
甘想的頭炸開,眼前天旋地轉,撲通一聲醉倒在了地上。
十九、脆弱謊言
久寧從洗手間回來,年輕人喝得興高采烈正在猜拳,身旁的座位卻空了,他往遠處眺望,武錚和執行導演等人已經拿起外套,說笑著正準備離開。
“久寧,我們來玩兒十五、二十。”梅梅在一旁嚷著。久寧坐下,目光落在桌上,幾個空酒瓶的間隙中有一個古銅色的打火機,是武錚遺落的。趁沒人注意,他伸手握住。打火機雖然是硬冷的材質卻帶著些溫暖,像是剛剛才離開那個男人的掌心。
……
一群年輕人東倒西歪推開酒吧大門的時候,滿天的雪飄洒而下,在路燈暖黃的光束裡隨風旋舞。
久寧跑到路中間,呼吸涼爽的空氣,掏出手機就想給烏鴉打電話。手機屏一亮,時間已經是凌晨了,這時候的烏鴉早就做起了美夢。他改撥了甘想的手機,接通后卻轉入了自動留言。
和同事一一告別,久寧沿著路邊慢慢溜達。沒有什麼要緊的事,可是就是想找個人說說話,希望這時候有一個人能夠聽聽自己在平安夜看到大雪的感覺,告訴他,在沒有車開過的寂靜路上,下雪是怎樣的一種聲音。想到這兒,久寧抖了一下,覺得有點肉麻,恰好來了一輛空的計程車,連忙招手。
上了車,收音機放著一首老歌,沙啞的女聲像是在訴說著什麼。看著暗夜裡匆匆而過的長街,久寧故意打了個哈欠,讓涌出的眼淚濕潤了一下干澀的眼睛,對司機說︰“師傅,咱們換個勁爆點的歌兒聽吧,聽這個我總感覺背后有人盯著。”
司機得意地笑說︰“沒問題,我把珍藏給你聽聽﹗”
久寧張大嘴巴又打了個哈欠,突然巨大的搖滾音樂聲躥了出來,衝擊著耳膜,讓人雙眼冒光,毫無倦意。
一路 著進了家門,耳朵裡還殘留著嗡嗡震撼的聲音。洗漱后上了床,想到明早六點還要跑外景通告,睡不了幾個小時了,不由暗暗叫苦,拿過手機調鬧鐘,螢幕上赫然一個未接電話。久寧有些奇怪,這么晚了不知道是誰給自己打電話,打開一看,出現的名字是“JK武錚”。
蹭地坐起來,久寧抓著頭髮看武錚打來的時間,正是計程車上音樂最吵的時候。錯過了他的電話,心裡居然有一點點懊惱,揣測他這么晚了打電話來是為了什麼。為公,可以聯繫經紀人和領隊沒必要直接給自己電話,為私……沒什麼私人接觸的藉口啊,難道……久寧看了看自己隨意扔在一邊的外套,會為了一個打火機半夜打電話嗎?
他猶豫了一下,撥通了武錚的手機,響了幾聲后接通,男人磁性的聲音傳來︰“這么晚了還不睡﹗你們組不是明早六點的外景通告嗎?”口氣竟然如家長般嚴厲。
久寧滯了滯,忍著委屈客氣地說︰“您給我來過電話我沒接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工作上有什麼急事?”
“不是。”男人的口氣緩和了一下說︰“我有件東西可能落在酒吧了,想問問你們看見了沒有,給他們幾個打電話都沒接。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你休息吧。”
“是打火機嗎?”久寧赤腳下床,掏出打火機來,在手裡把玩著。電話另一端很安靜,聽不到雜音,不知道男人在做什麼。
“你看到了?那幫我收著,見面給我,謝謝。”男人話說得干脆。
久寧半靠著床頭,用手指開合著打火機的蓋子,聽著不斷的“叮”聲脆響說︰“好的,不客氣,晚安。”
電話那頭頓了幾秒鐘,道了聲晚安掛斷。久寧再次一躍而起,跑到雪櫃裡拿出幾瓶冰鎮啤酒放在桌上,把打火機放在間隙裡,憑記憶擺放成自己看到它時的模樣。圍著桌子轉了幾圈,久寧嘴角揚起,原來只有在自己的座位上才能看到它。
把打火機拋起來轉了個圈兒接住,久寧笑著攤開手心說︰“我三歲就會騙人家的棒棒糖吃,連小鴨子都不是我的對手。你想玩兒,正好我也對你有興趣。”躺在床上,合上雙眼,忽然希望一睜眼就是明天。
睜開眼睛的時候,腦子裡就像有人拎著大錘砸來砸去,神經清晰地跳躍著,眼球都要凸了出來。甘想抱著腦袋坐起身,罵了句“該死”,好半天才看清了眼前,是田天的家。
一瞬間,昨夜的記憶絕堤的潮水一樣涌了回來,耳邊最後的聲音是清晰低沈的男人在說︰怎么?不給我介紹一下嗎?哥哥……
他猛然跳起來,房間在眼前旋轉了一下,幾乎要摔倒,按著鼓脹的太陽穴跌跌撞撞沖進了田天的臥室,門沒鎖,一下子推開了。
窗開著,冷風吹動著叢林圖案的窗帘,窗台上的吊蘭隨風急抖。地板反射著陽光,有些刺眼。田天抱膝坐在床前的地板上,臉深埋在膝頭。
甘想關了窗,拉上窗帘遮住日光,慢慢走過去蹲下,將男人摟在懷裡。他單薄的身體彷彿吸聚了一夜的寒氣,冷得刺骨。捧著他的臉想讓他抬起頭,男人幾乎沒有掙扎,順從地被托起下巴。
臉被迫仰著,低垂的睫毛遮擋住眼中的情緒,男人的臉色因為冷透著青白,又燒了起來。甘想注視著他的嘴唇,果然紅腫不堪,不止這些,他的嘴角還帶著明顯撕裂的傷痕,刺疼了眼睛。甘想抑制不住地去想,那個卑劣的男人怎樣去折磨他,“啪”的一聲,甘想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個耳光,脆響聲終于讓男人猛地抬起眼帘。
他的眸色驚慌帶著戒備,已經找不到最初相識時放鬆寵愛的感覺。甘想知道,那個會在寒冷的夜晚爬到自己床上,放心搶走被子安睡在自己身邊的男人被自己深深的傷害了。自己不但侵入了他的生活,還窺探到了他無法言喻的祕密。
“上次拍了你……的照片,我騙你說倒了出來,其實一直還在手機裡。對不起……我真他媽的卑鄙。”甘想說完舒了一口氣,掏出手機把卡拆出來。手機放在地板上,他猛地拎起一旁的椅子狠狠砸了上去。
“咚咚咚……”的巨響聲中,手機粉身碎骨無法再修復了。田天縮到角落裡,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甘想喘息著雙手交叉攥緊,坐在椅子上盯著田天︰“我承認我卑鄙,所以……我一定要知道到底為什麼你會容忍那個男人這么對你﹗口口聲聲說不喜歡男人的你,為什麼要忍受弟弟的羞辱。”
田天臉色慘白,把頭低下,抱膝的手指甲泛白,骨節突出。甘想卻沒有放過他的意思,走到身前,強拉他起身抱在懷裡。感受到他的目光,田天把臉別過去。“你不想說……沒關係,我會自己查清楚,我要讓那個強迫你的混蛋付出代價。”
“不關你的事,你……”田天有些憤怒的開口,可是一瞬間像是刺破的皮球泄了氣,嘴唇顫抖著哀求說︰“求你了,別管我,我是自願的,一切都是我自願的。”
“自願?你想讓我相信你是自願的?”不知不覺中甘想咬緊了牙齒,聲音透出些無情說︰“好,只要你對著我重複一遍……你在那個男人面前是怎么自願的,我就不再打攪你,從此,我和你就是陌生人。”
田天飛快地搖頭,像是要把腦袋搖下來,猛地推開他︰“不……”
甘想逼近︰“不?那你要我怎么相信?”把男人逼靠在牆邊,兩手抓住男人家居睡衣的領口用力一扯。紐扣繃開,男人拼命遮擋。白皙胸膛上遍佈肆虐的痕跡,乳珠周遭咬噬的牙印燒紅了甘想的眼睛。
“你是自願的,是嗎?那你親口告訴我,你就是喜歡扮成女人在他身下張開雙腿,喜歡被自己的弟弟折磨到浪jiao﹗這樣你才會有高chao才會有快gan是不是﹗”甘想怒吼著,把男人甩到床上。
“不……”他咄咄的逼問中,被寒冷和高燒折磨的男人意識已經恍惚,脆弱地哭了出來,雙手捂住臉,蜷縮著嗚咽。壓抑的淚水順著下巴流出來,恍惚中抗拒說︰“不,不是的、不是的……”拉開男人冰冷的手,甘想俯身吻在淚痕上,用舌尖舔掉咸澀的淚水,男人抽泣著低低訴說︰“不、不是的……”
“我知道,我知道……”甘想輕聲哄著,吻落在男人的眼角、臉頰、鼻尖、下巴上。
二十、轉身之間
雪后的天氣驟寒,耶誕節裡醫院人滿為患。
點滴瓶中的液體正在不緊不慢地流著。田天蓋著甘想的淺棕色皮衣蜷縮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皮衣領口遮住大半張臉,他額前的頭髮垂著,只露出哭得有些紅腫的眼睛。
高燒加上情緒激動,田天支撐不住暈了過去,等到再睜眼,已經是在醫院裡了。甘想去買水不在身邊,這讓田天感覺放鬆了許多,眼睛一閉上,就昏昏沉沉地想睡。還沒等迷糊過去,身前不斷傳來吸溜的聲音,田天慢慢抬起眼帘,模糊看見眼前站著一個四、五歲,穿著藍色羽絨服的小男孩,手裡正舉著一個彩色螺旋紋的波板糖在舔。波板糖和小男孩的臉盤差不多大,他吃的腮邊全是汁水,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田天。
田天伸手把皮衣領子拉低,虛弱地笑了笑。小男孩皺著眉頭,表情嚴肅,專注地舔著糖。
“好吃嗎?”田天柔聲問,小男孩點點頭,田天微笑著故意說︰“給叔叔嘗一口好不好?”小男孩一邊舔著糖一邊猶豫,過了一會兒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把糖送到離田天嘴邊很遠的地方,大方地說︰“給你嘗一下。”
田天把臉湊過去,嘴裡發出“啊嗚”的聲音,假裝咬了一大口,說︰“謝謝,真好吃,叔叔吃了你的糖病就好了。”
小男孩這才露出羞澀的笑容,走近了一點,眼睛盯著田天手背扎針的地方,說︰“我幫你呼呼吧,我一呼呼,爸爸、媽媽都不疼了。”他一臉認真的模樣把田天逗笑了,點點頭答應。小男孩噘起小嘴對著他的手背“呼……呼……”吹了兩下,迫不及待地把小臉沖著他,滿臉期待,眼睛睜得大大的等著表揚。
田天當然不會讓他失望,笑著點頭說︰“好棒啊,一點兒也不疼了,真厲害,謝謝。你叫什麼名字?幾歲了?”
小男孩舉著波板糖,腆著小肚子站得筆直,另一只手按著自己的小胸脯說︰“我叫辰辰,今年四歲,是梅花鹿小班的小朋友,我的愛好是唱歌、吃糖、看卡通片。”
渾身的疼痛都忘掉了,田天笑著伸手摸了摸他圓滾滾的小肚子說︰“辰辰真棒,有這么多愛好。你怎么在這裡?是你生病了嗎,你和誰一起來的?”
