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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夜夜夜之誰都有祕密 BY 逍遙候

夜夜夜之誰都有祕密 BY 逍遙候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葉言 您是第1727個瀏覽者
夜夜夜之誰都有祕密 BY 逍遙候(溫馨)

文案   

  本文淋滿gou血,三對主角,情節敏感,本著相愛才會福祉,珍惜才會永遠的方針,堅持並堅定地走HE路線﹗  

  文案︰大學畢業的甘想,本著“好欺負的就要使勁兒捏”的原則,賴上了住在樓下好脾氣的師兄田天。比他大十幾歲的田天溫柔隱忍,卻好像隱藏了些什麼。年輕好奇的甘想忍不住深入挖掘。可是挖人者亦被人挖……  

  久寧應徵了家傳播公司,頭家在業界出了名的難纏。那個冷酷嚴厲的男人內心是不是也這么冰冷,表面單純的久寧實際不簡單……  

  當紅明星韓無衣風生水起,片約不斷,可是新片投資方卻是舊識陸一水。冤家路窄,陸一水有備而來;強強相遇,到底誰會先屈服……  

  每個人都有祕密,祕密刺破洩漏的那一刻,是傷害是解脫,無從選擇……  

  內容標籤︰強取豪奪 不倫之戀  

  搜索關鍵字︰主角︰甘想、田天;武錚、久寧;韓無衣、陸一水    配角︰陸廷烏鴉   

正文 一、餛飩店
緊緊蜷起身體,呼吸間寒冷吸進肺腑。甘想終于被凍醒,一睜眼下意識地扭過頭去,刺眼的光線射進來。翻個身把臉埋進臂彎中,樓下大媽攀談的聲音漸漸清晰,意識也逐漸清醒。  

  睜開眼睛,正對著電視機旁擺放的桌歷,上頭的23號被紅筆圈了起來。桌歷是兩年前的,落滿了灰塵。  

  窗開著,寒風嗖嗖刮進來,將暖氣帶來的溫暖吹散,搭在身上的羽絨服早就跌落在地上。甘想伸了個懶腰坐起身,猛地叮當一聲響,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又睡在了客廳的沙發上,腳邊是剛被踢倒的酒瓶。  

  他揉揉臉頰,抓過一旁的牛仔褲蹬上,關緊窗,俯身拿起昨夜喝光的四個酒瓶走到陽台,將它們加入那綠色大軍的行列裡。燒上水一拉壁櫥,裡面空空如也,這才記起了最後一個速食麵昨晚已經吃了。  

  手機沒電了,換了電池后鋪天蓋地是久寧和櫻桃等人的短信。胡亂洗漱完畢,帶著一臉的水珠,他對著鏡子用刮胡刀把胡茬兒仔細地刮掉,鏡子裡五官英挺的青年肩寬體闊,只面容上還有少許青澀的學生氣。他對著鏡子做了個兇惡的表情,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  

  摸起茶幾上的鑰匙和手機出了門,冬日冷風無孔不入,濕淋淋的臉陡然緊繃了起來。甘想豎起羽絨服的衣領,兩手抄在口袋裡急步往小區外不遠處的餛飩店走去。一輛計程車疾馳而過,他在小區鐵門前陡然站住腳,眼前一恍惚,是那個人上車前決絕的背影。  

  餛飩店的玻璃門被熱氣籠住,朦朧一片。叮咚一聲,甘想拉開門,熱氣和香氣直撲在臉上,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冷顫,貪婪地猛吸了幾口。  

  週末,這一覺睡到中午,正是飯點兒,餛飩店裡坐滿了人,吸溜、吸溜喝湯的聲音勾引著嘴裡的涎水直往外流。  

  “一碗餛飩,兩個火燒,四串烤雞心。”甘想走到窗口,掏出錢付了,開始找座位。張望了一圈兒,只有角落裡一個兩人桌還有個空位。  

  餛飩店打工的小姑娘,臉蛋紅撲撲,熱情地說︰“您是拼個桌還是等一會兒?馬上就有吃完的了。”她正說著,窗口后一個大碗捧出來,碗底是黃色的蛋皮絲兒,黑色的紫菜絲兒,榨菜絲兒和雞肉絲兒細細碼著,洒著綠色的芫荽沫兒。帶著餛飩的熱湯澆下去,五顏六色翻騰,香氣撲鼻。

“我拼桌﹗”甘想咽了口唾液,端起碗來走向那張兩人桌。坐在桌前的男人嘴裡正塞著一個餛飩,連忙把桌上的黑色夾包和手提紙袋挪到一邊。甘想隨口說聲謝謝,低頭先喝了一口湯。熱湯順著喉嚨流下去,熨貼了五臟六腑,整個人活了起來。他拿起一旁的胡椒調味瓶對著自己的碗猛洒。  

  對面的男人看他碗上飄著的褐色粉末越來越多,不由得抬起臉,眼鏡滑到鼻尖上,被餛飩的熱氣糊住的眼鏡片上方,是一雙因為吃驚,睜得圓溜溜濡濕的眼睛。  

  甘想沖他示意了一下手中的胡椒瓶,說︰“來點?”男人趕緊搖頭,眼鏡險些脫落,他忙用手指推了推,意識到鏡片的霧氣太重,他摘下來放在桌下,像是撩起衣服擦了擦,重又帶上。這么看上去,眼睛比剛才小了許多,眼中也沒了濕潤的水氣,長相普通。  

  甘想吸哩呼嚕連喝帶吃,火燒、烤雞心和大半碗餛飩進了肚子,胡椒粉的辛辣把鼻涕都催了出來。他正歡快地吸溜著鼻子,一張餐巾紙遞了過來,男人的笑容溫和,牙齒很白。  

  “謝謝。”甘想擦了擦鼻子,肚子半飽身上也暖了,這才慢慢喝著湯,裝作不經意,打量著對面的男人。  

  剛才被擦亮的鏡片又薄薄蒙上了一層霧氣,男人低垂著頭默默地喝湯,面目有些模糊不清,眼角有淡淡的皺紋,臉頰、鼻頭被室內溫度暖的有些發紅,皮膚卻很好,透著糯米一樣的白。髮型像是出自五圓理髮的產品,后腦處的一撮頭髮眼看著是直愣愣地翹了一上午,中間能看到幾根白發。拿著勺子的手指很細,骨節不明顯,指甲修剪得很短,右手中指上有些頑固的鋼筆墨漬。身上深藍色的羽絨服洗得挺乾淨卻到處竄毛,裡面一件黑色高領毛衣領口嚴嚴實實地堆到了下巴。  
他手邊放著的黑色夾包勉強算五成新,邊角已經磨損了,露出了不是真皮的證據,手提紙袋上印著“晨安便民報”的字樣,表面的磨損說明已經用了很久。最近比較迷推理小說的甘想用勺子攪著餛飩湯,猜測男人的年記大約三十歲,性格保守又道統,收入很一般,再深入些就猜不出什麼來了。  

  男人捧起碗來,餛飩碗幾乎把他的臉罩住。把最後一口湯喝掉,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用紙巾擦了擦嘴,沖甘想笑了笑,拿起夾包和紙袋向門口走去。甘想下意識地跟著回頭看,忍不住笑了,男人一條褲腿的后半部分塞在襪筒裡,樣子很可笑。  

  難道就這副滑稽的模樣兒過了一上午?甘想忍不住出聲︰“哎﹗”  

  男人在門口下意識地回頭。甘想伸出左腿,指了指自己牛仔褲褲腳的后面,男人茫然地低頭看,恍然大悟般連忙把褲腿揪了出來,再次沖甘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個轉身……  

  “哎﹗”甘想剛吐出半個音節,只聽“砰”一聲響,男人已經結結實實地撞在了餛飩店的玻璃門上。餛飩店裡響起了笑聲,倒沒多少惡意。男人眼鏡歪斜,鼻孔流血,眼神卻有些茫然,一副搞不清狀況的樣子,甘想拿起一迭餐巾紙沖過去,卷了一個紙卷兒,仗著身高的優勢,居高臨下托起男人的下巴。  

  殷紅的血流過略有些薄,沒多少血色的嘴唇,男人用手背抹了一把,這才流露出些吃驚的神色。甘想用紙卷兒塞住他流血的鼻孔,男人的樣子更野狼狽。很誠懇地道謝后,有些灰溜溜地走了。  

  看著他低頭快步走的背影,甘想忍不住想笑心情大好,回家的路上走很遠把一個空飲料瓶撿起來扔進了垃圾桶。  

  ……  

  一個人懶得煮菜,甘想時不時到餛飩店解決晚飯,那天的印象太深刻,以至於他每次到餛飩店總能一眼看到那個男人,即便不是週末的晚上也常能見到他。他的衣服就那幾身,甘想對他的推理又加了一條“離異或獨身”。  

  男人一開始看到甘想,表情有些窘,笑一笑后就低下頭。看到他發窘,甘想的心情莫名得好,放著空桌也不坐,專坐在他對面,慢條斯理地吃東西。  

  見了幾次后,甘想主動開口隨意閑聊了幾句,來驗証自己的推測。沒想到這個叫田天的男人已經三十六歲了,更讓甘想吃驚的是,他居然和自己同一所大學畢業,就住在自己的樓下。


  二、第一夜  

  師兄弟加鄰居,兩人的距離感登時拉近,甘想感慨說︰“師兄你吧,其實挺適合做殺手的,真的,扔人堆裡找不著,你說你搬到這兒快五年了,我怎么壓根兒沒見過你呢?”  

  田天握著勺子,用細細的手指推了推眼鏡,笑說︰“我經常和你走個對臉兒,有幾回晚上扔垃圾還遇上過,不過你走路風風火火的。”  

  甘想實在回憶不起來,也懶得回憶,隨口說︰“你怎么總在這兒吃餛飩,一個人住?”田天抿了抿嘴,低頭喝湯,嗓子眼裡“嗯”了一聲。  

  甘想總算猜對了一條,有點兒得意,半個身子傾過去,在田天耳邊毫不放鬆地低聲問︰“還沒結婚?不會吧?還是……掰了?”  

  田天偏過頭去,臉上的表情略有些尷尬,小聲說︰“嗯……分開了。”然後用很明顯打岔的口氣問︰“阿想你在哪兒上班?工作很累吧,我看你黑眼圈挺重的。”  

  甘想的黑眼圈兒是熬夜玩遊戲練級弄得。最近他沒工作,剛辭了。畢業后他已經換了兩家公司。第一家公司規模發展都不錯,可有一次他工作的部門出了點小紕漏,經理欺負他是新人,就把責任直接推到了他頭上。若是擱別人身上,忍也就忍了,說不定經理回頭還能良心發現,給點好處。可阿想當時是忍了,一下班就把經理堵在泊車場,連人帶車砸了個落花流水。  

  秋天的時候找了第二家,是私人公司,從頭家到經理從會計到司機,扒拉下來都沾親帶故,甘想忙活幾個月辛苦跑回來的客戶,頭家哼哈一聲就讓他讓出來給七大姑八大姨的一個親戚算了業績。那小子說話舌頭都捋不直,甘想一氣之下把頭家揍了一頓,直接炒了頭家魷魚。
  “……我前幾天和同學一起去面試了一家什麼傳播公司,他收到複試通知了,我黃了。”阿想一路比劃說著,田天一路聽。  

  上到四樓,田天掏鑰匙開家門,語重心長地說︰“你得多磨練磨練,先把心踏實下來。其實哪兒都這樣,到最後你揍人都嫌煩,只要有能力總會有機會的。你也別擔心,我幫你留意著有什麼合適的工作。”  

  甘想沒告訴田天自己在家玩兒遊戲,升級練號賣裝備加倒騰基金、股票,一個月也不少掙錢。看他一臉真誠的樣子,阿想就點頭說︰“那,師兄,我可等你好消息了,我都沒錢吃飯了。哎,對了,我就住你頭頂上﹗”  

  田天笑了笑推開門說︰“我知道,好幾回天花板被跺得咚咚響,我還想上去找你呢。”  

  “那為什麼不找?”正要上樓梯的甘想站住腳問。  

  田天半邊身子進了門,一臉包容說︰“算了,都是小孩兒,愛熱鬧。”  

  甘想揚起拳頭恐嚇說︰“什麼小孩兒、小孩兒﹗叫我阿想﹗”說完自己也笑了,揮拳頭改成揮手︰“白白,我回家了。”  

  ……  

  過了沒兩天,阿想正叼著煙在電腦前奮戰,房間裡煙霧繚繞。門鈴叮咚響了。“來了﹗”他眼睛緊盯著電腦喊了一嗓子,可正打著怪獸舍不得停下。門鈴又響了起來。“媽的來了,別按了﹗”嘴裡喊著,過了五分鐘才跑出去開門。  

  門一開,田天嘴裡呵著白氣,哆嗦著站在門口,上身只穿了件半舊的灰色套頭毛衣。  

  “是你啊,怎么不喊一聲﹗快進來﹗”阿想拉著他的手臂。他的毛衣凍透了,渾身帶著一股寒氣,瞬間吸走了掌心的溫度。  

  屋裡門窗關的嚴實,一股子煙味。田天一進門就皺緊眉頭,小聲咳了兩下。阿想拎起暖瓶,空的,四處看了看,跑到衛生間,好在熱水器裡還有些熱水,弄濕了一條毛巾走出來。把熱氣騰騰的毛巾遞給田天說︰“先擦擦臉,可別感冒了。”  

  “謝……阿嚏﹗”田天的臉一下子埋進了毛巾裡。  

  阿想覺得他總是能作出些滑稽的動作。起身拿出電水壺燒上水,歪頭看他摘了眼鏡低頭用毛衣擦著,耷拉著腦袋,窩在沙發上只占了一丁點的地方。  

  田天戴上眼鏡四處看了看,沖著空氣聳了聳鼻子說︰“晚上你吃的速食麵?”  

  阿想答應著走過來說︰“嗯,懶得下樓。”  

  田天略微迷糊的神色嚴肅起來,說︰“速食麵都是防腐劑,還有抽這么多煙對身體不好。對了,有份工作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阿想沒想到他真的去給自己張羅謀職,而且還要和自己做同事。  

  田天在《晨安便民報》上班,報社最近在論壇上貼出來招人。田天的意思,新聞口上多少能學點東西,要是能找找關係轉正最好,就算不行,以後出去找別的工作履歷上也好看,再說,雖然工資不高可福利還不錯。



甘想在答應之前其實是猶豫的,倒不是挑三揀四,他是怕自己萬一去不了幾天,再把哪個頭兒揍一頓,可有點對不住田天。不過眼前的男人認真的樣子讓甘想不好意思拒絕。心裡一琢磨,閑著也是閑著,送上門來的,先干了再說。  

  他一點頭,田天滿臉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行,那你今晚別熬夜,早點睡,明早我來叫你﹗別送我了,外頭挺冷的。”  

  阿想站在門口,看著他揮手下樓梯,身影剛沒,就聽到“啊呀”和滾動的聲音。  

  “哎﹗”甘想竄出去,室內外的溫差讓人瑟縮了一下,田天的聲音從樓下傳來︰“沒……事兒,我沒事兒,踩空了。”阿想還是跑了下去,把扭了腳脖子的田天一把抱起來,沒想到他看著瘦,還挺沉。  

  田天背靠著自己家門口,連連催促阿想上樓。“你腳沒事兒?真沒事兒?”阿想看他蹙著眉頭隱忍的樣子有些懷疑。  

  “沒事兒沒事兒,真的真的。”田天一迭聲地說。阿想這才轉身上樓,剛要推開自家半掩的門,就聽到底下傳來哆嗦的喊聲。“阿想……”田天沮喪的臉出現下樓梯拐角︰“我……出門忘帶鑰匙了。”  

  田天的意思是想借阿想的電話叫開鎖的。阿想一問,原來他經常忘帶鑰匙,辦公室裡備著一套。阿想把他按在沙發上坐下說︰“費那勁兒干嘛,在這兒過一夜,明天去辦公室拿不就行了﹗”  

  “不用不用﹗我經常叫開鎖的﹗很方便﹗”田天蹭地站起來,腳剛一落地,又哎呀一聲坐回去。  

  按理說田天年長又是師兄,阿想應該尊敬些。可第一次見面的經歷早讓他沒了做師兄的樣子。阿想拍著他的肩膀沒好臉色說︰“老實呆著,我最煩人家逞能,大冷的天你要去哪兒?”一邊說著,一邊翻騰一旁的抽屜,摸出一瓶活絡油來。仔細一看,過期了。  

  有比沒有強。阿想擰開蓋子說︰“把襪子脫了﹗”  

  田天哆嗦著剛伸出手來要擺,阿想也不和他廢話了,半跪在沙發前,把他的腳擱在膝蓋上,一把扯掉他腳上黑色的襪子。往上擼著田天的褲腿,阿想愣了一下,說︰“有沒有搞錯,你穿三條褲子?﹗”  

  田天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使勁兒把褲腿拽上來,小聲說︰“我怕冷……”  

  阿想“嗤”了一聲,把活絡油倒在手心,兩只手搓了搓,握著他的腳踝揉起來。腳踝只是扭了一下,不太重。阿想揉得很用力,田天切牙忍著,疼的腳趾動來動去。踩在阿想膝蓋上的腳,被他小麥色的手和深藍色牛仔褲一襯,糯米團子一樣的白。  

  阿想輕佻地吹了聲口哨,手在田天的小腿上摸了兩把,一臉流氓樣說︰“師兄,你皮膚不錯嘛,真是又白又滑又好摸﹗”  

  田天俯下體,大腳趾前后晃動了一下,說︰“嗯,天冷了洗完澡后我偶爾會擦點兒乳液,要不然皮膚太干了。”  

  阿想抬起頭,男人的眼鏡滑到了鼻梁上,看著自己的腳趾正得意地瞇瞇笑,一點也沒意識到自己被人調戲了。  

  三、醬骨頭  

  甘想一邊揉著一邊笑,說︰“我一哥們兒是我大學同學,叫久寧,皮膚也是好的讓那些女同學嫉妒死。她們總愛掐他的臉,說能掐出水兒來。”  

  田天抿嘴笑說︰“久寧?像女孩子的名字。”  

  甘想手底下揉著說︰“哦,他是福利院長大的,二、三歲的時候被放在福利院的門口。自己很模糊地說自己叫‘久寧’。不過他們幾個一塊兒上學的時候福利院統一給起了名字,久寧的特別搞,叫愛民,還有愛黨、愛國、愛人……”  

  “福利院長大的?自己考上大學真不容易,這孩子真不錯。”  

  甘想看他聽得忘了疼,就說些自己和久寧的事兒給他聽。久寧和甘想是大學同學,兩個人是好朋友,一塊兒玩兒的關係很鐵的還有一個女生叫翟櫻桃。久寧長得顯小,現下化裝高中生依然有人信……他和櫻桃還有另外一個朋友合開了一家西點店,搞得有聲有色。



  甘想伸個懶腰把一床被子和一個枕頭扔在沙發上,屋子裡除了煙味、泡面味又多了一股活絡油的味道。他一邊調手機鬧鐘一邊說︰“師兄你在沙發上委屈一夜吧。”  

  田天用力把枕頭拍打蓬鬆,說︰“謝謝,你不用招呼我,快去睡吧。”  

  甘想沖了澡抱著筆記本電腦回到臥室,躺在床上打開下載的電影看起來,剛摸出一支煙聽到外頭田天的咳聲傳來,就客氣了一句︰“哎,給你找片藥吃吧?”  

  “沒事兒沒事兒,別管我。”田天的聲音悶悶地說。  

  甘想點上煙吸了一口,赤腳走到門口。背對著門口坐在沙發上的田天正撩起毛衣從腦袋上脫了下來。肩胛骨的動作讓整個白生生的后背活了起來,暖黃的燈光下,皮膚顯得很有光澤。他單腳站起身褪下三條褲子,一彎腰,臀部圓潤更顯得腰線窄瘦,只是……大紅色的平腳內褲觸目驚心。男人今年本命年。  

  內褲太惡俗,甘想搖搖頭回身上床。  

  ……  

  站在荒蕪中孤獨而絕望,眼看著冰河世紀到來,自己是地球上最後一個生命……甘想睜開眼睛,天色還暗著。他哆嗦著看了看四周,自己躺在床上身上唯一的東西是那條白色三角內褲,被子不見了。一翻身,身旁朦朧有個影子,擰開台燈弄出一點光線來仔細一看,田天嚴嚴實實裹著兩床被子躺在身邊,睡得正香。  

  甘想噴出一口寒氣,起身打開柜子抽出一條好久不用的毯子,一股霉味撲鼻而來。他皺皺眉頭扔回去,看著田天,爬上床掀開被子鑽了進去。  

  冰冷的身體一靠近,熟睡中的田天顫抖了一下,帶著被子一拱一拱地逃離,眼看要掉下床。甘想一伸手抱住他,緊貼住他的后背抱緊。懷裡突地擁有了溫暖后就再也不想放開。  

  “唔唔……”田天哼唧了兩聲,往被子裡縮了縮,無意識地掙扎想要逃開,卻落入更緊的桎梏中。  

  甘想打著哈欠摸了兩把,手底下的感覺火熱又細膩,還有一陣陣清香鑽入鼻孔中。懷裡的人雖瘦卻挺有肉,抱著很舒服。他玩了一天一夜的遊戲太困,手在那細腰上掐了一把,眼皮就沉沉地合上了。  

  ……  

  清早鬧鐘響了,甘想摸出手機,睜開眼睛一看,自己手藏在腋下蜷著身子,又是光著躺在床上。田天裹著被子卷得像個蛹一樣,呼吸悠長,睡得不知道有多香。摘了眼鏡的他熟睡中顯得很年輕,可能因為被子蓋得濃,臉頰有些微微泛紅,上嘴唇噘著蹙著眉頭不知道夢見了什麼。  

  甘想狠狠打了個阿嚏,沒好氣地  醒他︰“哎,師兄你為什麼爬我的床,還搶我被子?”  

  田天揉揉眼睛抱著被子坐起身,沒開口先笑︰“不好意思,半夜覺得有點兒冷,怕吵醒你,想著和你擠一擠暖和。”  

  “你這人睡品太差,太差﹗……阿嚏﹗”甘想打了個響亮的噴嚏,瞪了那個笑瞇瞇的男人一眼,穿上衣服走進衛生間。  

  男人在身后著急地喊︰“感冒了?對不起對不起,我就是……怕冷。”他穿上衣服一瘸一拐地追到洗手間,說︰“我試試﹗”嘴裡說著,捧著甘想的臉頰,把自己的腦門貼了上去,認真地說︰“沒事兒,不熱,還好還好。”  

  甘想舉著牙刷愣住,腦子裡嗡的一聲,猛地扭頭閃開,有些粗魯地把男人撥到一旁。他手勁兒大,田天一下子磕到了牆上,腳一落地有些疼,嘴裡“  ”地倒吸了一口涼氣。甘想知道自己回應有些過度,打開柜子拿出一個新牙刷走過來,笑了笑說︰“哄小孩兒才用這一套。”  

  “用這個試挺管用的,真的。”田天一蹦一蹦跳到洗手盆前準備刷牙。  

  甘想翻出退燒藥來,好在沒過期,倒了熱水守在一旁,等他咕嚕嚕漱了口,遞給他說︰“你自己的腦袋滾燙,怎么能試出我熱不熱,把藥吃了﹗”田天道謝,把藥吃了。甘想又拿出一件黑色羽絨服說︰“先穿這個,天氣預報說今天又降溫了。晚上回來還給我﹗”  

  田天連忙點頭說︰“行,行。”他穿上甘想的羽絨服,又大又肥,袖子也長了很多,不由感嘆一句︰“現下的小孩兒吃得好,長得真高碩﹗”說的甘想又皺起眉頭。



  兩個人在路邊早餐點隨意吃了點東西。甘想叫了輛計程車,田天執意付計程車錢,到了報社門口等著找零錢的時候說︰“我的車送去修了,等拿回來我拉你上班。”  

  “行。”甘想打開車門,讓他扶著自己的手臂出來。  

  到了報社第一天上班,甘想才知道自己算是破格錄用,人家都是從大學裡直接招收所謂的實習生。填表的時候,那個貌似忠濃,頭髮燙得可卡一樣的大媽就差把甘想的祖宗八代查清楚了。甘想剛走出門口就聽到她打電話說,哎,我們這兒來了一個小伙子,長得好、個子高,名牌大學剛畢業,看樣兒也有關係,介紹給你那老誰家的小誰誰吧……  

  甘想見了上級、上上級,走遍各個部門。他一表人才,口才也不錯,加上態度格外收斂了,所到之處都得到了滿意的微笑。甘想分到了便民板塊的都市新聞組。這組一共五個人,田天就是其中一個。他一開始還好奇他怎么能做好記者的工作。一個老記者過來分了桌子,一介紹,甘想才知道田天專管第二天翻報紙,記錄各個記者上的新聞條數,給提供線索的市民登記、發放訊息費。  

  他熟悉了一天政治思想、崗位素質教育,不知不覺就到了下班。說好了請同組的同事吃飯,結果有倆人接了熱線出現場了,一個早就約了人,另一個被老婆連環CALL回了岳母家。  

  甘想一邊穿外套一邊對正在收拾東西的田天說︰“師兄,咱倆也別去海鮮城了,你給我省點錢,我請你去吃醬骨頭得了﹗”  

  田天笑瞇瞇地推了推眼鏡說︰“行,我什麼都吃﹗”  

  搭計程車到了“醬骨王”,門口居然排隊等號。甘想走來走去探頭張望,一轉頭看到了田天。裡頭的熱氣騰騰加上外頭等座人的不耐煩,顯得田天愈發不起眼。他低頭坐在角落裡,肩膀略有些垮,膝蓋緊並,手放在膝頭上,手指你碰我我碰你。  

  甘想琢磨著今天從可卡大媽那兒打聽來的消息。田天是已經退休的便民報原副總編輯的親戚,據說大學畢業后就在這家報社干,快三十了才結婚,不到一年就離了,老婆還挺漂亮。  

  他又開始推測,能在報社干這么久,不用說,人家是看了那個退休副總編的面子。不過他長得還算可以人緣也不錯,報社收入也還行,為什麼結婚一年就離了?他正琢磨,空位有了。  

  兩人守著面前一盆醬骨頭,都聽到了彼此咽口水的聲音。田天帶上一次性塑膠手套,眼鏡已經被熱氣籠上一層霧,滑到了鼻尖上。甘想一伸手給他摘了下來,田天有些吃驚,眼睛驀地睜大緊接著瞇起來,眼角出現兩條淺淺的笑紋,眼神迷茫,透出點兒慌張小聲說︰“我……看不清了。”  

  “啃骨頭還能啃到鼻子裡?全都是熱氣,擦完了還得擦,快吃吧﹗”  

  田天兩手捧著骨頭慢慢湊到嘴巴上,聳了聳鼻子像是要把香氣都吸光一樣,滿臉陶醉的一口咬了下去。甘想覺得他的樣子有點兒像小狗。  
  牙齒把筋肉翻來覆去地咬來啃去,肉香在嘴裡彌漫,滿嘴往外冒油。甘想招手要了半斤松茸藥酒,給他倒上一杯說︰“師兄,謝了。以後是同事了,你可得罩著我,來,干一杯。”甘想知道自己能留下是田天幫的忙。  

  “不用謝我,正好招人,我又沒做什麼。”田天端起杯子說,“叮”的碰了一下,噘著嘴“滋溜”一聲喝了一小口,辣的五官擠在了一起,惹得甘想又壞笑起來。  

  兩個人連吃帶啃,一盆骨頭名副其實了。盆旁邊放著食指粗的吸管,田天摸到吸管,把吸管插jin骨頭裡,用力一吸,白嫩的骨髓“咻”的一聲吸進了嘴裡,滿口香濃。  

  他咕嚕咕嚕吸得過癮,甘想捧著骨頭停住嘴,說︰“師兄,嘴角……”  

  “哦?”田天抬起臉來。兩杯酒下肚,他腮邊醉紅,迷蒙地眨了眨眼睛,伸出舌尖飛快地左邊舔舔、右邊舔舔,把嘴角奶白色的液體吃了回去。不知道是不是藥酒的關係,甘想忽然覺得全身燥熱,血往小腹下涌。  

  半斤藥酒,兩人對半分了。買單的時候,田天托著腮幫笑瞇瞇地坐著,已經有些醉了。甘想架著他的胳膊半拖半抱上了計程車,把他塞進去。  

  站在四樓門前,田天搖晃著靠在甘想身上,左摸右掏,嘴裡念念有詞︰“咦?明明……怎么會……”翻遍了口袋,抬頭看著甘想,眼神飄忽說︰“不、不好意思,好像忘記拿備用鑰匙了。”



  四、浴室裡  

  甘想身上掛著田天,一進門把他扔在沙發上。從寒冷的室外一進屋,整個人都暖和了起來。田天蜷縮在沙發上緊緊抱著靠墊,懶洋洋打了個哈欠,臉頰在靠墊上蹭了蹭。甘想伸手解開腰帶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臉︰“喂,師兄,你要不要洗洗再睡?”  

  眼睛從鏡框上方看著,田天含糊地說了一句︰“哦。”  

  “那我給你脫衣服了。”把男人身上黑色的羽絨服脫下來,掀起他的毛衣連同手臂罩住腦袋,男人忽然醒悟似的開始掙扎,可是暈頭暈腦被縛住。好歹脫下那三條褲子,把男人剝得只剩一條紅褲衩。甘想伸手摟住他的腰,腰和臀之間起伏的地方正好嵌入一條手臂。臀部懸空,褲衩被一把扯了下來,田天淡茶色的乳珠小的讓人想在齒縫間磨一磨,甘想忍不住從上看到下,挑著眉毛把眼神定在他腿間,心想,要是把稀疏捲曲的毛髮剃掉,那才叫全身滑溜溜。  

  脫掉毛衣露出臉的田天忽然又安靜了下來,大口喘著氣,來不及說什麼就被甘想摘掉眼鏡拖進了衛生間。花洒一開,熱水從頭頂沖刷到后背,他一個激靈,神志倒清楚了點,嘴裡說︰“算了太麻煩了,我還是不洗了。”  

  甘想抬起一條腿蹬在牆上,惡霸一樣阻住去路,把沐浴液擠在手心,慢條斯理地說︰“不麻煩,這浴液是嬰兒型,洗髮護發一體。今晚說不定你又要爬我的床,一身酒味,還是洗乾淨比較好。”  

  田天臉有點紅,連忙保證說︰“不好意思,我今晚被子外搭上羽絨服,絕對不會搶你被子了。”他受傷的腳翹著,兩只手上下搖擺保持身體平衡。  

  甘想一皺眉頭說︰“站穩站穩。”把浴液在男人頭髮上揉搓開,兩只手在男人身上亂摸一通。懷抱著他順著脊背摸到了起伏的臀部,又繞到前胸從小腹摸到鎖骨上,浴液讓男人本來就好的皮膚滑不留手。  

  水沖洒在身上,浴液在地面上聚起白花花的泡沫,赤腳站不住,有些暈頭轉向的田天忍不住兩手按著甘想的肩頭說︰“太滑了,站不穩了。”  

  甘想眉毛一挑,不耐煩地說︰“那還不趕緊用腳勾住我的腿﹗”  

  “哦?怎么……勾?”男人瞇起眼睛低頭看,努力把翹起的腿勾在甘想的小腿上,兩個人小腹以下驀得挨在了一起。  

  甘想湊近,在男人耳邊低聲說︰“今晚喝的酒太補了,師兄,我硬了怎么辦?”  

  田天有些尷尬,雖然眼睛近視看不清,卻能感覺出他抵住自己腿間火熱的東西逐漸變得堅硬,很是兇猛。他訕笑說︰“年輕就是好,呵呵,活力……那個四射啊。”說話間后背一涼,整個人被逼靠在了牆上,甘想結實的兩條手臂就撐在臉側。田天摸了把臉上的水,有些結巴,小聲說︰“不、不用擔心,像這種情況一般……那個沖個冷水澡就行。”  

  甘想俯身過去,嘴唇輕觸著他的耳垂說︰“不行,現下是冬天,你想凍死我?”  

  他的氣息讓耳朵一陣陣發痒,田天別過頭去看著自己的右手說︰“那就用、用手。”細長的手指讓甘想眼直暈  

  甘想的壞笑聲響起︰“師兄這么有經驗啊,那幫幫我嘛。”口氣像個撒嬌的孩子。  

  “這、這我怎么、怎么幫。”田天一愣,臉紅著笑。離開熱水,身上的水珠帶走皮膚的溫度,他打了個冷顫。  
“師兄都結過婚了,比我有經驗嘛。”甘想把他抵在牆上,下體在他身上蹭了蹭,分身的尺寸又增大了一圈兒。拉住他的右手放在自己的分身上,揉搓了一下,小聲說︰“就這樣弄,師兄平常一個人別說沒弄過哦。”  

  “啊啊?不、不好吧?”田天手裡握著他火熱甚至在微微跳動的東西,扔也不是,捏也不是,身體晃動間,手上下動了動。  

  甘想把下巴擱在他的肩頭上,舒了口氣說︰“師兄果然有經驗,動得再快點嘛。”田天臉更紅,眼睛飛快地眨了眨想要把他推開。  

  甘想抱著他一轉身重又站在嘩嘩流水的花洒下,淋著熱水催促說︰“都是男人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上學的時候我們經常這樣‘互相幫忙’。快點快點,要不然熱水沒了,會很冷哦。”  

  田天掙扎不開,想到要被沖冷水,抖了一下,嘴唇動了動,手也開始僵硬地動,說︰“真是小孩子,喝了酒這么難纏。”他有些笨拙地撫慰著,上下捋動,手心中的東西逐漸增大。站立的姿勢有些別扭,他幾乎貼緊甘想的胸膛。



 他手指有些涼,掌心卻很熱又柔軟,甘想舒服地呻yin著,忍不住攬住他的腰往他手心中送去。田天一直低著頭,熱水把衛生間蒸騰出騰騰的熱氣,眼前霧蒙蒙看不清,倒沖淡了些尷尬。  

  甘想的呼吸逐漸粗重,慢慢后退靠在牆面上,手緊緊摟住他肩頭。田天的速度已經滿足不了喧囂的慾望,他抓住田天的手帶動他,看著他低垂發間露出的下巴和緊抿的唇。男人的神色透著點兒惶恐和不安。  

  “師兄你……有沒有感覺?”他盯著那淡色的唇低聲問,聲音中是沙啞的誘惑。  

  “別、別說話。”田天的頭垂得更低,手上的動作加快,像是要趕緊結束。甘想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氣息撲在耳邊。田天感覺手腕酸了,掌心被燒灼一樣,可是他還沒有宣泄的跡象。不由抬起頭苦著臉問︰“還、還不……出來嗎?”  

  他被水浸濕的黑發伏貼在額前半遮住眼睛,水從臉頰流過,在下巴上滴落。淡色的上唇比下唇豐濃一些,微微噘著。甘想想要吻上去,摟住他肩頭的手改為揪住他后腦的頭髮。  
低頭的一瞬間,唇還是擦過他臉頰到了耳邊,手臂將他桎梏在懷中,閉上眼睛的一刻,把慾望宣泄在他的手中。握緊他的手,持續著捋動將快gan散盡,奶白色的液體噴濺在兩個人的身上。

田天解脫般喘息著,突然腿間的分(河蟹)身被甘想冰涼的手指握住。

“師兄,你也硬了。”甘想低笑說︰“我幫你弄出來。”

“不、不……”田天驚慌地說,奈何脆弱的東西被人握住了,跑也跑不掉。“唔唔……你……放開,不用……嗯……”田天雙腿發軟,眼看要滑倒,被甘想伸手撈住腰。他睜大眼睛,甘想臉上的神色看不清楚,可氣息危險。

“都弄到師兄身上了,射得有點遠,真是不好意思。”甘想嫻熟地撫弄著男人的分(河蟹)身。

衛生間的熱氣漸漸消失,甘想有些奇怪,看男人的樣子已經忍得很辛苦了,全身發軟膝蓋打顫,抑制不住的呻吟。他手底下的速度加快,拇指不時蹭過頂端,男人抖得更厲害,可是一點要瀉出的跡象都沒有。他不免有些焦躁,手上的勁兒重了些。

田天半靠在甘想身上,忽然一疼,受傷的腳實實在在落了地,他悶哼一聲用力推開甘想退了兩步,正站在已經變涼的水流下。他的嘴唇顫抖,臉色也有些發白,嘴角扯動了兩下,哆嗦著說︰“別、別鬧了,太、太冷了……”說著,低頭一瘸一拐地沖出了衛生間。

男人浴巾也沒拿,帶著一身冰冷的水珠蜷縮著坐在沙發上,牙齒打戰,兩只手緊緊抱著胸膛。甘想對準他腦袋扔過去一條浴巾,說︰“先擦干了,弄的我沙發上都是水。”

男人披著浴巾,拎起兩個角默默地擦著身上和濕淋淋的頭髮。甘想拿著過期活絡油走過來,蹲身抬起他受傷的腳。春光乍瀉,男人連忙用浴巾遮住身體,剛要推辭,甘想說︰“真麻煩,這么大的人還讓人照顧,擦完了上床去睡。”

“不用了,我在沙發上過一夜就行,明天一到辦公室我就把備用鑰匙放進包裡。”田天小聲說。

用活絡油給他揉著腳踝,甘想連頭也不抬說︰“兩床被子都給你,沙發展不開。被子掉到地上凍死你我可不管﹗”

兩個人並頭躺在床上,吃了藥的田天裹著兩床被子還在發抖。甘想半靠床頭坐著,搭著那條散發著霉味的毯子,點上一支煙深吸了一口,遞給他說︰“抽一口暖和暖和。”

田天背著身子搖搖頭,過了一會兒,小聲說︰“少抽煙,尤其是睡覺前,對身體不好。”

“試一試,真的管用﹗”甘想趴在男人身上,把煙遞到他唇邊。男人拗不過,噘起嘴唇吸了一小口,飛快地吐出來,把腦袋埋進被子裡藏起來,身體扭動著尋找舒服的位置。

甘想瞇起眼睛,叼著煙吞雲吐霧自得其樂,隨口問︰“師兄,你為什麼會離婚?”話音剛落,身旁一直在動來動去的“蛹”忽然靜止了。


  五、夜歸人  

  甘想抽著煙,隨口問田天為什麼離婚,可沒人應聲。時間長到甘想以為自己身邊真的只是一個被子卷,他扭頭看了眼。田天悶悶的聲音從被筒裡傳來︰“沒有為什麼,大家都是成年人,不合適就分開。”  

  甘想一個翻身,壓過田天面沖他躺著,把被子扯了扯,強迫他露出臉來,問︰ “那女人真不識貨,師兄這么好的男人,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額前的發垂在一邊,背著台燈的田天神色黯淡,蹙著眉頭輕聲說︰“她沒……不滿意,就是我們的性、性格不合適。”  

  甘想吸了一口煙,把煙霧噴在田天的臉上,勾著嘴角低笑,問︰“是性不合適……還是性格不合適?”  

  男人扭頭輕咳了一聲︰“別鬧,很晚了,睡吧。”他閉上眼睛縮進“蛹”裡。甘想今晚心情好,也不再捉弄他,掐滅了香煙關燈,忍著霉味睡覺。  

  寂靜中,屋外冷風呼嘯的聲音聽得格外清楚,過了很久,甘想聽到了身旁的男人動了動,小心翼翼地喘息。喘息聲壓抑著,像是輕輕一聲嘆息。  

  早上鬧鐘一響,甘想伸著懶腰睜開眼睛,一回頭,身旁的被子迭得整齊。田天聽到他打哈欠的聲音,出現下臥室門口,淡淡笑了笑說︰“早。”他臉色有些憔悴,看著從床上一躍而起的甘想,不由感嘆年輕真好。  

  剛到辦公室按了指紋簽到,同事就出現場了。其他人都忙,田天就負責帶甘想。甘想走到他身旁,手臂撐著桌子,嬉皮笑臉地問︰“師兄,今天教我什麼?”  

  田天正低頭在抽屜裡翻找著什麼,聞聲抬頭,把手裡的東西往桌上一放,拿過一旁濃濃的一沓報紙說︰“這是一周的報紙,你翻翻看熟悉一下,要特別注意新聞稿件。”甘想點頭接過來,眼睛一瞥,看到他剛才放下的是一串鑰匙。  

  “剛坐下就把鑰匙找出來了?嗨,忘了拿就住在我家唄。”甘想拎起鑰匙掛在食指上轉動著說。  

  田天推了推眼鏡笑了笑,低頭說︰“不能總給你添麻煩。”  

  “咱們又不是外人,咱們可是同床共枕過的……嘿嘿。”甘想笑說。  

  男人的耳朵有些紅,擺出嚴肅的態度認真地說︰“別、別亂說,快去,好好看看。”甘想笑著走了。  

  連報紙中縫的洗浴中心小廣告都仔細看完了,甘想一看表,才過了兩個小時,走到田天身邊說︰“報紙都看完了。”  

  “哦。”田天停下手中的工作說︰“把所有新聞分一下類別,然後到網上搜索一下一周內哪些新聞的關注度比較高,類比寫兩個新聞稿給我看看。”他難得的口齒伶俐,還有點兒看上去業務很熟練的樣子。  
 甘想俯身說︰“師兄,晚上請我吃飯,我要吃東裡那家的烤肉。哎,我不白讓你請,我幫你按摩。”他挑挑眉毛說。  

  田天低下頭,摸起桌上的鋼筆說︰“我那個……晚上有事。”  

  “有事?干嗎?”甘想沒想到會被拒絕,有些不高興追問。  

  “約了……朋友。”田天拿過一張紙開始寫字。他的鋼筆字寫得很漂亮,甘想盯著,發現他只是在隨手抄著手邊報紙的標題。  

  說謊﹗哼﹗他直起身漫不經心地說︰“哦,好,那就改天。”回到座位上,打開網頁,鼠標按得喀喀響,眼睛卻盯著斜對桌的男人。男人縮在電腦顯示器后面,只露出耳垂圓潤的耳朵。  

  一邊寫著類比稿一邊琢磨男人為什麼要說謊騙自己,甘想嘴裡叼著煙,用牙齒把煙蒂惡狠狠地咬癟,黑著臉生氣。  

  正寫著,手機響了,甘想一看是久寧打的,起身到陽台上接。久寧在手機裡興奮地說透過那家文化傳播公司的複試了。甘想剛說了句恭喜,久寧就說,還有三試呢,過了三試還要培養訓練,還得再考核,另外還有三個月的試用期。  

  “我靠,這公司是招員工呢還是招總經理呢?用得著這樣嘛,年薪給多少錢啊﹗”甘想腳踩著橡皮樹的花盆,叉腰憤慨地說。  

  “這說明那公司正規,能進的都是精英﹗”久寧在手機裡強調。  

  甘想搖頭說︰“就騙你這樣的,得,精英你加油吧。哎,送我幾張打折蛋糕券……送人啊,還能幹什麼,我又不愛吃甜的,送給同事搞搞關係……哦對了,我上班了,還沒跟你說……騙你干什麼﹗真的,真的上班了……好好好,我請客,真黑啊你,我這才干兩天……那行,週末見面再說吧……”


 他掛了電話,聽到辦公室裡有女人的聲音,探頭一看,隔壁娛樂版的兩個女同事圍著田天嘰嘰喳喳說話。甘想打了個招呼走回桌前坐下,說話聲飄進耳朵。原來三個人在說毛線,田天溫柔的聲音不時地插幾句,一副很懂的樣子。甘想瞄了一眼他身上那件灰色半舊套頭毛衣,心說,懂個屁,看不出倒挺會哄女人開心的。  

  一個女同事轉頭對甘想說︰“阿想多跟田天學習,過幾天放出去鍛鍊鍛鍊。”  

  甘想笑著點頭,他也迫不及待地想嘗試下做記者採訪的感覺,可人家兩人一組配合默契,基本沒他什麼事兒。  

  女同事走了,他拿著自己寫的類比稿蹭到田天桌邊,問︰“師兄,你怎么不出現場?可以帶帶我嘛。”  

  田天正在做表格,笑了笑說︰“你踏實點,沒學會爬就想跑。我看看你寫的。”他拿過甘想寫的類比稿,用鋼筆尖指著,逐字逐句仔細看了一眼,批改著說︰“寫新聞不是寫論文,也不是寫小說,不是用形容詞多就是好。首先,標題要抓人,其次,內容要真實生動、通俗易懂。你這兩條寫得都不理想,看看我改的地方。這樣,我這兒有兩本書,你拿去仔細學習,有什麼不明白的就來問我。”  

  甘想忙接著,隨手翻看問︰“你還沒回答我呢,你為什麼不出現場?每天做這個也太沒意思了﹗”正說著,兩個出現場的同事帶著一陣寒流進了門,鼻頭凍得通紅,一進門就搓手跺腳,說︰“媽的,這天兒凍死了,手指頭都凍麻了。”  

  一個湊到暖氣片前把手擱上,說︰“天陰了,看樣要下雪,這下交通事故少不了,有的忙了。奶奶的,我得把棉大衣翻出來。”  

  甘想聽完他倆發牢騷,若有所思地看著田天說︰“你……不會是因為……”  

  田天忙小聲打住他的話頭說︰“你別瞎猜,不是你想的那樣。”甘想看著捂得嚴嚴實實,像個包子似的男人,心想,一定是。  

  ……  

  指紋簽到機安裝在田天他們辦公室,人呼啦啦涌進來的時候,甘想就知道,下班了。同組一個同事半開玩笑地說︰“阿想,今晚哥哥補請你吃開工飯﹗走﹗”  

  甘想當然會做,立馬就說︰“哪兒能讓哥哥掏錢,這頓當然得我請。”一圈兒問下來,幾個人都有空。甘想瞅著田天,果然,田天偷偷看了他一眼,歉意地說晚上已經約了人了。  

  “吆,咱們可不能耽誤田天約會。”男同事笑著說︰“要是有了女朋友可得帶出來讓我們看看,不準藏著。”田天尷尬地笑了笑。  

  甘想按了指紋,穿上羽絨服,經過田天身邊時,男人小聲說︰“不好意思,我今晚……有事,我明早叫你上班。”  

  “沒事兒,咱們改天。”甘想擺擺手和幾個人男人說笑著出了門。  

  ……  

  喝完酒,五個男人搖搖晃晃進了洗浴中心金碧輝煌的大門。酒精填充起來的胃消化的也快。做足療的時候,甘想摸摸肚子,想到田天說今晚可以去提車了,準備打電話讓他去給自己買幾串烤肉回來。摸出手機,這才想起沒有田天的號碼,于是問身邊的同事︰“哎,哥,田天電話多少?”  

  身邊的男人你看我我看你,其中一個想了半天說︰“我手機上的恐怕是個舊的,上回他好像說換了個號,我沒記。”其他人也沒有。甘想沒想到田天的存在感這么弱,有種把他撒到人堆裡就會消失的感覺。  

  ……  

  計程車停在小區門口,夜色深沉,甘想急匆匆幾步上了樓,站在401門口一猶豫,抬手敲了敲門,等了片刻還是沒人開門。睡了?甘想心裡嘀咕,掏出手機一看,凌晨一點。  

  踏進家剛要關門,就聽到樓下傳來上樓的聲音。感應燈亮了,等了片刻,腳步聲停在了四樓。甘想壞心眼兒起了,悄悄走到樓梯口一看,果然是田天,他猛地沖下樓大吼一聲︰“哈﹗”  

  田天站在門口驚慌轉身,“啪”的一聲脆響,手中的鑰匙跌落在地上。  

  甘想俯身撿起來,臉頰擦著他的手臂直起身,聞到男人身上散發出一股清幽的香水味。他斜靠在門上,不停地把鑰匙拋起、接住。安靜的樓裡響起“嘩啦、嘩啦……”的聲音。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男人,問︰“師兄這么晚才回來,是和女人開房去了吧。”  

  他身上的酒氣熏人。鑰匙又拋到空中,田天橫空把鑰匙奪走,握在手心裡,低頭說︰“沒有……你喝酒了,快回家休息吧,很晚了,明天還要上班。”才剛說完,下巴就被他捏住。  

  男人的臉被迫仰起,甘想輕笑一聲說︰“嘖嘖,那個女人還真是熱情似火,師兄的臉上……還留著唇膏的痕跡呢。”田天的臉色一白,猛地掙脫開,抬手用力擦著嘴唇和臉頰。  

  甘想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低笑︰“騙你的。”田天愣住,手慢慢放下,垂在腿側緊握成拳。


  六、那一吻  

  男人的臉被迫仰起,甘想輕笑一聲說︰“嘖嘖,那個女人還真是熱情似火,師兄的臉上……還留著唇膏的痕跡呢。”田天的臉色一白,猛地掙脫開,抬手用力擦著嘴唇和臉頰。伸手摸了摸男人的臉頰,甘想低笑說︰“騙你的。”男人愣住。  

  拇指輕輕滑過男人剛才用力擦過的嘴唇,男人被逼在牆角,伸手抵住他的胸膛,隔開兩人的距離。甘想看了眼男人身上的衣服,和下班前穿的不一樣了,黑色的夾包也沒拿,不由輕笑說︰“師兄今晚過的……還真是豐富多彩,怎么樣?那個女人的吻技如何?看樣子師兄一定沒有爽到﹗”  

  驀地眼前一暗,周遭一片漆黑,感應燈滅了。  

  灼熱的酒氣撲在臉上,男人心裡一慌,剛想弄出些響聲把燈弄亮,整個人就被抱住。唇被吻上,齒關撬開,舌尖被粗魯地吮吸著,唾液連同肺裡的空氣一同被吸走,年輕人像是掠食的猛獸,糾纏輾轉中唇舌發出“啾啾”的曖昧聲音。  

  用力揉捏著懷裡的男人,手指扯住他的頭髮,發狠般咬噬著他的嘴唇,甘想含糊地說著︰“所以……我一點都不重要,是不是?”他突如其來的襲擊讓男人拼命掙扎,兩個人在牆角間撞來撞去。黑暗放大了粗重的喘息聲,邪惡的欲念從甘想的身體裡脫困而出。  

  血腥氣在齒間彌漫開,和著他口中的酒意。田天雖然瘦弱可畢竟是個成年男子,吃疼下猛地抬膝對準他的小腹撞了過去。甘想猝不及防鬆開手臂,田天慌亂中飛起一腳……只聽一聲悶響,感應燈亮了,甘想捂著腿間跌坐在門邊地上。  

  田天靠在自家門上大口喘著氣,握著鑰匙的手顫抖,指甲攥得發白,被吸吮紅腫的唇上掛著一抹血痕。淚水在眼裡打轉,他顫抖著握著鑰匙開門,小小的鎖孔怎么也對不上,鑰匙劃動鐵門的聲音格外刺耳。  

  感應燈又滅了,田天的身體猛地僵住。突然,“啪”的一聲響,身旁亮起一點火光,映出甘想的臉龐。他用打火機點著了一支煙,火光熄滅,煙頭的紅光一閃一閃,是黑暗中唯一的亮。  
 “  ”,鑰匙插jin,門鎖打開。田天的聲音略微發抖說︰“你……太過分了,請學會尊重別人﹗”黑暗中只看到那點紅光晃動。  

  甘想站起身,用玩笑的腔調說︰“他們說師兄沒有女朋友,那師兄今晚是去打‘野食’了吧,和我一起吃飯就這么沒意思嗎?算了……我也不和你計較了。”黑暗中,他狡辯的聲音像個無賴的孩子。“不過……過分的是師兄你吧,居然一腳踢在我命根子上﹗我現下上樓去撒尿,如果有什麼后遺症,師兄你﹗要對我負責﹗”他叼著煙猛地一擊掌,燈亮了。  

  田天不理他,抬手擦著唇上的血開門進屋,氣呼呼地用力把門甩上。門關上的一瞬甘想的右手猛地插jin來,別住沉重的鐵門。田天嚇了一跳猛地抬頭,臉頰因為羞憤泛起的潮紅還沒有退卻,眼神已經流露出了緊張關切的神色,嘴唇動了動,很明顯是想問他磕疼了沒有,卻忍住了。  

  真是個爛好人,甘想心想,抽回手說︰“今晚喝太多了頭疼,師兄明天早上記得叫我上班,你車提回來了吧?我要坐你的車﹗”他也不管田天答不答應,搖搖晃晃地上樓,抽著煙,嘴裡吹著曲子。  

  樓下鐵門關上的聲音傳來,甘想跳起來,捧著右手在樓梯上齜牙咧嘴,疼得轉圈兒跺腳。  

  ……



  清早天色陰沈,干枯樹枝上僅存的幾片葉子被冷風吹掉,打著旋兒地刮進了門洞邊。  

  401的門輕輕推開,田天戴著黑色毛線帽子把腦袋探出來,往樓上看了看,關上門飛快地跑下樓。一出大門寒風襲來,他打了個冷顫,抱緊黑色夾包往泊車的地方跑去。剛拐過彎兒就迫不及待地按下車鎖遙控器,“吱吱”響聲后,田天站住了腳。  

  淺棕色獵裝皮衣裡是灰藍色條紋V領毛衣,黑色牛仔褲包裹的長腿隨意交叉站著,甘想斜靠著黑色的轎車前仰頭看天,從頭到腳透著股子青春放縱的感覺。  

  田天一時想不明白他怎么知道這輛車是自己的,猶豫著抱著包蹭到車跟前。甘想皺著眉頭把左手提的餡餅、豆漿舉起來給他看,滿臉不高興說︰“我以為你至少會提前半個小時。真是的,想躲我也不早點兒起床,早飯都涼了。”他算準了男人會偷偷提前出門開溜,特意上了鬧鐘,比平時早起了半個小時站在樓下等。  

  甘想走到一旁的垃圾桶前把涼了的早餐扔了,自顧自拉開車門坐在了副駕駛上。田天嘴唇動了動鑽進車裡,發動車,看著一旁打哈欠的年輕人,小聲說︰“系上安全帶。”甘想腦袋靠在車門上閉上了眼睛,不聽。田天只好傾身過去給他拉過安全帶扣上。  

  男人的車開得很穩卻不慢。出門的時間比平時早了很多,不塞車。甘想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到了報社附近。他一抬眼,指著前面的快餐店對男人說︰“師兄,時間還早,去吃早飯吧。”  

  男人抿著嘴沒說話,車繼續開著,在快餐店門口減速停了下來。男人低頭說︰“你去吃吧,我等你。”  

  甘想解開安全帶,扭頭看著男人︰“怎么?不想看見我?早飯你不吃,午飯呢?食堂也不想和我一起去?晚飯呢?我愛吃的餛飩店你也拜拜了吧?明天呢?后天呢?”男人不說話。甘想笑了笑︰“師兄是不是很后悔介紹這個工作給我?”他湊近了,說︰“不過……我很喜歡這份工作,所以,不會為了師兄不想看到我,就不干了。”  

  男人抬起臉,隱忍著說︰“不是,是……早上沒有胃口所以……”  

  “哦,那就好,就當陪我吃,我一個人吃多沒意思。”甘想拍拍男人的肩膀下了車,田天呆了一會兒,只好解開安全帶跟上他。  

  甘想拉開快餐店的門進來,突然回頭,對跟在身后的男人低聲說︰“我昨晚夢見師兄了,師兄很溫柔,一點兒都沒反抗。”他勾起嘴角眨了眨眼睛,一臉流氓樣。田天的臉蹭的一下紅了,轉身就走,只聽“砰”一聲……  

  田天的眼鏡架歪著,鼻子裡塞著紙卷兒,開車的架勢像是開平路機,到了報社把車停下,低聲說一句︰“下、車﹗”甘想不敢笑乖乖下車。田天快步走進大廳,把鼻子裡沾血的紙卷兒抽出來狠狠地扔進垃圾桶裡。  
……

中午飯點兒到了,同組的同事都不回來吃,甘想合上書,清了清嗓子,沖著斜對桌電腦后的男人說︰“師兄,吃飯吧,早上沒吃飯餓死了。”

“我還有工作沒做完,你自己去吧。”男人低頭忙碌著說。

“那我打回來和你一起吃。”甘想說著起身。

“不用了,我等下自己去食堂吃。”

男人的口氣嚴肅,明顯帶著疏離。甘想皺著眉頭走到男人身邊,趴在他辦公桌上盯著他的臉。男人背過身去,拉開一旁的抽屜翻找。

“哎﹗”甘想左手搭在他的肩頭捏了捏︰“真生氣了?別那么小……”

“請你尊重些。”男人肩膀一撤,躲開他的手低聲說︰“我不……不喜歡男人。”他的手緊緊把著抽屜的邊緣,后背因為緊張顯得僵硬。



  七、小四眼  
“哎﹗”甘想左手搭在他的肩頭捏了捏︰“真生氣了?別那么小……”

“請你尊重些。”男人肩膀一撤,躲開他的手低聲說︰“我不……我不喜歡男人。”他的手緊緊把著抽屜的邊緣,后背因為緊張顯得僵硬。

身后很久沒有聲音,男人悄悄轉動了一下體體,用眼角余光偷偷一瞄,腦袋上突然挨了一下。

用手把男人的頭髮揉搓的雞窩一樣,甘想一下一下推著他的腦袋︰“干嗎拉著個臉給我看﹗用不用這么小氣啊?我怎么了?不就喝醉了親了你一下嘛,不就早上跟你開了個玩笑嘛,你要是生氣就親回來啊,我很大方的,無所謂,多大點兒事兒啊。”

男人的腦袋被推得雞啄米一樣,腦袋一點一點快磕到了桌面上。他還在說︰“君子動口不動手,你踢了我一腳我還沒生氣呢。大清早起來買早飯等你,我容易嘛我?院子裡二十多輛車,大冬天的我一輛一輛找,要不是你車后座放了《便民報》那個破紙袋子,我就讓你溜了﹗”

“好了好了……”男人抱著被推暈了的腦袋躲著說。椅子被撥了一下,轉了個圈兒正沖著甘想。男人的眼鏡掉了下來,鏡腿掛在一只耳朵上。

甘想改用手掌拍他腦門︰“別說我不喜歡男人,就是喜歡男人也不會找你啊,你自己說說你哪點兒好?男人不用長得多帥,可你有點兒氣質行不行?男人不用太有性格,可你長點兒眼神兒行不行?男人不用多有錢,可你有點兒上進心行不行?哦,就因為怕冷,寧可窩在辦公室裡跟女同事討論毛線也不出現場,你說你哪點兒好?啊?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哪兒啊,你說給我聽聽﹗脫了衣服干巴瘦,壓在你身上我都嫌硌﹗”男人的身體晃來晃去,已經暈了。

“跟你說了我昨晚是喝多了嘛,要不要我跟你道歉啊?要不要啊?說話啊﹗要不要……”“  ”一聲響,辦公室裡登時安靜了,甘想張著嘴低頭一看……自己的腳下是男人的眼鏡。他訕笑了一下,移開腳。

田天俯身摸著撿起來,鏡片倒是沒碎,可鏡架是完了。甘想有些心虛,腦筋一轉飛快地說︰“眼睛近視你不做鐳射手術就算了,選個好鏡架嘛,干嗎買這么劣質的,你看,一踩就斷﹗”

男人連回嘴的覺悟都沒有,昨晚被親腫了的嘴唇微微噘著,紅著臉倒替始作俑者開脫,說︰“沒事兒沒事兒,正好想換個新的。”

甘想把鏡片奪過來,取下男人的羽絨服扔在他身上,說︰“真麻煩,走吧,餓死了。”

兩個人下了樓,男人腳還有些疼,微微跛著跟在甘想身后,瞇著眼睛模糊看四周不像是去食堂的路,忙緊走幾步追上問︰“你去哪兒啊?”

“先配眼鏡,要不你下午怎么工作﹗”甘想嘴裡說著腳步不停。沒有眼鏡看不清確實什麼也干不了,男人只好低頭跟上他。

……

眼鏡店裡很暖和,田天抱著自己和甘想的羽絨服在玻璃柜前老老實實地坐著,望著一排排鏡架,根本沒有挑選的權利。甘想把自己選中的眼鏡架讓導購都拿過來,一付一付的給他架在鼻梁上端詳。

他退后幾步,左看右看,搖搖頭取下來又換一付,嘴裡說︰“小四眼師兄,你怎么不戴隱形眼鏡?本來長得就難看,戴眼鏡更難看。”

田天的肚子咕嚕叫了幾聲,老實回答︰“我買過,可是總戴不上,戴上了又摘不下來。”

“笨﹗”甘想搖頭,對導購說︰“都不怎么樣,還有其它款式嗎?”

“隨便選一付就行。”田天忙說,可是有甘想在身邊,他的氣場太弱,導購對他的意見裝沒聽見。

又挑了十幾付,甘想終于滿意地點點頭。他選中的眼鏡架是無框的,材料輕巧,淡米色的鏡腿上隱約有茶色的花紋,很雅致。

導購在一旁添油加醋說︰“這是今年的新款,材料又輕巧。這位先生帶這付真得很合適呢,襯的人又斯文又有氣質。”田天的臉有些紅,尷尬地把眼鏡架摘下來,瞇著眼睛仔細看。

甘想手一揮就決定了買,掏出卡來遞給導購。田天連忙沖上來阻止,被甘想一只手攔住。“就當作是感謝師兄介紹工作的禮物吧。”甘想撇開自己把鏡架踩碎的事實。

“不用不用,我自己付錢。”田天急忙掏口袋,“嘩啦”聲響,鑰匙、硬幣、鋼筆帽……散落在地上。他蹲下逐個撿起來的時候,甘想已經在帳單上簽了字。

……

招手叫了計程車,甘想替男人拉開車門,把他塞進去說︰“送給師兄眼鏡了,師兄請我吃午飯可以吧。”男人連忙點頭答應。

男人安靜看著車窗外,兩只手放在膝頭上,手指你碰我我碰你。甘想收回目光,眉毛挑了挑心想,真是又好騙又好哄。

……



隨便找了家面館進去,面一上來甘想就后悔了,右臂一動就疼,只好換了左手笨拙地拿著筷子,低頭把嘴巴湊上往嘴裡撥。正吃著,手機響,久寧打來電話問甘想認不認識賣CS實戰裝備的店。和遊戲相關的東西甘想都是“專家”,他笑著說︰“找我就找對人了,哎,你要去嗎?我也好久沒和那幫人玩兒了,我給你約人。”

久寧說︰“是烏鴉要去,蘇郁今天打電話問我。烏鴉你還不知道嘛,蘇郁那么寵他。他要雨,蘇郁就把雲彩拉他頭頂上。哎,你什麼時候有空,叫上他們倆一塊兒去看看。”

甘想笑說︰“蘇郁是我的救命恩人,恩人他‘老婆’想干的事兒,我甘想上刀山下火海,萬死不辭﹗行,我回頭給你電話。”掛了電話,他放下手機拿起筷子剛要吃,看對面的男人含著一嘴的麵條盯著自己,不由問一句︰“干嗎盯著我?我比面好吃?”

田天有些窘,“出溜”一聲把麵條吸進嘴裡卻嗆住了,咳得臉緋紅,一邊咳一邊手忙腳亂地抽紙巾擦嘴,可嘴唇也疼。他嘴唇上被咬破的地方很明顯,透著格外的紅,讓人想撲上去,再次狠狠咬住。

“那個……”男人止住咳,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問︰“看你一直用左手,是不是右手昨晚被我……關門的時候夾疼了?”他眨著眼睛,滿臉內疚。

甘想嘴裡咂著筷子頭,挑著眉毛看著男人,突然伸出右手撫摸著男人白皙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壓低聲音說︰“哦,右手啊,是因為……昨晚想著師兄脫光衣服的樣子手(河蟹)淫來著,次數有點多,所以右手酸疼不會動了。”

男人猛地倒吸了一口氣,飛快地看了看四周,把臉埋在面碗上。甘想忍不住笑出聲。他長得帥,笑聲又爽朗,引得周遭的人都看過來。男人緊緊捧著面碗,過了半天才抬起臉來,又氣又窘眼睛濡濕著說︰“你別、別再開這種玩笑了。”

甘想放下筷子,拉長聲音說︰“行~沒問題,那我以後光想……不說總可以了吧。”

……

一下午,直到下班,田天都沒搭理甘想。甘想左手按著鼠標,嘴裡吹著曲子,笑的狡黠又YD



  八、鏡中人  


  下班時間到了,同事涌進來按指紋打卡,甘想收拾好桌子走到田天身前說︰“今天不搭你順風車了,明早見﹗”田天的表情忽然放鬆,像是松了一口氣,眉眼的笑也自然了很多,讓甘想很不爽,心裡嘟囔,奶奶的,我有那么討人嫌嘛。  

  什麼人也沒約,甘想坐上公車回家,上網在遊戲裡拚殺了一夜,肚子餓得咕咕叫,煮了兩包速食麵捧著碗坐在電視前,唏哩呼嚕地吃著,眼神慢慢從沒意思的電視劇移到了一旁放的桌歷上。23號上的紅圈把視網膜刺痛,他慢慢把左手的筷子換到了右手,低頭一口一口地吃。手指的動作牽動了手臂,疼痛一點點滲進了骨血裡,額頭的汗漸漸冒了出來。  

  ……  

  清早一睜眼,天光大亮,他邊穿衣服邊走到窗前。滿目的白,白得耀眼,夜裡偷偷下了一場大雪。他趕緊洗漱換好衣服跑到樓下,拍著田天的門大喊︰“師兄、師兄,起床﹗下雪了、下雪了﹗快出來看﹗”等了幾分鐘,門裡沒有動靜,他摸摸腦袋嘀咕︰“不會吧,溜了?這么冷的天他舍得起來?”正說著,門慢慢開了。  

  田天臉色潮紅嘴唇干裂,肩頭披著羽絨服,虛弱地笑了笑,說︰“到點了嗎?我……睡過頭了。”  

  甘想被他的模樣嚇了一跳,伸手摸他的額頭,田天閃了一下,手還是蹭上了。他的額頭滾燙。甘想伸手就要拉門,問︰“燒得這么厲害?怎么弄得,晚上裸睡啊你?”  

  田天把他阻在門外,聲音沙啞說︰“你回家等我吧,我這就換衣服。”  

  “換什麼衣服啊,你這樣怎么上班?”甘想有些生氣,沒想到男人居然連門都不讓進。  

  田天嘴角扯動了一下,嘴唇眼看著裂開了,一絲血滲出來︰“辦公室有暖氣,中午還有飯吃,又不忙……不好意思,家裡太亂了,你回家等我好不好?”  

  “吃藥了嗎?”甘想問。  

  “嗯。”男人點點頭,低頭把門關上,把甘想晾在了門外。  

  甘想皺了皺眉頭,跑回家把退燒藥翻出來,站在401門口等著。田天也不知道穿了多少件衣服,像個球一樣出來。甘想伸手把藥遞過去說︰“你肯定忘了拿藥吧,小心燒成白chi。行了,也別說謝謝,我陪你吃早飯,到辦公室看看,不行就請假回來。”  

  男人點點頭,像是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一出大門,腳踩的雪“咯吱咯吱”響。甘想聽到聲音離得遠,回頭一看,他腳跛得更厲害了,一瘸一拐跟在身后正往外掏車鑰匙。甘想停住腳說︰“算了,別開車了,下這么大雪,還是搭計程車吧。”  

  “沒事兒,走吧。”男人凍得直發抖,瑟縮著低頭緊抱著包,姿勢像是抱著取暖爐。甘想挺了挺胸膛,天雖然很冷,可沒冷到受不了的地步,不明白男人為什麼像是身處在冰窟裡一樣。  

  田天昏昏沉沉的,甘想見他那么難受,也收斂了很多。同事果然都忙得腳不沾地,只能趁發版前回來交稿子。辦公室裡一天都很安靜,除了甘想按動鼠標的聲音,就是男人明顯鼻塞的呼吸聲。  

  田天吃了藥,臉沖著牆靜靜地趴在桌子上,除了起伏的背部,很久沒動過了。甘想實在無聊,悄悄走到他身后猛地探過腦袋來,發現他大睜著眼睛盯著牆,表情呆滯。  

  “哎﹗”他叫了一聲,男人身體一抖像是受了驚訝,轉頭看到是他,這才緩緩眨了眨眼睛。甘想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男人虛弱得沒再閃躲。他說︰“明天周六,你在家躺著什麼也別干,想吃什麼打電話給我,我給你買。”男人淡淡笑了笑,沒說話,閉上眼睛。看出他沒精神,甘想也挺無趣,悶悶地回到座位前等下班。  

  ……  

  下班回家,男人站在門前掏出鑰匙,忽然開口說︰“那個……”正要上樓的甘想轉身看著他。“……明天我想好好睡覺,家裡有吃的東西,謝謝……就不麻煩你了。”  
  男人的態度疏離又客氣,甘想撇撇嘴說︰“不用說得那么婉轉,不就是讓我別去打擾你嘛,行,有事兒就給我打電話吧。”他抬腳剛要上樓,想起來又說︰“把你手機號碼給我,我給你打回去。”  

  男人嘴巴動了動,沈默了片刻,還是說了自己的手機號碼。甘想打回去,男人的包裡響起了彩鈴sheng,是兒歌“種太陽”。



  ……  

  甘想睡到中午被久寧的電話叫起床,匆忙下樓,路過401門口的時候掏出一夜沒關機的手機看了一眼,沒有男人的來電。  

  夜裡又下起了雪,零星飄著沒停。稀疏的雪花撲在臉上,吸口氣都透著濕潤冰爽,天也更冷了,路人都行色匆匆,風呼嘯在耳邊。  

  走到晨安街“美添”西點店門口的時候,久寧正站在門口往耶誕樹上掛小禮物,大風吹得樹上的鈴鐺“叮當”直響。穿著白色連帽絨衣、藍色牛仔褲的久寧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和樹上的落雪一樣清新乾淨。  

  “這就擺出來了?離耶誕還早呢。”甘想把凍僵的手抄在口袋裡小跑上前。  

  “來了。”久寧也不抬頭,嘴裡說︰“烏頭家發號施令,我們就得屁顛兒屁顛兒地干唄。哎,把地上袋子裡那幾個小糖拐棍給我。”  

  甘想蹲下,把紅白相間包裝好的糖拐棍遞給他說︰“還用擺什麼耶誕樹,你跟烏鴉往門口一站,保準生意好,要是還不夠就叫上九斐,保管男男女女都往上撲。”烏鴉和這條街上“恐怖寵物店”的頭家九斐憑著一張臉不知道迷惑了多少不了解他們又不怕死的人,那些人屢戰屢敗,屢敗屢戰,他二人由此得名“晨安街雙殺”。  

  久寧笑了笑,滿臉無憂無慮沒心事的樣子,說︰“這話可不敢讓烏鴉聽見,你得說這店生意好,都是因為點心、蛋糕、巧克力做得好。”兩個人偷笑,就聽見玻璃櫥窗“篤篤”響。抬頭一看,帶著雪白帽子穿著點心師製服的烏鴉正在玻璃櫥窗后揮手,笑容像是會發光一樣。  

  說好了去買CS實戰裝備,烏鴉換了衣服,拉著久寧和甘想坐上了自己新買的車。坐在副駕駛上的久寧趕緊扣上安全帶叮囑他︰“您慢點開,我們可沒蘇郁那身功夫,您悠著點兒。”烏鴉笑了笑,油門一下子踩到了底。久寧掏出手機說︰“你再敢開這么快,我給嘟嘟打電話了啊。”烏鴉飛了個白眼,把速度減下來。  

  雪后的週末行人明顯少了,行人道上大片大片的雪還沒有被踏過。滿街的店鋪都掛出了耶誕的東西,紅紅綠綠很是喜慶。  

  烏鴉一貫的人生態度就是“沒錢就窩在家裡勒緊褲腰帶裝死,有錢就得皮光面兒亮過得像個大爺。”他看什麼都要買,久寧把他的錢包搶過來拿在手裡。甘想替他選了必需的裝備,他一轉身,就劃拉了一堆。久寧拿起望遠鏡對著街上張望說︰“你買這個干嗎?你以為倆山頭作戰呢﹗用得著望遠鏡嗎?”  

  “沒事兒和我男人看個演唱會什麼的能用上。”烏鴉說著套上那身肥大的迷彩服站在鏡子前照了照,仗著那張臉,還硬是穿出了軍裝美少年的感覺。  

  麻煩甘想一下午,烏鴉一看表說︰“嘟嘟下午學鋼琴,蘇郁等會兒去接她。咱們去喝點東西到那附近等他們吧,晚上一起吃飯。”久寧和甘想都沒意見,烏鴉開車拐來拐去,到了一處幽靜的公寓樓裡。  

  公寓的一個樓座內開了一家手工巧克力店,三個人挑了個臨窗安靜的地方坐下。烏鴉翻出買的東西擺弄著,久寧捧著紅茶暖著手心,孩子似的一下一下吹著杯口的熱氣,甘想掏出手機來看了看,依然沒有人打電話,短信也沒有。  

  “你有事兒?怎么總看時間?”久寧轉動著杯子問,縮了縮肩膀。  

  “你冷?穿我的衣服吧。”甘想說著就要脫羽絨服。  

  久寧笑說︰“到了該冷的時候了,誰像你啊皮糙肉濃的。”他說著,眼睛望窗外一瞥說︰“吆,還真有不怕冷的,快看。”  

  甘想扭頭一看,零星的雪花飄得有些急了,街口走來一個女人,穿著深紫色樣式別致的大衣,黑色的短裙在膝上三寸,齊腳踝的黑色高跟短靴,看著竟像是只穿了一雙黑色的絲wa,把兩條腿裹得修長筆直。  

  久寧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笑說︰“看著她我都覺得冷。”烏鴉也忍不住趴過來看。女人戴著眼鏡,黑色捲髮及肩,深紫色大衣裡面是黑色高領毛衣,襯得皮膚很白。她低著頭懷裡抱著一個黑色的手袋,深一腳淺一腳地踏著雪慢慢走過來。  

  越離近了她走得越慢,身體有些搖搖晃晃,久寧疑惑地說︰“那女的怎么了?像是要倒下。”走到他們座位斜對面的公寓樓前停下,女人動作遲緩地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掛了電話她身體晃了一下,伸手扶住一旁半人高的花壇,也罔顧上面的積雪半靠著坐下。  

  低著頭抱著手袋,她兩只手放在膝上瑟瑟發抖,有行人走過,她彷彿受了驚嚇猛然抬起頭張望著,然後又慢慢垂下頭。  
“烏鴉,把你的望遠鏡給我。”甘想盯著女人說。  

  接過望遠鏡,對著女人放大倍數。深紫色苗條的身影漸漸拉近。甘想看到那雙放在膝上白皙的手,手指正在不安地你碰我我碰你。鏡頭上拉,捲髮上落了雪花,女人涂著艷紅色唇膏的嘴唇凍得發抖,低著頭面目看不太真切。一輛單車經過,她突然轉頭看,淡米色眼鏡腿上茶色的花紋看得清清楚楚。


  九、暗之痕  

  望遠鏡裡女人苗條的身影漸漸拉近。甘想看到那雙放在膝上白皙的手,手指正在不安地你碰我我碰你。鏡頭上拉,捲髮上落了雪花,女人涂著艷紅色唇膏的嘴唇凍得發抖,低著頭面目看不太真切。一輛單車經過,她突然轉頭看,淡米色眼鏡腿上茶色的花紋看得清清楚楚。  

  ……這是今年的新款,材料又輕巧。這位先生帶這付真得很合適呢,襯的人又斯文又有氣質。……導購小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甘想猛地抓緊手中的望遠鏡,緊緊盯住。  

  女人轉身盯著公寓樓的門,冷風挾著雪花吹動她肩頭的黑發,略顯單薄的身體像寒風枝頭上的葉子一樣抖著。突然,鏡頭中一片紫色,甘想連忙調整望遠鏡,女人站了起來。隨著她的視線把望遠鏡移到街口,一輛白色的轎車駛到公寓樓門前停下,后座車門打開,一個男人下了車,甘想只能看到他高碩魁梧的背影。  

  望遠鏡不知道什麼時候放下了。甘想透過玻璃櫥窗,看到男人徑直走到大門前。大門開了,女人低著頭像是釘在雪地上一樣一動不動。門口的男人扭過頭,戴著墨鏡看不清面容,他不知道說了句什麼,顯然他就是女人要等的人,她抬起頭,緩緩地邁動腳步,跟在了他身后。  

  兩人在視線中消失,隔著那么遠的距離,甘想好像聽到了沉重的鐵門關上的巨響,“砰”一聲,腦子裡有一根弦,斷了。  

  “阿想、阿想?”久寧看甘想直愣愣地盯著對面發呆,伸手到他臉前晃了晃︰“怎么了?叫你好幾遍﹗蘇郁和嘟嘟來了。”  

  甘想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座位上多了一大一小。臉蛋紅蘋果一樣的嘟嘟帶著粉色毛茸茸的帽子坐在自己對面,蘇郁正在脫外套,烏鴉在接電話。烏鴉表情有些惱,在電話裡把供貨的人數落了一頓,掛了電話說︰“是他們自己說下雪了明天送貨,結果,車已經到了店后門了。”  

  久寧忙說︰“蘇郁和嘟嘟都出來了,還是我回去收貨吧,你們和阿想去吃飯。阿想,你說呢?阿想、阿想?你怎么了?又發呆﹗”  

  “哦,我正好想起來有點事兒要辦,那咱們就改天,打電話聯xi。”甘想勉強笑了笑。幾個人都很熟,也不客套了。久寧和烏鴉一家走了。甘想盯著對面公寓,招手叫來服務生說︰“麻煩你,給我一杯紅茶、五個三明治。”  

  三明治沒嘗出什麼滋味,他機械地咀嚼著。  

  雪下大了,紛紛洒洒,行人漸少,原先被踩踏過的地方漸漸蓋住了,花壇裡的冬青也籠上了一層,行人道上有的地方積了濃濃的雪。  

  久寧忙碌了兩個多小時,把貨物清點入庫,和員工一起吃晚飯,玻璃籠著一層霧氣,溫暖的西點店裡歡聲笑語。久寧看兩個女孩子吃得很少,拿出兩個打包盒來說︰“哎,剩下的飯菜別倒了,幫我放在這裡面。”  

  “知道。”女孩兒說︰“你要拿去喂貓嘛,放心,你不在的時候,我們也去幫你喂。”  

  久寧笑笑說︰“心眼兒好的姑娘會嫁個好男人。”  

  收了米飯和剩菜,久寧支上帽子推門出去,門居然被大風阻住。他用力推開,雪花倏的鑽入了脖子裡,凍了個透心涼。端著飯盒一路小跑到了后巷。后巷不見光,雪有些凍得硬實了,踩上去很滑。一處封閉住的門洞下堆著無數木箱和板子,放下小盆,他低聲喚著︰“一咪、二咪、三咪、四咪,在不在家?出來吃飯。”  

  沒動靜,他蹲下歪頭看,過了一會兒,木箱縫隙中一只貓鑽了出來,露著腦袋警惕地看著,沒多久又鑽出來兩只。久寧笑了笑,這才走到一旁,撿起一塊廢棄的木板豎在木箱一側擋住風,又把被風吹歪的塑膠布用石頭壓住,匆匆往回跑。  
  后巷口不知道何時停了一輛車,車窗慢慢滑落,車裡的男人看著他。大雪紛飛,耶誕樹上鈴鐺亂響。風把久寧白色套頭絨衣的帽子吹落,不知道被什麼迷了眼,他用手揉著眼睛,慢慢往西點店裡走。



  睫毛上掛了一點淚水,眼珠揉紅了,久寧扎上圍裙站在玻璃柜前,拿著雪白的毛巾擦拭著柜面。門開了,一個男人帶著一身寒氣走進來。  

  “歡迎光臨美添。”女孩兒迎上去禮貌地打招呼。  

  男人點點頭,大步走到玻璃柜前。久寧連忙停下手裡的活兒,微笑說︰“您需要些什麼?請隨意看,我們專門為耶誕特別推出了甜點、巧克……”  

  他正說著,男人擺擺手很自然地說︰“我是來找你的。”  

  久寧有些疑惑,看男人個子很高,一襲風衣穿得有型有款,兩鬢略有些斑白,年紀在四十上下,不由客氣地問︰“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男人的表情略有些遺憾,微微笑了笑說︰“你滿十八歲了嗎?”  

  久寧模樣顯小,也不是第一次被人這么問,他不知道男人為什麼而來,將錯就錯,擺出最真誠的微笑,搖頭說︰“再過幾個月就到了,您問這個……”  

  男人伸手遞過來一張名片說︰“EG春季目錄需要新的平面模特,不過很可惜,你的身高、肩寬不是很理想。如果有興趣,到名片上的公司來,也許你適合一些頭部產品。”他也不容久寧說話,轉身走了,走到門口突然轉身說︰“對了,沒過十八歲生日前,讓你的家長陪同。”  

  男人走了,女孩兒走過來拍著久寧的肩膀說︰“哇,EG啊,不過……”她模仿肥皂劇的口吻說︰“真是個傲慢的大叔啊。”  

  久寧把名片隨手cha進女孩兒的製服口袋裡說︰“EG又不是咱們美添的會員,咱們別買它的東西,干活兒﹗”  

  “EG、EG,我倒是想買,可是那得賣血啊﹗”女孩兒捧著抹布做痛哭狀。  

  久寧笑說︰“別哭了,天快黑了,去把耶誕樹上的燈打開。”  

  ……  

 天黑了,路燈亮了,黑白的街面籠上一層模糊的暖黃,暗處的積雪反倒格外得白。甘想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紅茶已經變得冰冷,順著喉嚨滑下去,突然從胃裡泛出一股噁心和冰冷。他吐出胸口的一股濁氣,自嘲地笑了笑,忽然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干坐了幾個小時,想不通坐在這裡的理由是什麼。  

  “結帳﹗”他大吼一聲,把店裡的其他人嚇了一跳。扔下錢臨走之前,甘想狠狠地又回頭,戴著墨鏡的男人出現下樓前,那輛白色的轎車駛了過來,他坐上了車。甘想不假思索撒腿就沖出門去,繞過街道跑到這家店的后窗街道處。  

  那個單薄的身影從鐵門裡走了出來,白色的車門打開,一個碩大的方形盒子扔在雪地上,她身體一晃扶住鐵門上的雕花閘極欄。車子開走,她愣了一會兒,俯身抱起盒子低頭踉蹌地走著。甘想不由自主地跟上,他人高腿長,離著她只有幾步遠的距離,“咯吱”踩雪的聲音聽得清楚,可她對身旁的聲音像是沒了回應,沖著街口慢慢走去。  
 風聲呼嘯,雪花在路燈下飛舞著。她一瘸一拐,腿上黑色的絲wa破了幾個大洞,不規則地框住蒼白的皮膚,突然腳下一滑,她“撲通”一聲撲倒在地上,懷裡的盒子和手袋摔了出去,從盒子裡跌落的東西鋪在潔白的雪地上,一件猩紅se女士大衣,一件黑色的超短連衣裙,一雙黑色魚網絲wa,還有一只飛到一旁有著紅色搭扣的皮鞋。  

  她跪著,默默地把散落的衣服撿起來收到盒子裡,按著盒子站起身,腳上黑色短靴的帶子開了,離腳掉落。她赤著一只腳,像是感覺不出雪地是多么的冰冷刺骨,一高一低慢慢往前走。  

  甘想慢慢舒了一口氣,快步追趕她,剛走到她跌倒的地方,不由停住腳。那裡的雪上有一處暗色的痕跡,向前成串蜿蜒跟著。他抬眼看,她只穿著絲wa的腿機械地移動著,紅線流過絲wa破處蒼白的皮膚,隨著她踩出的腳印落在白色上。  

  甘想俯身把帶著暗色痕跡的雪抓在手裡,路燈下,雪在溫暖的掌心融化,一絲血跡順著掌紋滴落。



十、壞男孩  
女人穿著絲wa的腿機械地移動著,紅wa流過絲wa破處蒼白的皮膚,隨著她踩出的腳印落在白色的雪上。甘想俯身把帶著暗色痕跡的雪抓在手裡,路燈下,雪在溫暖的掌心融化,一絲血跡順著掌紋滴落。

甘想拳頭一攥,喊︰“給我站住﹗”跌跌撞撞的女人身體一僵,突然懷抱著盒子深一腳淺一腳地加快步伐。

原來還不敢確定的甘想這時候再也不懷疑了,大吼著︰“田天﹗”“女人”像觸了電一樣奔跑起來。跑出沒多遠就被絆倒在地上,這次顧不上盒子裡飛出的東西,手腳並用連滾帶爬奔向街口。夜色下,雪地上拖出一條暗色的痕跡。

心裡充斥的情緒太多,甘想一時分辨不清,也顧不上,甩開大步追上將他撲倒在身下。他拼命掙扎著想要逃離,喉long裡發出壓抑的呻yin聲。甘想年輕力壯,將他雙臂反剪到背后。他用力一掙,一頭磕在了雪地上,動作緩了下來,輕易地被甘想翻了過來。

黑色的假髮和蒼白的臉上沾滿了雪,額頭磕起了一層油皮。猩紅色的唇膏花了,艷俗地抹開在唇邊。甘想的視線落在他的唇上,微微噘著的唇被啃咬得腫脹不堪。田天閉上眼睛一個翻身從他懷裡滾落。

地上散落的衣服很刺眼,甘想俯身拿起黑色的手袋,狠狠地在猩紅色的大衣上踩了一腳,看著地上那個帶著精致花紋的方形大盒子,抬腳“砰”一聲把它踢飛了出去。他慢慢跟著男人,看他笨拙的逃離,將沒有人踩過的雪地爬出一條軌跡。

田天爬到路口泊車位自己的車邊,卻連開車門的力氣也沒有了。甘想伸手把后門打開,后座上男人常穿的黑色毛衣、褲子、羽絨服映入眼帘,車座下放著皮鞋。甘想聽到自己牙齒咬得咯吱響,脫下體上的外套裹住田天,把他塞進車裡。

甘想的駕照學了兩年,實際開車的經驗卻不多。雪天裡老司機都開得很謹慎,他卻狠踩油門。馬路上只見一輛黑色的轎車連飄帶滑,開得橫沖直撞。紅燈亮了,他從后視鏡看了一眼,男人躺著一動也不動。

……

車停下,拔出鑰匙,甘想拉開車門,一把把男人拽起來,什麼也不說,抱在懷裡大步回家。到了四樓他卻不停,徑直往五樓走。甘想在自家門前站住,掏鑰匙開門。樓道裡的感應燈映著男人幾乎灰白的臉色,徒勞的掙扎。

門開了,甘想猛地一拽把他拖了進來,男人一個沒站穩,摔倒在地上。“啪”的一聲,鑰匙扔在一旁,甘想走上前,伸手就解男人身上深紫色的大衣紐扣,手指被抓住,男人的手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甘想勾起嘴角,冷笑說︰“原來師兄這么喜歡穿著女人的衣服,回到家還舍不得脫。”田天的臉色白了白,手被他甩開。大衣扯開被扔到一旁,他伸手去掀男人身上那件黑色的毛衣。

“不要……”男人的聲音近乎嘶啞,有氣無力。

“你以為我要做什麼?不要?”甘想的眼睛微瞇,逼近問︰“是不想我碰你,還是不想脫下這件女式毛衣?”

男人的嘴唇顫抖著,身體往后移動,想要拉開和他的距離,卻被他揪住衣領拎到身前。用力打掉他的手,男人轉身爬開。這一下午洶涌莫名的情緒翻騰出來,甘想看著男人沖向門口的背影,一把抓住他,伸手就去扯動他的毛衣。毛衣從腦袋上脫落,甘想呆了呆,男人蒼白孱弱的胸膛上遍佈傷痕,那是狂暴的親吻和掐弄造成的。小小的淡色乳珠被啃咬得紅腫,右首的居然被咬破了,頂著乾涸的血跡。

“哈﹗”甘想笑了,視線和男人的眼睛對上,男人慢慢把頭扭過去,緊緊抿住嘴唇。“師兄是和女人約會嗎?我還從來沒見過這么狂野的女人﹗”

甘想的話語裡帶著嘲諷,男人蹙起眉頭,唇微微抖著,終于開口說︰“和你……沒關係,放開我,我要回家。”

甘想的臉色有些變,隱忍的怒火冒出來,捏住男人的下巴,迫他看著自己,說︰“被我親了一下你就像失身的女人一樣,口口聲聲請我尊重些。那么,今天下午和你一起進去的那個男人是誰?”田天猛地睜大眼睛,甘想的笑容有些殘忍,低聲說︰“是,我都看見了,從你穿著超短裙露著大腿,迫不及待地等待他開始﹗”

“砰”一聲,田天一拳揮了出去,正中甘想的臉,這一拳並沒有多少力氣,可是田天后悔了,他看到了甘想眼中的危險。


房間裡響起了男人的哀求和甘想粗重的喘息,刺啦的聲音過后,黑色的短裙被脫了下來,男人的雙手被腰帶捆了起來拴在沙發腿處,橫躺在地板上。黑色的捲髮,艷紅色洇開的唇膏,破爛的絲wa,黑色蕾絲邊的女士內褲包裹著男人的fen身,深紅色的地板讓佈滿虐痕的身體更加蒼白,血跡在腿間乾涸。

男人顫抖著,絕望而又羞辱地閉上眼睛,雙腿“人”字型分開,被甘想分別壓住。

掏出手機“  嚓”照著,甘想切牙說︰“那個男人一定是把師兄壓在身下親著,然後一路向下在師兄的身上用力吮吸出吻痕。師兄的乳珠這么小,那個男人一定覺得不過癮,所以才會被狠狠地咬傷,這種感覺一定讓師兄覺得又痛又爽,是不是?師兄的皮膚果然又白又滑又好摸,那個男人有沒有跟你說過,你腰上和屁股上的肉很有彈性?”

一滴眼淚從男人緊閉的眼角流出,被牙齒緊咬住的下唇滲出了血珠。

“你流血了,那個男人可真是個棒錘,就知道硬干,都不知道給你的后面用點兒潤滑液嗎?嘖嘖,不過……我猜師兄就是喜歡這個調調吧。”甘想把手機放下,看到男人被黑色蕾絲內褲裹住的分身竟然真的勃QI了,肉紅色的頂端探到了內褲外。

用食指輕輕蹭了蹭頂端,男人的分身動了一下。他的笑聲傳來,男人猛地弓起身體,因為羞憤身體泛出了一些粉色,想要掙脫可是被冰凍的身體刺痛,毫無反抗的能力。

“雖然師兄說過讓我離你遠一點,你不喜歡男人﹗”甘想故意大聲說著︰“可是師兄看起來很難受,憋著對身體不好,射出來才行。不過師兄的這裡被那個男人含在嘴裡吸過吧,我可不想碰。”甘想說著站起身,用穿著黑色襪子的腳底踩住男人的分身揉動著。

“你……你滾開﹗”男人沙啞著說,脆弱的地方被踩在腳下,卻可恥的有了回應,一點點變大的同時從頂端流出了晶瑩的液體。

“這是我的家,讓我滾開?”甘想的呼吸有些急促,把笑容收起來,說︰“明明喜歡張開雙腿被男人上,師兄為什麼要騙我呢?你看,你有感覺了呢,怪不得上次我用手幫你你射不出來,原來師兄喜歡扮成女人被男人蹂躪。”

他笑了笑,腳下用力的同時打開了手機攝像功能,螢幕上的男人曲起腿,扭動著身體,眼淚和汗水混在了一起,腕間的皮肉被腰帶磨破了,腿間的分身被惡劣地玩弄著,臉上的表情痛苦到扭曲,卻一聲也不吭,只在最後哭泣般呻吟了一聲,將奶白色的液體噴濺在了身上。

……

腰帶解開,甘想給男人肩頭披上衣服,走到衛生間。打開花洒的熱水調了溫度試了試,男人冰冷的身體應該能承受。霧氣升起來,衛生間裡白茫茫一片,甘想呆了呆,有些清醒了。

“媽的,暈頭了﹗”他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有些后悔,不明白為什麼控制不住做了那么過分的事情,想到剛才自己說的那些話,恨不得擰掉自己的嘴。就算是男人“欺騙”在先,剛才所做的事情也有那么點過分了。

他舉著花洒回想,吃驚和憤怒背后下午所看到那些被忽略的細節浮了出來,穿著女裝的男人……好像並不是很情願的樣子,還有一些驚懼。

猶豫了一下,他沖出去,可是客廳裡沒有男人的身影,大門開著,羽絨服和黑色的手袋不見了。他急匆匆跑下樓,把耳朵貼在401的門上,裡面隱約有聲響。他拍著門大喊︰“開門,師兄開門﹗”再把耳朵貼在門上,門裡連動靜也沒有了。

甘想深吸一口氣,掏退場門袋裡的手機撥了號碼。“喂,是114吧,給我一個開鎖的電話﹗”


十一、夜色撩人


甘想急匆匆跑下樓,把耳朵貼在401的門上,裡面隱約有聲響。他拍著門大喊︰“開門,師兄開門﹗”再把耳朵貼在門上,門裡連動靜也沒有了。他掏退場門袋裡的手機撥了號碼。“喂,是114吧,給我一個開鎖的電hua﹗”

現下開鎖的都在警局備案,不是塞幾個錢你想開誰家的門就開的。甘想打完電hua,在開鎖的來之前,立馬沖向物業和保衛,軟泡硬磨讓物業和保衛的人簽字出證明,同意開401的門。

物保的人愛搭不理,不願攬這閒事兒,說,你別搞那么嚴重,不就是有人生病在家嘛,不開門也許人家正休息呢,要是瓦斯洩漏你再來吧。

甘想心裡窩著火,陪著笑臉說︰“他發著高燒,手機不接,敲門不開,萬一在家裡休克了怎么辦?您看,樓上樓下的,近鄰勝遠親,咱們也不希望他有事兒是不是?要不這樣,您要是不放心,我現下就去派出所,叫上警察,如果開了門家裡沒人,咱們就退出來,算我多事。要是他在家,有什麼事兒算我的,一切責任我承擔﹗”他拍著胸脯保證。

一群人站在401門口,防盜門一打開,甘想頭一個沖了進去,順著嘩嘩的水聲推開衛生間的門。田天手撐著牆壁低頭站著,白色的泡沫順著赤luo的身體流下來。還沒等看清楚田天是什麼表情,甘想就把門關上,攔住身后的人說︰“麻煩了,麻煩了,人沒事兒,謝謝謝謝﹗”他付了錢,客氣地把翻著白眼的物保人員送走。

關上門開燈。水聲並沒有停,甘想在衛生間門口站住腳,手摸上門把手又放下,不知道第一句話該說什麼。猶豫了片刻,他懊惱地摸摸頭髮,掏出一支煙點上,深吸了一口靠在門邊,打量著男人的房間。

樓上樓下的戶型相同,男人的房間顯得比501擁擠很多。陽台處月光下放著一張躺椅,正對著一盆茂盛的散尾葵。陽台地面嵌著幾組鵝卵石,靠邊擺著一溜兒小盆載,男人打理得很好,生機盎然。

他想像著怕冷的男人在午后閉著雙眼躺在躺椅上,赤腳踩著晒得滾燙的鵝卵石,充沛的陽光將人晒得慵懶,男人嘴角帶著滿足的微笑。

視線收近,鋪著濃重編製毯的沙發旁放了一個紅漆斑駁的木箱,上頭放著手機,擺著幾個木質彩繪的玩偶。台燈底座很粗糙,看上去像手工陶藝。一旁半邊黃銅雕花的書擋隔著的幾本書倒在一個大鐵盒上,鐵盒裡放著餅乾、糖和一些開包的零食。沙發前是一塊兒花紋古朴的長絨地毯,前面的木質茶幾是不規則的圓形,放著遙控器和碗大的陶瓷杯。

他想,男人平時一定會愜意地窩在沙發上,雙腳陷在長絨地毯中,捧著燙手的陶瓷杯,從鐵盒中拿著零食吃,隨意翻著膝上的書打發時光。

客廳裡能擺放東西的地方,都放滿了形態各異的玩意兒,帶著異域風情,粗獷的、可愛的……讓人忍不住想伸手觸摸。

甘想的視線落在滿牆的照片上。

淡綠色的牆壁半人高以上掛滿了像框,照片中的笑容讓整個房間漾開溫暖。甘想走到近前仔細看。迎面的一張照片中,女人火紅色的披肩和黑色的波浪長髮一起在風中飄揚,她騎著單車在一條鋪滿金黃落葉的小道上,對著鏡頭大笑。甘想不得不承認,女人很漂亮,拍照的人展示出了她最美的一面。

他往后退了退,正面牆上除了女人的單人照還有幾張她和田天的合影。兩個人的合影一看就是央了路人照的,很標準的旅遊zi勢。女人挽著田天的手臂,笑的甜蜜,男人滿臉寵愛手裡拿著女人的外套和手袋。其中一張在遊樂園擁擠的人群中,男人紅著臉,腦袋上帶著米老鼠的耳朵站在鏡頭前,女人在一旁眼睛彎彎,捂著嘴大笑。

甘想撇撇嘴輕嗤了一聲,一歪頭,看到客廳的垃圾桶蓋子開著,黑色女式蕾絲內ku、破爛的絲wa和黑色的手袋扔在裡面。他這一分神,才注意到身后傳來    的聲音,一回頭,男人穿著家居睡衣站在身后正從木箱上拿起手機。


男人剛剛按了三個鍵就被撲倒在沙發上。甘想單手輕易地鉗住男人的雙腕,騎在他腰間,奪過手機來,一看手機螢幕上的數字,青筋從腦門上暴了出來……“110?干嗎?想報警抓我?”

甘想有些惱怒,把手機電池拔掉扔在一旁,捏住他下巴,手指觸摸到的皮膚滾燙,男人洗過澡后顯出灰敗的一張臉,眼白都燒紅了。男人嘶啞著喊︰“滾,你滾出去﹗”兩只手打在甘想身上和瘙痒差不多。

“省省吧你﹗”甘想大吼一聲,說︰“我現下送你去醫院,你要是再敢反抗,我他媽的就把你高潮的照片不打馬賽克發到網上去﹗”

男人頓了頓,急促的喘息,更加用力地捶打他,嘴裡罵著︰“ren渣﹗渾蛋﹗你滾﹗”

“燒死你算了﹗我ren渣?好,我他媽就ren渣給你看﹗”甘想一用力把男人身上的睡衣撕開,露出青紫一片的胸膛,三兩下扯掉睡褲,把赤luo的男人抱在懷裡,大步走進臥室扔在床上。男人拼命用腿踢蹬著,也顧不上春光洩露,沙啞的喉嚨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甘想拿著藥片往男人嘴裡喂,男人奮力想要掙脫束縛緊切牙關不吃,逼急了張口咬住他的手掌,甘想疼得怪叫一聲,藥洒在地上。男人這才露出些虛弱的笑容。把男人手腳綁在床上,拉過被子蓋上,他用手指著說︰“行,行,你給我等著﹗”。

翻出男人的鑰匙出門,不多時一身寒氣回來,甘想一腳把椅子  進臥室裡,男人已經掙開腳上的捆綁。按住他又重新結結實實綁起來,甘想從懷裡掏出剛買的酒精和藥棉,擰開倒上,給男人物理降溫。冰涼的酒精擦在身上,男人的皮膚起了一層顫栗,扭過頭去緊抿住嘴唇。

甘想越擦越怨,手又疼,本來的愧疚拋到了腦后,滿腦子都是不平衡,嘴裡嘟囔著罵︰“我人渣?人渣我把你送回來?我混蛋?混蛋我給你找藥吃?那個SM你的男人才他媽是人渣﹗敢咬我?你屬狗的?讓人家操成這個鳥樣,你他媽咬過他嗎?在我這兒耍狠﹗狗咬呂洞賓。”

男人猛地回頭,嘴唇顫抖說︰“這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沒關係。你……你沒權利這么、這么做。”

甘想的手停住,把藥棉一扔說︰“怎么沖別人你都會笑,到我這兒就拉長個臉﹗哎,看清楚,我在幫你哎。”他開始胡攪蠻纏,男人再次扭過頭去。身體的高熱很快把酒精烘干,男人慢慢閉上眼睛有些昏沉,甘想解開了他手上的束縛。

燈關了,夜色就在窗前,甘想把窗帘拉上,屋裡登時幽暗,只模糊看到人影。他坐在床前,伸開兩條長腿,摸著下巴盯著床上的男人,將下午的事情翻來覆去地想。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自願的,可是如果不是自願,他是為了什麼?他性格軟弱,又是奔四的年紀,也沒什麼姿色,為什麼會被人這樣對待?

男人側身躺著,呼吸粗重,睡熟了。被子外露出一抹皮肉,月光一樣蒼白。不知道過了多久,甘想也感到困了,打了個哈欠起身走上前,拎著被子角替男人掖了掖,手指在他緊蹙的眉頭處蹭了蹭,伸手摸了摸他的脖子和胸膛,熱度似乎是退了一點點。

忽然,男人翻了個身睜開眼睛,看了看,略有些冰涼的手指摸上甘想的手臂,掙扎著坐起身。被子滑下去,他白皙胸膛上的傷痕彷彿紋上的暗花一樣。

男人靠近,手臂圍上甘想的肩頭,冰冷的嘴唇笨拙地送了上來,輕輕吻著他的唇,甚至要把舌尖送進去。干澀的嘴唇碰觸著,男人的氣息灼熱,吻得毫無技巧。甘想不知道男人半夜爬起來要做什麼,順勢躺在床上,疑惑地看著他動作。

瘦弱蒼白的身體半跪在床上,男人慢慢捲起甘想的毛衣,親吻著他的胸膛,手指向下解開他的腰帶。甘想屏住呼吸,看著他低頭用牙齒咬住牛仔褲的拉鏈,慢慢地,慢慢地拉下來。男人按在身側的手臂微微發抖,放低身體臀部高翹,背部在暗夜中吸引甘想的眼神,燃燒出一串慾望。他粗重的呼吸像是飢渴邀請的前奏,隔著牛仔褲,甘想能感覺出自己的fen身隨著他的動作在勃qi。拉鏈拉開,男人像是很累,慢慢低下頭,像是要把整個人藏起來,縮小變沒。甘想猜到他下一步會做什麼,可是看到黑發遮住眼睛的他慢慢湊近,伸手拉低自己的內ku邊,想用唇去碰自己的fen身時,心裡沒有竊喜和衝動,剩下的除了憤怒還是憤怒……

“啪”的一聲,燈亮了,男人猛地伸手遮住眼睛,手腕卻被甘想用力拉下來反擰到背后。迎上略顯刺眼的燈光,男人看到了面前鐵青的臉的甘想,倏的失去了臉上僅余的血色,蒼白如雪。

忍了又忍,甘想終究沒忍住,用嘲諷的口吻,冷笑說︰“師兄果然很淫D,可是主動勾引的技術差了點。不過……為了避免被你罵是趁人之危的ren渣,我不得不提醒你,師兄你燒暈了頭……認錯人了吧?﹗”



十二、你的祕密

床前的台燈是一個可愛的白色海馬,垂頭腆肚散著微白的光,把男人映得更加面無血色。手臂被反擰到背后,男人的姿勢像海馬一樣。

帶著傷痕的胸膛祭品一樣,幾乎送到了甘想的嘴邊。兩個人默默對峙,清醒了許多的男人別過頭去,不敢看甘想的噴著怒火般的眼睛。寂靜中,兩個人的呼吸聲聽得清楚。甘想鬆開對男人的鉗製,把他推到一旁,動手系上牛仔褲的紐扣,可是已經勃qi的fen身阻礙住拉鏈,硬塞進去很辛苦,他跳下床切牙切齒狠心拉上拉鏈,難受得要死,一抬腳把床前的椅子  了出去,在房間中踱步緩解著慾望。男人慢慢縮到床角把呼吸聲壓低。

甘想不可避免地想到,驚醒的男人在一片漆黑中,因為高燒迷糊把自己錯當成了別人。能讓他做出如此淫D舉動的人,不用說,就是今天下午那個人。一想到口口聲聲說不喜歡男人,斯文有禮好脾氣的他居然會被tiao教成這樣,甘想就氣的心口一陣陣發緊。在心裡摩拳擦掌,不管什麼原因,那個人都該死,他是一個罔顧別人意愿,逼良為娼的人渣﹗……他這么想著,覺得自己用詞不對,可一時想不到更好的來排解。

“我沒錢……”床角的男人低聲說了一句話。甘想有些詫異地站住,聽到他說︰“我也……不喜歡男人……所以……你要是想發、就……發吧。”

發?發什麼?甘想一愣,忽然明白了他說的是什麼﹗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有燃燒的火球蹭蹭在壯大。不知道為什麼,男人總是能輕易挑起自己的怒火。他穩了穩情緒,把地上  倒的椅子扶起來坐下。男人抱著被子低著頭,黑發遮住面容看不出情緒來。

“你這叫什麼?死豬不怕開水燙?”甘想忍住想揍他的衝動。不知道男人的腦子裡是什麼構造,自己怎么可能把他那樣的照片發到網上,讓別人看到。

男人的聲音很小,鼻音很重,透著破釜沉舟的味兒︰“隨便你怎么說,隨便你想怎么樣,請你出去,這是我家。”

甘想輕笑了一聲,說︰“行啊,你屬鴨子的,嘴夠硬。照片發到網上你都不怕,那我可沒別的招了。”他說著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走向臥室門口,打著呵欠說︰“我也困了,今天就這么算了,等明天我去找那個男的……”他停在門邊,回頭看了一眼,果然,男人抬起頭,神色驚恐,眼睛瞪得大大的,露出不置信的表情。他心裡生氣,面上假裝得意,說︰“我記了他車號,一查就能查到他是誰,既然他喜歡這個,我估計他對我手裡的照片會感興趣。我會告訴他,你是多么主動地勾引我,不知道他介不介意穿著女人內衣的你在別的男人面前這么淫D呢?師兄﹗”他摸著下巴靠在門邊上。

男人眼睛濡濕,絕望的緊緊抿住顫抖的嘴唇,身體一晃,撐住床無力地垂下頭,低聲說︰“你……到底想怎么樣?”

“我想怎么樣?我正在想。”甘想走回來,一個縱身跳到床上躺下,床彈了彈。他枕著手臂看著天花板說︰“目前能想到的就是……我今晚要在這裡睡。”

他拿了藥過來,男人不再反抗,一把捫在嘴裡喝水服了下去,拉過被子蒙住頭睡下。甘想脫的只剩一條褲衩鑽進被窩伸出手,男人身體猛地繃緊,結果只是被他拍了拍腦袋。“我要睡了。還有,我已經把手機圖片倒出來了,你不用趁我睡著的時候翻我的手機。”身邊的男人自始至終沒有出過聲。

……

一個翻身,身邊挨到了火爐一樣,甘想連忙伸手試了試男人的體溫,熱得燙手。他擰開小海馬仔細一看,男人的臉色不太好,拍了拍臉,竟然沒有回應。他略一猶豫,跳起來穿上衣服,伸手拉開男人的衣櫥,隨手從迭放整齊的衣服裡抽出幾件給男人穿上。男人軟軟得失去意識一樣任人擺佈,眉頭緊蹙。甘想一看表,凌晨3點,想想外面的天氣,扯過一條被子把男人包住背在身上沖出門去。

一床被子加一個成年男人的體重,就算甘想年輕力壯,走出兩條馬路后也有些吃不消了。背上的人越來越重,腳下的雪成了冰一走一滑,偏偏連輛車都沒有,出門急了手機又沒帶,想要救護車都沒轍。甘想冒了一腦門子的汗,忍不住開罵︰“我操﹗”

男人的臉頰貼在頸旁,熱度已經不正常了,甘想一著急邁開大步就跑,突然腳下一趔趄,還沒等回應過來,一個嘴啃泥重重磕在了地上。鼻子、嘴巴疼得躥火,門牙也像是被拔掉了一樣。他歪頭一看,幸好男人沒事。背著男人費勁兒爬起來,一抹嘴,一手背的血,他啐出一口血水來,把背上的男人往肩頭一送。

熱乎乎的液體從鼻孔流到嘴唇上,他托著男人的雙腿顧不上擦,眼看開過的車沒有停的,一橫心,走到馬路中間劈腿站著。不多時,一輛貨車狂按著喇叭開過來逼近,到底還是不敢撞他,在近前乖乖停下來。司機探出腦袋沒好氣的大罵。

……

“師傅你心眼兒好,這善事一做,你就是開到海南島也一路平安﹗……”甘想懷抱著男人擠在駕駛室裡,疼地吸溜著氣對司機念咒,弄得原本想在繁華路口扔下他的司機只好一路把他送到了最近的醫院。

男人進了急診室,甘想從門縫裡溜進去,罔顧醫生的白眼死皮賴臉站在旁邊,大半夜的值班醫生也不願和他費口舌,由他在一旁看著。年輕小護士瞅了瞅他,問︰“你臉上怎么弄得?掛個號給你擦點兒藥吧。”

“不用不用,甭管我,趕緊給他看看吧。”他擺著手沖小護士擺出笑容,可自己不知道鼻孔、牙縫裡已經全是血,模樣恐怖毫無英俊可言。

男人身上的衣服一卷,露出胸膛上的傷痕,小護士的臉色就變了,惡狠狠地瞪了甘想一眼,離他遠遠地站著。甘想張張嘴,心裡委屈地嘟囔著,瞪我干嗎呀,又不是我干的。

……



田天掛著點滴躺在床上,醫生臨走前多看了甘想幾眼,甘想捂著野狼狽不堪的臉,咽了口唾沫干笑了兩聲。男人的體溫慢慢地降了,露在被子外的手泛出冰冷。撐著疲憊的腦袋,甘想坐在床邊看著昏迷的男人。那個女人是他的前妻嗎?從滿牆的照片來看,他對她滿懷眷戀,那,那個男人又是誰?

甘想努力回憶那輛白色轎車的車牌號,想著想著,困的腦袋一點一點。起身到衛生間用涼水洗了把臉,清醒了很多,回到病房,盯著點滴瓶不敢睡。看著男人干裂的嘴唇,問護士要了紙杯和棉棒,沾了水一點點幫他濕潤著。男人的臉色青白,緊蹙著眉頭不知道夢見了什麼,甘想伸手撫摸著他眉間淺淺的皺紋,男人呻吟了一聲,表情無助。

點滴打完,男人還沒有醒,甘想考慮了一下,男人恐怕是不願到醫院,把傷痕展露給別人看,他這么想著,追著那個退避三舍的護士問,確認男人留院觀察最好回家也沒什麼事了,就原樣把男人背上,出了醫院。

一出大門,天邊微微泛了白,黎明將至,深吸一口氣,清晨的空氣冷洌,帶著滲透肺腑的寒意。甘想打了個寒顫,這才發現自己只穿了一件毛衣出門,扭頭看看背上的男人,鼻梁上有兩顆淺淺的雀斑,睫毛居然又長又翹。

……

一種混合了胡椒的香氣傳來,肚子咕嚕嚕叫了,田天迷迷糊糊伸手摸了摸枕邊,眼鏡像是自動到了手裡。他戴上眼鏡睜開眼睛,吃了一驚,面目全非的甘想坐在床上,額頭眼角一片青,鼻梁上貼著OK蹦,嘴唇腫得香腸一樣。

“你……”男人剛想問候,逐漸清醒的意識回想起昨晚的一幕,把嘴閉緊。

看他的表情,原本想向他表功的甘想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似的,悶悶地說︰“你什麼?沒看到過這么英俊的人渣嗎?”

男人往被子裡縮了縮,一抬頭看到甘想往衣櫥裡掛衣服,那些衣服明顯不是自己的,忙開口︰“你、你做什麼?”

“做什麼你自己看啊。”甘想把裝衣服的旅行袋暫時擱到一邊說︰“我把你門上的鎖換了,鑰匙我拿著,從今天開始,我和你同進同出,同吃同住,你沒意見吧?”男人臉色一白,喉嚨被梗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不出聲我就當你同意了。”甘想說著,端起桌上的湯碗︰“都中午了,這是我剛才下去買的餛飩,趁熱吃兩口。”

男人扭過頭去,半晌說︰“你……想做什麼就說吧,不用這樣。”

“我想做什麼也得等你吃飽了養好了再說啊﹗”甘想一臉流氓樣說著。

“無恥﹗”男人猛然回頭,一抬手“  ”一聲,餛飩碗被打落,摻著黃色、綠色、紫色的湯水和一個個大肚餛飩散落在了地上。
十三、考官大人


餛飩碗被打落,摻著黃色、綠色、紫色的湯水和一個個大肚餛飩散落在了地上。甘想蹲身收起碎了的碗碴,把餛飩一個個撿起來。扔進垃圾桶后,正轉來轉去進進出出地翻找拖把,看到田天穿著睡衣出來,徑直走到牆邊打開隱藏的壁櫥,把拖把取出來。

田天默默地擦著地,湯水被吸走,可是餛飩的香氣依然殘留在房間裡。把拖把洗淨掛在太陽下,田天站在陽台上看著窗外。一個房間裡,兩個人隔得遠遠的,沒有任何交集。

“你……”甘想清了清嗓子說︰“也不能不吃東西,要不……我下碗面給你吃?”男人沒有回應,過了一會兒慢慢轉過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低頭走過來,擦肩而過的那一刻,甘想伸手拉住他手臂︰“哎,你打算把我當透明人嗎?”

男人的身體被他扯動得一晃,還是沒有抬頭,嘴唇動了動,低聲說︰“你想住就住吧,可是……想讓我像對朋友一樣對你,我……做不到。”

甘想把到了嘴邊的“為什麼?”咽了回去,不由自主地鬆開手,注視著男人走進廚房。他一扭頭看到了牆壁上男人微笑的照片,就在前天,男人還對著自己這么笑過,同樣的溫暖,帶著小小的縱容。

他狠狠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頹然地坐在沙發前的地毯上。蔥花爆鍋的香氣飄出來,不多時,男人端了兩個碗出來,其中一個放在茶幾上。碗上架著筷子,裡頭盛著西紅柿面,量大份足還窩了一個臥蛋。他端著另一個碗轉身走向臥室。

“師兄……你沒下毒吧?”甘想抬起頭來故意問,男人背著身搖搖頭,他忙說︰“那我要吃你手裡的那碗﹗”男人呆了呆,轉身回來把自己手中的放下,剛要拿另一碗,被甘想抓住手腕︰“坐下一起吃。”

男人低著頭默默坐在沙發上,雙手捧起碗。甘想這才笑了笑,用筷子把面抄了抄,吸溜著吃起來。男人不擅廚藝,面的味道不算鮮美,可是一夜一天沒吃飯,飢餓成了最好的調味品。甘想吃的連湯也不剩,還有些意猶未盡,問︰“鍋裡還有嗎?”

男人把自己的碗推到他面前,甘想一看,他還沒動過,說︰“我吃不了這么多,分我一點就行。你不吃?不餓嗎?”然後,他用一慣的玩笑口吻說︰“該不會這碗真下了毒吧。”他說著,用筷子抄了面添在自己碗裡。

“對著你我吃不下。”男人淡淡地說。

麵條頓在空中,甘想玩笑的嘴臉僵住。他把筷子一扔,板著臉說︰“既然這么討厭我,干嘛下面給我吃﹗師兄還真是心裡一套,嘴上一套。”

男人雙手放在膝上規矩地坐著,看著碗說︰“好久沒做,面……放多了,扔了可惜。”

甘想聽見自己磨牙的聲音,原先胃裡沒吃飽的那點空也被氣填滿了。站起身說︰“行,我回家收拾東西,你就趁這會兒吃飽了吧。”說完氣沖沖摔門走了。

回到家背上筆記本,手裡拆著台式機的線,甘想切牙切齒地嘟囔︰“媽的,說給我下的能死啊﹗面下多了,你雞蛋也下多了?看不出嘴巴還挺硬,我還就住下了,住一輩子怎么樣?我看你能天天把面下多了﹗”

他連背帶抱,把自己的東西搬到401,掏出鑰匙進了門,尋找合適的地方擺放。忙活了一通,伸了伸腰,突然發現有點兒不對勁兒……田天不見了。


  小區門(河蟹)口保安亭裡的人說,幾分鐘前有個穿黑色羽絨服的男人出門左拐了。甘想追問道︰“他沒在門(河蟹)口這兒上計程車?”保衛的人搖頭說沒有。甘想撒腿就跑,左右看著尋找男人的身影。一直跑到小區前的健身公園,看到熟悉的身影,這才喘著氣站住。
午后的陽光緩解了冬日的嚴寒,孩子嘰嘰喳喳的聲音傳來。男人坐在秋千上,腳尖蹬著地,身體一蕩一蕩輕輕晃動著。他身前不遠處幾個孩子正捧著松樹下濃濃的積雪拍打著堆雪人。雪人樣子憨笨,身體像金字塔,腦袋小得可憐,斜插了一根干巴松枝當手臂。雪有些臟了,雪人很難看,可是孩子們興致勃勃。  

  一個小女孩兒拔了幾根草貼在雪人的腦門上當作頭髮,一個穿著紅色外套的小男孩跌跌撞撞走過來,懷裡捧著一堆松球。小女孩兒挑了兩個按在雪人的臉上。另外幾個孩子開始爭吵,有說太大的,有說不好的,圍在一起誰也不讓,爭得小臉兒通紅。雪人臉上的松球被摘了下來,穿紅外套的小男孩兒不干了,一屁gu坐在地上放聲大哭,懷裡的松球滾落,其中一個滾到了田天腳下。  

  男人俯身撿起來,走上前,伸手把小男孩兒抱起來,拍拍他屁gu上的雪。男孩兒哭得眼淚鼻涕橫流,在他懷裡直打挺,不依不饒地尖聲喊著︰“就要用我的,就要用我的﹗”  

  男人翻出張紙巾幫他擦淨臉,弓腰牽著他的手走到雪人近前,幾個孩子圍上他。隔得遠說話聲小,甘想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只看到男人滿臉寵膩,好脾氣地笑著,認真地聽每一個孩子說。他低頭撿了兩個松球比較了一下,動手把其中一個的外皮剝掉些。孩子們伸長了脖子看著他把大小相似了的兩個松球摁在雪人臉上。他四處張望,撿起一根略彎的樹枝也放了上去,當作上揚的唇角,登時,雪人露出了微笑,有了生命的跡象。  

  甘想有些恍惚,好像很久以前自己就是那個哭鬧的孩子,被溫柔微笑的男人抱在懷裡,一切那么的熟悉。  

  孩子們不再爭辯,搶著用松球給雪人做紐扣。男人帶著淡淡的笑意起身,走回到秋千處,一抬頭,看到了站在身后的年輕人。  
兩個人並排坐在秋千上,身前是嬉鬧的孩子和被打扮得滑稽的雪人。靜作下來,漸漸感覺到冷,風透過層層衣服鑽入體內,只有迎著陽光的后背還是溫暖的。  

  甘想轉頭看著男人說︰“回家吧,你病還沒好,別在這裡吹風了。”  

  男人聽話地起身,步伐有些僵硬,甘想脫下體上的外套罩在男人肩頭,緊緊了衣領低聲問︰“要不要我背你?”男人別過頭用沈默回答,甘想很沒趣,心裡嘀咕,我都背你走了兩條街了,真是。  

  ……  

  男人夜裡又燒了起來,執意不去醫院,吃了藥昏昏沉沉地睡著。甘想晚上給他試了幾次體溫,到清晨像是又退了些。眼看著上班時間到了,甘想有心不去,覺得對不住男人介紹工作的心意,匆匆買了點早飯拿回來,留個字條囑咐男人熱熱再吃。  

  到了報社,甘想替男人請了病假,回到辦公室和同事一說,沒想到同事都習以為常了。一個說︰“田天又病了?這兩年他那身體不知道怎么弄得,隔三差五就歇兩天,他還這么年輕,等老了怎么辦。”  

  “是嘛,他……經常請病假?”甘想忍不住問。  

  另一個說︰“嗯,也就這兩年吧。他以前挺精神的,那會兒跟我搭檔跑新聞,小伙子特別能吃苦。可后來身體不好了,跑現場暈倒好幾次,領導就安排他坐辦公室了。”



甘想的腦子一熱,立時想到,自己碰見男人的那次決不是第一次,而車裡扔出來的那個盒子表明,很快就會有下一次。他跑到陽台給櫻桃打電話,想讓櫻桃的父親幫忙查查那輛白色轎車的號碼,可是櫻桃的手機關了,他想了想撥了久寧的電話。  

  今天是應徵工作過關斬將的第三試,久寧早早趕到了文化傳播公司,剛走進大廳手機響,一看是甘想,忙接起來問︰“喂……我今天三試啊這不一早就趕到了精英公司嘛。……查車牌號?這個,說不好,你把號碼發到我手機上吧,回頭我給問問……行,我抓緊。”他眼看著一架電梯要關門,連忙沖過去,答應著甘想把手機掛了,回頭沖電梯裡的人笑了笑,發現兩個人都很面熟。  

  電梯裡站著兩個男人,年輕些的穿著時尚,頭髮做著精致的型式,腦袋上架著墨鏡。他突然湊近,久寧一閃貼在了電梯壁上,聞到他身上一股松香味。“恩,皮膚真不錯。”男人說著,伸出手來,眼看要摸上久寧的臉頰,被身旁的男人拉住手臂。  

  “你怎么自己來了?沒有家長陪同嗎?”年長的男人面容冷峻,皺眉說。久寧恍然,想起來他是誰了。男人轉身對年輕人說︰“今天一定要把那個嬰兒產品的內景拍完,別跟我講你和他沒法溝通﹗拿出你哄女人的手段來。”久寧忽然想起來,年輕的男人好像叫陸汀,經常出現下時尚雜誌上,還客串過幾部電視劇。  

  年長的男人轉身對久寧說︰“你跟我來,我把你交給化妝師先拍幾張硬照存檔。”“叮”一聲電梯門開了,他大步邁出去,回頭說︰“還不跟上﹗”  

  “我……”久寧剛想說自己是要到12樓培養訓練的,后背被人推了一把。電梯在身后關上,傳來那個年輕人的低笑聲。  

  男人腳步不停往前走,久寧左右看了看,恰好另一架電梯開了,他伸了伸舌頭,一閃身上了電梯。  

  電梯裡兩個女孩兒在低聲說話,其中一個說︰“聽說昨天JK又發脾氣了,差點兒把內景棚掀翻了。”  

  另一個說︰“還不是那個小家伙太難搞,拍攝一拖再拖,他幾次都尿在陸汀身上,陸汀都快抓狂了,可是JK又不肯換別的小孩,陸汀這次要學著做奶爸了。”  

  那個聳聳肩說︰“沒辦法,誰叫JK就是棒呢。對了,這次文化公司新人三試好像他是面試官吧?不知道能有幾個進來。”兩個人低聲笑著。  

  ……  

  人力資源的女孩兒眨眨眼睛對要進辦公室的久寧說︰“要加油哦,希望能做同事。”久寧笑著點點頭,走過長廊的時候,從裝飾畫的玻璃面上掃了一眼自己。寶藍色的毛衣,黑藍條紋圍巾,淺灰色的休閑外套加牛仔褲,看上去挺精神,不知道為什麼總會有人以為自己不到十八歲。他站在門口,深吸一口氣,敲了敲門。  

  “請進﹗”干脆冷硬的聲音傳來,久寧一推門,看到不久前被自己甩掉的男人手裡翻著簡歷抬起頭來,一張臉面無表情,眉間擰出個“川”字。  

  十四、面試失敗  

  久寧一推門,看到不久前被自己甩掉的男人手裡翻著簡歷抬起頭來,一張臉面無表情,眉間擰出個“川”字。  

  久寧心裡嗚呼哀哉,面上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邁著輕快的步伐到男人對面坐下,眼睛掃了下男人桌前擺放的名牌“JK WU”,暗地又慘叫了一聲,恨不得買上兩筐后悔藥吃了,可這會兒只好微笑著說了聲你好。  

  男人沒說話,左手肘撐著桌面,食指輕輕蹭著嘴唇,眼神高深莫測。久寧覺得自己的笑容成僵硬趨勢,快要堅持不住了,決定不管男人怎么想,先下手為強。于是略低下頭,抿起嘴角,說︰“原來您真的是……呵呵,最近打著這種旗號的騙子很多。”他抬起臉眨了眨眼睛,一臉  腆,說︰“因為怕耽誤了面試時間,所以沒有和您打招呼就先走了,真是對不起。”  

  男人有著濃密的眉和深邃的眼睛,一旦眉頭舒展開,嚴肅中就透出一付睿智的感覺。久寧心裡又嘆口氣,心想,要糟,裝可憐還不如直接說自己把他當搭訕的怪叔叔,一轉身就把他的名片扔了得好。


  男人擺擺手,說︰“我看了你的資料,二試后讓你自己選擇一種老年人用品,做一份電視媒體推guang方案,完成了嗎?”他的聲音是成熟男人特有的渾濃低沈,很有感染力。久寧連忙把自己打印出的方案呈給他。  

  看到男人用極快地速度翻閱,久寧有些不高興,畢竟是自己花了一周的時間精心製作的,還特意跑到老齡化居民小區和市內幾所養老中心做調查。而這個JK好像根本沒有在仔細看。他靜靜地等著,看男人的回饋意見。  

  “啪”一聲,男人把報告放在一邊,隨手拿起下一個人的簡歷,說︰“謝謝,你可以出去了。”  

  還真是傲慢,自己的心血不能就這么被無視,久寧笑了笑說︰“我很珍惜這次面試的機會,也聽說您是行內專家。如果不聽取您一些意見就離開,那就可惜了。這份方案我花了很多心血,很想知道您對它的意見。您翻閱的時間不到三分鐘,可能這個方案沒什麼值得您讚賞的地方,但是不足……您一定注意到了,希望您能告訴我,我會改進。”  

  男人的目光直視過來,久寧也不願扮惶恐,坦然面對。男人說︰“你應徵的職位是產品推guang相關,我們需要的是對產品和市場有敏銳洞察力和把握力的人員。”男人頓了頓說︰“回答我,你選擇的這個老年人用品是什麼?”  

  方案上不是寫得很清楚嗎?久寧心裡嘀咕,回說︰“是我在網上搜到的一款新面市的高檔電子產品,集he血糖儀、血壓計、計步器等多項功能﹗”  

  “很好,再回答我,你這款產品的市場價位是多少?”男人靠在椅背上,十指相撐,認真地問。  

  “售價在2千元左右,這個方案上我用紅字標了出來。”  

  男人點點頭說︰“你為這個產品選擇的電視節目是什麼呢?”  

  “戲曲節目和七點檔電視劇。”還沒等男人提問,久寧接著說︰“我在老年人聚集的地方做過調查,老年人最喜歡的是新聞聯播、戲劇節目和電視劇,因為作息習慣的問題,七點到九點間的電視劇是老年觀眾收看最多的,這樣產品在老年人中的覆蓋會比較好。相關數據我在方案裡也用紅筆標出來了,也許您沒注意到。”他不輕不重地在最後跟上一句。  

  男人神色依然嚴肅,說︰“你在方案上注明老年人對這款產品的功能普遍反映不錯,但是覺得價格較高是不是?”  

  “是。”久寧老實回答。  

  “那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家庭中真正的購買力是誰呢?”男人手指輕叩著桌面說,玻璃落地窗透進來的陽光洒在男人身上,臉龐染上些柔和的金光,沖淡了嚴肅,卻添了幾分不可侵犯的威嚴。久寧愣了愣,搖了搖頭。  

  “是女性,而且是年輕的女性。道統理念約束了老年人的購買力,大多數老年人不舍得花錢,過千元的高檔老年產品很少由老年人親自購買,而真正的購買人群是老人的子女和其他晚輩,這其中女性又掌握了絕對的購買力。所以……你這份電視推guang方案針對的購買人群是錯誤的,即使在七點檔電視劇和戲劇節目中投入再多的廣告費,也不能幫助產品提升銷量。”男人直起身,再次拿過旁人的簡歷,說︰“我沒必要為了一份錯誤的方案浪費時間。謝謝,你也不要耽誤下一位面試者的時間。”  

  雖然男人話說得毫不留情,可說得確實也對,久寧實在反駁不了,默默站起身說了聲謝謝,走到門口忍不住回頭,男人低頭翻閱著沒有回應。  

  坐在門口的女孩兒從辦公桌后站起來,看著走出來的年輕人面帶沮喪,忙問︰“怎么?不順利嗎?”久寧無奈地點點頭。女孩兒一臉惋惜說︰“太可惜了,如果不是JK,說不定還有些希望的。”  

  “沒關係。”久寧笑了笑,深呼一口氣說︰“會有機會的,看來想要做這份工作還需要多學習呢。”和女孩兒告別,久寧走過長廊。裝飾畫玻璃面上映出的年輕人低著頭,有微微挫敗的感覺。


  按了電梯,久寧揉了揉臉頰,一看手機上甘想發了短信來,準備打起精神先幫朋友把事情辦了。“叮”一聲,電梯開了,他剛要進,聽到身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人力資源的女孩兒追出來,一臉驚喜地說︰“劉愛民﹗等一等﹗”  

  一聽到這個名字,久寧就覺得腦門冒汗,很想穿越回福利院去找院長米大嬸哭訴,這名字起得太沒水準了。他摸摸胸口自我安慰說,還好還好,比烏鴉叫“烏愛人”強多了。  

  “劉愛民﹗”女孩兒笑得甜美,眨眨眼睛說︰“JK有張字條給你﹗說不定有轉機哦,加油。”久寧道謝接過字條,女孩兒匆匆跑回去。折起來的字條上寫著一行字,筆跡剛勁有力︰到503等我。 JK  

  字條上的口氣不容商榷,帶著居高臨下的態度。久寧撇撇嘴進了電梯,手抄進口袋裡,眼看著數字從11開始往下落。快到6樓的時候,久寧猛然伸手飛快地按動“5”,終于電梯門開了。他緊了緊圍巾,大踏步地走出去。  

  拐了一個彎兒看到雙開大門上寫著“503”,久寧推開門,登時火熱喧囂的感覺撲面而來。  

  室內搭著升降架,碩大的綠色布景,歐式風格的浴室和家居一角,來來往往的人,看似忙亂卻又有條不紊。站在門口,一眼就能看見穿著白色浴袍的陸汀披著外套坐在一旁,兩只手瘋狂地揪著頭髮。身旁圍著幾個人。久寧新奇地東張西望。有人說︰“陸汀,JK很快就要下來了,你別揪頭髮了,先哄好寶寶吧。”  

  陸汀誇張地“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伸出雙手沖天︰“主啊,饒恕我吧,剛才我真的想把他……小惡魔應該在屬于他的地方啊﹗”笑聲傳來,陸汀嘆口氣爬起來,繼續去揪頭髮。化妝助理上前替他整理髮型。  

  拍攝開始,雖然不是現場收聲,所有人也自覺地噤聲,走動的人放輕腳步。穿著白色浴袍的陸汀站在白色的歐式沙發前,有力地雙臂舉著一個小孩兒,滿臉微笑,慢慢旋轉斜躺在沙發上,孩子的小臉兒貼著他的胸膛,小手緊握放在臉前。  

  久寧站在那裡看得津津有味,卻不知道自己也吸引了別人的目光。劇務走過來詢問,久寧忙說︰“哦,是……JK讓我到這裡等他的。”  

  劇務點點頭站在身邊,突然小聲說了句︰“完了,又扁嘴了。”果然,陸汀懷裡的小孩兒的小嘴扁了扁,放聲大哭。在場的人都嘆了口氣,拍攝工作又停了下來。  

  小孩兒的媽媽上前抱起他,哄著︰“寶寶不哭不哭……”陸汀猛地翻身捶打著沙發狂喊︰“殺了我吧殺了我吧﹗他一定是我前世的冤家。”



寶寶像是故意欺負陸汀,回到媽媽的懷裡哭聲就止住了,抽泣著滿臉委屈。黑色的瞳仁幾乎佔滿大眼睛,粉nen的臉頰蘋果一樣,可愛極了。久寧走上前,用食指逗著他的小手輕聲問︰“寶寶幾歲了?好漂亮啊。”  

  寶寶媽媽笑著說︰“他才一歲兩個月呢,寶寶叫哥哥。”寶寶還不會說話,用力抱著媽媽的脖子,大眼睛看著久寧,淚水還掛在睫毛上。  

  執行導演走到陸汀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這條通不過,后面所有的工作都沒法兒做。”  

  “我有什麼辦法?”陸汀收起玩鬧的表情低罵了一句說︰“該死,不是應該讓女人來拍這種廣告嗎?是誰做的創意?想要透過,可以啊,要不換寶寶,要不就把我換了﹗”  

  “好﹗那就換﹗”突然有人界面,陸汀一回頭,男人走到身旁,陸汀和執行導演都把嘴巴閉緊。周遭安靜下來,突然顯出了寶寶的笑聲,眾人尋聲看過去。久寧舉著寶寶在玩兒“拋高高”,寶寶咯咯地笑,伸出小手來要抓久寧的臉頰。“寶寶親一個﹗”久寧說著把他抱進懷裡,寶寶湊上去,口水抹在久寧的臉頰上。  

  “他就不錯嘛,看來和寶寶也合得來。”陸汀似笑非笑地說。周遭越發得安靜,他走到一旁,拿起外套披上說︰“廠商不是在催了嗎?JK你可以考慮一下,讓他上嘛。”  

  男人神色如常說︰“人,我要換,至於換誰,我會和執行導演商量。既然你不能勝任這份工作,那就不要勉強。”他“啪啪”擊掌說︰“各部門注意,半小時后開始拍攝靜物。”  

  兩個人的對話傳進耳朵裡,眼看眾人把目光集中到自己的身上,久寧可不願當箭靶子,抱著寶寶走過來,握著寶寶的小手沖陸汀揮動說︰“我知道為什麼你一抱寶寶他就哭了。”伸手拉住陸汀浴袍的領口,在他頸旁嗅了嗅低聲說︰“我在電梯裡聞到你身上有很濃的松香味,很好聞,可能是你用的香水或者須后露。不過寶寶可能不喜歡這個味道。我建議你用寶寶媽媽使用的洗浴產品,和媽媽相同的味道,寶寶會減少抵觸情緒。”  

  陸汀突然伸手摸了久寧的臉頰一下說︰“這可是限量版,不過有你欣賞也好。”他笑著轉身對男人說︰“對不起JK,你也知道,我快讓寶寶折磨瘋了,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我去洗個澡,該死得搓上幾遍看看。”他的圓滑和周遭人的低笑,沖淡了略顯緊張的氣氛。  

  執行導演和製片都走過來,一起幫陸汀說話,畢竟陸汀是廠商同意的演員。男人點點頭答應,陸汀急匆匆到樓上去洗澡。拍攝工作繼續展開,男人的加入,讓原本輕鬆的氛圍冷靜下來,可是效率明顯增強。  

  久寧抱著寶寶遠遠地站著,看著焦點一樣存在的男人。男人一轉身,兩個人的目光恰對在一起。看著大踏步走來的男人,久寧心裡猜測他讓自己到這裡來的目的。他走到近前,身高的優勢讓久寧略略仰起臉。  

  男人低聲說︰“相信我,這裡更適合你。如果你有興趣,現下就可以留下開始工作,如果沒有興趣,大門在那兒,沒有人會阻攔你。”  

  久寧沒動,讓寶寶握住自己的食指問︰“難道您這裡不需要有敏銳洞察力和把握力的人員嗎?恐怕我不符合您的要求吧。”  

  男人伸手指抹掉寶寶嘴角的口水,說︰“我這裡,更需要你的臉蛋兒和身材,其他的……我會慢慢挖掘。好了,既然你選擇留下,我安排化妝師給你。”他說完轉身離去,留下張著嘴巴的久寧。  

  “他不用說得這么直接吧,把我說得像花瓶一樣。”久寧逗著寶寶笑嘴裡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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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背離孤獨  

  男人伸手指抹掉寶寶嘴角的口水,說︰“我這裡,更需要你的臉蛋兒和身材,其他的……我會慢慢挖掘。好了,既然你選擇留下,我安排化妝師給你。”他說完轉身離去,留下張著嘴巴的久寧。  

  “他不用說得這么直接吧,把我說得像花瓶一樣。”久寧逗著寶寶笑嘴裡嘀咕。  

  不多時有人匆匆跑過來,久寧被拉去試裝。化妝師是個樣貌很普通的中年男人,穿得乾淨整齊,態度也和藹,看到久寧眼睛一亮,用手攏起他額上的發,輕輕托著他的下巴仔細端詳。化妝助理都是女孩子,忍不住圍過來羨慕地說,哇啊,這么好的皮膚,以前看到形容皮膚好是“剝了殼的水煮蛋”還不相信,沒想到真的有哎。她們一人捏了一下久寧的臉頰,久寧的腮邊就微微泛了紅,看起來更可口。  
  化妝師感嘆一聲滿意地說︰“難得看到這么好的皮膚,臉又小,真得很上鏡。哦,對了,叫我LIN就好了。”椅子一轉,LIN扶著久寧的肩膀讓他面沖著鏡子,溫柔地說︰“要對我有信心哦,而且這次JK挑選的產品很適合你。”  

  久寧點點頭,回給他一個開朗的微笑︰“謝謝LIN。”額前的發被發卡別住,露出飽滿的額頭,鏡子裡的男孩兒目光清澈,神色平靜。  

  眼看著今天就算正式“上班”了。久寧惦記甘想的事兒,趁畫完妝的空擋溜到門外,撥通了烏鴉的手機。  

  “小鴨子,我今天這就上班了……嗯,對,本來今天要三試……哦,不用培養訓練了,我換了個工作……對了有件事跟你講,阿想發短信給我,讓幫忙查一輛車牌號的主人。櫻桃旅遊去了,除了她爸,我一時也想不起來誰能幫忙,你去問問九斐他們……什麼事兒?我也沒問阿想,不過聽口氣他特別著急……行,那交給你了,等會兒發你手機上。”他掛了電話,轉身往回走,這才發現門的另一側不遠處,陸汀和男人還有執行導演站在那裡。  

  他笑了笑算是打招呼,剛要進化妝間,陸汀招手示意他過去。  

  男人一看是出來吸煙的。西裝脫了,穿了件白色襯衣,他個子高且瘦,肩寬腿長,站在專職模特陸汀身旁毫不遜色,顯出一種如醇酒般的優雅。男人側面線條硬朗,轉頭看著久寧微微點點頭,臉色柔和了些。  

  陸汀一笑眉毛先挑起來,眼尾上揚,滿面的風流,問久寧︰“你這是要拍什麼產品?”  

  久寧看了一眼男人,回說︰“哦,是……潤唇膏。”他說著,故意抿了抿嘴唇。唇上被LIN涂得亮晶晶,水蜜桃一樣滋潤誘人。  

  陸汀放肆地大笑,笑聲在長廊中格外的響亮。“很棒,估計男人女人都會迫切地想要親吻你的嘴唇。”  

  久寧覺得臉微微得熱,陸汀的笑聲更大,貼著牆站住。男人忽然開口問︰“抽煙嗎?”  

  久寧意識到是在對自己講,笑了笑說︰“謝謝,給我一支。”  

  男人取過放在窗邊的古銅煙盒“啪”地打開,請他自取。久寧看著男人的手,掌紋紛亂,指根處滿是粗糙的繭。沈默寡言的執行導演遞來打火機,久寧自己點上,吸了一口,說了一聲謝謝,微皺的眉頭落入男人眼中。  

  男人手裡握著一個袖珍煙缸,打開彈了彈煙灰,和執行導演說著拍攝進度。陸汀拍拍久寧的肩膀說︰“抽煙對喜歡的人來說是種享受,模特的工作也是一樣,會帶給你意想不到的樂趣。”  

  久寧點點頭,任指間的香煙燃燒,說︰“嗯,希望是這樣。”  

  “有什麼問題就問LIN,他很有經驗。”正在聽執行導演說話的男人忽然插了一句。  

  久寧點點頭,覺得自己融不進這樣的氣氛中,便伸出手腕看了看表,歉意地說︰“抱歉,很想和你們聊天,不過LIN就給了我五分鐘的休息時間。”他舉起手中的香煙看著男人,問︰“可以嗎?”  

  男人伸出手,久寧把半支香煙按滅在男人手中的袖珍煙缸裡,說了聲謝謝。煙蒂處有淡淡粉色潤唇膏的痕跡,男人的視線從煙蒂移到他離去的背影上。  

  久寧並沒有刻意打聽,中午買了些飲料請LIN和幾個女孩子喝,基本上就把JK所有的八卦打聽出來了。這個叫武錚的男人今年四十四歲,前妻是著名的珠寶鑑定師,現下國外,有個兒子跟著前妻,現下也出國遊學了BALA……  

  ……

  “哈啊?四十四?……老頭子了。”烏鴉一邊收了客人用過的餐具一邊說。久寧累得狗一樣趴在桌子上。這一天的拍攝下來,肩酸腰疼,臉上的肌肉都僵硬了。  

  冬日的天,黑得格外早,晨安街各家店鋪都亮起了燈,“美添”西點店門口的耶誕樹特別顯眼,一眼望去,店裡燈光溫馨,能感覺出透著熱騰騰的香甜。  

  烏鴉鋪上新桌布,店員捧著做好的熱飲塞給久寧暖手。久寧有氣無力地點頭說︰“嗯,是老頭子,而且是個很會折磨人,剛愎自用的老頭子。”  

  烏鴉坐在久寧對面,拍了他腦袋一下說︰“你喜歡他?”  

  “哎?”久寧懶洋洋用下巴支著臉問︰“你感覺出來了?”  
烏鴉“哧”了一聲說︰“你一咳嗽,我就知道你竄什麼鼻涕泡兒﹗不過年紀會不會太大了?會影響性生活吧?”  

  久寧閉上眼睛趴著說︰“我只是喜歡成熟強勢的男人,又沒說要和他上床,再說他孩子都那么大了,不喜歡男人的。”  

  烏鴉自說自話︰“不過年紀大點也好,不會一會兒蹦出父母來要求傳宗接代繼承家業,一會兒蹦出爹媽來要送到國外念書。”看著一動不動趴在那兒的久寧問︰“玉階堂那家伙出國有一年多了吧,沒跟你聯xi過?當時追你追得猴急﹗”  

  久寧歪過腦袋來看著窗外的耶誕樹說︰“嗯,給我發過EMAIL,我沒回。電話我也沒接……”  

  “為什麼?”  

  “可能看不到未來吧,他父母一句話他就只能出國念書了。臨走的時候連光斑都沒能安排好,還是我找了人收養,小孩子一樣……而且,我對他只是喜歡,說不定會移情別戀……我不希望他所嘗到的第一次背叛是從我這裡得到。”久寧喝了一口熱飲說。  

  “少屁話,什麼只是喜歡,他進了安檢那么久,人影兒都看不到了你還站在那裡不走……哎,算了算了。”烏鴉擺擺手說︰“甭管多喜歡,自己都做不了自己主的男人還是離遠點兒好。”  

  久寧坐起身,捧著杯子笑了笑說︰“那個老頭子說話和你一樣,真直接。” 門開了,進來一對情侶,走到玻璃柜前挑選蛋糕。他放下杯子伸了個懶腰說︰“這工作先做著吧,過段時間看看。”  
“為什麼?做模特多帶勁兒。”烏鴉扭過頭去,觀察客人先注意哪些產品,最後挑選的是什麼。  

  久寧彷彿自言自語︰“想找一份可以做到老的工作,年紀越大經驗越多,這樣就算最後一個人,也能生活得有滋有味。”  

  他聲音很小,烏鴉卻聽清了,回過頭來一巴掌拍在他頭頂上,說︰“別哭喪個臉,你想一個人死哪兒那么容易,說不定熱熱鬧鬧一大堆人的時候,你在我面前就嗝兒屁了﹗有我陪著你,你怕個鳥兒﹗”  

  久寧可憐兮兮地摸著腦袋,岔開話題問︰“阿想那個事兒你問了嗎?”  