一大一小正說著話,急促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不多時,甘想拎著袋子大踏步跑了過來。他在長椅前喘息著蹲下,伸手攏了攏田天額前濕淋淋的頭髮,俯身把自己的額頭抵上,試了試說︰“我剛離開一會兒怎么就出了這么多汗?不過燒好像退了,等會兒要個體溫計再試試。”一轉眼這才看到旁邊站了個滿臉好奇的小不點。
在長椅上坐下,甘想托著田天的后頸讓他枕在自己的腿上,從袋子裡拿出剛買的濕巾撕開,替他擦了擦臉,又拿出一瓶礦泉水擰開,插上吸管送到他唇邊,低頭說︰“你站都站不起來,還有力氣哄孩子?”說著對小男孩說︰“去去,一邊兒去。”
小男孩根本不搭理他,歪著腦袋一邊舔著糖一邊看著他倆。田天聽話地張開嘴巴含住了吸管,只喝了一口,就難受地扭過頭去。“再喝一口。”甘想舉著瓶子,摟住他肩頭,幾乎將田天半抱在懷裡。田天蒼白的臉色起了層紅暈,用手肘撐著,掙扎著想要坐起來,觸動了手背上的針,疼得哆嗦了一下。
“我身上有針嗎,扎著你了?你就不能老實點兒,看,回血了。”甘想連忙拉過他插著點滴的手說︰“今天打點滴的特別多,不單沒床位,注射室連空椅子都沒有,你就委屈委屈吧,我這大腿可比枕頭強多了。”
“謝謝,不喝了。”田天低聲說,沖著小男孩笑了笑,看了看坐在不遠處打點滴的女人說︰“那個是你媽媽嗎?別亂走,辰辰聽話,去找媽媽吧。”
小男孩還是不動,波板糖頂端慢慢舔出一個小小的缺口。想到男人對自己很久沒有這么溫柔地說過話了,甘想撇撇嘴,把吸管送到田天嘴邊,怪腔怪調地說︰“天天也要聽話哦,看,嘴巴都干了,得喝一大口才行哦。”
田天有些發窘,輕聲說︰“我……不想喝。”
甘想拿著礦泉水在他眼前一晃,小聲說︰“我反正是當了壞人了,你要是不喝,我喂你了啊,我喝一口喂給你了啊。”眼見口頭恐嚇沒效果,他咬著吸管狠狠喝了一大口,猛地低下頭去。
他的唇倏的到了眼前,田天嚇得一歪頭,感覺到略有些冰冷的水流在了耳邊。他一縮脖子,小聲說︰“我喝,你別……別這樣。有、有孩子在呢。”
甘想笑了笑,咕咚把水咽進肚子裡,把吸管湊到他嘴邊,壓低聲音說︰“聽話,喝一大口就行。”田天閉著眼睛小口吞咽著水,睫毛因為緊張在顫抖。臉頰上滴落的水流到了衣領下,甘想伸手替他擦去,細膩的皮膚引得手指一直鑽進他的毛衣領裡。
田天一口水嗆住,躲開,洒出的水珠沾在唇上,甘想忽然想代替那瓶水親自滋潤他干裂的嘴唇,意識到自己又想去欺負他,連忙找個話題引開自己的注意力,問面前的小男孩兒說︰“糖好吃嗎?給叔叔嚐嚐。”
小男孩考慮了一下,很不情願但是禮貌地把糖送過來,小聲說︰“給你嘗一下。”
波板糖碩大,色彩誘人,甘想經常在商店看到有賣。他歪著頭,張大嘴巴,對準糖的底部 嚓咬了一口,嚼得嘎 直響,品著滋味。
小男孩看看自己手裡缺了一大塊的糖,又抬頭看了看甘想嚼動的嘴巴,再看看自己的糖,突然放聲大哭,跌跌撞撞地跑遠,撲進了媽媽的懷裡。
甘想邊搖頭邊咂嘴,不屑地說︰“也太難吃了吧,小孩子怎么喜歡吃這種東西。”
田天撐起身體看著遠處傷心欲絕的孩子,手臂無力還是跌回甘想懷中。甘想狡辯說︰“是他說讓我嘗一下的嘛,大不了我出去買一個賠他。”
田天橫了他一眼,小聲埋怨說︰“你……這么大的人了,怎么真吃孩子的東西,你瞧瞧他哭的。”
“你這么喜歡孩子結婚后怎么沒生一個?”甘想撇撇嘴隨口說,忽然感覺懷裡的男人身體一僵,看他臉上的紅暈慢慢消退。
他剛要追問,只聽男人低聲說︰“打完了,可以拔了嗎?”甘想連忙放下他跑去找護士。
撤了針,體溫降了。田天按著手背上的棉棒扶牆想要坐起來,可是頭暈目眩,全身一點兒力氣也沒有。
“別逞強了,我背你。”甘想說著,走到身前,拽住他的手臂就要送到背上。
“不用,我自己能走。”田天推拒著。
“好啊,你走啊,我看你是走回去,還是爬回去。”甘想嘟囔著說︰“來的時候也是我背你來的,還有上次……也沒見你少塊兒肉。”
……
出了醫院大門,陽光映著地上的積雪,田天趴在他寬闊的背上,不可避免地整個人貼上去。他略一掙扎,甘想背著就有些吃力,站住腳沒好氣地說︰“摟緊點兒,老實點兒,你很重知不知道,看著瘦,骨頭裡頭都是肉。”
“就在這兒放下吧,搭輛計程車吧。”田天小聲說,不敢再動。兩個人的臉頰緊挨著,呵出的白氣糾纏在一起。
“到路口才好搭車,你別 嗦了,送你回家我就回報社。我不在那兒礙你的眼,你睡覺睡得才香。”甘想用自怨自艾的口氣說著,田天不再吭聲。
把田天送回家,煮好了一鍋白粥,看著他吃了一碗甘想這才離開,急匆匆回了報社。上班沒多久動不動就請假,主編言詞裡有些不太滿意,甘想滿臉堆笑老實聽著。
從主編辦公室一出來,拐彎兒就去了人事,把久寧給的蛋糕打折券送出去,甘想使出渾身解數把頭髮燙的可卡一樣的大媽哄得眉開眼笑。答應元旦和大媽的朋友的朋友的……女兒相親,大媽對甘想的問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直接把田天的入職資料也調出來給甘想看。
甘想嘴裡甘言蜜語應付大媽,手裡翻著田天的資料,心說,這種單位就這個好處,資料真他媽詳細。突然,視線落在了其中一欄上,甘想咬緊牙關,冷笑著記住了那個名字。
桌上攤著一張A4紙,被甘想用圓珠筆密密麻麻寫滿了,一個圈兒套著一個圈兒。甘想下意識地在那幾個詞上劃著線思索,“近兩年”、“同母異父”、“離婚”、“孩子”。他拿過一張空白紙,隨手寫下田天同母異父弟弟的名字“周奉哲”,在“隆興集團”幾個字底下重重標上兩條線。
正在想著,肩膀被走過來準備下班的同事拍了一下。“年輕人,耶誕節不約會,靠在單位干什麼?咦?隆興集團周奉哲……你認識嗎?聽說財經版他們新年搞特刊約他採訪,居然沒給面子,這人牛啊。”
甘想勾起嘴角,說︰“剛才還不認識,這下有點兒認識了。對了,陳哥﹗”他叫住轉身要走的同事,笑說︰“你剛才是說財經特刊約他……沒約上是吧?”
同事點點頭,說︰“怎么,你想試試看?”
他擺擺手呵呵一笑,敷衍說︰“我哪兒能行啊,隨便問問。”
……
六點鐘出的外景,一天裡把日出日落都拍完了,攝影師是大牌,態度一絲不苟,一眾模特和助理都暗暗叫苦,沒人敢埋怨,眼看著天黑透了。
武錚安排了員工車接送,豐盛的午餐配水果,把其他公司捧著干冷便當吃的模特羨慕極了。
終于收工,久寧跟著大家一起爬上員工車,累得癱倒在座椅上,想到晚上還約了烏鴉、甘想他們,登時頭大了幾圈兒。手機響了,摸出來一看是甘想打來的。
甘想站在超市裡,拿了一盒咸鴨蛋放在購物車裡,想著發燒的人嘴裡沒味還得吃點清淡的,準備給田天做咸蛋粥喝,舉著手機跟久寧說︰“不是約好了今晚一塊兒嘛,我這兒臨時有點事兒去不了了,等會兒我給烏鴉和櫻桃打個電話,你們好好玩兒吧。”
久寧有氣無力地說︰“我這兒也累趴下了,今晚讓小鴨子和櫻桃折騰去吧。哎,你這是跟哪個小姑娘偷偷約會呢,也不帶出來給我們看看?怕我們吃了她?”
甘想笑了笑,走到水果台前,拿起一個橙子在手裡拋來拋去說︰“是啊,我今晚是約會,不過這個不能讓你們見。唉,年幾大長得又難看,小家子氣,性格迷糊又別扭,隨便玩玩兒算了,帶出去介紹給你們那不是丟我的人嘛。”
“哈啊?”久寧疑惑道︰“真的假的?”
甘想哈哈一笑說︰“開玩笑的,我要是真有了,還能不帶給你看?不說了,我在超市要結賬。”他掛了電話,覺得發燒的人多吃點橙子、西瓜好,便探身捧了個西瓜。一轉身剛要放到購物車裡,看到裹得嚴實的田天站在身后,戴著自己送的帽子和圍巾,露著巴掌大蒼白的臉,手裡拎著袋排骨,搖搖欲墜
二一、對手
甘想哈哈一笑說︰“開玩笑的,我要是真有了,還能不帶給你看?不說了,我在超市要結賬。”他掛了電話,覺得發燒的人多吃點橙子、西瓜好,便探身捧了個西瓜。一轉身剛要放到購物車裡,看到裹得嚴實的田天站在身后,戴著自己送的帽子和圍巾,露著巴掌大蒼白的臉,手裡拎著袋排骨,搖搖欲墜。
捧著約摸十斤重的西瓜真想把它砸在自己腦袋上,甘想略有些尷尬地看著田天。田天把視線移開,移到手裡的排骨上,神情平靜得近乎無動于衷,唇張了張,聲音沙啞說︰“今天已經麻煩你一天了,晚上我想一個人待著……可以嗎?你可以去找朋友不用管我。”
他話說的客氣,甘想非常理解,心說,任誰剛被擠兌完了都不會有好臉色,尤其是他這么別扭的家伙。他把西瓜一扔走到田天身前,用一貫倒打一耙的態度皺眉說︰“不在家睡覺跑出來干什麼?你病好了?外頭這么冷還滿地的雪……”說著注意到男人衣服上有些痕跡,伸手拍打了幾下,問︰“怎么?在路上摔倒了?真是,這么大的人了真麻煩,就這么想吃排骨?”