  烏鴉點頭說︰“一掛電話我就跟九斐說了,這家伙,給忘了,幸虧我下午又催了催他,你跟阿想說別著急。”他話音未落,手機短信響,打開一看,把手機往久寧面前一推,說︰“那,查出來了,你跟阿想說吧。”久寧連忙撥通了甘想的手機。  

  ……  

  甘想大包小包拎著袋子從超市出來,寒風吹得人從前胸涼到后背。手機響了,他邊上樓邊費勁兒地掏出來。“喂,久寧……真的?查到了?快,發給我﹗謝謝,效率真他媽高……嗯,回頭我去謝烏鴉……行,先不說了,我開門。”  

  他站在401門口,準備掏鑰匙。“喀”一聲,門開了,田天默默地推開門轉身進屋。  

  把東西放進廚房,他走到客廳一看,男人膝上放著一件外套,正在縫口袋的裡布。“哎,正好,我這件皮衣的裡布有個地方也開了,今天中午吃飯,她們發現的,你給我縫縫。”甘想說著,脫下皮衣放在田天身旁,蹲在沙發前︰“師兄,我給你做雞煲飯吃好不好?”他伸手握男人的手,男人一躲,手裡的針扎進指尖,眼看著一滴血凝了出來。  

  甘想一傾身跪在男人膝前,抓住他的手指送進嘴中吸吮。冰涼的指尖愈發感覺退場門腔的火熱,舌尖吮吸的“啾啾”聲讓男人有些難堪,身體一顫卻掙脫不開,只好別過頭去。  

  淡淡的血腥氣散開,甘想感覺出男人身體的僵硬,不再逗他,起身拿過一旁的衣服披在男人肩頭,說︰“我去煮菜。”話音剛落,口袋裡的手機響起短信的聲音。



  十六、心之所在  

  甘想起身拿過一旁自己的衣服披在男人肩頭說︰“我去煮菜。”話音剛落,口袋裡的手機響起短信的聲音。  

  皮衣帶著甘想的體溫也帶著屋外的寒氣,男人把它從肩頭扯下來,想扔在一旁,猶豫了一下還是放在膝頭,掏出衣袖仔細地翻看著裡布。找到那處開縫的地方,男人低頭引上針捻上線,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下手縫補。動作是笨拙的,努力隱藏的針腳略有些粗糙。  

  破口不大終于縫補完了,男人看著淺棕色的皮衣呆了呆,慢慢將它整齊迭好,放在一旁。“啪”的一聲輕響后,淡淡香煙的味道從身后傳來,男人下意識地回頭。  

  甘想握著手機靠在廚房門邊,不知道看了多久。他深吸了一口煙,白色的煙霧繚繞,籠著的臉色表情莫名。兩個人的視線正對上,男人連忙低下頭轉過身,可后背依然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把身體縮了縮,企圖借助沙發隱藏起自己的男人像是馱著一個隱形的殼。  

  聽到了腳步聲走近,他慌忙中想要起身逃離,卻被甘想從身后緊緊地擁住。橫在胸前強壯的手臂帶著年輕人特有的堅持,男人看著甘想的手,他指間的香煙在燃燒。時間彷彿靜止,房間裡安靜得讓人發慌,只有香煙的灰燼在增長。  

  男人嘗試動了動身體,卻被抱得更緊,眼看著灰燼寸長,轉眼掉落在地毯上,香煙燒到了煙蒂,快要燙到甘想的手,男人終于忍不住開口︰“小心……”  

  一瞬間,指間被撩灼,甘想右手一抖甩掉煙蒂,捧著男人的臉頰迫他轉頭,對著那淡色的唇吻了下去。男人錯愕的同時,唇齒被侵入,年輕人帶著煙草的氣息鋪天蓋地圍攏過來。舌尖靈活挑逗的同時,甘想的手掌滑向男人的腰身,揉捏著想要探進衣服內。  

  ……  

  “唔﹗”甘想悶哼一聲,捂著嘴巴退了兩步,鬆開手一看,掌心蹭滿鮮血。對面的男人胸膛起伏,唇上同樣殷紅一片。甘想跳到客廳牆壁嵌的穿衣鏡前,伸出舌頭照了照,舌尖被男人咬破了。他沖男人伸出食指點了點,嘴裡含糊著說︰“算你狠﹗我、去、做、飯﹗”  
  男人低下頭,用手背默默擦著嘴唇,淚水在眼圈兒裡轉來轉去、轉來轉去。他拼命忍著、忍著,終于沒讓它掉下來。  

  廚房裡飄出來香氣,很是誘人。廚房裡煮菜的人正手忙腳亂,滿目野狼藉,擼起衣袖的手臂上被熱油燙了兩個泡。  

  把飯菜擺好,卻不見了田天,臥室門關著,甘想一推,從裡面反鎖了。他不慌不忙翻出早就配好的一大串鑰匙來,把門打開,男人蜷縮在床上,聽到聲音拉過被子來蓋住自己。  

  坐在床邊,甘想拍拍男人的屁gu說︰“哎,飯做好了,起來吃吧﹗”男人不吭聲,裹著被子往床邊拱了拱。“哎,起來吃兩口嘛。”眼看著男人像小烏龜一樣,甘想大聲說︰“好,軟的你不吃,就別怪我來強的﹗”他把被子一掀,沖男人撲過去。  

  “啊﹗……唔唔……”男人在床上野狼狽逃竄。  

  “怕不怕?”甘想嘴裡說著,攔腰壓住男人的后背,在他腋下咯吱著。男人扭動著身體,嘴裡嗯嗯啊啊喘息不絕,甘想怪笑著把他翻了過來。男人蜷起腿抗拒,臉上的表情像是笑又像是哭,眼鏡掉了,顯出濡濕的眼眸。  

  “別……別,呵呵,別……”男人很怕痒,忍不住求饒。甘想卻不放過他,爪子貓一樣撓著。暖黃的燈光溫馨,床鋪弄得亂成一團,兩個人孩子般地玩鬧。男人的淚水流出來,笑著哭了。甘想慢慢停下手裡的動作,看著被自己壓在身下的人。男人緊抿住嘴唇,眼淚無聲滑落,低垂的睫毛濕了,臉頰滿是淚痕。  

  把男人抱起來摟在懷裡,他拍著男人的后背,用哄小孩子一樣的口氣說︰“躺著流不出來吧?豎起來眼淚流的才快,你要是生我的氣,吃飽了才有力氣咬我。”  

  他有些確定,男人止不住的淚水並不是因為自己的胡鬧流的。這樣的苦澀,男人忍了多久?一年、兩年?或許……更久。甘想感覺到懷裡的人在哽咽,放開他,摸摸他柔軟的頭髮說︰“哭完了,洗把臉吃飯。搞什麼,和你玩一下就哭成這樣,要不要給你做個殼藏起來。”他笑著起身,關門出去,給男人留下獨處的空間,讓淚水流完。  

  甘想吃了半碗米飯后,田天從房間裡出來了,眼皮兒和鼻頭通紅,一聲不吭去洗了手,坐在飯桌前。甘想盛了大半碗米飯遞過去,男人接過去,拿起筷子默默吃飯。  

  “明天能去上班嗎?”甘想挾了塊雞肉放在男人碗裡。  

  “嗯。”男人算是回答了。  

  甘想大口撥著飯說︰“不舒服就別勉強。再請假就需要病歷和醫生假條了,你要是想休息,我去給你弄。”男人搖搖頭,細細嚼著,吃得很斯文。  

  眼看著男人的態度沒那么抗拒,甘想拿過回來路上買的當天報紙,裝作隨意翻看,說︰“唉,不得不說,這報紙的廣告也太多了,整版的房產就跟有多少有錢人似的,你看這些泌尿系統小廣告,還有脆弱的前列腺。對了,師兄你說我買個網點房投資怎么樣?這個不錯,首付18萬8,月供不到1800……師兄你干了這么多年報社,認識很多人吧,幫我找找關係,看能不能優惠點。隆興集團你有熟人嗎?”  

  “啪”的一聲,雞塊跌回到碗裡,田天空舉著筷子呆了呆,重新挾起碗裡的雞塊,低聲說︰“沒有。”  

  “沒有認識的?”甘想追問。  
“沒……真得不認識,我一直坐辦公室,和這些、這些公司沒什麼聯繫,沒有熟人,你投、投資要謹慎。”男人軋澀難言說完,撥了一大口米飯把嘴堵住。  

  這是自那天以來男人說過得最長的一句話,他如此的反常讓甘想相信短信上的內容是屬實的。很可惜,只能查出那輛白色的轎車是隆興集團所有,因為是公家的車,無法查出屬于哪一個人。不過甘想覺得想要深入並不難,用自己報社從業人員的身分去這個公司找到這輛車的司機,很快就會知道那天下午后座上的那個男人是誰。想到即將要揭開那個變態男人的面紗,甘想捏著飯碗的手指用力,狠狠地把雞脆骨咬斷。  

  ……


  又下了一場雪后,迎來了耶誕節前的平安夜。酒店、商場對這個外國節日帶來的商機比中國農歷年還要重視,優惠折扣紛紛推出,到處飄揚著“鈴兒響叮當……”的音樂。  

  女同事送來幾個耶誕老人小掛件,幾個男人的辦公室裡也透著些喜慶。甘想以前待過的公司,包括大學實習的地方耶誕節都會組織員工搞晚會,沒想到報社這樣的新聞單位反倒沒有。還沒等下班,幾個同事就趕回來了,紛紛嚷著晚上約了家裡人或女朋友。  

  下班時間到了,同事潮水一樣涌進來按指紋下班。田天穿上羽絨服拿著包,一看甘想坐在那兒底座一樣紋絲不動。兩個人一路回家,同住一個屋檐下,田天不能自己離開,等到同事差不多走光了,他走到甘想身邊低聲說︰“今晚是平安夜你約了朋友吧,那我先回家了。”他剛轉身,手腕被甘想抓住。  

  “等一會兒,一起走。”甘想輕聲說了句,走到門口,沖著走廊左右大聲喊︰“還有沒打卡的嗎?關~門~啦﹗”走廊裡沒了動靜,他跑回來,從辦公桌底下掏出一個紙袋遞給田天。  

  田天愣了愣,甘想眨眨眼睛,輕咳了一聲說︰“哦,送給師兄你的耶誕禮物。打開看看吧。”田天臉上驚訝的表情退卻后,眼神有點兒困惑。甘想撇撇嘴說︰“不白送給你,拿了,今晚就要陪我吃飯、看電影、打遊戲﹗”他說著,打開紙袋,裡面是包裝精美的盒子。  

  知道男人不會那么痛快地把禮物拆開,甘想干脆利索撕開精致包裝,裡面是一條經dian米色格子圖案的羊絨圍巾,同一個牌子的男士帽子。帶著護耳的帽子是深褐色的,有一層毛絨裡布,摸上去柔軟舒適。  

  把男人腦袋上黑色的毛線帽子摘了,脖子上的圍巾也扯了,甘想把帽子替男人戴上,攏了攏他額前略長的頭髮,又把圍巾給男人圍上。男人的臉紅了紅,軟心腸發作,小聲說︰“我不能要,我、我也沒給你買什麼東西。”  

  “少  嗦,快走,要不然吃飯的地方都找不到,今晚人肯定多。”甘想推著男人出門。  

  ……  

  滿街的情侶套餐飯店對男人無疑是個刺ji,再說兩個男人去吃情侶套餐也確實怪異,甘想老老實實找了家風味菜館。一頓飯吃下來難得的氣氛融洽。  

  一出菜館的門街上熙熙攘攘,雖然呵氣如冰卻擋不住街上行人的熱情,年輕男女雙雙對對,女孩兒手裡的鮮花和福祉的臉龐一樣漂亮。兩個人拐個彎兒到了步行街,遠望去人頭攢動,不知哪個商場門前傳來了音樂聲。  

  甘想拉著男人擠過去,原來商場門前搭著舞台在搞活動,口若懸河的主持人正在游說年輕人上台為戀人獻歌,只要唱歌就可以參加抽獎,獎品從電視機到微波爐到洗衣粉……一一擺在一旁。  

  兩個人站在人群中看著先后有兩個男孩子沖上去,居然還都唱得不錯,底下掌聲一片,結果一個抽到微波爐抱著,另一個拿著盒牙膏下來,善意的笑聲響起。  

  甘想用手肘碰了碰男人問︰“咱們家牙膏是不是沒了?”  

  男人一愣,回應過來忙拉住他的手臂︰“別別,還有……還……”話還沒說完,甘想已經分開人群,一躍而上。  

  主持人洋洋洒洒把贊助商感謝了一遍之后,麥克遞到甘想嘴巴前,說︰“這位英俊的小伙子,請你大聲告訴現場的觀眾,你要為誰獻歌一首呢?”  
  甘想瀟灑地揮揮手,目光找到黑鴉鴉人群中,縮得鵪鶉一樣的男人說︰“我為大家演唱一首‘星之所在’,這首歌送給我的同居密友‘小天天’。”  

  口哨聲、掌聲響成一片,圍觀的人紛紛尋找他說的“小甜甜”是哪一個女孩子。沒有這首歌的伴奏帶,甘想握著麥克清唱起來︰  

  你的身影再次出現周遭,原來不是一種巧合,  

  是愛情逐漸滲透,我卻嬉笑無知覺。  

  你的微笑你的眼淚,年輕的我已經錯過了太多。  

  只你孤軍奮鬥,漂泊站在彩虹下也看不到顏色。  

  是否我能陪你一起,讓你背離孤單讓你靠歇。  

  ……



  他的歌聲很有穿透力,連過往的行人都止住腳步,圍攏過來。人越聚越多,都不由自主拍手和著旋律,為台上獨唱的年輕人伴奏。動人的歌聲訴說著愛情,籠在每個人的心頭。田天慢慢抬起頭,看著場上活力四射的年輕人,嘴角微微揚起,跟著他的歌輕聲哼著並不熟悉的旋律。  

  “嘟……嘟嘟……”口袋裡的手機震動著,提示收到短信。田天掏出手機,看著熟悉的號碼,臉上倏的沒了血色。按下閱讀鍵,柔軟溫暖的圍巾和帽子也抵擋不住身上一陣陣的寒冷。  

  霓虹閃爍,人群中,一個單薄的身影慢慢地退了出去,孤獨地面對著被喧囂熱鬧的人群圍住的舞台,良久,轉身狂奔而去。  

  一曲唱畢,掌聲雷動,口哨聲此起彼伏,甘想微笑著看向人群,面對的地方是情侶開心的笑容,不見了男人羞窘的臉龐。他猛地沖下舞台,人群慌忙分開。別人的歌聲響起。甘想站在步行街上,面對匆匆而過的陌生人,心中莫名的不安,放聲大喊︰“田天﹗田天……”  

  十七、追與追逐  

  陌生的面孔擦肩而過,甘想放聲大喊“田天﹗田天﹗……”  

  用盡全身力氣從喉間嘶喊出的聲音埋沒在節日的歡樂裡,沒有人注意到繁華步行街上這個無措茫然的年輕人。  

  他大踏步往菜館門口的泊車場走去,急行間撞到了一個女孩兒。女孩兒手裡的花束一揚,深紅色的玫瑰花瓣隨風飄落,讓甘想想起那夜雪地上逶迤的血跡。他來不及道歉,甩開大步奔跑。  

  篤信軟心腸的男人不會無緣無故把自己丟棄在寒冷的平安夜裡,甘想抱著一線希望,希望男人出于好脾氣去給自己買見鬼的耶誕禮物。直到他跑到吃飯的菜館門前泊車場,那勉強勸慰自己的希望破滅了。  

  田天泊車的地方是空的,他的黑色轎車不見了。撥通了他的手機,響了,卻無人接。“田天接電話……”甘想嘴裡喃喃說著,焦躁不安地在菜館門前走來走去。  

  ……“我有一個美麗的願望,長大以後能播種太陽,播種一個,一個就夠了,會結出許多的、許多的太陽……”手機播放著兒歌“種太陽”,螢幕上“阿想”兩個字不停閃爍。  

  把住方向盤的手因為用力,青筋浮在白皙的手背上。后視鏡映出男人隱忍的臉龐,腮邊緊緊咬合,嘴唇抿成一條線,所有的痛苦都收斂在眼眸深處。  

  強自堅持的男人精神緊繃到恍惚,忽然意識到前方變了紅燈,慌忙一腳踩死剎車,車頭已經沖到了行人穿越道上。慣性讓身體俯在了方向盤上,喇叭被壓住,發出刺耳的聲音,男人卻沒有起身。  

  “種太陽”的音樂斷了,又重新響起,反覆不停,打電話的人執著得近乎執拗。男人俯在方向盤上的身體微微顫抖,良久,終于伸出手按了拒絕接聽鍵……  

  電話被掛斷,甘想緩緩放下手機,不死心地發了條短信︰田天你給我回來不準去給我回來  

  手指不知道因為寒冷還是其它,哆嗦得厲害,連連按錯幾個字。  

  過了幾分鐘,手機沒有任何回應。甘想猛然抬腳踢向一旁的車,車報警的聲音響起,引得路人側目。他抱著腦袋蹲在亂響的車前,手指扯住頭髮,狠狠拍著自己的腦袋。  

  這些天趁上班的空隙去隆興集團查那輛車,沒想到隆興集團有很多下屬公司,那輛白色的車不歸總公司調配,查起來遠沒有想像當中那么容易。甘想幾乎每天都去,總公司每次都說會盡快回複。這還是礙著他報社從業人員的身分,如果沒這層,估計人家連搭理都不會搭理。甘想懊惱著,如果自己再積極一點……  

  “喂,干什麼呢﹗”  

  嚴厲的聲音在身后響起,甘想抬頭,原來是一個嚴肅的警察大叔站在身邊,路旁停著巡邏的警車。甘想忽的腦中靈光一閃,猛地起身抓住警察的手︰“同志,我的車被偷了,就在剛才,我親眼看見有人把我的車開跑啦﹗”



 “哦?你叫什麼名字?身分証、駕証、行車証拿出來,車號多少?說詳細點,什麼顏色什麼型號的車?往哪個方向開走了,偷車的人看清楚什麼樣了嗎?”警察一付見慣了的樣子,從口袋裡掏出本子來問道。  

  “我叫田天,駕証、行車証什麼的都在車上,車是黑色……”甘想把田天的車型和車號報了,指著面前的路口說︰“警察同志,現下追一準兒能追上﹗”  

  警察大叔看了他一眼,嚴肅地說︰“先核實下情況。”甘想有些焦急,緊跟在警察屁gu后面,聽著警察用對講機嘰裡呱啦地說著。不多時,警察走過來說︰“已經聯絡了交控中心,全市範圍監控,如果發現被盜車輛,我們會及時採取行動。”甘想在警察看不見的地方偷偷伸了伸舌頭,只要能找到田天就行,其它的管不了那么多了。  
 田天走進商場女裝店,導購熱情地迎上前。翻看著衣架上的女士時裝,很難找到和遺失盒子裡那套一模一樣的。田天面無表情伸手指了指,對導購說︰“麻煩你,我要這件紅色的大衣和那件黑色的連衣裙。”導購剛要問尺碼,他垂下眼帘說︰“尺碼照我的身材選就行,麻煩你幫我直接包起來。請問有……有那種網狀的黑色絲wa嗎?”他臉色因難堪顯出些蒼白,硬撐著又憑記憶買了一雙類似的女式鞋子。  

  難得看到買衣服這么痛快的客人,又斯文有禮,平安夜還要上班的導購女孩兒很是羨慕這個男人的女朋友。  

  田天站在收銀台前,眼神略有些呆滯,默默摘掉腦袋上的帽子和脖子上的圍巾,仔細地把它們一一迭好。男人的眼眸濡濕,手指輕輕摩挲著意想不到的耶誕禮物,它們柔軟舒適,還帶著身體的溫度。他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把它們分別塞進羽絨服的口袋裡,藏起來。  

  導購小姐拎著幾個手提袋走過來,田天刷了卡,簽了字,想要對漂亮的女孩兒報以微笑,卻怎么也笑不出來,嘴角扯了扯,低頭走向門口。  

  商場地下泊車場燈光略有些昏暗,田天脫下體上的衣服,拿出新買的女裝換上,黑色魚網絲wa裹住修長白皙的腿。暖風開到最大,聲音有些轟隆隆,車裡的男人從手指到腳尖都是冰冷的。  

  車上放著幾頂假髮和化妝包,對著后視鏡帶上齊耳的短發,把發梢一一攏進去。黑色的睫毛膏讓長長的睫毛更加立體,旋出的唇膏和身上大衣的顏色相同。慢慢塗抹著上唇,猩紅色的上唇和淡得幾乎沒有血色的下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鏡子裡衣著鮮豔的“女人”臉色蒼白,眼眸裡沒了生氣。  

  黑色的車順著退場門標示慢慢開出去,一出地下泊車場的欄杆,刺眼的燈光突然射過來,田天下意識地扭過頭去。擴音器喊話的聲音傳來︰“3189把車停下,打開車門,兩手放在腦后﹗”  

  田天慌了,茫然地把車打開,一片刺眼的光線中隱約看到警察沖了過來。田天被揪出車外,雙臂被反剪到背后幾乎擰斷,整個人被按在車前蓋上趴著,無法動彈。他聽到身后的警察說︰“3189找到,金莎百貨地下泊車場退場門,嫌疑犯已經抓獲。”……  

  警車一路根據交控中心調動的錄像跟蹤田天的車,已經離金莎百貨很近了。甘想坐在警車后座上盯著前方東張西望,一聽對講機裡傳來的消息,立刻跳了起來,一頭撞在了車頂上,疼得咧嘴也顧不上。  

  泊車場退場門很快就圍滿了行人,警察用外套把田天的腦袋蒙起來,分開人群準備押上車。  

  車剛停下,甘想立刻開門跳下去,一眼認出了田天,沖上去脫下自己的外套圍在他身上,對一旁的警察說︰“對不起,對不起,一場誤會,他不是偷車的,是我朋友。”  

  被他報案的警察大叔鼻子都氣歪了,走過來說︰“就算是誤會,也得跟我們回去說清楚﹗”他指揮說︰“把他倆一車拉一個,先回去再說,還有,要是有媒體來問,一概說不知道。”  

  警車鳴著警笛一前一后開走,甘想貼在后玻璃上看著身后車裡的田天,他蒙著腦袋依然低垂著頭。  

  ……  

  “行啊,怕我們晚飯吃多了是吧﹗怎么回事兒,說吧﹗”警察大叔把夾子往桌子上一扔,脫下警用棉衣忍著氣說。  

  甘想陪著笑臉,屁gu剛離開椅子準備搞搞關係,警察大叔猛地一拍桌子︰“坐好了﹗嚴肅點﹗”  

  訕笑了一聲,甘想苦著臉說︰“這不那什麼……談戀愛嘛,就為過耶誕沒買禮物,他就生氣了,開車就跑。您說這生氣開車多危險,我這不那什麼……著急嘛。有困難找警察,我正沒招兒的時候,警察叔叔您就及時來到了我身邊,我這不就那什麼……找你了嘛。”  

  警察大叔解開風紀扣,氣不打一處來︰“你知不知道報假案是什麼后果?捏造事實誣告陷害他人,意圖使他人受刑事追究,構成了誣告陷害罪,要處以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  

  甘想可憐兮兮地說︰“別呀,警察叔叔,我坦白、我交代,是我錯了還不行嗎?您罰我款得了,要不我跟您寫份檢查?”警察大叔摸摸腦門上的皺紋,無語。  

  他還在那兒貧嘴,一個警察敲門進來,看了看甘想,走到警察大叔身邊附耳說了幾句話。警察大叔的表情嚴肅了點,坐直了身子看著甘想說︰“那個穿著女人衣服的人是男的,你和男人談戀愛?老實交待怎么回事兒﹗”  

  甘想還是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說︰“我說的可是句句實話,法律也沒規定男人不能和男人談戀愛啊。”  

  警察大叔的眉頭皺了皺,吐出一口惡氣,說︰“當事人田天不追究你了。但是你報假案嚴重擾亂了公共秩序,罰款五百﹗”



為了和田天過平安夜口袋裡多帶了點現金,甘想大方地掏錢急忙交了那五百元罰款,警察大叔站在一旁惡狠狠地說︰“以後別再讓我看見你﹗”  

  甘想笑了笑,對他說︰“麻煩你,那個……我那個朋友現下在哪兒?”  

  “哦,剛才有車來接他。”警察大叔說著,拿過一件棕褐色的皮衣說︰“他說這件衣服是你的。”  

  甘想一愣,抓過衣服來跑了出去。院子裡一輛白色的轎車正在倒車往外開,熟悉的車牌號,正是這些日子裡自己苦苦尋找的那輛車,甘想一步沖上前,站在車頭大喊︰“泊車﹗”  

  帶著墨鏡的司機毫無回應,方向一打,車頭迅速移開。眼看要被他溜了,甘想看了看四周,急中生智抓起身旁的一輛單車,嘴裡大喊著︰“他媽的給我泊車﹗”高舉的雙臂用力,單車帶著呼嘯的風聲扔了出去,“轟”一聲,結結實實砸在了白色轎車上。  

  “你干什麼﹗”隨后趕來的警察大叔扭住他的手臂。  

  甘想幾乎把警察大叔拖倒,沖到車旁狠狠一腳踢上車后門,緊盯著車窗一字一句地說︰“下、車﹗”  

  車窗滑落了一些,露出一雙滿帶嘲諷卻陰戾的眼睛。  

  十八、雪夜迷情  

  甘想幾乎把警察大叔拖倒,沖到車旁狠狠一腳踢上車后門,緊盯著車窗一字一句地說︰“下、車﹗” 車窗滑落了一些,露出一雙滿帶嘲諷卻陰戾的眼睛。  

  車門打開,甘想把全身的勁兒集中到攥緊的右拳上,準備招呼那人的臉。可是另一扇車門也打開了,田天下了車。甘想不由自主把目光放在了他身上,手慢慢鬆開。田天站在甘想身前,擋住了那扇車門也遮住了車內男人的視線。  

  “你閃開﹗”甘想揚著下巴說,伸手推他,看他凍得發抖,手上的勁兒收了些。田天被推靠在車門上,緊抿著唇,搖了搖頭。“你……”對著他本來有些心軟的甘想,火氣又升上來,提起拳頭說︰“閃開啊﹗聽到沒有﹗”田天還是搖頭。  

  甘想逼近,鼻尖幾乎貼著他的額頭,壓低聲音說︰“你這算什麼?閃開。”距離這么近,又一次聞到了他身上女用香水的味道,淡淡香甜,讓人發狂。  

  “你這算什麼?”田天抬起頭反問。寒夜的風吹透單薄的衣服,一開口,牙齒打顫,他的聲音在風中顫抖。甘想愣了愣。  

  “今天,你讓我出的丑還不夠?我和你……不過是鄰居、校友,你有什麼權利這么對我?你在做什麼?同情我拯救我?顯示你是英雄?”  

  甘想慢慢后退了一步,像是這樣才能看清楚面前的男人。涂著猩紅色的唇膏,臉上卻透著一種灰敗的顏色。紅色大衣、黑色魚網絲wa,不倫不類的他像是涂了油彩的木偶。“你……我在幫你……”他啞住。  

  田天凍僵的臉扯出一點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小的只有身前的甘想能聽見︰“幫我?對你來說,我不過是只螞蚱,而你……是從別人手裡拯救我這只蚱蜢的孩子。你之所以幫我,只不過是為了享受自己親手撕碎它的感覺。謝謝你今晚……這樣的你……又有什麼區別……”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甘想幾乎聽不見他最後說了些什麼。  

  甘想想說不是那樣的,可是自己那么惡劣地羞辱過他,看到他痛苦地掙扎,當時的自己帶著可恥的興奮……他正想著,田天轉身,邁著趔趄的步伐,單薄的肩頭垮著,走到車的另一側,背影決絕。  

  和兩年前記憶中背離的身影重合,甘想聽到自己的聲音說︰“別走,不準走﹗”  

  身影沒有停頓。車門關上的聲音,像雷聲一樣轟響在心頭。濕濕涼涼的東西撲在臉上,甘想緩緩抬頭,夜空不知何時飄下了雪花。  

  ……  

  “啪……啪……”五彩射燈熄滅,明亮的會場內拆卸工人在忙碌著,從業人員來回穿梭。劇務興高采烈跑過來,啪啪擊掌大聲說︰“辛苦大家了,今晚JK請全場﹗”歡呼聲一片,平安夜頂級汽車展圓滿落幕。  

  武錚手下的從業人員和公司內的簽約模特,一行三十幾人浩浩蕩蕩殺向酒吧。



  “乾杯﹗”酒杯碰在一起,澄黃的啤酒白沫飛濺,酒吧的燈光雖然昏暗,依然能看清每個人臉上飛揚的神采。久寧一口氣吹了瓶,放下啤酒瓶抹抹嘴,這才發現大家吃驚地盯著自己看,有些不好意思。片刻的寂靜之后,陸汀大喊︰“爽快,別給JK省錢,再來三提﹗”  

  陸汀作為壓軸模特,還沒來得及更換服裝。真空穿著貂皮大衣,chi裸的胸膛泛著健康的光澤,只匆匆卸了妝,眼部還殘留煙燻的黑色,英俊的臉龐吸引了酒吧內的男男女女。  

  穿著運動裝外套、牛仔褲、球鞋的久寧坐在這樣的陸汀身邊,雖然唇上也殘留著閃亮的唇彩,眼周撲著晶瑩的散粉,可怎么看怎么像個本分的高中生。  

  陸汀大大咧咧地坐著,享受眾人的目光,喝了沒有兩瓶,眼神就開始不安分,瞄上了吧台旁高腳凳上一個曲線玲瓏的美女。他拎著一瓶酒站起來,故意對身旁坐著的久寧說︰“乖寧寧你慢慢喝,哥哥要去釋放精彩了。”不知道誰吹了聲口哨助威,陸汀昂著頭走了。身后服裝組的人緊張地喊︰“哥哥,求您先把貂皮脫了,弄壞了我可賠不起﹗”  

  陸汀甩掉貂皮大衣抬手扔過去,全場目光灼熱盯著他健美的身體。久寧連忙把身上濃實的運動裝外套脫下來扔給他,陸汀眨眨眼睛不客氣地穿上了。  

  “哪位要的蛋炒飯?”服務生走過來問,盤子裡的蛋炒飯香噴噴誘人。  

  “我﹗我的﹗”久寧連忙舉手,接過蛋炒飯,大口吃起來。眾人吵鬧的說笑聲中,橢圓盤子裡的蛋炒飯很快見了底,他仔細地把每一粒米飯都聚在一起,撥進嘴裡。  

  一旁的化妝助理梅梅笑說︰“不夠?再來一盤吧。”  

  “夠了,謝謝。”久寧抬頭笑了笑,不浪費糧食,是從小在福利院養成的好習慣。他轉身將空盤交給路過的服務生時,感覺到遠處有人在注視著這邊,仔細一看,武錚和執行導演幾人坐在不遠處。別人在說笑著什麼,他一副聆聽卻不準備發表意見的模樣。白色的襯衣整齊,舉杯喝酒的時候,袖扣劃出幽幽的藍色光芒。  

  正式簽到了JK武錚的手下,久寧不單單是簽約的模特,每天排滿的工作安排涉及到各個方面,讓他無暇去考慮其他。公司發放的深藍色西裝製服沒有用武之地,每天都是牛仔褲、球鞋,到處趕場奔波。人手不夠的時候還要充當場記、燈光助理。  

  歌手上場,吉他伴奏,優美的歌聲讓酒吧裡的說話聲音漸小。久寧擺正椅子,聽著音樂,不知不覺又喝光了一酒瓶,摸著微微突起的肚子,打出一個酒嗝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后梅梅說︰“JK,這邊坐。”久寧驀的一口氣半上不下,卡在喉嚨裡。  

  武錚端著杯子隨意坐在陸汀剛才的位置,招手叫了服務生,重新叫了東西。有他在場,氣氛壓抑,年輕人的情緒收斂了些。略顯沈悶中,不停打嗝的久寧想不引人注意都難。他捂著嘴巴有些尷尬。  

  “試試這個。”一旁沈默的武錚把手裡的酒杯遞過來,用食指在杯口上虛畫了個“十”字說︰“深吸一口氣,在上下左右四個方向各喝一口,別呼吸。”  

  他的目光像是平時發號施令一樣,堅定又威權,讓人無法拒絕。久寧只好接過他的酒杯,深深吸了一口氣,照他說的,轉動著酒杯喝了四口。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他的方法真的有效,打嗝竟然停了。久寧看到杯口上留下了自己淡淡唇彩的印跡。  

  剛想讓服務生給武錚換一個酒杯,酒吧忽然傳來一陣騷動,彷彿有暗潮從退場門涌來。好熱鬧的年輕人伸長脖子看。入口處走來幾個人,酒吧保全人員在兩邊開路。突然,有女孩兒的尖叫聲傳來,剎那間,久寧感覺整個酒吧的女人都陷入了瘋狂。  

  “是韓無衣啊,真的是他,天哪天哪,好帥啊﹗”酒吧裡的氣氛登時達到了白熱化,保全人員死死攔住想要沖到韓無衣身邊的人。摘下墨鏡的韓無衣,白色T恤外是簡單的深紫色V領背心,臂彎間搭著外套,尖叫聲中依然保持著慵懶迷人的微笑。  

  身邊的女人早就一個箭步沖了上去,孤零零的陸汀舉著酒瓶撇了撇嘴,視線也不由自主地跟隨著韓無衣。他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轉頭回眸間,每一個角度都完美無缺,優雅高貴的氣質無懈可擊,彷彿吸聚了酒吧裡所有的光線,讓身邊的人黯淡無光。  

  久寧和武錚坐的地方是通往電梯的必行之路,被人群簇擁的韓無衣經過時,微微點頭笑著示意,引來梅梅幾個女孩兒更熱烈的尖叫。梅梅顧不上平日的畏懼,扯住武錚的手臂大喊︰“JK、JK,他在沖你笑,原來你認識韓無衣,求你了,幫我要個簽名吧,求你了﹗”  

  武錚看了久寧一眼,神色平靜說︰“抱歉,我不認識他。”  

  “騙人﹗”梅梅盯著韓無衣的背影哭訴。  

  韓無衣是烏鴉的朋友,沾了烏鴉的光,久寧也去參加了他領銜主演的幾場電影首映式。短短兩年多,韓無衣風生水起。優雅的外表,得體的談吐,永遠迷人的笑容讓他在媒體和公眾面前口碑良好。憑借一部《硝煙》得了最佳新人獎后,韓無衣片約不斷,儼然是當紅偶像。  

  久寧還記得在烏鴉家裡和韓無衣喝酒的那次,烏鴉醉了,抱著蘇郁哭得驚天動地。韓無衣微笑著不斷抽著紙巾遞給他,烏鴉擦完了眼淚鼻涕說,喂,好像沒見你哭過?那天的韓無衣醉了,醉了的他笑著說,怎么辦?我好像沒有眼淚……  

  隨著韓無衣進了vip樓層,騷動漸漸停止,除了不死心守在電梯門口的女人們。  

  “我的杯子。”低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久寧這才回過神來,手中的酒杯已經被武錚拿走。久寧眼睜睜看著他喝了一口酒,唇重迭在杯口自己的唇印上。臉微微的燒著,久寧慶幸酒吧裡是昏暗的燈光,他偷偷看了一眼,男人神色自若,欣賞著歌手唱歌。



坐在健身公園的秋千上,甘想拿著一罐啤酒抓著鐵鏈蕩著。秋千下一袋子罐裝啤酒東倒西歪。雪下著,被夜色籠罩的松樹披著銀白在眼前起起落落。迎著風,甘想不知道坐了多久,膝蓋和腳刺骨的冷,拿著啤酒罐的手指也沒了知覺。  

  他醉了,唯一活躍的是大腦,克製不住得去想田天現下在做什麼。想著那個男人啃咬著他的嘴唇,撕開他的衣服,粗暴地折磨他;想著田天隱忍的表情,痛苦而順從。那個男人陰戾的眼睛不停地在眼前晃過,還有田天絕望哀求的眼眸和他轉身的背影。  

  “別走﹗”他大喊著摔下了秋千,堅實的地彷彿對凍僵的身體毫無傷害。他掙扎著站起來分不清身在何處。借著夜色路燈,尋著記憶中的路回家。凌晨深夜,安靜的小徑,雪花白茫茫飄落。  

  站在小區門口,眼前一幢幢樓房影影綽綽,沒有燈亮著。他搖晃了一下,忽然燈光在腳下升起,照亮前路。他一轉身,刺眼的燈光射過來。渾渾噩噩中,熟悉的身影出現下眼前。  

  “別走﹗不準你去﹗”他大吼著撲過去,用力抱緊身前搖搖欲墜的男人︰“別走……”他的聲音帶著哭音,像是被離棄的孩子終于等來親人。  

  拍手的聲音有節奏的響起,懷裡的人身體一抖,掙脫開。甘想瞇著眼睛看著高碩的身影漸漸逼近,笑聲輕蔑,田天被拽回去。低笑的男人低頭,在田天耳邊用親密的姿態說︰“還真是精彩啊,怎么?不給我介紹一下嗎?哥哥……”  

  甘想的頭炸開,眼前天旋地轉,撲通一聲醉倒在了地上。  

  十九、脆弱謊言  

  久寧從洗手間回來,年輕人喝得興高采烈正在猜拳,身旁的座位卻空了,他往遠處眺望,武錚和執行導演等人已經拿起外套,說笑著正準備離開。  

  “久寧,我們來玩兒十五、二十。”梅梅在一旁嚷著。久寧坐下,目光落在桌上,幾個空酒瓶的間隙中有一個古銅色的打火機,是武錚遺落的。趁沒人注意,他伸手握住。打火機雖然是硬冷的材質卻帶著些溫暖,像是剛剛才離開那個男人的掌心。  

  ……  

  一群年輕人東倒西歪推開酒吧大門的時候,滿天的雪飄洒而下,在路燈暖黃的光束裡隨風旋舞。  

  久寧跑到路中間,呼吸涼爽的空氣,掏出手機就想給烏鴉打電話。手機屏一亮,時間已經是凌晨了,這時候的烏鴉早就做起了美夢。他改撥了甘想的手機,接通后卻轉入了自動留言。  

  和同事一一告別,久寧沿著路邊慢慢溜達。沒有什麼要緊的事,可是就是想找個人說說話,希望這時候有一個人能夠聽聽自己在平安夜看到大雪的感覺,告訴他,在沒有車開過的寂靜路上,下雪是怎樣的一種聲音。想到這兒,久寧抖了一下,覺得有點肉麻,恰好來了一輛空的計程車,連忙招手。  

  上了車,收音機放著一首老歌,沙啞的女聲像是在訴說著什麼。看著暗夜裡匆匆而過的長街,久寧故意打了個哈欠,讓涌出的眼淚濕潤了一下干澀的眼睛,對司機說︰“師傅,咱們換個勁爆點的歌兒聽吧,聽這個我總感覺背后有人盯著。”  

  司機得意地笑說︰“沒問題,我把珍藏給你聽聽﹗”  

  久寧張大嘴巴又打了個哈欠,突然巨大的搖滾音樂聲躥了出來,衝擊著耳膜,讓人雙眼冒光,毫無倦意。  

  一路  著進了家門,耳朵裡還殘留著嗡嗡震撼的聲音。洗漱后上了床,想到明早六點還要跑外景通告,睡不了幾個小時了,不由暗暗叫苦,拿過手機調鬧鐘,螢幕上赫然一個未接電話。久寧有些奇怪,這么晚了不知道是誰給自己打電話,打開一看,出現的名字是“JK武錚”。  

  蹭地坐起來,久寧抓著頭髮看武錚打來的時間,正是計程車上音樂最吵的時候。錯過了他的電話,心裡居然有一點點懊惱,揣測他這么晚了打電話來是為了什麼。為公,可以聯繫經紀人和領隊沒必要直接給自己電話,為私……沒什麼私人接觸的藉口啊,難道……久寧看了看自己隨意扔在一邊的外套,會為了一個打火機半夜打電話嗎?  

  他猶豫了一下,撥通了武錚的手機,響了幾聲后接通,男人磁性的聲音傳來︰“這么晚了還不睡﹗你們組不是明早六點的外景通告嗎?”口氣竟然如家長般嚴厲。  

  久寧滯了滯,忍著委屈客氣地說︰“您給我來過電話我沒接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工作上有什麼急事?”  

  “不是。”男人的口氣緩和了一下說︰“我有件東西可能落在酒吧了,想問問你們看見了沒有,給他們幾個打電話都沒接。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你休息吧。”  

  “是打火機嗎?”久寧赤腳下床,掏出打火機來,在手裡把玩著。電話另一端很安靜,聽不到雜音,不知道男人在做什麼。  

  “你看到了?那幫我收著,見面給我,謝謝。”男人話說得干脆。  

  久寧半靠著床頭,用手指開合著打火機的蓋子,聽著不斷的“叮”聲脆響說︰“好的,不客氣,晚安。”  

  電話那頭頓了幾秒鐘,道了聲晚安掛斷。久寧再次一躍而起,跑到雪櫃裡拿出幾瓶冰鎮啤酒放在桌上,把打火機放在間隙裡,憑記憶擺放成自己看到它時的模樣。圍著桌子轉了幾圈,久寧嘴角揚起,原來只有在自己的座位上才能看到它。  

  把打火機拋起來轉了個圈兒接住,久寧笑著攤開手心說︰“我三歲就會騙人家的棒棒糖吃,連小鴨子都不是我的對手。你想玩兒,正好我也對你有興趣。”躺在床上,合上雙眼,忽然希望一睜眼就是明天。



睜開眼睛的時候,腦子裡就像有人拎著大錘砸來砸去,神經清晰地跳躍著,眼球都要凸了出來。甘想抱著腦袋坐起身,罵了句“該死”,好半天才看清了眼前,是田天的家。  

  一瞬間,昨夜的記憶絕堤的潮水一樣涌了回來,耳邊最後的聲音是清晰低沈的男人在說︰怎么?不給我介紹一下嗎?哥哥……  

  他猛然跳起來,房間在眼前旋轉了一下,幾乎要摔倒,按著鼓脹的太陽穴跌跌撞撞沖進了田天的臥室,門沒鎖,一下子推開了。  

  窗開著,冷風吹動著叢林圖案的窗帘,窗台上的吊蘭隨風急抖。地板反射著陽光,有些刺眼。田天抱膝坐在床前的地板上,臉深埋在膝頭。  

  甘想關了窗,拉上窗帘遮住日光,慢慢走過去蹲下,將男人摟在懷裡。他單薄的身體彷彿吸聚了一夜的寒氣,冷得刺骨。捧著他的臉想讓他抬起頭,男人幾乎沒有掙扎,順從地被托起下巴。  

  臉被迫仰著,低垂的睫毛遮擋住眼中的情緒,男人的臉色因為冷透著青白,又燒了起來。甘想注視著他的嘴唇,果然紅腫不堪,不止這些,他的嘴角還帶著明顯撕裂的傷痕,刺疼了眼睛。甘想抑制不住地去想,那個卑劣的男人怎樣去折磨他,“啪”的一聲,甘想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個耳光,脆響聲終于讓男人猛地抬起眼帘。  

  他的眸色驚慌帶著戒備,已經找不到最初相識時放鬆寵愛的感覺。甘想知道,那個會在寒冷的夜晚爬到自己床上,放心搶走被子安睡在自己身邊的男人被自己深深的傷害了。自己不但侵入了他的生活,還窺探到了他無法言喻的祕密。  

  “上次拍了你……的照片,我騙你說倒了出來,其實一直還在手機裡。對不起……我真他媽的卑鄙。”甘想說完舒了一口氣,掏出手機把卡拆出來。手機放在地板上,他猛地拎起一旁的椅子狠狠砸了上去。  

  “咚咚咚……”的巨響聲中,手機粉身碎骨無法再修復了。田天縮到角落裡,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甘想喘息著雙手交叉攥緊,坐在椅子上盯著田天︰“我承認我卑鄙,所以……我一定要知道到底為什麼你會容忍那個男人這么對你﹗口口聲聲說不喜歡男人的你,為什麼要忍受弟弟的羞辱。”  

  田天臉色慘白,把頭低下,抱膝的手指甲泛白,骨節突出。甘想卻沒有放過他的意思,走到身前,強拉他起身抱在懷裡。感受到他的目光,田天把臉別過去。“你不想說……沒關係,我會自己查清楚,我要讓那個強迫你的混蛋付出代價。”  

  “不關你的事,你……”田天有些憤怒的開口,可是一瞬間像是刺破的皮球泄了氣,嘴唇顫抖著哀求說︰“求你了,別管我,我是自願的,一切都是我自願的。”  

  “自願?你想讓我相信你是自願的?”不知不覺中甘想咬緊了牙齒,聲音透出些無情說︰“好,只要你對著我重複一遍……你在那個男人面前是怎么自願的,我就不再打攪你,從此,我和你就是陌生人。”  

  田天飛快地搖頭,像是要把腦袋搖下來,猛地推開他︰“不……”  

  甘想逼近︰“不?那你要我怎么相信?”把男人逼靠在牆邊,兩手抓住男人家居睡衣的領口用力一扯。紐扣繃開,男人拼命遮擋。白皙胸膛上遍佈肆虐的痕跡,乳珠周遭咬噬的牙印燒紅了甘想的眼睛。  

  “你是自願的,是嗎?那你親口告訴我,你就是喜歡扮成女人在他身下張開雙腿,喜歡被自己的弟弟折磨到浪jiao﹗這樣你才會有高chao才會有快gan是不是﹗”甘想怒吼著,把男人甩到床上。  

  “不……”他咄咄的逼問中,被寒冷和高燒折磨的男人意識已經恍惚,脆弱地哭了出來,雙手捂住臉,蜷縮著嗚咽。壓抑的淚水順著下巴流出來,恍惚中抗拒說︰“不,不是的、不是的……”拉開男人冰冷的手,甘想俯身吻在淚痕上,用舌尖舔掉咸澀的淚水,男人抽泣著低低訴說︰“不、不是的……”  

  “我知道,我知道……”甘想輕聲哄著,吻落在男人的眼角、臉頰、鼻尖、下巴上。


  二十、轉身之間  

  雪后的天氣驟寒,耶誕節裡醫院人滿為患。  

  點滴瓶中的液體正在不緊不慢地流著。田天蓋著甘想的淺棕色皮衣蜷縮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皮衣領口遮住大半張臉,他額前的頭髮垂著,只露出哭得有些紅腫的眼睛。  

  高燒加上情緒激動,田天支撐不住暈了過去,等到再睜眼,已經是在醫院裡了。甘想去買水不在身邊,這讓田天感覺放鬆了許多,眼睛一閉上,就昏昏沉沉地想睡。還沒等迷糊過去,身前不斷傳來吸溜的聲音,田天慢慢抬起眼帘,模糊看見眼前站著一個四、五歲,穿著藍色羽絨服的小男孩,手裡正舉著一個彩色螺旋紋的波板糖在舔。波板糖和小男孩的臉盤差不多大,他吃的腮邊全是汁水,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田天。  

  田天伸手把皮衣領子拉低,虛弱地笑了笑。小男孩皺著眉頭,表情嚴肅,專注地舔著糖。  

  “好吃嗎?”田天柔聲問,小男孩點點頭,田天微笑著故意說︰“給叔叔嘗一口好不好?”小男孩一邊舔著糖一邊猶豫,過了一會兒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把糖送到離田天嘴邊很遠的地方,大方地說︰“給你嘗一下。”  

  田天把臉湊過去,嘴裡發出“啊嗚”的聲音,假裝咬了一大口,說︰“謝謝,真好吃,叔叔吃了你的糖病就好了。”  

  小男孩這才露出羞澀的笑容,走近了一點,眼睛盯著田天手背扎針的地方,說︰“我幫你呼呼吧,我一呼呼,爸爸、媽媽都不疼了。”他一臉認真的模樣把田天逗笑了,點點頭答應。小男孩噘起小嘴對著他的手背“呼……呼……”吹了兩下,迫不及待地把小臉沖著他,滿臉期待,眼睛睜得大大的等著表揚。  

  田天當然不會讓他失望,笑著點頭說︰“好棒啊,一點兒也不疼了,真厲害,謝謝。你叫什麼名字?幾歲了?”  

  小男孩舉著波板糖,腆著小肚子站得筆直,另一只手按著自己的小胸脯說︰“我叫辰辰,今年四歲,是梅花鹿小班的小朋友,我的愛好是唱歌、吃糖、看卡通片。”  

  渾身的疼痛都忘掉了,田天笑著伸手摸了摸他圓滾滾的小肚子說︰“辰辰真棒,有這么多愛好。你怎么在這裡?是你生病了嗎,你和誰一起來的?”  

  一大一小正說著話,急促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不多時,甘想拎著袋子大踏步跑了過來。他在長椅前喘息著蹲下,伸手攏了攏田天額前濕淋淋的頭髮,俯身把自己的額頭抵上,試了試說︰“我剛離開一會兒怎么就出了這么多汗?不過燒好像退了,等會兒要個體溫計再試試。”一轉眼這才看到旁邊站了個滿臉好奇的小不點。  

  在長椅上坐下,甘想托著田天的后頸讓他枕在自己的腿上,從袋子裡拿出剛買的濕巾撕開,替他擦了擦臉,又拿出一瓶礦泉水擰開,插上吸管送到他唇邊,低頭說︰“你站都站不起來,還有力氣哄孩子?”說著對小男孩說︰“去去,一邊兒去。”  

  小男孩根本不搭理他,歪著腦袋一邊舔著糖一邊看著他倆。田天聽話地張開嘴巴含住了吸管,只喝了一口,就難受地扭過頭去。“再喝一口。”甘想舉著瓶子,摟住他肩頭,幾乎將田天半抱在懷裡。田天蒼白的臉色起了層紅暈,用手肘撐著,掙扎著想要坐起來,觸動了手背上的針,疼得哆嗦了一下。  

  “我身上有針嗎,扎著你了?你就不能老實點兒,看,回血了。”甘想連忙拉過他插著點滴的手說︰“今天打點滴的特別多,不單沒床位,注射室連空椅子都沒有,你就委屈委屈吧,我這大腿可比枕頭強多了。”  

  “謝謝,不喝了。”田天低聲說,沖著小男孩笑了笑,看了看坐在不遠處打點滴的女人說︰“那個是你媽媽嗎?別亂走,辰辰聽話,去找媽媽吧。”  

  小男孩還是不動,波板糖頂端慢慢舔出一個小小的缺口。想到男人對自己很久沒有這么溫柔地說過話了,甘想撇撇嘴,把吸管送到田天嘴邊,怪腔怪調地說︰“天天也要聽話哦,看,嘴巴都干了,得喝一大口才行哦。”  

  田天有些發窘,輕聲說︰“我……不想喝。”  

  甘想拿著礦泉水在他眼前一晃,小聲說︰“我反正是當了壞人了,你要是不喝,我喂你了啊,我喝一口喂給你了啊。”眼見口頭恐嚇沒效果,他咬著吸管狠狠喝了一大口,猛地低下頭去。  

  他的唇倏的到了眼前,田天嚇得一歪頭,感覺到略有些冰冷的水流在了耳邊。他一縮脖子,小聲說︰“我喝,你別……別這樣。有、有孩子在呢。”



 甘想笑了笑,咕咚把水咽進肚子裡,把吸管湊到他嘴邊,壓低聲音說︰“聽話,喝一大口就行。”田天閉著眼睛小口吞咽著水,睫毛因為緊張在顫抖。臉頰上滴落的水流到了衣領下,甘想伸手替他擦去,細膩的皮膚引得手指一直鑽進他的毛衣領裡。  

  田天一口水嗆住,躲開,洒出的水珠沾在唇上,甘想忽然想代替那瓶水親自滋潤他干裂的嘴唇,意識到自己又想去欺負他,連忙找個話題引開自己的注意力,問面前的小男孩兒說︰“糖好吃嗎?給叔叔嚐嚐。”  

  小男孩考慮了一下,很不情願但是禮貌地把糖送過來,小聲說︰“給你嘗一下。”  

  波板糖碩大,色彩誘人,甘想經常在商店看到有賣。他歪著頭,張大嘴巴,對準糖的底部  嚓咬了一口,嚼得嘎  直響,品著滋味。  

  小男孩看看自己手裡缺了一大塊的糖,又抬頭看了看甘想嚼動的嘴巴,再看看自己的糖,突然放聲大哭,跌跌撞撞地跑遠,撲進了媽媽的懷裡。  

  甘想邊搖頭邊咂嘴,不屑地說︰“也太難吃了吧,小孩子怎么喜歡吃這種東西。”  

  田天撐起身體看著遠處傷心欲絕的孩子,手臂無力還是跌回甘想懷中。甘想狡辯說︰“是他說讓我嘗一下的嘛,大不了我出去買一個賠他。”  

  田天橫了他一眼,小聲埋怨說︰“你……這么大的人了,怎么真吃孩子的東西,你瞧瞧他哭的。”  

  “你這么喜歡孩子結婚后怎么沒生一個?”甘想撇撇嘴隨口說,忽然感覺懷裡的男人身體一僵,看他臉上的紅暈慢慢消退。  

  他剛要追問,只聽男人低聲說︰“打完了,可以拔了嗎?”甘想連忙放下他跑去找護士。  

  撤了針,體溫降了。田天按著手背上的棉棒扶牆想要坐起來,可是頭暈目眩,全身一點兒力氣也沒有。  

  “別逞強了,我背你。”甘想說著,走到身前,拽住他的手臂就要送到背上。  

  “不用,我自己能走。”田天推拒著。  

  “好啊,你走啊,我看你是走回去,還是爬回去。”甘想嘟囔著說︰“來的時候也是我背你來的,還有上次……也沒見你少塊兒肉。”  

  ……  

  出了醫院大門,陽光映著地上的積雪,田天趴在他寬闊的背上,不可避免地整個人貼上去。他略一掙扎,甘想背著就有些吃力,站住腳沒好氣地說︰“摟緊點兒,老實點兒,你很重知不知道,看著瘦,骨頭裡頭都是肉。”  

  “就在這兒放下吧,搭輛計程車吧。”田天小聲說,不敢再動。兩個人的臉頰緊挨著,呵出的白氣糾纏在一起。  

  “到路口才好搭車,你別  嗦了,送你回家我就回報社。我不在那兒礙你的眼,你睡覺睡得才香。”甘想用自怨自艾的口氣說著,田天不再吭聲。  

  把田天送回家,煮好了一鍋白粥,看著他吃了一碗甘想這才離開,急匆匆回了報社。上班沒多久動不動就請假,主編言詞裡有些不太滿意,甘想滿臉堆笑老實聽著。  

  從主編辦公室一出來,拐彎兒就去了人事,把久寧給的蛋糕打折券送出去,甘想使出渾身解數把頭髮燙的可卡一樣的大媽哄得眉開眼笑。答應元旦和大媽的朋友的朋友的……女兒相親,大媽對甘想的問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直接把田天的入職資料也調出來給甘想看。  

  甘想嘴裡甘言蜜語應付大媽,手裡翻著田天的資料,心說,這種單位就這個好處,資料真他媽詳細。突然,視線落在了其中一欄上,甘想咬緊牙關,冷笑著記住了那個名字。  

  桌上攤著一張A4紙,被甘想用圓珠筆密密麻麻寫滿了,一個圈兒套著一個圈兒。甘想下意識地在那幾個詞上劃著線思索,“近兩年”、“同母異父”、“離婚”、“孩子”。他拿過一張空白紙,隨手寫下田天同母異父弟弟的名字“周奉哲”,在“隆興集團”幾個字底下重重標上兩條線。  

  正在想著,肩膀被走過來準備下班的同事拍了一下。“年輕人,耶誕節不約會,靠在單位干什麼?咦?隆興集團周奉哲……你認識嗎?聽說財經版他們新年搞特刊約他採訪,居然沒給面子,這人牛啊。”  

  甘想勾起嘴角,說︰“剛才還不認識,這下有點兒認識了。對了,陳哥﹗”他叫住轉身要走的同事,笑說︰“你剛才是說財經特刊約他……沒約上是吧?”  

  同事點點頭,說︰“怎么,你想試試看?”  

  他擺擺手呵呵一笑,敷衍說︰“我哪兒能行啊,隨便問問。”  

  ……  

  六點鐘出的外景,一天裡把日出日落都拍完了,攝影師是大牌,態度一絲不苟,一眾模特和助理都暗暗叫苦,沒人敢埋怨,眼看著天黑透了。  

  武錚安排了員工車接送,豐盛的午餐配水果,把其他公司捧著干冷便當吃的模特羨慕極了。  

  終于收工,久寧跟著大家一起爬上員工車,累得癱倒在座椅上,想到晚上還約了烏鴉、甘想他們,登時頭大了幾圈兒。手機響了,摸出來一看是甘想打來的。  

  甘想站在超市裡,拿了一盒咸鴨蛋放在購物車裡,想著發燒的人嘴裡沒味還得吃點清淡的,準備給田天做咸蛋粥喝,舉著手機跟久寧說︰“不是約好了今晚一塊兒嘛,我這兒臨時有點事兒去不了了,等會兒我給烏鴉和櫻桃打個電話,你們好好玩兒吧。”  

  久寧有氣無力地說︰“我這兒也累趴下了,今晚讓小鴨子和櫻桃折騰去吧。哎,你這是跟哪個小姑娘偷偷約會呢,也不帶出來給我們看看?怕我們吃了她?”  
甘想笑了笑,走到水果台前,拿起一個橙子在手裡拋來拋去說︰“是啊,我今晚是約會,不過這個不能讓你們見。唉,年幾大長得又難看,小家子氣,性格迷糊又別扭,隨便玩玩兒算了,帶出去介紹給你們那不是丟我的人嘛。”  

  “哈啊?”久寧疑惑道︰“真的假的?”  

  甘想哈哈一笑說︰“開玩笑的,我要是真有了,還能不帶給你看?不說了,我在超市要結賬。”他掛了電話,覺得發燒的人多吃點橙子、西瓜好,便探身捧了個西瓜。一轉身剛要放到購物車裡,看到裹得嚴實的田天站在身后,戴著自己送的帽子和圍巾,露著巴掌大蒼白的臉,手裡拎著袋排骨,搖搖欲墜



  二一、對手  

  甘想哈哈一笑說︰“開玩笑的,我要是真有了,還能不帶給你看?不說了,我在超市要結賬。”他掛了電話,覺得發燒的人多吃點橙子、西瓜好,便探身捧了個西瓜。一轉身剛要放到購物車裡,看到裹得嚴實的田天站在身后,戴著自己送的帽子和圍巾,露著巴掌大蒼白的臉,手裡拎著袋排骨,搖搖欲墜。  

  捧著約摸十斤重的西瓜真想把它砸在自己腦袋上,甘想略有些尷尬地看著田天。田天把視線移開,移到手裡的排骨上,神情平靜得近乎無動于衷,唇張了張,聲音沙啞說︰“今天已經麻煩你一天了,晚上我想一個人待著……可以嗎?你可以去找朋友不用管我。”  

  他話說的客氣,甘想非常理解,心說,任誰剛被擠兌完了都不會有好臉色,尤其是他這么別扭的家伙。他把西瓜一扔走到田天身前,用一貫倒打一耙的態度皺眉說︰“不在家睡覺跑出來干什麼?你病好了?外頭這么冷還滿地的雪……”說著注意到男人衣服上有些痕跡,伸手拍打了幾下,問︰“怎么?在路上摔倒了?真是,這么大的人了真麻煩,就這么想吃排骨?”  

  田天沒說話,嘴角撕裂的傷結痂成了深紅色,讓抿著的嘴角像是掛著苦澀的笑。甘想軟了下來,低聲說︰“我給你熬粥喝,等你病好了排骨讓你吃個夠。”  

  默默地把排骨擱下,田天把手抄進外套口袋裡,低著頭。甘想推著購物車拿了水果去交錢,一轉身對呆站在身后的男人說︰“走啊,快跟上,我一天沒吃飯都快餓死了,快回家。”  

  田天抬腳就走,他沒拿任何東西,從甘想眼前徑直出了超市。哎﹗哎﹗甘想大喊著,手忙腳亂地催促收銀員,扔下錢提著袋子追了出來。  

  拐過街角,遠遠地看見田天腳下一滑,整個人撲在地上,跌得不輕。甘想連忙趕上,罔顧濕滑的積雪在腳下打滑。把田天從地上攙扶起來,他踉蹌站著,低低說了聲謝謝,一瘸一拐往前走。  

  “你干什麼﹗”甘想站在身前擋住他的路︰“走這么急,你摔倒幾次了?”說著,握住他的手︰“跟著我。”田天想要掙開,可是手被他緊緊攥著。  

  兩個人在行人道上拉鋸一樣,甘想突然伸手摘下田天鼻梁上的眼鏡,折起來放進自己的口袋裡。田天眼前頓時模糊一片,什麼也看不清了,手又被他握緊。甘想得意地說︰“乖乖地跟我走,要不然你自己摸到南極去,凍死你。”  

  “你、你……”田天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甘想就像是個孩子,總會冒出些奇怪的舉動。  

  “我、我,我怎么了我,權當我是導盲犬吧。”甘想拽了拽他的手臂,慢慢往前走,笑田天是盲人的同時壓根兒沒覺出自己把自己比喻成了“狗”。  

  握在掌心的手指冰冷,甘想忍不住問︰“手怎么這么涼?你的手套呢?”  

  無奈的男人任憑他牽引走著,說︰“忘了。”  

  “沒事兒,放這兒來。”甘想說著,把他的手包在掌心中,一起抄進自己的口袋裡暖著。田天瞇著眼睛竭力看清四周,路燈的光亮把他臉上迷茫的神色照得清楚,他下意識地靠近身邊的人。甘想笑了笑,把他冰冷的手握得更緊,放慢腳下的速度。  

  ……  

  飯菜擺在桌上,片好的烤鴨香噴噴格外誘人,甘想從自家拿了幾瓶啤酒過來,自斟自飲。田天看著自己面前的一大碗咸蛋白粥,再看看甘想面前片好的烤鴨,抿了抿嘴,悄悄咽了咽口水。  “別看了,你不能吃這個。”甘想拿起一張面餅,抹上甜面醬,夾上蔥絲、黃瓜條,挾起一片烤鴨皮包上,一口填進嘴裡。他的嘴巴和兩頰鼓動著,表情陶醉,田天舀了一勺白粥吞下去。  

  看他眼巴巴的眼神,甘想覺得自己有點兒殘忍,拎起張面餅,抹上甜醬,夾上蔥絲、黃瓜條包上,說︰“張嘴,烤鴨太膩你不能吃,過過癮吧。”田天很不情願地張開嘴,一口咬下去。“哎,我的手指頭,你慢點兒﹗”甘想低笑︰“就這么想吃肉?居然跑出去買排骨,原來師兄是個饞貓兒。”  

  甜面醬汁順著嘴角流出來一點,嘴角剛結痂的裂痕有些疼,田天噘嘴吸著氣東張西望找紙巾,說︰“不是的,我看你一天沒吃飯……”他突然頓住話頭,在甘想的注視中慌忙低下頭,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嘴角掩飾。  

  他話沒說完,甘想已經知道后半句是什麼,對著好脾氣的男人,回身抽了張紙巾,探身過來把男人嘴角擦乾淨。托著男人的下巴,拇指在他唇上輕輕拭了下,看著他嘴角深紅色的傷痕,甘想笑了笑,心裡的主意更堅定。他神情少有的正經,笑意溫柔,黑幽幽的眼眸讓田天一時忘了反抗。  

  “快把粥喝了,早點兒休息。”甘想說,看到男人又開始緊張,露出一貫玩笑的嘴臉說︰“你不是想一個人待著嘛,吃完這頓飯,我搬回家,以後不騷擾你了。”田天驀的睜大眼睛,沒想到福祉來得這么突然,他會主動這么說。  

  ……



  財經版既然要採訪周奉哲,當然是對他做過細致了解了。甘想趁午飯時間勾搭了財經版的一個小姑娘,一杯奶茶加上個人魅力就打聽出了財經版掌握的周奉哲的資料。  

  年方三十,事業有成,鑽石王老五,家在外地,獨身在本市,是隆興集團分公司執行總裁,業績驕人……可笑的是,報社裡沒有人知道這個金光閃閃的周奉哲就是田天資料上那個同母異父的弟弟。  

  ……  

  年末最後一天,甘想坐在街旁花壇上,對面是隆興集團的大樓,手裡是周奉哲的照片,心裡想的卻是田天。  

  田天沒有朋友,和同事很少私交,看似溫柔好脾氣,卻對誰都保持著距離。甘想有些疑惑,不知道這樣的田天在最初相遇后,為什麼會對自己特別的好,難道自己天生有人緣?他抬頭看著對面的大樓,正想著,一輛轎車在大樓前停下,一個男人下車說了幾句話,拾階而上。甘想把手裡的照片揉成一團,扔在腳下踩扁,追了上去。  

  進了大廳,還沒走到電梯間就被攔住。保全人員引領著到了服務台,甘想拿出工作證件,笑說︰“我是<晨安便民報>財經版的記者,想要採訪一下周奉哲周總。”  

  接待小姐低頭察看電腦記錄,禮貌地說︰“不好意思,我這裡沒有顯示便民報有預約紀錄,我和周總辦公室聯繫一下,您稍等。”打電話的結果當然一樣。  

  甘想胸有成竹說︰“麻煩你讓人轉達一下周總,就說……我是田天的弟弟,想見他。”  

  ……  

  電梯在九層開了,甘想昂首走出去,在助理的帶領下走到了周奉哲的辦公室前。助理敲敲門推開,說︰“周總,甘記者到了。”  

  甘想伸手推開濃重的大門,踏進了周奉哲的辦公室。  

  黑白格調和金屬質地的家具透著冷硬,完全符合周奉哲給甘想的感覺。辦公室裡唯一的鮮豔是牆上並排掛的幾幅畫。正方形紅色、橙色、黃色的色塊下像是嵌著某種蔓生植物放大的鬚子。  

  辦公桌在靠窗的錯層上,迎著落日余暉,甘想終于清楚地看到那個始終在黑暗裡的男人。  

  健碩的身材讓身上的西裝顯出肌肉的輪廓,硬朗的五官和田天找不到絲毫相像的痕跡。周奉哲從窗前轉身走到辦公桌后坐下。甘想發現,他左腿是跛的。  

  周奉哲愜意地靠著椅背,並不招呼甘想坐下,開口道︰“第三次見面,說吧,你來的目的。”  

  甘想拉開椅子坐在他對面,也擺出一個舒適的姿勢說︰“很簡單,來警告你,離田天遠一點,不準再騷擾他。”  

  “哦?呵呵。”周奉哲輕笑,椅子一轉,望著窗外晚霞說︰“之前來查我那輛車的人也是你吧?”甘想一聽,明白了為什麼那輛車查起來會那么麻煩,原來這個男人早已經察覺。  

  “是我。”甘想從口袋裡掏出煙,點上一支,深吸了一口,說︰“我對周總的隱私沒興趣,我只知道像周總這樣有頭有臉的人,還是謹言慎行的好,沒必要為了田天毀了自己的大好前程,您想要什麼樣的人找不到?相信不但財經版,娛樂版對周總的癖好也會很有興趣。”他說著,隨手把煙灰彈在面前光可鑒人的辦公桌上。
“我很想知道我那親愛的哥哥有什麼好的,值得你為他跑來恐嚇我。”周奉哲輕笑,搖頭說︰“他連叫chuang都不會,只會像死狗一樣撅著屁gu等我操,到現下還沒學會用舌頭舔,我在考慮要不要把他的牙齒拔光,免得下次又咬到我的命根子。”  

  緊緊咬住煙蒂,香煙在唇邊顫動著,甘想拚命告訴自己忍住,別被這個男人激怒。他低低笑了一聲,取下唇邊幾乎被咬斷的香煙藏在桌下,撩了撩額前的頭髮,故作輕鬆說︰“算了,情趣這個東西,說了你也不懂。你要是再敢騷擾田天,就等著看各個媒體曝光吧,到時候影響隆興的股價,你別找我。”  

  周奉哲低頭用鑰匙打開一旁的金屬抽屜,裡面一排排光碟整齊貼著標籤。“最近都沒玩什麼新花樣,隨便給你拿一個吧。”說著,一張光盤扔到了甘想的面前。看甘想愣住,他陰沈地一笑說︰“你要曝光給媒體沒點兒真材實料怎么行,隨便截幾張圖用吧,田天的皮膚還不錯,咬一口就會有痕跡,他高chao的時候也有點看頭。”  

  甘想猛地起身,把煙頭攥緊,在掌心燎燒的劇痛中怒吼︰“你這個變態﹗人zha﹗”  

  男人連眉頭也沒眨一下,眼神嘲諷說︰“年輕人,衝動是魔鬼。在你沒有能力對付我之前,還是不要給我的哥哥造成負擔,今天你做的一切,我會加倍還在田天身上。田天……恐怕還要多謝你呢,甘記者﹗”  

  甘想意識到面前的男人根本沒把自己放在眼裡,也根本沒把自己當做對手。他勉強用鎮定的語氣說︰“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會記住,我不會讓你再碰田天。”  

  看著他離開,周奉哲打開光碟放進播放器中。不多時,交響樂的聲音傳出,男人閉上眼睛沐浴著落日余輝,嘴角是譏諷的輕笑。  

  電梯門關上的一瞬間,甘想一腳踢在牆壁上,電梯一晃,鏡子裡映出他鐵青的臉色,他低聲說︰“好,那看看誰卑鄙﹗”  

  踏出隆興集團的大門,甘想撥通了久寧的手機。  

  久寧嘴裡叼著一片火腿,接起來說︰“哎,有話快說,我這兒忙著呢。”  

  甘想匆匆過了馬路,沿著花壇走,低聲說︰“久寧,咱倆是不是兄弟啊?”  

  久寧一口火腿卡在嗓子裡,囫圇吞下去梗著脖子說︰“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甘想長舒了一口氣說︰“我知道這事兒挺為難,不過,看在兄弟情分上,你不答應也得答應,今晚我在家等你,你一定要來,我有事兒求你﹗”  

  攝影助理在叫,久寧連忙高聲答應著,把手裡的麵包和火腿放下,玩笑說︰“得,你洗乾淨了等我,我一定到。”



 二二、錯過  

  攝影助理在叫,久寧連忙高聲答應著,把手裡的麵包和火腿放下,對電話另一頭的甘想玩笑說︰“得,你洗乾淨了等我,我一定到。”攝影棚裡熱火朝天,沒人注意到久寧縮在一排排服裝架中間,正在偷吃東西。  

  遠處十幾位專業的足部模特圍坐在一起。素面朝天裹著大衣的女孩兒齊刷刷露著雪白的大腿,翹著腳由化妝助理在腳指甲上涂甲油,嬉笑打鬧間活色生香,青春的氣息逼人。  

  攝影助理在遠處催促久寧︰“跑哪兒去了,快輪到你了,誰負責你?”化妝助理梅梅在一旁舉手。久寧顧不上冰冷的水泥地面,赤腳跑到角落空座處脫掉身上的運動長褲,裡面是一條僅到大腿根部的牛仔熱褲,露出筆直修長的雙腿。  

  不知道哪個女孩兒吹了聲口哨,調皮地說︰“久寧,你的腿不要長得太好看哦。”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久寧的身上。久寧臉頰騰起薄薄的紅暈,低頭坐下。  

  梅梅打開化妝箱,拿出EG春季新款甲油,小聲說︰“你又去偷吃了?記得擦淨嘴巴。別忘了前天測體重你超了兩斤,小心被JK知道罵你‘逞口腹之欲’。”  

  “不行,我已經餓得眼冒金星了,寧可被他罵也不想當眾暈過去,太丟人了。”久寧看著梅梅仔細地把甲油涂在自己腳趾上,忽然壓低聲音問︰“奇怪,指甲油這種東西……為什麼讓我拍,這是女孩子用的啊?”  
  梅梅橫了他一眼說︰“少在這兒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管它是什麼產品呢。能參加EG廣告拍攝的模特就像踩了雲梯一樣,很快就會收到各種時裝發布會的邀請,時尚雜誌更不用說了。雖然你的身高走秀不行,可平面硬照沒有問題,小寧寧你很快就要紅了呢,加油﹗”可愛的梅梅喜怒哀樂都表現下臉上,已經和久寧成了好朋友。  

  久寧低笑,用手指彈了彈梅梅腦袋上的小熊發卡說︰“傻姑娘,這個廣告拍攝腳本你到底看沒看,只拍到膝蓋以下,臉露不出來,誰知道這腳的主人長什麼樣。”  

  梅梅仔細地涂完甲油,神祕的左右看看,小聲說︰“聽說你本來入選了拍攝EG太陽鏡的模特名單了,是JK把你拿掉了,可惜,要不然臉就能露出來了。”  

  久寧避重就輕,笑了笑說︰“哇啊,他怎么這樣啊,我就肥了那么一點點嘛,他要求也太苛刻了吧。”兩個人正說笑著,攝影助理過來催促,第一批拍攝的模特們等到甲油徹底干透,走到布景處就位。  

  墨綠色的真絲從高處鋪洒下來,燈光下顯出恍若水面流動般的光澤。已經提前走過位,女孩兒紛紛穿上屬于自己的高跟鞋,擺出優雅的姿勢站立。久寧遠遠望著,燦爛的燈光下,面對著攝像機,明知道拍攝不到膝蓋以上的部位,模特們還是露出笑容,用最佳的狀態調整腿部和腳部的動作,呈現EG甲油最絢麗的光彩。  

  模特腳上十分高的細根鞋讓腳掌幾乎垂直,視覺上拉長了小腿的線條,精挑細選出的美麗雙腳上涂著各色甲油,精致動人。模特變換無數姿勢,修長的雙腿佔據整個鏡頭。  

  攝影師示意更換下一組,墨綠色的真絲搭在平台上。聽到叫自己的名字,久寧走過去,按照自己的動作繃緊腳尖。突然,不苟言笑的攝影師抱著攝像機抬頭說了幾句話,攝影助理急忙說︰“那個男孩兒左腳小指的甲油有瑕疵,化妝師來處理一下﹗”  

  “是﹗”梅梅伸了伸舌頭,連忙提著化妝箱跑過來察看。  

  久寧坐起身,兩人仔細一看,發現可能是剛才光線不夠,有一點微小的毛屑粘在了趾甲邊緣。梅梅低頭清洗甲油,重新涂著,突然,棚內女孩兒嬉笑的聲音停了,四周安靜了下來。  

  武錚低沈嚴厲的聲音響起︰“做每一件事都要認真,要把完美做為目標,努力追求完美的人都不一定能達到,更何況是不追求完美的人。”背對著武錚的梅梅偷偷伸了下舌頭,做口型說,倒霉啊。  

  久寧舉手,沖武錚歉意地笑了笑,說︰“對不起,是我剛才不小心。”  

  面容冷峻的男人站在不遠處,說︰“不要和我說對不起。這么多人在等你們兩個,你們浪費的時間不是這幾分鐘,是多于這十倍、幾十倍的時間,而這種浪費完全可以用認真負責來避免。”  

  不用說,男人現下的目光一定像刀鋒一樣,久寧不敢再抬頭,如坐針氈地等著甲油干透。梅梅急得直吹氣,等著上最後一層透明甲油。  

  武錚走到攝影師身旁,兩個人是熟識,微笑著擁抱了一下。久寧支起耳朵,聽到他用流利的英語和攝影師交談,不時傳來攝影師低低的笑聲。  

  “可以了,對不起,讓大家久等了。”終于完成的梅梅,趕緊逃離了攝影鏡頭。  

  穿著白色T恤的久寧側躺在床上,足尖繃緊,右腳緊貼著左腳踝,如芭蕾舞般的姿態凌空與墨綠色的真絲底色上。他的皮膚泛著健康潤白的光澤,十個腳趾上涂著EG新款珠光豆沙紅色的甲油,像是奶油蛋糕上點綴著紅櫻桃。  

  在女性專用的甲油廣告中加入年輕男性的足部來詮釋,作為創意總監的武錚公示創意草圖后EG高層大多數人持保留意見,鑒于Eg chan品明確要走創新路線,這個拍攝方案被保留下來,許多人在期待拍攝后的效果。  

  久寧不知道鏡頭裡呈現的畫面什麼樣,他正咬緊牙關暗暗叫苦。武錚設計的幾個姿勢很刁鑽,必須把力量集中到腰背上,臀以下基本騰空。他心裡嘟囔,做ai都不用這么辛苦。



  看到攝影師不斷變化角度在身前拍攝,久寧閉上眼睛堅持,額頭、鼻尖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從腳尖到大腿忍不住要痙攣了。  

  “OK﹗”攝影師打了個榧子。攝影助理拍手,說︰“謝謝辛苦了,休息一下,更換下一組。”  

  休息中的攝影師不知道說了什麼,武錚雙手抄進風衣口袋裡仰頭笑了起來。兩個平時不苟言笑的男人湊在一起,都是高高在上一幅對周遭絲毫不感興趣的模樣,像是只有對方才有資格和自己講話。  

  雙腳踩在地上,久寧赤著腳一瘸一拐從武錚身邊走過。離了燈光的照射,周遭氣溫低了許多,他披上羽絨服,擰開礦泉水咕咚喝了幾口,眼角余光瞥著遠處的男人,皺著眉頭嘴裡輕呼了一聲,一屁gu坐在木箱上揉著自己的腳。  

  頭低著,耳朵卻支著,聽到腳步聲走近,他也不抬頭,嘴裡吸著氣說︰ “梅梅、梅梅,抽筋了……”腳被火熱的手握住,一股暖意傳遍全身,久寧這才抬起頭,滿臉驚訝地對身前的男人說︰“對不起,我以為是……”  

  “久寧你沒事吧?”正在給另一個模特上甲油的梅梅看到,忙跑過來。  

  武錚撩開米色風衣的下擺,單膝跪在木箱前,握著久寧的腳放在膝頭,嚴肅地說︰“這種小事,不要麻煩其他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工作。”久寧低低“哦”了一聲。武錚轉頭對站在身旁的梅梅說︰“你是化裝助理,不是久寧的私人化妝助理,去做好你的工作﹗”梅梅兔子一樣地躥開。  

  左手托著久寧的腳踝,右手握著他的腳趾揉動著,男孩兒的腳很秀氣,腳心嫩豆腐一樣,為了拍攝已經用蜜蠟將雙腿和雙腳的汗毛全部脫掉了。觸摸的感覺近似于絲緞般光滑,當男人意識到這點時,自己的左手已經從久寧的腿肚揉捏到了膝彎處。他輕咳了一聲,聲音更加嚴厲說︰“腳為什麼這么涼?要注意保暖,晚上睡前用熱水泡腳三十分鐘,多做足底按mo。”說著,用拇指揉搓著久寧的腳心。  

  一聲輕笑傳來,男人抬頭看,兩人視線相對。男孩兒雙手撐在木箱上,輕咬著下唇,眉梢眼底忍著笑,有些羞窘地說︰“對不起,你碰那裡……好痒。”  

  “放鬆﹗”男人一皺眉,把久寧的腿橫放在膝上,雙手拍打揉捏著。  

  久寧居高臨下仔細打量著男人。他的眉毛很濃密,銳利的眼神被擋住后,輪廓鮮明的臉龐上神情柔和了。雖然兩鬢有少許斑白的頭髮,可是男人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身上高級定製服裝突顯出優雅的氣質,就像動作間露出的藍寶石袖扣一樣,含蓄卻不張揚。  

  手指摸到了羽絨服口袋裡男人遺落的打火機,久寧隔著衣服把它握在掌心。自從平安夜后,這還是第一次有機會和男人單獨相處。可是,正在溫柔按mo的男人並沒有主動開口索要,久寧也不著急,靜靜享受男人火熱掌心帶來的溫度。  

  “好點沒有?可以開始工作嗎?”輪流按mo過雙腿的男人抬頭問,久寧點點頭。男人探身拿過一個靠墊放在地上,這才握著久寧的腳踝放下。  

  在他轉身的時候,久寧輕聲說︰“謝謝。”  

  男人回頭看了一眼,低聲說︰“攝影師明天離開,今晚我會為他舉行小型酒會餞行,你要是沒有其他約會,九點整到地下泊車場等我。”他沒等久寧給出答覆,便轉身離開。  

  他和攝影師打了招呼,交待了幾句帶著助理離開。久寧目送他的背影,小聲嘟囔說︰“我倒是有興趣,可是兄弟更重要。”  
安靜的泊車場裡,一輛面對著電梯門的*著燈。車窗滑下,優美的音樂飄出,武錚點上一支煙,看了看腕上的手錶,指針在二十一點十分上,泊車場的電梯沒有開啟的動靜。手機響了,接起來是助理打來的催促電話︰“JK,攝影師和他的團隊已經快到預定的酒店了,你走到那裡了?”  

  “我馬上到。”武錚掐滅香煙,發動車慢慢倒了出來。  

  坐在計程車上直奔甘想家的久寧看著沒了電的手機,無奈地搖搖頭。


  二三、囚心  

  久寧餓得前胸貼后背,三步並做兩步上樓梯,站在501甘想家門前,抬手按門鈴。鈴聲剛響門就開了,久寧“咻”的一聲被甘想拖了進去。  

  “我快餓死了,有什麼吃的?”久寧竄進廚房打開雪櫃,大叫一聲︰“你這日子怎么過的?怎么雪櫃裡連根毛也沒有……啊,有﹗這、這長白毛的是什麼?”  

  甘想把他拖到客廳,按在沙發上說︰“一會兒我請你吃飯,管飽﹗”  

  久寧一眼瞥見電視機旁邊那個落滿灰塵的舊桌歷,兩年前的12月23號被紅筆圈了起來。“哎?12月23?是不是甘老師走的日子?我記得班聯會還派代表去機場送過他呢。怎么,甘老師放兩假的時候也沒回來看看你?”他摟著甘想的脖子開玩笑說,“甘老師是去母校執教吧?聽說那個城市可是美女如雲,說不定甘老師下次回來就給我們帶一年輕師母呢,哦哈哈﹗”  

  阿想微笑的臉變得僵硬,撅著屁gu在茶幾底下翻出半包餅乾,塞給久寧說︰“先墊墊吧。”  

  久寧吃著塌了的餅乾,含糊著說︰“我可是犧牲了今晚的精彩節目過來的,找我什麼事兒快說﹗”  

  甘想隱了一些自己和田天的細節還有田天的名字,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及自己今天見了周奉哲的事情詳細說給了久寧聽。他切牙切齒把周奉哲十分的卑鄙無chi又擴大了十倍,聽得久寧渾身發抖,想不到朗朗乾坤居然還有這樣的衣冠禽獸沒被雷劈死。  

  甘想坐在落滿灰塵的地板上惡狠狠地說︰“我打從他那兒回來就一直在琢磨,不能輕饒了他。最好的辦法就是綁架他,以彼之道還試彼身,拍成DV,然後全國熱賣,再把他閹了賣到泰國當人妖……”  

  聽了他的話,久寧一口氣沒上來被餅乾噎住了,起來找了一圈兒,甘想家居然連口熱水也沒有,看看他家遍佈的灰塵,真不知道這些日子他怎么過來的。久寧只好到廚房對著水龍頭喝了一口自來水,拍著胸口回來,忍不住搖頭說︰“你小說看多了吧?”  

  甘想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低頭掏出煙盒來,彈了彈煙盒底部沉聲說︰“我知道這些也就是想想罷了,有那么容易嘛。現下我腦子裡一團亂……論錢論權論地位論背景,我跟那姓周的差了十萬八千裡,他能做到那個位置,不用說,腦子也夠使的。他看我就是一狗屁,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裡。”  

  甘想把煙叼在嘴裡,又拿下來,憤怒卻又沮喪地低下頭。久寧從口袋裡掏出武錚的打火機,替他點著香煙,拍了拍他的肩膀。甘想深吸了一口,吐出煙霧的同時,揪住自己的頭髮,田天滿是傷痕的臉在眼前直晃。  

  在周奉哲面前放話的感覺很過癮,可是自己憑什麼來保障田天能夠不受他的折磨……這一晚上,甘想翻來覆去絞盡腦汁地想。周奉哲囂張陰冷的模樣刺ji著心裡,五臟六腑像是被潑了一勺滾油一樣。除了要兌現救出田天這個承諾,還要拿回自己的尊嚴。  

  甘想的牙齒咬得咯吱響,香煙在指尖扭曲折斷,揉成一團。他抬頭看了看久寧,低聲說︰“久寧……烏鴉有次喝醉了說起來……你別怪他,他說者無心我聽者有意。我琢磨著像周奉哲那種有錢人總有些祕密要藏起來……所以……”  

  冷風在窗外呼嘯而過,樹葉沙沙地響。牆上的表“  嗒……”走著,久寧手裡玩兒著武錚的打火機,打火機在他的指間靈活地轉動,不斷發出“叮”的聲音,擦著火花。  

  甘想偷偷看著他的臉色,張張嘴又低下頭,小聲說︰“我知道你很為難,但凡有別的辦法我也不會讓你做這個,我知道這種事……是犯法的。”  
  
  他沒接著說下去,久寧也沒接話。過了半天,久寧長舒一口氣說︰“行了,我知道你找我來的目的了。阿想,小鴨子是拿你當朋友,所以喝醉酒的時候才沒什麼顧及地‘出賣’我。”  

  甘想蹭過來摟住他的肩膀說︰“烏鴉話說了一半也后悔了,我答應過他給你保守這個祕密,絕對不會說出去。久寧,是我對不住你,只要你一句話,上刀山下火海,我甘想萬死不辭﹗”  

  久寧扭頭橫了他一眼,罵道︰“兄弟就是用來塞槍眼兒的是不是?那倒霉催的被人逼著穿女裝的男人到底和你什麼關係,讓你這么費心賣力地把我往火坑裡推?”  

  甘想一時啞然。其實也這樣問過自己,可是最終沒有給出答案,不明白為什麼要對田天做這些事,欺負他、賴著他甚至於大言不慚、不知死活地想要拯救他……



  久寧拿過甘想扔在地上的煙盒,抽出一支煙。古銅色的打火機發出清脆的“叮”聲,他點著了煙吸了一口,辛辣的感覺嗆入喉嚨裡,低頭咳了起來。甘想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被他甩開手說︰“告訴你,真要我做就要打聽清楚了姓周的底細,公司家庭內外環境、作息習慣、開的什麼車、身邊都有什麼人、平時出入的場所……這不是你上嘴唇碰下嘴唇那么簡單的事兒。”  

  甘想知道他是答應了,伸手用力擁抱著他,久寧笑著推開他說︰“少在這兒噁心我,我要是萬一失手,一定會拉著你墊背的。”  

  “烏鴉說你從沒失過手,所以,我對你有信心。”甘想握緊拳頭說。  

  失手過一次,不過……是故意的。久寧心裡說著,眼神落在電視機旁的舊桌歷上。夾煙的右手撫摸著左臂肩膀處,自己把那個人的姓氏刺在了身上,想忘也不能忘,抑或是害怕會遺忘。  

  他想起那年冬天飄雪的耶誕夜,那個人把自己裹在他的大衣中摟進懷裡。吻,熱烈的讓人暈眩而又絕望,因為知道他會親口說出結婚的消息。強撐的微笑在看到雜誌上那個人的結婚照片后,徹底坍塌。那個人看著他的妻子,沒有笑容沒有愛戀,用chi裸裸的敷衍來抵抗這樁家族聯姻。  

  “……久寧,久寧?”甘想看著陷入恍惚的久寧,低聲叫他。“怎么發起呆了?你不是還沒吃飯嗎?走,先吃飯﹗”  

  甘想沒想到晚上九點多還會在餛飩店看到田天,轉念一想,他一定是故意躲開吃晚飯的時間,怕和自己遇上,可是偏偏就是這么巧。  

  站在門口,看著他兩手捧著大碗,低頭小口喝著湯,喝完了手還是不放開,貼在碗邊暖著。他裹得嚴嚴實實,戴著自己送的圍巾和帽子。餛飩店裡沒有幾個人,空位很多,可他依然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裡。  

  “哇啊,你一碗餛飩就把我糊弄了,怎么也得海鮮大餐吧﹗我要蝦仁餛飩,然後六串烤肉、六串雞心、兩個烤火燒﹗”久寧邊說邊解下圍巾,沒聽到甘想應聲,一扭頭,發現甘想和角落裡的一個男人互相看著,像是熟識。  

  “你朋友?”久寧問。當著田天的面,甘想可不敢說“不是朋友”。于是,久寧很自然地走過去,三個人坐在了一張桌子上。  

  田天剛到,滿滿一碗餛飩只喝了兩口湯,眼看著甘想坐下,又不能說自己吃飽了要走,只好低下頭,偏偏久寧又伸出手來。“你好,我是甘想的同學。”  

  看著田天略有些尷尬的表情,甘想心裡有些不忍,本來想著搬走不騷擾他,讓他心裡可以舒服點,沒想到晚飯又遇上了。忙接話說︰“哦,久寧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田天,我鄰居。對了,田天是咱們的師兄,你客氣點。”  

  “原來是師兄啊,失敬失敬﹗”久寧重又伸出手,鄭重地和田天握了握手,笑說︰“師兄你的手好涼。”  

  久寧長得顯小,加上笑容純真,基本上老少通殺。田天沒辦法忽視,只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腆地笑了笑。  

  看到他的笑容,久寧驀的眼睛一亮,用胳膊肘拐了拐坐在身旁的甘想說︰“阿想你看,師兄笑起來的時候和甘老師多像啊﹗推眼鏡的動作和甘老師一模一樣﹗”  

  田天握著勺子的手頓住,慢慢低下頭。甘想直愣愣地瞅著田天,腦子裡有“轟”的一聲響,嘴角微笑的弧度一點一點地收回來。久寧疑惑說︰“你沒覺得像嗎?剛才我看到師兄就覺得特別親切,像是在那兒見過似的。”  

  田天的眼鏡滑到鼻尖上,抿住的嘴唇,下巴的弧度,甘想不得不正視這個被自己忽略甚至是刻意迴避的事實,被額前的發遮住眼睛的田天真得很像……自己的父親。他突然地慌亂起來,掌心濕淋淋攥出了汗水。  

  餛飩和燒烤的東西上來了,久寧兩眼冒綠光低頭唏哩呼嚕地吃起來。他發出的聲音讓甘想慢慢鎮定下來,壓抑著慌亂對自己說,沒有人會知道自己心底深處那個齷齪不堪、陰暗猥瑣的祕密。  

  “我……沒覺得像,戴眼鏡的人動作都差不多。”甘想說著拿起一串烤肉塞到久寧手裡說︰“快吃吧。”嘴裡說著,卻看著田天,也拿起一串對田天說︰“雞心烤得很嫩,來一串吧。”  

  田天用勺子攪動著餛飩湯,一圈兒一圈兒。他低著頭伸手接過甘想遞過來的烤雞心,勺子停住,湯面還在不停地顫抖著,他放在桌下的另一只手緊緊攥著圍巾的一角,忍不住發抖。



二四、夜藏  

  久寧狼吞虎嚥,吃得噴香無比。甘想看著吃的索然無味的田天,他希望是自己的錯覺。田天幾乎囫圇吞下了一個個餛飩,正對面的位置能清楚地看到他艱難吞咽的動作,自始至終田天都沒有抬頭說話。  

  久寧把東西一掃而光,打了個飽嗝抹抹嘴對甘想說︰“我先回去,通電話吧。”他客氣地和田天道別,田天這才抬頭。甘想覺得心裡一緊,不敢正視田天濡濕的眼眸和勉強的笑意。在心裡默默地說,他不會知道的,他也不會在意的……  

  走出去送久寧上了計程車,甘想一回身,田天正從餛飩店裡出來,白皙瘦削的手緊攥著羽絨服的領口,低頭急步走著,看上去腳步虛浮。  

  面對面站住腳,兩個人回家的路相同,不可避免地要一起走。  

  “我……去超市買啤酒,我先走了。”甘想低聲說完轉身快步離去,走出幾米后回頭看,田天走得更快,背影迅速地消失在夜色中。  

  ……  

  坐在街心公園的秋千上,甘想腳邊是滿滿一袋子的聽裝啤酒。秋千高高拋起,又落下,那漆黑夜幕上的一彎月亮忽遠忽近,幽幽在空中注視著。  

  甘想已經有了醉意,身體像是飄浮著,低聲說︰“哪兒像啊,像個毛啊?﹗”  

  秋千搖蕩的幅度漸漸小了。  

  他搖晃著站起來,把空啤酒罐拋起來,抬腳“砰”一聲用力踢飛。空罐沖著松樹直飛過去,“喀啦”落在了地上。“像個毛啊﹗根本不像,我、說、根本不像﹗”他吼叫的聲音被黑夜吞噬,只有沙沙樹葉響聲像是嘲諷的笑聲,回應著。  

  身體搖晃了幾下,沒站穩,“撲通”坐在了地上,甘想又打開一罐啤酒,咕咚灌了下去,手裡拿著啤酒罐沖天,忍不住大笑,對著虛無的天空喊︰“你騙誰呢,你騙誰呢﹗”他奮力把手中的啤酒罐扔出去,聽到響聲后,大聲說著︰“你騙誰呢﹗”  

  沒有人回答到底誰騙了誰,誰又被騙。惺忪的眼神漸漸恍惚起來,腦子裡什麼也想不起來。他伸手摸啤酒,每一罐都空了,已經全部喝光。脖子漸漸支撐不住腦袋,迷茫中看到了父親出現下面前,伸出雙手說︰“起來吧。”  

  甘想揮舞著手臂驅趕,喊著︰“你走啊,走﹗走了就……別再回來。什麼海港、什麼一輩子,統統……都是騙人的﹗騙人的﹗”  

  父親背著月光靜靜地站著,神色模糊不清,可是臉上是淡淡愁苦。甘想知道自己產生了幻覺,他揪住頭髮喃喃地說︰“我剔骨剜肉還給你,可不可以?﹗我把所有的記憶都還給你,可不可以?﹗”他再抬頭,眼前一片模糊,滿臉淚水。  

  父親不說話,緩緩伸出手,冰冷的手指撫摸在臉龐上,甘想猛地伸出雙臂將他抱緊,懷裡彷彿擁抱的不是空氣而是實實在在的人,填滿了痛苦的深淵。  

  他用力收緊手臂,狂亂地親吻著那個臉龐,哭著說︰“別走、別走,你不準去﹗”  

  ……  

  彩鈴的聲音陡然響起,甘想猛地睜開眼,一片白光刺痛眼球,原來天已經大亮了。手機不停地響著,根本無法再睡,他摸出手機坐起身,搭在身上的羽絨服滑落在地上。視線裡出現了電視機和那個舊桌歷,原來又在沙發上睡著了。甘想摸摸后腦勺,太陽穴一鼓一鼓地跳動著,頭疼的厲害。心想,還好,就算醉得再厲害也知道回家。  

  電話是報社可卡大媽打來的,劈頭蓋臉說了一頓之后,甘想才想起來,自己為了查田天的資料隨口答應大媽元旦相親的事情。看看表,已經快十點了,錯過了約定的時間。他敷衍著說昨晚和朋友聚會喝多了,下次一定不會再忘,可卡大媽怒氣沖沖的掛了電話。  

  甘想坐在沙發上愣了半天,到衛生間用涼水洗了把臉,看著鏡子裡臉色鐵青的自己說︰“什麼也別想了,現下最重要的是田天。”  

  ……  

  “你暈頭了答應他?一聽這事兒就知道那人不是個好東西。你要是失手了,我是說萬一……總之,我告訴你,不準去﹗阿想他想當奧特曼,你讓他自己上﹗”穿著點心師雪白製服的烏鴉一只腳踩在椅子上,兩條眉毛豎起來,眼睛瞪得溜圓,惡霸一樣盯著久寧。


  久寧把剛出爐的麥格麗特小餅用玻璃紙分包起來。元旦休息,公司裡沒有工作安排,他一大早就跑到“美添”西點店幫忙。“阿想能為朋友這樣做很難得了,再說,這也是行俠仗義,懲奸除惡的好事兒嘛。”  

  烏鴉仰著臉,從濃墨睫毛下桃花眼梢裡鄙視地看著,說︰“哎吆吆,這骯髒的社會就靠你們這些偉大的企業戰士來拯救了﹗……啊呸﹗你給我老實待著,你要是敢去,信不信我打斷你的腿?﹗”  

  久寧“噗”地一聲笑了,搖頭說︰“不信﹗”  

  烏鴉收起惡霸嘴臉,走到他身邊幫忙分裝點心說︰“太危險了,你別忘了,你當時答應過熊少……不再干這個了。”  

  突然聽到這個稱呼,久寧手裡的動作頓住。半晌,笑了笑,把玻璃紙用絲帶扎起來說︰“嗯……當時是怕萬一失手出了事會影響他。不過現下……我和他已經沒關係了,說不定……他已經忘了‘久寧’是誰。”  

  “啊哈,行了,你就是變成只兔子,他也認得你那對紅眼珠。”烏鴉撇著嘴說。  

  久寧把餅乾一推,笑說︰“不干了累死我了,你自己干吧我喂貓去﹗”  

  他拿出一聽雞肉罐頭跑出去,烏鴉在身后大聲喊︰“哎,那是我吃的﹗”  

  ……  

  三咪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只剩下另外三只貓出來吃罐頭。貓咪住在暖風箱底下,生活條件雖然惡劣,可把自己收拾得挺乾淨,吃起東西來依然姿態優雅。  

  久寧在小巷另一邊貼著牆根兒蹲下,下巴擱在膝頭上靜靜地看。穿著雪白製服的他剪著清爽的短發,臉龐略有些孩子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明亮乾淨。陽光一樣照亮了陰暗的后巷。  

  那個人說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那么的近,像是剛剛吻別過,在耳邊說。“小寧,你要是喜歡可以把它們帶回家。”  

  淡淡笑意從唇角揚起,久寧想起那個人自告奮勇要給撿回家的小貓洗澡。透過透明的浴室玻璃,自己大笑著看那個人手忙腳亂的和小貓展開殊死搏鬥。他濕淋淋地出來,雙手拎著同樣濕淋淋的小貓,臉上是無奈卻溫柔的微笑︰“小寧,咱們就養這一只好不好?這個東西太難搞了。”……  

  眼前投下陰影,久寧這才意識到有人站在了身前,抬頭一看,居然是武錚。武錚穿著牛仔褲,淺駝色毛衣裡是條絨襯衣,一副休閑打扮。久寧有些吃驚︰“哦?JK……你怎么在這裡?”  

  武錚微笑說︰“你看得入神,我沒叫你。”  

  “哦,對不起。”久寧連忙站起來。  

  “我來‘美添’訂些西點,他們說你在這兒喂貓。”武錚看著三只小貓笑笑說︰“這么喜歡,怎么不把它們帶回家?”  

  “哦,我一個人住,生活沒有規律,反而照顧不好它們。”久寧笑著問︰“西點是自己吃還是要送人?要不要我推薦。”說著,請武錚一起往外走。  

  “我過些日子要在家裡開私人聚會,今天休息,過來選些聚會用的點心,你的頭家幫我推薦了幾種。”  

  兩個人誰也沒提昨晚的事情。一起回到西點店,武錚對烏鴉說︰“我訂下聚會的日期會打電話過來,送西點的時候提前給我打個電話,如果我不在家,我會安排工人接下來。”  

  “好的,您放心。”烏鴉接過來,一把把久寧推出去說︰“去,送客﹗”  

  “是,頭家﹗”久寧連忙答應著,畢恭畢敬拉開門把武錚送出去。  

  武錚的車就停在店門外,他拉開車門身形一頓,回頭說︰“今年你的工作會很忙,休息的時間不會太固定,你如果確實需要兼zhi可以跟我講,我會給你推薦一份輕鬆些的工作,不過我相信我給你的薪水很合理。”  

  久寧覺得沒有必要告訴武錚自己是這家西點店的頭家之一。他站在路邊客氣地點頭說︰“好,我一定會麻煩您的。”  

  武錚點點頭,車窗剛滑上,久寧忽然伸手敲了敲玻璃。車窗又滑下來。久寧的手cha進褲子口袋裡握住打火機,笑了笑抽出手說︰“哦,那個……開車小心點。”  

  “謝謝。”武錚戴上墨鏡,滑上車窗。  

  久寧站在路邊看著車開走,轉身往店裡走,一抬眼,晃了一下。烏鴉餅乾一樣貼在櫥窗玻璃上,鼻頭壓得扁扁的,一雙大眼睛    有神,居然一直在光明正大地偷看。  

  “喂﹗不錯啊,很帥,一點兒也不像老頭子。而且他戴的表、開的車都很貴,家底豐濃哦。”烏鴉興沖沖跳下窗台說。  

  “哦。”久寧懶洋洋地說︰“有錢沒錢這么重要嗎?”



鴉毫不掩飾對錢的愛慕,說︰“那當然,錢就是后脊梁,錢就是膝蓋骨,有錢才能站得直、站得穩﹗”  

  久寧眨眨眼睛說︰“蘇郁剛開始窮得叮當響,你暈頭了看上他?”  

  烏鴉也不臉紅,話鋒一轉說︰“當然,人好、對你好才最重要嘛。”  

  “小鴨子,他的西點好了,我負責給送去。”久寧笑著摟過烏鴉來說。  

  “知道了,沒人跟你搶。”烏鴉擺擺手說。  

  ……  

  新年開始上班,第一季度的工作日程就發到了每個人的手裡,武錚一貫的作風就是讓每個人都清楚的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麼,井然有序。日程備注還寫著,手機必須24小時開機待命,市外取景包括境外,提前五個工作日由經紀人上報。  

  久寧看著自己的工作安排,密密麻麻一片。同組的女孩兒探過腦袋來一看,說︰“哇啊,久寧你好了,1月份還有4天的休息呢。”  

  久寧笑說︰“JK不是說了嘛,自己上報加班和休息日的工作時,月底折現不是更好?﹗”  

  EG春季服裝目錄拍攝完畢后,武錚投入到了繁忙的選片工作中,兩個人沒碰過面。  

  ……  

  新年一過,甘想豁出去了,罔顧主編鐵青的臉色請了一個月的長假,從租賃行租了輛破車,車裡塞著鋪蓋卷兒、餅乾、礦泉水,24小時跟蹤周奉哲。周奉哲作息時間不規律,經常一夜換三、四個地方,甘想打迭起全副精神小心翼翼地跟蹤。他慶幸這些日子裡來,這個人zha忙得腳不沾地,沒空去找田天。  

  看到報紙上有隆興地產贊助的音樂演出會,甘想就偽裝成籌備組打電話給周奉哲的秘書,知道他今晚會參加這場音樂會,會后還準備了午夜酒宴。  

  暗夜無星,冷風呼嘯,小區濃密的植被在黑夜裡被風吹得暗影重重,彷彿張牙舞爪的怪獸。周奉哲住的小區一共28戶,全部是town house雙拼或者三棟聯排的三層別墅。進出有保全人員24小時把守,就算是親戚來也得電話找到企業所有人才能放行,或者企業所有人提前有留言。  

  久寧蹲在鐵門對面大樹底下的灌木叢中,渾身上下都是黑色,帶著面罩的臉上只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  

  月黑風高,正是動手的好時機。  

  二五、暗起  

  月黑風高,正是動手的好時機。眼看著鐵門裡保全人員的小屋熄了燈,久寧趁黑竄到了高牆下。高檔小區對綠化面積要求很高,牆內牆外種滿了樹木,臨街是樹冠相連的粗大松樹,藤蔓纏繞在牆面上,牆內探出搖曳的枝條。  

  以前都是團伙作案互相協助,頭一次單獨行動,久寧望著豎滿鐵荊棘,拉著防盜線的高牆,心裡多少有些忐忑。心想,最近吃得太多,早知道就應該減減肥。  

  抬頭一打量,松樹頂端的枝條伸到了牆內,要是能爬到松樹上,就可以翻倒高牆裡。他活動了一下手腳,剛要爬樹,突然聽到旁邊樹上一聲輕笑。一抬頭,烏鴉坐在樹杈上嘴裡叼著根草笑得妖孽橫生,身旁是背著大旅行包的蘇郁。  

  久寧心裡一熱︰“小鴨子,你……”  

  蘇郁帶著烏鴉跳下樹,三個人躲在樹影下。一身黑的烏鴉露著雪白整齊的牙齒笑,拍了久寧的腦袋一下,說︰“我知道勸你沒用,那,我把我男人和工具都帶來了,借給你用,你給我小心點,不準出事﹗”  

  “小鴨子,我自己能……”  

  “你少廢話﹗”烏鴉瞪圓了眼睛打斷久寧的話,轉頭對蘇郁說︰“哎,把久寧給我平安帶回來。”蘇郁笑了笑,用力點頭,把身上黑色的外衣脫下來披在烏鴉肩頭。  

  烏鴉接過蘇郁手裡的背包對久寧說︰“你挑些合用的,我也不多說什麼,就一條,萬一有什麼事兒別勉強,什麼都沒有自己的命要緊。”  

  背包裡五花八門什麼都有,都是烏鴉玩兒攀岩和CS實戰的工具,沒幾樣能用的。久寧挑了一把手電筒遞給蘇郁,看著烏鴉笑了笑,烏鴉扭過頭去擺著臭臉不搭理他。從小一起長大,久寧知道烏鴉就是嘴巴硬,其實心和水豆腐一樣,不但軟還乾淨的不摻一絲灰暗。



  “我在外頭把風,你們去吧,你們不出來,我就是變成風干烏鴉也不會走的。”烏鴉說著,裹緊蘇郁的大衣走到馬路對面的灌木叢中藏起來。  

  久寧看著烏鴉的背影笑了笑對蘇郁說︰“蘇郁麻煩你,我得站在你肩頭上。牆頭有監控線,掐駁掉咱們才能翻過去。”  

  截斷電線攀到牆頭,久寧小心避開鐵荊棘,縱身躍下就地一滾,藏在樹叢中。片刻后,空中松樹枝條猛地一沉,再彈起的時候蘇郁身形突現。他輕巧地躍下,一個翻身,單手撐地悄無聲息地落在久寧身后。  

  蘇郁開道,兩人一前一后找到了周奉哲的家門口。每棟樓的門廊下都亮著燈,明晃晃的。久寧矮身在樹下說︰“得去找電路,切斷門廊下夜燈的電。”  

  “這個燈會連接報警器嗎?”蘇郁問。  

  久寧笑說︰“不會,夜燈連接在可控時間的照明電路上。”  

  “那好辦。”蘇郁伸手攔住他,低頭撿起腳下花徑處的一顆鵝卵石,瞄準,一抬手,只聽“噗”一聲,周奉哲門廊下的燈泡碎了,門前登時暗下來,只有隔壁門前燈光透過兩棟樓間的石壁間隙映過來。  

  久寧仔細打量周奉哲家的門。蘇郁守在一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問道︰“怎么樣?能打開嗎?”  

  久寧回頭一笑,說︰“他家裡沒用這個小區統一的的安防報警裝置,有點兒棘手,我需要點時間。”他邊說邊帶上手套,打開自帶的工具,用儀器破解門上密碼鎖。  

  夜風呼嘯而過,突然一聲輕響,兩人立時隱蔽在一旁,靜等片刻,原來是一場虛驚。  

  ……  

  酒店旁的泊車場只有黯淡的燈光,甘想縮在車裡怕有聲響,不敢發動車開暖風,凍得手腳冰涼。摸出水杯擰開蓋子喝了一口,水早已經冰冷,滑到胃裡整個人打了個冷顫。  

  他把座椅放倒,眼睛緊盯著周奉哲的車,心裡反覆琢磨一個問題。這兩年被周奉哲從身體到心靈上折磨的田天,把自己縮在角落裡,幾乎沒有存在感,對誰都不親近。這樣的他為什麼會在初次見面后,就對自己那么好……他說不喜歡男人,又被那個人zha這么羞辱,按理說應該對男人很戒備,為什麼會輕易答應在自己家裡過夜,還半夜爬上床來和自己搶被子?  

  他胡亂想著這些都不符合田天的性格的事情,掏出手機打開照片,照片上的田天摘了眼鏡手捏著鼻梁處放鬆,額前的發垂著,被手遮住的臉只露出鼻頭、嘴唇和下巴。這個角度看過去,甘想不得不承認他和父親真得很像。  

  這張上班時偷pai田天的照片他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幾乎閉著眼睛就能想起每一處細節。他眉頭輕蹙的樣子,他唇角微抿的形狀……透過這些原本屬于田天的痕跡,去想念另外一個人……甘想的手抖了一下,抬起頭,車窗外月夜下的酒店燈火通明,而酒店旁的周遭卻更加陰暗。不知道田天現下在做什麼,是不是正裹著被子,躺在床上,享受夢中那稍縱即逝的安寧?  

  他按了下一張照片,是偷pai那晚哭喊著昏睡過去的田天。照片近距離定格在他露在被子外哭得紅腫的眼睛上,濕嗒嗒的睫毛,眼角處還殘留著淚跡。甘想用拇指摩挲了一下螢幕上的那雙眼睛,什麼也無法抹去,包括那時自己的殘忍。  

  ……



 “嘟”一聲,報警系統解除,周奉哲家的電路也被切斷。久寧輕舒了一口氣,收拾起東西。蘇郁剛要伸手拉門,被久寧阻住︰“門口一般會連著攝像頭,可能有備用電,警報解除咱們最好還是從窗口進。”  

  兩個人繞到牆邊,蘇郁抬頭看了看,說︰“我送你上去,你攀住陽台邊。”他弓步站著,雙手迭放在膝上。久寧背好背包快跑幾步,在蘇郁掌心借力。蘇郁奮力一送,久寧抓住樓間突起的裝飾岩石爬上二樓陽台。  

  “來,我拉著你﹗”久寧探身小聲說。樓下的蘇郁擺擺手,退后幾步奔跑過來,縱身一躍,腳尖在牆邊一點,身形拔起,一個轉身在“丁”字形牆壁另一面借力再一躍,已經攀住了陽台。  
  久寧第一次看蘇郁的身手忍不住挑大拇指,心說,怪不得他十九歲就橫掃地下拳壇,這身手真不是吹出來的。  

  窗上連接的報警線路破壞了,久寧用工具輕鬆地把窗鎖打開。他的手指靈活,把蘇郁看得目瞪口呆。久寧壓低聲音說︰“我可是很有頭班操守的,沒偷過好人的東西哦。”落地窗拉開一條縫,伸進窺鏡四下看了看,久寧微微點頭,蘇郁怕有閃失首先進去。  

  站在二樓書房的保險柜前,蘇郁這才松了口氣,說︰“希望能有你們要的東西。”  

  久寧搖搖頭,打開背包蹲下說︰“這是道統的密碼式保險柜,憑直覺,周奉哲一定不會在這裡面放重要的東西,他家裡應該還有隱藏的保險柜。”  

  密碼式保險柜對久寧來說易如反掌。不多時就打開了,裡面幾格裡放著些文件,幾扎現金還有一個抽繩口袋。把口袋打開,東西倒出來,久寧黑色的手套上是幾顆鑽石。久寧笑了笑把口袋裝起來,說︰“嘟嘟的生日禮物有了。”不管有用沒用,保險柜裡的東西統統都裝到了背包裡。  

  樓上樓下看了一遍,三樓是開放式的主臥和書房。久寧用手電筒四處看了看,房間一覽無余。床、書桌、書櫥、電視音響等,全是黑白風格和金屬製品,三樓的空中花園改建成健身室。手電筒的光束照到了牆上,牆上掛著四幅畫,大塊的紅、黃、橙、綠色上像是藤蔓的鬚子,縱橫生長。  

  “阿想說周奉哲的辦公室裡也有這樣的四幅畫。”久寧站在畫框近前,用手挪動著每一幅畫框察看︰“照常理,不會在公司辦公室和家裡用同樣的植物裝飾畫吧。”  

  “這好像……不是植物。”蘇郁走近,舉起手電筒照了照鬚子狀的藤蔓說︰“我和烏鴉帶嘟嘟看過一次教科展覽,這個好像是瞳孔虹膜裡網狀組織高倍放大后的照片。”  

  “是瞳孔的照片?﹗”聽完這個久寧再看這四幅畫就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感覺光束下被窺視了一樣。每幅畫的右下角處都寫著幾個數字,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久寧把手套脫下一半,用筆在手心記下這幾組數字。  

  第三幅畫一掀開,裡面露出嵌在牆上指紋開啟的保險罩,久寧苦笑了一聲,早知道不會這么容易。蘇郁幫忙把畫框摘了下來,一看表,已經快凌晨1點了,一直守候在外面的烏鴉一定會凍得冰棍兒一樣。  

  蘇郁不時走到窗邊警惕地看著,夜深人靜,只有風聲葉響,久寧工具攤開在身前,絲毫不敢懈怠,正在開鎖。蘇郁舉著手電筒四處查看,走到書桌前看到沒合上的筆記本電腦說︰“久寧,電腦要不要拿?說不定會有有用的東西。”  

  正在聚精會神開鎖的久寧答應著說︰“嗯,要拿。”剛說完,他突然一驚,低喝一聲︰“蘇郁,別動﹗”話音未落,電腦旁邊突然亮起一個紅點,不停地閃爍。剛碰到電腦的蘇郁嚇得頓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狀況。  

  久寧扔下工具跑過來說︰“斷電后筆記本自己還有電,我怕會有……”他說著走到電腦旁邊察看,書桌旁紅燈不斷閃著。  

  久寧心裡一涼,抬頭看著蘇郁︰“糟了,電腦連接的報警系統會自動發短信到周奉哲的手機,而且……還連著小區保全室和就近的警察局﹗”  

  蘇郁一個箭步跑到窗邊,不多時,遠處幾道手電筒的光線晃過來。他急道︰“保全人員已經往這兒來了。”跑回來拿起裝滿東西的背包說︰“我引開他們,你收拾東西趕緊走﹗”  

  “蘇郁﹗”久寧剛喊了一聲,蘇郁背上背包手一撐站在陽台上,一個縱身躍了下去。幾秒鐘后響起了喊聲︰“在那兒﹗我看見他了,抓住他﹗”急促奔跑的聲音響起,保全人員呼喝的聲音從窗前過去了。  

  久寧看了看腕上的表,5分鐘后警察就會趕過來,他又看了看牆上的保險柜,一切牙,跑回去拿起工具繼續開鎖。
 凍得實在受不了了,甘想摸出煙盒來,拿出一直舍不得抽的最後一支煙,點上深吸了一口,打了個哈欠,看看表快凌晨一點了。“媽的這個人zha﹗連買包煙都不敢去。這么個玩兒法他也不早死﹗”他正在咒罵著,忽然看見周奉哲從酒店裡一瘸一拐地大步跑出來。  

  周奉哲一揚手,“嘟”一聲,他的車響了,他跛著快步上了車。甘想吃了一驚,心想,他怎么連司機都不用了?這么著急自己開車是去哪兒?  

  來不及多想,周奉哲的車已經開出泊車場。甘想打開車窗把煙扔掉,發動車,尾隨周奉哲一路開出酒店。  

  夜幕下馬路暢通,周奉哲的車開得飛快。甘想腳下油門踩到底,雙手緊握住方向盤,眼睛死死盯住他的車尾追趕。車開出快速路,果然是往周奉哲家的方向。甘想再不懷疑,知道一定是久寧那裡除了狀況。他對自己說,不管怎么樣,一定不能讓周奉哲趕回去,一定不能讓他抓住久寧。  

  甘想瘋狂踩著油門,行車速率到了極限,車身開始發抖,漸漸能看清周奉哲的車尾號。拐彎處,周奉哲行車速率減慢,甘想追趕上去並駕齊驅,看著身旁那輛白色的車,他猛打方向,“轟”一聲撞了過去……



  二六、迷途  

  甘想的破車行車速率到了極限,車身不停地抖動,周奉哲的車號清晰地出現下視野中。拐彎處,周奉哲行車速率減慢,甘想趁機追趕上去,對著左側他的白色轎車,猛打方向盤,“轟”一聲撞了過去。  

  兩輛車碰撞到一起,高速行駛中沿著隔離帶發出刺耳的磨擦聲。甘想被慣性甩到車門上,眼前一陣冒金星,就像看到了火花四濺。腦袋像鐵錘砸下來似的疼,可心裡說不出的痛快,后視鏡中照出他帶著笑意的臉。  

  周奉哲幾次想要拉開距離,卻一次次被甘想逼撞到隔離帶上。他滑下車窗,看清了甘想,不由得破口大罵︰“你這個瘋子﹗瘋子﹗”  

  周奉哲在“S”形的行駛中被逼上了偏僻的小路,甘想費力地搖下車窗探出腦袋,冷風吹在臉上硬刀子一樣,眼睛幾乎睜不開,他大笑著伸出左手,沖周奉哲比出中指。  

  又一次轟響中,甘想眼前一陣模糊,身體雖然靜止了,可腦袋裡卻天旋地轉。等到清醒了之后仔細一看,兩輛車一前一后撞到了大樹上。周奉哲的車安全氣囊打開,他正艱難地往外爬。  

  一腳踢開撞扁的車門,甘想搖晃著出來,車燈嘩啦一聲碎了,只剩一道光。周奉哲爬出車門,被安全氣囊衝擊的不停嘔吐。甘想走到他身前飛起一腳,嘴裡的白沫在空中滑出一道弧線,周奉哲跌倒在大樹下。  

  “人zha﹗”甘想揪住他的領口,眼神卻有些對不準,嘴裡說︰“居然還活著﹗”  

  周奉哲擦了擦嘴,低笑說︰“我死了,你一樣也跑不了﹗你準備肇事自首,還是肇事逃逸?”  

  看到他笑甘想就不爽,一抬手一個耳光甩過去。脆響中,周奉哲的嘴角見了血。甘想拎起他來,低聲說︰“氣兒還挺足,我準備把你扔到車  轆底下,碾過去再碾回來﹗”  

  “哈哈﹗哈哈哈……”周奉哲喘息著大笑,說︰“你今天的事兒夠判個三、五、七年的,你放心,你關進去后,我一定會好好關照……”  

  “砰”一聲,甘想一拳搗在他的鼻子上。周奉哲的鼻子噴出血來,鮮血滲進齒縫間。甘想抬手擦了擦糊住眼睛的東西,一看,手心裡全是鮮血,腦袋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花。  

  “我倒是小看你了,居然讓人到我家裡偷東西。”周奉哲說著,手在身旁慢慢地摸索︰“行,你為了田天真豁出去了。”  

  “少他媽廢話﹗”  

  周奉哲的手指微微動著,摸到了一個尖銳的石頭緊緊握在手裡︰“反正田天我也玩兒膩了,你要是想撿,我就放了他﹗”話音剛落,臉上又挨了一拳。  

  被他挑起怒火的甘想四處張望。撞車的地方是一塊兒圈起來準備蓋房子的地。還沒動工,不遠處圍上了藍色的施工圍擋。如果把他拖進去揍一頓或者……一瞬間,甘想腦子裡生出些邪惡的念頭。  
  他剛一回頭,突然眼前一花,腦袋“嗡”的一聲,耳邊清晰地聽到周奉哲得意的笑聲,一頭栽倒在地上。周奉哲握著沾血的石頭,靠著大樹撐著身體慢慢爬起來,狠狠一腳跺在甘想的身上,啐出一口血水說︰“你想死,我成全你。”  

  ……



  蘇郁背著包在小區轉著圈兒跑,身后是緊緊追趕,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保全人員。警笛聲遠遠地傳來,愈來愈近,蘇郁不確定久寧跑出去了沒有,眼下沒有別的辦法,只有盡量替他拖延時間。他猛然站住,緩緩轉過身去。  

  身后緊追的六個保全人員嚇了一跳,收不住腳彼此撞在了一起,兩條德國牧羊犬被拽住,狂吠著。保全氣喘吁吁地看著這個身材挺拔一身黑衣的男人,小區溫馨的燈光映著他臉上印著粉紅色小豬的大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  

  鏈條一松,兩條德國牧羊犬咆哮著一躍半人高,撲了上去。眼看到了近前,蘇郁一回身奔跑幾步縱身一躍,腳尖在牆壁上橫向裡輕點,如履平地一般,一個翻身,“咻”地一聲站到了野狼狗的身后。還沒等到兩條狗轉身再撲,一手拎一條后腿,一百多斤重的兩條狗被他風車一樣掄起來,一抬手扔進了灌木叢裡。蘇郁不想傷人,狗也不想傷著,聽到草叢裡“嗷嗚”的聲音想上前看看,腳剛動,握著警用電gun的保全人員嚇得齊齊后退了幾步。  

  其中一個保全人員手裡的對講機響了︰“警察到了,你們在哪兒?抓到哪個小偷了嗎?”  

  “我們在C區25棟旁邊的花園裡,那個……那個小偷很厲害,我們強烈要求警察快點來支援﹗”說完,六個人舉著警棍對著蘇郁,為首的說︰“警察來了啊,警察來了,你有種別跑﹗”  

  久寧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凝神聽著手中工具發出的每一個音節。警笛聲漸近,腋下、后背的汗水流了出來,嘴裡呵出的氣把面罩貼近嘴唇的地方洇濕。腳步聲和說話聲進了大門,清楚地聽到他們走上樓梯。  

  久寧閉上眼睛手指微動,“  ”的一聲,最後一道鎖打開。來不及多想打開背包,連看的時間也沒有,把保險罩裡所有的東西都裝進去,跑到書桌邊,把筆記本電腦也塞進去,久寧大步往陽台奔去。  

  用窺鏡一看,陽台下面站著警察,與此同時,腳步聲也到了門邊。久寧一切牙,手腳並用爬上陽台邊通到屋頂的石壁上蹲著。周奉哲和隔壁鄰居的房子中間隔著兩道石壁,中間有一米多寬。  

  “人是從陽台進來的﹗”說話的人邊說邊走到陽台,只要一抬頭就能看到石壁上的久寧。  

  久寧暗罵了一句︰這是逼兔子跳牆呢﹗  

  “沒人,你去隔壁查查看﹗”另一個人說。  

  久寧跳下石壁,手腳像青蛙一樣,左右撐住了兩側的石壁,躲在陰影裡。他慢慢低頭往下看了一眼,三層樓高的距離,下面種著箭竹,他忍不住嘟囔一句︰這要是掉下去,還不得戳成箭豬啊。  

  “隔壁家裡沒人,要不要讓保全打開門看看?”年輕的警察說著。  
“沒人?先別開,這裡住的都是有錢人,有錢人事兒多,別惹麻煩,你讓保全打個電話看能不能聯xi上屋主。”聽聲音年紀大些的警察說。  

  在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裡,久寧叫苦連天,背包裡的東西像是石塊一樣往下拽著,身體慢慢往下滑。不能再等下去了,他一切牙,猛地鬆開手一跳,抓住了隔壁的石壁頂端,慢慢爬了上去。  

  一探頭,隔壁陽台上種滿了植物,藤製的搖椅和桌子靠近牆邊放著。久寧一個翻身,只聽“刺啦”一聲,肩膀處的衣服不知道被什麼硬物刮開一條口子。他身體一僵,聽著沒什麼動靜,這才敢踩著桌子慢慢下來。  

  久寧琢磨著憑蘇郁的身手跑掉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眼下警察和保全人員就在底下,自己帶著東西想溜出去有些困難。他打量了一下,空中花園和室內連玻璃門隔斷都沒有,一副請君入室的樣子,他也不客氣蹲身溜了進去。  

  整個三樓只分割出了一個主臥,其餘的空間都作了休閑廳,和空中花園連接在一起,顯得寬敞大氣。黑沉沉的家具像是檀木,久寧不敢開手電筒,模糊覺得房間裡是異國風情的裝飾風格。臨近陽台的長條幾上像是放著些獎杯,旁邊是一排排的檀木書柜,久寧突然靈光閃現。  

  打開柜子,裡面全是書籍和影碟,擺放得很整齊,最底下是一個個收納盒,久寧把背包取下來,掀開最裡面的一個收納盒把它塞了進去蓋好,原樣擺上東西。心想,就實在不行被抓了,一時找不到贓物也不好定罪。  

  突然,隱約有說話聲傳來,久寧暗叫一聲,不會這么倒霉吧﹗急匆匆上樓的腳步聲紛亂,久寧見勢不妙,只好打開柜子,藏了進去。  

  柜門的縫隙透出光線來,像是開了燈。腳步聲一直在周遭,剛才那兩個警察的聲音響起︰“沒人,看來入室盜竊的就是跑了的那一個。”  

  另一個年紀大些地說︰“別這么快下結論,看了提取的腳印、指紋再說﹗”轉悠了一會兒說話聲漸遠,下了樓。  

  久寧等待著,確定外面沒有動靜,悄悄推開柜門爬了出來,房間裡燈火通明,照亮深色的檀木家具、繡花的長絨地毯,牆上暖黃色的花紋壁紙。他貼在門邊,聽到樓下傳來的說話聲,像是警察在叮囑屋主。  

  久寧暗暗欣喜,只要警察撤退,自己就可以趁機溜了。過了十幾分鐘,警笛的聲音遠去。久寧正準備拿東西,上樓的腳步聲又傳來。久寧飛快地竄到柜子裡,關上柜門。  

  腳步聲時走時停,屋主不知道在做什麼,久寧抱膝坐著大氣也不敢喘,聽著腳步聲到了近前,那一絲光線暗了又亮,屋主走過柜子,走到了花園裡。  

  不多時,腳步聲走回來,眼前的光線暗了,屋主把燈關了。久寧聽到了關門的聲音,把耳朵貼在柜門上,聽到隱約的音樂像是樓下傳來的,看來屋主一時半會兒不會再上來。他小心翼翼地把柜子推開一條縫,伸出窺鏡張望了一下,只有如銀的月光洒在花園裡。躡手躡腳推開柜門出來,擦得  亮的地板發出“咯吱”聲響,久寧更加放輕腳步,走到自己放東西的柜子前,還沒等伸手,突然燈亮了,璀璨耀眼的水晶吊燈讓久寧在整個休閑廳裡無所遁形。  

  久寧下意識地一閉眼,再睜開,看清了站在門口手裡拿著一根拐杖的男人,正是武錚。



  “JK”兩個字差點兒脫口而出,被面罩阻隔的喘息聲提醒了久寧,現下臉上帶著面罩,他認不出來,這才松了一口氣。不知道武錚為什麼會覺察有人藏在房間裡,久寧轉念一想︰倒霉﹗像他那樣嚴厲的人一定很痛恨雞鳴狗盜之輩,這下慘了,不知道怎么才能脫身。  

  武錚臉色鐵青,握住拐杖的手柄刷地抽出,手裡憑空多出一柄亮閃閃的劍。久寧嚇得退了兩步,手按在長條幾上,眼角一瞥,看見手指旁的一個獎杯是武錚的男子重劍比賽冠軍。  

  武錚什麼也不說,一個箭步上前,手中寶劍直刺過來,久寧一閃身避開,突然,他手腕一抖,劍身隨手一晃,“啪”的一聲,小臂挨上了。  
  “嗯……”手臂一陣劇痛,像是被人剪斷一樣,久寧悶哼一聲,還沒回應過來,劍尖又到了面前。他轉身猛退了幾步,劍身如影隨形,又一下抽在了肩頭上。久寧不敢再叫,怕被他聽出聲音,咬著嘴唇疼得撞到了書柜上。武錚搶上前,伸手就抓久寧的面罩,久寧連忙閃身。武錚落空抓到了肩頭,刺啦一聲,久寧原本劃破的衣服被撕開,白生生的肩頭露出一個栩栩如生的熊頭刺青,正中是剛剛被抽中的紅色瘀痕,腫起一指高。  

  慌忙捂住肩頭的刺青,久寧轉身就跑,突然腳下被人一絆,跌倒在地上。他翻過身來,明晃晃的劍尖指著心口。抱著肩頭胸膛劇烈起伏著,冷汗把衣服濕透,久寧眼睜睜看著男人掏出了手機,撥通電話。“喂,我是C區26的屋主,小偷就在我家,已經被……”武錚話音未落,風聲撲面而來,他舉劍一格,“啪”的一聲,一旁的水晶花瓶應聲而碎,一塊石頭掉落在地毯上。陽台上,一個帶著粉紅色小豬口罩的男人跳了進來。  

  蘇郁一把拉起久寧看了他肩頭一眼,擋在他身前。武錚手腕一抖,挽了一個劍花,手中的劍乘虛刺出,蘇郁半抱著久寧把他推到花園裡,避過一劍后猛然躍起,雙腿在空中如疾風般連環踢出,正中武錚胸口。武錚被踢飛了出去,他倒也強硬,倒地后一躍而起,挺劍再上。蘇郁身形一動,被久寧拉住手臂。  

  久寧看著他搖搖頭,蘇郁不敢再拖下去,帶著他轉身就跑,兩人一躍而起在陽台邊上一借力,雙雙躍下了三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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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曉破  

  聽到警笛嗚哇響著開走,烏鴉這才松了口氣。從灌木叢裡露出半個腦袋盯著小區的院牆,眼珠兒不敢轉也沒看到蘇郁和久寧跳出來。一顆心像彈力球一樣,砰砰的直往嗓子眼兒外頭鑽,落不到實處,可是干著急沒辦法。  

  懸心吊膽等了十幾分鐘,竟然又聽到了警笛聲,像是警察又調頭回來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變故,烏鴉趕緊低頭縮起來。警笛由遠及近不過幾分鐘的時間,他卻再也沉不住氣了,心裡只有蘇郁和久寧,準備起身出來,身形剛動突然被人從身后一把抱住,下意識的驚呼被一只手悶在嘴裡。  

  他一回頭,對上了帶著粉紅色小豬口罩的蘇郁。什麼也不說拉過他來,烏鴉在粉紅色的小豬上狠狠親了一口,這才惱怒地壓低聲音說︰“想死啊你,讓我等這么久﹗久寧呢?沒事兒吧?”  

  “他沒事兒,在前面等著,快走。”蘇郁握緊他凍得冰冷的手,走在前面帶他一起鑽過灌木叢。  

  開著車倉皇逃竄,路燈一盞盞飛逝,久寧抬手摘了面罩,長長舒了一口氣,傷痛加驚慌,心裡多少有點兒后怕。摸了一把頭髮,像是被水淋濕了一樣,汗水順著鬢角流下來。  

  蘇郁打開車內的燈,告訴烏鴉,久寧受了傷。烏鴉借著燈光仔細看著久寧的肩膀和手腕上的傷痕,心疼地咒罵︰“媽的,手真黑﹗”  

  久寧疼得吸氣,切牙安慰烏鴉說︰“沒事兒,是被軟劍抽的,幸虧蘇郁及時趕到了。”  

  蘇郁關切地從后視鏡裡看著他們兩人說︰“都是我不好,什麼都不懂,把警察招來了。怎么樣?最後你保險罩打開了嗎?”  

  “我出手還有打不開的嗎?”久寧故作驕傲說︰“東西拿出來了,不過……藏在隔壁了。”久寧簡單說了說經過,神祕地問烏鴉︰“你猜隔壁住的是誰?”  

  烏鴉輕拍了一下他的腦袋說︰“少賣關子,快說﹗”  

  久寧苦著臉︰“是武錚。”  

  “啊?是他,也太巧了吧﹗”烏鴉愣了愣,突然湊過來問︰“他看見了你了嗎?”  

  “沒有,我蒙著臉他沒認出來,所以他打電話把警察又召回來了。不過……”久寧歪頭看看自己的左肩說︰“被他看到這個紋身了。”想到這兒,有些煩躁地擼著頭髮嘆口氣︰“做模特在后台脫換衣服是常事兒,我以前特別注意,不讓別人看到這個紋身,怕人問來問去。可天長日久難保不被他發現,難道……這份工作不做了?”  

  烏鴉聽出他的語氣有些不舍,摟著他腦袋按在自己肩頭上說︰“閉眼,睡覺﹗別想那么多,船到橋頭自然直,大不了你色


誘他,把他迷住,讓他神魂顛倒,這樣就算他知道你是那個‘小偷’也舍不得舉報你啦。”  

  久寧枕著烏鴉的肩膀低笑,閉上眼睛回味說︰“萬一我被他迷住怎么辦?今晚他拿劍的樣子……堅定又果敢而且……很帥﹗”  

  “你發春呢﹗對了,我給阿想打電話,告訴他你出來了。”烏鴉說著拿出手機,還沒撥號碼手被久寧按住。  

  久寧認真地說︰“別打,我跟他說好了,今晚他跟蹤周奉哲我偷東西。不管誰出事說不定都會被監聽電話,家裡也會被監視。所以,我倆不打電話聯xi各自也不回家,明天上午十點城東網吧見面,那個網吧有兩個后門,脫身也容易。”  

  烏鴉撇撇嘴說︰“那行,今晚到我家睡。”  

  蘇郁插嘴說︰“那放在隔壁的東西怎么辦?怎么拿回來?”  

  “唔……”久寧沈思了片刻說︰“不能拖,得盡快,不過晚上不能來,這幾天守衛一定增強,警察沒事兒也會來溜達。”  

  烏鴉突然眼前一亮,說︰“對了,明天……是武錚在家裡辦私人聚會的日子吧?﹗久寧你把他要的西點送過去,趁機把東西拿回來多好,天賜良機啊﹗哎?你明天正好休息,他明天辦聚會,他是不是算好了的?”  

  久寧笑了笑,說︰“不能吧,他還能算著我休息的時候辦聚會嘛。”  

  烏鴉輕嗤了一聲說︰“不能?不能他會巴巴地開一個小時的車到咱們這名不見經傳的西點店來定蛋糕?別告訴我他是因為咱們店的東西好吃慕名而來哦﹗他以為你在店裡打工,那就是算準了我會安排你去送吧?嘖嘖,真有心眼兒。”  

  “今晚太累,最近吃得太多我得減肥了。”久寧岔開話題靠在烏鴉的肩頭閉目養神。  

  烏鴉還在那兒嘟囔︰“不行,我不放心把你交給他,他年紀大見得多又這么愛耍心眼兒,不行,不可靠。喜歡就是喜歡,實實在在的,沒必要搞這些虛的嘛,是吧,蘇郁?﹗”  

  “嗯。”蘇郁用力點頭附和。烏鴉一歪頭還想說教,迎著飛縱的燈光車內忽明忽暗,久寧嘴角帶著笑意睡著了。  

  ……  

  城東網吧裡,久寧握著鼠標隨手點著撲克牌盯著門口,看了看腕上的表,已經十點二十了,甘想還沒有出現。按理說他偷偷跟蹤周奉哲不會有什麼危險,低下頭暗暗琢磨,周奉哲筆記本上的報警系統會發出短信到他的手機上,而他並沒有及時趕回家,難道……是甘想……  

  當晚察看了從密碼保險柜中拿回來的東西,是周奉哲公司裡的一些文件,沒有實質用處。現下當務之急是取回放在武錚家裡的背包和筆記本電腦,希望那裡面能找出些有用的東西。久寧匆匆出了網吧,坐上計程車回 “美添”西點店,一路上在猜測甘想現下怎么樣了,但愿他沒事……  

  全身冰冷刺骨,甘想猛然睜開眼睛,眼前模模糊糊出現一個人影。過了半晌,他才意識到自己正被噴著冷水,面前拿著花洒的正是周奉哲。甘想一掙扎才發現自己的一只手被手銬銬在了衛生間的暖氣片上,赤身裸 體。水流讓眼睛睜不開,躺在冰冷地上的身體已經麻木沒有知覺。  

  滿臉傷痕的周奉哲扔掉花洒,抬腳踩著甘想的脖子。堅硬的鞋底讓甘想的咽喉喘不過氣來。周奉哲手裡晃著一把鑰匙說︰“這情趣手銬的質量你放心,絕對不會比警用手銬差。”他說完,把鑰匙扔進了抽水馬桶裡,按下沖水鍵,笑說︰“想要逃,可以把自己的手腕砍斷。”  

  他把襯衣紐扣又解開兩顆,把松垮的領帶抽了出來扔在一旁,冷笑了一聲說︰“居然昏迷了一夜,怎么?在衛生間裡睡這么舒服。”  

  喘了兩口氣,甘想勾起嘴角一笑說︰“干嗎?一夜沒睡看著我?你他 媽 的還真是變態,看著光屁 股的男人就滿足了?連覺也不用睡﹗”  

  “砰”一聲后腦袋撞在了暖氣片上,臉頰被周奉哲的鞋底踩到扭曲。后背烤得滾燙,身前冰冷,甘想忍不住發抖卻不肯示弱,沙啞地笑著。



  周奉哲腳上用力,陰狠地說︰“行啊,居然打開了我的保險罩,痛快點,說出那個人的名字和手機號碼﹗”  

  不知道現下幾點了,但是聽那個變態說過了一夜了,甘想希望已經過了十點,自己不出現,久寧就會知道出事了。他指指自己的臉,周奉哲挪開腳。  

  他伸手摸了摸臉,有些破皮了。他擺出一副無賴的嘴臉說︰“什麼?你東西被偷了?裡面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可別賴在我頭上,我要是認識那個偷你東西的人,我還得說聲謝謝呢﹗”甘想嘴硬,胸口已然挨了一腳,幾乎痛到窒息,喘氣時被針扎中一樣。  

  周奉哲蹲下 身,捏住甘想的下巴,漆黑的眼眸中閃過陰戾的光︰“田天以前也像你這樣嘴硬,我這條腿還是他打斷的,看不出來吧?不過……我就是喜歡讓那些倔強的人匍匐在我的腳下,我讓他爬就爬,我讓他叫就叫,我想什麼時候操就什麼時候操﹗”  

  甘想的笑容有些僵住,知道他手裡握的這張牌,自己不能忽視掉。  

  “你不說,沒關係。”周奉哲的臉湊近︰“我打電話給田天,讓他過來,說起來,我很久很久很久沒有找過他了﹗”  

  “你敢﹗”甘想吼著,沙啞的聲音有些底氣不足。  

  “我憑什麼不敢?﹗”周奉哲掏出手機,“啪”地翻開,撥了號碼。他踩住甘想的喉嚨,在他痛苦得近乎嘶啞的聲音中告訴了田天位址,話說完,沒等到電話裡答覆,就掛斷了電話。“給你看錄像,不如讓你看現場直播,還是近距離包廂獨座,音效圖像的衝擊力一定很刺ji﹗”  

  他大笑著。甘想拽動著手腕拼命掙扎,金屬手銬磨破了腕部皮膚,殷紅的血滲了出來,他居然覺不出疼,只剩下悔恨和殺人的心。  

  ……  

  “叮咚……”門鈴響了。他聽到周奉哲的腳步聲出去,門開了,一聲清脆的響聲和重物倒地的聲音傳來。不多時,腳步聲走回來,甘想不由自主閉上眼睛,清楚地聽到身前兩個人的呼吸聲。  

  “哥哥,他不看你,你叫叫他啊。”周奉哲的聲音輕柔地說著︰“叫他的名字嘛,他可是為了你才半夜飛車撞我的,你瞧,我臉上的傷,都是他打的。”  

  甘想清楚地聽到另一個呼吸聲變粗,像是在隱忍著。無法在緊閉的眼睛中逃避,甘想慢慢睜開,視線清晰的一瞬間,酸澀涌上來,他勉強笑著,低低說一句︰“……對不起。”  

  ……  

  武錚的私人聚會定在下午四點鐘,要求三點鐘準時把西點送過去。烏鴉忙碌了一天把武錚要的東西做好,碼進箱裡放在機車后,用繩子勒緊。  

  久寧站在機車旁懷抱著頭盔,撥通武錚的電話,烏鴉扯著繩子的另一端跟過來,豎起耳朵偷聽。  

  武錚重複了一遍位址說︰“來吧,我在家,等你。”  

  “那好,一會兒見。”  

  久寧掛了電話,烏鴉在一旁小聲說︰“哎,讓他摸兩下就算了,可別讓他占你便宜,聽到沒有?”  

  久寧忍著笑,幫忙把繩子打上結,戴上頭盔玩笑說︰“摸兩下?恐怕忍不住想再進一步的是我吧,雖然他年紀大了一點,不過……技術一定不錯。”他猛地發動機車開走,突突的青煙裡烏鴉追跑著,脫下一只鞋扔出去,拍在了久寧的頭盔上。  

  碧綠環繞,白色的聯排別墅坐落在寧靜中,午后陽光洒在門前草地上,冬日裡溫馨安詳。  

  “叮咚……”按響了門鈴,不多時,白色大門打開。站在廊下的武錚穿著做工精良的鐵灰色長褲配著白色襯衣,暗紅色的毛衣敞著扣子,挽著袖子的手上拿著一束鮮花。  

  “騎機車來的?太危險了。”他皺眉說。  

  “給客人外賣都騎機車,因為怕塞車會遲到。塞車的時候你就會感悟到,有一輛豪華轎車不如有一輛輕便的摩托﹗”久寧笑說。  

  武錚把鮮花往他手上一塞,走到機車后解箱上的繩子。“花是送給我的嗎?”聽到久寧問,武錚抬頭看。午后斜陽中男孩兒低頭嗅著懷裡的花,風拂過臉龐,飄動的黑發是清新畫面中唯一的波瀾。“開玩笑的。”久寧笑了笑走上前,把花束放在箱子上,兩手剛一用力,手臂和腕上的傷就吃疼,忍不住微蹙了一下眉頭。  

  “我來吧。”武錚接過箱子,右手一用力托到肩頭,左手扶著,大踏步蹬上台階。久寧看著他高碩結實的背影,還有手臂上隱隱顯出的肌肉咂咂嘴,拿著花跟在身后進了他的家。  

  檀木掛式的裝飾隔開了電視區和餐廳,久寧注意到客廳擺放著幾個用鮮花裝飾的三層食物架,旁邊是修剪下來的花枝和插花工具,顯示是男人剛剛在忙的事情。  

  “你一個人弄嗎?”久寧好奇地問,嚴厲的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喜歡干這些事情的人。  

  “嗯,過來幫忙。”武錚說著打開箱子,把色彩繽紛的朱古力蛋糕、起司蛋糕、芝士餅、水果撻、迷你丹麥包、特色曲奇餅和核桃派、提子餅乾等點心一一拿出來︰“幫我把點心擺在食物架第二層,我在酒店訂了一些冷菜、色拉,等一下會送來。”  

  久寧上前幫忙,按照色彩搭配放好,最後把分裝在密封盒裡的時令水果擺放在料理架最上層。武錚仔細審度了一下,又添了幾枝鮮花,問︰“你今天休息嗎?”  

  “是。”久寧規矩地站在身后說︰“如果西點您還滿意的話,請把尾數付給我,我好回去交差。”  

  武錚拿著花剪轉過身來,把手裡剩餘的鮮花剪掉多餘的花杆,隨意說︰“店裡不忙的話就留下吧,需要的話,我給你的店長打電話幫你請假。”  

  久寧心裡笑著,臉上是恰到好處的躊躇。
  
二八、惜傷
    武錚拿著花剪轉過身來,把手裡剩餘的鮮花剪掉多餘的花杆,隨意說︰“店裡不忙的話就留下吧,需要的話,我給你的店長打電話幫你請假。”

    久寧心裡笑著,臉上是恰到好處的躊躇,說︰“哦,那……我給店長打個電話請假看看。”

    他走到一旁給烏鴉打電話︰“店長,我把東西送到了,不過武錚先生這裡的聚會缺少服務人員,想我留下幫忙,不知道可不可以呢?”

    烏鴉跳腳,小聲說︰“你看你看,我說什麼,他早就算好的﹗”

    久寧臉上露出些為難的表情說︰“哦,這樣啊,那我問問看。”他拿著手機轉頭看武錚,歉意地說︰“店長說你要是留下我服務,得付給店裡這些西點總價的15%做服務費才行呢。”烏鴉在另一頭聽到,很是欣慰,心說,這小子終于知道為年底分紅出點兒力了。

    武錚臉上的表情溫柔許多,搖搖頭走過來,示意久寧把手機遞過來。他接過手機對烏鴉說︰“你好,我是JK。服務生我已經請了,我要久寧留下是要他做我的客人,所以,服務費我是不會付的。不過……如果今天客人對你的西點評價好,春節前我有三場發布秀,會考慮自助用西點就從你店裡訂。”

    烏鴉在心裡  裡啪啦打著算盤,心想,年前真是賺翻了,美得直齜牙嘴裡卻嗯嗯啊啊地說︰“我這個店長很明事理的,既然你這么關照,那就讓久寧留下吧,反正他笨手笨腳在店裡也幫不上什麼忙。不過先說好了,別讓他喝酒,我擔心他……”烏鴉及時地把“酒后亂性”四個字咽了回去,輕咳了一聲說,“咳哼……我擔心他把店裡的機車撞了﹗”

    武錚掛了電話,還給久寧說︰“沒問題了。”

    “謝謝。”久寧帶著些小孩子般的雀躍說︰“那……我能幫你做些什麼?”

    武錚少有的露出一口白牙微笑,打量了一下久寧身上繡著“美添”兩個字的工作製服,說︰“這裡通的地暖,你穿這些可能會有些熱。我這裡有些沒開封的新衣服,有你的尺碼,要不要換一下?”

    換衣服?那等會兒偷跑太麻煩。久寧摸摸腦袋滿臉誠懇地說︰“我不熱,不過……穿著製服做客確實不太尊重,如果你覺得不好,那我就去換掉。”

    武錚凝視著面前微笑的男孩子,點頭說︰“不管你穿什麼衣服都是我的客人,那隨你吧。”

    正說著,電話響了,門口保全人員說酒店的服務生送餐來了。

    兩個打著領結穿著製服的服務生熟練地把酒杯和骨瓷茶具擺放出來,把帶來的酒水和紅茶一一呈給武錚看。武錚比較滿意,對久寧說︰“我這兒還有兩瓶私藏的紅酒,等一下你嚐嚐看,機車不要騎了,結束后我開車送你回家。”

    雖然時間安排裡沒有“結束后”,久寧還是微笑答應︰“行。”跟隨武錚身后到了三樓。白天仔細看著他的房子,充滿南亞氣息。武錚介紹說整個室內設計都是自己一手包辦的。久寧發現,檀木的濃重像極了他的性格,沉穩內斂,可是細節的裝飾又總是給予人意想不到的驚喜。

    路過自己藏東西的柜子,久寧忍著手痒,和他一起走到空中花園。看到牆壁上懸掛著一盆盆垂掛式的綠色植物,刮破自己衣服的就是其中一個有些變形略顯尖銳的懸鉤,久寧心裡一直有個疑問,趁機問道︰“對了,我進來的時候看到有警察在門口保全那裡,聽說昨晚你家裡進來小偷了?怎么樣?沒什麼事情吧?”

    “嗯,沒事兒。小偷偷了隔壁的東西然後爬到這裡,被我發現了。”武錚輕描淡寫地說著,收起自動遮陽篷,日光射進房間,滿園的植物隨風搖動。

    “是嘛,正撞上了?被你發現了?他們幾個人,你沒事兒吧?”久寧裝作驚訝地追問。

    “沒事兒。”武錚指著牆邊說︰“開始沒發現,我走到花園這裡,發現這幾盆含羞草的葉子全都卷了起來,那一定是有東西碰觸過了,加上隔壁失竊,所以懷疑小偷翻牆過來藏在我家,就假裝下樓,給他機會出來。”

    “哦。”久寧盯著牆邊架上的一盆盆細小葉子的含羞草,心想,一定是自己翻牆過來踩到藤桌之前碰到了它們。他不得不佩服男人的心思縝密,轉念一想,他這么聰明,東西一定要想辦法盡快拿走,以免夜長夢多。

    不多時,九位客人陸續到齊,年紀都與武錚相仿。武錚一一給他們介紹久寧,久寧發現居然沒有人露出好奇的表情。

    武錚不像在工作的時候那么嚴肅冷酷,居然還說了一個很冷的笑話,久寧端著食物盤很捧場的笑了兩聲。

    客人裡有作家有建築師還有一位中醫,話題層出不窮,久寧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抽身離開,心裡有些著急。正在發愁,一個叫唐澈的暢銷小說作家起身走到一旁,翻看武錚的黑膠唱片,怪叫一聲說︰“哇啊,JK,這張居然被你找到了?我找了很久了。”

    “嗯,去年淘到的。”武錚面色平靜說。

    “君子不奪人所愛。不過,你好歹忍痛放給大家聽聽吧。”唐澈笑說,把黑膠遞過來。

    武錚答應著,久寧放下食物盤起身說︰“我來吧。”他走到黑膠唱片機旁,不多時,略帶沙啞的歌聲響起,在座的人凝神聽著,一時間,客廳裡像是一幅靜止的畫面。

    久寧對黑膠唱片機的熟練讓武錚有些意外,對坐回到自己身邊的他低聲說︰“你……喜歡這個嗎?”