田天沒說話,嘴角撕裂的傷結痂成了深紅色,讓抿著的嘴角像是掛著苦澀的笑。甘想軟了下來,低聲說︰“我給你熬粥喝,等你病好了排骨讓你吃個夠。”
默默地把排骨擱下,田天把手抄進外套口袋裡,低著頭。甘想推著購物車拿了水果去交錢,一轉身對呆站在身后的男人說︰“走啊,快跟上,我一天沒吃飯都快餓死了,快回家。”
田天抬腳就走,他沒拿任何東西,從甘想眼前徑直出了超市。哎﹗哎﹗甘想大喊著,手忙腳亂地催促收銀員,扔下錢提著袋子追了出來。
拐過街角,遠遠地看見田天腳下一滑,整個人撲在地上,跌得不輕。甘想連忙趕上,罔顧濕滑的積雪在腳下打滑。把田天從地上攙扶起來,他踉蹌站著,低低說了聲謝謝,一瘸一拐往前走。
“你干什麼﹗”甘想站在身前擋住他的路︰“走這么急,你摔倒幾次了?”說著,握住他的手︰“跟著我。”田天想要掙開,可是手被他緊緊攥著。
兩個人在行人道上拉鋸一樣,甘想突然伸手摘下田天鼻梁上的眼鏡,折起來放進自己的口袋裡。田天眼前頓時模糊一片,什麼也看不清了,手又被他握緊。甘想得意地說︰“乖乖地跟我走,要不然你自己摸到南極去,凍死你。”
“你、你……”田天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甘想就像是個孩子,總會冒出些奇怪的舉動。
“我、我,我怎么了我,權當我是導盲犬吧。”甘想拽了拽他的手臂,慢慢往前走,笑田天是盲人的同時壓根兒沒覺出自己把自己比喻成了“狗”。
握在掌心的手指冰冷,甘想忍不住問︰“手怎么這么涼?你的手套呢?”
無奈的男人任憑他牽引走著,說︰“忘了。”
“沒事兒,放這兒來。”甘想說著,把他的手包在掌心中,一起抄進自己的口袋裡暖著。田天瞇著眼睛竭力看清四周,路燈的光亮把他臉上迷茫的神色照得清楚,他下意識地靠近身邊的人。甘想笑了笑,把他冰冷的手握得更緊,放慢腳下的速度。
……
飯菜擺在桌上,片好的烤鴨香噴噴格外誘人,甘想從自家拿了幾瓶啤酒過來,自斟自飲。田天看著自己面前的一大碗咸蛋白粥,再看看甘想面前片好的烤鴨,抿了抿嘴,悄悄咽了咽口水。 “別看了,你不能吃這個。”甘想拿起一張面餅,抹上甜面醬,夾上蔥絲、黃瓜條,挾起一片烤鴨皮包上,一口填進嘴裡。他的嘴巴和兩頰鼓動著,表情陶醉,田天舀了一勺白粥吞下去。
看他眼巴巴的眼神,甘想覺得自己有點兒殘忍,拎起張面餅,抹上甜醬,夾上蔥絲、黃瓜條包上,說︰“張嘴,烤鴨太膩你不能吃,過過癮吧。”田天很不情願地張開嘴,一口咬下去。“哎,我的手指頭,你慢點兒﹗”甘想低笑︰“就這么想吃肉?居然跑出去買排骨,原來師兄是個饞貓兒。”
甜面醬汁順著嘴角流出來一點,嘴角剛結痂的裂痕有些疼,田天噘嘴吸著氣東張西望找紙巾,說︰“不是的,我看你一天沒吃飯……”他突然頓住話頭,在甘想的注視中慌忙低下頭,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嘴角掩飾。
他話沒說完,甘想已經知道后半句是什麼,對著好脾氣的男人,回身抽了張紙巾,探身過來把男人嘴角擦乾淨。托著男人的下巴,拇指在他唇上輕輕拭了下,看著他嘴角深紅色的傷痕,甘想笑了笑,心裡的主意更堅定。他神情少有的正經,笑意溫柔,黑幽幽的眼眸讓田天一時忘了反抗。
“快把粥喝了,早點兒休息。”甘想說,看到男人又開始緊張,露出一貫玩笑的嘴臉說︰“你不是想一個人待著嘛,吃完這頓飯,我搬回家,以後不騷擾你了。”田天驀的睜大眼睛,沒想到福祉來得這么突然,他會主動這么說。
……
財經版既然要採訪周奉哲,當然是對他做過細致了解了。甘想趁午飯時間勾搭了財經版的一個小姑娘,一杯奶茶加上個人魅力就打聽出了財經版掌握的周奉哲的資料。
年方三十,事業有成,鑽石王老五,家在外地,獨身在本市,是隆興集團分公司執行總裁,業績驕人……可笑的是,報社裡沒有人知道這個金光閃閃的周奉哲就是田天資料上那個同母異父的弟弟。
……
年末最後一天,甘想坐在街旁花壇上,對面是隆興集團的大樓,手裡是周奉哲的照片,心裡想的卻是田天。
田天沒有朋友,和同事很少私交,看似溫柔好脾氣,卻對誰都保持著距離。甘想有些疑惑,不知道這樣的田天在最初相遇后,為什麼會對自己特別的好,難道自己天生有人緣?他抬頭看著對面的大樓,正想著,一輛轎車在大樓前停下,一個男人下車說了幾句話,拾階而上。甘想把手裡的照片揉成一團,扔在腳下踩扁,追了上去。
進了大廳,還沒走到電梯間就被攔住。保全人員引領著到了服務台,甘想拿出工作證件,笑說︰“我是<晨安便民報>財經版的記者,想要採訪一下周奉哲周總。”
接待小姐低頭察看電腦記錄,禮貌地說︰“不好意思,我這裡沒有顯示便民報有預約紀錄,我和周總辦公室聯繫一下,您稍等。”打電話的結果當然一樣。
甘想胸有成竹說︰“麻煩你讓人轉達一下周總,就說……我是田天的弟弟,想見他。”
……
電梯在九層開了,甘想昂首走出去,在助理的帶領下走到了周奉哲的辦公室前。助理敲敲門推開,說︰“周總,甘記者到了。”
甘想伸手推開濃重的大門,踏進了周奉哲的辦公室。
黑白格調和金屬質地的家具透著冷硬,完全符合周奉哲給甘想的感覺。辦公室裡唯一的鮮豔是牆上並排掛的幾幅畫。正方形紅色、橙色、黃色的色塊下像是嵌著某種蔓生植物放大的鬚子。
辦公桌在靠窗的錯層上,迎著落日余暉,甘想終于清楚地看到那個始終在黑暗裡的男人。
健碩的身材讓身上的西裝顯出肌肉的輪廓,硬朗的五官和田天找不到絲毫相像的痕跡。周奉哲從窗前轉身走到辦公桌后坐下。甘想發現,他左腿是跛的。
周奉哲愜意地靠著椅背,並不招呼甘想坐下,開口道︰“第三次見面,說吧,你來的目的。”
甘想拉開椅子坐在他對面,也擺出一個舒適的姿勢說︰“很簡單,來警告你,離田天遠一點,不準再騷擾他。”
“哦?呵呵。”周奉哲輕笑,椅子一轉,望著窗外晚霞說︰“之前來查我那輛車的人也是你吧?”甘想一聽,明白了為什麼那輛車查起來會那么麻煩,原來這個男人早已經察覺。
“是我。”甘想從口袋裡掏出煙,點上一支,深吸了一口,說︰“我對周總的隱私沒興趣,我只知道像周總這樣有頭有臉的人,還是謹言慎行的好,沒必要為了田天毀了自己的大好前程,您想要什麼樣的人找不到?相信不但財經版,娛樂版對周總的癖好也會很有興趣。”他說著,隨手把煙灰彈在面前光可鑒人的辦公桌上。
“我很想知道我那親愛的哥哥有什麼好的,值得你為他跑來恐嚇我。”周奉哲輕笑,搖頭說︰“他連叫chuang都不會,只會像死狗一樣撅著屁gu等我操,到現下還沒學會用舌頭舔,我在考慮要不要把他的牙齒拔光,免得下次又咬到我的命根子。”
緊緊咬住煙蒂,香煙在唇邊顫動著,甘想拚命告訴自己忍住,別被這個男人激怒。他低低笑了一聲,取下唇邊幾乎被咬斷的香煙藏在桌下,撩了撩額前的頭髮,故作輕鬆說︰“算了,情趣這個東西,說了你也不懂。你要是再敢騷擾田天,就等著看各個媒體曝光吧,到時候影響隆興的股價,你別找我。”
周奉哲低頭用鑰匙打開一旁的金屬抽屜,裡面一排排光碟整齊貼著標籤。“最近都沒玩什麼新花樣,隨便給你拿一個吧。”說著,一張光盤扔到了甘想的面前。看甘想愣住,他陰沈地一笑說︰“你要曝光給媒體沒點兒真材實料怎么行,隨便截幾張圖用吧,田天的皮膚還不錯,咬一口就會有痕跡,他高chao的時候也有點看頭。”
甘想猛地起身,把煙頭攥緊,在掌心燎燒的劇痛中怒吼︰“你這個變態﹗人zha﹗”
男人連眉頭也沒眨一下,眼神嘲諷說︰“年輕人,衝動是魔鬼。在你沒有能力對付我之前,還是不要給我的哥哥造成負擔,今天你做的一切,我會加倍還在田天身上。田天……恐怕還要多謝你呢,甘記者﹗”
甘想意識到面前的男人根本沒把自己放在眼裡,也根本沒把自己當做對手。他勉強用鎮定的語氣說︰“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會記住,我不會讓你再碰田天。”
看著他離開,周奉哲打開光碟放進播放器中。不多時,交響樂的聲音傳出,男人閉上眼睛沐浴著落日余輝,嘴角是譏諷的輕笑。
電梯門關上的一瞬間,甘想一腳踢在牆壁上,電梯一晃,鏡子裡映出他鐵青的臉色,他低聲說︰“好,那看看誰卑鄙﹗”
踏出隆興集團的大門,甘想撥通了久寧的手機。
久寧嘴裡叼著一片火腿,接起來說︰“哎,有話快說,我這兒忙著呢。”
甘想匆匆過了馬路,沿著花壇走,低聲說︰“久寧,咱倆是不是兄弟啊?”
久寧一口火腿卡在嗓子裡,囫圇吞下去梗著脖子說︰“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甘想長舒了一口氣說︰“我知道這事兒挺為難,不過,看在兄弟情分上,你不答應也得答應,今晚我在家等你,你一定要來,我有事兒求你﹗”
攝影助理在叫,久寧連忙高聲答應著,把手裡的麵包和火腿放下,玩笑說︰“得,你洗乾淨了等我,我一定到。”
二二、錯過
攝影助理在叫,久寧連忙高聲答應著,把手裡的麵包和火腿放下,對電話另一頭的甘想玩笑說︰“得,你洗乾淨了等我,我一定到。”攝影棚裡熱火朝天,沒人注意到久寧縮在一排排服裝架中間,正在偷吃東西。
遠處十幾位專業的足部模特圍坐在一起。素面朝天裹著大衣的女孩兒齊刷刷露著雪白的大腿,翹著腳由化妝助理在腳指甲上涂甲油,嬉笑打鬧間活色生香,青春的氣息逼人。
攝影助理在遠處催促久寧︰“跑哪兒去了,快輪到你了,誰負責你?”化妝助理梅梅在一旁舉手。久寧顧不上冰冷的水泥地面,赤腳跑到角落空座處脫掉身上的運動長褲,裡面是一條僅到大腿根部的牛仔熱褲,露出筆直修長的雙腿。
不知道哪個女孩兒吹了聲口哨,調皮地說︰“久寧,你的腿不要長得太好看哦。”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久寧的身上。久寧臉頰騰起薄薄的紅暈,低頭坐下。
梅梅打開化妝箱,拿出EG春季新款甲油,小聲說︰“你又去偷吃了?記得擦淨嘴巴。別忘了前天測體重你超了兩斤,小心被JK知道罵你‘逞口腹之欲’。”
“不行,我已經餓得眼冒金星了,寧可被他罵也不想當眾暈過去,太丟人了。”久寧看著梅梅仔細地把甲油涂在自己腳趾上,忽然壓低聲音問︰“奇怪,指甲油這種東西……為什麼讓我拍,這是女孩子用的啊?”