    對于黑膠的經驗統統來自于狂熱喜歡它的那個人,每次去旅行尤其是到國外,都會陪著他翻遍一家又一家古董唱片行……久寧看著眼前的男人,眨眨眼睛說︰“我以前在一家古董唱片行打過工,談不上喜歡。”

    武錚點點頭沒說話,拿過一旁的煙盒,抽出一支煙。久寧眼前一亮,心說,機會來了。他飛快地掏出一直隨身帶的打火機。

    古銅色的打火機在男孩兒的指尖“啪”的點燃。武錚轉過頭來看著,兩個人的眼眸裡跳躍著同一簇火花。

    久寧像個做錯事突然被捉住的孩子,垂下頭,把打火機合畢緊緊攥在手裡,小聲說︰“對……對不起,一直帶著,是因為……因為想找機會……還給你。”他猛地抬頭,神情慌亂,繼續解釋說︰“其實我一來就想還給你的,可是……聽大家聊天忘記了。”把打火機往沙發上一放,他匆忙起身說︰“水果好像不太多了,我、我到三樓拿一些下來。”說完,他急匆匆往三樓走去。

    武錚站起身對朋友說︰“嚐嚐我帶回來的雪茄,我去拿。”他上了三樓找了一圈兒,久寧的外套脫在檀木書柜前。花園兩棵大型綠色植物之間露出男孩兒低垂的腦袋。他走到抱膝坐著的久寧身前,捧著他的臉頰讓他仰起臉來。

    久寧在男人的注視中閉上眼睛,小聲說︰“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對不起。”他在靜靜等著男人的回應。良久沒有聲音,他暗想難道自己“閉眼邀吻”的姿態做的不夠?

    二樓傳來隱約的歌聲,武錚撫摸了一下他的發頂說︰“想不想跳支舞?”

    久寧睜開眼,眼中的意外可不是做出來的。心說,跳舞?大叔你有沒有搞錯﹗我沒時間了,你不親,我怎么演下面的戲啊﹗一不做二不休,他豁然起身,說︰“對不起,我、我……”他轉身奪路而逃。

    沖進廳裡看準了那個根雕花架,裝作慌不擇路直直地撞了過去。放置的一盆花傾斜,砸了下來。“啊呀﹗”他腳下趔趄去救,“咚”的響聲中,身體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摟住。

    青瓷花盆在長絨地毯上晃了晃,完好無損,他直起身驀地回頭,鼻尖碰到了武錚的唇上。慢慢抬起眼帘,視線相對,呼吸可聞,男人身上有淡淡古龍水混合煙草的味道。

    男孩子腿長臀翹,手掌感受著他的腰間曲線,完美的契合。他的身上散發著香甜的氣息,那是美味糕點的味道,如此的誘惑。

    久寧偷偷踮起腳尖,身高的距離拉近,唇與唇只在毫厘間,身上忍不住顫栗,對將要發生的期盼,沒有絲毫的假裝。

    “唔……”大睜著眼睛看著男人的眼眸深處,唇被吻住。

    沒有想像中的熱烈和霸道,男人的吻輕柔地落下,又飛快地離開,如果不是絕對的清醒,久寧險些要懷疑剛才什麼也沒發生過。

    “別傷了自己,花盆碎了有工人會收拾。”男人的聲音低了幾個調。

    面前的男孩子眼神有些迷惘,手指按住嘴唇,輕聲說︰“你……剛才……是在親我嗎?”武錚放開摟住他的手臂,點點頭。

    久寧退后幾步,貼著書柜站住,身體慢慢地滑下去,坐在地板上低頭說︰“我、我……可不可以一個人待一會兒。”武錚再次托起他的臉,這一次,男孩兒的眼眸濕潤,水汽在眼眶裡一圈兒一圈兒轉著。

    “……我把門關上。”武錚走到一旁,打開柜子拿出一盒雪茄,走出幾步停住腳回頭,看著呆呆握住自己外套一角的男孩兒,默默低頭走到門外,關上門。

    聽到下樓的聲音,久寧蹭地跳起來,迅速打開柜子拿出自己藏起來的背包和筆記本電腦,用剛才脫掉的外套一裹,拉開門沖下樓去。

    還沒坐下的武錚聽到急促的下樓聲追了出來,唐澈不明所以,也連忙跟出來。久寧跑出大門,把東西扔進機車后的蛋糕箱裡,剛抽出外套蓋好蛋糕箱的蓋子,武錚就出來了。久寧長舒了一口氣,將蓄積的淚水流出來,說︰“JK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打攪你……不好意思。”

    他聲音有些哽咽,武錚走下台階,眼看著他騎上機車,消失在綠樹環繞的院中。

    唐澈笑著說︰“你說這次聚會可能會有個朋友參加,我還在想會是什麼樣的人。沒想到會這么年輕,他紅著眼圈兒流淚的樣子,像只小兔子。”

    天色有些陰沈,武錚看著他消失的地方,微微嘆口氣說︰“我嚇著他了。”他低頭掏出香煙,看著手裡古銅色的打火機,手指摩挲著說︰“他太小,不僅是年齡,我不知道該怎么和他相處。”

    唐澈拍拍他的肩膀說︰“你的圈子競爭太激烈,工作又緊張,你又整天扳著臉,現下的小朋友怎么會喜歡。”

    武錚點點頭說︰“是,我恐怕很難去迎合他這個年紀的喜好,所以……一直在克製,不想傷害到他。不過,每次看到他心情就很放鬆,又總是忍不住去接近。”

    “慢慢來吧,你已經把他弄到公司裡了,可以學學‘光源氏’,讓他按照你的期望發展。”唐澈壞笑說。

    武錚眉頭一皺說︰“三句話后你就開始胡說,回去吧。”

    唐澈哈哈笑著說︰“算我胡說,哎,看到他哭我都心痛,打個電話給他吧。”

    武錚搖搖頭拾階而上說︰“他騎著機車呢,回頭……回頭再說吧。”

    久寧騎出一公里,靠邊停下機車,撥通烏鴉的電話︰“……小鴨子,我拿到東西了,現下立刻送到尖仔那裡,去查看筆記本上的東西,有什麼事情電話聯繫。”

    “這么快?怎么拿到的?你有沒有事?”烏鴉追問。

    “很受傷啊﹗”久寧嘟囔了一句,心說,就蜻蜓點水的親了那么一下下,自己也太沒吸引力了︰“沒時間了,阿想也不知道怎么樣,見面再說﹗”

    “啊,受傷?﹗哇啊,做全套了?他、他、他不會用強的吧?早知道給你一管潤滑液帶著,喂?喂﹗喂﹗”烏鴉狂喊,久寧已經掛了電話。

    ……

    落地窗外是金屬的欄杆陽台和漸漸陰沈的天空。浴室正中是六角噴水浴池,火紅色瓷磚地面上積水慢慢地流走,葫蘆形的暖氣片油成同樣的火紅色。銬在上面的甘想赤著身體,浸在冰冷中,可是什麼也顧不上了,現下眼中只有面前的田天。穿著黑色V領連衣裙半跪在地上的他,頭髮被周奉哲狠狠地揪住,蒼白而消瘦的臉頰上是被掌摑后留下的指印。

    周奉哲拖著田天走到一旁打開燈,又拖著他走回來,慢慢蹲身,舌尖舔著田天的耳垂,掰過他的臉來,親在他涂滿猩紅色唇膏的嘴唇上。被揪住頭髮的田天只能仰著頭,唇膏在下巴上彌漫開,一片血色。

    不斷地掙扎,手銬發出“喀啦”的響聲,甘想恨不得扯斷那些暖氣管子。

    周奉哲斜睨著甘想,手指把田天的臉揉捏的扭曲。“對了,還有你找上門來挑釁的那次,今天一起都算在田天身上。”他起身,居高臨下看著,說︰“哥哥,記得我說過什麼嗎?把牙齒收起來。”

    他一步一步往后退,田天如同扯線木偶一樣膝行跟隨,直到抽水馬桶前。周奉哲坐下,解開腰帶,撫摸著田天漆黑的頭髮說︰“往這邊一點,給他一個最佳觀賞角度。”

    “周奉哲,你這個人渣﹗有種放開我﹗”在甘想的喊叫中,田天低下頭,卻沒有動。

    周奉哲臉上的笑意凝結,一抬手扇了出去,田天“撲通”一聲跌倒在地上。他硬撐著起身,嘴角滲出的鮮血慢慢流下來,“啪”的滴落在地上。一片火紅色的瓷磚中,他睜大眼睛也找不到屬于自己傷痛的痕跡。
正文 二九、殺欲
    一滴鮮血流下來,“啪”的滴落在地上,融進一片火紅色中。撐住瓷磚的手消瘦,淡青色的筋從白皙的皮膚下隱隱透出來。一點一點撐起身體,田天抬手擦了擦嘴角,慢慢抬起眼帘。窗開著一條縫,冷風鑽進來肆虐著,甘想的皮膚凍得青紫,手腕磨出血來,一直流到肋下。他想掙脫,拼命掙扎,他在喊︰“周奉哲﹗你這個混蛋,你不是人﹗放開我,有種放開我﹗”

    田天的頭猛地后仰,頭髮落在周奉哲的指間。周奉哲輕蔑地一笑,拉開了西褲的拉鏈,一褪,褲子堆到了腳踝處。把田天拉到腿間,摘掉他的眼鏡扔到一旁,兩只手揉搓著他的黑發,柔聲說︰“哥哥,你要好好表現啊。”

    甘想想要閉上眼睛可是無法控制,看著田天想要扭過頭去卻被迫揚起臉,漫開的唇膏遮不住蒼白的臉色。看著周奉哲掏出腿間令人作嘔的東西送到他的嘴邊。田天緊緊抿著嘴躲閃,兩只手攥著撐住地面。

    周奉哲換上溫柔的面孔,捏著田天的下巴,用醜陋的分身拍打著田天的臉頰輕聲說︰“哥哥,你怎么了?你要做一個好妻子才行啊。我們不是說好的嗎?你是賢慧的媽媽,我是能幹的爸爸,再加上健康的孩子,我們一家三口福祉美滿,永遠永遠在一起。”

    田天的身體僵住,緩緩閉上眼睛,痛苦地蹙起眉頭慢慢張開唇。周奉哲卻不著急進入,用分身頂端上下磨蹭著他的嘴唇和鼻子,描摹著他的五官。田天的整張臉都被涂滿黏稠的液體,周奉哲這才猛地把分身插進了田天的嘴裡,按住他的后腦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放開他,我說﹗我說﹗”甘想猛地爬起來揮舞著拳頭想要打倒周奉哲。手腕被桎梏住,和周奉哲之間只差一米的距離。這一米,就是絕望。

    “你說吧,我聽著。”周奉哲喘息著,按著在自己腿間起伏的腦袋。田天從深喉處發出做嘔的聲音。

    “放開他我就告訴你﹗”甘想嘶吼著。

    周奉哲微微一笑,扭頭看著甘想說︰“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談條件?還是說,你想等到更火爆的片斷上演才肯說?”他瞄了一眼甘想腿間,哈哈大笑,揪住田天的頭髮從他嘴裡抽離說︰“哥哥你看,他居然硬了﹗”田天干嘔著,臉龐漲紅,自始至終沒有抬過頭。

    “你放田天走,我就告訴你被偷的東西在什麼地方﹗我和我的朋友已經約好了時間,如果我不出現,他就拿著你的東西直接曝光,然後報警。被偷的東西裡有什麼你自己清楚﹗”甘想只能孤注一擲,編出一個莫須有的地點。

    周奉哲哈哈一笑,說︰“告訴我你朋友的名字和電話,我會派人去取。”他說著猛地把田天拖到懷裡,捏著他的臉頰看著甘想說︰“東西拿到之前,我們有的是時間,是不是哥哥?”

    事到如今,只能和周奉哲硬撐到底了,甘想忍著不去看田天,說︰“不管有沒有資格,東西在我手裡。要嘛,你讓田天走,我告訴你放東西的地方,你派人取。你要是不放心,那我就把放東西的地方告訴田天,讓他一個人給你拿回來。你要是不答應,那我也沒辦法,你想干什麼就干什麼吧。”他盯著周奉哲的眼睛。

    周奉哲的手在田天的黑發上一下一下地摸著,半晌,低低地笑了笑,對田天說︰“哥哥,你瞧,關鍵時候還是得咱們一家人。”他笑著抬頭說︰“好吧,既然你不肯說出名字和電話號碼,我也不相信你說的那個什麼地方,那就讓田天去一趟。”

    “我想單獨和田天待一會兒。”雖然不知道久寧到底偷了他什麼東西,但是憑他的回應,甘想略微有了些把握。

    周奉哲聳聳肩站起身提上褲子,拽著田天走到洗手台前。冷水盛滿,他把田天的臉按進了洗手盆裡。直到田天因為窒息開始掙扎,他才鬆開手,看著田天滿臉冷水大口地喘著氣,猛地抬腳把他踢到了甘想的身邊︰“想說就當著我的面說。”

    懷裡抱著田天,兩具冰冷的身體緊貼在一起。冷水順著田天的臉頰和發梢滴落。甘想緊緊抱著他,不敢在周奉哲面前做任何憐惜他的舉動。田天低垂著睫毛,身體在發抖,臉色一片青白。

    “田天、田天,你看著我,聽我說﹗”甘想輕聲叫著他,田天沒有回應。“看著我,看著我﹗田天?師兄、師兄?”聽到這個稱呼,田天慢慢抬起頭,看著也像是沒在看,漆黑的眼眸深處斂著痛苦。“你聽我說,還記得那晚在餛飩店遇到的和我一起的人嗎?”甘想焦急地看著他,半晌,田天緩緩眨了眨眼睛。甘想按著他的肩頭,輕聲說︰“還記得我分給同事打折券的那家店嗎?”田天輕輕點點頭。甘想猛地把他摟在懷裡,壓低聲音說︰“去那裡找他,你一個人去,告訴他‘十點鐘城東網吧’。”他摸到田天的眼鏡給他戴上。

    “起來﹗”周奉哲拽著田天的手臂拉他起身,甘想一把拉住田天往懷裡一帶,摟住他的腰在他唇上用力親了一下。周奉哲把田天拉開,抬腳  在了甘想的胸口,在甘想大笑聲中,把田天推出了浴室的門。

    ……

    車駛出了周奉哲在半山上的別墅,鐵門緩緩地關上。田天握著方向盤油門踩到底沖下山,盤山公路的拐彎處,車身和岩石摩擦在一起,行車速率仍然不減,眼看著就要撞上,這才硬踩住剎車發出刺耳的聲音停下。

    趴在方向盤上喘息著,田天無力抬頭,喉嚨裡像是堵住了一樣,說也說不出來,哭也哭不出來,一切猶如傍晚的山邊,走向黑暗。他慢慢直起身,后視鏡裡看到山路出現了燈光,是周奉哲派人跟了下來。田天發動車,瘋了一樣駛下山去。

    ……

    周奉哲接了手下的電話,臉色有些難看說︰“居然讓他給甩掉了?……”。甘想吹一聲口哨跪起來,沖著六角形浴缸開始撒尿,“嘩啦啦”的聲音和著口哨聲。他正在爽,后背突然一陣劇痛,像火燒得一樣,他一回身,空中一道弧線射在了周奉哲的身上。揮舞著腰帶的周奉哲猝不及防,被弄了一頭一臉。

    “啊哈哈﹗”甘想大笑著,狠狠啐了一口。周奉哲的腰帶劈頭蓋臉地抽下來,金屬的帶扣抽在身上,每一下骨頭都像是被打斷了一樣。甘想殺豬般的嚎叫︰“殺人啦﹗救命啊﹗變態狂殺人啦﹗”

    周奉哲的眼白慢慢地紅了,一邊抽打一邊喘息著罵道︰“這裡是半山別墅,你喊啊,喊啊,再喊大聲點﹗”

    “啪”的一下抽在了臉上,甘想的眼角登時裂開,血流滿面,他護著頭蜷起來貼著暖氣片,嘴裡嚷嚷︰“變態人渣﹗我操你全家﹗你他媽的早死投豬胎,生兒子沒屁、眼﹗”他口無遮攔,周奉哲抽得更凶,全身疼得像是要炸開了。不知道為什麼,甘想覺得心裡舒服了些,有什麼東西隨著鮮血緩解了。

    ……

    確認沒有人跟蹤,田天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停下車換了自己的衣服,拿出帽子戴上,用圍巾把臉上的指印和嘴角的傷遮起來,開車前往“美添”西點店。

    田天站在西點店玻璃門前張望著,沒看到久寧,只看到一個眉目如畫穿著雪白點心師製服的男孩兒正在往櫥窗上貼“春節大優惠”的海報。他四下看了看,確認沒有人跟著低頭推門進去。

    “你好,歡迎光臨美添﹗”烏鴉跳下窗台,迎上來。

    “請問……久寧在嗎?”田天低聲說。

    多事之秋,烏鴉警惕地打量著面前這個捂得嚴嚴實實的男人,從沒見過。他打著哈哈說︰“久寧不經常來這兒,不在,你有什麼事兒?”

    田天低聲說︰“是甘想讓我來的,來拿點兒東西。”

    烏鴉全身都緊張起來,嗯嗯啊啊地說︰“甘想?誰啊?不認識。”

    田天猶豫了一下,說︰“甘想跟我說讓我告訴久寧‘十點鐘城東網吧’,他就知道了。”

    “干嗎?拍電視劇啊﹗走吧走吧,久寧不在,我也不認識阿想﹗哎,你們幾個,收拾東西,關門下班啦﹗”烏鴉喊著,轉身進了製作間。關上門就掏出手機來,撥通了久寧的電話。

    久寧一聽,連忙說︰“‘十點鐘城東網吧’只有我和阿想知道,小鴨子,你把那個人帶到尖仔這兒來,注意,看看有沒有人跟蹤﹗”

    烏鴉答應著出來,一看那個人不見了,連忙沖出門去。那個男人扶著牆邊踉蹌走著,腳步浮虛。烏鴉看了看四周,跑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低聲說︰“跟我來。”男人猛地扭過頭來,初升的月亮光華黯淡,映著他雪一樣白的臉色和臉上的傷痕,還有濡濕眼眸中隱隱含著的波光。

    “哦?你是不是剛才摔倒了?臉上怎么弄的?給你上點藥吧。”粗線條的烏鴉好心地問著,男人搖搖頭,牽動嘴角笑了笑。“那行,你自己說不用的。快,跟我走﹗”烏鴉拖著男人到了后巷,上了自己的車。

    ……

    周奉哲打累了,扔下腰帶,大口喘著氣,盯著幾乎死過去的甘想又  了幾腳,這才一屁股坐在抽水馬桶上。撥了田天的電話,居然關機了,周奉哲的臉色,和窗外將要下雪的天空一樣陰沈。

    ……

    田天跟著烏鴉走進了一棟破爛居民樓裡,皮鞋踩著樓梯,咯吱亂響,粉塵不停掉落在頭頂上。連感應燈也沒有,樓道裡漆黑,烏鴉用手機照明,帶著田天上了四樓。走到盡頭,在門上輕輕敲了五下,貓眼裡有人看了看,“喀”的一聲門開了。

    “進來吧,久寧在這兒。”烏鴉招呼說。

    一進門,煙霧籠罩白茫茫一片,看著仙境一樣,聞著喘不過氣來。田天低頭捂住嘴輕咳了幾聲,一抬頭,久寧站在了面前。

    “師兄?你怎么來了?阿想聯繫你的?他在哪兒?”久寧疑惑中帶著驚訝問道。

    “他被周奉哲抓起來了,周奉哲讓他拿被偷的東西出來,他不肯說出朋友的名字,所以讓我走一趟。”田天低聲說著,避開久寧乾淨的眼眸。

    “算這小子有種﹗”烏鴉摟著久寧的肩膀說︰“哎,怎么樣?找到有用的東西了?”

    久寧一歪頭說︰“到裡面來吧。”

    房子是老式的,陽台外有消防梯,后門無數。兩套打通了,安裝了無數的機器,空間狹窄,走路兩個人相遇都要側身。四個年輕人叼著煙卷在忙碌著,田天頭一次看到電腦螢幕上只閃現一串串數字。

    久寧帶著兩人擠進去,拿出一沓文件來,說︰“怪不得隆興集團這幾年的開發做得有聲有色。他們拿到了城市規劃方案。看來周奉哲的頭家很信任他,把這個交給他保管。”他指著其中一處地圖說︰“哎,小鴨子,你要是有錢,在他們即將要開發的地方買下一點點地,保管他們會花幾十倍甚至上百倍的價格收回去。”

    帶著耳機,吃著棒棒糖的尖仔回過頭來,染著一頭黃發,打著一排耳釘,像是不良少年。他對久寧說︰“喂,你幾年沒做,一出手就是大的,是不是複出了?別忘了當年一起的兄弟啊﹗”

    “快干活兒﹗”久寧敲了敲尖仔的腦袋。

    印表機在工作著,積攢了濃濃一疊,尖仔說︰“那,這個是解碼后從筆記本裡發現的,這家公司的資金流向,估計會有用。”

    “還差多少沒破解?”久寧問。

    尖仔說︰“還差四個文件了,少安毋躁。”

    烏鴉湊過來看說︰“現下怎么辦?交給警方嗎?阿想那兒還等著呢。”

    久寧摸摸腦袋猶豫說︰“這些東西阿想是想用它們和周奉哲交換一個人,如果交給警方,立案調查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再說,不知道他們上面有沒有人。”田天用圍巾捂住嘴深深吸了一口氣。

    “不知道那四個裡面會有什麼,咱們再等等。”久寧拉過一把椅子說︰“師兄,你坐吧。”田天坐在尖仔身邊,看著他面前的儀器在飛快地破譯密碼。

    轟隆隆機器運轉著,煙霧升騰嗆得睜不開眼,每次看表,指針好像都不動。烏鴉是個急性子,忍不住問︰“還有多久啊?”

    尖仔打個哈欠說︰“這四個剛開始,不要著急,一個小時是它,一天也是它,如果密碼複雜,十天半個月也有可能噠。”

    久寧的鼻尖兒冒出汗來,只好隨手整理那些資料,看到中間夾著的一張紙條說︰“哎,尖仔,這四組數字你看看有沒有用?當時記在手心上,被汗水模糊了幾個,不知道有什麼用處。”

    尖仔瞇著眼睛看了看,說︰“都是數字啦,沒有字母、沒有特殊符號,做密碼太沒有技術含量了吧?”在久寧的催促下,尖仔把數字輸入,讓儀器自動分析。

    突然,綠色的標記出現,第一個文件打開了。尖仔“哦”了一聲,嘟囔說︰“真得這么簡單啊。”

    文件打開,幾雙眼睛一齊盯著周奉哲的筆記本電腦,出現的是掃描的死亡證明和其他醫院證明資料。

    “啊,呸呸呸﹗”尖仔說︰“有沒有搞錯,這樣的東西也要用密碼嗎?”他說著,另外三個文件陸續解開。四張死亡證明齊刷刷擺在螢幕上,兩個七十幾歲的老人,一個三十幾歲的女人,一個三歲的孩子。

    久寧抖了一下。手搭在他肩膀上的烏鴉忙問︰“你怎么了?”

    “這四組數字,是在那人家裡牆上的畫框上找到的,你們知道那畫是什麼嗎?”久寧問。尖仔和烏鴉好奇地搖頭,只有田天盯著螢幕沒有動。“是瞳孔虹膜網狀組織高倍放大后的照片。我半夜進去的時候,手電筒一照,整個人都發毛。畫框上的數字是……現下這四張死亡證明的密碼……那……會不會那四張畫是……這四個死人的瞳孔放大照片啊?”一想到那晚的情景,久寧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哈啊﹗”烏鴉和尖仔做驚恐狀。烏鴉追問詳情,久寧說完了一歪頭,田天不見了。“咦?師兄怎么不見了?喂﹗你們誰看見我師兄了?”

    “他剛才說太嗆了出去透透氣﹗”有人接話說。久寧出去找了一圈兒也沒見到,田天不知道去了哪兒。久寧懊惱,不但沒留他的手機號碼,就連甘想的下落也沒來得及問。

    ……

    “哇啊,明天一定中大獎啊﹗哈哈。”胖胖的頭家把彩票打印出來遞給客人,這是一家兼營賣福利彩票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小超市。打開電視收看新聞,頭家吸哩呼嚕吃著速食麵。新聞裡說今夜到明天有大到暴雪,城市發布橙色警報。正在看,有客人進來了,頭家忙招呼著。

    穿著黑色羽絨服,帶著帽子裹著圍巾的男人走上前,低聲問︰“有隱形眼鏡嗎?”

    “有,即拋型的。”頭家答應著起身,拿了一個合適他度數的。男人付了錢,借了地方洗手,花了好一會兒工夫才戴上,低聲問︰“有水果刀嗎?”

    “有﹗我這兒全著呢。”頭家拿了三把過來,說︰“這個15塊,這個9塊,這個3塊。”男人拿起水果刀,用拇指輕輕試著。“小心﹗”頭家喊著,已經晚了,男人的拇指劃開了一條口子,殷紅的血瞬間滲了出來。“對不住您,這是開刃的,鋒利著呢,對不住啊,沒提前說。”頭家趕緊解釋,拿出一個創可貼撕開遞給男人,偷眼看著,男人的臉蒼白沒有血色,臉頰和嘴角帶著明顯的傷痕。

    男人絲毫沒有介意,聲音溫柔,說︰“謝謝,給我兩把。”
正文 三十、福祉
    聽說田天不見了,房間裡登時安靜下來,只剩下電腦和儀器運轉的轟隆聲。幾個年輕人都看著尖仔。尖仔把嘴裡的棒棒糖抽出來,看著久寧問︰“剛才那人……可靠嗎?要是踩點兒的,咱們人能跑了,可這些東西……再找這么個地兒可不容易。”

    “應該……不會的,他是我師兄。”久寧嘴裡這么說心裡也沒底,不知道田天到底是幫誰的。他默默收拾好打印的東西,把周奉哲的筆記本放進背包裡︰“實在不行,就先撤。”正說著,敲門聲傳來。

    尖仔跑過去湊到貓眼兒上一看,田天手裡拎著幾個漢堡店的袋子,肩膀上是零星未化的落雪,不由松了一口氣,說︰“得,你師兄回來了﹗”

    門一開,田天帶著一身寒氣進來,把手裡提著的漢堡、薯條和可樂放到桌子上。久寧迎上去小聲說︰“師兄,你買東西去了?也不和我說一聲,我去就行。”

    “嗯。”田天搓著冰冷的手指歉意地笑了笑,說︰“天晚了,看你們這么忙,別的忙我也幫不上,就去買點兒吃的。”

    “謝謝師兄﹗”幾個年輕人笑著蜂擁而上把食物分搶了。田天看到久寧背著背包,問︰“下一步……你有什麼打算?怎么把阿想救出來?”

    久寧這次學乖了,先問︰“阿想他怎么聯繫上你的?他在哪兒?說了些什麼?師兄把你的手機號給我吧,隨時保持聯繫。”

    深色的圍巾包裹著大半張臉,看不清臉色,田天說了手機號,低頭輕咳,說︰“阿想不知道怎么弄到的電話,就匆匆說了一句,說暫時沒事兒,好像是被帶到了書香公寓C座的501。”

    他話剛說完,烏鴉就搶著對久寧說︰“書香公寓﹗我知道那兒,嘟嘟在那附近學鋼琴,咱們還到那兒的一家手工巧克力店吃過的東西。”

    “我個人建議咱們分頭行事。”田天抬起頭,眼鏡滑到鼻尖上,一雙眼睛分外明亮︰“這些文件你們複印一份留好備用,然後趕緊找人去書香公寓救阿想。我呢,拿著文件的原件和筆記本電腦去找我的朋友,想辦法讓這些東西曝光,在媒體上施加壓力。”

    久寧一合計,田天說得很有道理,就對烏鴉說︰“哎,小李的頭家姓潘的那個,他的公司不就是搞房地產的嗎?咱們把城市規劃方案給小李,再讓九斐說說話,請他幫忙救阿想怎么樣?”

    烏鴉聽了一擺手,說︰“小李總是冷著一張臉不好說話,九斐又做不了他的主。這事兒我知道該去找誰,有個人,就好熱鬧愛打架,而且他老婆是我的房客,我正經是二房東。”

    久寧一時沒回應過來,問︰“你說的誰啊?”

    烏鴉眉毛一挑,說︰“零食店堯未來他們家那個雞毛撣子頭啊﹗”

    三個人合計好了,謝過尖仔,烏鴉打電話把蘇郁叫上壯膽,開車回到美添西點店,把田天放下。

    雪花隨風飄洒,路邊行人道上積了薄薄的一層。久寧把背包遞給田天,看到他傷痕累累的車,笑了笑說︰“師兄,我就不跟你說謝謝了,這個留著讓阿想給你說。下雪路滑,開車小心點。”

    田天點點頭,說︰“阿想有你們這些朋友真好,他是個好人就是……脾氣急了些。以後,你多勸著他點。”

    他說話聲音很小,久寧還是聽清楚了。“哎﹗”他答應著,目送田天的車駛遠。

    ……

    烏鴉來回走著,不停地看表張望,嘟囔︰“這個安廚,怎么還不來?”久寧捧著熱茶透過西點店玻璃櫥窗往外看。黑夜降臨,華燈初上,大雪在路燈下飛舞,鋪天蓋地,像是推翻了棉花垛一樣。

    三輛白色中型轎車混在大雪中疾馳過來停靠在路邊。門拉開,車上跳下來一個高高瘦瘦的年輕男人,穿的花裡胡哨,模樣英俊,頭髮雞毛撣子一樣聳著。

    “走﹗”久寧喊一聲,抓起外套沖出去,蘇郁和烏鴉緊跟其后。

    安廚和蘇郁打招呼,拍著蘇郁的肩膀說︰“哎,我可是沖你的面子才來的。堯未來在家煲湯,要是為了什麼規劃方案我才不出來呢。”

    烏鴉在一旁壞笑說︰“放心吧,說不定堯未來巴不得你出來,他好松口氣,整天跟帶孩子似的被你跟在屁股后面。”

    安廚被戳到了痛腳,沖他一瞪眼,說︰“你……我告訴你,我是給蘇郁面子不和你一般見識﹗”

    “別吵了,救人要緊,快上車吧﹗”久寧催促了兩句,首先上了中型轎車,一探頭,嚇了一跳,九座的中型轎車裡塞了十幾個年輕人,手裡都拎著趁手的家伙。安廚坐在副駕駛上轉頭說︰“最近嚴打,公司不讓帶槍出來,不過你放心,咱們可以以多欺少。”

    到了書香公寓門口C座門口,安廚用手點出兩個人來︰“你﹗你﹗去,到物業問出對講門密碼來。”

    烏鴉說︰“對講門的密碼物業不一定能說吧,不如我下去隨便按一家叫門試試看。”

    安廚擺擺手說︰“沒問題,放心吧。”不多時兩個人回來,敲了敲了車窗點點頭。

    防盜門打開,安廚一揮手,“嘩啦”一聲,三輛中型轎車車門打開,三十幾個年輕人拎著棒子、棍子跳下車,直闖進大門。安廚靠在防盜門上,摸著自己完美的髮型,高喊一聲︰“501﹗別砸錯了門﹗”

    ……

    一推門,門廊燈光映著院子裡瓊枝玉樹,落雪成白,紛飛的大雪讓人睜不開眼睛。武錚和朋友一一告別,看著他們上了車離開。

    站在廊下,隨著呼吸呵氣成霧,清冷的空氣讓人精神一振。他點上一支煙,深吸了一口,看著久寧離去時站立的地方,掏出手機寫了一條短信︰你看到這條訊息后,如果允許我給你打電話,請回複我,一個標點符號就可以。

    發送出去,他握著手機走下台階,仰頭看著洒雪的天空,指間的香煙一分分地燃著。

    ……

    書香公寓501是套三廳錯層,本來寬敞的房間一下子涌進這么多人顯得很擁擠。久寧上上下下找了一圈兒,房間打掃得乾淨顯然不常住,連個陌生的人影也沒有。他一回頭,眼神一下子落在了客廳的牆上,心“怦怦”跳快了幾拍。牆上掛著四副熟悉的畫,錯綜分佈的線條在大塊顏色的襯托下,透著詭異。知道了那是眼睛,久寧就不敢再盯著看了,急匆匆來找蘇郁等人。

    安廚皺著眉頭問蘇郁和烏鴉︰“搞什麼,這不是耽誤我喝湯嘛﹗我可是跟堯未來說今晚要出來見義勇為的,什麼也沒干回家這不是讓我找挨罵嘛﹗他一準兒以為我找藉口出去鬼混了。”

    走到近前的久寧手機突然響了“您有短訊息﹗”。他連忙打開看,大聲說︰“是田天發來的,他說阿想沒在書香公寓,被轉移到周奉哲的半山別墅去了﹗”

    “他怎么得到的消息?”老實如蘇郁也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從這兒到半山……這個時間堵車加下雪得一個小時呢。”

    久寧連忙撥回去找田天問個清楚,可田天的手機通了無人接聽。安廚一笑說︰“還愣著干什麼,不管是真是假,先往那兒去再說,路上我找人查他的位置,只要他手機開著,就能查到。”眾人轟隆隆潮水一樣涌出來。

    “您有短訊息﹗”

    久寧連忙打開手機,一看是武錚發來的。仔細讀了兩遍。烏鴉看到他的唇角微微揚起,追問︰“誰發的短信?是不是田天?”

    久寧把手機收好,笑了笑說︰“是JK發的,不過現下顧不上他,先救阿想要緊。”

    ……

    再一次掏出手機看,依然沒有任何動靜,武錚搖頭笑了笑,俯身撿起腳邊踩滅的幾個煙蒂。這才發現自己居然站在雪地裡抽了這么多支煙,全身都凍得僵硬了,手指也不聽使喚。

    ……

    雨刷飛快地刷著,在擋風玻璃上刷出兩個扇形,雪前仆后繼包裹住整輛車。鐵門緩緩打開,車駛進別墅直到門廊下,車燈映著站在廊下周奉哲的司機和兩個手下。

    田天熄了火,暖風停了,寒冷從縫隙中鑽進來侵入骨縫深處。他慢慢摘下帽子和圍巾,低頭在腿上仔細地疊好。圍巾和帽子剛離開身體,還帶著余溫,溫暖著冰冷的手指。

    伸手打開車門,朔風刮著旋兒,雪花讓滑到鼻尖上的眼鏡模糊一片,可是帶著隱形眼鏡的眼睛把周遭看得清清楚楚。星月無光,漆黑的夜幕下只有漫天的大雪,無休止的下著,前方迷茫無路可尋,他移動腳步走進大門。

    周奉哲的手下坐在客廳沙發上繼續打撲克,其中一個看著田天一步一步走上樓,微微搖頭。

    三樓傳來音樂聲,田天站在半掩的門前深吸一口氣,伸手推開。“砰”一聲,身體飛了出去,肋骨一陣劇痛。周奉哲反手鎖上門,手裡的紅酒瓶掄下來,田天一聲不吭抱著頭躲閃。堅硬的酒瓶砸在身上,骨頭幾乎要斷裂。紅酒在眼前飛濺開,落在雪白的地毯上,觸目驚心,田天緊咬住嘴唇。

    周奉哲打累了,搖晃著起身,對著瓶嘴把剩餘的紅酒一飲而盡,抬手把空瓶扔到一邊。“你居然敢甩掉我的人?怎么?孩子你不想要了?是不是要我把他泡在福爾馬林裡送你當生日禮物﹗啊?﹗”他走上前,一腳跺在田天掉落的眼鏡上,狠狠地碾著,聽著它支離破碎的聲音。

    田天慢慢鬆開抱住頭的手,把視線落在雪白的牆壁上,四幅如蔓生植物的畫掛在那裡。田天不知道那究竟是誰的眼睛,他不敢看,不敢想。在這個房間裡曾經發生的一切原來一直有“人”在“注視”著。

    周奉哲俯身拾起地上的背包,拉開拉鏈。田天看到他身上的白襯衣,斑斑紅印,那不是紅酒的痕跡,是血跡。田天掙扎起身,沖進衛生間。

    手臂銬在暖氣片上,甘想上半身懸空暈死了過去。身上皮開肉綻,腿間的□被踩得青紫腫脹。左眼角裂開,鼻孔裡全是乾涸的血跡。田天脫下羽絨服想要包裹住他赤裸的身體,面對累累的傷痕無從下手。他輕聲叫著︰“甘想……阿想、阿想?”

    慢慢睜開眼睛,裂開的眼角一陣陣刺痛,眼前模糊出現田天消瘦的臉龐。甘想猛地睜大眼睛。冰冷加上疼痛,嗓子近乎失聲,他嘶啞著說︰“笨蛋﹗為什麼回來﹗快走啊﹗”他想要抓住田天的肩頭,“喀啦”一聲響,被銬住的手腕痛得幾乎要折斷。

    “走啊﹗啊啊……”喉嚨沙啞,像是火在燒著,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發出啊啊的聲音。突然,他看到田天背后出現了一張扭曲的臉。

    “啊啊……啊﹗”他揪住田天的衣領想要把他拉進懷裡,可是晚了一步。眼睜睜看著田天被周奉哲勒住脖子。

    田天蒼白的臉漲紅,雙腳不停地踢蹬。周奉哲發出短促刺耳的笑聲,把他掀翻在地。把田天的雙手反剪到背后,揪住他的頭髮,周奉哲低聲說︰“你是我的、我的﹗”

    田天拼命掙扎,身體被死死壓住。周奉哲的笑容瘋狂,掰過他的臉龐親吻著︰“你只屬于我,只屬于我﹗”他喃喃低語,騰出一只手來伸到田天腰間解他的腰帶。田天掙脫出一只手,從褲子口袋裡掏出水果刀,奮力翻身,用力戳了下去。

    水果刀正中周奉哲的肩窩。刀拔出來的一瞬間,鮮血涌出,他的白襯衣迅速滲出一團紅暈。田天在周奉哲錯愕的眼神中揚起手,手中的水果刀再次扎了下去。

    刀尖在胸前停住,田天被周奉哲抓住手腕。僵持中,周奉哲歪頭看了看自己肩膀,血跡漫開,他的眼神從刀尖上滴落的血珠看到田天顫抖的嘴唇和他圓睜的眼睛。他的臉色漸漸變了,抓住田天的手臂一用力。

    “啊﹗”田天慘叫一聲,水果刀“叮當”跌落掉在一旁,手臂被擰脫了臼。冷汗瞬間從額頭、鼻尖沁了出來,田天叫了一聲就咬住嘴唇,血從齒縫間滲出。

    手銬不停地響動,熱氣從眼中迸發,刺痛的眼睛看著田天痛苦的表情,甘想伸出手,想要拉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想殺我?居然為了這個男人想殺我?”周奉哲抓住田天的肩頭狠狠地捏著,手指像是要陷進皮肉裡。脫臼的肩膀讓田天的眼前疼得一陣陣發黑,無法呼吸,臉色雪白如紙。“你為了那個女人打斷我的腿,又為了這個男人要殺我?”周奉哲的眼白都迸紅了,一個耳光扇過去,田天像是被握住線的風箏,身體飛出去,卻被抓住手腕無法掙脫。“想殺我?林曼如的孩子你不想要了是不是?”

    “孩子……在、哪、兒?”田天慢慢抬起頭,左手臂軟軟地垂著,一字一句地問。

    周奉哲獰笑一聲說︰“在一個只有我知道的地方,你放心。他現下不哭了,只會笑。你要是乖乖聽話,我就給你看看前幾天給他拍的照片。他又白又胖,長得不知道像我還是像你那該死的老婆。”

    田天放棄掙扎,哀求說︰“對不起,是我錯了。你到底怎樣才會把孩子還給我?”

    周奉哲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說︰“你終于肯低頭了。我說過,只要你扮演好媽媽這個角色,一定會把孩子還給你。到時候,我們一家三口就永遠在一起了。”

    田天慢慢低下頭說︰“只要你肯把孩子還給我,讓我做什麼都可以。現下……現下好不好?你讓我做什麼我都會做﹗”

    周奉哲看了一眼在一旁嗚咽咆哮的甘想,眼中射出瘋狂的光芒,低笑一聲說︰“哥哥,趁我的血沒流干之前,自己分開腿坐上來,讓他看看你是多么的淫、蕩。”他慢慢退到馬桶上坐下,興奮地深吸一口氣。

    田天走上前坐在他膝頭,右手慢慢解開自己的腰帶,輕輕親吻著他的臉頰,用身體磨蹭著他的腿間。周奉哲的呼吸急促起來,主動去尋找他的嘴唇,含住了用力吮吸著啃咬。

    田天閉著眼睛,眼前是孩子、妻子、母親和繼父的死亡證明。一夜之間,原來自己失去了所有,一切的容忍和承受都已落空。

    腰帶解開,拉鏈拉下,田天的手指撫摸著他的胸膛,慢慢向下,隔著褲子用手撫慰他漲大的分身。用胸膛緊緊貼著他,田天慢慢抽回手,從褲子口袋裡掏出第二把水果刀。

    嘴唇吮著到了周奉哲的頸后,舔咬著他的耳垂,田天輕聲說︰“難道你的心裡一點點愛也沒有,他會哭、他會笑,他也是你的孩子﹗”

    正在閉目享受的周奉哲猛地睜開眼睛,大吼一聲把田天推開,低頭一看,水果刀捅進了腹部,沒了柄。他撲上去雙手死死地掐住田天的脖子,手指越收越緊。

    額頭上的青筋暴出,田天不再掙扎,感受著肺部的空氣被一點點擠走,眼球凸出幾乎要爆裂,眼前金星直冒漆黑一片。耳邊聽到孩子銀鈴般的笑聲,他粉嫩的臉蛋紅撲撲的,笨拙地走著,揮著小手,一邊笑著一邊回頭看。妻子走在孩子的身后,風吹動她頸間紅色的圍巾。一旁是溫柔的母親和慈祥的繼父,他們手拉著手,走在落滿金色梧桐葉的小路上……

    空氣漸漸回來,田天大口喘息著,親人溫暖的笑容在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周奉哲猙獰的面孔。

    周奉哲直愣愣地跪在身前,身后是憤怒的甘想。甘想手裡握著田天之前掉落的那把水果刀,深深地插進了周奉哲的頸椎裡。

    甘想回過神來,猛然鬆開手……“咚”一聲,周奉哲的身體倒下了,頸椎上的水果刀深嵌在骨縫間,只露出一小截,明晃晃耀眼。
正文 三一、那一夜我閉上雙眼
    周奉哲倒在火紅色的衛生間地面上,頸椎上插著的水果刀。

    右手還是握著水果刀的姿勢,僵硬地懸著,甘想聽到了自己粗重的喘息聲,猛然回過神來。田天被壓在周奉哲的身下,目光茫然。甘想伸直手臂握住田天的腳踝,用盡全身的力氣一點點把他拉到身前。田天的目光始終看著地上的周奉哲。甘想握著他脫臼的手臂,一推一沉,“喀”的一聲,替他複位。

    嗓子沙啞的甘想說不出話來,把他緊緊抱在懷裡,吻著他的額角。田天的眼神慢慢的活了,眨了眨眼睛,輕聲說︰“他……死了……”

    甘想點點頭,把他的腦袋按在自己胸前,伸手撫摸著他的眼睛,想替他合上雙眼。指尖下是濕熱的液體,托起他的臉,眼淚從他緊閉的眼帘下流出來。無法安慰他,甘想只能更緊地抱住他,吻去他臉上的淚水。咸咸的淚水刺痛唇上的傷口。

    田天看著落地窗外的黑幕說︰“我的繼父是個好人。小時候,我從沒懷疑過他不是我的親身父親。他從早到晚辛苦工作,卻總會抽時間帶著我和母親一家三口去郊外。我蹬著他給我做的小車,咯吱、咯吱……那輛小車我一直留到現下,時常拿出來上上油。”他的聲音哽咽︰“那天,他一直在笑,急匆匆背著我跑到醫院。我看到母親的身邊躺著一個那么丑、那么小的孩子。繼父對我說︰天天,這是你的弟弟。”

    “我看著他一天天長大,抱著他、背著他……他在我眼裡在我身邊,從那么小的肉團子長成一個高碩的青年。他喜歡黏著我,我上高中后功課太多回家晚,他不肯先吃飯總是在樓下等我,等我一起回家。我上大學后住校,只要週末回家他就會我擠在一張床上睡。他比我高碩很多,躺在我的床上,兩只腳都露在床外面。”

    “長大后我知道,我的親生父親已經去世了,繼父是他的戰友。我的心裡沒有遺憾,一直以來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福祉的兒子。我想著好好學習儘早分擔繼父的負擔,減輕他的擔子。我盡我所能對繼父和……他更好。只要他開口,無論什麼我都會去做。他國中那年的晚上,纏著我,讓我幫他用手做了第一次。作為哥哥的我很開心,覺得他長大了,可是根本沒有發現他對我……他漸漸不滿足,我心疼他一直沒有女朋友,所以除了最後……其它的禁不住他哀求都一點點答應了他。”

    田天的手指抓著覆蓋在甘想身上的羽絨服,幾乎沒有停歇地訴說著︰“我畢業后繼父托戰友讓我進了報社,我一直努力工作,大部分週末和假期都沒有回家。他總是坐長途車來看我,兩假的時候罔顧父母的反對,到這兒來打工。他畢業后慢慢地越做越好。”

    甘想聽著他訴說他從不曾透漏的往事。

    “在一次對福利院的採訪中,我認識了曼如。她雖然是孤兒,卻是我見過最善良的女孩兒,我陷入了熱戀中。那天他找我,帶我去看分發給他的房子,他纏著我……我卻沒有辦法再這樣縱容他,我打了他一耳光,告訴他,我要結婚了,他也應該找個女朋友。他的笑容讓我害怕,他抱著我說︰哥哥,除了你,我不要別人。他的這句話,讓我下定決心向曼如求婚,我把喜訊告訴了父母。”

    田天輕輕推開甘想的手臂,跪在周奉哲身前。手按在地面上再舉起,已經滿是鮮血。他的淚水漸漸止住,神情有些恍惚說︰“婚禮他沒有來,我也找不到他,他公派出國了,再見面已經是兩年后,他抓走了曼如,然後打電話通知我去。我永遠忘不了那天看到曼如的情景。我沖上去和他打起來,他只是笑不還手。我用椅子打斷了他的腿,我對他說斷絕兄弟情義。我抱著昏迷的曼如出門,耳邊還能聽到他的笑聲。”

    “我加倍對曼如好,她懷孕了,孩子出生的那天他出現下醫院,強行給孩子做了親子鑑定,結果,孩子……是他的。一直期盼有個孩子,憧憬著我們一家三口能夠福祉生活的曼如精神出現了失常。他卻威脅我,如果不和曼如離婚,他還會做更卑鄙的事情。我終于明白,是我……連累了她。”

    田天回過頭,看著甘想︰“我連累的不僅僅是她。”

    甘想搖搖頭否定,伸出手來。田天往后一退,拉開和甘想的距離說︰“我怕曼如再受到傷害,和她離婚了。她的病越來越重不能住在家裡,我只好把她送進了精神休養所。這期間沒想到他把孩子藏了起來,我報了警卻無能為力,雖然我一直在照料曼如,可是名義上我和她已經離婚,孩子是他的。他找到我,對我說,如果我想要孩子,就要……”

    他緊緊抿住嘴,甘想知道他沒說出來的是什麼,也知道這整件事並沒有聽上去這么簡單。曾經最愛的弟弟變成了最想擺脫的惡魔,懷著對父母的愧疚,善良的他經受著怎樣的煎熬。“田天……”甘想嘶啞著發出聲音叫著他的名字。

    田天應聲回頭,唇角慢慢浮起一絲微笑,說︰“我們是鄰居,我以前常常見到你。你知道嗎?那次餛飩店的相遇不是我們第一次交談。”

    甘想愣了愣。

    田天點點頭說︰“他第一次叫我穿著女人的衣服去,是兩年前的12月23號……”甘想張大嘴巴愣住,桌歷上畫著紅圈兒的日期怎么會忘記?﹗那天是父親棄自己而去的日子。

    田天看著他吃驚的表情,說︰“我從他家裡出來,一路走回來,不停地問自己,這樣做到底值不值得。我無法接受這種羞辱,心裡有個聲音一直在對我大喊,那不是你的兒子,你不用這么做﹗我迷迷糊糊走到街心公園看到了你。你坐在秋千上喝醉了,一把抱住我,哭得像個孩子,你對我說︰爸爸,不要走,別離開我……你哭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我也哭了,對你說︰我不是你爸爸﹗不是﹗整整一個晚上,你對我說你從小到大犯的錯,你哭著求我原諒,對我說︰爸爸,如果從頭再來,只要你在我身邊,我不會做任何讓你不開心的事﹗”

    甘想低下頭,手緊緊攥起來。

    “你醉了過去,我把自己所有的痛苦都告訴了你,你靜靜地聽著,我心裡舒服多了。我翻出你的鑰匙,把你背回家,告訴自己,這是給孩子一個機會。……每一次結束他都會給我看孩子的照片……我要瘋了,我怕我堅持不下去,我把牆上掛滿曼如的照片,看著她的微笑告訴自己……孩子是我和曼如的,是我的﹗為了孩子,讓我做什麼都可以﹗……那之后,我夜裡經常去街心花園,經常看到你喝醉,我會偷偷把我的痛苦說給你聽,然後送你回家。”

    甘想覺得有什麼東西從眼底涌出,流過臉頰,視線中的田天開始模糊。他用力擦了擦眼睛。“和你擦肩而過的時候,我希望你能認出我和我打招呼,又害怕會失去你這個朋友。那次餛飩店你和我說話,我很緊張,讓你笑話了。”田天的笑容雖苦,卻帶著些羞澀說︰“聽到你沒有工作我很擔心,怕你情緒低落,你願意到報社來上班,我很高興能幫上你的忙。那天晚上我忘記帶鑰匙睡在你家,我感覺像是在自己家裡一樣,每一樣東西我都很熟悉,你是那么親切。夜裡,我坐在床邊看著熟睡的你,很開心,連什麼時候躺在你身邊睡著了都不知道。”

    心隨著他的話一陣陣的疼,一陣陣的苦。他說的這一切,讓甘想知道這兩年裡自己錯過了什麼。

    田天一邊說一邊扯著毛衣下襯衣的一角輕輕擦拭著周奉哲頸椎上水果刀的刀把。他的動作輕柔,像是對待珍寶,反覆地仔細地擦著。

    ……

    “快點兒﹗再快點兒﹗”安廚催促著自己開車的手下。身后是響著警笛的警車。已經查出田天的位置確實在半山別墅,眾人冒著大雪趕來,沒想到和警察狹路相逢。

    山路蜿蜒向上,周奉哲的別墅近在眼前。黑色的鐵門擋路,蘇郁蹭蹭兩下翻過去,打開鐵門。三輛中型轎車直開到門廊下,警車也駛進大門。安廚跳下車指揮說︰“正面進去會和警察起衝突,情況不明,烏鴉、久寧你們帶幾個人到后院,看著他們別讓他們從后面跑了,其他人給我沖進去﹗”

    二十多個人輕易地闖進別墅,周奉哲正在打撲克的三個手下懵了。

    ……

    擦完了刀把,田天把襯衣塞進褲子裡,拉好拉鏈,系上腰帶說︰“我報了警,你的朋友和警察很快就會趕來,你不會有事的。”他說著,伸出右手反握住水果刀的刀把,緊緊握住再鬆開,轉頭看著阿想,微微一笑︰“阿想,你的父親很愛你……別恨他。”

    “田天﹗”甘想突然覺得莫名的恐懼,腦子裡一片空白,看著他慢慢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田天的手指按在玻璃上,夜色中如鏡面一樣的玻璃映出他的面容。他的手指滑出痕跡落到落地窗的把手上,用力一推。

    棉絮般的雪花撲面而來,冷風侵入,甘想打了個寒顫。田天一步一步走到陽台上,一夜大雪,鞋底沾染的血跡踩出幾個鮮紅的腳印。田天緩緩轉過身,雪花隨風繚繞在他的身前,額前的黑發凌亂。他的臉色蒼白,唯有眼睛明亮如星,伸手把落地窗緩緩關上。

    “田天﹗田天﹗你要干什麼﹗田天﹗”甘想大聲叫著,拼命地往前掙扎。

    玻璃窗逐漸合攏,看著一身傷痕的甘想,田天低聲說︰“……謝謝。”

    “田天﹗”甘想淒厲的呼喊聲隔絕在室內,夜空一片寧靜,只有沙沙雪花飛舞的聲音。

    久寧和烏鴉帶著安廚的手下跑到后院,抬眼一看。飄雪的夜晚,亮著燈光的陽台格外顯眼。“啊﹗”隨著烏鴉的一聲驚呼,一個人影從陽台上落下,“砰”一聲,跌落在游泳池邊。

    一片銀色的泳池邊,田天仰面躺著,鮮血滲出染紅了白的雪。他閉著雙眼,笑著流淚,雪花溶化在臉上。
正文 三二、那一夜我擁你入懷
    一口氣吸了一半,久寧的腳像是被釘子釘在雪地上,看著身前不遠處又抬頭看了看那個亮著燈光的陽台,不相信就在今晚還和自己說過話的男人會從上面跳下來。

    鮮血一點點吞噬著白雪,田天靜靜地躺在雪地上,任由雪花籠罩。

    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場面,安廚的手下連忙對久寧和烏鴉說︰“有人死了就難搞了﹗你倆快跟我們走﹗警察人少,咱們先溜,安少那裡不會有事的﹗”

    “不行﹗蘇郁還在裡面﹗”烏鴉斷然說。

    久寧回過神來,拉著他就跑說︰“先走﹗都抓住了更麻煩﹗”

    “不許動﹗”警察的呼喝聲在身后響起,幾個人撒腿就跑,跑到牆頭一個接一個翻了出去,上了中型轎車急忙逃竄。久寧恍惚中聽到安廚的手下撥通了小李的電話,對他說,今晚攪進了殺人案。

    烏鴉狠狠一拳搗在座椅上,罵了句︰“阿想這個害人精﹗怎么會搞出這種事來﹗”

    安廚的手下掛了電話說︰“小李哥通知了潘先生,律師隨后就會到警察局,安少和蘇郁哥不會有事的。”

    安廚一沖到衛生間門口,眼珠子瞪圓了,頭有點兒大。火紅色的地磚上飄著一層血水。地上躺著一個,背上那一刀的位置插得具有一定的專業水準,眼看著不會有氣兒了。被揍的豬頭一樣的甘想用腳蹬著暖氣片子,正在發狠地擼自個兒腕子上的手銬。手腕上皮肉外翻,快看到骨頭了,再拽下去這只手就廢了。

    安廚搖頭,站在門口擺擺手,對手下說︰“你們別破壞了現場,把手裡的家伙扔了,配合警察同志的工作,雙手抱頭,貼牆根兒蹲著去。”他轉身對沖進來的警察舉起雙手說︰“您幾位可都看見了,我們還什麼都沒干呢﹗”

    他話音剛落,房間裡充斥著甘想沙啞的吼聲︰“放開我﹗放開我﹗你們他媽的先放開我﹗”

    “當”警察用警棍敲在暖氣片上,低喝一聲︰“老實點﹗叫什麼叫﹗”

    ……

    “喀”的一聲,銬在暖氣片上的手銬被剪斷了,警察拉起赤裸的甘想掏出警用手銬來準備銬上他,甘想猛地一頭撞過去,年輕的警察猝不及防,被他一肩膀撞到牆邊上。甘想轉身就跑,門口兩個警察聞聲而動,沖上來幫忙。此時的甘想像是餓極了眼的猛獸,瘋了一樣,兩個警察接連被他推開。他連躍幾層台階跑下樓梯,整夜的禁錮和寒冷讓腿腳有些不靈活,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出大門口。門口看守安廚等人的警察掏出警棍抽過來,甘想當胸挨了一下,摔倒在地上。他一骨碌爬起來繼續跑,兩個警察緊緊追趕,卻發現他並不是逃離,而是往后院跑去。

    警察抬起了擔架,擔架上軟軟地垂下一只瘦削的手。“田天﹗田天﹗”甘想撲過去想要握住,手指還差一點就能碰到時,整個人被追趕來的警察撲倒在地上。“放開我﹗放開我﹗……田天﹗田天﹗別走﹗”他聲嘶力竭地喊著,沒有人回應。

    裸著的身體倒臥在冰冷刺骨的雪地上,瞬間就冰凍到骨縫中。甘想連一點兒反抗的餘地也沒有,唯有口舌是自由的。無論他怎么咒罵怎么哀求,警察都絲毫不為所動。“求求你們,讓我看他一眼,就看一眼,求求你們﹗……”

    哀求聲中,雙手被反剪到背后,手腕處不知道被警察用什麼裹住。甘想聽到了“喀”的兩聲響,是手銬的聲音。絕望中身體被拎起來,頭一低,甘想驀的發現,自己跪在泳池邊這一片銀白裡唯一的暗色中。被染紅的痕跡蜿蜒著沒有規則,彷彿帶著田天的體溫,還有從他身體裡流出的悲傷,就這樣闖進了甘想的眼睛。

    寂靜又寒冷的冬夜響起了哭泣聲,原本怒氣沖沖的警察怔了一下,看著這個年輕的男人把臉埋在那灘血跡中,肩膀抽動著低低地嗚咽。

    甘想在心裡默默地,一遍又一遍地說著︰如果從頭再來,只要你在我身邊,我不會做任何讓你不開心的事﹗

    ……

    中型轎車停在路口,安廚的手下說︰“你倆在這兒下吧,也許不用等明早安少和蘇郁哥就能回家,有什麼消息我隨時通知你們,你倆最好別待在一起。”

    下了車,站在十字路口,烏鴉神色彷徨,久寧知道他擔心蘇郁,安慰說︰“家裡還有嘟嘟呢,她半夜醒了看不到你們會害怕,我先送你回家。他們和警察同時進去的,什麼也沒干,不會有事。”

    看著烏鴉回了家,久寧這才坐上計程車,看了看表,已經快零點了。他閉上雙眼,這一夜,跌宕起伏,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田天跌落的那一幕,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他甩了甩頭,凝視著窗外深深嘆了一口氣。

    車停了,計程車司機提示到了到達站,付了錢下車,久寧低頭走著。昏黃的路燈下,身影忽前忽后。他在大雪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小區門口,突然刺眼的燈光迎面投過來,久寧下意識地扭頭伸手遮住眼睛,腳步聲響起。他透過指縫瞇起眼睛看,米色的風衣在風中揚起,熟悉的人影毫不遲疑地走到了身前。

    “我等你……”武錚剛開口,帶著寒氣的身體撲進了懷中,腰被緊緊地摟住,發抖的身體略有些單薄,帶著冰雪清新的氣息。他的手臂僵硬地舉了幾秒鐘,扯出風衣將久寧裹進懷裡。

    久寧抬起頭,男人背著燈光,硬朗的五官在暗中剪影一樣,那雙眼眸越發深邃,帶著不容置疑的自信和堅定。被他這樣注視著,心踏實了很多,久寧下意識地決定,這個夜晚不能孤單的度過,要留他在身邊。“JK……”他輕輕叫了一聲,把臉埋進他的頸旁,貪婪地呼吸著溫暖和他身上淡淡古龍水的味道。

    周遭安靜下來,漸漸能聽清彼此的呼吸和心跳聲,還有沙沙雪落的聲音。

    “冷嗎?你一直在發抖,上車或者帶你去個暖和的地方。”男人低聲說。

    他低沈磁性的聲音就在耳邊,驅散了腦海中的陰霾,久寧把臉頰貼緊他頸旁,小聲說︰“今晚……我看到有人跳樓了……就在我面前,血流了一地……”他抬起頭,哀求說︰“我不想一個人待著,可不可以陪著我?”

    燈光映著他眼中隱隱的波光,無法拒絕他的要求,武錚用手臂圈緊他,點點頭說︰“你想去那裡?我陪著你。”

    “我想回家……”

    ……

    暖黃的燈光照亮了室內,回到家的感覺讓久寧放鬆下來,忙了一天一夜身心疲憊,腳步沉重。

    武錚打開飲水機,四處找茶葉和咖啡沒找到,只好端著水杯盛滿熱水拿到臥室。一進門,看到久寧脫了鞋坐在床上,吸著鼻子,用手揉捏著臉頰。從寒冷的室外乍進溫暖的室內,他的臉頰紅撲撲,粉嫩得像嬰兒一樣,讓人忍不住想要掐一把。

    武錚把臉板起來,嚴肅地說︰“雪櫃裡除了啤酒就是飲料,再就是速食麵、薯片……你胖的那兩斤準備什麼時候減掉?”他遞過去熱水說︰“給,拿著暖手,小心燙。”

    久寧伸出舌尖來又飛快的縮回去,辯解說︰“那些是朋友來玩兒拿的,不是我買的,我在減肥呢。”他說完,連著打了兩個阿嚏。看他縮著肩膀,武錚把自己的風衣拿過來披在他肩頭,說︰“多喝幾杯水,等一會兒如果感覺不舒服就吃藥。還冷嗎?”

    “好多了。”久寧點點頭。

    一靜下來,兩個人獨處一室,難免想到下午發生的一幕,彼此都有些尷尬,卻誰也沒主動開口。

    久寧輕咳了一聲,腳跟踩在床上,動了動腳指頭說︰“已經暖和過來了,就是腳還沒有感覺。”他話剛說完,就見武錚盤膝坐到了自己對面,腳踝被握住,腳上白色的襪子被扯掉。“干嗎?”久寧疑惑地問。武錚解開毛衣的紐扣,露出裡面的襯衣,把久寧的雙腳揣在懷裡貼在自己的小腹上。

    隔著薄薄的一層襯衣,暖流透過腳底讓冰冷麻木的雙腳活了起來。

    武錚用力摩擦雙手,讓掌心熱起來,覆住久寧的腳背和腳趾,問︰“讓你多泡腳多做足底按摩,是不是沒聽話?”

    “一個人誰耐煩去弄那個。”久寧小聲嘀咕,轉動著手裡的杯子。突然,肩頭被武錚的手按住,身體靠在床頭上,一只腳被他捧在手心。

    “我看你有些感冒,足底按摩能緩解一下。”武錚用一貫不容拒絕的口吻說,手指沿著趾縫開始替久寧放鬆腳趾。

    男人的技術很好,足底略有些酸痛之后是火辣辣的舒適和放鬆,冰冷的腳底敏感地享受著他手掌火熱的溫度,被他碰觸的穴位像通了電流一樣竄遍全身,久寧忍不住閉上眼睛哼了一聲。

    他有些滿足的呻吟聲讓男人抬起頭,看到了他瞇著眼睛的表情,像是一只晒飽了太陽伸著懶腰的小貓,男人手上的動作不由得頓了頓,連忙低下頭不再分神,專注地做好按摩師的本分。

    久寧從睫毛下偷看著,忍不住起了調皮的念頭,把左腳從他小腹上拿開貼著他腿外側伸直,一邊動著腳趾一邊蹭著他的大腿,輕輕扭著腰打了個哈欠。

    “好了,換另外一只腳。”男人的聲音明顯有些沙啞,放開手心裡的右腳,把他亂動的左腳捧在懷裡,揉捏著說︰“今晚在那裡看到有人跳樓了?發生了什麼事?”

    久寧頑皮的興頭一下子被澆滅,不得不想到蘇郁和安廚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甘想那裡不知道有沒有事,跳下來的田天不知道是死是活,今晚這一切不知道怎么收場。

    沉重又壓在心頭,整個人都沒了精神。他不想敘述今晚的場景,更何況裡面還有些暫時不能被男人知道的事情。他蔫了下來,低頭說︰“也許是為了愛或者恨吧……可是那這一跳雖然可以不再恨,卻也不能再愛了……”他岔開話題說︰“可以用力點嘛?重一點也沒關係。”……“哎呀﹗輕一點﹗”他叫了一聲。

    武錚搖頭說︰“你根本不吃勁兒,還用力點呢。行了,不早了,明早還要上班,早點睡,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武錚挪開久寧的雙腳剛要起身,久寧猛地跪起摟住他,低聲說︰“別走……我害怕……”他沒說下去,放開手,臉頰上騰起了紅暈,心裡暗暗對自己說,你干嗎臉發熱啊,你是真的害怕,不是想留下他這樣那樣的﹗他不知道男人會怎樣回應,畢竟下午自己表現的像個誠惶誠恐純潔懵懂的小兔子。

    男人的呼吸聲就在身前,他偷偷吸口氣,品嘗那隱約熟悉的煙草味道。
正文 三三、那一夜你輸給了我
    男人的呼吸聲就在身前,久寧偷偷吸口氣,品嘗那隱約熟悉的煙草味道。沒等到男人說話,他卻不好意思再抬頭,額頭輕抵在男人肩上,小聲說︰“我是不是很沒出息?男人應該刀橫在眼前都不眨眼,我看了個……自殺就嚇成這樣。”

    武錚低笑了一聲,說︰“刀橫在眼前應該跑,笨蛋才站著不動不眨眼﹗”他稍一轉頭,唇幾乎觸到了久寧的耳朵上,那軟軟薄薄的耳朵引誘著人靠近。他忍著,說︰“我不走,剛摸完你的臭腳丫我要去洗手﹗”

    聽著他走出去的腳步聲,久寧這才抬起頭,摸著額頭遮擋住臉,可是被兩個通紅的耳朵尖兒出賣了此刻的羞窘。

    ……

    衛生間嘩嘩洗澡的聲音不斷地傳來,武錚收回心神,走動著打量久寧的家。套一廳的房子沒怎么裝飾收拾得很整潔,而且不難看出一個人獨居的痕跡。客廳一角擺著組合書桌和電腦,碼著一排排的書。電腦旁邊擺了兩個像框,一張是久寧被一大堆孩子簇擁著坐在草地上,他懷裡抱著一個,背上趴著兩個,眉梢眼底都是溫暖的笑意。武錚看過他的檔案,知道他是在福利院長大的。很難得,在如此孤單的環境中他能夠成長的如此陽光。

    另外一張照片是久寧抱著一個胖嘟嘟的小女孩兒,他的臉頰上還沾著口水。一大一小腦袋上都帶著發亮的紅色犄角,坐在沙發上比著“V”的手勢,齜著小白牙。在照片邊緣露出一半臉的漂亮男孩兒武錚認識,就是那個只認錢的西點店店長。

    書桌另一角堆著象棋、跳棋、幾副撲克、兩個魔方以及一些小玩意兒。武錚隨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翻看著,發現頁面上密密麻麻寫著小字,還夾著一張張的紙條,畫著解構比例圖。一本書變成了三本書濃。他翻過封面一看,是一本高級電子玩具設計的書,再看看書架上的書,涉及到模型製作、冷武器介紹、高科技產品、醫療器械等等,五花八門。大多都被久寧像是考試般做了認真的筆記。武錚有些搞不清久寧到底愛好什麼。

    久寧套上不常穿的長袖家居睡衣,擦著頭髮走出來。武錚聞聲回頭皺眉說︰“去,穿上拖鞋,別赤著腳。”久寧低頭看看自己光著的腳丫答應一聲,穿上拖鞋“趿啦趿啦”走過去。武錚握著一本介紹冷兵器的書說︰“去睡吧,我看書陪著你。”

    “你不睡……明天怎么工作,你那么忙﹗”久寧說完,看了看自己客廳的兩個單人沙發,意識到武錚除了床上沒別的地方可睡。

    “沒關係,以前剪片子的時候經常整夜不睡,你先把頭髮擦干吧。”武錚說著,拿著書徑直進了臥室。久寧看著他坐在椅子上架起二郎腿,手裡捧著書,一副準備徹夜通讀的模樣。

    久寧抿嘴一笑,拿起書桌上的兩個魔方跟進去,走到床上盤膝坐下,用徵求意見的口吻說︰“咱們來比賽玩兒魔方吧,我先拼起來,你就和我一起睡在床上,你先拼起來,那你就坐在床邊看書,好不好?”

    武錚一副哄著小朋友玩兒,勝券在握的表情說︰“這么不聽話,輸了就趕緊睡覺。”

    兩個人臉對臉坐在床上,一人拿著一個魔方,久寧張嘴說了聲︰“開始﹗”武錚低頭,剛擰了幾圈兒,就聽到久寧說︰“我拚好了﹗”

    “嗯?”他抬頭看,久寧面前的魔方六個面是六塊完整的顏色,找不出一點兒雜色。他伸手拿過來,轉了兩圈兒,魔方沒什麼問題,可是……這速度也太快了吧?

    看出他的疑惑,久寧笑說︰“咱們換換,再比一次。”雖然不想賴賬,可是武錚覺得輸得有點兒莫名其妙,點點頭,交換了兩個人的魔方,胡亂擰亂了。“這次你說開始吧。”久寧很公平地說。

    “開始﹗”武錚一說完,連糜快手裡的速度。他擰了兩圈兒眼角余光瞥了下久寧,整個人呆住了。久寧的手指幾乎毫無停頓,像是按了快速放映鍵一樣,讓人目不暇接,一眨眼的工夫,“啪”一聲,他停住手中的動作,一個拼好的魔方擺在了掌心上。

    “你再擰一次我看看?”武錚忍不住說。久寧把手裡的魔方擰亂,“開始﹗”話音剛落,他的手指飛舞,眼花撩亂間,魔方再次拼好。武錚看得目瞪口呆︰“你……練過吧?”他架起手臂皺著眉頭說︰“小孩子不能這么狡猾﹗”

    久寧摸摸腦袋,噘嘴說︰“這個節約時間嘛,那你說比什麼?”

    武錚低頭一想︰“比抽撲克牌。”他起身到客廳拿撲克,久寧捂著嘴偷樂。

    武錚大步走回來,抽出撲克牌扔在床上說︰“那,每人抽三張,我的點數大聽我的,你的點數大聽你的。”

    “行啊。”久寧把撲克牌點數面沖上,碼開看了一眼,合在一起,刷啦刷啦笨拙地開始洗牌。

    撲克牌在床上碼成長條,久寧抬頭很認真地說︰“那你先抽吧。”武錚隨意抽了三張翻開,牌面是10、10、J。久寧盤腿坐著,胳膊肘撐住腿手托著下巴說︰“牌面很大啊,難道真要委屈JK大叔看一夜的書嗎?……哎吆﹗”話音未落,腦門上被武錚狠狠彈了個爆栗。

    有白頭髮卻執意不染的男人雖然在別人面前不介意年齡,可是聽到面前的男孩兒叫自己“大叔”,臉色還是臭了起來。扳起臉下巴一揚,說︰“已經快1點了,睡不睡了?抓緊抽牌。”

    久寧摸著額頭被彈的地方,抽出了三張牌亮開,J、J、Q。他滿臉歉意說︰“不好意思,點數剛剛壓過你呢﹗”武錚眉毛一挑還沒開口,久寧已經麻利地把撲克牌收起來扔到床頭柜上,拍拍身旁的位置說︰“大叔,愿賭服輸﹗”

    武錚站起身,看了看︰“枕頭只有一個,怎么睡?﹗”久寧一抬手扔過來一團毛茸茸的東西,武錚伸手接住一看,是一個粉紅色的小豬靠墊。

    “不好意思,沒有多餘的枕頭,你枕這個行嗎?”久寧忍著笑,一臉無辜。

    ……

    武錚和衣躺在床上,探身把台燈燈光調得微弱,盯著近前那雙睫毛長長的大眼睛說︰“閉上。”久寧拖過被子一角抱在懷裡閉上眼睛,靠近他。

    武錚閉目養神,想著明天會議上需要聽取的重點,漸漸的,清楚的思緒被身邊的呼吸聲影響。淺淺的呼吸帶著明顯的壓抑,可沒一會兒呼吸就變得悠長。他扭頭睜開眼睛,男孩兒緊握著被子角兒的手指鬆開,腦袋抵著自己的肩頭熟睡了。栗色的頭髮散發著清爽的香氣,耳朵被昏暗的燈光映著,半透明。輕輕側身,手指攏著他的頭髮,指縫間試出發根還略有些濕,武錚揚起嘴角無奈地笑了笑,手指沿著他的耳廓撫摸著。

    男孩兒的耳垂小巧柔軟,捏弄幾下就掛上了粉色,毫無睡意的男人發現了新奇般玩弄的興致勃勃。熟睡中的男孩兒被騷擾感到不滿,小貓一樣揮出爪子……

    武錚捂住鼻子疼得不敢出聲,老老實實地躺好。身邊的人蜷起身子換了個姿勢,后背貼了過來。

    ……

    公雞打鳴的聲音在耳邊不停地響,武錚猛地醒了,懷裡動來動去,低頭一看,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的手臂搭在了久寧的腰上摟著他。剛要探身關了鬧鐘,就看到久寧閉著眼睛伸出手摸來摸去。他摸到了鬧鐘抬手扔了出去,“砰”一聲,塑膠鬧鐘砸到牆上又彈回地上,鍥而不舍地響著。久寧迷迷瞪瞪地坐起來,抓了抓頭髮,身子一歪想要繼續睡,正倒在了武錚的身上。

    覺出不對的久寧緩緩睜開眼睛撐起身體,眼睛眨了眨,男人兩鬢的白發,硬朗的面容,還有明亮的眼眸漸漸清晰。

    “早﹗”男人摸摸鼻子說。

    “……早。”久寧低聲應著。雖然沒有度過激情四射的夜晚,但是在清晨睜開眼睛看到喜歡的男人陪伴在身邊,互相說著早安,這種溫馨的感覺讓心裡很滿足。

    “睡得好嗎?”男人起身。久寧點頭“嗯”了一聲,被男人拍了下腦袋,“快點洗漱,我送你上班,路上吃早飯。”

    “你……這樣去上班?”久寧一看男人身上的襯衣、長褲皺成一團,頭髮也凌亂了,雖然親近的感覺更多,可是絕不是員工眼中一貫雷厲風行的他。

    “我去辦公室洗澡,那裡有換洗的衣服,必須早去,你,快一些,不要遲到﹗”男人拿過一旁的毛衣穿上。久寧不敢怠慢,打著哈欠沖進衛生間匆匆洗漱。

    站在門口換上鞋,久寧剛打開門,“等等﹗”男人伸過手來。嘴角被輕輕擦拭了幾下。“學小貓洗臉嗎?摸兩把就算?嘴角的牙膏都沒洗乾淨﹗”男人居高臨下地訓著,開門走出去。久寧伸伸舌頭,按住背包裡嘩啦響的薯片,把準備在他的車上拿薯片當早點吃的念頭打消。

    男人先一步下樓倒車,久寧站在樓梯拐角撥通了烏鴉的電話,詢問蘇郁有沒有消息。得知蘇郁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潘建輝的律師介入后,蘇郁和安廚等人已經取保候審。“田天和甘想呢?”久寧放下半顆心問。

    烏鴉沒好氣地說︰“你師兄做完手術進了重症監護,還沒脫離危險隨時都會死,甘想還押著,蘇郁說潘先生的律師在那兒,有消息會隨時通知的。”

    ……

    甘想的手腕已經被包紮了,手銬破例只銬在一只手腕上,另一環銬在椅子腿上。他看著桌上的名片“西北律師事務所葉奇”。

    坐在桌子對面的男人三十出頭,人長得很精神,目光犀利一點兒也看不出一夜沒睡。

    葉奇的手指輕叩著桌面,說︰“現下周奉哲死了,田天昏迷不醒,只有你能告訴我事情的真相,否則,我幫不了你。”

    “我要見田天。”甘想面無表情地說。

    葉奇閉上眼睛捏了捏鼻梁說︰“警察說,你一晚上什麼也不肯說,只重複這一句話。要知道,現下有殺人嫌疑的是田天,我只有知道真相才能幫你們。”

    “讓我看田天一眼,我什麼都告訴你。”甘想像是沒聽見一樣,低聲說。

    ……

    手銬被外套覆蓋住,甘想在兩名警察和葉奇的陪同下進了醫院。電梯門“叮”關閉了,他看著警察按了“5”樓,數字在緩慢地變化著。

    電梯在5樓停下,門還沒來得及完全打開,他已經罔顧一切地沖了出去。
正文 三四、那一夜我要告訴你
    電梯門還沒完全打開,甘想已經罔顧一切的沖了出去,安靜的醫院走廊上響起他大步奔跑的聲音。警察一把沒拉住他,握著警棍追了上去,葉奇跟在后面喊了一聲︰“你知道重症監護在哪兒嗎?”