梅梅橫了他一眼說︰“少在這兒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管它是什麼產品呢。能參加EG廣告拍攝的模特就像踩了雲梯一樣,很快就會收到各種時裝發布會的邀請,時尚雜誌更不用說了。雖然你的身高走秀不行,可平面硬照沒有問題,小寧寧你很快就要紅了呢,加油﹗”可愛的梅梅喜怒哀樂都表現下臉上,已經和久寧成了好朋友。
久寧低笑,用手指彈了彈梅梅腦袋上的小熊發卡說︰“傻姑娘,這個廣告拍攝腳本你到底看沒看,只拍到膝蓋以下,臉露不出來,誰知道這腳的主人長什麼樣。”
梅梅仔細地涂完甲油,神祕的左右看看,小聲說︰“聽說你本來入選了拍攝EG太陽鏡的模特名單了,是JK把你拿掉了,可惜,要不然臉就能露出來了。”
久寧避重就輕,笑了笑說︰“哇啊,他怎么這樣啊,我就肥了那么一點點嘛,他要求也太苛刻了吧。”兩個人正說笑著,攝影助理過來催促,第一批拍攝的模特們等到甲油徹底干透,走到布景處就位。
墨綠色的真絲從高處鋪洒下來,燈光下顯出恍若水面流動般的光澤。已經提前走過位,女孩兒紛紛穿上屬于自己的高跟鞋,擺出優雅的姿勢站立。久寧遠遠望著,燦爛的燈光下,面對著攝像機,明知道拍攝不到膝蓋以上的部位,模特們還是露出笑容,用最佳的狀態調整腿部和腳部的動作,呈現EG甲油最絢麗的光彩。
模特腳上十分高的細根鞋讓腳掌幾乎垂直,視覺上拉長了小腿的線條,精挑細選出的美麗雙腳上涂著各色甲油,精致動人。模特變換無數姿勢,修長的雙腿佔據整個鏡頭。
攝影師示意更換下一組,墨綠色的真絲搭在平台上。聽到叫自己的名字,久寧走過去,按照自己的動作繃緊腳尖。突然,不苟言笑的攝影師抱著攝像機抬頭說了幾句話,攝影助理急忙說︰“那個男孩兒左腳小指的甲油有瑕疵,化妝師來處理一下﹗”
“是﹗”梅梅伸了伸舌頭,連忙提著化妝箱跑過來察看。
久寧坐起身,兩人仔細一看,發現可能是剛才光線不夠,有一點微小的毛屑粘在了趾甲邊緣。梅梅低頭清洗甲油,重新涂著,突然,棚內女孩兒嬉笑的聲音停了,四周安靜了下來。
武錚低沈嚴厲的聲音響起︰“做每一件事都要認真,要把完美做為目標,努力追求完美的人都不一定能達到,更何況是不追求完美的人。”背對著武錚的梅梅偷偷伸了下舌頭,做口型說,倒霉啊。
久寧舉手,沖武錚歉意地笑了笑,說︰“對不起,是我剛才不小心。”
面容冷峻的男人站在不遠處,說︰“不要和我說對不起。這么多人在等你們兩個,你們浪費的時間不是這幾分鐘,是多于這十倍、幾十倍的時間,而這種浪費完全可以用認真負責來避免。”
不用說,男人現下的目光一定像刀鋒一樣,久寧不敢再抬頭,如坐針氈地等著甲油干透。梅梅急得直吹氣,等著上最後一層透明甲油。
武錚走到攝影師身旁,兩個人是熟識,微笑著擁抱了一下。久寧支起耳朵,聽到他用流利的英語和攝影師交談,不時傳來攝影師低低的笑聲。
“可以了,對不起,讓大家久等了。”終于完成的梅梅,趕緊逃離了攝影鏡頭。
穿著白色T恤的久寧側躺在床上,足尖繃緊,右腳緊貼著左腳踝,如芭蕾舞般的姿態凌空與墨綠色的真絲底色上。他的皮膚泛著健康潤白的光澤,十個腳趾上涂著EG新款珠光豆沙紅色的甲油,像是奶油蛋糕上點綴著紅櫻桃。
在女性專用的甲油廣告中加入年輕男性的足部來詮釋,作為創意總監的武錚公示創意草圖后EG高層大多數人持保留意見,鑒于Eg chan品明確要走創新路線,這個拍攝方案被保留下來,許多人在期待拍攝后的效果。
久寧不知道鏡頭裡呈現的畫面什麼樣,他正咬緊牙關暗暗叫苦。武錚設計的幾個姿勢很刁鑽,必須把力量集中到腰背上,臀以下基本騰空。他心裡嘟囔,做ai都不用這么辛苦。
看到攝影師不斷變化角度在身前拍攝,久寧閉上眼睛堅持,額頭、鼻尖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從腳尖到大腿忍不住要痙攣了。
“OK﹗”攝影師打了個榧子。攝影助理拍手,說︰“謝謝辛苦了,休息一下,更換下一組。”
休息中的攝影師不知道說了什麼,武錚雙手抄進風衣口袋裡仰頭笑了起來。兩個平時不苟言笑的男人湊在一起,都是高高在上一幅對周遭絲毫不感興趣的模樣,像是只有對方才有資格和自己講話。
雙腳踩在地上,久寧赤著腳一瘸一拐從武錚身邊走過。離了燈光的照射,周遭氣溫低了許多,他披上羽絨服,擰開礦泉水咕咚喝了幾口,眼角余光瞥著遠處的男人,皺著眉頭嘴裡輕呼了一聲,一屁gu坐在木箱上揉著自己的腳。
頭低著,耳朵卻支著,聽到腳步聲走近,他也不抬頭,嘴裡吸著氣說︰ “梅梅、梅梅,抽筋了……”腳被火熱的手握住,一股暖意傳遍全身,久寧這才抬起頭,滿臉驚訝地對身前的男人說︰“對不起,我以為是……”
“久寧你沒事吧?”正在給另一個模特上甲油的梅梅看到,忙跑過來。
武錚撩開米色風衣的下擺,單膝跪在木箱前,握著久寧的腳放在膝頭,嚴肅地說︰“這種小事,不要麻煩其他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工作。”久寧低低“哦”了一聲。武錚轉頭對站在身旁的梅梅說︰“你是化裝助理,不是久寧的私人化妝助理,去做好你的工作﹗”梅梅兔子一樣地躥開。
左手托著久寧的腳踝,右手握著他的腳趾揉動著,男孩兒的腳很秀氣,腳心嫩豆腐一樣,為了拍攝已經用蜜蠟將雙腿和雙腳的汗毛全部脫掉了。觸摸的感覺近似于絲緞般光滑,當男人意識到這點時,自己的左手已經從久寧的腿肚揉捏到了膝彎處。他輕咳了一聲,聲音更加嚴厲說︰“腳為什麼這么涼?要注意保暖,晚上睡前用熱水泡腳三十分鐘,多做足底按mo。”說著,用拇指揉搓著久寧的腳心。
一聲輕笑傳來,男人抬頭看,兩人視線相對。男孩兒雙手撐在木箱上,輕咬著下唇,眉梢眼底忍著笑,有些羞窘地說︰“對不起,你碰那裡……好痒。”
“放鬆﹗”男人一皺眉,把久寧的腿橫放在膝上,雙手拍打揉捏著。
久寧居高臨下仔細打量著男人。他的眉毛很濃密,銳利的眼神被擋住后,輪廓鮮明的臉龐上神情柔和了。雖然兩鬢有少許斑白的頭髮,可是男人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身上高級定製服裝突顯出優雅的氣質,就像動作間露出的藍寶石袖扣一樣,含蓄卻不張揚。
手指摸到了羽絨服口袋裡男人遺落的打火機,久寧隔著衣服把它握在掌心。自從平安夜后,這還是第一次有機會和男人單獨相處。可是,正在溫柔按mo的男人並沒有主動開口索要,久寧也不著急,靜靜享受男人火熱掌心帶來的溫度。
“好點沒有?可以開始工作嗎?”輪流按mo過雙腿的男人抬頭問,久寧點點頭。男人探身拿過一個靠墊放在地上,這才握著久寧的腳踝放下。
在他轉身的時候,久寧輕聲說︰“謝謝。”
男人回頭看了一眼,低聲說︰“攝影師明天離開,今晚我會為他舉行小型酒會餞行,你要是沒有其他約會,九點整到地下泊車場等我。”他沒等久寧給出答覆,便轉身離開。
他和攝影師打了招呼,交待了幾句帶著助理離開。久寧目送他的背影,小聲嘟囔說︰“我倒是有興趣,可是兄弟更重要。”
安靜的泊車場裡,一輛面對著電梯門的*著燈。車窗滑下,優美的音樂飄出,武錚點上一支煙,看了看腕上的手錶,指針在二十一點十分上,泊車場的電梯沒有開啟的動靜。手機響了,接起來是助理打來的催促電話︰“JK,攝影師和他的團隊已經快到預定的酒店了,你走到那裡了?”
“我馬上到。”武錚掐滅香煙,發動車慢慢倒了出來。
坐在計程車上直奔甘想家的久寧看著沒了電的手機,無奈地搖搖頭。
二三、囚心
久寧餓得前胸貼后背,三步並做兩步上樓梯,站在501甘想家門前,抬手按門鈴。鈴聲剛響門就開了,久寧“咻”的一聲被甘想拖了進去。
“我快餓死了,有什麼吃的?”久寧竄進廚房打開雪櫃,大叫一聲︰“你這日子怎么過的?怎么雪櫃裡連根毛也沒有……啊,有﹗這、這長白毛的是什麼?”
甘想把他拖到客廳,按在沙發上說︰“一會兒我請你吃飯,管飽﹗”
久寧一眼瞥見電視機旁邊那個落滿灰塵的舊桌歷,兩年前的12月23號被紅筆圈了起來。“哎?12月23?是不是甘老師走的日子?我記得班聯會還派代表去機場送過他呢。怎么,甘老師放兩假的時候也沒回來看看你?”他摟著甘想的脖子開玩笑說,“甘老師是去母校執教吧?聽說那個城市可是美女如雲,說不定甘老師下次回來就給我們帶一年輕師母呢,哦哈哈﹗”
阿想微笑的臉變得僵硬,撅著屁gu在茶幾底下翻出半包餅乾,塞給久寧說︰“先墊墊吧。”
久寧吃著塌了的餅乾,含糊著說︰“我可是犧牲了今晚的精彩節目過來的,找我什麼事兒快說﹗”
甘想隱了一些自己和田天的細節還有田天的名字,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及自己今天見了周奉哲的事情詳細說給了久寧聽。他切牙切齒把周奉哲十分的卑鄙無chi又擴大了十倍,聽得久寧渾身發抖,想不到朗朗乾坤居然還有這樣的衣冠禽獸沒被雷劈死。
甘想坐在落滿灰塵的地板上惡狠狠地說︰“我打從他那兒回來就一直在琢磨,不能輕饒了他。最好的辦法就是綁架他,以彼之道還試彼身,拍成DV,然後全國熱賣,再把他閹了賣到泰國當人妖……”
聽了他的話,久寧一口氣沒上來被餅乾噎住了,起來找了一圈兒,甘想家居然連口熱水也沒有,看看他家遍佈的灰塵,真不知道這些日子他怎么過來的。久寧只好到廚房對著水龍頭喝了一口自來水,拍著胸口回來,忍不住搖頭說︰“你小說看多了吧?”
甘想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低頭掏出煙盒來,彈了彈煙盒底部沉聲說︰“我知道這些也就是想想罷了,有那么容易嘛。現下我腦子裡一團亂……論錢論權論地位論背景,我跟那姓周的差了十萬八千裡,他能做到那個位置,不用說,腦子也夠使的。他看我就是一狗屁,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裡。”
甘想把煙叼在嘴裡,又拿下來,憤怒卻又沮喪地低下頭。久寧從口袋裡掏出武錚的打火機,替他點著香煙,拍了拍他的肩膀。甘想深吸了一口,吐出煙霧的同時,揪住自己的頭髮,田天滿是傷痕的臉在眼前直晃。
在周奉哲面前放話的感覺很過癮,可是自己憑什麼來保障田天能夠不受他的折磨……這一晚上,甘想翻來覆去絞盡腦汁地想。周奉哲囂張陰冷的模樣刺ji著心裡,五臟六腑像是被潑了一勺滾油一樣。除了要兌現救出田天這個承諾,還要拿回自己的尊嚴。
甘想的牙齒咬得咯吱響,香煙在指尖扭曲折斷,揉成一團。他抬頭看了看久寧,低聲說︰“久寧……烏鴉有次喝醉了說起來……你別怪他,他說者無心我聽者有意。我琢磨著像周奉哲那種有錢人總有些祕密要藏起來……所以……”
冷風在窗外呼嘯而過,樹葉沙沙地響。牆上的表“ 嗒……”走著,久寧手裡玩兒著武錚的打火機,打火機在他的指間靈活地轉動,不斷發出“叮”的聲音,擦著火花。
甘想偷偷看著他的臉色,張張嘴又低下頭,小聲說︰“我知道你很為難,但凡有別的辦法我也不會讓你做這個,我知道這種事……是犯法的。”
他沒接著說下去,久寧也沒接話。過了半天,久寧長舒一口氣說︰“行了,我知道你找我來的目的了。阿想,小鴨子是拿你當朋友,所以喝醉酒的時候才沒什麼顧及地‘出賣’我。”
甘想蹭過來摟住他的肩膀說︰“烏鴉話說了一半也后悔了,我答應過他給你保守這個祕密,絕對不會說出去。久寧,是我對不住你,只要你一句話,上刀山下火海,我甘想萬死不辭﹗”
久寧扭頭橫了他一眼,罵道︰“兄弟就是用來塞槍眼兒的是不是?那倒霉催的被人逼著穿女裝的男人到底和你什麼關係,讓你這么費心賣力地把我往火坑裡推?”
甘想一時啞然。其實也這樣問過自己,可是最終沒有給出答案,不明白為什麼要對田天做這些事,欺負他、賴著他甚至於大言不慚、不知死活地想要拯救他……
久寧拿過甘想扔在地上的煙盒,抽出一支煙。古銅色的打火機發出清脆的“叮”聲,他點著了煙吸了一口,辛辣的感覺嗆入喉嚨裡,低頭咳了起來。甘想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被他甩開手說︰“告訴你,真要我做就要打聽清楚了姓周的底細,公司家庭內外環境、作息習慣、開的什麼車、身邊都有什麼人、平時出入的場所……這不是你上嘴唇碰下嘴唇那么簡單的事兒。”
甘想知道他是答應了,伸手用力擁抱著他,久寧笑著推開他說︰“少在這兒噁心我,我要是萬一失手,一定會拉著你墊背的。”
“烏鴉說你從沒失過手,所以,我對你有信心。”甘想握緊拳頭說。
失手過一次,不過……是故意的。久寧心裡說著,眼神落在電視機旁的舊桌歷上。夾煙的右手撫摸著左臂肩膀處,自己把那個人的姓氏刺在了身上,想忘也不能忘,抑或是害怕會遺忘。
他想起那年冬天飄雪的耶誕夜,那個人把自己裹在他的大衣中摟進懷裡。吻,熱烈的讓人暈眩而又絕望,因為知道他會親口說出結婚的消息。強撐的微笑在看到雜誌上那個人的結婚照片后,徹底坍塌。那個人看著他的妻子,沒有笑容沒有愛戀,用chi裸裸的敷衍來抵抗這樁家族聯姻。
“……久寧,久寧?”甘想看著陷入恍惚的久寧,低聲叫他。“怎么發起呆了?你不是還沒吃飯嗎?走,先吃飯﹗”
甘想沒想到晚上九點多還會在餛飩店看到田天,轉念一想,他一定是故意躲開吃晚飯的時間,怕和自己遇上,可是偏偏就是這么巧。
站在門口,看著他兩手捧著大碗,低頭小口喝著湯,喝完了手還是不放開,貼在碗邊暖著。他裹得嚴嚴實實,戴著自己送的圍巾和帽子。餛飩店裡沒有幾個人,空位很多,可他依然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裡。
“哇啊,你一碗餛飩就把我糊弄了,怎么也得海鮮大餐吧﹗我要蝦仁餛飩,然後六串烤肉、六串雞心、兩個烤火燒﹗”久寧邊說邊解下圍巾,沒聽到甘想應聲,一扭頭,發現甘想和角落裡的一個男人互相看著,像是熟識。
“你朋友?”久寧問。當著田天的面,甘想可不敢說“不是朋友”。于是,久寧很自然地走過去,三個人坐在了一張桌子上。
田天剛到,滿滿一碗餛飩只喝了兩口湯,眼看著甘想坐下,又不能說自己吃飽了要走,只好低下頭,偏偏久寧又伸出手來。“你好,我是甘想的同學。”
看著田天略有些尷尬的表情,甘想心裡有些不忍,本來想著搬走不騷擾他,讓他心裡可以舒服點,沒想到晚飯又遇上了。忙接話說︰“哦,久寧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田天,我鄰居。對了,田天是咱們的師兄,你客氣點。”
“原來是師兄啊,失敬失敬﹗”久寧重又伸出手,鄭重地和田天握了握手,笑說︰“師兄你的手好涼。”
久寧長得顯小,加上笑容純真,基本上老少通殺。田天沒辦法忽視,只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腆地笑了笑。
看到他的笑容,久寧驀的眼睛一亮,用胳膊肘拐了拐坐在身旁的甘想說︰“阿想你看,師兄笑起來的時候和甘老師多像啊﹗推眼鏡的動作和甘老師一模一樣﹗”
田天握著勺子的手頓住,慢慢低下頭。甘想直愣愣地瞅著田天,腦子裡有“轟”的一聲響,嘴角微笑的弧度一點一點地收回來。久寧疑惑說︰“你沒覺得像嗎?剛才我看到師兄就覺得特別親切,像是在那兒見過似的。”
田天的眼鏡滑到鼻尖上,抿住的嘴唇,下巴的弧度,甘想不得不正視這個被自己忽略甚至是刻意迴避的事實,被額前的發遮住眼睛的田天真得很像……自己的父親。他突然地慌亂起來,掌心濕淋淋攥出了汗水。
餛飩和燒烤的東西上來了,久寧兩眼冒綠光低頭唏哩呼嚕地吃起來。他發出的聲音讓甘想慢慢鎮定下來,壓抑著慌亂對自己說,沒有人會知道自己心底深處那個齷齪不堪、陰暗猥瑣的祕密。
“我……沒覺得像,戴眼鏡的人動作都差不多。”甘想說著拿起一串烤肉塞到久寧手裡說︰“快吃吧。”嘴裡說著,卻看著田天,也拿起一串對田天說︰“雞心烤得很嫩,來一串吧。”
田天用勺子攪動著餛飩湯,一圈兒一圈兒。他低著頭伸手接過甘想遞過來的烤雞心,勺子停住,湯面還在不停地顫抖著,他放在桌下的另一只手緊緊攥著圍巾的一角,忍不住發抖。
二四、夜藏
久寧狼吞虎嚥,吃得噴香無比。甘想看著吃的索然無味的田天,他希望是自己的錯覺。田天幾乎囫圇吞下了一個個餛飩,正對面的位置能清楚地看到他艱難吞咽的動作,自始至終田天都沒有抬頭說話。
久寧把東西一掃而光,打了個飽嗝抹抹嘴對甘想說︰“我先回去,通電話吧。”他客氣地和田天道別,田天這才抬頭。甘想覺得心裡一緊,不敢正視田天濡濕的眼眸和勉強的笑意。在心裡默默地說,他不會知道的,他也不會在意的……
走出去送久寧上了計程車,甘想一回身,田天正從餛飩店裡出來,白皙瘦削的手緊攥著羽絨服的領口,低頭急步走著,看上去腳步虛浮。
面對面站住腳,兩個人回家的路相同,不可避免地要一起走。
“我……去超市買啤酒,我先走了。”甘想低聲說完轉身快步離去,走出幾米后回頭看,田天走得更快,背影迅速地消失在夜色中。
……
坐在街心公園的秋千上,甘想腳邊是滿滿一袋子的聽裝啤酒。秋千高高拋起,又落下,那漆黑夜幕上的一彎月亮忽遠忽近,幽幽在空中注視著。
甘想已經有了醉意,身體像是飄浮著,低聲說︰“哪兒像啊,像個毛啊?﹗”
秋千搖蕩的幅度漸漸小了。
他搖晃著站起來,把空啤酒罐拋起來,抬腳“砰”一聲用力踢飛。空罐沖著松樹直飛過去,“喀啦”落在了地上。“像個毛啊﹗根本不像,我、說、根本不像﹗”他吼叫的聲音被黑夜吞噬,只有沙沙樹葉響聲像是嘲諷的笑聲,回應著。
身體搖晃了幾下,沒站穩,“撲通”坐在了地上,甘想又打開一罐啤酒,咕咚灌了下去,手裡拿著啤酒罐沖天,忍不住大笑,對著虛無的天空喊︰“你騙誰呢,你騙誰呢﹗”他奮力把手中的啤酒罐扔出去,聽到響聲后,大聲說著︰“你騙誰呢﹗”
沒有人回答到底誰騙了誰,誰又被騙。惺忪的眼神漸漸恍惚起來,腦子裡什麼也想不起來。他伸手摸啤酒,每一罐都空了,已經全部喝光。脖子漸漸支撐不住腦袋,迷茫中看到了父親出現下面前,伸出雙手說︰“起來吧。”
甘想揮舞著手臂驅趕,喊著︰“你走啊,走﹗走了就……別再回來。什麼海港、什麼一輩子,統統……都是騙人的﹗騙人的﹗”
父親背著月光靜靜地站著,神色模糊不清,可是臉上是淡淡愁苦。甘想知道自己產生了幻覺,他揪住頭髮喃喃地說︰“我剔骨剜肉還給你,可不可以?﹗我把所有的記憶都還給你,可不可以?﹗”他再抬頭,眼前一片模糊,滿臉淚水。
父親不說話,緩緩伸出手,冰冷的手指撫摸在臉龐上,甘想猛地伸出雙臂將他抱緊,懷裡彷彿擁抱的不是空氣而是實實在在的人,填滿了痛苦的深淵。
他用力收緊手臂,狂亂地親吻著那個臉龐,哭著說︰“別走、別走,你不準去﹗”
……
彩鈴的聲音陡然響起,甘想猛地睜開眼,一片白光刺痛眼球,原來天已經大亮了。手機不停地響著,根本無法再睡,他摸出手機坐起身,搭在身上的羽絨服滑落在地上。視線裡出現了電視機和那個舊桌歷,原來又在沙發上睡著了。甘想摸摸后腦勺,太陽穴一鼓一鼓地跳動著,頭疼的厲害。心想,還好,就算醉得再厲害也知道回家。
電話是報社可卡大媽打來的,劈頭蓋臉說了一頓之后,甘想才想起來,自己為了查田天的資料隨口答應大媽元旦相親的事情。看看表,已經快十點了,錯過了約定的時間。他敷衍著說昨晚和朋友聚會喝多了,下次一定不會再忘,可卡大媽怒氣沖沖的掛了電話。