    甘想停住腳,被追上來的警察一左一右架住手臂。葉奇緊走幾步超過,回頭瞪了他一眼說︰“別給我惹麻煩﹗”

    在重症監護門前穿上鞋套,走過綠色的地面,甘想站在了玻璃窗前,看到了被儀器包圍帶著呼吸器的田天。隔著幾米遠,他的面容看不清楚,可是甘想覺得就這么看著,心口就像是被刺穿,喘氣都疼。

    “我陪你進去,你有五分鐘的時間。”聽到葉奇在身后說,甘想伸手打開門,幾步就走到了田天的病床邊。

    男人的臉色透著灰白,腦袋上纏著繃帶戴著呼吸器,只露出緊閉的眼睛和瘦削的下巴。他白皙的皮膚本來就容易留下痕跡,一眼望去,脖子上被周奉哲掐住的淤痕猶在。兩只手從被子下露出來,分別輸著液。甘想輕輕摸了摸,他的指尖冰冷。

    男人很怕冷,冬天會穿三條褲子,睡覺總是把能蓋的東西都裹在身上,可現下……沒了知覺。甘想拉著被子替他掖緊,俯身低頭,吻在他緊閉的眼帘上。儀器上的數字忠實地記錄著男人的呼吸和心跳,這一吻,沒有任何變化。

    伸手捏著男人的下巴,甘想低聲說︰“等你醒了冬天就過去了,天暖和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看看海鷗看看那裡的海港……”

    ……

    “時間到了,走吧。”葉奇催促著。

    甘想轉身,年輕的臉龐上是豁出一切的坦蕩。有些濕潤的眼眸含著笑意說︰“人是我殺的,周奉哲綁架了我,田天是去救我的,和他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葉奇嘴角輕挑,說︰“小子,你只需要告訴我事情的經過,至於結果……由我來決定。”

    ……

    交通台正在播放路況訊息,武錚專注地開車,目不斜視。久寧偷眼瞄他,不敢把薯片拿出來吃,低頭看了看手機,時間還早,還來得及在街口小店喝碗豆腐腦吃幾根油條。他對武錚說︰“謝謝,你把我放在路口就行,我自己走到公司去吧。”

    紅燈亮了,武錚停下車轉過頭看著他。那雙糅進了清晨陽光的眼眸分外明亮,看得久寧有些心虛,眨了眨眼睛心想,要不要邀請他一起去吃早餐?正在琢磨,武錚已經扭過頭看著前方說︰“如果有人看到了,我會對這件事負責的。”

    哦?久寧摸摸腦袋有些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卻也沒追問。

    車徑直開進地下泊車場,兩人解開安全帶下車走進電梯。久寧按了7樓,替武錚按了15樓。電梯門關上,武錚的手按在久寧肩頭,從背后把他擁在懷裡,另一只手摸著他的腦袋。

    心怦怦跳快了,他摸了幾下沒停,久寧回身好奇地問︰“我的腦袋怎么了?”

    “這兒……”武錚說著,按著他的肩膀讓他轉身面沖著鏡子,低頭輕聲說︰“睡覺像打架,一點兒也不老實,頭髮都翹起來了。”

    高碩的男人附在耳邊低語,鏡子裡久寧的臉頰像是蒙了霞釉的白瓷,透出一抹粉色。男人笑了笑,眼底的溫柔化解了嚴厲的表情,在他額角輕輕親了一下,看著他黑白分明的眼眸倏的睜大,耳朵尖兒也紅了。

    “叮”一聲,電梯在一樓停下。久寧連忙低頭站好,武錚笑著又摸了一下他的腦袋這才放下手。電梯門開了,涌進來幾個互相調侃的年輕人,看清了電梯裡的人后,登時安靜了下來,打招呼︰“JK早﹗嗨,久寧。”

    7樓一停,年輕人連忙出了電梯。久寧走在最後回眸一笑,武錚點了點頭,這才按了關門鍵。

    一個男孩兒邊走邊說︰“久寧你怎么這么倒霉,一大早就碰到了JK,他沒挑你毛病嗎?”

    久寧壓了壓后腦勺的那撮頭髮,忍不住笑說︰“哦,挑了啊,他說我髮型沒收拾好。”

    走進更衣室,久寧看了看經紀人給自己貼在更衣櫥上的,今明兩天的詳細工作安排。上午九點形體訓練,十點鐘T台走秀練習一直到十二點,下午兩點棚內時裝拍攝,結束時間不定。明天早上十點電視汽車廣告試鏡,下午外景時裝拍攝。

    他拿出形體訓練要換的緊身練功服,隨口問︰“明天上午還有誰去那個汽車試鏡?”舉手的一片。

    長了幾顆青春痘的男孩兒赤膊套著練功服說︰“還試什麼呀,還不是去做人肉背景,這個廣告廠商指定由JK拍,模特他肯定早就選好了,咱們去了也不過是演那些海灘上、商場裡的路人甲乙丙。”

    一個正在對著鏡子撥鼻毛的男孩兒說︰“還用你說,紅了的還會在這兒每天訓練等安排?趕通告都來不及。”

    “紅了的怎么不會在這兒?”有人接話說,一群年輕人聞聲回頭,陸汀摘下鴨舌帽脫了貂領長大衣搭在臂彎,帶著一陣香風走進來。

    “汀哥﹗”男孩兒圍上去,七嘴八舌地問︰“不是說JK給你接了一部電影嗎,你怎么有空回來?怎么樣?主演是誰啊?你演什麼呀?”

    陸汀輕佻地伸手摟過一個來,把大衣遞過去,滿面春風地說︰“小製作啦,主演還沒定下,現下就知道韓無衣在裡面演個配角。”

    “哇啊﹗”握著小鑷子的男孩兒睜大眼睛,誇張地說︰“韓無衣都演配角了,這還叫小製作?他從出道就是主角命啊。”

    陸汀掩飾不住臉上的得意說︰“這部戲裡我演太子,他演一個戰敗的將軍,導演說要給他找一個小跟班。那,別說哥哥我不向著你們,這不……回來跟JK說一聲,挑幾個人去試鏡。”

    歡呼聲登時掀翻了更衣室,陸汀幾乎被拋了起來,長著青春痘的男孩兒急得恨不得找把銼磨平了臉。久寧趁沒人注意,趕緊換了練功服,外面套了件長袖T恤遮擋肩膀上的紋身。背著身挽起袖子沖著鏡子看了看手臂,被武錚杖劍抽中的地方消了腫,變成了兩條青紫,在嫩白的手臂上格外顯眼。

    正熱鬧著,陸汀的經紀人肖朗走進來,敲了敲門說︰“別鬧了別鬧了,你們趕緊換衣服活動身體,九點鐘準時訓練。陸汀你別逗他們,這事兒還沒跟JK說呢,你趕緊出來。”陸汀笑著往外走,回頭遠遠的沖久寧眨眨眼睛。

    年輕人嘻嘻哈哈說著娛樂圈的八卦,久寧踩著長凳壓了壓腿,身后衣櫥裡放著的手機來了短信,打開一看︰現下,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久寧穿上外套找了個藉口和其他人打了個招呼,坐上電梯到了15樓。武錚“惡名”遠播,久寧第一次踏入傳說中的神鬼退散之地,電梯門一開,先探出腦袋來左右看了看。恰好看見武錚從長廊盡頭拐出來,身后跟著兩個助理還有商業廣告副導演等一群人。

    他換了一套深藍色的西裝,走路帶風,一邊走一邊在助理手中捧著的文件夾上簽字,說︰“這個拍攝腳本先送給林導過目。”助理匆匆收起來,又遞過去一份。他看了一眼,簽上名字說︰“月末的三場發布秀讓各自的負責人再去落實細節,有問題及時通知我,杜絕一切紕漏,尤其是室外發布的那一場。”說話間一群人走到了電梯跟前,久寧猶豫著要不要出來的時候,電梯門自動關閉了。

    “啪”的一聲,將要合上的電梯門被武錚阻住,他沖久寧勾勾手指︰“你出來,跟我到辦公室。”又轉頭對助理說︰“我十分鐘后到會議室,讓所有人到齊,剩餘文件會后找我簽。”

    兩個助理答應一聲,久寧趕緊把電梯讓出來。“來。”武錚轉身就走,他只好緊跟上。

    長廊左右掛著許多畫框,開始久寧以為是公司拍攝的商業廣告,瞄了幾眼發現都是風景照,上面有武錚的簽名。

    武錚推開辦公室的大門︰“進來吧,那都是我旅行的時候拍的,有機會給你慢慢看。”

    久寧進門說︰“我九點鐘訓練,你找我……”

    “我知道。”武錚一看表說︰“還有十五分鐘,吃早飯足夠了,在我辦公桌上。”久寧沖到他寬大的辦公桌前一看,上面居然擺著漢堡店的袋子,眼睛一亮拿了起來。

    距離拉開,武錚這才看清楚他穿的衣服,黑色的緊身練功服像是第二層皮膚裹著筆直的雙腿,短外套卡在腰上,露出挺翹的臀部。

    久寧抱著袋子回頭,眉眼垮下來,噘著嘴小聲的不滿︰“是早餐粥和玉米棒啊。”

    他一轉身,外套裡的白色T恤在腰間打著結,身體該細的地方細著,改凸的地方凸著,幾乎可以想像出他赤裸時身體的輪廓。武錚輕咳了一聲,移開目光說︰“哼﹗以為我會給你買漢堡包和薯條嗎?快吃吧。”

    “哦。”久寧抱著吃的走到一旁的沙發上坐下,吹了吹熱氣喝粥,趁背對著自己的武錚不注意,悄悄從桌子上抽了張紙巾。

    武錚給自己泡了杯咖啡,握著杯子輕輕轉動,聞著濃郁香氣的同時,從牆面窄條的鏡子上凝視著久寧。看著他大口喝粥,然後把粥裡的胡蘿蔔粒一個個都吐在手心裡的紙巾上。武錚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做出這種舉動,偷偷看著一個人,如暗戀的少年。

    ……

    中午陸汀和肖朗走進武錚的辦公室。陸汀一揚手,把外套扔在沙發上,走到武錚對面坐下,笑說︰“JK,中午我請你和阿朗吃午飯。”

    “我很忙,你和肖朗去吧。”武錚看著電腦上未剪輯的廣告片,頭也不抬。

    “忙也要吃飯嘛。”陸汀手托著腮幫,眼睛頻頻放電說︰“當謝你給我接這部戲。”

    “和我沒關係,是你自己努力。”武錚點開另一個文件仔細看著說︰“警告你,你不是男主角,不要又和女演員搞出緋聞來搶風頭。”

    陸汀輕踢了肖朗一腳說︰“哎,聽到沒?把撲到我身上的女人都掃清。”

    一直注視著他的肖朗笑了笑,對武錚說︰“是這樣的,韓無衣在片子裡的角色需要一個貼身校尉,也是他從家裡帶來的書僮。這個角色的主要對手戲都是和韓無衣配,導演希望找個新人來演,也是為了節省開支嘛。陸汀推薦了模特公司那邊叫久寧的孩子。我注意了一下,外形很不錯,最難得的是眼神清澈又乾淨,年紀也顯小。如果你同意,我就向投資方和導演那裡推薦他。”

    武錚斜睨了陸汀一眼,坐正身體,說︰“我不同意。”

    “哦?”陸汀和肖朗都有些意外。陸汀不解地問︰“片酬可能會很低,可是這部片子連配角都大名鼎鼎,是個好機會,如果表現好了,說不定半只腳就踏進娛樂圈了。”

    肖朗點頭說︰“陸汀說的對,主演和主配出于商業角度都由投資方說了算,主要看市場回報嘛。這些小角色的挑選不需要做什麼幕后工作,導演覺得合適就可以,我覺得久寧很有競爭力。”

    “他今年的工作已經做好了安排,公司沒有長段的時間給他。”武錚轉身又看著電腦說。

    肖朗知道他的脾氣,只好笑說︰“我也是徵求你的意見,既然他沒有空余時間就算了。”

    陸汀扶著桌子起身說︰“JK你再考慮一下,久寧又不是當紅模特,除了訓練就是些可有可無的時裝硬照,現下是個機會他……”

    武錚轉過身來,如刀鋒一樣的眼神逼視著,陸汀把話頭停住。武錚輕叩了兩下桌面說︰“在這裡……我決定,你服從﹗明白了嗎?”

    肖朗扯了扯陸汀說︰“明白,我們出去了。”

    陸汀推開肖朗說︰“久寧真得很適合這個角色,為什麼不讓他去試試看?”

    武錚的臉色沉下來說︰“我的決定不需要向你解釋﹗”

    肖朗拿起陸汀的大衣,連推帶拽把他弄出了武錚的辦公室。關上門,低聲說︰“你沒看到JK臉色陰下來了還去頂撞他。”

    陸汀狠狠拽過自己的衣服說︰“真是熱臉貼上了冷屁股,我這是為公司著想好不好﹗”

    ……

    窗外的夜色降臨,霓虹初上,武錚看了看表,六點了,按下助理專線問︰“今晚確認沒有安排了嗎?”

    助理甜美的聲音說︰“是的,原本今晚和鐘先生的晚餐因為鐘先生臨時有事推到了下周二。慈善沙龍的邀請在今天上午和您確認的時候,您明確表示不參加了。”

    “好,幫我問一下模特公司那邊今晚還有什麼工作沒結束。”武錚問,幾分鐘后,助理回電說,還在進行棚內時裝拍攝,大概在八點鐘可以結束。

    ……

    “餓死了﹗變鬼了﹗怎么還不送飯啊﹗”化妝間裡怨聲連天游魂一片。

    “來了來了﹗”正說著,場務等人抬著裝滿工作餐的盒子跑過來,一群年輕人蜂擁而上。久寧拿了兩盒菜、兩盒米飯遞給化妝助理梅梅,兩個人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菜盒打開,裡面是兩個炒菜,一條烤雞腿。

    場務在一旁吆喝︰“便當多拿了六個,吃了不夠找我,久寧不準,你得減肥﹗”在哄笑聲中久寧狠狠咬了一口雞腿。“久寧你吃完了,去電子秤上稱稱體重﹗”場務又喊,笑聲又起。

    梅梅含著米飯笑,摸了摸久寧的臉頰說︰“胖點兒多好,摸起來多舒服啊。”

    手機短信響了,久寧掏出來一看︰工作結束我送你回家。

    久寧把手上的油抹了抹,回短信︰我要走著回家,減肥﹗

    梅梅看看四下,小聲說︰“哎,我下午聽到了一個消息。”

    “又是什麼八卦?”久寧啃著雞腿笑說。

    “聽說陸汀要推薦你去拍那個大製作的電影,JK不放人。”梅梅憤憤不平地說︰“不知道你是不是和JK犯沖,他為什麼總是不待見你。上次EG廣告把你拿下來,這次拍電影的機會也不讓你去,太可惡了﹗頭家怎么了,頭家也不能這么不講理啊﹗憑什麼不讓你紅啊,憑什麼不讓你發展啊﹗你紅了對公司對他都有利嘛,真是搞不懂﹗”

    久寧沒出聲,撥了一口米飯,一抬頭看見武錚出現下攝影棚的門口。

    ……

    八點半才結束了拍攝,饒是年輕人體力好也都累得無精打采,匆匆換了衣服互相打著招呼,陸續離開。久寧磨蹭到最後換了衣服在洗手間把臉上的妝卸掉,坐電梯到了地下泊車場。

    武錚看到他,把車燈閃了閃。

    “系好安全帶。”武錚說著,發動車繞到退場門。

    車開到僻靜的地方,久寧突然伸手關掉車裡的音樂。武錚歪頭看了他一眼,笑說︰“怎么繃著臉?好吧,不減肥了,你想吃什麼?”

    “聽說……有去拍電影的機會,其實我挺有興趣的。”久寧語氣輕鬆地說︰“我本來想做營銷,是你‘說服’我做模特的。我對拍電影挺有興趣,你沒問過我又替我拒絕了,我能問一下為什麼嗎?為什麼總是替我做主?”

    武錚把車停靠在路邊,轉過身來,夜色中濃密的樹林遮擋下,唯有他的眼眸看的真切。久寧迎上他的目光,毫不躲閃。心想,雖然對拍電影沒什麼興趣,可是得趁這次機會把話說清楚,自己是對他有興趣沒錯,可是不代表這個男人可以主宰自己,把自己當作小鳥兒一樣攏在手心裡﹗
正文 三五、甘想收到一幅油畫
    武錚把車停靠在路邊,轉過身來,夜色中濃密的樹林遮擋下,唯有他的眼眸看的真切。久寧迎上他的目光,毫不躲閃。目光膠著,男人看不出情緒,久寧並不示弱,昂首說︰“我大學畢業,已經二十四歲了,踏入社會的時間雖然不長,可自己也有了一些判斷事情的能力。我到了你的公司做了一份原本不是很喜歡的工作,是因為我信任你……和你的團隊。認為在你們專業的培養和運作下,自己能夠發展得越來越好。目前公司所提供的薪水和福利我很滿意,但是,我更想要的……是一份能夠做到老的工作。”說著說著,他的聲音低了許多,眼帘也垂下,笑了笑︰“我一直都想要一份這樣的工作,那樣……就算頭髮花白了,我的朋友、愛人都離我而去,只剩下我一個人,還是有人需要我,我還是可以充實快樂地活下去,不會坐在搖椅上在老人院裡,僅僅靠著對往日時光的回憶來支撐……”

    突然意識到自己對面前的男人敞開了內心最深處,久寧沒有再說下去,低下頭掩飾自己害怕孤單的情緒說︰“當然……你有自己處理事情的原則和理由,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麼要這么做。”

    看不清他臉上的笑容,可是他聲音的波動聽在耳中,武錚伸出手想要撫摸一下他的發頂,猶豫了一下落在他的肩上,輕拍了一下說︰“你對拍電影有興趣嗎?”

    久寧點點頭,心想,話說到這兒了沒興趣也得說有興趣啊。武錚伸手按下車窗,掏出一支香煙點上,打火機燃起一團火光照亮他硬朗的側影,他把手中的香煙伸到車窗外,低聲說︰“我不認為這次是個好機會。”

    “為什麼?”久寧反問︰“聽說是大製作,而且這個角色是和韓無衣配戲。”

    “就是因為這個。”武錚吸了一口香煙,扭頭沖車窗外吐出煙霧,轉頭看著久寧,認真地說︰“韓無衣是近兩年來我見過得最有天賦的演員,鏡頭對準他,他就可以融入自己的角色中,甚至在〈硝煙〉裡扮演一個乞丐也讓人信服。他不是光芒四射的那種,但是會把所有的目光都吸引到他的身上。這樣的演員一旦遇到好的劇本、好的角色,想不紅都很難。他幕后的團隊也很強大,公司實力雄濃,經紀人精明能幹。他出道以來,雖然影評口碑很好,但是只拿了一個最佳新人獎。他的經紀人和公司早就計畫好,以這部電影為踏腳石,對今年的最佳男配角獎勢在必得。這是他們聰明的地方,今年大製作的影片至少有四部,最佳男主角論實力和資歷都輪不到韓無衣。而在這部片子裡,經紀人以他沒有檔期無法擔任主演為理由,挑選了戲份最重又有發揮餘地的配角,對外界評論來說絲毫沒有委屈他。”

    他說了這么多,久寧還是不太明白,問︰“這些和你替我回絕……有什麼關係嗎?”

    武錚溫柔的目光隱在夜色中,只剩下果斷的聲音。“你會像是月亮表面上的一粒塵埃,即使付出再多的努力也不會有人看到你的光芒……你只是給韓無衣提台詞的人,攝影機永遠都只會對著韓無衣。”

    武錚摁滅手中的香煙,看他睫毛忽閃眼神仍然倔強忍不住還是摸了摸他的腦袋,低聲說︰“之前你有一次為EG拍攝太陽鏡廣告的機會,我把你拿下來了,同樣的道理。那次入選的都是國際頂尖模特,每一個人都可以頂起一本雜誌的銷量,即使你參與了拍攝,經過最後的選片,最好的估算也只是能得到在一張群拍裡作個陪襯。”

    他俯身在久寧光潔的額頭上親了一下說︰“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信心十足得付出,最後得不到回報的失望表情。與其這樣,不如慢慢累積沈澱,等待真正機會的來臨,一擊即中﹗或許……我沒有換位去替你考慮,也許……你比我想像得要更堅強。”

    “JK……”久寧輕聲叫著。被他的氣息包圍,聽著他低緩磁性的聲音,這時候才發現,男人對自己的關注和真誠遠比自己想像得要多。

    “我平時是不是太嚴肅?身邊的人都已經跟隨我很久,我一個眼神他們就知道要做什麼,我也獨斷專行慣了,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來解釋我的決定了,不知道我的回答你滿不滿意?”武錚低笑了一聲,說︰“抱歉,雖然我是你的頭家,但是並不代表我可以替你做主,我只是想……在能預見你會跌倒之前,將那些隱患清除。”

    頭一次聽到男人說這么多話,也能聽出他在盡力解釋,最終的目的是為了自己好。久寧點點頭說︰“我明白,付出不一定有回報,可是就算沒有回報,也是人生的一次體驗,不是嗎?謝謝你,不過……你不可能總是在我身邊,在我每一次跌倒前陪著我。小時候,我為了搶棒棒糖就跌倒了無數次,你看,沒有你我這不是好好的嘛?”

    看到他開始耍賴武錚無奈地笑說︰“明白了。那部電影的編劇唐澈是我的朋友,你也見過他。投資方和導演我也很熟悉,如果你想要一次人生體驗,我給你嘗試的機會。”

    “其實我不是……”

    久寧剛想說自己並不是非要參加那部電影的拍攝,武錚的表情已經習慣性的嚴肅起來,說︰“要做就認真努力的去做,你的參加是代表我……和我的公司,所以,我不想聽到任何有關你的負面新聞出現,尤其是緋聞,明白嗎?”

    “哦?緋聞?”久寧愣了一下,忽然身體被摟了過去貼上了男人溫暖的胸膛。男人明亮的眼眸逼近,沒來得及回應唇已經被吻上。腦海中剛剛遺憾的閃過“蜻蜓點水”四個字,唇就被開啟,濃郁的煙草味道侵入口腔。男人的手扣在腦后,杜絕了掙脫的機會。津液被吸取著,舌尖被一次又一次含弄,陣陣酥麻的感覺引動身體。被濃烈而熾熱的吻住,整個人沈溺在男人懷中幾乎窒息,無法思考。

    良久,唇分開,車內響起兩個人明顯的喘息聲。男人凝視著,暗夜裡男孩兒的雙唇瑩潤誘人。捏住他下巴俯身輕觸,剛才品嘗的柔軟和美好讓人無法自控。將他抵在座椅上,淺嘗變成了再次深吻。男孩兒發出毫無力度的抗拒。

    沉睡的慾望從身體深處被喚醒,僅僅只是一個吻就讓久寧的腿間硬了起來。包裹在牛仔褲中的分身漲得難受,渴望被撫摸,無法掙脫男人唇舌的久寧窘迫極了,一面害怕身體的渴望被男人察覺,一面又慌亂的希望他能夠撫摸自己。可是,男人的手只是摟住自己的腰間用力揉捏著,沒有向下探尋的跡象。

    刺眼的燈光照進車內,迎面一輛車疾馳而來。久寧輕“唔”了一聲,男人戀戀不舍放開甜美的吻,讓他的臉埋在懷裡,迎著燈光對著他紅得要熟透了的耳朵親了親。一開口,聲音沙啞著說︰“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不是要去吃東西嗎?”久寧下意識地說完了這句話,后悔得要死,忍不住縮在座椅中,這樣的氣氛裡去吃東西,還不是把自己送上門去讓男人吃個乾淨嘛﹗

    男人輕咳了一聲,控制著方向盤,嚴厲地說︰“……不許吃東西,減肥﹗”

    ……

    應久寧的要求,男人把車停在了“美添”西點店門口,久寧剛打開車門匆匆說了句再見,開車小心點,就跳下了車跑進了店裡。緩緩開著車,從玻璃櫥窗上看著他跑向烏鴉身邊,武錚這才嘴角含笑把車開走。

    “還沒下班啊?蘇郁來接你嗎?”久寧走上前,店裡只剩了烏鴉一個人趴在柜上,漂亮的臉蛋雪白的製服,看著比蛋糕還誘人。

    “有個訂蛋糕的混蛋說還要再過半個小時才來拿,我讓她們下班了。蘇郁在家煮菜。”烏鴉斜睨過來,拋起一粒花生米用嘴接住,怪腔怪調地說︰“嘖嘖,嘴巴都被人親腫了,和老頭子打啵這么爽嗎?”

    “唔……”久寧猛地捂住嘴,臉紅了起來。

    “別擋了,看你一臉發春樣,早晚還不是被他吃干抹淨。這么晚了跑過來干嘛?你很閑嗎?去,到后面把那堆咖啡杯子刷了。”烏鴉用一貫囂張的態度說,久寧信以為真起身就往廚房走,被他一把拉住︰“哎呀,這么聽話的孩子要拱手送給別人了,真是不甘心啊,你說我得問那老頭兒要多少看護費才好呢?”

    “別鬧了,我是來問你阿想那兒有沒有消息的,電話裡說不方便。”久寧找了張桌子拍了拍說︰“過來坐,別趴在那兒。”

    “還提他?”烏鴉豎起眼睛來說︰“安廚被堯未來罵了一頓,跑到我這兒罵了我一頓,我這兒氣還沒消等著回去欺負蘇郁呢﹗”他唧唧呱呱把甘想罵了半天,這才說,安廚打包票,甘想和田天不會有事。

    ……

    葉奇按了按咚咚直跳的太陽穴,看著坐在對面視死如歸的甘想,摸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才發現沒水了。他“咚”一聲把茶杯頓在桌子上,說︰“我讓你怎么說,你就怎么說,照田天現下的情況最不濟還可以保外就醫,你說你橫的什麼勁兒?”

    甘想一副軟硬不吃的勁頭,說︰“反正人是我殺的,刀子把上的指紋是田天自己握上去的,和他沒關係,就憑他的身板能殺了周奉哲,且﹗”

    葉奇把椅子往后一撤,說︰“得,我是看出來了,你就是一心想死了,合著你以為我是聖母呢在這兒苦口婆心的拯救你?我明著告訴你,要不是龍宇老師在潘先生面前替你說了話,誰他媽管你愛死不死﹗你以為人家就信了田天是小李他媽的扔飛刀,扎完前面扎后面?你當警察是睜眼瞎子,不知道背上那把刀是你插的?”葉奇半真半假的恐嚇著。

    看著甘想愣頭愣腦的模樣葉奇越說越生氣,又拿起了杯子想喝水,想起杯子裡沒水了,抬手把杯子沖甘想的腦子砸過去。甘想下意識一閃身“當”一聲,杯子擦著頭皮過去砸在了牆上。葉奇一拍桌子說︰“你他媽的躲什麼呀?你有種別躲呀?砸死了不是正好?罪名你全擔著﹗”

    他彎腰拿起一旁的公文包從裡頭掏出樣東西來,豎在桌面上說︰“這是龍宇老師給你的﹗”葉奇手裡握著一幅4A紙那么大的油畫,一艘收了帆的木船滿載而歸,夕陽下將要停靠在港灣,白色的浪花翻滾,天上海鷗展翅,余暉和晚霞洒滿大地。

    “龍宇老師讓我告訴你,活著就有希望,不為別的,為了你愛的那個人﹗”葉奇沒好氣地說︰“告訴你,我可是冒著生命危險把這幅畫帶來給你看的,別不知好歹﹗”葉奇一想到龍宇把這幅交給自己的時候潘建輝站在一旁的臉色,脖子后面就嗖嗖冒涼氣。

    甘想低下頭緊緊抿住唇,葉奇說︰“只要隆興不插手,這個案子我有把握打成正當防衛,你和田天都不會有事。所以,我怎么說你就怎么做,你聽話,這案子就能早點結束﹗”

    甘想抬頭,在袖子上擦了擦將要流出的眼淚,大吼著說︰“律師了不起?﹗你說話客氣點﹗”

    ……

    一個星期之后,不知道是誰放出的風聲,從清潔阿姨到保全大叔都知道久寧被選中要和陸汀一起去拍電影了。讓久寧沒想到的是,除了梅梅和幾個平時關係不錯的模特,其他人明顯對自己疏離了,常常是一回頭就看到有人在背后交頭接耳的議論著什麼。他把這事兒和烏鴉說了,烏鴉冷笑說,你要真是大紅紫紅他們也就不說什麼了,還會上杆子貼著你,可你明明和他們是一樣的,突然冒出來了,他們當然就氣不過了。別搭理他們,那些人就是賤,欺軟怕硬,誰敢欺負你,你就逮著一個十倍還回去,比他還惡……烏鴉拿著自己的經驗說,久寧一笑而過。

    上午從外景回來,一身的塵土,久寧洗了個澡。沖乾淨了浴液回頭一摸,浴巾不見了。鑒于最近發生的事情,久寧知道毛巾不會無緣無故不見,他站在嘩嘩的水流下苦笑。

    關了水又冷,只好不停地沖著熱水取暖,不想讓人看見身上的紋身,一直等到洗浴室裡沒人了才出來。

    正在換衣服,經紀人跑進來說︰“久寧你真在這兒,JK找你,快穿好衣服去JK辦公室。”

    一進武錚的辦公室,幾位資深經紀人正好要離開。門關上,他走到武錚對面坐下,說︰“你找我?”

    “劇本送來了,我已經看完了,所以讓你上來一趟。”武錚說著把劇本遞過來。久寧接過來,一看封皮上是“傾城”兩個字,他隨手翻了幾頁,翻到中間發現了用紫色筆加粗的地方,人物是“書僮”。武錚走過來從身后擁住他,親了親他的額角說︰“劇組通知你這周到達外景地,我訂好了機票,和你一起過去。”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久寧回眸一笑。

    “我不是不放心你,我是順路。”武錚笑說︰“有個業界頒獎禮正好在那邊舉行,公司得了個金獎,我還是要給點面子出席的。”他靠在桌沿上,托起久寧的下巴,收起笑容,說︰“聽說四天前出外景你被甩下了,自己從山上走下來。前天拍照你弄破了廠商贊助的服裝被罵,這些事為什麼不跟我說?”

    久寧仰著臉笑了笑,抱緊劇本起身說︰“這些有必要告訴頭家嗎?我和你隔著好幾層的距離呢。新人不都是這么過來的嘛,如果我解決不了會和我的經紀人說的,你不用擔心。”

    摟住他的腰攬在懷裡,武錚低聲說︰“那我能做些什麼?”

    “在我將要跌倒的時候陪在我身邊,不過只許看不許伸手﹗”久寧仰著臉,發梢上的水珠順著鬢角流到下巴上。他的身上帶著沐浴后清新的氣息卻蠱惑人心,武錚忍不住低頭輕輕舔去那滴水珠。意識到自己的忘形,他伸手摸了摸鼻子說︰“等一下你的經紀人會通知你飛機的航機和時間。你從明天開始休假,回去仔細看劇本,有什麼困難就找我。”

    “嗯。”久寧點點頭,抱著劇本離開,武錚起身送到門口,跟在他的身后,水珠滴在雪白的脖頸上,武錚伸手拉住了他拽到懷裡俯身吻過去。“不要……”久寧伸手抵住他胸膛躲著,小聲埋怨︰“嘴巴會腫的,會被人看到。”

    武錚覺得自己對著他像是個流口水的急色鬼,這么想著,忍著,在他的唇上輕輕吻了一下,開門送他離開。

    ……

    投影儀不停的變化著圖表,營銷經理在台前做數據分析,在座的所有人都聚精會神地聽著,秘書上前為每個人添滿咖啡,香氣四溢中窗外繁星拱照,夜色漸濃。

    武錚用筆把方案上的一處疑問圈起來,抬手說︰“不好意思打斷一下,你把剛才有關收視份額的數據對比分析這裡,再詳細解釋給我聽。”

    “好的。”營銷經理重複剛才的話題。

    桌上的手機震動著,武錚拿起一看,招手示意了一下走到門口,會議暫停,營銷經理稍作歇息。武錚帶上會議的門站在走廊上隨手推開窗,冷洌的夜風襲來,精神一振。按下接聽鍵,久寧焦急的聲音傳來︰“Jk,我正在看劇本,電影裡我需要吹笛子給韓無衣聽怎么辦?”

    “我問過導演了,曲子選了一首江南民謠,這個會在后期製作的時候給你完成配樂,所以你做做樣子……就是做出吹笛子的樣子就可以了。”

    “做出吹笛子的樣子?我連笛子幾個孔都想不起來了﹗這個……這個我可以上網查,不過……笛子應該怎么拿?那幾個孔怎么按?我暈了﹗”久寧說了一堆,突然說︰“對了,不打擾你嗎?不好意思,也沒問問你在做什麼。”

    “我沒事,隨時歡迎好學的小孩兒來電咨詢。”武錚看著窗外漆黑夜空中的星子,想像著久寧赤腳坐在床上抱著零食翻著劇本的樣子,笑說︰“你先熟悉你和韓無衣的對手戲和你的台詞,明天,笛子的事情我來想辦法。”

    掛了電話,武錚在手機上點開記事簿,選中明天9︰00,寫下“小寧的笛子”。
正文 三六、逼著柿子變仙人球
    太陽還未升起,清晨的薄霧籠住樹梢,冰涼的濕氣隨著呼吸透遍全身。武錚在小區花園裡晨跑,運動衫的前胸和后背有汗水打濕的痕跡,汗珠順著鬢角流下來,他保持著均勻的氣息抽出腰間水壺上搭著的毛巾擦了擦汗,看了看腕表,恰好一個小時,便順著樹林間的小徑往回跑。

    回到家中沐浴后吃了早飯整裝出門時,瞇起眼睛看著太陽,金色的陽光已經洒在樹葉和草地上。武錚以最好的狀態迎接新一天的開始。

    車開出車庫,他習慣性的打開手機記事簿,首先出現下眼前的是“小寧的笛子”。微微一笑,武錚撥通了助理的電話︰“早……幫我找一家口碑不錯的樂器行……有笛子賣就可以……把位址和聯繫電話發短信到我的手機上……還有,幫我看一下中午有什麼安排?……推掉吧,等我出差回來另約時間和他見面……好,辛苦了,我二十分鐘后到公司。”

    掛了電話,他撥通了久寧的手機……

    看劇本看到凌晨三點,抱著薯片睡過去的久寧迷糊著翻了個身,被壓住的袋裝薯片發出“刷刷”的響聲。他伸手摸來摸去,摸到床頭柜上的鬧鐘抬手扔了出去,“砰”一聲,耳邊依然響著音樂,抱著被子角睜開眼睛找到手機接起來︰“喂……”

    慵懶的聲音一聽就知道是沒睡醒,武錚把車駛出小區大門語氣嚴厲起來說︰“放你假是讓你睡懶覺的嗎?”

    久寧閉著眼睛,把手機貼著臉頰放,無意識地“唔”了一聲。

    “還敢嗯﹗太陽都晒到屁股了,快起床﹗中午十二點我接你吃午飯,然後去樂器行看笛子。去哪兒接你?你家嗎?……”武錚問著,卻發現得不到回應︰“喂?喂,小寧﹗聽到我說話嗎?小寧?小寧醒醒﹗”

    差點兒睡過去的久寧被他的一迭聲的呼喚吵醒,迷糊著打了個哈欠說︰“嗯?不好意思又睡著了,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

    想著他抱著被子角兒小貓一樣舒服蜷著的樣子,武錚真想沖過去把他拎到太陽底下狠狠的揍一頓。“我說中午十二點接你吃午飯,然後去樂器行看笛子。去哪兒接你?你家還是別的地方?”

    久寧伸了個懶腰坐起身,“喀喀”幾聲響,低頭一看,從被子裡拖出一包薯片來。他自言自語地說︰“怎么搞的,怎么都壓碎了。”

    武錚搖搖頭無奈地笑說︰“小寧,先回答我的問題好不好?”

    “哦。”久寧摸摸腦袋想了想說︰“你不用過來了,我上午想回公司拿點東西,出差要帶的。我十二點鐘在公司街角那家書局等你吧。”

    “什麼東西,很重要嗎?”武錚隨口問。

    “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只是個水杯,不過用慣了。”久寧笑了笑,漸漸清醒。

    “那好,我提前五分鐘給你電話,還有……以後不要睡得這么晚。掛了電話別再睡了,收拾一下行李,有什麼缺的必需品今天去買一下。”武錚忍不住  嗦。

    ……

    久寧踩著椅子從衣櫃頂上把旅行箱拿下來。取下落滿塵土的封套,裡面的旅行箱是半舊的,各個機場貼的標籤還保留在上面。他拉開拉鏈緩緩打開箱子,滿載著過去幾年的快樂時光,滿載著和那個人一起踏遍的海角天涯……撲面而來。

    鬧鐘的分針偷偷移動,窗前的日影悄悄潛行,坐在地板上的久寧面對著空空如也的旅行箱傻傻得發呆。

    良久,他猛然回過神來,摸摸頭髮自嘲地笑了笑說︰“媽的,愛過不就行了?﹗”

    跳起來從衣櫃裡取出衣服一件件疊好放進箱子裡,跑前跑后的把洗漱用品收進去,psp、mp4、相機、攝像機統統放進去,還有手機充電器等等……把皮箱塞得滿滿的,久寧幾乎要壓在上面才能拉上拉鏈。

    收拾完了,一看時間已經十一點了,武錚是守時的人久寧不敢再耽擱。

    ……

    到了公司一下電梯久寧直奔練功房。正是午休時間,一推門就聽到年輕人打撲克吆喝的聲音。有打撲克的,有躺在木地板上聽音樂的,還有幾個低頭玩著psp。

    “吃完午飯了?”久寧打招呼說,練功房裡的一群男孩兒只有寥寥三兩個人點頭回應。走到平時擺放水杯的地方,久寧發現,自己擔心的事情發生了,水杯不見了。他走到更衣室,看到屬于自己的衣櫥敞開著,只剩下一卷拖到地上的衛生紙,櫥門明顯被人撬過。

    站在衣櫥前拼命想要冷靜下來,可是一想到自己的水杯不知道被那些人扔到什麼齷齪的地方,久寧心頭的火苗就噌噌地竄上來。克製了半天還是沒忍住,想起烏鴉說的話,他狠狠甩上衣櫥的門,嘴裡罵一句︰“非要逼著柿子變仙人球,就別怪我﹗”

    他不動聲色地回到練功房,彎腰脫了鞋走到打撲克的五個人身后。

    “看什麼看﹗有什麼了不起的,敢冒頭就拍死你﹗”幾天裡滿臉鼓滿青春痘的男孩兒惡狠狠地沖對面戴眼鏡的人說,甩下一把撲克。

    “就你狂?﹗我看你能狂多久﹗”對面戴眼鏡的男孩兒也不示弱,狠狠反擊。幾個人斜眼看著久寧,嘴裡含沙射影地說著。

    久寧面色從容,直到這一局打完了,走上前坐下說︰“打什麼?算我一個﹗”

    “贏錢的﹗你來嗎?”“青春痘”嘩嘩洗著牌冷淡地說。

    久寧把剛脫下的外套又拿起來,一臉猶豫,說︰“我倒是剛提了三千塊錢,不過……我不太會打,還是算了,你們玩兒吧。”

    “別呀﹗”左手邊的“眼鏡”一把按住久寧的腿,一指另一個人說︰“他正好要走,我們五缺一,你湊把手。”

    和久寧關係不錯的一個男孩兒在一旁說︰“久寧,別打了,過來教教我玩兒遊戲﹗”

    “關你什麼事兒?﹗”“青春痘”扔下一句,對久寧說︰“玩兒不起就算了。”

    “眼鏡”在一旁說︰“玩兒吧玩兒吧,打不了多長時間。”

    “那行吧,我湊一把,不過你們教著我點兒,下手別太狠了。”久寧說著,把羽絨服坐在屁股底下,不經意間兜裡的一沓錢露了出來。四個人互相使了個眼色,開始摸牌……

    “媽的,怎么又輸了﹗”久寧擦了擦汗,擼起衣袖,抽出錢來分出去,對坐在右邊的男孩兒說︰“哎,你沒看出來我和你一幫嗎?干嘛一個勁兒的砸我﹗”

    “我以為你和他一幫呢﹗真是的,埋怨我干什麼呀,要不你搶杠啊﹗要不你打獨包啊﹗我這不也跟著你輸錢了嘛﹗”旁邊的男孩兒裝模作樣地掏出錢來。

    久寧苦著臉,摸起牌說︰“你們怎么打這么大?剛才又不說,我以為玩玩兒呢﹗再輸我就要寫欠條了啊,要不打完這把算了吧,我還有事兒呢。”

    “哎哎,你這不是拆台嘛,不行,說好了,至少要打到十二點,沒錢了就寫欠條唄,等你拍完電影紅了還怕沒錢還給我們?﹗”“青春痘”說著風涼話。

    久寧笨手笨腳的在四個人的催促中洗著撲克牌說︰“那就拼了﹗我三千都輸光了,怎么也得贏回來。那,說好了,誰也不許走,打到十二點,沒錢了就寫欠條﹗”

    “沒問題﹗”四個人齊聲說。

    和久寧關係不錯的幾個人都走過來,扯扯他衣袖說︰“久寧算了吧。”他們的好意被“青春痘”等人喝斥住。

    “快到十二點了,打不了幾把了。”久寧和朋友說著話,也不看牌,一張張摸起來攏在手心裡。坐在久寧上手的“眼鏡”得意地搖頭晃腦吹著口哨,屁股底下坐著一堆錢。摸完了牌,久寧手指一抹,撲克牌在掌心中劃出一個扇形,坐在他身后看熱鬧的人“哇啊﹗”的叫了一聲。

    “鬼叫什麼你﹗”“青春痘”叼著煙喝斥了一句。

    久寧合上牌回頭眨眨眼睛,笑著問︰“誰先出啊?”

    “你急什麼﹗”他左邊的“眼鏡”說了一句,甩出四張牌來。

    “我這不是著急把錢贏回來了嘛。”久寧笑了笑。

    ……

    四個人臉色鐵青盯著久寧,久寧把手裡最後一把牌放在地板上,說︰“我就是那個孤獨的小包子,不好意思,又贏了,給錢。”

    “眼鏡”擦了擦汗,拿過一旁的錢包看了看,乾巴巴地笑說︰“沒錢了,算了吧。”另外兩個人也幫腔說︰“我們也輸光了,對了久寧,你不是明天的飛機去劇組嗎?行李收拾好了沒有?要不要兄弟們幫忙?”

    久寧回身看了看牆上的表,重新洗牌,笑著說︰“哦,行李都收拾好了,謝謝哥兒幾個費心。哎,說好了打到十二點,別算了啊。‘沒錢了就寫欠條’這話剛才誰說的?男人說話一諾千金,可別當個屁,放完就算了﹗”

    “青春痘”臉漲得紫紅,硬撐著說︰“誰敢走我跟誰急﹗十二點,看到沒有﹗還有十三分鐘呢﹗”

    “就是,不過十三分鐘,輸也輸不了多少,是吧?”久寧嘴角輕揚,迎著陽光的臉上笑容誠懇。

    ……

    牆上的表指針漸漸移動著,四個人的臉上冒出了汗珠。先出牌的黑桃3永遠拿在久寧的手裡,他抓起牌來,碼成扇形亮出來,已經是贏家。四個人連出牌的機會都沒有。午休的人什麼也不干了,都圍在久寧身后看熱鬧,和他關係好的幾個人在幫忙累計著四個人輸的錢數。

    欠款又加上一個零的時候,“青春痘”坐不住了。他頂著一腦門的汗珠,爬起來指著久寧大喊︰“你出千﹗”久寧放下手裡的牌,笑了笑。袖子挽到手肘,他伸出嫩白的兩只手晃了晃,說︰“這么多雙眼睛看著呢,我一沒藏著二沒掖著。再說,以前打牌我可是經常輸錢的,大伙兒都知道,今天不過是手氣好而已。出千?你電影看多了吧?還是說……你想賴賬?玩兒不起就算了﹗”

    “愿賭服輸﹗”久寧身后站出來好幾個幫腔的。

    亂糟糟的時候,手機響了,久寧摸出電話,看了看牆上的表,十一點五十五分,武錚很準時。他接起電話說︰“你可以走了?……那我馬上去,可能要遲到5分鐘,你等我一下好不好?……好,等會兒見。”

    掛了電話,他拿過朋友計算好的錢數舉到“青春痘”面前說︰“寫欠條吧,我這兒還約了人呢。”“青春痘”氣得眼冒綠光,四個人坐在一旁,一邊寫欠條一邊疼得肝都裂了,眼看著連現金帶欠條輸了幾千塊。

    久寧點出三千塊錢放進口袋裡,接過四張欠條,對練功房裡的人說︰“哥兒幾個幫個忙,我一個印著小熊的水杯不見了,誰要是幫我找回來,地上這些錢加這四張欠條我就送給他了。憋著泡尿,我得去下洗手間,馬上回來,幫我找找啊﹗”他說著轉身就跑。

    ……

    坐在馬桶上托著腮,久寧看著洗手間門上不知道被誰用筆畫的圖案,估摸著有五分鐘了,練功房裡也爭吵完了,這才起身推門出去。

    剛進練功房“眼鏡”就笑著迎上前,手一伸說︰“你說的是這個杯子吧?不知道怎么掉到桌子后面了,我們剛才好一頓找。”

    印著橙色小熊的杯子濕淋淋的,顯然剛用水沖洗過,久寧接在手裡一看,杯子口一條長長的裂紋,已經不能用了。他掏退場門袋裡的四張欠條彎腰放在贏來的那堆錢上,淡淡一笑,說︰“行,謝謝了。”

    練功房裡的男孩兒看著他轉身走出門口。

    ……

    武錚坐在車上,遠遠地看著久寧走過來。他的手抄在羽絨服口袋裡低著頭。武錚按了下喇叭,看著久寧猛地抬頭臉上神色有些黯然。

    久寧拉開車門上車,笑說︰“我遲到了。”

    武錚覷著他臉色問︰“怎么了?”

    久寧把揣在口袋裡的杯子拿出來︰“我的水杯破了。”

    武錚伸手摸摸他的腦袋說︰“破了就再買一個吧。”車開出去很遠,武錚聽到久寧輕“嗯”了一聲。

    他專注開車,說︰“我兩點鐘要回公司,咱們中午簡單吃一點,我帶你去樂器行看看笛子。上午我聯繫過他們,他們說那首曲子很簡單,有現成的教學光盤。我以前吹過黑管,黑管和笛子應該有相通的地方,去咨詢一下,估計出差的這幾天可以教教你。”

    紅燈亮了,他停下車一轉頭,恰對上久寧眉眼彎彎的笑容,問︰“笑什麼?”

    久寧湊過來,“啪”的一敬禮︰“老師好﹗”

    武錚嘴角含著笑,點頭說︰“嗯,那就看你這個學生乖不乖了﹗”

    “老師,我會乖乖聽話的,要我做什麼?”久寧歪頭看著武錚,兩個人臉對臉,武錚忍不住低頭輕吻他的額頭,吻又向下落在鼻尖上,還待要吻在粉色的唇上時,可愛的學生出聲提醒︰“老師,綠燈了﹗”

    ……

    久寧看著絲絨台上擺放的笛子,一千多塊的、兩千多塊的……走到武錚身旁小聲嘀咕︰“怎么這么貴?老師,你幫我砍棵竹子鑿一根吧。”

    “去,別搗亂﹗”武錚按著他的脖子把他推遠,轉頭對樂器行頭家說︰“我能試吹一下嗎?”得到許可后,他伸手拿起一支烏木笛子,在頭家的指導下吹奏了幾個音節后笑說︰“橫著拿不習慣,有點兒暈。”

    “你有基礎,多練習幾次就好了。”頭家笑呵呵地說,從一旁拿過一本笛子的曲譜架在武錚面前。

    從幾個音符開始,漸漸的連成了片斷,雖然還不純熟但是已經能聽出曲子的旋律。久寧坐在不遠處的琴凳上,靜靜地看著。男人站在中式風格的紅木櫥前吹著橫笛,低垂著眼帘看著曲譜,英挺的面容在略顯昏暗的光線下變得柔和,穿著灰色風衣的身材高瘦挺拔,舉手投足透著沉穩內斂,帶著一種讓人深信不疑的安全感。

    曲聲停了,武錚招招手說︰“小寧你過來。”久寧答應著走過去。武錚笑著對頭家說︰“小孩兒一時的興趣想玩玩兒,您把這些收起來吧,有兩三百塊左右的我挑一支就行。”他說著皺著眉頭看著久寧說︰“幾十塊一支的也有,給你買貴的,你用心學,最起碼知道那幾個孔怎么按,聽到沒有?”

    “你要求也太低了吧﹗”久寧不服氣地說︰“怎么著我也得能吹出一首兩首曲子才行吧。”

    “有這個想法就好。”武錚說著,在頭家抱出來的一堆笛子裡挨支挑選,試音準、音色……

    交了錢,兩個人出了樂器行,武錚把帶著套的笛子塞給久寧說︰“自己拿著。明天要出差,公司裡很多事情要處理,我不送你了。明天下午三點,我讓司機開車到你家樓下接你,一起去機場。”

    “知道了。”久寧答應著,看他上了車,趴在車窗上笑說︰“老師再見﹗”

    武錚的臉上繃不住,笑說︰“你還上癮了。晚上別睡的太晚。”

    “知道了,真  嗦,快走吧,路上慢點。”久寧擺擺手,看著他的車離去。

    ……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門鈴急響,久寧握著笛子跑出來。一開門,一個陌生男人站在門口。年輕的男人穿著睡衣架著手臂沒好氣地說︰“知道幾點了嗎?在家干嘛呢?”他看了一眼久寧手裡的笛子說︰“哦,合著您在往偉大的音樂家之路上掙扎跋涉呢﹗別介呀,咱們可承受不起有您這么一位才華出眾的鄰居,您饒了我們吧﹗九點的時候,我在想您被女朋友甩了是挺痛苦的,十點的時候,我琢磨著您股票全部套牢了也確實可憐,到十一點了,我們全家都在炯炯有神的聆聽您的個人演奏會,勸我做代表上來慰問一下您,有什麼想不開的找居委會啊,千萬別在家自殘﹗”

    久寧點頭哈腰連連道歉送走了憤憤不平的鄰居,擦了擦汗,撥通了武錚的手機。武錚戴上藍牙耳機,手裡敲著鍵盤趕寫文件,聽久寧在電話裡說︰“老師,我發現我挺有音樂細胞的。”

    “是嘛,怎么發現的?”武錚笑著問。

    “真的,就剛才,我一個鄰居慕聲而來,讚美我的笛聲已經步入了一個驚天地泣鬼神殺人于無形的境界。”

    “哈哈﹗”武錚朗聲大笑︰“讓你早睡,不聽話,別製造噪音了。”

    “老師您一點兒幽默感都沒有,這時候鼓勵比打擊更重要。”久寧把笛子放進隨身的背包裡,沮喪地說。武錚不知不覺停下了手裡的工作,兩個人閑聊著……久寧窩在沙發上,說︰“……時間不早了,你也早點睡吧,明天見。”

    武錚看著一旁濃濃一疊需要自己處理的工作笑著說︰“好,我一會兒就睡,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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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三七、有些人永遠不會忘
    飛機降落,一出機場就感覺到了南北氣溫的差別,久寧脫下外套系在腰間,拉著旅行箱和武錚並肩走出來。武錚提前安排好了接機的車等候在機場外。

    天色近了黃昏,迎著晚霞一路直奔酒店。滑下車窗,久寧拿出攝像機拍著路上的風景。他面容平靜的側影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小很多,透著些孩子氣。武錚在身旁問︰“第一次來吧,可惜這次逗留的時間太短。”

    過了一會兒,久寧回頭笑了笑,說︰“以前來過幾次,變化挺大了。”

    “哦,后天上午送你去劇組,明天你有一天的時間可以出去轉轉。”武錚隨意地說。

    “行。”久寧答應著。

    ……

    進了酒店大堂,遠遠的就看到陸汀站在前台接待前,和漂亮的酒店服務生談笑風生。武錚和久寧走到近前,陸汀嚇了一跳,摘了墨鏡微微有些驚訝說︰“哇啊久寧,頭家親自送你來?這待遇我還沒混上呢﹗”

    武錚扳起臉來冷聲說︰“你不是應該待在劇組嗎?為什麼會在這兒?”

    陸汀接過久寧肩上的背包,笑著說︰“哦,我以為久寧一個人來嘛,所以特意跟導演請假到這兒接他。”

    久寧很是感動,連忙說︰“謝謝汀哥。”

    “客氣什麼。”陸汀正說著,一個身材豐滿的女孩兒從遠處走過來,挎住他的手臂沖武錚和久寧點頭笑了笑,說︰“陸汀,你朋友來了咱們可以走了吧,他們打電話催了呢。”

    “咳哼……”陸汀握拳在嘴邊輕咳了一聲,哄著女孩兒說︰“去大堂吧等我一會兒,很快。”女孩兒擺擺手走了,他訕笑著站在一旁,武錚正眼也不看他,掏出信任狀遞給服務生。

    酒店前台接待遞過房卡說︰“武先生您預定的是在走廊盡頭的兩個大床間……這是您兩位的房卡,請拿好。早餐在十八樓旋轉餐廳。”

    “謝謝。”武錚接過房卡遞給久寧一張。

    久寧接過房卡凝視著男人,本來做好了和男人同住一間房的準備,可是對這樣的安排並沒有失望,相反,心裡享受著男人的愛護帶來的溫暖。“謝謝。”他輕聲說。

    行李員接過行李在前引路,陸汀剛要跟在身后一起走,武錚回頭說︰“別跟著了,約了女孩子不要遲到。我這兩天要開會,你照顧一下久寧。”

    “沒問題﹗你放心﹗”陸汀笑得滿臉開花,攬過久寧摟著他的肩頭。武錚伸手把久寧奪過來,臉色一沉,陸汀立即消失掉。

    進了電梯,武錚的臉色這才緩和,低聲說︰“本來想給公司節省開支和你住一間房的,不過我這兩天晚上都要應酬,回來會很晚,怕影響你休息,還是分開住得好。”

    知道男人在解釋,久寧故意說︰“其實沒關係的,我睡覺很香,你影響不到我。”

    武錚昂著頭直視前方,嚴肅地說︰“我也需要好好休息,我怕你影響我。”

    行李員在身前站得筆直,久寧嘴角輕揚,緊貼著男人握緊他的手。男人側身輕輕吻了一下他的額角。升到十五樓的短短幾分鐘裡,狹窄的電梯中情愫涌動。

    武錚打開門,說︰“你住走廊盡頭這個房間,我在你隔壁,你練笛子的時候別人遭你魔音入耳的荼毒會小一點。”

    “教好我是老師你的責任啊。”久寧玩笑說。

    遞給行李員小費看著他離開后,武錚關上門將久寧摟在懷裡抵在衣櫥前,輕吻著他柔軟的雙唇,說︰“這次行程短暫,我的日程都安排好了不能陪你。明天下午三點鐘你要是沒有其他事情,和我一起喝下午茶吧。”

    久寧點點頭說︰“好,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再說汀哥還在這裡。”

    “別指望他有時間管你。”武錚笑說︰“我晚飯約了人等一下就得走了,你照顧好自己。”

    “你忙吧。”久寧答應著說。

    接連兩天,武錚和他說的一樣忙,兩人只在下午茶的時候見過一面。武錚抓緊時間盡了一點“老師”的責任,糾正了一下久寧吹笛子的姿勢。

    ……

    “叮咚……”門鈴響,久寧連忙打開門,武錚、陸汀和行李員都站在了房門口。“收拾好了嗎?”武錚一邊問一邊對陸汀說︰“你去辦理退房吧。”

    走出酒店大門,在門口等候的司機下了車,把吉普車的鑰匙交給了武錚。陸汀疑惑地問︰“JK,你要親自開車嗎?”武錚“嗯”了一聲。陸汀忙說︰“那個破地方開車要四個多小時才能到呢,路上全是坑,你自己還要開回來,太累了。”久寧知道劇組在郊區一處風景勝地駐紮,可沒想到路程會這么遠。

    “陸汀你坐后面。”武錚嘴裡說著繞過車頭,不搭理他。看著男人堅實的背影,久寧走上前按住車門,低聲說︰“這兩天你那么忙,有時間還是歇歇吧,太遠了,路又不好跑。”

    看到陸汀鑽進了車裡,武錚微微一笑,壓低聲音說︰“幸好這兩天把事情都辦完了,也沒時間陪你,只能在路上陪你了。看你安頓好,我和導演打個招呼就回去。”

    凝視著男人溫柔的目光,久寧覺得有什麼東西呼啦一下涌到了心裡,要溢出來了。再客氣反倒矯情了,他笑著點點頭。

    ……

    路程走了一半,三個人停下車稍作歇息。陸汀向遠處走去,久寧坐在吉普車車頭上,手遮在額前眺望。瀝青的路蜿蜒伸向遠方像拖開的一條墨跡,消失在深藍色的天邊和地平線之間。路兩側是廣闊無邊金黃耀眼的乾草和蘆葦,點綴著幾棵枝條崢嶸的大樹。

    武錚遞過來一瓶礦泉水,久寧接過來擰開喝了一口。斜靠在車頭上,武錚深深呼吸著清新的空氣。久寧拿過放在一旁的照相機拍了幾張照片,無需尋找角度,鏡頭裡的每一個畫面都完美無缺。

    “相機不錯﹗”武錚隨口說。

    “嗯,以前的男朋友送的。”久寧把大片的金色和蕭疏的大樹攝入鏡頭。

    半晌,聽到武錚說︰“你和他來過這裡嗎?”

    放下照相機,久寧望著地平線笑了笑,說︰“嗯,來過一次,只走到這裡。后來他結婚之后我自己又來了一次,也是只走到這裡。”

    “嗨﹗”遠處陸汀揮著手大喊,手裡抱著一捧蘆葦走過來。

    “上車吧。”武錚伸手拍了拍久寧的肩頭︰“我帶你往前走,前面有一條支流經過,如果拍照,效果會更好。”

    ……

    車上放著音樂,陸汀在后面跟著調子吹著口哨,久寧看著窗外長鏡頭似的無垠大地燦爛千陽,嘴角似笑非笑。不知道現下身旁的男人在想什麼,是不是表面單純的自己帶給他太多乾淨的幻想?如果能夠在一起,終有一天他會知道自己的過去,年少的記憶中,自己的心裡有一個曾經愛過並且永遠不會遺忘的人。

    他抬起放在膝上的手,剛要松一下安全帶,手突然被握住。久寧有些愣住,扭頭看著身旁的男人。武錚盯著前方,單手掌控著方向盤,握著久寧的手放在檔上,上三檔提速,神色從容。

    口哨聲戛然而止,抱著一堆蘆葦坐在中間的陸汀看著面前緊握的兩只手,半晌,他微笑著戴上墨鏡,口哨聲再次跟著旋律響起。

    ……

    看著面前壯麗威嚴的宮殿還有連綿的城牆,久寧張大嘴巴說︰“哇啊﹗這是現蓋的嗎?得多少錢啊?”

    陸汀走上前笑說︰“遠看還行,你到裡頭看看,門窗一推就晃,就外頭唬人。”

    電影中“希蘭國”王城氣勢恢宏地搭建在平整開闊的土地上,周遭零星有些村莊,十裡八鄉趁著農閑趕來湊熱鬧當群眾演員的村民圍聚在太陽底下,有的穿著平民的衣服,有的穿著兵卒的衣服……有頭腦靈光的人在附近搭起板房開起了小飯店和雜貨鋪,笑聲清脆的孩子跑著鬧著,在城門樓裡穿梭。久寧往前走步入王城,看著來來往往古裝扮相的人,恍惚像是穿越了時空。

    劇務接到電話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遠遠地打著招呼︰“陸汀,這裡﹗”

    導演秦如跨出門檻,揚起手裡的煙沖武錚笑說︰“有火兒嗎?”武錚走上前掏出打火機來給他點上,自己也點了一支。秦如深吸了一口,從鼻孔裡噴出煙霧,一拳搗在武錚肩頭說︰“感覺就像昨天沒了糧食,咱們幾個窩在深山裡抽一根香煙填肚子似的。”

    武錚笑了笑,說︰“沒空跟你在這兒扯,我著急回去,那,我的人給你送來了。”

    秦如望著正走過來的久寧,壓低聲音問︰“這就是唐澈說的那個孩子吧?”

    “他什麼時候這么八卦了?﹗”武錚皺起眉頭。

    久寧走到近前客氣說︰“秦導你好。”

    “啊,好。你覺得我人怎么樣?”秦如突然問一句。

    久寧覺得蜚聲海內外鼎鼎有名的導演秦如和電視訪談上看到的沒什麼區別,彬彬有禮斯文秀氣,穿上古裝直接就能演博學大儒。笑了笑說︰“我覺得您……人挺實在的,和您拍的電影的風格不太一樣。”

    “那你覺得他怎么樣?”秦如把煙霧吐向武錚問。

    久寧看了看武錚,男人無奈地笑了笑。“和他並肩走在一起,會覺得每走一步都很踏實。”久寧微笑說︰“JK是個合格的頭家。”

    “那就好﹗”秦如一笑說︰“我和他的性格很像,做事風格也很像,你一定會習慣的。陸汀,帶他進去吧﹗”

    陸汀和久寧的身影看不見了,秦如扔掉香煙用腳尖碾滅,對武錚說︰“行了,別看了,走吧﹗人交給我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武錚點點頭說︰“好,我是個公私分明的人,所以……你給我好好照顧他﹗”

    ……

    久寧一進內景棚,就看到一個三十出頭膀大腰圓的男人坐在一旁,滿臉委屈的抽泣著,不時的擤著鼻涕。身邊圍著幾個人小聲說︰“算了大明,導演的脾氣就這樣,你又不是不知道,忍忍吧。”

    “快別哭了,那些孩子都在看著呢,擦擦眼淚吧。”

    “他是急的,不急也不能這么說你,你別往心裡去。”

    “他不講理﹗前天跟我說想要一套暗器,今天就找我要成品,連個圖紙都沒有,我想也得要時間嘛,就知道沖我發脾氣﹗”男人抬手把眼淚抹在衣袖上說。久寧伸伸舌頭,心想,這個秦如還真看不出來,長得這么秀氣脾氣這么暴。

    “哭﹗又哭﹗宋希明你這么大人了不長腦子光發育淚腺了是吧﹗”秦如冷笑著進來,漆黑的眉毛一挑,閑雜人等一律退避,只剩下久寧提著行李站在他和哭泣的男人中間,進退兩難。

    秦如狹長的鳳眼裡寒光直冒,說︰“浪費時間是可恥的,浪費我的時間你就是該死的﹗有這工夫你動動腦子好不好?圖紙?是什麼玩意兒?你知道什麼叫創意嗎?什麼都是我給你想好了,我給你那么高的薪水要你這道具師干嘛?過來陪我嘮嗑的?對不起,這清閑的工作輪不到你﹗”(禁  )

    久寧看著淚腺發達的道具師宋希明哭著跑出內景棚,看上去溫文如玉的秦如厲聲說︰“化妝師帶這小孩兒去定裝﹗他是韓無衣的書僮。還有,你,給韓無衣打電話,就說我沐浴乾淨熏著蚊香跪在這兒侯著他大駕光臨﹗”

    坐在簡陋的化妝間裡,化妝師仔細替久寧粘上發套,如絲般的長髮在頭頂挽成發髻,系上白色的逍遙巾。服裝助理推著衣架進來,放下門帘笑說︰“導演說之前只看到你的時裝照,所以讓定裝看看,這衣服是韓無衣的,你穿可能有些大,先將就著,導演看完了立馬給你做。”

    “哎。”久寧答應著,由著化妝師在臉上擦來弄去。他問著劇組的情況,這才知道韓無衣在拍別的片子還沒到劇組報道,導演有點兒不樂意了。

    換上衣服,服裝助理上前幫忙整理好層層疊疊的衣襟,拿過一旁繡著雲紋的腰帶,掛上玉帶鉤說︰“行了,鞋不用換,這衣服遮住了,出去讓導演他們看看吧。”久寧答應著從背包裡抽出笛子握在手裡走出去。

    門帘一掀,化妝師高喊︰“導演,好了。”內景棚裡的人聞聲回頭……

    秦如微微點頭,脫口說︰“舊庭院日影恰飛過,廊下啾啾燕幾多?橫吹竹笛,公子閑坐,眉眼斂春波。黃沙鐵馬,醉裡笙歌,猶記年少春衫薄。”

    眾人還在呆看著白衣如雪的少年時,秦如擊掌問︰“誰看到宋希明去哪兒了?真是,罵兩句就躲起來不見人﹗宋希明?﹗宋希明?﹗大明?﹗大明?﹗……”他一邊喊著一邊走出內景棚。

    ……

    韓無衣打來電話,誠懇地向秦如落實了進劇組的時間。他不來的日子久寧很清閑。他手腳勤快有眼色,拍戲的時候幫忙干著場記,收工了就幫著道具、服裝組搬搬抬抬,沒幾天上上下下都熟悉了。晚上收工住在村子裡,久寧喜歡爬到屋頂平台上,這裡的天空別樣的黑,滿天都是星星,久寧發現只有站得這么高手機才有信號。

    夜風沁骨,久寧站在平台上撥通了武錚的手機。武錚一接起電話就說︰“給你打電話總是無法接通,這些日子還習慣嗎?”

    “嗯,挺好的。你等等。”久寧說著把手機放在煙囪上擺好,俯身對著手機說︰“JK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能。”武錚站在自家花園裡,看著夜空,不知道久寧要做什麼。突然,手機裡傳來了笛聲,初時還有些斷斷續續,漸漸連成了曲。生澀的笛聲彷彿從天邊傳來,嘹亮悠揚,武錚的臉上笑意漸濃。短短的江南小調吹奏完,手機裡響起久寧的輕笑聲。武錚柔聲說︰“有沒有異物扔到你頭上?”

    “說什麼呢﹗”久寧拿著手機低頭笑,一步步用腳丈量,圍著平台邊緣走著說︰“我這可是請了劇組裡的高手指導的,練了半個月呢,人家直夸我聰明。”

    “你的戲拍了嗎?”

    “還沒,韓無衣好像要過了年才能進劇組。”

    武錚這才想起來說︰“對呀,再有幾天就過年了。今年除夕你要在外面過了。”

    久寧笑了笑站在屋頂一角,對著夜色中的大地說︰“沒事兒,以前的除夕夜我都回福利院和弟弟妹妹們一起過,這兩年就到烏鴉他們家蹭年夜飯吃。對了,我還沒跟你說過吧?‘美添’西點店的店長烏鴉,我們倆從小一起在福利院長大的。他這個人特別好玩兒,他小時候……”

    武錚坐在花園的藤椅上,靜靜聆聽久寧講小時候的故事。

    ……

    互道晚安掛了電話,久寧打了個哆嗦這才感覺出夜晚的寒冷。他下了平台,看到宋希明住的西廂房還亮著燈,他的人影映在窗前。走過去,久寧說︰“大明哥,還沒睡呢?”

    “吱呀”一聲,宋希明推開窗,借著月光看清是久寧︰“久寧啊,沒事兒,我這兒做點小東西,你可得早睡。”

    久寧踮著腳尖兒探頭往裡一看,靠窗的桌子上擺了些金屬零件,問︰“大明哥你在做什麼呀?”

    “唉,有場戲裡皇后不是要打開柜子上的鎖嘛,鎖有點兒不太好,我修修它。”宋希明說著,久寧已經推開門進來了。

    屋外炕上還睡著兩個人,久寧悄悄走進來坐在炕桌另一頭,仔細一看,說︰“哇啊,是文字八環組合鎖,這可是文物啊,大明哥你完了,一定是你給弄壞了,等著挨導演的罵吧﹗”

    宋希明連忙擺手說︰“不是我不是我,這也不是文物,是複製品,不過……市面上少見倒是真的,是秦如弄回來的,不知道怎么搞得不好使了,不敢讓他知道,我偷偷擺弄看看。”

    久寧仔細看了看說︰“是軸芯有點兒歪,文字轉不到位。”

    宋希明驚喜地說︰“久寧,你會修嗎?”

    久寧笑說︰“這兒的燈光不行,太暗了,有亮的地方嗎?我給你修修,保準不讓導演知道。”

    宋希明眼含熱淚,拿過木匣子裝好鎖,提著工具箱拉著久寧就走,說︰“走,兄弟你可幫了我大忙了。”

    宋希明直接拉著久寧進了單獨搭建的器材庫,到大門前他按開遙控器,門上方的電子鎖亮了一下,他又打開門把手上拴著的手腕粗的鏈子鎖,用力推開大門說︰“拍攝的器材都在這裡面,好幾百萬呢,所以鎖得嚴實了點。”

    久寧疑惑地問︰“器材庫的鑰匙不是在秦導那兒嗎?你怎么會有?”

    宋希明左右看了看,小聲說︰“別跟別人說啊,他經常丟東西,所以出去喝酒的時候鑰匙都放在我這兒。”

    久寧配合著他的神祕,點頭壓低聲音說︰“嗯,你放心,我不跟別人說。”

    宋希明拉過高倍燈,收拾出一張桌子給久寧。久寧擺出工具,把小型放大鏡戴在眼窩上,將文字八環鎖取出來。宋希明緊張地坐在旁邊仔細看著。久寧一邊做,一邊講解給他聽,宋希明連連點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雞叫傳來,天邊泛白,久寧輕輕轉動著鎖上的“富貴如意平安吉祥”幾個字,“  ”一聲,鎖開了。“歐耶﹗”宋希明歡呼一聲跳了起來。

    兩個人頂著黑眼圈關上器材庫的大門,逃竄回民居。

    ……

    秦如舉著喇叭掐著腰站在城樓上喊話︰“今天是大年三十兒,我秦如不是地主也不是惡霸,下午四點到初一所有人休息,晚上在村口擺流水席,我請客﹗”歡聲雷動,兵器扔的滿天飛。“我丑話說在前頭,各司其職,把自己手頭的工作處理好﹗不要被我抓住尾巴﹗解散﹗”他一聲令下,黑壓壓的人潮散去。

    宋希明看久寧在四處張望,問︰“你找什麼呢?沒什麼事兒跟我走,幫我做鎧甲去。”

    久寧答應著說︰“我找陸汀哥呢,上午就沒見著他。他手機沒電把我的手機拿走了,我想打個電話。”

    “用我的手機打唄,跟我客氣什麼。”宋希明摟著久寧的肩膀憨笑說。

    “不用,沒事兒,我等陸汀哥回來再打。”兩個人一轉身撞見了秦如。

    “宋希明,我要的鎧甲呢﹗”秦如眼風如刀,問。

    宋希明張大嘴巴︰“你、你、你昨晚不是說給我七天的時間嗎?”