甘想坐在沙發上愣了半天,到衛生間用涼水洗了把臉,看著鏡子裡臉色鐵青的自己說︰“什麼也別想了,現下最重要的是田天。”
……
“你暈頭了答應他?一聽這事兒就知道那人不是個好東西。你要是失手了,我是說萬一……總之,我告訴你,不準去﹗阿想他想當奧特曼,你讓他自己上﹗”穿著點心師雪白製服的烏鴉一只腳踩在椅子上,兩條眉毛豎起來,眼睛瞪得溜圓,惡霸一樣盯著久寧。
久寧把剛出爐的麥格麗特小餅用玻璃紙分包起來。元旦休息,公司裡沒有工作安排,他一大早就跑到“美添”西點店幫忙。“阿想能為朋友這樣做很難得了,再說,這也是行俠仗義,懲奸除惡的好事兒嘛。”
烏鴉仰著臉,從濃墨睫毛下桃花眼梢裡鄙視地看著,說︰“哎吆吆,這骯髒的社會就靠你們這些偉大的企業戰士來拯救了﹗……啊呸﹗你給我老實待著,你要是敢去,信不信我打斷你的腿?﹗”
久寧“噗”地一聲笑了,搖頭說︰“不信﹗”
烏鴉收起惡霸嘴臉,走到他身邊幫忙分裝點心說︰“太危險了,你別忘了,你當時答應過熊少……不再干這個了。”
突然聽到這個稱呼,久寧手裡的動作頓住。半晌,笑了笑,把玻璃紙用絲帶扎起來說︰“嗯……當時是怕萬一失手出了事會影響他。不過現下……我和他已經沒關係了,說不定……他已經忘了‘久寧’是誰。”
“啊哈,行了,你就是變成只兔子,他也認得你那對紅眼珠。”烏鴉撇著嘴說。
久寧把餅乾一推,笑說︰“不干了累死我了,你自己干吧我喂貓去﹗”
他拿出一聽雞肉罐頭跑出去,烏鴉在身后大聲喊︰“哎,那是我吃的﹗”
……
三咪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只剩下另外三只貓出來吃罐頭。貓咪住在暖風箱底下,生活條件雖然惡劣,可把自己收拾得挺乾淨,吃起東西來依然姿態優雅。
久寧在小巷另一邊貼著牆根兒蹲下,下巴擱在膝頭上靜靜地看。穿著雪白製服的他剪著清爽的短發,臉龐略有些孩子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明亮乾淨。陽光一樣照亮了陰暗的后巷。
那個人說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那么的近,像是剛剛吻別過,在耳邊說。“小寧,你要是喜歡可以把它們帶回家。”
淡淡笑意從唇角揚起,久寧想起那個人自告奮勇要給撿回家的小貓洗澡。透過透明的浴室玻璃,自己大笑著看那個人手忙腳亂的和小貓展開殊死搏鬥。他濕淋淋地出來,雙手拎著同樣濕淋淋的小貓,臉上是無奈卻溫柔的微笑︰“小寧,咱們就養這一只好不好?這個東西太難搞了。”……
眼前投下陰影,久寧這才意識到有人站在了身前,抬頭一看,居然是武錚。武錚穿著牛仔褲,淺駝色毛衣裡是條絨襯衣,一副休閑打扮。久寧有些吃驚︰“哦?JK……你怎么在這裡?”
武錚微笑說︰“你看得入神,我沒叫你。”
“哦,對不起。”久寧連忙站起來。
“我來‘美添’訂些西點,他們說你在這兒喂貓。”武錚看著三只小貓笑笑說︰“這么喜歡,怎么不把它們帶回家?”
“哦,我一個人住,生活沒有規律,反而照顧不好它們。”久寧笑著問︰“西點是自己吃還是要送人?要不要我推薦。”說著,請武錚一起往外走。
“我過些日子要在家裡開私人聚會,今天休息,過來選些聚會用的點心,你的頭家幫我推薦了幾種。”
兩個人誰也沒提昨晚的事情。一起回到西點店,武錚對烏鴉說︰“我訂下聚會的日期會打電話過來,送西點的時候提前給我打個電話,如果我不在家,我會安排工人接下來。”
“好的,您放心。”烏鴉接過來,一把把久寧推出去說︰“去,送客﹗”
“是,頭家﹗”久寧連忙答應著,畢恭畢敬拉開門把武錚送出去。
武錚的車就停在店門外,他拉開車門身形一頓,回頭說︰“今年你的工作會很忙,休息的時間不會太固定,你如果確實需要兼zhi可以跟我講,我會給你推薦一份輕鬆些的工作,不過我相信我給你的薪水很合理。”
久寧覺得沒有必要告訴武錚自己是這家西點店的頭家之一。他站在路邊客氣地點頭說︰“好,我一定會麻煩您的。”
武錚點點頭,車窗剛滑上,久寧忽然伸手敲了敲玻璃。車窗又滑下來。久寧的手cha進褲子口袋裡握住打火機,笑了笑抽出手說︰“哦,那個……開車小心點。”
“謝謝。”武錚戴上墨鏡,滑上車窗。
久寧站在路邊看著車開走,轉身往店裡走,一抬眼,晃了一下。烏鴉餅乾一樣貼在櫥窗玻璃上,鼻頭壓得扁扁的,一雙大眼睛 有神,居然一直在光明正大地偷看。
“喂﹗不錯啊,很帥,一點兒也不像老頭子。而且他戴的表、開的車都很貴,家底豐濃哦。”烏鴉興沖沖跳下窗台說。
“哦。”久寧懶洋洋地說︰“有錢沒錢這么重要嗎?”
鴉毫不掩飾對錢的愛慕,說︰“那當然,錢就是后脊梁,錢就是膝蓋骨,有錢才能站得直、站得穩﹗”
久寧眨眨眼睛說︰“蘇郁剛開始窮得叮當響,你暈頭了看上他?”
烏鴉也不臉紅,話鋒一轉說︰“當然,人好、對你好才最重要嘛。”
“小鴨子,他的西點好了,我負責給送去。”久寧笑著摟過烏鴉來說。
“知道了,沒人跟你搶。”烏鴉擺擺手說。
……
新年開始上班,第一季度的工作日程就發到了每個人的手裡,武錚一貫的作風就是讓每個人都清楚的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麼,井然有序。日程備注還寫著,手機必須24小時開機待命,市外取景包括境外,提前五個工作日由經紀人上報。
久寧看著自己的工作安排,密密麻麻一片。同組的女孩兒探過腦袋來一看,說︰“哇啊,久寧你好了,1月份還有4天的休息呢。”
久寧笑說︰“JK不是說了嘛,自己上報加班和休息日的工作時,月底折現不是更好?﹗”
EG春季服裝目錄拍攝完畢后,武錚投入到了繁忙的選片工作中,兩個人沒碰過面。
……
新年一過,甘想豁出去了,罔顧主編鐵青的臉色請了一個月的長假,從租賃行租了輛破車,車裡塞著鋪蓋卷兒、餅乾、礦泉水,24小時跟蹤周奉哲。周奉哲作息時間不規律,經常一夜換三、四個地方,甘想打迭起全副精神小心翼翼地跟蹤。他慶幸這些日子裡來,這個人zha忙得腳不沾地,沒空去找田天。
看到報紙上有隆興地產贊助的音樂演出會,甘想就偽裝成籌備組打電話給周奉哲的秘書,知道他今晚會參加這場音樂會,會后還準備了午夜酒宴。
暗夜無星,冷風呼嘯,小區濃密的植被在黑夜裡被風吹得暗影重重,彷彿張牙舞爪的怪獸。周奉哲住的小區一共28戶,全部是town house雙拼或者三棟聯排的三層別墅。進出有保全人員24小時把守,就算是親戚來也得電話找到企業所有人才能放行,或者企業所有人提前有留言。
久寧蹲在鐵門對面大樹底下的灌木叢中,渾身上下都是黑色,帶著面罩的臉上只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
月黑風高,正是動手的好時機。
二五、暗起
月黑風高,正是動手的好時機。眼看著鐵門裡保全人員的小屋熄了燈,久寧趁黑竄到了高牆下。高檔小區對綠化面積要求很高,牆內牆外種滿了樹木,臨街是樹冠相連的粗大松樹,藤蔓纏繞在牆面上,牆內探出搖曳的枝條。
以前都是團伙作案互相協助,頭一次單獨行動,久寧望著豎滿鐵荊棘,拉著防盜線的高牆,心裡多少有些忐忑。心想,最近吃得太多,早知道就應該減減肥。
抬頭一打量,松樹頂端的枝條伸到了牆內,要是能爬到松樹上,就可以翻倒高牆裡。他活動了一下手腳,剛要爬樹,突然聽到旁邊樹上一聲輕笑。一抬頭,烏鴉坐在樹杈上嘴裡叼著根草笑得妖孽橫生,身旁是背著大旅行包的蘇郁。
久寧心裡一熱︰“小鴨子,你……”
蘇郁帶著烏鴉跳下樹,三個人躲在樹影下。一身黑的烏鴉露著雪白整齊的牙齒笑,拍了久寧的腦袋一下,說︰“我知道勸你沒用,那,我把我男人和工具都帶來了,借給你用,你給我小心點,不準出事﹗”
“小鴨子,我自己能……”
“你少廢話﹗”烏鴉瞪圓了眼睛打斷久寧的話,轉頭對蘇郁說︰“哎,把久寧給我平安帶回來。”蘇郁笑了笑,用力點頭,把身上黑色的外衣脫下來披在烏鴉肩頭。
烏鴉接過蘇郁手裡的背包對久寧說︰“你挑些合用的,我也不多說什麼,就一條,萬一有什麼事兒別勉強,什麼都沒有自己的命要緊。”
背包裡五花八門什麼都有,都是烏鴉玩兒攀岩和CS實戰的工具,沒幾樣能用的。久寧挑了一把手電筒遞給蘇郁,看著烏鴉笑了笑,烏鴉扭過頭去擺著臭臉不搭理他。從小一起長大,久寧知道烏鴉就是嘴巴硬,其實心和水豆腐一樣,不但軟還乾淨的不摻一絲灰暗。
“我在外頭把風,你們去吧,你們不出來,我就是變成風干烏鴉也不會走的。”烏鴉說著,裹緊蘇郁的大衣走到馬路對面的灌木叢中藏起來。
久寧看著烏鴉的背影笑了笑對蘇郁說︰“蘇郁麻煩你,我得站在你肩頭上。牆頭有監控線,掐駁掉咱們才能翻過去。”
截斷電線攀到牆頭,久寧小心避開鐵荊棘,縱身躍下就地一滾,藏在樹叢中。片刻后,空中松樹枝條猛地一沉,再彈起的時候蘇郁身形突現。他輕巧地躍下,一個翻身,單手撐地悄無聲息地落在久寧身后。
蘇郁開道,兩人一前一后找到了周奉哲的家門口。每棟樓的門廊下都亮著燈,明晃晃的。久寧矮身在樹下說︰“得去找電路,切斷門廊下夜燈的電。”
“這個燈會連接報警器嗎?”蘇郁問。
久寧笑說︰“不會,夜燈連接在可控時間的照明電路上。”
“那好辦。”蘇郁伸手攔住他,低頭撿起腳下花徑處的一顆鵝卵石,瞄準,一抬手,只聽“噗”一聲,周奉哲門廊下的燈泡碎了,門前登時暗下來,只有隔壁門前燈光透過兩棟樓間的石壁間隙映過來。
久寧仔細打量周奉哲家的門。蘇郁守在一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問道︰“怎么樣?能打開嗎?”