    “我?昨晚?七天?誰說的?我怎么不知道﹗”秦如一指久寧說︰“你很閑是吧?找老鄉把器材庫旁邊那幾個乾草垛搬走,說過多少遍,不準在那兒垛著。”久寧乖乖地溜了。秦如勾勾手指說︰“宋希明你給我過來,我要試試槍﹗”

    天剛擦黑,村口就擺上了席面,形形色色的桌子擺了二十幾張,每張桌子上都架著黃銅大火鍋,擺滿生猛海鮮。劇組主創人員和所有職員都坐滿了,炭火旺盛一派熱火朝天。

    “砰、砰、砰……”幾聲響,夜空花開絢爛,五彩紛呈。小孩子尖叫著跑向馬路,陸汀一邊開車一邊大笑著把手裡的魔術彈沖向天空。他一下車就被小孩子圍住︰“別搶別搶,有的是﹗”打開車門和后備箱,滿滿得全是煙花爆竹。

    “汀哥﹗”久寧跑過來,陸汀點燃一根魔術彈遞給他,笑說︰“過年就要有過年的樣子嘛。”那邊已經有人放起了鞭炮,  裡啪啦中大家舉起了手裡的杯子,歡笑聲和叮當碰杯聲融在了一起。

    跑回村子爬上屋頂平台久寧撥通了武錚的電話……“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久寧放下電話,面對著村外漆黑的夜色深吸一口氣,臉上難掩失落。

    ……

    夜涼如水,寧靜的曠野中兩束燈光照著崎嶇顛簸的道路,武錚開著車從后視鏡中看了一眼后座上包紮好的禮物,露出溫柔的笑意。

正文 三八、如果有機會聽我說

夜涼如水,寧靜的曠野中兩束燈光照著崎嶇顛簸的道路,武錚開著車從后視鏡中看了一眼后座上包紮好的禮物,露出溫柔的笑意。

    ……

    “您撥打的手機暫時無法接通”站在屋頂的久寧臉上難掩失落,扶著煙囪“咻”的轉了一圈兒,撥通了烏鴉的電話。

    “媽的,你還知道來電話﹗去什麼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了?打電話連信號都沒有﹗”烏鴉舉著  面杖蹭地站起來,一腳踏著椅子破口大罵。

    “哥哥你這樣不衣冠文物哦。”嘟嘟在一旁搓著一團面說。

    久寧只是笑,不說話,聽到他手機裡傳來  裡啪啦的鞭炮聲,熱熱鬧鬧,烏鴉這才放了心,說︰“大過年的你自己在外面吃好喝好,聽到沒?﹗”

    “嗯。帶我問蘇郁和嘟嘟好,明天別忘了去福利院看看米院長和弟弟妹妹們。”久寧望著夜空中銀白的一彎明月低聲說。

    “你不用那么多心事,他們不用你操心,照顧好你自己先﹗我不但要去看他們,今晚我還要去看小冷。哎,你干嘛說話有氣無力的?不舒服?還是……被人欺負了?﹗”烏鴉敲著桌子問。

    “沒事兒,我站在屋頂上,可能聲音有點小。對了,一直沒給你電話,阿想他們怎么樣了?”

    “沒事兒了﹗案子前幾天判了,正當防衛,他和你師兄屁事兒沒有。甘想這家伙還因禍得福呢﹗”烏鴉沒好氣地說。

    “哦?怎么回事兒?”久寧忙問。

    “你在外頭沒看本市新聞,他現下可風光了,躺在醫院裡成了英雄,一副豬頭樣還被拍了照片,發在《晨安報》的頭版頭條﹗好大的標題寫著‘實習記者深入虎穴揭露地產公司醜聞’。”烏鴉撇撇嘴說︰“阿想真是走了狗屎運。”

    在一旁包餃子的蘇郁笑了笑,小聲說︰“你別這么說,阿想心眼兒挺好的。”

    嘟嘟包好了一個餃子舉著,大聲說︰“久寧哥哥,我在包餃子,你什麼時候來吃飯?”

    蘇郁忙招手說︰“嘟嘟過來,哥哥在打電話,這樣插嘴沒禮貌哦,過來幫爸爸包餃子。”

    久寧急著問究竟怎么回事。烏鴉說︰“潘建輝搞的唄,他這個人要嘛不動手,一旦動手就不會給對手翻身的機會,誰讓周奉哲是隆興的人呢。潘建輝和隆興之間的事情我不清楚,只是聽安廚說,他們上下都擺平了,讓媒體爆出來甘想私下調查搜集周奉哲和隆興的違法證據,被周奉哲察覺綁架要挾,甘想關鍵時刻發揚了一個新聞工作者的頭班操守,維護了正義與和平……”

    “砰”窗外閃過亮光,嘟嘟笑著尖叫一聲,“蹬蹬蹬……”跑到閣樓上,斜頂的玻璃窗上綻開了煙花,  紫嫣紅映著她蘋果般的臉頰。

    ……

    “放煙花了。”甘想站在窗前看著夜空上的五彩繽紛。他轉身走到病床前,把被子下瘦削的手握在掌心,低聲說︰“居然這么快,已經過年了。”

    病床上躺著的男人靜靜地沉睡著,只有胸膛起伏。青茬兒的頭髮緊貼著頭皮,腦袋上有明顯縫合的傷疤,他眼帘緊閉微蹙著眉頭,形容消瘦。

    甘想笑了笑,彎腰從床下拿出一個陶瓷盆到洗手間接了點涼水,把床頭柜上暖水瓶裡的熱水倒進去,試了試水溫,說︰“你躺了一天很累吧?我替你翻翻身,擦一擦。”

    他挽了挽衣袖,把毛巾弄濕了,左手腕上露出猙獰的傷口。雙手把毛巾的水絞干,一用力左手還隱隱作痛。褪了褲子撩起上衣,田天白皙的后背和臀部露出來。把手探進上衣裡擦著他的肩胛骨和頸椎,一直擦到大腿和膝彎處,手裡的毛巾熱度有些退。甘想把毛巾扔到盆裡,輕輕拍了拍田天的臀,俯身在他臉頰上“啵”的親了一下,說︰“師兄你瘦了好多,不過……這裡還是很大,我喜歡。”

    換了熱水,剛要給田天擦正面,病房的門開了。甘想只覺得眼前一陣陣晃眼,光華之下白色的羽翅張開,大天使微笑著走到面前……“  ”腦門上挨了一下,他捂著腦袋“哎吆”了一聲。

    “不要每次看到我都露出這種痴呆的表情。”寧可走到床邊看了看田天,說︰“特護今天給田天擦過身體了,你不要趁機占他的便宜。”

    這個說話腔調怪異,長相完美無缺媲美天使的人正是這所醫院的特邀心理醫生寧可。田天動過手術后一直未能甦醒,案子結束了,烏鴉托安廚將他轉到了潘建輝的醫院裡,就因為這裡有世界上對催眠術最有研究的心理醫生之一寧可。

    “喂,今天是除夕,你不過年田天還要過年呢﹗”甘想摸著腦門說。自從到這個醫院裡,寧可每天晚上都會到這個特護病房給田天進行治療。寧可回頭一笑,對甘想說︰“我對你說過的事情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甘想笑了笑,把毛巾擰干,把水倒掉,端著盆子回來說︰“問我?你等田天醒了自己問他吧。”

    寧可一笑說︰“對你有好處的,把田天給我做實驗,我可以隱藏起他所有痛苦的記憶,給你創造機會,在他的意識中重新塑造一段他與你愛的記憶,怎么樣?難道這個條件還不足以讓你替他簽字嗎?”

    甘想半天沒說話,低頭一笑說︰“聽上去是挺誘人的,不過……我沒這個權利也沒這個資格替他做主。好與不好,福祉還是痛苦那都是他的經歷,我呀……還是參與他以後的日子吧。”

    寧可聳聳肩說︰“如果田天自己選,我猜他會選擇舍棄以前的經歷,包括忘掉你,要知道,你在他的記憶中扮演了一個並不討好的角色。”

    “我知道,我卑鄙我無恥嘛。”甘想走到門口說︰“不過,你偷看別人的記憶也同樣的卑鄙無恥,大家彼此彼此。”他拉開門又回頭說︰“我警告你,你要是敢私自拿田天做實驗,我一定不會放過你,逼急了我什麼也做得出來﹗”

    寧可攤開手笑了笑,說︰“中國的除夕夜,是全家團圓的日子,除了照顧田天你也要問候一下其他的親人吧。”甘想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走出住院部,站在牆邊掏出香煙點燃,仰頭看著煙花,他自言自語地說︰“媽的,這古裡古怪的外國人管得倒挺遠。”他受傷的左手在褲子口袋裡緊緊握著手機,用力地握著,疼到整個人在發抖。

    ……

    寧可反鎖上門走到床尾站住,拍拍手說︰“行了,他出去了。”

    病床上的男人睫毛抖動了一下,緩緩睜開眼睛。燈光下,濡濕的雙眸有些黯淡。

    寧可慢慢把床頭升起來讓田天半坐著,他走到病床前坐下,微笑說︰“你考慮的怎么樣?他早晚會知道你已經醒了。”田天垂下眼帘緩緩的把兩手握在一起。“他不會放手的,就算你一直這么躺下去,他也會待在你身邊一輩子。我在考慮要不要告訴他,男人就算是昏迷無意識也會勃起也會高潮,這樣,對于他在漫長的守護你的過程中,也可以發洩一下自己正常的生理需要,並讓你也得到生理需要,當然前提是他在對你的身體愛撫的時候,你依然能裝做昏迷不醒。”

    “你……到底想怎么樣?”田天聲音略有些沙啞,握緊雙手說。

    “親愛的天……”寧可湊近,托起田天的下巴說︰“進入你的記憶我感覺到了糾纏在一起的愛與恨,無法剝離……”

    “阿想說得沒錯,你……太卑鄙。”田天有些憤怒,扭過頭去說︰“你憑什麼趁我昏迷的時候進入我的意識,偷看我的記憶。”

    “卑鄙嗎?”寧可抬頭想了想說︰“算是吧。這些記憶讓你這么痛苦,而我……能給你機會把這段記憶埋藏,難道不好嗎?”田天低下頭,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浮起,手指微微抖動。寧可的聲音響起,動人的聲音撩動著寂靜︰“實驗過程只需要你重溫一遍從嬰兒到現下這一刻所有的記憶,實際所需的時間只要幾分鐘。這之后,一切從新開始,就像你從那陽台上一躍而下,既然已經決心拋棄了,還有什麼舍不得的?”

    田天慢慢抬起頭,眼眸中波光閃動。

    ……

    甘想一抬頭,看到蘇郁抱著嘟嘟和烏鴉走進住院部的大門。他高喊一聲打招呼,蘇郁笑了笑拉著烏鴉的手走過來。嘟嘟禮貌地說︰“想哥哥好。”

    甘想捏了捏嘟嘟肉肉的臉頰說︰“嘟嘟好。”他抬頭腆著臉對烏鴉說︰“新衣服很帥嘛,你和蘇郁穿一樣的衣服真是各有各的氣質啊,呵呵。”

    “少拍馬屁﹗”烏鴉斜睨著說,把手裡的保溫桶遞過來︰“我們是來看小冷的,順便來看看你和田天,拿著,餃子,剛出鍋的。”

    “謝謝謝謝﹗”甘想連忙接過來說︰“走,寧可在給田天治療。我跟你們一塊兒去看看冷逸炎。”

    ……

    從冷逸炎的病房出來,三大一小四個人進了田天的病房,看著空著的病床,甘想愣了一下,按了呼叫鈴,護士匆匆走過來,問︰“您有什麼需要?”

    “這床上的人呢?”甘想問。

    “哦,寧可醫生帶他到實驗室去了。”護士笑說。

    “實驗室?”甘想撒腿就跑。

    ……

    “寧可﹗寧可﹗你給我出來﹗出來﹗”寂靜的長廊上響著甘想大步奔跑和吼叫的聲音。

    “先生﹗先生您不能進去﹗請不要喧嘩﹗”值班的護士緊跟在身后說。

    甘想推開門,看到抄手站在監控儀器前的寧可。他沖上去揪住寧可的衣領揚起拳頭︰“混蛋,你有什麼權力這么做?﹗”拳頭帶著風聲揮出去,寧可向右一側身,握著甘想的手腕往后一撤,避開了這一拳。他毫不含糊地還手,“砰”一個右勾拳擊中甘想的下巴,一腳把他  在了實驗室的玻璃窗上。

    后背被壓住,甘想的半邊臉貼在玻璃上,喘息著,舌尖被牙齒咬住,鮮血順著嘴角流出來。他睜大眼睛又驚又喜地看著站在實驗儀器旁的田天。

    穿著一條長褲,裸著胸膛的田天慢慢走過來,兩只手按在玻璃上。甘想只看到他的嘴唇在動,聽不到他說話的聲音,看著他笑了笑轉身走到白色的床上躺下,幾個實驗人員把連著線路的圓形金屬片貼在他腦袋和胸膛上。

    寧可鬆開壓制他的手,甘想拍打著玻璃窗︰“田天﹗田天﹗我聽不見……我聽不見你說什麼﹗田天不要﹗不要做這個實驗,不要﹗求你了別做,求你了出來﹗”他的眼淚流出來,抄起身旁的椅子砸向玻璃窗,大聲喊著︰“田天出來﹗求求你出來……求求你別忘了我﹗別忘了我﹗田天……”

    他看著一身白衣的實驗人員按下了按鈕,儀器上閃爍的燈光亮了。“田天﹗”甘想一頭撞在了玻璃窗上,手掌重合在田天剛才按過的掌印中,慢慢滑落癱軟在地上。

    一陣電流傳遍全身,田天的眼前一黑,來不及回憶這一生裡最福祉或最痛苦的時刻,只來得及銘記甘想流淚的眼睛和流血的嘴角。

    空中煙花綻放,溫暖著寒冷的夜。

    ……

    宴席散了,眾人回窩。村口的流水席來不及收拾,殘羹剩飯都擺在桌面上,十幾條土狗圍著桌底打轉,狼吞虎嚥。今晚所有的人誰也沒逃了,在秦如的鎮壓下,個個喝得東倒西歪。一瓶高度白干灌進肚子裡,久寧扶著到處亂走的牆,一步一步挪回小院門前,怎么也抓不住門閂的銅環。好歹開了門,暈頭轉向倒在炕上,把枕頭抱在了懷裡。

    空曠的村口只剩下孩子們在嬉鬧,零星鞭炮聲響著。宋希明抱著村口的歪脖柳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嘴裡嘰嘰呱呱說著,隨著漸起的夜風,隱約吹來他的聲音︰“……你就仗著我喜歡你……就知道整天凶我……”

    秦如獨自一人坐在火鍋桌前,拿起一塊肉扔給腳底下的土狗,搓掉炒花生的紅衣吃著,自斟自飲,雙眸籠著微醺的薄霧,斜睨著不遠處哭泣的宋希明。聽到他嗓子漸漸啞了,秦如整了整寒風中揚起的紅色圍巾走上前,一亮身架,嘴裡唱著西皮流水︰“是烈女不該門前站,因何來在大道邊?為軍的起下這不良意……來來來﹗一馬雙跨往西涼川﹗”

    “不要﹗我不要做王寶釧﹗”宋希明哭著抱緊了大樹。

    “大明乖﹗”秦如眉梢一挑,拖走了他。

    小孩子一手拿著香,一手拿著爆竹。點燃了爆竹的信子,猛地扔掉,只聽“啪”一聲,換來一串串笑聲。

    “你們快來,抓到一只老鼠﹗”不知道那個小孩兒喊了一聲,呼啦一下子都圍了上去。

    在老鼠的尾巴上拴了一個啤酒罐,一個男孩兒把一串爆竹塞進去,舉著香點燃了信子。  啪響聲中,老鼠吱吱叫著逃竄進乾草垛,一路穿出去到處亂竄。

    站在印第安部落裡,身邊是敲打著樂器的土著,面前是熊熊燃燒的篝火,塗抹著油彩跳舞的人不時傳來尖叫聲……久寧看著站在身邊的人,面容模糊不清,只聽到熟悉的聲音說︰“上車吧,我帶你往前走……”心怦怦的跳快了,想要握著他的手,可是模糊的人影消失不見……

    久寧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窗外紅彤彤一片,喧嘩聲撞擊聲隱隱傳來。他摸了摸頭疼欲裂的腦袋坐起來,推開窗一看,滾滾濃煙夾著火光染紅了半邊天。

    一骨碌爬起來跳下炕,連外套也顧不得穿,久寧穿上鞋沖出來。一到院子發現劇組的人正在用桶、臉盆從水龍頭上接水,提著往外跑。劇務看見他大喊︰“久寧,快幫忙﹗去把能叫起來的人都叫起來﹗”久寧挨家挨戶的拍著門叫人,陸陸續續有人起來救火。

    ……

    秦如一腳踢開廂房的門,沖到床上搖晃著宋希明大喊︰“宋希明你這個混蛋,鑰匙放在哪兒了﹗快說,說啊﹗”酩酊大醉的宋希明如一癱爛泥一樣躺在床上。

    “宋希明﹗你給我醒醒﹗”秦如喊著,左右開弓扇著他的耳光。扇了兩下,手高高揚著沒有再落下,只聽他低低一聲嘆息。

    夜風呼嘯,乾草垛火花飛揚,不斷有人奔走提水,消焰器材噴出一道道白霧。器材庫從四周鐵板縫隙中冒出滾滾的濃煙和火苗。秦如握著喇叭一邊指揮撲滅在風中燎原的火焰,一邊大聲喊著︰“一定要把大門打開﹗”幾個身強力壯的小伙子輪著斧頭鐵錘冒著炙熱的高溫砸著門上手臂粗的鐵鏈。

    “秦如﹗鏈子鎖斷了也沒用,還有電子鎖呢﹗”監製沖上來說︰“如果整個外景燒起來,同樣損失慘重﹗”

    秦如眉頭一擰當機立斷說︰“手裡還有消焰器的跟著監製,馬上去外景前,撲滅所有明火,然後分頭檢查隱患。你們幾個,把他們替換下來,繼續給我砸鎖﹗哪一個都不能放棄﹗”

    “  啪”一聲響,眾人抬頭看,器材庫頂上的電線炸開火花。秦如臉色一變,大吼一聲︰“我說的話沒用嗎?不要浪費時間﹗”

    ……

    久寧叫醒了所有的人連老鄉家也不放過,他捂著胸口靠著村口的歪脖樹喘息著歇息。看到劇務匆匆跑過來,久寧忙問︰“張哥,情況怎么樣?”

    劇務驚恐地睜大眼睛說︰“器材庫的鏈子鎖砸開了,可是找不到電子鎖的鑰匙打不開門,導演瘋了﹗要開車把門撞開﹗”

    “啊﹗”久寧一聽器材庫的鑰匙找不到,猜想是秦如把鑰匙給了宋希明,而宋希明又喝醉了,不知道藏在哪兒了。他撒腿就往人頭攢動火光沖天的地方跑去。

    演職人員團團圍住秦如開的吉普車,甚至有人趴在車頭上。秦如半個身子探出車外,冷聲說︰“讓開,鑰匙是我弄丟的,我不會看著器材庫燒成灰燼﹗”

    “太危險了﹗不能去﹗”人群阻攔著。

    火光映進秦如的眼眸中︰“你們給我讓開﹗”

    “導演﹗”一聲清亮的聲音傳來,緊接著人影撲到了車前︰“想要撞開器材庫的鐵板大門,你知道要你要開多快才行嗎?門撞開了,車撞攔了,你的人也就完了﹗”久寧大喊著,人群附和。

    秦如眼睛微瞇,剛要開口。“我去開鎖﹗”久寧搶過旁邊人手裡的水桶,高舉著嘩啦一聲從頭頂澆下去。帶著濕淋淋的水,他神色堅定地說︰“導演,相信我,我一定能打開電子鎖﹗”看著四周,他吼一聲︰“還愣著干什麼,把水澆到我身上﹗快﹗”

    有人回應過來,“嘩啦”一桶水潑了過來。久寧低著頭站在當中,冰冷刺骨的水一桶桶澆在身上濕透全身。寒風吹著牙齒打戰,他摸了一把臉上的水珠抬起頭,看著秦如說︰“架梯子﹗”

    兩架梯子綁在一起貼著鐵板牆壁支著,久寧雙手扶著梯子蹭蹭爬上去,站在梯子頂端,身上的毛衣被烘烤出絲絲白氣,濕潤的臉龐瞬間烘干,皮膚緊繃了起來。他打開綁在腰間的小工具包,抽出工具伸手按住電子鎖。

    “啊﹗”他痛呼一聲縮回手,左手已經燙起了燎泡。一切牙,他脫下毛衣緊緊纏在左手上,裹住電子鎖盒擰開螺絲。

    外景棚的火漸漸被止住,監製匆匆趕回來,走到秦如身前,仰頭一看,驚呼︰“怎么回事兒?久寧怎么會在上面?”

    秦如不說話,牙齒緊緊咬著未點燃的香煙,手裡握著打火機盯著高處。“啪”的一聲,電線的火苗又炸開。秦如扔掉香煙,大喊︰“久寧下來﹗”

    ……

    道路漸漸開闊,月光下影影綽綽出現了村落,漆黑的夜空繚繞著火燒雲般的紅光,武錚把油門狠踩到底,一路揚起塵土疾馳向村莊。

    車還沒停穩,他打開車門跳下來,慣性幾乎讓身體磕倒在地。奔向人群,眼前是冒著火苗和滾滾濃煙的器材庫,架起的梯子上,武錚一眼看到了那個穿著白襯衣牛仔褲單薄的背影。

    “久寧﹗”

    被高溫和濃煙包圍的久寧幾乎整不開眼睛,恍惚中耳邊傳來武錚的聲音,他收斂心神,手指感觸著每一分變化。“喀”的一聲,電子鎖開了,他興奮地轉身揮手。

    一團電火突現,秦如張開嘴話還沒退場門,“轟隆”一聲巨響,器材庫的大門被巨大的力量衝擊開,火焰如脫困的猛獸伴隨著爆炸聲洶涌奔出。

    武錚眼睜睜地看著那個身影挾著火光,如燃燒的火鳥從空中墜落。

    身影在眼前跌落在燃燒著的乾草垛上,火花飛揚,灰燼在風中旋轉。武錚撲上前將人抱在懷中,撲打著他燃燒的頭髮和身上的火焰。懷裡的男孩兒緊閉雙眸,身上的白襯衣燒灼破爛,除了左手燙滿的水泡,左肩上栩栩如生的熊頭刺青赫然映入了武錚的眼中。
正文 三九、看著你銀河的距離
    身影挾著火光如燃燒的火鳥從空中墜落,跌落在半人高的乾草垛上。火花飛揚,灰燼在風中旋轉,武錚撲上前將人抱在懷裡,撲打著他頭髮上和襯衣上的火苗。懷裡的男孩兒緊閉雙眸,身上的白襯衣燒灼破爛,除了左手上燙起的水泡,映入武錚眼中的還有他左肩上栩栩如生的熊頭刺青。

    秦如帶人跑過來,沒想到看到了武錚,他愣了一下就明白了武錚的來意,蹲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說︰“容我說句對不起,沒幫你照顧好他。其它的回頭說,你來了我就放心了,我這兒還有爛攤子要料理,久寧就交給你了﹗”他扭頭跑回去指揮現場,和趕過來的陸汀差點兒撞上。

    陸汀剛和村裡最漂亮的姑娘滾完熱炕,對著眼前的一片野狼藉傻了眼,不知道該伸手幫忙干什麼,嘴裡嘟囔著︰“這怎么回事兒?到底怎么回事兒?”

    亂紛紛中秦如舉著喇叭指揮若定,聲音傳入耳中,武錚從視覺和心理雙重的震驚中清醒過來,顧不上別的,連忙脫下風衣鋪在一旁,從半人高的草垛上抱下久寧來放上,伸手解開他襯衣的扣子撕扯下來。就著昏暗的光線看了看,久寧的身上沒起水泡,只是半邊臉頰和身體被灼燒得紅腫。稍稍放了心,武錚抬頭沖呆滯狀的陸汀喊了一句︰“陸汀帶路﹗去小寧住的房間﹗”

    “好、好﹗”陸汀一迭聲地答應,暈頭暈腦地轉了幾圈兒才找準方向,急匆匆往村子裡走。

    驅使陸汀端進來冷水,又讓他找老鄉要了點鹽灌進礦泉水瓶裡,武錚用剪子剪開久寧身上的牛仔褲,上上下下又仔細看了一遍,好在只有上半身的灼傷。武錚浸濕了毛巾輕敷著他紅腫的皮膚。陸汀跑前跑后不斷換著盆裡的冷水,湊近了小聲說一句︰“JK你別著急,我看久寧傷的不是很嚴重……”武錚狠狠瞪了他一眼,嚇得他不敢再說話。

    拿過一瓶鹽水晃了晃,讓久寧枕在自己手臂上,武錚喝了一口水捏開他的牙關俯身低頭,陸汀趕緊溜出門去望風……

    淡淡咸味的水順著咽喉流下去,久寧輕咳了兩聲,哺進去的水嗆了出來。柔軟又冰冷的毛巾敷在額頭臉頰上,他的意識漸漸有些清醒。緩緩睜開眼睛,視線順著屋頂中央一團暈黃的燈落到糊著花花綠綠掛歷紙的牆壁上,往旁邊看,他看到了側身坐在一旁神情有些緊張的武錚。

    “JK……”久寧驚喜地撐起手臂想坐起來,剛說了兩個字,隨著意識一同甦醒的疼痛鋪天蓋地襲來,跌回了武錚的臂彎中。

    視線一落,看到自己裸著上身躺在他眼前,久寧心裡一沉,下意識地歪頭看了看左肩上的刺青,身體僵住,緩緩抬起眼帘。一切太突然,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讓男人看到自己的刺青,久寧措手不及。

    男人眉頭一皺,哼了一聲,臉色陰沈下來,別過頭移開相對的視線,沖門外喊︰“陸汀﹗進來﹗”

    “來了來了﹗”陸汀挑開棉布帘子跑進來。

    放下手裡的毛巾,武錚掏出車鑰匙一揚手扔給他,說︰“你來開車,馬上去縣城的醫院﹗”說著,他走到床尾拖過棉被把久寧嚴實地裹住,橫抱在懷裡往外走。走了兩步身形停住,他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暖黃的燈光下,懷裡的人緊緊抿著嘴唇,那雙水晶般清澈的眼眸凝視著自己,隱隱有了淚光。頓了頓,武錚低聲說︰“你欠我一個解釋。”

    “我……”

    “到了醫院再說﹗這會兒你有力氣說話嘛?﹗”男人的口氣嚴厲,久寧有些委屈,把嘴巴閉得緊緊的。身上火燒火燎的疼,心裡也堵得慌,眼前的視線漸漸模糊。

    終于從村裡拉出了水管,器材庫裡兇猛的火勢逐漸控制住。秦如摟過身邊監製的肩膀,拉他走到村口,低聲說︰“核算損失由你來,報給投資方,那幫家伙一貫會砍價,你上調個10%,明早飛回去盯著他們,爭取讓資金盡快到位,如果需要我會回去解釋。”監製點頭答應,兩人耳語著。

    武錚抱著久寧走出村口,看見站在石轆轤上發號施令的秦如對幾個人說︰“馬上把現場拍下來發到各大網站和論壇,爆出久寧的名字,就說還有主要演員受傷已送往醫院,具體是誰不知道,搞得神祕點。然後聯繫‘娛樂在線’,明天讓他們來獨家探班。”

    秦如一抬眼看到了武錚和陸汀,高喊一聲︰“陸汀你跟著副導演和劇務小張和所有受傷的人一起去醫院,有什麼需要隨時給我打電話,我隨后就到﹗”他掏出信用狀塞給面前的劇務小張說︰“去找副導演﹗錢先花著。”

    救火的過程中有七、八個人受了點輕傷,副導演帶著兩輛車把人都拉上,跟在陸汀的車后往醫院去。

    夜路顛簸,惹得陸汀忍不住罵︰“媽的這什麼鳥地方,全他媽是坑﹗久寧你忍著點兒,哥哥我可是差點兒去開F1的人才,保證你瞇一會兒一睜眼就到了醫院。”久寧沒應聲,臉埋在武錚的懷裡。

    他漆黑的發間還夾著零星的草屑,武錚伸手替他攏了攏額前的頭髮,濕淋淋摸了一手的汗。武錚慌忙說︰“陸汀你把燈打開﹗”車內的燈亮了,武錚捧起久寧的臉仔細看,懷裡的人臉色蒼白,汗水順著頭髮梢兒流下來。武錚急了,捏住他下巴輕喚︰“小寧?小寧﹗”他擰開一瓶水,喂他喝了幾口,輕聲叫著。

    久寧睫毛動了動,睜開的眼睛裡視線有些恍惚,一張臉皺成一團,含糊的說了聲“疼……”,頭一歪暈了過去。

    “小寧﹗”武錚有些慌了,手底下掐著久寧的人中,催促陸汀開得再快一點。

    除夕夜,縣醫院裡只有一個值班大夫,正和幾個小護士圍在一起看春節晚會。聽到有人大喊著“大夫”,抬頭一看,一個中年男人抱著一捆棉被沖進來,身后浩浩蕩蕩跟著十幾個人。醫生嚇了一跳心裡有點兒發毛,等到棉被打開了,發現患者的傷勢遠沒有想像中的嚴重這才松了一口氣。

    ……

    久寧送進了急診室,武錚貼著走廊牆壁站著,目光直直地盯著牆角漏雨留下的水跡,雪白的牆上貼著“禁止吸煙”。他手裡握著打火機,“叮”打開,“啪”擦著火兒,“叮”扣上……反覆做著機械的動作。

    眼前是那晚黑衣人潛入家中,衣服被撕破露出肩上熊頭刺青的一幕。武錚一遍遍在腦海中過著那一晚的鏡頭,被自己用劍製住時黑衣人那雙黑白分明的雙眸,還有他搖頭制止同伙對自己進攻時的眼神……逐漸和久寧清澈的眼眸重合。

    他掏出一支煙咬住,擦著了打火機,抬眼看到了“禁止吸煙”四個字,手頓住。陸汀洗了把臉從洗手間出來,清醒了許多,拽著坐在一旁的劇務小張問︰“快跟我說說,到底怎么回事兒?怎么起的火?久寧怎么受得傷?”

    武錚的耳朵裡聽著劇務小張唾沫橫飛地說怎么發現的著火,器材庫怎么打不開門,久寧怎么沖出來制止了導演開車撞門……武錚扭頭看著,小張比劃著學久寧拎著水桶澆在身上,全身上下被冷水濕透冒著爆炸的危險架梯子上去開電子鎖……

    打火機的火焰燒到了手指,“  ”武錚倒吸了口氣,下意識地一甩手,打火機飛了出去,落在走出來的醫生腳下。

    醫生俯身撿起打火機,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苦笑說︰“你們誰進去看看那個孩子?他有點兒迷糊所以一點兒疼都不吃,一個勁兒的亂動,我把他綁在床上……”醫生話還沒說完,感覺一陣風從身邊擦過,面前的男人不見了。

    武錚推開門,一眼看到胳膊肘和手腕被皮條綁在急診床上的久寧,身上涂滿了褐色的燒傷藥膏。像只被獸夾桎梏的小獸,他臉頰漲得通紅,拼命扭動掙扎,卻不出聲。

    走到近前,久寧聽到聲音抬頭,恍惚的目光和痛楚的神色看的武錚心裡一陣陣發緊,礙著他左手的燙傷不敢動,只敢解開他右手的束縛。久寧立即下意識地去撕扯左手的皮條,驀的,右手被握住,熟悉的煙草氣息撲面而來唇齒被撬開。

    被疼痛折磨的久寧猛地用牙齒咬住口中入侵的物體,在那柔軟火熱的舌尖上撕磨,直到淡淡的血腥氣在唇齒內彌漫開。他漸漸安靜,記起了這熟悉的味道和溫暖的呼吸屬于誰,粗暴的啃咬變得溫柔。

    吻結束了,他眨了眨眼睛,眼前被淚水模糊,只能隱約看到男人嘴角的血跡。他抽出手,拇指擦拭著男人的唇,虛弱地扯動嘴角笑了笑,低聲說︰“弄疼你了吧,對不起……”

    搖搖頭,武錚握住他因疼痛而顫抖的手,在他手心上輕輕咬了一下,說︰“不用說對不起。別什麼都放在心裡,我希望看到你高興的時候笑,難過的時候哭,疼得受不了的時候就大聲喊叫……明白嗎?”

    久寧點點頭,眼淚順著眼角流出來,說︰“我要叫的話會很大聲,你真的不怕嗎?”

    “會比老虎叫的聲音大嗎?”武錚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板著臉說︰“小孩子不要吹牛﹗哪天帶你去動物園和老虎比一比。”

    ……

    一聲媲美海豚音的尖叫傳來,緊接著是放聲大哭,走廊上正在說話的陸汀和小張嚇得一哆嗦。小張起身想進急診室看看怎么回事兒,被陸汀按住。

    久寧嗓子都哭啞了,可疼痛依然無休止,打了止疼針昏沉沉地睡了,還緊握著武錚的手。眼巴巴地看著他蹙著眉頭疼的臉皺起來,武錚無能為力,只能守在身邊,惡狠狠地嘟囔︰“小孩子就得吃點教訓,看以後還敢不敢逞能﹗”

    ……

    住了一天,武錚擔心久寧的傷勢在縣城裡得不到好的治療,打電話問朋友市裡哪家醫院治療燒傷口碑好,準備轉院。一同前來的演職員早就跟著副導演集體去了溫泉壓驚,美其名曰“躲避媒體採訪”。

    臨近黃昏,陸汀已經和小護士打得火熱起來,弄了台電視搬到病房裡給久寧解悶。六點整,電視播放“娛樂在線”,獨家探班《傾城》的失火現場,對秦如和主演進行了採訪。主持人說著︰“目前只確定了受傷的演員有飾演書僮的久寧,其他人員劇組和院方守口如瓶。另外,我們娛樂在線也在第一時間聯繫了還沒進駐劇組的演員韓無衣……”

    電視畫面上出現的是一個慈善活動,韓無衣穿著印有“愛心公益”的圓領白T恤面對鏡頭,拿著“娛樂在線”的話筒神色凝重說︰“我也是剛剛聽到《傾城》外景失火的消息,還聽說飾演我書僮的演員久寧傷勢嚴重進了醫院,我感到非常震驚。本來我預訂23號到達劇組,現下已經和《烽火佳人》的導演和投資方打過招呼,盡快趕拍我的戲分,爭取提前到《傾城》去。意外雖然發生了,但是有秦如導演在,有廣大觀眾的支持,我相信,即使外景變成一堆廢墟,《傾城》也會在廢墟上創造奇跡出現。另外,借‘娛樂在線’欄目,祝福受傷的演員早日康復,希望廣大電視機前的觀眾和我一起支持並期待《傾城》早日殺青上映﹗”

    陸汀把腿蹺在桌子上撇撇嘴說︰“嘖嘖,真會說話。”

    鏡頭又轉到了其他演員的採訪上,小張忍不住說︰“真是,就怕人比人,韓無衣穿十塊錢一件的老頭衫兒都那么有型﹗”

    “有什麼用?還不是演個配角兒。”陸汀忍不住泛酸說︰“懂什麼叫演技嗎?就是穿老頭衫兒就是老頭衫兒,穿名牌兒就是名牌兒,他穿什麼都像是名牌兒那能行嗎?切﹗”

    小張摸摸腦袋,說︰“這……我是說他的氣質,沒說他的演技,再說……演技好像不能這么比喻吧?”

    兩個人小聲斗嘴。護士來給久寧打了止疼針,他好不容易昏昏沉沉地睡了。武錚這才悄悄掙開他的手走出來,找大夫辦理轉院手續。還沒走到電梯,突然聽到后院傳來轟隆隆的響聲,聽起來像是直升機的聲音,武錚到窗前一看,天上居然真的落下來一輛直升飛機,停在醫院寬闊平整的后院裡。

    響聲太大,整個醫院都驚動了,醫生護士還有輕病號都出來看熱鬧。直升機旋翼攪得塵土飛揚,撲的窗玻璃上都是土。凜凜風中,機上下來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人,還有兩個手裡拿著摺疊擔架看上去像醫生的人。走廊裡議論紛紛,互相問怎么回事兒。

    直升機轟隆隆的響聲中,不多時,醫院大夫帶著這四個人從電梯裡出來,急匆匆往前走,人群紛紛閃開道,緊跟在身后看熱鬧。武錚也停住腳,直到看著他們進了久寧的病房,這才快步趕上。

    一進門就看到四個男人正拎著褥單把久寧移到擔架上。陸汀和小張一人一邊攔著,陸汀直嚷︰“喂,你們干什麼的?”四個人根本不搭理他,抬著擔架就走。

    “慢著﹗”武錚手一伸,擋在門口︰“陸汀,打電話報警。”

    “哦。”陸汀連忙掏手機。

    “報警就不必了。”站在一旁與武錚年齡相仿的男人走上前,說︰“我們只是想盡快把久寧轉到市裡的醫院接受治療,閑雜人等還是讓一讓吧。”他的態度和藹,可是口氣卻不和藹。

    武錚臉色沉下來,說︰“你們是誰?就算是為了給久寧治療,不說清楚我也不會讓你們帶他走。”

    那人低頭輕笑了一下,說︰“上頭派下來的任務,我們不敢耽擱,你要是不放心就跟我們走一趟,機上還有位子。”

    “我也沒興趣和閑雜人等浪費時間,好,我和你走一趟,去見見你說的‘上頭’。”武錚沈著臉,一閃身進來,拿出一旁的藥棉撕成兩團塞進久寧的耳朵裡,低聲說︰“他剛打了止疼針睡著了,你們手腳輕點。”

    ……

    直升機落在屋頂停機坪上,武錚居高臨下看了一眼,花團錦簇碧綠橫生,不像是那四個人說的私家醫院更像是私人別墅。跟著擔架進去,電梯在四樓停下。電梯門分開,門外早就站了幾個人等候。為首的男人緩緩抬頭,三十歲上下的年紀,身材高碩,微鬈的頭髮修剪得很短,穿著剪裁稱身的西裝。他沒說話只是靜靜站在那裡已經有種逼人的氣勢壓過來。

    直覺告訴武錚,他就是下令帶走久寧的人。

    距離近了,男人目光裡透著審視,揮了揮手,身后的人都跟著擔架走了。擦得  亮,散著清新香氣的走廊上只留下凝神對峙的兩個人。

    “你好,武錚……是吧?辛苦你送久寧過來。”男人伸出右手說。

    兩只手握在一起,武錚點點頭說︰“我是,你是……”

    “我姓熊,久寧未成年以前,我是他的監護人。”男人低聲說。
正文 四十、你放棄的他珍惜的
    距離近了,男人目光裡透著審視,揮了揮手,身后的人都跟著擔架走了。擦得  亮,散著清新香氣的走廊上只留下凝神對峙的兩個人。“你好,武錚……是吧?辛苦你送久寧過來。”男人伸出右手說。

    兩只手握在一起,武錚點點頭說︰“我是,你是……”

    “我姓熊,久寧未成年以前,我是他的監護人。”男人低聲說。

    聽到這個姓,武錚突然想起來,眼前這個看上去有些面熟的男人是曾經在雜誌上見過很多次的熊  ,人稱“熊少”。他出身門庭顯赫又娶了個門當戶對的妻子,短短幾年間儼然是整個家族的領導者。

    他居然會是久寧的監護人?……武錚的心裡突得一沉,面上不動聲色地說︰“久寧的傷勢不是很重,我正準備給他轉院,既然這裡是私家醫院,相信他會得到更好的治療。”他頓了頓說︰“他很怕疼,你應該知道,一起去看看他吧。”

    兩個男人身高相仿,視線平等,熊  沈默了片刻,手一伸做了個“請”的姿勢,兩個人並肩走向治療室。

    ……

    醫生摘了口罩,走出來,恭敬地對熊  低聲說︰“病患的灼傷不是很嚴重,之前處理得很好,重新上了藥,不會留下疤痕的。”熊  點點頭推開門,武錚跟著進了病房。

    天黑了,窗帘拉得嚴實,只留了兩盞暖黃的壁燈。床頭柜上擺著水果、礦泉水,久寧靜靜地躺著,身上換了柔軟的衣服,包紮了的左手放在被子外,歪著腦袋像個哭累的孩子睡著了。兩個護士掖了掖床尾的被子,把衛星電視遙控器放在床頭柜上,對熊  點了點頭,悄聲退下。

    熊  走到床尾停住腳,凝視著久寧微微笑了笑,低聲說︰“他哭過嗎?眼睛都腫了。”

    武錚知道是在問自己,應聲說︰“嗯,嗓子都哭啞了。沒見過這么怕疼的男孩子。”

    “他被我寵壞了。養的小貓死的時候,他蹲在院子裡哭了一下午。”熊  語氣溫柔。

    武錚心裡緊了緊,一笑說︰“是,昨晚睡著了還抓著我的手不放,手腕都被他捏青了。”他話音剛落,熊  驀地別過頭來,兩個人視線再次碰撞,武錚走到窗前的沙發上坐下,脫下外套隨意一放說︰“今天是初一,怎么?你不用陪家人嗎?我以為像你這樣的大家族很重視這種團圓的日子。”

    熊  臉色一沈沒搭話,轉口說︰“我看了新聞知道久寧受傷了,正好是除夕……作為頭家……”他加重了一下口氣︰“你對你的員工不錯嘛。”

    “哦。”武錚嘴角輕揚說︰“我是特意來陪久寧過除夕的,這樣的待遇可不是每個員工都能得到的。”

    熊  眼神犀利,壓低聲音說︰“如果資料沒錯,你已經四十四歲了。”

    武錚低頭掏出香煙來,抽出一支在煙盒上彈了彈,並不點燃說︰“謝謝你提醒,我會用今后的時間加倍珍惜小寧。”

    熊  沈默了片刻,忽然一笑說︰“這部電影你的公司只出演了兩個配角,如果久寧有興趣投身娛樂界,我會組建影視公司請最好的導演用最好的劇本拍最好的電影捧紅他。”

    “這超出了你‘曾經’監護人的職責範圍了吧?”

    “我有這個能力,有什麼不可以?﹗”

    “那恐怕除了財經雜誌,娛樂新聞也會經常看到你。小寧紅了,但不是靠劇本和演技。你的妻子也會對小寧這個你曾經的被監護人產生好奇吧?”

    “這個不勞你費心,我既然敢這么做就有能力……”熊  一句話沒說完,突然“嗖”一個物體飛來,不偏不倚砸在他的腦袋上。熊  猝不及防,摸著腦袋疼的倒吸了一口氣。

    遙控器落在地毯上,久寧拉高被子蒙住臉大喊︰“閉嘴啊﹗頭好疼﹗吵死了﹗滾出去﹗”

    熊  放下手,狠狠瞪了武錚一眼,轉身往外走。香煙在手心裡捏碎了,武錚剛抬腳,被子裡沈悶的聲音傳來︰“JK……好疼,留下陪我。”武錚看著熊  的背影,高碩的男人在門口僵住,手慢慢攥起來。

    熊  猛地轉身,腳步剛動……“別過來﹗”久寧在被子裡說︰“你記得我當時怎么和你說的嗎?你走過來,你的父母你的家人都會痛苦,你退回去,對岸只有我一個,我會很快忘掉你的……我已經忘了,全都忘了,我有我自己的生活﹗”

    熊  的嘴唇抿成一條線,微微的顫抖,往前走了一步,久寧伸手摸到床頭柜上,摸起一瓶礦泉水砸過去。熊  站著不動,礦泉水瓶擦著鬢角過去,“砰”一聲落在地上。一串葡萄扔過去,他前胸的襯衣落下了污漬。久寧剛抓起一個獼猴桃,手被武錚按住︰“都是吃的東西,別浪費。”

    始終蒙著臉的久寧慢慢把手裡的東西放下,摸索著抓住武錚的毛衣邊,緊緊地攥著,整個人縮進被子裡。

    “你……先休息吧。”熊  低聲說了句,轉身走了出去,把門輕輕地關上。

    武錚在床邊坐下,久寧慢慢鬆開右手,縮進被子裡。不知道過了多久,被子輕微地動著,像是微風拂過的水面。武錚伸手揭開被子,用手臂遮住臉的久寧下巴上滿是淚水,緊緊咬住嘴唇,忍著哭聲。

    伸手拍了拍他的臉頰,武錚低聲說︰“哎,笨小孩兒,不是告訴過你,疼得受不了就大聲哭出來嗎?”

    “好了,擦擦眼淚,今天初一,你沒聽說過?初一干什麼這一年都會干什麼嗎?”武錚抽出紙巾遞過來。哭聲沒停,只是變得哽咽。男人沉下臉來︰“喂,聽到我說什麼了嗎?把鼻涕擦乾淨,給我說清楚外面那個男人是誰,我一把年紀了,對你是認真的,別玩弄我的感情﹗”

    手臂移動了一下,遮住臉的手手指分開,露出眼淚汪汪的一只眼睛。“我可不可以不說?”久寧小聲說一句。

    武錚皺著眉頭,把久寧的手拉下來,握在手裡,故作嚴厲地說︰“不說可以,不解釋也可以。”他的手在空中“刷”的畫了一下,“從今晚開始,以前的事情你自己留在心裡,是記住還是忘掉……我不管,我只負責規劃以後在一起的生活。”

    久寧吸了吸鼻子,輕笑了一下說︰“這算是你的正式表白嗎?”

    “是。”武錚毫不猶豫地點頭。

    久寧的笑容慢慢退了,神色正經,小聲說︰“你放心,我和他……隔著銀河的距離。”

    門外走廊上,高碩的男人孤零零的站著,影子在腳下縮成一團。他低著頭,聽著房間裡的哭聲漸止,變得靜悄悄。他露出苦澀的笑容,心裡明白,被放棄的珍寶早晚會有另外一個人遇到,不會被錯過。

    ……

    漆黑中驀的亮起了燈光,上樓梯的聲音傳來。年輕男人的聲音殷勤地說︰“慢點慢點,再上一層就到家了,回家我給你燒上水,洗個熱水澡好好休息。”話說著,樓梯拐角出現了扶著田天的甘想。他肩上背著裝滿換洗衣物的背包,眼巴巴地看著田天。

    “不用了。”田天微笑著說︰“麻煩你,不好意思。”

    甘想臉色一變,滿臉受傷的表情說︰“你又來了,和我客氣什麼,不是跟你說過了嘛,我們……咱倆……我和你……都一塊兒住了那么長時間了。真是的,不要說沒了記憶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我告訴你,你可要對我負責任﹗”他委屈的說著,小心翼翼扶著行動沒什麼不便的田天到了401門前,掏鑰匙開門,嘴裡還賣乖說︰“你瞧,我這兒還有你家……咱們家的鑰匙呢,同居的事實是不能被磨滅的﹗”

    田天好脾氣的笑了笑,跟著進來。甘想熟門熟路扶他坐下,沏上熱茶,端出水果。田天打量了一下四周,窗玻璃都閃光,地板擦得能照出人臉來,所有的小玩意兒、擺件都熠熠生輝。

    甘想遞過一杯茶說︰“先拿著暖暖手,冷吧?”田天剛點了點頭,凍得冰冷的臉頰被甘想熱乎的雙手捂上,耳垂被捏弄著。他有些不好意思,臉頰微微的紅了。甘想咽了咽口水,罩住他的手一起捧著杯子低聲說︰“等一下我幫你搓背。”田天的臉更紅,甘想湊近了,額頭碰在一起︰“你昏迷的時候都是我幫你擦身上,連大小解都是我經手,有什麼好害羞的。”

    田天往后撤了撤,躲開他火辣辣的眼神。甘想看到他的視線落在那一整面牆的照片上。牆面上掛滿了像框,從穿開襠褲的甘想到背著小書包走在上學路上,從國中青澀的少年到高中唇上長滿絨毛,大學的意氣風發到畢業后的躊躇滿志,滿牆的照片見証了甘想二十四年的成長史。中間有一張雙人照挺顯眼,遊樂場擁擠的人群中,田天被甘想摟住肩膀,紅著臉帶著米老鼠的耳朵。

    這張照片是甘想找到做美編的同學,花了大力氣翻遍了自己所有的照片,找了一張光線姿勢都合適的ps合成,就算是趴上去仔細看也是天衣無縫。

    甘想起身,指著那張合照說︰“這些照片就是我們同居的最好證明,這可是你主動要求把家裡掛滿我的照片的,證明你對我是多么的……咳咳。你看這張,咱倆多恩愛,有沒有想起來一點?”

    田天忽然眼睛一亮,嚇得甘想小心肝兒直顫,就聽到田天說︰“對了,出院的時候寧可醫生給我一張光盤,說是康復指導,讓我一回家就看,有些事情一定要注意下。”他拿過放在一旁的背包,拉開側面拉鏈,拿出一張盤遞給甘想,甘想很不情願地接過來,蹲在電視機柜前擺弄。

    沒一會兒,電視開始播放,他拿著遙控器跑回沙發上,摟著田天說︰“我陪你一起看,有什麼注意事項我也幫你想著點兒。”

    藍色的螢幕“刷”的出現了畫面,寧可坐在電腦前揮了揮手︰“嗨小天天你回到家了?怎么樣,離開我的時光很無趣吧?以下是你要注意的事項……”寧可完美的五官佔據了整個螢幕,滔滔不絕地說著。甘想摸了摸還在疼的下巴,沒好氣地盯著他。

    “……這些事情你都要注意,好了,小天天,還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寧可的臉后退,攝像頭對著他的上半身,他坐在明亮的窗前,俊美的容顏讓透進來的陽光黯然失色。“……那個叫甘想的,對你無事獻殷勤的家伙,一直以來都對你苦苦追求沒得手,他如果甘言蜜語哄騙你,你可別上當,這家伙不過是你的師弟加鄰居兼同事,暗戀並垂涎你很久了,所以……小天天,要把他轟出去關緊門才能睡覺哦。”

    “混蛋﹗”寧可笑得燦爛生輝,甘想氣得鼻孔冒煙。他把遙控器一扔,猛地撲倒田天親了上去。彼此的氣息撲在臉上,濕熱的唇舌柔軟的糾纏在一起,輾轉啾吻。男人這些日子瘦了很多,臀窄窄的,腰細細的,甘想的手忍不住順著臀中的凹陷往下摸去,懷裡的男人微微顫抖,甘想抽回手,握住他的兩個手腕按在頭兩側,氣呼呼地說︰“別聽他胡說,你說,你自己說……”他說著說著底氣有些不足,心虛地看著男人問︰“我親你,你……討厭嗎?”

    粉色從男人白皙的皮肉裡透出來,他眼神有些慌亂,手腕輕微掙扎著,卻始終沒說出“討厭”兩個字。甘想欣喜不已,蠢蠢欲動地不斷蹭著男人的腿,像賴皮的小孩一樣輕聲逼問︰“那這樣呢?……討厭嗎?”

    男人的呼吸急促了一點,羞窘的別過頭去,小聲說︰“放開我,你……好重。”

      磨間已經能感覺出有什麼在迅速膨脹,鐘表的指針“喀喀”響著,緊貼著的胸膛下“怦怦”跳動著,甘想的鼻尖滲出了汗珠。被他的目光牢牢地盯緊,田天一動也不敢動,悄悄咽了下唾液。微抿的嘴唇,滾動的喉結,這細微的動作像是蝴蝶效應,放出了年輕人心裡壓抑許久呼嘯而出的欲念。

    雙手捲起男人的毛衣邊,露出單薄的胸膛。“別……”田天只來得及說了一個字,兩只手臂伸開,灰色毛衣和藍色的豎條襯衣就被脫到了肩上,被用力一扯,半脫的衣服遮住了臉蒙住了眼睛,只露出了喘息的鼻子和微張的嘴唇。

    裸著的上身微微有些涼意,被靈活的舌尖舔弄著身體敏感的地方,他想躲,身體的扭動卻像是在渴望。“阿想,別……唔……”他叫了一聲,剩下的話被火熱的吻堵了回去。

    田天的兩只手不知道什麼時候緊緊握在一起,在腰帶被解開的時候,甚至輕輕抬起了腰身配合。他知道寧可最後的話是開玩笑,也記得實驗室玻璃前那雙流淚的眼睛……遺失的記憶只是一部分,至於保留的,他打算永遠埋在心底,不會讓眼前的年輕人知道……突然,分身被含住,田天無法再胡思亂想,閉著眼睛感受著火熱口腔帶來的上下含吸,身體像是要炸開了一樣,忍不住呻吟著把腰弓起……
正文 四一、背影最傷心
    遺失的記憶只是一部分,至於保留下了什麼……田天打算永遠埋在心底,不會讓眼前的年輕人知道……突然,分身被含住,他無法再胡思亂想,閉著眼睛感受著火熱口腔帶來的上下含吸,身體像是要炸開了一樣,忍不住呻吟著把腰弓起……

    窩在沙發角上,田天一條腿垂下,腳踩著地板,另一條腿只能屈膝緊靠著沙發背。雙手捂住通紅的臉,看著甘想跪在沙發前趴在自己身上賣力地吸來舔去,視線受到了強烈的衝擊。黑發遮住了甘想的眼睛,只能看到他時不時伸出的舌尖。他握著分身的手指也被唾液浸濕,糾纏著淡色的毛髮。

    那種像是嘬著冰棒的吸溜聲清晰地傳到耳中,讓田天羞窘不堪,可是身體忠實地反映著,舒服到連腳指頭也忍不住分開。他含吸的速度越來越快,田天的腿忍不住顫抖,閉上眼睛一把捂住了嘴,把呻吟悶在喉嚨裡。洶涌迸發的時候,恍惚間聽到了甘想“咕咚”吞咽的聲音,讓他把耳朵也羞紅了。

    在甘想的嘴裡瀉了兩次之后身體一點兒勁兒也沒有,像是連骨髓裡的力氣都被榨干了,田天臉頰發熱,軟綿綿地出溜下來,白皙的身體從腳底燃燒到了額頭,喘息著,腦袋一陣陣發暈,就想這么迷糊著睡過去。

    “喂﹗師兄﹗”甘想坐在沙發前的地板上,舔了舔嘴角,摟著他的腰一把把他抱在懷裡,面對著面。田天偷偷睜開眼睛,眼前模糊出現一張流著口水、眼冒綠光、索求不滿的年輕面孔。甘想哭哭咧咧地說︰“師兄,我那么賣力地讓你爽,可你爽完了就不管我了嗎?嗚嗚……”他像只癩皮狗,低頭咬著田天的肩膀,哼唧著編謊話說︰“原來咱們可是每天都要做個三、五次的,都這么久沒做了,人家好想嘛。”

    “每天……三、五次?”田天吃驚地反問。

    甘想心虛的試探說︰“你不記得了?真的不記得了?”田天臉紅紅地搖搖頭,甘想暗暗松了一口氣,又忍不住問︰“師兄,那你到底記得什麼?我是說……咱們兩個之間的?是不是把所有關於我的事情都忘記了。”

    坐在他的腿上,被他那根東西硬邦邦的戳著,田天不敢動,兩只手也不知道該怎么放好,只能由他抱得緊緊的,胸膛貼著胸膛,小聲說︰“我……記得你帶我去配眼鏡……耶誕節送給我禮物,還有……唱了一首好聽的歌送給我。”

    他害羞的樣子,引得甘想直咽口水,兩只手捏弄著他肉肉的屁股,露出一臉流氓樣說︰“原來你都記得,真是的。師兄,你比我大,大年初一你是不是應該送給我點什麼呢?”

    剛從醫院出來就被他拽回家,田天哪有空閒買東西,但是好脾氣的男人一臉抱歉,被甘想逮住了理。他看著田天不好意思的模樣,誇張地說︰“哇啊,什麼都沒準備?師兄你太狠了吧,地主家過年還要給口肉吃呢,不管,我要﹗”

    “哦,給、給,我……給你紅包,好不好?”田天軋澀難言地說,想要起身去拿。

    “不要紅包﹗”一直卡住田天細腰的手鬆開,甘想揮舞著手,露出一口白牙說︰“我、要、你﹗”

    傻子也知道他要的是什麼,田天大窘,猛地推開他,手腳並用地爬走。白花花挺翹的屁股在眼前晃,簡直就是用香噴噴的肉骨頭引逗惡狗。甘想“嗷嗚”一聲,把田天撲在牆面的鏡子上,對著他身上肉最多的地方狠狠咬了一口。這一口下去,就像是干柴上澆了汽油,熊熊燃燒了起來。

    ……

    “唔……”田天的手撐住鏡子,猛地揚起頭︰“別……你……”

    甘想攬住他的肩頭,忍著喧囂的非念,在他耳邊輕聲說︰“師兄……好緊,放鬆一點。”他看著鏡子裡全身緋紅的田天,一只手輕輕撥弄他胸前茶色的突起,另一只舒解著他的分身,一分一分地進去。鏡子裡真實的映著袒著身體的兩個人,田天低下頭不敢看,大口喘著氣,背后的年輕人舔著自己的肩胛骨,慢慢地深入聳動,不給自己逃離的機會。

    抱著他坐起身,甘想掰過田天的臉,親吻著,小心翼翼地動著,壞笑說︰“師兄你看……咱們多么的契合,我的不大不小,剛剛填滿你呢。”

    鏡子裡是纏綿愛戀的兩個人,那個壞孩子嘴裡說著惡劣的話,手不安分地上下動著,強壯的身體楔入深處,索求得越來越激烈,嘴唇被親吻紅腫的男人慢慢地讓身體沉醉,努力讓自己配合他。眼神的膠著,他總是能在不經意間看到年輕人眼底深處閃過的溫柔。

    ……

    護士送來了嶄新的衣服鞋襪,放在一旁走了,久寧知道一定都是合適自己的尺碼。一件一件地穿上,衣服都是柔軟的材質,灼傷的皮膚摩擦間還是有些痛痒。他坐在床邊低頭穿上鞋,手指慢慢系著鞋帶。門“咚咚”響了兩聲。

    “進來。”他應了一聲,快步走到窗前站下。清晨太陽初升,陽光從顫巍巍搖擺的樹葉間漏進,金光點點。

    武錚和熊  一起走進來,看到了久寧的背影。他昂著頭腰背挺拔,白楊樹一樣站得筆直。

    熊  看了看武錚,口氣不容回絕說︰“我想單獨和久寧說幾句話。”

    武錚沈默了片刻,剛要轉身……“JK你別走……”久寧低下頭,聲音有些發緊。

    走上前摸了摸他的腦袋,久寧轉過頭央求地看著。武錚低聲說︰“我到外面等你,有什麼事叫我。”他轉身走了,和熊  擦肩而過的時候看了他一眼,那個男人面容緊繃,緊蹙的眉間有些愁苦。

    聽到門關上的聲音,熊  忍不住走上前……“別過來﹗”久寧堅決地說。

    “你……”熊  看著他的背影,柔聲說︰“久寧,你打算一直背對著我,不想看我一眼嗎?”

    手按住窗台,指甲有些泛白,久寧低聲說︰“你走的時候我是醒著的,我站在陽台上一直看著你的離開,我記住那個背影就行了。”

    熊  有些沈默,半晌說︰“對不起,當時我是逼不得已,再不和你分開,我怕你會受到傷害。現下,無論我要做什麼無論我要留下誰都沒有人可以阻止我。久寧,我用了五年的時間才做到,我以為你會明白,會等著我。”熊  慢慢走近說,“現下,除了不能光明正大的對外承認你,其他的,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什麼都能滿足你。”

    “謝謝,不過我不想和你的妻子爭奪你。”看著窗外草地上飄落的黃葉,久寧笑了笑,輕聲說︰“五年的時間很長,足夠我忘記了,再說現下還有JK在我身邊。”他知道男人輕描淡寫的五年背后付出了什麼,就為了他默默做的這些,也必須堅決得將他推離,不能讓他再置身于風口浪尖。

    熊  低聲說︰“你說你都忘了……那你肩膀上的熊頭刺青是怎么回事兒?我聽到醫生對我說,我就知道你不會忘掉我。”

    “你也知道是在肩膀上了。”久寧打斷他的話,走到窗的另一側,始終沒有回頭說︰“只要我不回頭,就看不到這個刺青。對不起,我已經往前走了,謝謝你在原地等我。”

    “你真得這么堅持?難道,你要我把你交給那個老男人嗎?”男人的聲音嚴厲中透著一絲威脅。

    “夠了﹗”包紮著的左手“啪”的一聲拍在窗玻璃上,久寧大聲說︰“是的,我堅持﹗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你是不是要我把刺青從手臂上剜掉?﹗讓我后悔曾經遇到了你?﹗”玻璃反射著陽光,久寧看著身后,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刻骨銘心。

    ……

    武錚把風衣披在久寧的肩頭輕輕攬著他,走出別墅大門。陽光洒在花石路面上,晃得人睜不開眼,久寧一直低著頭。車等候在門口,熊  親口安排,送久寧和武錚離開。

    車門打開,久寧忍不住回頭,武錚身形一動,擋在他眼前,久寧只能看到武錚堅定的目光。武錚低頭輕聲說︰“小寧,我知道他在陽台上看著你。”

    牙齒緊緊咬了咬,久寧垂下眼帘低頭上了車。

    站在陽台上的男人停留在原地,看著兩個人上了車一路向前駛去。他的唇邊浮起一絲苦澀又失落的微笑。

    車開得飛快,樹影飛馳,武錚輕輕拍了拍久寧的腦袋,低聲說︰“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后悔做這個決定。”

    “我沒后悔。”久寧小聲辯解。

    “那……這是什麼?”久寧的眼角被武錚的手指輕輕抹過,指肚上留著濕潤的痕跡。看他低頭不說話,武錚伸手到風衣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盒子,遞過去說︰“給。”

    久寧用右手接過來一看,是一個墨綠色皮質小盒子。他左手包紮著不方便打開,嘴裡說︰“是什麼?”

    武錚笑了笑,摟過他在額角親了一下說︰“過年給你的利是,小孩子收了利是今年要開開心心的。”

    久寧看著打開的盒子,裡面是一對白金的指環,樣子簡單做工卻很精致。他很吃驚,這件禮物決不是倉促買的,原來男人早就做了這樣的決定……他垂下眼帘,遮掩臉上的動容,笑了笑說︰“干嘛給兩個,難道讓我一手帶一個?會不會像暴發戶?……哎吆。”他呼痛,腦袋上挨了武錚的一個爆栗。

    武錚把小一點的指環帶在他的右手手指上,自己拿起那個大一點的,玩笑說︰“唉,收了個學生一點也不乖,過年都不知道孝敬老師,所以我就順便送給自己一個嘍。”

    久寧靠過來,在男人棱角分明的臉頰上“啵”地親了一下,柔聲說︰“老師,新年快樂你要開開心心的哦。”

    ……

    武錚重新給久寧找了醫院住下,要了套間,自己就在醫院裡陪護。沒幾天,秦如帶著宋希明趕到,特意來看望久寧。

    一見到久寧,宋希明就把著他左看右看,含著熱淚說︰“都是我那晚上喝醉了,忘了鑰匙……”

    “你胡說什麼呢﹗”正在一旁和武錚低聲說話的秦如喝斥他︰“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鑰匙是我弄丟的,別傻了吧唧的往自己身上攬,見過笨的沒見過你這么笨的﹗”

    武錚低頭一笑,秦如臉上有些尷尬,說︰“宋希明我告訴你,要不是和你哥哥是同學,我一腳把你  飛出去﹗”久寧看到宋希明又苦著臉,岔開話題問自己的戲份怎么辦。秦如素來直接,揮揮手,彈了彈煙灰說︰“反正你是可有可無的角色,大不了韓無衣不要書僮就是了。”他頓了頓,忽然問︰“對了,你認識韓無衣?”

    “電視上見過。”久寧微笑回答。

    “哦。”秦如點點頭說︰“韓無衣打電話特意問起你,很關心你的傷勢。”

    “謝謝,那麻煩秦導你幫我回他,我的傷不嚴重,沒什麼事兒。”

    當天晚上久寧給烏鴉打電話,坐在一旁的武錚都能聽到手機裡烏鴉的吼叫聲。烏鴉劈頭蓋臉一通罵,久寧沖武錚伸伸舌頭。

    烏鴉罵得口干舌燥,接過蘇郁端過來的水喝了一口,喘了口氣說︰“……我跟韓無衣說了,讓他罩著你,有什麼事兒你就去找他。”

    “不用給他添麻煩,我傷還沒好,一時半會兒回不去,說不定……這個電影就不能拍了。”久寧笑了笑說。

    “不拍就不拍,你以為那娛樂圈誰都能進嗎?韓無衣是什麼人?人精﹗你修煉到他那個份兒上再想著當明星吧﹗”烏鴉這么說著。

    ……

    韓無衣到達劇組的當天,十幾家媒體聞風而動,風頭一時無兩。正是正月裡,他一下車就給從業人員每人都發了紅包,連記者和群眾演員也一視同仁,有人偷偷算了算,這一圈兒下來得好幾萬塊。第二天報紙娛樂版頭條登出了他最新定裝照和片場採訪,幾乎占了整個版面。照片裡年輕的男子青衫綸巾迎風而立,眉目俊朗。

    化妝間裡服裝助理在一旁幫忙韓無衣整理甲冑,宋希明握著長槍走過來,說︰“你試試看份量怎么樣。”

    銀色的甲冑、亮銀的頭盔有幾十斤重,長槍的分量也不輕,韓無衣在手裡掂了掂說︰“還行,拍馬上戲會有點兒吃力,我得適應適應。”

    正在說著,劇務小張一溜小跑過來,嘴裡喊著︰“秦導呢?誰看到秦導了?”有人問他怎么了,這么急急火火的,小張說︰“監製帶著投資方的頭家來了,車都到了城池外頭了,找不到秦導,他不是拿著對講機嗎?”

    副導演走過來說︰“秦導帶著男女主角還有第一組攝像到瀑布那兒去了。沒事兒,剩下的人和我一起出去吧。”演職人員收拾了東西走出門口,副導演回頭喊一句︰“韓無衣你也來吧。”

    “好,我馬上到。”韓無衣說著解身上的盔甲,服裝助理走了,繁複的盔甲一時脫不下來,他索性穿著出了門。沉重的亮銀鎖子甲一走動嘩啦啦響著,走出沒多遠,聽到“恢恢”的馬嘶聲,韓無衣看到馬廄裡拴著自己的坐騎,鞍韉轡頭鮮亮。

    ……

    幾輛車停下,車上下來了幾個人,副導演看著其中有個戴墨鏡的男人很面生,但是公司裡的其他人對他都很客氣,跟在他身后。

    一路走來,副導演充當了解說員︰“前面的城池就是外景‘希蘭古城’了,所有的演員都已經到位,秦如導演正在趕戲所以沒能過來。”正介紹著,忽然城門口踢踏如驟雨聲響,一行人員遠遠地看去,正午陽光映著,銀色的光芒閃耀,火紅色的斗篷在風中獵獵作響。須臾到了近前韁繩一勒,白馬前蹄騰空“恢恢”嘶鳴,原地轉了一圈兒抖動著馬鬃。馬是神駿人是英雄,氣勢如虹。

    足足過了一分多鐘,在場的人才回過神來,韓無衣笑容動人,居高臨下地看著走到馬下的男人。仰視他的男人摘下墨鏡,伸手摸著馬鬃,低笑說︰“韓無衣,你出場比我都拉風,這怎么行?﹗”
正文 四二、賠錢的買賣
    馬是神駿人是英雄,氣勢如虹。足足過了一分多鐘,在場懾于韓無衣風采的人才回過神來。韓無衣保持著笑容看著走到馬下的男人,仰視他的男人摘下墨鏡,伸手揪住馬鬃,低笑說︰“韓無衣,你出場比我都拉風,這怎么行?﹗”

    韓無衣的露面是震撼了,可背上了賣弄出風頭的嫌疑,更何況還被頭家點了出來,在場的演員裡有幸災樂禍的,有觀望看戲的,目光齊齊投在韓無衣的臉上。副導演急得腦門子開始冒汗,暗地沖關係不錯的高層使眼色,請他們出來打圓場。

    高層之一剛要出來說話,“嘩啦”一聲盔甲響,韓無衣從馬上一躍而下,穩穩地落在了身為投資方頭家的陸一水面前,行揖禮朗聲說︰“黑羽軍統領青舒拜見主公,恕臣甲冑在身不能施全禮。主公遠道慰軍跋涉辛勞,臣未能及時遠迎望主公恕罪﹗”

    這一聲聲“主公”叫的陸一水心裡十分的熨貼,很過了一把癮。韓無衣借著電影的角色已經把兩個人分出了上下、尊卑,要是再和他計較倒顯得小家子氣了。陸一水仔細看了他兩眼,心說,這小子除了有點兒表裡不一,一肚子壞水兒之外,長得還真是盤兒亮條兒順口子正﹗

    “行了,我是喜歡古董,可你要是對著我跟古董似的說話我可受不了。”陸一水大度地擺擺手,說︰“這來來往往的人多,你別撞了人,拉馬走回去吧。”韓無衣含笑應著,拽緊韁繩自然而然地跟在一旁,鎧甲壓得肩膀疼,越走越重,在心裡沖著陸一水的屁股狠狠踢出去。

    副導演趁空閒拉著投資方高層問了陸一水的來歷。這才知道原來這人倒騰古董出身的,黑白兩道通吃,家底豐濃,自己有家收藏博物館,入了民間十大藏館之一。那人比劃了一下陸一水藏館的面積,副導演伸了伸舌頭,居然足足有半個“希蘭古城”的外景那么大。

    陸一水沒空手來,他有的是錢,場面上絕不小氣,每人派了濃濃的紅包不說,勞軍的物資拉了兩卡車,吃的用的應有盡有,給足了哭窮的秦如面子。

    接了紅包,借著新年人人都巴結著說吉利話,陸頭家長陸頭家短把他圍在了當中。對著黑鴉鴉的人群,陸一水很隨意地說︰“都別叫‘陸頭家’了,聽著別扭,大家伙兒叫我一聲‘水哥’就行。我是古董商,娛樂圈兒的事兒不過是手裡有了幾個錢來湊個熱鬧,經營由專人管,拍攝有導演,演員你們賣力干,我就等著年底分錢﹗”

    人群裡有人繃不住低頭笑,陸一水不以為意,揮揮手說︰“該干什麼干什麼吧,別圍著我跟看猴兒似的,等秦導回來讓他來找我。”他轉頭就問監製說︰“哎,到村裡去吧,你不是說這兒的土雞好吃嗎?殺它幾只來。”

    他進了村子,戲照拍,工照開。副導演知道秦如的脾氣,派了專門用來堵槍眼的宋希明去催他。秦如是個不慣別人毛病的主兒,對宋希明撂下一句話說︰“怎么派你來?你是道具師不是道具﹗以後長點腦子,不準干這種跑腿的事兒﹗”秦如是個文人,骨子裡有點兒看不起陸一水這樣的黑道人物,不過他也知道這樣的人不能得罪。

    可憐宋希明翻山越嶺又回到村子。剛進村口,被收工趕過來的韓無衣拉住。韓無衣聽他苦著臉說完,笑了笑說︰“大明哥我幫你去傳話,你去吃晚飯吧。對了,有件事兒麻煩你。”他湊到宋希明耳朵邊上嘀咕了一陣,累得狗一樣喘氣的宋希明頻頻點頭,淚眼汪汪爬回屋裡休息。

    陸一水在屋裡吃晚飯,這么巴巴地進去顯得上杆子往上貼似的。韓無衣不慌不忙繞到屋后老鄉的菜地裡,借著月光胡亂拔了兩根蘿蔔,在院子裡的水龍頭上把泥巴洗乾淨了,洗得那叫一個水靈靈的綠。蘿蔔拿在手裡他進屋一看,陸一水的手下在外屋坐了一桌。他點點頭打招呼挑開棉帘子進來,熱炕上副導演、監製,還有幾個漂亮的女演員和投資方三個高層一起陪著陸一水。腿挨著腿坐得滿滿的,屋裡飄著一股子雞油味兒。

    “無衣收工了。”副導演忙招呼說。

    “嗯,收工了。”韓無衣把蘿蔔往炕桌上一放,說︰“老鄉特別好客,一看水哥就知道來了大人物,剛才非要送兩根蘿蔔給水哥嚐嚐。你們慢慢聊,我回屋吃飯,讓人給你們把炕再燒熱點。”

    正在啃雞翅膀的陸一水抬頭說︰“秦如還沒回來?”