久寧回頭一笑,說︰“他家裡沒用這個小區統一的的安防報警裝置,有點兒棘手,我需要點時間。”他邊說邊帶上手套,打開自帶的工具,用儀器破解門上密碼鎖。
夜風呼嘯而過,突然一聲輕響,兩人立時隱蔽在一旁,靜等片刻,原來是一場虛驚。
……
酒店旁的泊車場只有黯淡的燈光,甘想縮在車裡怕有聲響,不敢發動車開暖風,凍得手腳冰涼。摸出水杯擰開蓋子喝了一口,水早已經冰冷,滑到胃裡整個人打了個冷顫。
他把座椅放倒,眼睛緊盯著周奉哲的車,心裡反覆琢磨一個問題。這兩年被周奉哲從身體到心靈上折磨的田天,把自己縮在角落裡,幾乎沒有存在感,對誰都不親近。這樣的他為什麼會在初次見面后,就對自己那么好……他說不喜歡男人,又被那個人zha這么羞辱,按理說應該對男人很戒備,為什麼會輕易答應在自己家裡過夜,還半夜爬上床來和自己搶被子?
他胡亂想著這些都不符合田天的性格的事情,掏出手機打開照片,照片上的田天摘了眼鏡手捏著鼻梁處放鬆,額前的發垂著,被手遮住的臉只露出鼻頭、嘴唇和下巴。這個角度看過去,甘想不得不承認他和父親真得很像。
這張上班時偷pai田天的照片他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幾乎閉著眼睛就能想起每一處細節。他眉頭輕蹙的樣子,他唇角微抿的形狀……透過這些原本屬于田天的痕跡,去想念另外一個人……甘想的手抖了一下,抬起頭,車窗外月夜下的酒店燈火通明,而酒店旁的周遭卻更加陰暗。不知道田天現下在做什麼,是不是正裹著被子,躺在床上,享受夢中那稍縱即逝的安寧?
他按了下一張照片,是偷pai那晚哭喊著昏睡過去的田天。照片近距離定格在他露在被子外哭得紅腫的眼睛上,濕嗒嗒的睫毛,眼角處還殘留著淚跡。甘想用拇指摩挲了一下螢幕上的那雙眼睛,什麼也無法抹去,包括那時自己的殘忍。
……
“嘟”一聲,報警系統解除,周奉哲家的電路也被切斷。久寧輕舒了一口氣,收拾起東西。蘇郁剛要伸手拉門,被久寧阻住︰“門口一般會連著攝像頭,可能有備用電,警報解除咱們最好還是從窗口進。”
兩個人繞到牆邊,蘇郁抬頭看了看,說︰“我送你上去,你攀住陽台邊。”他弓步站著,雙手迭放在膝上。久寧背好背包快跑幾步,在蘇郁掌心借力。蘇郁奮力一送,久寧抓住樓間突起的裝飾岩石爬上二樓陽台。
“來,我拉著你﹗”久寧探身小聲說。樓下的蘇郁擺擺手,退后幾步奔跑過來,縱身一躍,腳尖在牆邊一點,身形拔起,一個轉身在“丁”字形牆壁另一面借力再一躍,已經攀住了陽台。
久寧第一次看蘇郁的身手忍不住挑大拇指,心說,怪不得他十九歲就橫掃地下拳壇,這身手真不是吹出來的。
窗上連接的報警線路破壞了,久寧用工具輕鬆地把窗鎖打開。他的手指靈活,把蘇郁看得目瞪口呆。久寧壓低聲音說︰“我可是很有頭班操守的,沒偷過好人的東西哦。”落地窗拉開一條縫,伸進窺鏡四下看了看,久寧微微點頭,蘇郁怕有閃失首先進去。
站在二樓書房的保險柜前,蘇郁這才松了口氣,說︰“希望能有你們要的東西。”
久寧搖搖頭,打開背包蹲下說︰“這是道統的密碼式保險柜,憑直覺,周奉哲一定不會在這裡面放重要的東西,他家裡應該還有隱藏的保險柜。”
密碼式保險柜對久寧來說易如反掌。不多時就打開了,裡面幾格裡放著些文件,幾扎現金還有一個抽繩口袋。把口袋打開,東西倒出來,久寧黑色的手套上是幾顆鑽石。久寧笑了笑把口袋裝起來,說︰“嘟嘟的生日禮物有了。”不管有用沒用,保險柜裡的東西統統都裝到了背包裡。
樓上樓下看了一遍,三樓是開放式的主臥和書房。久寧用手電筒四處看了看,房間一覽無余。床、書桌、書櫥、電視音響等,全是黑白風格和金屬製品,三樓的空中花園改建成健身室。手電筒的光束照到了牆上,牆上掛著四幅畫,大塊的紅、黃、橙、綠色上像是藤蔓的鬚子,縱橫生長。
“阿想說周奉哲的辦公室裡也有這樣的四幅畫。”久寧站在畫框近前,用手挪動著每一幅畫框察看︰“照常理,不會在公司辦公室和家裡用同樣的植物裝飾畫吧。”
“這好像……不是植物。”蘇郁走近,舉起手電筒照了照鬚子狀的藤蔓說︰“我和烏鴉帶嘟嘟看過一次教科展覽,這個好像是瞳孔虹膜裡網狀組織高倍放大后的照片。”
“是瞳孔的照片?﹗”聽完這個久寧再看這四幅畫就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感覺光束下被窺視了一樣。每幅畫的右下角處都寫著幾個數字,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久寧把手套脫下一半,用筆在手心記下這幾組數字。
第三幅畫一掀開,裡面露出嵌在牆上指紋開啟的保險罩,久寧苦笑了一聲,早知道不會這么容易。蘇郁幫忙把畫框摘了下來,一看表,已經快凌晨1點了,一直守候在外面的烏鴉一定會凍得冰棍兒一樣。
蘇郁不時走到窗邊警惕地看著,夜深人靜,只有風聲葉響,久寧工具攤開在身前,絲毫不敢懈怠,正在開鎖。蘇郁舉著手電筒四處查看,走到書桌前看到沒合上的筆記本電腦說︰“久寧,電腦要不要拿?說不定會有有用的東西。”
正在聚精會神開鎖的久寧答應著說︰“嗯,要拿。”剛說完,他突然一驚,低喝一聲︰“蘇郁,別動﹗”話音未落,電腦旁邊突然亮起一個紅點,不停地閃爍。剛碰到電腦的蘇郁嚇得頓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狀況。
久寧扔下工具跑過來說︰“斷電后筆記本自己還有電,我怕會有……”他說著走到電腦旁邊察看,書桌旁紅燈不斷閃著。
久寧心裡一涼,抬頭看著蘇郁︰“糟了,電腦連接的報警系統會自動發短信到周奉哲的手機,而且……還連著小區保全室和就近的警察局﹗”
蘇郁一個箭步跑到窗邊,不多時,遠處幾道手電筒的光線晃過來。他急道︰“保全人員已經往這兒來了。”跑回來拿起裝滿東西的背包說︰“我引開他們,你收拾東西趕緊走﹗”
“蘇郁﹗”久寧剛喊了一聲,蘇郁背上背包手一撐站在陽台上,一個縱身躍了下去。幾秒鐘后響起了喊聲︰“在那兒﹗我看見他了,抓住他﹗”急促奔跑的聲音響起,保全人員呼喝的聲音從窗前過去了。
久寧看了看腕上的表,5分鐘后警察就會趕過來,他又看了看牆上的保險柜,一切牙,跑回去拿起工具繼續開鎖。
凍得實在受不了了,甘想摸出煙盒來,拿出一直舍不得抽的最後一支煙,點上深吸了一口,打了個哈欠,看看表快凌晨一點了。“媽的這個人zha﹗連買包煙都不敢去。這么個玩兒法他也不早死﹗”他正在咒罵著,忽然看見周奉哲從酒店裡一瘸一拐地大步跑出來。
周奉哲一揚手,“嘟”一聲,他的車響了,他跛著快步上了車。甘想吃了一驚,心想,他怎么連司機都不用了?這么著急自己開車是去哪兒?
來不及多想,周奉哲的車已經開出泊車場。甘想打開車窗把煙扔掉,發動車,尾隨周奉哲一路開出酒店。
夜幕下馬路暢通,周奉哲的車開得飛快。甘想腳下油門踩到底,雙手緊握住方向盤,眼睛死死盯住他的車尾追趕。車開出快速路,果然是往周奉哲家的方向。甘想再不懷疑,知道一定是久寧那裡除了狀況。他對自己說,不管怎么樣,一定不能讓周奉哲趕回去,一定不能讓他抓住久寧。
甘想瘋狂踩著油門,行車速率到了極限,車身開始發抖,漸漸能看清周奉哲的車尾號。拐彎處,周奉哲行車速率減慢,甘想追趕上去並駕齊驅,看著身旁那輛白色的車,他猛打方向,“轟”一聲撞了過去……
二六、迷途
甘想的破車行車速率到了極限,車身不停地抖動,周奉哲的車號清晰地出現下視野中。拐彎處,周奉哲行車速率減慢,甘想趁機追趕上去,對著左側他的白色轎車,猛打方向盤,“轟”一聲撞了過去。
兩輛車碰撞到一起,高速行駛中沿著隔離帶發出刺耳的磨擦聲。甘想被慣性甩到車門上,眼前一陣冒金星,就像看到了火花四濺。腦袋像鐵錘砸下來似的疼,可心裡說不出的痛快,后視鏡中照出他帶著笑意的臉。
周奉哲幾次想要拉開距離,卻一次次被甘想逼撞到隔離帶上。他滑下車窗,看清了甘想,不由得破口大罵︰“你這個瘋子﹗瘋子﹗”
周奉哲在“S”形的行駛中被逼上了偏僻的小路,甘想費力地搖下車窗探出腦袋,冷風吹在臉上硬刀子一樣,眼睛幾乎睜不開,他大笑著伸出左手,沖周奉哲比出中指。
又一次轟響中,甘想眼前一陣模糊,身體雖然靜止了,可腦袋裡卻天旋地轉。等到清醒了之后仔細一看,兩輛車一前一后撞到了大樹上。周奉哲的車安全氣囊打開,他正艱難地往外爬。
一腳踢開撞扁的車門,甘想搖晃著出來,車燈嘩啦一聲碎了,只剩一道光。周奉哲爬出車門,被安全氣囊衝擊的不停嘔吐。甘想走到他身前飛起一腳,嘴裡的白沫在空中滑出一道弧線,周奉哲跌倒在大樹下。
“人zha﹗”甘想揪住他的領口,眼神卻有些對不準,嘴裡說︰“居然還活著﹗”
周奉哲擦了擦嘴,低笑說︰“我死了,你一樣也跑不了﹗你準備肇事自首,還是肇事逃逸?”
看到他笑甘想就不爽,一抬手一個耳光甩過去。脆響中,周奉哲的嘴角見了血。甘想拎起他來,低聲說︰“氣兒還挺足,我準備把你扔到車 轆底下,碾過去再碾回來﹗”
“哈哈﹗哈哈哈……”周奉哲喘息著大笑,說︰“你今天的事兒夠判個三、五、七年的,你放心,你關進去后,我一定會好好關照……”
“砰”一聲,甘想一拳搗在他的鼻子上。周奉哲的鼻子噴出血來,鮮血滲進齒縫間。甘想抬手擦了擦糊住眼睛的東西,一看,手心裡全是鮮血,腦袋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花。
“我倒是小看你了,居然讓人到我家裡偷東西。”周奉哲說著,手在身旁慢慢地摸索︰“行,你為了田天真豁出去了。”
“少他媽廢話﹗”
周奉哲的手指微微動著,摸到了一個尖銳的石頭緊緊握在手裡︰“反正田天我也玩兒膩了,你要是想撿,我就放了他﹗”話音剛落,臉上又挨了一拳。
被他挑起怒火的甘想四處張望。撞車的地方是一塊兒圈起來準備蓋房子的地。還沒動工,不遠處圍上了藍色的施工圍擋。如果把他拖進去揍一頓或者……一瞬間,甘想腦子裡生出些邪惡的念頭。
他剛一回頭,突然眼前一花,腦袋“嗡”的一聲,耳邊清晰地聽到周奉哲得意的笑聲,一頭栽倒在地上。周奉哲握著沾血的石頭,靠著大樹撐著身體慢慢爬起來,狠狠一腳跺在甘想的身上,啐出一口血水說︰“你想死,我成全你。”
……
蘇郁背著包在小區轉著圈兒跑,身后是緊緊追趕,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保全人員。警笛聲遠遠地傳來,愈來愈近,蘇郁不確定久寧跑出去了沒有,眼下沒有別的辦法,只有盡量替他拖延時間。他猛然站住,緩緩轉過身去。
身后緊追的六個保全人員嚇了一跳,收不住腳彼此撞在了一起,兩條德國牧羊犬被拽住,狂吠著。保全氣喘吁吁地看著這個身材挺拔一身黑衣的男人,小區溫馨的燈光映著他臉上印著粉紅色小豬的大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
鏈條一松,兩條德國牧羊犬咆哮著一躍半人高,撲了上去。眼看到了近前,蘇郁一回身奔跑幾步縱身一躍,腳尖在牆壁上橫向裡輕點,如履平地一般,一個翻身,“咻”地一聲站到了野狼狗的身后。還沒等到兩條狗轉身再撲,一手拎一條后腿,一百多斤重的兩條狗被他風車一樣掄起來,一抬手扔進了灌木叢裡。蘇郁不想傷人,狗也不想傷著,聽到草叢裡“嗷嗚”的聲音想上前看看,腳剛動,握著警用電gun的保全人員嚇得齊齊后退了幾步。
其中一個保全人員手裡的對講機響了︰“警察到了,你們在哪兒?抓到哪個小偷了嗎?”
“我們在C區25棟旁邊的花園裡,那個……那個小偷很厲害,我們強烈要求警察快點來支援﹗”說完,六個人舉著警棍對著蘇郁,為首的說︰“警察來了啊,警察來了,你有種別跑﹗”
久寧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凝神聽著手中工具發出的每一個音節。警笛聲漸近,腋下、后背的汗水流了出來,嘴裡呵出的氣把面罩貼近嘴唇的地方洇濕。腳步聲和說話聲進了大門,清楚地聽到他們走上樓梯。
久寧閉上眼睛手指微動,“ ”的一聲,最後一道鎖打開。來不及多想打開背包,連看的時間也沒有,把保險罩裡所有的東西都裝進去,跑到書桌邊,把筆記本電腦也塞進去,久寧大步往陽台奔去。
用窺鏡一看,陽台下面站著警察,與此同時,腳步聲也到了門邊。久寧一切牙,手腳並用爬上陽台邊通到屋頂的石壁上蹲著。周奉哲和隔壁鄰居的房子中間隔著兩道石壁,中間有一米多寬。
“人是從陽台進來的﹗”說話的人邊說邊走到陽台,只要一抬頭就能看到石壁上的久寧。
久寧暗罵了一句︰這是逼兔子跳牆呢﹗
“沒人,你去隔壁查查看﹗”另一個人說。
久寧跳下石壁,手腳像青蛙一樣,左右撐住了兩側的石壁,躲在陰影裡。他慢慢低頭往下看了一眼,三層樓高的距離,下面種著箭竹,他忍不住嘟囔一句︰這要是掉下去,還不得戳成箭豬啊。
“隔壁家裡沒人,要不要讓保全打開門看看?”年輕的警察說著。
“沒人?先別開,這裡住的都是有錢人,有錢人事兒多,別惹麻煩,你讓保全打個電話看能不能聯xi上屋主。”聽聲音年紀大些的警察說。
在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裡,久寧叫苦連天,背包裡的東西像是石塊一樣往下拽著,身體慢慢往下滑。不能再等下去了,他一切牙,猛地鬆開手一跳,抓住了隔壁的石壁頂端,慢慢爬了上去。
一探頭,隔壁陽台上種滿了植物,藤製的搖椅和桌子靠近牆邊放著。久寧一個翻身,只聽“刺啦”一聲,肩膀處的衣服不知道被什麼硬物刮開一條口子。他身體一僵,聽著沒什麼動靜,這才敢踩著桌子慢慢下來。
久寧琢磨著憑蘇郁的身手跑掉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眼下警察和保全人員就在底下,自己帶著東西想溜出去有些困難。他打量了一下,空中花園和室內連玻璃門隔斷都沒有,一副請君入室的樣子,他也不客氣蹲身溜了進去。
整個三樓只分割出了一個主臥,其餘的空間都作了休閑廳,和空中花園連接在一起,顯得寬敞大氣。黑沉沉的家具像是檀木,久寧不敢開手電筒,模糊覺得房間裡是異國風情的裝飾風格。臨近陽台的長條幾上像是放著些獎杯,旁邊是一排排的檀木書柜,久寧突然靈光閃現。
打開柜子,裡面全是書籍和影碟,擺放得很整齊,最底下是一個個收納盒,久寧把背包取下來,掀開最裡面的一個收納盒把它塞了進去蓋好,原樣擺上東西。心想,就實在不行被抓了,一時找不到贓物也不好定罪。
突然,隱約有說話聲傳來,久寧暗叫一聲,不會這么倒霉吧﹗急匆匆上樓的腳步聲紛亂,久寧見勢不妙,只好打開柜子,藏了進去。
柜門的縫隙透出光線來,像是開了燈。腳步聲一直在周遭,剛才那兩個警察的聲音響起︰“沒人,看來入室盜竊的就是跑了的那一個。”
另一個年紀大些地說︰“別這么快下結論,看了提取的腳印、指紋再說﹗”轉悠了一會兒說話聲漸遠,下了樓。
久寧等待著,確定外面沒有動靜,悄悄推開柜門爬了出來,房間裡燈火通明,照亮深色的檀木家具、繡花的長絨地毯,牆上暖黃色的花紋壁紙。他貼在門邊,聽到樓下傳來的說話聲,像是警察在叮囑屋主。
久寧暗暗欣喜,只要警察撤退,自己就可以趁機溜了。過了十幾分鐘,警笛的聲音遠去。久寧正準備拿東西,上樓的腳步聲又傳來。久寧飛快地竄到柜子裡,關上柜門。
腳步聲時走時停,屋主不知道在做什麼,久寧抱膝坐著大氣也不敢喘,聽著腳步聲到了近前,那一絲光線暗了又亮,屋主走過柜子,走到了花園裡。
不多時,腳步聲走回來,眼前的光線暗了,屋主把燈關了。久寧聽到了關門的聲音,把耳朵貼在柜門上,聽到隱約的音樂像是樓下傳來的,看來屋主一時半會兒不會再上來。他小心翼翼地把柜子推開一條縫,伸出窺鏡張望了一下,只有如銀的月光洒在花園裡。躡手躡腳推開柜門出來,擦得 亮的地板發出“咯吱”聲響,久寧更加放輕腳步,走到自己放東西的柜子前,還沒等伸手,突然燈亮了,璀璨耀眼的水晶吊燈讓久寧在整個休閑廳裡無所遁形。
久寧下意識地一閉眼,再睜開,看清了站在門口手裡拿著一根拐杖的男人,正是武錚。
“JK”兩個字差點兒脫口而出,被面罩阻隔的喘息聲提醒了久寧,現下臉上帶著面罩,他認不出來,這才松了一口氣。不知道武錚為什麼會覺察有人藏在房間裡,久寧轉念一想︰倒霉﹗像他那樣嚴厲的人一定很痛恨雞鳴狗盜之輩,這下慘了,不知道怎么才能脫身。
武錚臉色鐵青,握住拐杖的手柄刷地抽出,手裡憑空多出一柄亮閃閃的劍。久寧嚇得退了兩步,手按在長條幾上,眼角一瞥,看見手指旁的一個獎杯是武錚的男子重劍比賽冠軍。
武錚什麼也不說,一個箭步上前,手中寶劍直刺過來,久寧一閃身避開,突然,他手腕一抖,劍身隨手一晃,“啪”的一聲,小臂挨上了。
“嗯……”手臂一陣劇痛,像是被人剪斷一樣,久寧悶哼一聲,還沒回應過來,劍尖又到了面前。他轉身猛退了幾步,劍身如影隨形,又一下抽在了肩頭上。久寧不敢再叫,怕被他聽出聲音,咬著嘴唇疼得撞到了書柜上。武錚搶上前,伸手就抓久寧的面罩,久寧連忙閃身。武錚落空抓到了肩頭,刺啦一聲,久寧原本劃破的衣服被撕開,白生生的肩頭露出一個栩栩如生的熊頭刺青,正中是剛剛被抽中的紅色瘀痕,腫起一指高。
慌忙捂住肩頭的刺青,久寧轉身就跑,突然腳下被人一絆,跌倒在地上。他翻過身來,明晃晃的劍尖指著心口。抱著肩頭胸膛劇烈起伏著,冷汗把衣服濕透,久寧眼睜睜看著男人掏出了手機,撥通電話。“喂,我是C區26的屋主,小偷就在我家,已經被……”武錚話音未落,風聲撲面而來,他舉劍一格,“啪”的一聲,一旁的水晶花瓶應聲而碎,一塊石頭掉落在地毯上。陽台上,一個帶著粉紅色小豬口罩的男人跳了進來。
蘇郁一把拉起久寧看了他肩頭一眼,擋在他身前。武錚手腕一抖,挽了一個劍花,手中的劍乘虛刺出,蘇郁半抱著久寧把他推到花園裡,避過一劍后猛然躍起,雙腿在空中如疾風般連環踢出,正中武錚胸口。武錚被踢飛了出去,他倒也強硬,倒地后一躍而起,挺劍再上。蘇郁身形一動,被久寧拉住手臂。
久寧看著他搖搖頭,蘇郁不敢再拖下去,帶著他轉身就跑,兩人一躍而起在陽台邊上一借力,雙雙躍下了三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