    “嗯。”韓無衣站住腳回頭,認真地說︰“還沒呢,天氣預報說過幾天連著陰天,秦導正在趕拍月色下男女主角的瀑布濕身戲,今晚不拍就得拖好幾天。大家都知道,他這個人就是認真,有事兒就得一口氣干完。”

    打從韓無衣一進屋,陸一水就覺得這破房子陡然熠熠生輝,他站在炕前比燈泡還亮。陸一水對面坐著的美女嫵媚動人,身邊坐著的美女清純嬌俏,都是曲線玲瓏橫看成嶺側看成峰的,副導演也是一門心思的想要巴結,奈何這些美女在只喜歡男人的陸一水眼裡連嘴裡的雞腿香都沒有,更別說跟韓無衣比了。

    “來了就一塊兒吃吧,這兒坐。”一個高層開口,美女們在炕邊給韓無衣擠出了一席之地,拿了雙新碗筷,給韓無衣面前也擺上了一個牛眼小酒盅。

    韓無衣脫了羽絨服掛在牆面的簡易衣鉤上,襯衣外頭穿著灰色淺粉色相間的V領毛衣,挽了挽衣袖,神態就像是參加宴會一樣優雅。

    新一輪敬酒開始,炕上的男女各個都是海量,幾瓶白酒下肚才分出了個高下。陸一水一副憐香惜玉的嘴臉對副導演說︰“都是小姑娘,別讓她們熬夜,早點兒回去休息吧。天黑了,你送出去也早點休息吧。”

    女孩兒一走,陸一水登時感覺炕上寬敞了,原先看韓無衣一眼跟隔著千山萬水似的,現下一下子近在咫尺,連他乾淨的面龐,鬢角的發根,鼻頭微微的汗意都看在眼裡。韓無衣像是覺察到了打量的目光,端著小酒盅微微別過頭來,眼梢的一瞥像是攪動了湖面,鮮活得讓人心動。他“滋溜”抿了一盅酒,辣得微微瞇起眼睛,下唇還沾了一滴殘酒。

    陸一水繃不住了,他感覺今晚燙熱的白酒、水煮的土雞,還有一桌子生猛海味混在一起,格外的壯陽。

    公司三個高層也扛不住了,起身告辭,剩下韓無衣作陪。沒了旁人,加上有了五分醉意,陸一水喊了一嗓子,把手下都轟了出去。他靠牆坐著伸直了雙腿,伸了個懶腰說︰“好久沒見了,潘建輝真是放著人才不會用,他手裡那么多的夜店我以為你會換一家接著干,沒想到你居然會拍電影。像你經驗這么豐富的店長可不多見,最多的時候你手底下有一百多個MB吧?”他笑著,有點兒不懷好意。

    韓無衣拎起小酒壺給自己和陸一水添滿,伸手按住陸一水炕桌邊的香煙盒,微微一笑問︰“可以嗎?”陸一水點點頭。他點燃一支煙,說︰“‘夜色’拆了,潘先生讓我自己挑份工作,我覺得演員挺有意思。干什麼都是混口飯吃嘛。”他背著燈光,垂下眼睛,只有唇邊的笑意從容。

    陸一水坐到他身旁,問︰“你好像不介意被人說起你的過去嘛,你要是紅了,這事兒可是個麻煩。”

    韓無衣低頭一笑說︰“什麼都能堵住,就是人的嘴堵不住。比如說水哥你……想要說不是早就說了?”他湊近,吐出一口煙霧在陸一水的臉上,手放在他的膝頭。

    “你在勾引我?”陸一水勾起嘴角得意地笑,也湊近。

    手滑到了他的腿內側,韓無衣將手中的煙塞進陸一水的嘴中,低聲說︰“談不上勾引,只不過是我喜歡、你需要而已。”他挑了挑眉梢,視線往下一遞,陸一水低頭一看,自己的分身已經呼之欲出。

    推著肩頭讓他躺倒在炕上,韓無衣俯身,手撫在他那處硬挺上。還真是主動啊,陸一水心裡暗罵一句,媽的,不知道被多少男人上過了。可是他灼熱的呼吸就在耳邊,手指動的也是地方,這會兒想要嫌棄有點兒舍不得了。他挺身吻上那薄唇,摟緊韓無衣的腰,壓低聲音色迷迷地說︰“怎么,這么急著讓我上?門也不關?”

    “你怕?你怕我就下去關上。”韓無衣輕笑。

    “我怕?等一下你別求饒。”陸一水說著,急忙地扯開腰帶,漲滿的東西急不可待地跳了出來。“砰”一聲,炕桌被他踢到一邊,拉開了較量的場地。

    ……

    扯在牆邊的燈繩不小心被拽動,黃色的燈泡晃來晃去,燈影閃爍,映著炕上糾纏在一起的兩個人。

    韓無衣的手順著他腰上的凹陷滑到臀中間,只聽陸一水“嗷”一嗓子變了臉色,幾乎是一個鯉魚打挺從炕上跳起來說︰“媽的,你手指頭往哪兒戳?﹗”

    “怎么了?”韓無衣溫柔款款地問︰“你不喜歡前戲裡做擴張?這也沒有潤滑液我怕你會疼。”

    “你……﹗”陸一水的臉紅裡透著黑,黑裡泛出紅來,怒吼一聲說︰“過來,老實躺下﹗”

    “哦~”韓無衣攤開手說︰“你喜歡騎乘勢?早說嘛,我看你一把年紀了,腰也不怎么細,這要是搖晃起來閃著腰怎么辦?”

    陸一水的火氣連酒意一起上了頭,咬著牙根兒說︰“韓無衣你跟我這兒說單口相聲呢?﹗老實告訴你﹗火,你挑起來了,你就乖乖給我瀉了它。”

    韓無衣重新拿了一支煙點上,笑說︰“今晚本來就是你情我愿,你要這樣說就沒意思了。我呢,有個規矩,第一次我要在上面,你要是有力氣來第二次,我奉陪到底﹗”

    “你﹗”陸一水呼哧著喘粗氣,這空檔裡也看明白了,自己從頭到腳都光著了,跟脫了毛的雞似的,欲火焚身,可韓無衣衣冠楚楚,也就是襯衣角兒出來了,還是自己剛才一通亂纏給拽的。

    韓無衣聳聳肩,把香煙捻滅,站在炕下說︰“算了,玩兒不起就別玩兒,天也不早了,水哥你辛苦一下右手,這一夜也就過了,回見﹗”眼看他拿了羽絨服抬腳就走,陸一水撈起酒瓶砸過去,韓無衣機靈的一閃身,砸在了牆面上。要開口叫他回來,陸一水是絕對做不出來的,被他氣的酒上了頭,腦袋直發暈。

    挺著個棒槌在屋裡罵娘,突然棉布帘子挑開,韓無衣憑欄臨風似的靠在門框上低笑。陸一水后半句噎在嘴裡。

    “別罵了,院子裡都聽得清清楚楚,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把你給非禮了。”韓無衣走上前,說︰“一人一次,怎么樣?”

    陸一水冷聲說︰“你跟我這兒講價呢,想讓我躺下,就憑你?”

    “是啊,就憑我﹗要不要試試看我是憑什麼當上店長的?”韓無衣笑起來,俊朗的眉目中透著股邪靡勾人的味道,陸一水咽了咽唾液,伸手撈住他的腰,低頭吻上去,天雷勾地火,不管罔顧了。

    ……

    “啊﹗”陸一水的腦袋撞到了牆上,痛呼一聲,忍不住罵一句︰“你他媽的……輕點……”韓無衣的手一直在溫柔地捋動,拇指時不時地蹭著頂端,陸一水的后半句自然而然的聲音變小,回頭怒瞪了一眼。

    韓無衣撈起一旁盆裡的雞腿塞進他的嘴裡,俯身笑說︰“忍著點,別喊這么大聲。”他又低頭咬著耳朵說︰“怎么樣?我技術不錯吧?”

    陸一水酒色眼前,被他一個挺身重重刺穿,只剩下緊咬著雞腿的份兒。

    ……

    白色的液體噴落在陸一水古銅色的臀上,韓無衣緊實的后背起了一層薄汗,映著燈光閃著健康的光澤。長長舒了一口氣,陸一水翻過身來,剛要說話,就聽到外頭有人喊︰“韓無衣?韓無衣你在嗎?手機﹗你手機響了好幾遍了﹗”

    “來了﹗”韓無衣高聲喊了一句,拍了拍陸一水的屁股跳下床,低笑說︰“等我回來。”陸一水拿過枕頭抱在懷裡狠狠地揉搓,憋著勁兒準備等會兒收拾他。一低頭看到自己胸膛上的吻痕和牙印,惱怒的罵一句︰“這小子,屬狗的,到處咬﹗”

    韓無衣到了院子中央,困的直打哈欠的宋希明上前低聲說︰“我怕給你耽誤了,一直在玩兒遊戲沒敢睡覺,你讓我這時候來叫你干嘛?”

    “水哥酒量太好,我怕我喝醉了失態嘛,正好,一塊兒走吧。”韓無衣吃飽喝足渾身舒坦,頂著如銀的月色回去睡覺。

    陸一水左等右等,一直等到酒醒了,恍惚明白韓無衣是不會回來了。

    ……

    秦如和全體演職員送出村口,陸一水戴著墨鏡坐在車后座上。車窗滑下,秦如上前擺擺手說︰“慢走不送,陸先生等著看樣片吧。”

    陸一水沖站在秦如身后人群中的韓無衣勾勾手指。韓無衣上前彎腰說︰“水哥一路平安,有機會再和你切磋。”

    “你有種﹗”陸一水從齒縫中擠出幾個字來說。

    “別這么說,聽上去像是在恐嚇我,我可是被嚇大的,不怕。”韓無衣微笑,輕聲說︰“水哥你……的聲音還真是好聽。”車窗滑上,遮住陸一水鐵青的臉。

    開車的手下疑惑地說︰“水哥,這小子在耍什麼花樣兒?一副找揍的嘴臉,要不要教訓教訓他?”

    陸一水半邊屁股翹著,怒吼一聲︰“干什麼?﹗說過多少次了,我是古董商又不是黑社會﹗”

    揚起的塵土漸漸平息,陸一水的車隊已經不見影了,韓無衣臉上笑容不變,只是眼神冷了許多,他掏出手機撥通了烏鴉的電話……“是我……幫我去看看冷逸炎,送束花給他。”

    跨坐在蘇郁腿上的烏鴉,奇怪地問︰“你為什麼突然讓我去看小冷?”

    “沒什麼,今天心情好忽然想到了他。”韓無衣耳朵尖,聽到手機裡烏鴉的聲音不對,啞然失笑說︰“你這家伙,蘇郁早晚被你榨干了。對了,久寧怎么樣了?我不方便給他打電話,你問問他,如果還想拍這部電影,我想辦法讓導演給他加戲。”……

    掛了電話,烏鴉看著蘇郁臉紅紅的不敢出聲,愈發使壞,上下晃動著腰,深處緊緊收縮,嘴裡嗯嗯啊啊地叫著。

    ……

    韓無衣回村子拿東西,老遠的看見陸汀鬼鬼祟祟地在村口張望。陸汀一看到韓無衣過來裝作隨意問︰“陸一水走了?”

    韓無衣隨口說︰“嗯,水哥走了,對了,從昨晚就沒看到你,招待水哥的時候副導演還找過你。”

    “哦。”陸汀拍拍身上的塵土說︰“我有事兒。對了,一會兒拍第三十四場,咱倆的戲,我先去走位了。”

    ……

    接連兩個月下了幾場雨,氣溫有些回升。《傾城》劇組緊鑼密鼓地趕拍,秦如是個挑剔的人,演員的作秀很少能一條就過,攝影棚裡動不動就氣氛緊張。

    久寧回到劇組的那天,正好趕上拍攝韓無衣的戲。希蘭國黑羽軍統領青舒接到了外邦即將入侵的消息,受命趕赴邊疆。夜晚他登高遠望,看著希蘭國土有感皇帝昏庸、太子無能、百姓困苦,不禁潸然淚下,恨不能剖心向月以振國威。

    久寧悄悄站在遠處靜靜地看著。夜風中黑色的斗篷裹住身體,背影寂寥,青舒眺望著遠方,嘴角慢慢浮起一絲苦澀的笑意。鏡頭拉近他的面容,眼眸中波光流動,淚水慢慢凝結,隨著“倉  ”的拔劍聲,他舉劍向天,沉聲道︰“我傅青舒對天立誓,有我一日,決不容野狼子入侵希蘭﹗”

    ……

    秦如滿意地點點頭透過,站在山頂凍得冰棍兒一樣的從業人員歡呼一聲,久寧沖走過來的韓無衣伸伸大拇指。

    “你的傷好了?”韓無衣接過助理遞來的紙巾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問。

    “嗯,都好了,謝謝。”久寧低聲說︰“哇啊,你太厲害了,眼看著你的眼淚就出來了,而且就那么一顆掛在睫毛上。”

    韓無衣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像大人看著目光崇拜的孩子一樣說︰“這是我在哭,不是傅青舒在哭,每一個角色都是我自己。我看看你的左手,燙傷也好了?”

    久寧伸出左手晃了晃,燙傷的手完好如初,手指上的戒指晃眼。韓無衣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久寧有些不好意思,可是笑意從眉梢眼底忍不住地露出來。

    “久寧﹗”陸汀沖過來,韓無衣走到一旁。陸汀摟住久寧轉了一圈兒,小聲說︰“真是,我在這兒累得跟驢似的,你可是被JK養得又白又胖。”

    他唧唧呱呱地說著劇務小張走過來說︰“久寧,監製通知說,后天你、汀哥還有其他幾位主演一起到城裡去,電視台要採訪咱們劇組,然後還要參加一個慈善晚宴。”

    “什麼慈善晚宴?”久寧問。

    “哦,是水哥搞的一個慈善拍賣活動。”小張抬眼看見坐在一旁的韓無衣,說︰“小韓哥還有你,千萬別忘了,你可是頭家頭一個點的名。”

    韓無衣笑著點點頭說︰“放心,慈善晚宴嘛,又不是鴻門宴。”
正文 四三、童年的故事
    離電視台車輛入口幾公丈遠的地方,幾輛警車停在那裡維持秩序,影迷舉著牌子拿著禮物聚集在警戒線兩旁,透過車窗都能聽到吶喊聲。戴著統一的粉色帽子,濃外套裡露著相同粉色T恤的影迷最多,高舉著“無上衣戀”的閃光牌子,佔據了影迷堆裡的大半面積。

    韓無衣坐著自己的房車來的,前座上助理簡榮回頭笑說︰“這些影迷真厲害,咱們出發晚了,他們等了四個多小時呢。”

    久寧沒想到影迷這么熱情,不禁說︰“小韓哥,你真紅,你的影迷把其他人的都比下去了。”韓無衣笑了笑,用手按了按臉頰,活動了下著面部肌肉。

    車門一開,震耳欲聾的吶喊“無衣、無衣……”席卷而來,影迷把電視台的入口堵得嚴嚴實實。韓無衣下了車,微笑揮了揮手,尖叫聲四起。他把右手食指豎在唇上,輕輕嘟起嘴唇,影迷聽話地停止喊叫,只剩下相機的  嚓聲。

    一路走過,韓無衣偶爾停下,接過影迷遞過來的東西簽上自己的名字,保持迷人的微笑迎合每個角度的相機拍攝。簡榮帶著他的化妝師和僕婦走在身后負責收禮物,沒一會兒就抱不動了,久寧趕緊上前幫忙。

    走到入口,他回過身來再次揮手,尖叫聲伴隨他進了電視台。

    第一次上電視久寧有些緊張,韓無衣走到他身邊低聲說︰“沒關係,這不是現場直播,主持人要問的問題事先會和秦導打招呼,如果問到一些你不知道怎么回答的,你就說‘我是新人,這個問題有勞秦導替我回答’就行了。”

    久寧摸摸腦袋說︰“哦,謝謝。”他看了看韓無衣,面前的這個男人從頭到腳都是巨星的風范,優雅從容,一皺眉一微笑都那么吸引人,就連小小的恍惚走神都讓人錯不開視線。

    韓無衣見久寧一直盯著自己,問︰“怎么了?還有什麼問題?”

    “沒。”久寧低聲說︰“小韓哥,你演技這么好,又喜歡當演員,為什麼以前……哦,我的意思是說,為什麼沒早點兒進娛樂圈呢?”

    韓無衣拍拍他的肩膀說︰“走吧,我讓化妝師給你弄弄,要不然上鏡一臉的油光。”他說著往前走,久寧連忙跟上。他不回答,久寧不好再問。

    走到拐角,和周遭的人拉開了距離,韓無衣側身低聲說︰“娛樂圈背景、機遇、實力,一樣都不能少,這裡頭……最不值錢的是后者。”他低笑了一聲接著說︰“JK有沒有對你說過,娛樂圈不適合你?”久寧點了點頭,韓無衣有些寵愛地笑了笑︰“只有走到頂峰,才能看到最美麗的景色,爬山……你知道有多辛苦了。”

    久寧跟著他進了電視台安排的化妝間,小聲說︰“你說的我明白,我並不是想做演員,只是覺得……就算是爬到半山腰,也算是一段有意思的經歷。”

    韓無衣拉開椅子讓他坐下,叫過自己的化妝師來叮囑了幾句,坐在化妝台前看著化妝師給久寧擺弄說︰“我很羨慕你有這樣的想法,什麼都想嘗試,什麼都去嘗試。”

    久寧被發卡別住額前的頭髮,露出飽滿的額頭,笑起來像個天真的孩子。“別這么說,你不過比我大三歲,這口氣聽上去像是大了三十歲。”

    韓無衣嘴角輕揚,望著對面鏡子裡的自己,說︰“我喜歡做演員,因為可以嘗試去做不同的人,可以從年輕到年老,可以古代也可以現代,可以大仁大義也可以惡貫滿盈,到戲拍完,一切都結束了,不用為戲裡的自己承擔任何責任。”久寧聽他的說話聲像是自言自語,別過頭看了看。韓無衣托著他的下巴,眨眨眼睛,說︰“你瞧,我其實是個很自私的人。”

    ……

    電視台採訪結束,時間已經很緊張了,劇組人員換了晚禮服直奔酒店。陸一水舉辦的慈善晚宴不但邀請了《傾城》劇組人員,還有許多社會名流,電視、報紙、網路記者聞風而動,早早在酒店大堂等候。

    紅地毯擺出幾公丈遠,左右兩側是記者和保全人員。秦如陪同女主角首先下了車,男主角緊隨其后。身著一襲墨綠色絲緞晚禮服的女配角挽著韓無衣的手臂,韓無衣穿了一身高級定製的黑色西裝,絲質襯衣隨意開著兩粒紐扣,高挑的身材迷人的笑容,連保全人員都忍不住偷偷欣賞。

    慈善晚宴設置在華麗的宴會廳,台上擺著絲絨襯底的防彈玻璃展示柜。眾人紛紛落座,韓無衣一抬眼就看到了坐在主桌上的陸一水。陸一水一看到韓無衣,手就下意識地用力,手心裡攥著的礦泉水癟了。眼神嗖嗖如暗器似的射過來,拐彎抹角兒,繞過眾人都扎在了韓無衣的心口上。

    “……下面有請陸先生上台﹗”司儀一聲高喊,陸一水一個眼刀戳在韓無衣俊美的臉上,起身上了台。

    陸一水略略俯身,對著麥克表情嚴肅說︰“……今晚大家看到的這幾件即將拍賣的物品,有的是公司捐贈,有的是我私人收藏。今晚所得的所有善款,用來在以下地區興建學校和醫院。”他說著,打開手心裡折起的紙,念了幾個邊遠地區的名字,一時掌聲雷動……

    久寧低聲對身旁的韓無衣說︰“以前為了小冷的事情挺不待見這個姓陸的,不過……仔細想想,其實他人還不算壞。”韓無衣笑了笑,拍手隨同眾人一起鼓掌,沒說話。

    慈善拍賣正式開始,第一件物品是由頂級時裝品牌提供的旅行箱包系列,競價開始,場面登時熱鬧起來,很快就被人拍走。司儀插科打諢,間中明星登台唱了幾首歌,陸續有時裝、手錶等物品被拍走,不過在場的人都清楚后面的幾件才是重頭戲。

    司儀戴上手套取下了防彈玻璃柜裡的一條粉色鑽石項鍊,由美麗的女模特兒戴上繞全場展示。幾輪競價后,宴會中一位私人企業的頭家為自己的夫人拍下了這條項鍊,讓在場的女士唏噓不止……

    隨著幾件最貴重的物品被拍走,眾人的視線都落在最後那件胸針上。陸一水走上台微笑說︰“這枚胸針讓我們有請韓無衣先生為大家主持拍賣,看看能否為我們今天的善款創造一個驚喜出來。”

    掌聲響起,眾人看向韓無衣。秦如眉頭一皺,這完全是突然襲擊,事先沒有人打招呼。他一方面有點兒厭惡陸一水,一方面也想看看韓無衣有什麼表現。

    久寧看到韓無衣連吃驚的神色都沒有,忙低聲問︰“行嗎?沒問題嗎?”

    韓無衣起身,邊系西裝扣子邊低聲說︰“不就是忽悠嘛,我拿手﹗”

    他微笑走上台,沖陸一水伸出右手。陸一水一臉看好戲的表情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握住麥克,俯身在他耳邊低聲說︰“小子﹗你不是會賣嘛?﹗賣給我看看。”

    韓無衣握著麥克,姿態完美無懈可擊,朗聲說︰“下面是最後一件拍賣品。這件翡翠胸針,相信大家一定都看過手中的說明,具體尺寸和重量都已經標明,由已去世的頂級珠寶師設計,聞名遐邇的珠寶公司出品,經歷過三次拍賣會。這件胸針奢華傳世的品性已經超過了珠寶本身的價值。陸一水先生忍痛割愛捐贈出來,讓我們大家一起來感受一下這件珠寶帶來的震撼吧。”穿著黑色晚禮服的女模特捧著斜面黑色絲絨襯底的胸針繞場一周,韓無衣趁機示意服務人員送上來一份說明,照本宣讀……

    女模特走到久寧這一桌,捧著胸針在每個人眼前停留片刻。胸針是一個約有食指長圓潤可愛的葫蘆,一只小鳥斜站在葫蘆嘴上,腦袋探在葫蘆的大肚上,身體用鑽石和各色寶石鑲嵌而成,栩栩如生,絢爛的顏色愈加襯托出翡翠的那一泓流轉的綠色。

    胸針拍價一百萬元,依然沒有阻擋住競拍的熱情。韓無衣下台站在陸一水身邊說︰“在欣賞這件藝術品的同時,相信大家都很想知道關於這件藝術品的來歷。陸先生,我是否能代表大家問您,這枚胸針您是如何得到呢?”

    陸一水沒好氣地看著他,但臉上還得裝模作樣,對著他遞過來的話筒說︰“這枚胸針是家母在拍賣會上拍得,收藏了很久,這次為了做善事她特意捐贈出來的。”

    “謝謝陸先生,也謝謝令堂。”韓無衣復出,胸針的競拍的價格已經到了一百六十萬,幾乎達到了市場預估價。一百六十萬叫響后,暫時無人應答,韓無衣卻不敲槌,沖陸一水笑了笑,說︰“之前我拍了一件物品,已經盡我所能了。但是今晚看到各位善丈仁翁如此踴躍,我很是感動,在這裡呢,我再增加一項,只要在二百萬以上拍得這枚胸針的善心人士,韓無衣明晚將在‘小月清舫’親自為您做一桌齋飯,為您沏茶布菜……”他看著陸一水眼波流轉說,“為您吹簫助興,近我綿薄謝意。”

    掌聲響起,陸一水牙齒咯吱響了響的同時,“咕咚”咽了口唾液,對坐在身旁的手下附耳說了幾句話。

    價格從一百六十萬飆到二百萬,眼看還有往上升的趨勢,陸一水擺擺手,他的手下起身,悄然離開。

    韓無衣在台上不停地游說,他談吐風趣,笑容迷人,競拍者中不乏社交名媛。

    “二百二十萬﹗”

    “二百八十萬﹗”一位衣飾奢華的女士喊出價格,眾人嘩然,這已經是這枚胸針市場預估價格的兩倍。沒有人再競爭,韓無衣“砰”敲了一下槌︰“二百八十萬第一次,二百八十完第……”

    “三百五十萬﹗”突然一聲喊,整個宴會廳安靜了下來,眾人的目光隨著那只舉起的手落到了場中一位帶著眼鏡的中年男子身上。男人坐在角落的桌子上,其貌不揚。

    “三百五十萬第一次﹗”韓無衣看了看陸一水,晃了晃手中的槌說︰“陸先生,您可以考慮競價,這樣既傳達了愛心,又能保留令堂的心愛之物。”陸一水恨得牙根兒痒,舉起手。“多謝,那就把善款湊個整數吧。”韓無衣直接跳過,喊出一個四百萬。

    角落裡的男人不再舉手,最後胸針被陸一水奪得。韓無衣在熱烈的掌聲中躬身行禮,優雅退場。

    ……

    拍賣結束,晚宴還在繼續,陸一水鐵青著臉離席。他的手下緊追上去哭喪著臉說︰“水哥,韓無衣那小子太壞了,本來我安排的那個人三百五十萬沒問題了,可他這么一弄,你又多花了五十萬﹗”

    “豬﹗豬﹗你為什麼要讓他喊三百五十萬?三百萬不行嗎?”陸一水心疼地上了車。

    手下委屈地小聲說︰“是你說直接打倒競爭者嘛。”

    “你嘟囔什麼?”陸一水喊了一句。

    “哦,要不要我去安排堵住那小子?”手下連忙說。

    陸一水氣呼呼地說︰“堵個屁﹗明晚他不就送上門來了﹗奶奶的,這小子真他媽的貴﹗鑽石做的?﹗四百萬和吃他頓飯﹗不行,老子要讓他吹簫吹整晚﹗”

    “哇啊,水哥,吹整晚?吹一年都不一定值四百萬呢﹗”

    “去去去﹗小心開車﹗明天去把‘小月清舫’全都包下來﹗”

    ……

    韓無衣陪久寧走到房間門口,道晚安說︰“這家酒店的按摩浴缸很棒,你試試看,早點休息。”

    “你明晚真要陪陸一水吃飯嗎?”久寧推開門,有些擔心問。

    韓無衣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我有分寸,你也說了,他人不壞,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

    回到房間,經紀人追魂奪命一樣打來了電話,知道了韓無衣善作主張把自己“拍”了一晚上,經紀人電話裡把他狠批了一頓。韓無衣把手機放在桌子上,按了自動回獄,時不時的給經紀人“嗯哼”一聲,自顧自去洗澡,一點兒也沒放在心上。

    ……

    第二天傍晚,躲開記者和影迷的追蹤,從酒店綠色通道上了陸一水安排的車,韓無衣直接到了“小月清舫”。正是冬末時分,畫舫的生意有些冷清,加上被陸一水包了所有畫舫,分外的安靜。

    畫舫備齊了韓無衣要的所有食材,按排了一個伶俐的女孩兒服務。生起爐子,火旺了,韓無衣開始做齋飯。

    陸一水趕到湖邊下了車,一抬頭,看到襯著遠處蒼翠叢生的小島,煙波浩淼的湖面上一艘畫舫映著晚霞余暉停泊。韓無衣肩頭披著一件灰色毛衣,挽著衣袖在船尾對著泥爐搖著蒲扇。裊裊炊煙升上天空,隨風而散。風吹過,畫舫輕搖,傳來湖面波動的聲音,韓無衣聞聲回頭揮揮手,笑容像炊煙又像湖面,朦朧清淡。

    “這小子長得……還真是夠味﹗要是傻點就好了。”陸一水嘟囔一句。

    韓無衣殷勤備至,進進出出地忙活,陸一水餓得肚子咕咕叫的時候飯菜終于擺上來了。要不是親眼看著他做的,陸一水還真不敢相信一個男人能做出這么精致的菜來。

    “來,餓了吧?嚐嚐這個。”韓無衣用公筷挾到陸一水的碗裡。陸一水仔細品了品還真是不賴,能把豆腐、蘑菇做出魚的味道來還真是不容易。“味道怎么樣?”韓無衣滿臉期盼一副等待評價的表情。

    陸一水撇了撇嘴說︰“你什麼時候能把魚做出豆腐的口感、味道來,那才算本事。”韓無衣微笑不說話,端著飯碗陪他一起吃。簡單的炒青菜也做得很鮮美,陸一水吃了三碗飯之后不好意思再添飯了,同時也考慮吃太飽等一會兒不適合做劇烈運動。

    畫舫一路到了小島邊,陸一水把畫舫上的人都轟到了島上去,留下了自己和韓無衣獨處。

    韓無衣洗了洗臉走到艙裡,水珠沒擦淨,順著臉龐流下來,眉眼清爽。陸一水砸了咂嘴,想著剛吃了他做的飯,嘴裡還有米粒,就這么撲上去按倒他施以暴力好像不太好。

    韓無衣抽了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著臉,沒了女孩兒軟軟糯糯的聲音,畫舫裡有些太安靜了。陸一水輕咳一聲,沒話找話說︰“你齋飯做得還算可以,學過嗎?”

    韓無衣回頭看了一眼,推開畫舫的窗,迎著寒風背身站著,低聲說︰“我……家裡很窮,小時候過年也不一定有肉吃。那時候阿娘每天都會上山找能吃的東西,除了山裡的蘑菇,就是各種野菜。最苦的時候連鹽巴都沒有,阿娘就把裝鹽巴的袋子用水泡一泡,用洗鹽巴袋子的水煮菜。”他低下頭,手攥住搭在肩頭的灰色毛衣的兩只衣袖,說︰“我六歲的時候跑到山頂喊,以後我要掙很多很多錢,買很多很多鹽巴,讓所有的野菜吃起來都像肥肉那么香。”他回過頭來微笑,艙中光線暗了,看不清他的面容,陸一水只能聽到他用輕鬆的語氣說︰“我以為世上最好吃的東西就是肥肉。”

    實在沒想到隨便一句話,居然讓他說出這么悲慘的童年,不過鑒于他一貫的“表現”,陸一水還是謹慎地問︰“你家是哪兒的?”

    韓無衣說了一個地方,陸一水知道那個地方確實窮。他仔細問了問那裡的風土人情,韓無衣對答如流,邊說邊拿過一旁的蠟燭點上,暗淡的燭光映著他面容和微笑,陸一水分不清他到底為什麼笑,忍不住開口問︰“你從家裡出來……都做過什麼?”

    沏上茶,把聞香杯遞給陸一水一個,韓無衣拿著自己的聞香杯放在鼻端嗅著,熱香過后杯子冷卻,淡淡香氣沁人。他的視線隨意落在桌角上,說︰“只要能吃飽飯,我什麼都做。”沈默片刻,他嘆了口氣說︰“你永遠不會知道餓肚子是什麼滋味。阿娘病了不能上山,她說喝涼水、多喝涼水睡著了就不會餓了。我聽話,拿著葫蘆瓢舀了涼水喝,勒緊腰帶躺在地上,翻來覆去,聽著水在我的肚子裡  當、  當……隨著我的翻身在響。”

    陸一水恍惚看見有什麼亮晶晶的東西“咻”的一聲從韓無衣的低垂的睫毛底下掉了出來。

    “哦,該添水了。”韓無衣拎起酒精燈上的玻璃水壺轉過身去,留給陸一水一個微微有些可憐的背影。陸一水展開激烈的思想鬥爭,人家正傷心的時候撲上去上下其手,太過分了吧﹗雖然想看他哭,可是這種情況下……

    “吹簫給你聽吧。”韓無衣柔聲一句話,陸一水感覺整個人輕飄飄無限遐想起來。

    曉月初上,嗚咽低回的簫聲讓夜色更加清寒。

    陸一水喝著茶百無聊賴地聽著,突然簫聲戛然而止,韓無衣回頭手握著竹簫,眼裡竟然波光瀲灩,滿含著淚水。陸一水嚇了一跳,還沒等回應過來,韓無衣竹簫一扔,撲了過來。

    “你你你……干什麼?”陸一水緊攥著領口,一臉驚訝地問。

    “噓……”

    陸一水還想說什麼,嘴唇被他的食指按住。他睜大眼睛眼睜睜地看著一滴淚珠從韓無衣的眼中滴落,落在了自己的臉頰上。從那一點開始,波及到了全身,陸一水看著他濕了的睫毛,看著他俯身低頭,感受到柔軟的唇落在自己唇上。

    ……

    裸著的背上披著陸一水的外套,韓無衣撐起手臂摸到香煙點燃,吸了一口,把煙塞進陸一水的嘴裡,趴在他的身上。陸一水匆匆抽了兩口,把煙扔掉,剛想翻身壓住他準備反攻,就聽韓無衣幽幽說了一句︰“我可不可以抱著你休息一下?你身上有股青草的味道,讓我想起小時候家鄉的那座山,想起阿娘身上的味道。”

    “哪兒有什麼青草味道。”陸一水決定把新買的香水扔掉。韓無衣的手臂已經摟了過來,枕著他的肩膀閉上眼睛,說︰“如果給我機會重新選擇,我不會后悔自己所做過的。謝謝你,為了那些孩子。”

    陸一水拍了拍他的手臂,瞪大眼睛看著天花板,忍耐了十來分鐘,沒聽到他說話,實在是不能再等了,低頭沖他的發頂親上去,手往下摸。

    韓無衣含糊說一句,陸一水停住手仔細聽了聽,他居然睡著了,在說夢話。“……阿娘”他叫了一聲,燭光映著,嘴裡呵出一絲白氣,臉頰凍得微微有些紅,陸一水蠢蠢欲動,剛拿開他的手臂……“阿娘,我不想喝涼水……阿娘,我好餓……”

    陸一水跌回鋪著毯子的地上,興致被澆滅,拉過毯子把自己和他緊緊裹起來,咂咂嘴閉上眼睛。

    ……

    “咚咚、咚咚……”一連串聲音驚醒了睡夢中的陸一水,他打著哈欠坐起身,看到四周粉彩描金身在“小月清舫”,只是懷裡的人不見了。

    畫舫早就停靠在湖邊,他穿戴整齊出來,女孩兒微笑說韓無衣已經離開了,留下一張紙條。陸一水接過來展開,韓無衣的字寫得很隨意,有些草︰我回劇組了,如果想我,可以看看我拍的電影,有機會再見。

    陸一水一瘸一拐地上了車,把紙條放進口袋裡,等候了一夜的手下壞笑,說︰“水哥你臉色不好哦,是不是……是不是昨晚……嘿嘿。”

    陸一水拉下臉來說︰“什麼是不是?昨晚什麼事兒也沒有,船搖了一夜老子沒睡好﹗”他略微抬了抬屁股,心裡埋怨韓無衣,這小子為什麼前戲那么溫柔,一進去就跟打了雞血似的亢奮,媽的﹗

    在路上他就讓手下去搜羅韓無衣演過的電影,好在韓無衣出道才兩年,林林總總加在一起才六部電影。一回到家,他洗了個澡穿著睡衣出來,翻看幾張碟片,按照時間順序找了韓無衣參演的第一部電影《野狼吻》。

    《野狼吻》拍攝的是緝毒警察追捕毒販的故事,製作有些粗糙,故事剪輯的也拖拉,唯一的亮點大概就是初次擔任主演的韓無衣了。

    陸一水無精打采地快進,直到韓無衣出場。韓無衣飾演毒梟的打手阿盧,一身破爛衣裳,蒙著臉。在黑夜裡遇到了緝毒警,阿盧失手被捉,蒙臉的布被一把撕了下來,露出面容的一剎那讓陸一水著實的驚艷了一把。

    阿盧被緝毒警銬在窗欄上,一個年長的警察遞給他一碗飯,說︰“為什麼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不用我說,你也知道毒品的危害是什麼﹗”

    眼神凶狠透著一股子桀驁不馴的年輕人冷笑說︰“你永遠不會知道餓肚子是什麼滋味。阿娘病了不能上山,她說喝涼水、多喝涼水睡著了就不會餓了。我聽話,拿著葫蘆瓢舀了涼水喝,勒緊腰帶躺在地上,翻來覆去,聽著水在我的肚子裡  當、  當……隨著我的翻身在響。”

    陸一水張了張嘴。

    年長的警察點上一支煙,轉過身微微嘆了口氣,阿盧在身后喊︰“你知道我們過年連肉也沒得吃嗎?我阿娘每天都會上山找能吃的東西,除了山裡的蘑菇,就是各種野菜。最苦的時候連鹽巴都沒有,阿娘就把裝鹽巴的袋子用水泡一泡,用洗鹽巴袋子的水煮菜﹗你吃過這樣的菜嗎?吃得你嘴裡是苦的﹗是澀的﹗”

    阿盧胸膛起伏,拼命掙扎帶動著手銬亂響喊︰“我說過我要掙很多很多錢,買很多很多鹽巴,讓所有的野菜吃起來都像肥肉那么香﹗現下我阿娘有肉吃,我妹妹有衣服穿,如果給我機會重新選擇,我不會后悔自己所做過的﹗”

    ……

    握著遙控器的手抖來抖去,陸一水眼白發紅,看著螢幕上受了傷的阿盧跌跌撞撞在山林中跑著,一頭倒在地上,冷風夾著雪花漸漸將他覆蓋,他眉眼掛著白色的雪,呵著白氣,用微弱的聲音說著最後的話︰“阿娘,我不想喝涼水……阿娘,我好餓……”

    “砰”一聲,遙控器砸在了掛在牆面的電視上,陸一水切牙切齒,如發狂的狒狒一樣怒吼︰“韓無衣﹗你他媽的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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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四四、殺雞給猴看
    陸一水被韓無衣氣得抓狂,可是已經回到了家,離著他遙遙三個小時的“飛的”路程,可不是伸手就能把他逮過來的,再說,把他逮回來影響了電影拍攝的進度,損失的還是自己的錢。陸一水越想越氣越窩囊加上屁股又疼,憋出一股邪火兒來,在家裡發了一個星期的燒。他腦門上敷著冰袋窩在床上翻著古董鑑賞的書籍,一個字兒也看不進去,就想著等電影拍完了,怎么也得想法子把韓無衣弄回家來“報仇雪恨”。

    想要“動”韓無衣,首先就要和潘建輝修好,要不然到時候他替韓無衣強出頭還是白搭。陸一水接到消息說潘建輝在晨安市又新開了一家規模更大的藝術畫廊,即將開幕。他特地挑選了自己十幾件珍藏古玩派保全公司專車送過去,借給他開幕當天展覽,充場面。

    潘建輝知道陸一水不會無事獻殷勤,雖然還沒猜到他想干什麼,但是兩個人分占相鄰的兩個城市井水不犯河水很多年倒沒必要拒絕他。潘建輝收了東西,當場給陸一水打了個電話道謝,派安廚代表自己送了兩張邀請函給陸一水,請他賞臉光臨藝術畫廊開幕。

    潘建輝在晨安市跺跺腳地都晃三晃,更何況他連續建的幾座藝術畫廊都是免費面向市民,並且定期為新生畫家和學院學生提供展示才華的機會。這種為晨安市的文化事業添磚加瓦的事兒各級部門都很重視,一時媒體的宣傳鋪天蓋地,《晨安便民報》也不甘示弱。

    甘想自從成了英雄之后就得到了報社的重用,他毛遂自荐去當了便民版的現場記者,口袋裡揣一個小靈通,號碼就是便民熱線。什麼施工擾民、下水堵塞、婆媳大戰、交通肇事、餐館開業、高架道路竣工……每天的腦子裡都充斥著人生百態。有時候半夜睡得正香,小靈通哇哇亂響就得往外跑。

    甘想實在沒想到便民版出現場會這么累,有點兒崩潰,要不是死纏硬磨讓田天答應做了搭檔,每天雙雙對對的出去,形影不離,他覺得自己很可能會炒了報社的魷魚,把田天卷進鋪蓋裡帶著他去流浪個三五七年。

    這天甘想和田天兩個人剛回到辦公室交稿子就被主編叫了過去。主編笑瞇瞇地說︰“給你倆一個美差,全市最大的藝術畫廊就要開幕了,你倆負責去現場報道寫寫新聞稿,這幾天沒事兒順便跑跑畫協翻翻資料,先做幾期本土畫家的連載介紹。”

    這不歸便民版管又是個肥差,甘想嬉皮笑臉說︰“主編您可真向著我們,不過我們這兒忙得團團轉,這攤差事交給誰啊?”

    “讓別組的先盯幾天。哎,我聽說……”主編神祕地湊近說︰“你和潘建輝有那么點兒關係,現下它們幾家報紙也在盯著呢,要是你能弄點兒獨家材料回來,重重有賞﹗”

    甘想看了田天一眼,田天微微點點頭。田天答應了,甘想還有什麼不敢干的,拍著胸脯說︰“您就請好兒吧,我保證咱們報紙的獨一份兒。”

    怎么弄獨家材料?還得從安廚身上下手。好歹是一起經歷過“生死”的朋友,甘想一個電話打給了安廚。而天生就不安分的安廚和甘想兩個人臭味相投,沒事兒就背著自己家眷約出來喝個小酒。

    安廚在公司允許範圍內告訴了甘想很多獨家消息讓他交差,甘想和田天就每天泡在畫協享受難得清閑的日子。

    ……

    日光洒在老舊的紅漆木地板上,塵埃在光影中起舞。甘想晃了晃酸痛的手臂從書架上抽出另一本畫冊。翻看著,居然在后面的一頁裡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還有高中時的一張兩寸照片。

    他得意地笑,大步走到田天身后下巴擱在他肩膀上,親了一下他的臉頰說︰“你看,我跟你說過我得過‘新風采’油畫比賽的二等獎吧,你還不信,自己看、自己看。”田天扭頭一看,果然,油畫占了半幅畫面,旁邊配著豆腐塊大的文字介紹,寫著甘想的名字。

    甘想得意極了,掰過田天的臉來在他唇上狠狠地親了一下,撒嬌說︰“我厲害吧,怎么獎勵我?”

    田天臉一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說︰“獎勵你到樓下吃餛飩。”

    “不行﹗”

    甘想抱著他一通咬,過足了嘴  這才到一旁坐下,隨手把畫冊翻得嘩啦嘩啦響,唏噓的緬懷自己的青蔥歲月。畫冊翻到前面幾頁他看到了一幅畫,畫的是一片油菜花地。遍野的黃花占了大半幅畫面,遠處是騎著單車的少年,一手扶著車把,一手拽著風箏放飛在空中。風箏線似有似無,一角飛出了畫冊,讓人忍不住把視線轉向畫外。

    油菜花畫得很精致,像照片一樣真實,騎車的少年雖然朦朧卻能感覺到他臉上的笑容,毫無拘束,像放飛的風箏沐浴著自由的陽光。

    甘想的目光往下,看著文字介紹,這是十幾年前“新風采”油畫比賽一等獎的作品。一個熟悉的名字躍入眼中。

    甘想把臉湊近再仔細看,果然是那兩個字,看看年紀也吻合,只不過……他捧起畫冊,迎著窗外投進來的陽光,打量畫者兩寸大的照片,一邊搖頭一邊自言自語地說︰“這模樣兒也差太多了吧?重名嗎?”

    “嗯?你說什麼?”田天抬頭問。

    “哦,沒事兒。對了,中午了,先出去吃飯吧,下午還要去畫廊採訪呢。”他合上畫冊說。

    田天答應著︰“行,我把這點整理完就可以走了。對了,你再幫我查一下上屆畫協會長的名字,剛才沒記下來。”

    兩個人收拾好東西,把拿出的資料放回原地。甘想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幅畫和畫者的照片。不知道也叫這個名字的男人現下過得好不好。

    “阿想,走吧。”田天回頭招呼。

    甘想回過神︰“來了。”他合上手中的畫冊放回書架上。

    照片上名字叫龍宇的少年眉目如畫,隨著畫冊的合攏,羞澀的笑容被遮住,隱藏于流逝的歲月中。

    ……

    天高雲闊,藝術畫廊基本完工,雪白的外牆搭著腳手架,幾個美院的學生正在繪畫。濃重的色彩和奇妙的構圖,讓高高的圍牆生出些夢幻的感覺。

    畫廊經理正和幾個人站在外牆底下,之前見過面,甘想和田天走上前打招呼,甘想隨口說︰“這外牆什麼時候能畫好?”

    經理笑說︰“這周就驗收,所以這些學生正抓緊呢。”正閑聊著,忽然“  ”一聲,一桶顏料從腳手架上跌落下來,怒放的花一樣濺開在地上。幾個人躲閃不及衣服濺上了。

    經理很是惱火,抬頭對腳手架上作畫的學生喊︰“怎么搞的?小心點﹗”

    田天是老好人,掏出紙巾遞過來,說︰“沒事兒吧?先擦擦。”

    “怎么擦啊,一身都是﹗一會兒董事長就要過來接受電視台採訪,我要上鏡的﹗”經理的火氣有些高漲,指著腳手架說︰“誰弄下來的?給我下來﹗”

    甘想看不慣他的嘴臉,讓田天到裡面去看看。田天的身影剛進大門,腳手架上的男人手腳並用爬下來,小跑步到了近前,一邊擦汗一邊道歉︰“對不起,真對不起,一不小心弄翻了,真是對不起。”

    經理一心想著等一下上鏡的形象問題,怒氣沖沖地看著男人說︰“我的衣服很貴的﹗你賠得起嗎?你……是老師嗎?不在底下看著你的學生,你爬上去干什麼?”

    男人身材瘦弱模樣普通,眼角有淡淡的皺紋。臉頰晒得緋紅,汗珠順著鬢角往下流,臉上左一塊右一塊沾著顏料,看上去有些滑稽。他連聲道歉,說︰“是是,對不起,我,那個,你的衣服……”

    “龍宇……是你?”甘想驚喜地喊。

    男人把視線移到他身上,眼睛一亮,溫柔地笑︰“是你啊。”

    甘想指著龍宇對經理說︰“不好意思,這是我朋友。”經理板著臉,嘴裡還在嘟囔著。

    “你怎么在這裡?”甘想把龍宇拉到一旁,低聲問。

    龍宇笑了笑,小聲說︰“來畫外牆。”

    他性格還是那么溫柔,想到他托葉奇送來的油畫,甘想心裡十分感激,低聲說︰“我知道你在畫外牆,我是說你怎么會來這兒畫外牆,那么辛苦,你不是和……”他話還沒說完,看到龍宇低下頭縮起肩膀往牆根溜,沖自己直擺手。甘想疑惑間,經理已經大踏步到了路邊,幾輛車停下。

    帶著墨鏡表情冰冷的司機下車打開車門,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一下車,周遭的氣壓陡然降低。

    “潘先生﹗”經理殷勤地上前,介紹甘想說︰“這位是報社記者,電視台的說三點半準時到,其他人已經先進去了。”

    原來他就是潘建輝﹗甘想第一次見到他,想到自己和田天的案子好歹也要多謝他,忙伸出右手,還沒開口自我介紹,潘建輝略略點了點頭徑直走過去了,態度傲慢。甘想撇撇嘴,瞧著縮在腳手架旁邊的龍宇,想起那個畫冊的事情,就招手叫他說︰“龍宇、龍宇﹗”

    一聽他喊,龍宇的眉眼垮下去,耷拉著腦袋,正往畫廊裡走的潘建輝停住腳,看著甘想招呼的方向,眉頭擰起來。龍宇低著頭慢慢走到他的面前停住。

    “你怎么在這裡?”潘建輝低聲問。

    “學校,說有個、有個,所以……我……”龍宇開始結巴。

    潘建輝抬手擦著他臉上的汗水和顏料,問︰“這幾天是不是我一出門你就出來了?”

    龍宇有些歉意地點點頭︰“嗯。”

    抬頭看了看腳手架,潘建輝的聲音有些發硬︰“別跟我說你一直是站在那上頭畫畫。”

    “嗯。”龍宇沒什麼底氣了。

    “你……”男人明顯忍著,眼神噴火。

    龍宇往后退了一步,看著畫廊經理求救似地說︰“我們經常下來休息,真的,不信,你、你問經理。”

    “你自己身體好不好你不知道?居然偷跑出來干這個﹗家裡缺錢嗎?我用得著你出來曬太陽、做苦力養我嗎?”男人終于沒忍住,吼叫起來,嘴裡的唾沫噴濺了龍宇一臉。

    所有人都被震倒。

    龍宇縮著脖子避過他的獅吼,拉起他的手說︰“你別生氣,還有一點兒就完工了,你看,我這不是挺好的嘛。”

    男人扭過頭深吸一口氣平息自己的情緒,盯著甘想突然問︰“你叫什麼名字?看著有點面熟,找龍宇干什麼?”

    聰明的甘想腦子一轉立刻微笑說︰“我是報社記者,剛才想採訪一下畫外牆的學生,沒想到剛問了龍宇先生的名字,您就過來了。”

    男人眉頭一擰說︰“他不接受採訪。”說著握著龍宇的手,大踏步往畫廊走。

    經過畫廊經理的身邊,看到他身上的污漬,龍宇忙說︰“對了,剛才一不小心把顏料弄到經理的衣服上了,真是對不起,經理的衣服很貴的……”

    潘建輝扭頭看著經理,經理眉開眼笑說︰“剛才就想說,這就是一幅后現代意識流作品啊,龍宇先生您得給我簽個名,這套衣服一定要裱起來。何其有幸,何其有幸﹗”

    ……

    全市各大媒體的記者齊齊到場採訪畫廊主人潘建輝。採訪結束后,照例要吃喝一頓。自助晚宴設在藝術畫廊旁邊的酒店裡,也是潘建輝名下的產業。

    田天端著盤子站在餐台前守著自己最喜歡的生魚片。甘想嚼著牛排四處尋找,不見潘建輝和龍宇。好奇心作祟,讓他很想了解身分如此懸殊的兩個男人之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四下瞄著,看到兩個服務生推著擺滿食物的餐台上了電梯,他緊接著跟上,一路躲藏,看著服務生把餐台推到四樓的室內泳池,那個戴著墨鏡的司機出來把餐台接過去,沒多久“墨鏡”退了出來,走遠。

    甘想探頭探腦地看四下無人,踮著腳尖湊到門縫前,扒著往裡看,什麼也看不到,只好把耳朵貼上去……

    “小魚,還沒和你在水裡做過呢。”

    “家裡的浴、浴缸裡……做過的。”

    “那怎么能一樣?浴缸才多大,而且遙寶兒總是在外頭撓門。”

    “今天……不是周五……”

    “……不是周五,那就做點別的。”

    ……

    房間裡傳來的聲音甘想很熟悉,尤其是最近田天感冒了身體不好,好久沒有做過愛做的事,光是這么聽著,甘想就覺得鼻血快要流出來了,想要走兩條腿又不聽使喚。突然……

    “等等﹗”潘建輝的聲音響起︰“我想起來了,那個……那個什麼報社記者,是不是兩年前和你一起出去吃飯被人搶劫,挨刀子進了醫院,前一陣子又犯了案子,你還幫他求情的那個?怪不得覺得有些面熟。”

    甘想心裡“咯  ”一下,就聽到他在房間裡怒吼︰“這個混蛋居然敢跟你搭訕?居然敢惦記我潘建輝的老婆?活得不耐煩了﹗我要宰了他﹗”

    甘想跳起來沖到餐廳拉著田天,連發放的禮品都來不及拿,逃之夭夭。

    ……

    春末的時候《傾城》基本拍攝完畢,進入了后期剪輯,韓無衣為“傅青舒”重新配完音就離開了劇組回到了晨安市,籌備自己的第一張個人EP。

    他的行方陸一水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陽光明媚,風拂在臉上陽光一樣溫暖。爬牆虎綠色的葉子輕搖,幾乎蓋住了整座咖啡店,只露出木框的門窗和黑鐵的招牌。

    韓無衣停下車,走到院子裡打量了下,坐落在安靜風景區的古舊建築,透著一股安逸溫馨的感覺,靜靜站著彷彿就能聞到透出來的咖啡香氣。

    玻璃櫥窗后影子一閃,他仔細一看,陸一水坐在窗邊,手裡拿著份報紙正在翻看。韓無衣一側身,按下自動車鎖的同時,借著反光的車玻璃看了看自己,長褲、襯衣都是休閑裝束。

    推開門,“叮咚”一聲銅鈴響,陸一水抬起頭,韓無衣斯文一笑說︰“嗨,我沒遲到吧?這個地方不錯,以後我也帶朋友過來。”他坐到陸一水對面伸手摘下墨鏡,眉頭一皺,關切地說︰“幾個月沒見,你怎么……黑了也瘦了?”

    他語氣溫柔,眼神裡竟然為了那黑掉瘦掉的肉心疼似的。陸一水不吃這一套了,招手讓服務生過來,說︰“最近去山區收了幾件文物,沒休息好。你這次回來待幾天?”

    韓無衣點了一杯咖啡,愜意地靠在沙發上選了個最舒服姿勢坐著說︰“要待挺長時間的,畢竟是我的第一張個人EP嘛,公司很重視。”

    陸一水點點頭,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叮咚”一聲響,門開了,陸一水的幾個手下推搡著一個人進來。“撲通”一聲,那人膝彎挨了一腳跪倒在陸一水坐的桌子前。韓無衣看了看整個咖啡店,只坐了自己這一桌,不用說,陸一水清了場。忽然間冒出這么一出來……他不動聲色,看陸一水到底要干什麼。

    陸一水端起咖啡杯瞅了那人一眼,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一副養尊處優的模樣,一身衣服都是品牌,肥頭大耳就是牙黃點,一臉哭哭咧咧的表情。陸一水一皺眉頭,對自己手下小矛慢條斯理地說︰“小矛,這誰呀就往我眼前扔,沒見我約了朋友嗎?”

    小矛忙上前說︰“水哥,咱們上次看中的那個青銅爵不是被人順了嗎?您下令把這人找出來,我們查了一個多月,終于找到了,就是他﹗叫‘拐子’,他把東西順了賣給了昌爺,然後揣著錢藏了起來。”

    陸一水眼皮兒也不抬,喝了一口咖啡說︰“查清楚了?沒冤枉好人?警察抓人還得講證據呢。”

    另一個手下阿亮說︰“水哥你放心,證據確鑿,咱們決不會冤枉好人的。”

    陸一水點點頭,看著拐子笑了笑說︰“我這個人是不是長得慈眉善目很好說話?”拐子趕緊搖頭,剛要開口,陸一水一擺手說︰“古人說以德報德、以直報怨,今天你擺我這一道,讓我很不舒服,所以……我得讓你記住我。”

    不知道什麼時候小矛從廚房拐出來,手裡拎著一把虎頭鉗子,拐子的臉色變了,轉身爬起來就跑。幾個人蜂擁而上,把他雙手反剪到背后,阿亮捏著他的鼻子,一伸手把他的下巴摘了下來。虎頭鉗子伸進了嘴裡,一使勁兒,只聽拐子一聲含糊的慘叫,一顆門牙被硬生生拔了下來。鮮血蓄在嘴裡,下巴被阿亮按上的時候,他捧著嘴疼得在地上打滾。

    “水哥。”小矛用紙巾把虎頭鉗子上那顆沾血的牙取下來,放在陸一水面前的桌子上。陸一水伸出手,阿亮連忙把虎頭鉗子遞過去。陸一水一揚手,“砰”一聲響,咖啡杯和勺子跳起來,牙齒在桌子上被砸得粉碎。韓無衣抽出放在一旁的紙巾輕輕擦著桌上砰濺的咖啡,不驚不躁。

    拐子滿手是血捂著嘴,眼神裡有些不服氣。陸一水揮揮手不耐煩地說︰“行了,滾吧。”

    拐子不敢相信自己有這么好運氣,直到看到身后的人退開,這才連滾帶爬地跑了。門“叮咚”響著,韓無衣笑說︰“就拔顆牙?我還以為你會砍下他一只手,嚇了我一跳。”

    陸一水看了他一眼說︰“我是古董商,又不是黑社會,嚇唬嚇唬他而已。”他看了看腕上的表說︰“我知道你難得回來一趟一定挺忙,所以請你出來喝個咖啡,我最近幾天要出去一趟,這樣吧,等我回來給你電話,一起吃個飯?”

    韓無衣點點頭,笑說︰“行,你要是有時間隨時給我電話。”

    兩個人氣氛融洽的喝完一杯咖啡之后,在咖啡店門口友好分手。

    ……

    韓無衣一直在等陸一水的電話,等著看他到底要做什麼。十幾天之后,陸一水打來電話,說是在城北的一家私家菜館定好了房間。韓無衣退掉了當天的錄製工作,滿懷期待興致勃勃地赴約。

    池水中荷花搖曳,鵝卵石鋪就的小徑直通到竹帘門下。每天只接待一桌客人的私家菜館裡陸一水和韓無衣面對面坐著。地面是玻璃的,裡面養著的金魚在水草間游來游去,日光透進來牆面上晃著綽綽的水影,韓無衣的眼睛也像是被攪動的水面,揉著光芒。

    陸一水和他目光相視說了幾句話,就覺得一陣陣暈眩,說不上是因為他的長相還是因為他的眼神,總是被他弄得神魂顛倒。他硬下心腸別過頭打量牆面上刻的詩句。

    精致的菜肴上來,浮動的心也平靜了許多,屋外廊下掛的鳥兒啾啾鳴唱著,陸一水斟上葡萄酒,兩個人碰了一下,韓無衣抿了一口,眼眸更加明亮,帶著絲笑非笑的神情。

    “水哥,人來了﹗”屋外突然傳來說  聲。韓無衣放下杯子,竹帘挑開,小矛和阿亮兩個人拎著一個男人的后衣領把他拖了進來。韓無衣仔細一看,是上次咖啡店被拔掉一顆牙的拐子。

    拐子這回身上穿著沙灘褲衩和老頭衫,腳上的人字拖少了一只,腿上全是被拖拉的擦傷淤痕。

    陸一水用餐巾擦了擦嘴,有些不高興說︰“這是從哪兒把他抓回來的?”

    小矛踢了拐子一腳說︰“這小子帶著他的相好躲到南方去了,正在賓館看電視被我們踢開門抓了回來,媽的,心眼兒多著呢,路上跑了好幾回。”

    “水、水哥……”拐子沒想到自己躲得那么隱祕都能被找到,知道自己被當老鼠耍了,有點兒害怕,哆嗦著說︰“水哥我再也不敢了,您大人有大量﹗”

    陸一水把餐巾一扔,走上前捏住他的嘴一看,被拔掉的門牙補上了。他笑了笑說︰“吆呵,烤瓷的,別說,這顏色配得還不錯呢。”他走回座位坐下,端起酒杯沖韓無衣示意。韓無意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叮”一聲,兩個人各自喝了一口。

    殺豬般的慘叫聲響起,阿亮把一顆帶血的門牙放在了陸一水的面前。

    陸一水接過虎頭鉗子,“砰”一聲,把門牙砸得稀爛,用濕巾擦了擦手,對小矛埋怨說︰“下次等他出門的時候再抓,別守著女人把他拖走,嚇壞人家怎么辦?說過多少次了,你們不要總帶著黑社會的習氣。”

    小矛點頭恭敬地說︰“是,水哥放心,下次我們等這小子上街的時候再抓,保證不驚擾到街坊鄰居。”

    “水、水哥﹗”拐子掙扎著爬過來,想要抱住陸一水的大腿,被阿亮一腳踢開,哭喊著說︰“水哥,我知道錯了,您給我個痛快吧,要拔幾顆您今天一遭兒都拔了吧﹗”

    陸一水笑了笑,叉子戳在牛排上斜睨了韓無衣一眼,說︰“打擾你吃飯了吧?你別見怪,我這人就是小心眼兒。誰讓我不痛快,我也不會讓誰好過。”他看了看拐子,微笑說︰“日子長著呢,你不是還有二十六顆牙嗎?放心,你就是躲到天涯海角,我也保證讓你全都換上烤瓷的。”

    “水哥、水哥,求你饒了我吧,水哥﹗”拐子帶著一嘴的血被拖出了門口。

    陸一水盯著韓無衣,眼神就像是禿鷲盯著快要咽氣還在喘息的動物一樣,說︰“別為了他掃了咱們的興,來,干一杯,預祝《傾城》暑期檔大賣,我賺錢,你出名﹗”

    “借你吉言﹗”韓無衣微微一笑,舉杯相碰。

    陸一水舉著刀叉一點點切著帶血絲的牛排,問︰“我今天沒事,吃完飯邀請你到我家喝茶。”

    韓無衣有些為難說︰“晚上潘先生有個私人聚會……”陸一水手裡的刀叉停住。“不過我不去也沒關係。”韓無衣笑說︰“但是你家在臨市,來回不方便,我明天一早要到錄音棚……對了,我家裡有幾瓶葡萄酒,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到我家裡去坐坐?”

    他語氣誠懇,眼神溫柔,陸一水很滿意。午飯吃完,他讓小矛帶著其他人走了,自己親自開車載韓無衣回家。

    行到繁華鬧市,韓無衣看了看前方說︰“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到前面的店裡買點兒東西。”

    陸一水再也不上當了,也不管是不是泊車位,把車停在路旁,解開安全帶說︰“我陪你。”韓無衣回眸,突然一笑,陸一水不禁又心馳神蕩。
正文 四五、拍核桃叔叔
    行到繁華鬧市,韓無衣看了看前方說︰“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到前面的店裡買點兒東西。”

    陸一水再也不上當了,也不管是不是泊車位,把車停在路旁,解開安全帶說︰“我陪你。”韓無衣回眸,突然一笑,陸一水不禁又心馳神蕩。

    兩個人氣質出眾一進店就引得賣東西的小姑娘圍上來。店裡到處都是粉紅色的可愛風格,韓無衣仔細挑選還回頭問,你看這個怎么樣?這個呢?那……這個呢?

    陸一水現下一門心思就想拖著他趕緊回家,根本顧不上看什麼東西就點頭說,好、很好、非常好﹗然後迫不及待地掏出錢來付賬,韓無衣也不和他客氣。小姑娘把東西包好,眼冒紅心看著兩個人離開。

    韓無衣指揮著陸一水左拐右拐穿街過巷,沖著前方說︰“在這兒停下﹗”說著打開門下車。陸一水瞧了瞧花裡胡哨的櫥窗顧不上細看急忙跟上,心裡說,這小子怎么這么多事兒。

    韓無衣手握在門把手又回頭,猶豫著說︰“你還是別進來了,在外頭等我吧,用不了五分鐘。”

    有后門吧?別當我不知道,哼﹗陸一水一梗脖子,說︰“沒事兒,我樂意陪著你。”

    韓無衣笑了笑推門進去,跟在他身后陸一水剛伸進一只腳就聽見一聲清脆又歡喜的叫聲︰“小韓哥哥﹗……哇啊﹗拍核桃叔叔﹗”

    陸一水再想退出去已經來不及了,一個胖墩墩粉嫩可愛的小姑娘撲了過來。

    把著門框陸一水這才看清了,這裡頭是個蛋糕店,頭頂掛著五顏六色的拉花,桌椅都聚集在中間擺滿了各種水果、點心和漢堡、薯條等,七、八個小孩兒圍坐著,腦袋上都戴著紙做的王冠。那個長的漂亮脾氣奇臭的烏鴉挑著眉毛架著手臂從鼻孔裡看人,那個打遍拳壇沒啥對手的蘇郁手裡拿著切蛋糕的刀,而抱著自己大腿的小胖妞披著公主斗篷,手裡拿著魔法棒不就是那個……

    “既然你非要跟進來,就坐一會兒吧,嘟嘟今天過生日,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韓無衣無奈地笑,把手裡的禮物遞給烏鴉說︰“我給嘟嘟挑的禮物。”陸一水很想喊,那是我付的錢﹗

    嘟嘟一手拉著韓無衣一手拉著陸一水,得意地沖自己的同學炫耀說︰“我的小韓哥哥是大明星哦,我的……拍核桃叔叔是……拍核桃最厲害的叔叔哦﹗”陸一水被拖到桌子前,臉開始抽搐。

    雖然嘟嘟誇耀,但是以周寶生為首的小朋友不太肯相信陸一水傳說中的實力,嘟嘟急了說︰“你們為什麼不信啊,我讓拍核桃叔叔拍給你們看﹗”

    “別別別……拍核桃沒什麼好看的﹗”陸一水開始冒冷汗。

    韓無衣湊過去,嘴巴貼著耳朵,弄得一陣陣痒,說︰“嘟嘟生日嘛,別讓她在小朋友面前丟臉,你隨便拍兩個就行。”

    看著嘟嘟充滿期盼和崇拜的眼神,陸一水擦了擦汗說︰“小胖妞兒,不是蜀黍不拍核桃,是沒有核桃拍哦,那蜀黍送給你個生日禮物好不好?”他眨著眼睛,野狼外婆一樣笑著,摸了摸西裝內外口袋、褲子口袋,沒什麼可送的。看了看韓無衣,韓無衣別過頭伸手拿了塊巧克力塞進嘴裡,閉上眼睛品味。

    “拍、核桃叔叔……”嘟嘟的眼淚快要掉下來了。

    陸一水急了,掏出筆來,撕了一張紙刷刷寫了幾個字,哄著她說︰“那,叔叔有家遊樂園,就是城南那個海洋遊樂園哦,叔叔這張字條就是送給你終生免費全場通票無限次可帶多人的入場券﹗好不好?”

    “哇啊﹗”小朋友的眼睛“咻”地睜大,齊聲喊。

    烏鴉“噌”把陸一水寫的字條抽走,仔細查看。嘟嘟的嘴巴小鴨子一樣扁啊扁,眼淚已經攢成一顆淚珠了。陸一水想要給她擦眼淚又不知道該怎么辦,急得搓著手小聲說︰“不、不準哭﹗不是蜀黍不給你拍,這不是沒核桃嘛,下次、下次拍給你看﹗”

    “咳哼﹗”烏鴉清了清嗓子,說︰“不就是核桃嘛,開蛋糕店的還能沒核桃?﹗蘇郁,把剛進的那一麻袋核桃拎出來﹗”

    陸一水欲哭無淚。

    ……

    “左手來一個﹗”嘟嘟喊。陸一水力凝左掌,“啪”地拍下去,一個核桃在桌子上裂成了幾半。

    “哇啊﹗”小朋友圍攏過來發出贊嘆聲,陸一水一挑眉毛很是得意。

    “右手來一個﹗”嘟嘟拍著手喊。陸一水氣運丹田,一巴掌拍下去,核桃又碎了。

    “哇啊﹗”小朋友又一聲驚嘆。烏鴉讓店員找出來一個最大尺寸的不鏽鋼面盆,端著站在一旁專門劃拉碎核桃,他一臉壞笑對店員低聲說︰“這下省事兒了,等抽空把核桃仁撿出來。”

    “雙手來一個﹗”嘟嘟站在椅子上喊,只聽“砰”一聲,桌子上的點心飛起來又落下,兩個核桃都被拍碎了,韓無衣笑瞇瞇地吃著巧克力看戲。

    “哇啊﹗”拍手聲一片。

    韓無衣跟著拍手說︰“左手來兩個﹗”嘟嘟飛快地拿出兩個核桃擺在桌子上,仰著蘋果一樣的小臉蛋兒看著陸一水。

    陸一水深吸一口氣說︰“沒問題﹗”

    小孩子你擠我、我擠你爭著站在陸一水身邊說︰“拍核桃叔叔,你能一下子拍三個嗎?……那四個呢?”

    ……

    陸一水喘著粗氣累得舌頭都伸出來了,韓無衣推搡著他往外走,回頭擺手說︰“嘟嘟再見,小朋友再見﹗”

    “小韓哥哥再見﹗拍核桃叔叔再見﹗”小朋友齊刷刷涌到門口,戀戀不舍。

    “快……走……”陸一水按開車鎖一個箭步竄上車,手剛摸到方向盤“哎吆”慘叫了一聲。

    “怎么了?”韓無衣一臉關切問。

    “疼疼疼疼疼﹗”陸一水舉起兩只手,苦著臉。那叫一個慘啊,手掌腫得跟饅頭似的。他委屈地說︰“我當年要是肯像今天這么用功,鐵沙掌早就練成了。”

    韓無衣嘆口氣說︰“我說不讓你跟進來吧,你不聽,我自己進去把生日禮物給嘟嘟就行,用不了幾分鐘。你瞧,你進去這一趟……讓你少拍兩個吧,你拍起來沒完……算了,你手都這樣了,我開車吧。”

    烏鴉把剩下的半口袋核桃扎起口來,一抬頭瞧見陸一水下車和韓無衣換了位子,兩個人在車尾擦身而過的時候,韓無衣笑著拍了拍陸一水的肩膀。烏鴉扭頭對蘇郁說︰“哎,韓無衣要是閑得無聊又玩兒的有趣……陸一水要倒霉了。”

    蘇郁走過來只看見了個消失的車屁股,說︰“其實,他人不壞。”

    烏鴉撇撇嘴說︰“我知道,所以韓無衣才沒事兒放心調教他玩兒。他要是壞人,韓無衣心眼兒再多也死了好幾個來回了。”

    韓無衣住的是錯層公寓樓,也不是什麼高檔住宅區,就是挺安靜的一個封閉式小區,陸一水挺意外。進了屋,裝飾的也簡單,透著不常有人住的那種感覺。

    “隨便坐,我不常回來,就請了工人一個星期來抹抹塵。”韓無衣推開窗,夕陽照進來映在幾盆葉子寬濃的君子蘭上。給陸一水拿了一個聽裝冰鎮啤酒打開,他很體貼地插了根吸管,然後自顧自拿著花洒澆花。

    陸一水又渴又累,垂著雙手咬著吸管咕咚咚一口氣把啤酒都喝光了,打了個酒嗝倒在沙發上看著韓無衣的背影。韓無衣站在窗前,夕陽穿透了寬鬆的休閑襯衣,勾勒出他的腰身。陸一水閉上眼睛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說︰“行了,今天什麼也干不了了,借我沙發瞇一會兒。”耳邊彷彿傳來韓無衣的低笑聲,陸一水不想和他計較。聽著他離開,聽著嘩嘩的水聲傳來,像是催眠曲,讓人有些昏沉。

    腳步聲逼近的時候,警覺養成的敏銳聽力讓陸一水下意識地坐起來,擺了個防備的姿勢,可眼前是穿著浴袍,從頭到腳都滴著水珠的俊美男人。黑色的浴袍讓他健康的膚色看上去更加誘人,蜜糖一樣,還是沾著晨露的蜜糖。如果他願意,只是一個微笑,便可以像貴族一樣優雅,可是他眼梢的流轉又總是誘惑著。

    眼看著他站在自己雙膝間,憑借以往幾次“失利”的經驗陸一水勉強伸出食指來指著他說︰“你、你別亂來啊,我忍你很久了。”

    韓無衣把左手攥得紅酒瓶子舉起來,“砰”一聲拔掉木塞,對準陸一水的腦袋淋下來。白襯衣瞬間染紅,陸一水抱頭躲閃︰“喂喂﹗你夠了啊﹗”他是會功夫的人,下意識的回應就是揮肘擊出去。正在低笑得韓無衣猝不及防,被打中小腹,后退幾步沒站穩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摸了兩把臉上的紅酒,陸一水怒了,罵道︰“臭小子,你干什麼﹗活得不……”他后半句卡在嘴裡。地上的韓無衣躺著,浴袍敞開,緊實的身體優美的曲線,濺落在身上的紅酒痕跡,還有讓人看了怦怦心跳的地方都大方地露著。

    笑意在眉梢眼角,越是壓抑越是動人。韓無衣站起身,兩個人面對面。

    幾乎同樣高的個子讓視線平行,分不出上下,膠著的目光逐漸變得火辣,陸一水的眼神總是控制不住想往下瞄,終于忍不住“咕咚”咽了下口水。就像是高手過招中看到了破綻,韓無衣嘴角輕揚,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被推倒在沙發上的時候陸一水自認還是打了個平手的,可是一旦被韓無衣騎在身上,那可就乖乖不妙了,兩只手一碰就疼,左阻右擋的時候腰帶已經被他麻利地解開了。

    “喂喂,你……韓無衣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唔唔……”話被高超的吻技塞了回去,甚至在唇舌分開的時候,他還挺起身追逐美味的源頭。

    韓無衣眨眨眼睛,拎起跌落在地毯上的小半瓶紅酒說︰“我保證……一人一次﹗”

    “你﹗”陸一水被翻過來跪在地毯上︰“韓無衣﹗”

    “我在。”韓無衣輕輕咬著他的耳垂說︰“真的,今天一人一次,我一次你一次……”

    陸一水忍著疼慘叫︰“你他媽的……能用點潤滑的東西嗎?”

    低笑聲在背后傳來︰“用了啊,沒感覺出來?六一的紅酒呢。”

    “你這個……唔……”陸一水深吸一口氣,用雙肘撐著身體翹著兩只腫痛的手。

    這個姿勢讓屁股翹的更厲害,讓韓無衣忍不住拍了一巴掌,忍著笑和衝動說︰“喂,拍核桃叔叔你放鬆﹗”

    “你……”陸一水要氣昏過去了。

    ……

    激情過后,韓無衣照例趴在陸一水寬闊的肩膀上,用舌尖舔了舔他肩頭被自己淋上的紅酒,砸了咂嘴說︰“紅酒和汗水的味道混在一起真……不怎么樣。”

    “不怎么樣你還舔我﹗”陸一水沒好氣地說,用力把他掀翻在一旁︰“快點兒,自己過來趴這兒。”

    韓無衣點上一支煙,夾在指間,吸了一口趴在沙發上笑說︰“你的手行嗎?”

    “怎么不行?老子又不是用手﹗”陸一水一瘸一拐地站起來,被韓無衣一推坐在了沙發上。他剛想掙扎起來,就看到韓無衣慵懶地站起來。這么近距離觀看這完美的身體華麗地呈現下眼前,讓人目眩神迷,可是韓無衣接下來的動作更加讓陸一水神魂顛倒。“喂,你……”這么說著,韓無衣已經分開雙腿坐在了腿上,手也摸了過來。“你……”陸一水很是驚喜,有點兒不敢相信。

    韓無衣吸了一口煙,輕輕噴了過去,氣息裡帶著淡淡煙草的味道,低聲說︰“我什麼?看不出來我在勾引你?”

    ……

    他緩緩的起伏著,微瞇的眼睛掬著一汪比紅酒還要醉人的風情,陸一水覺得自己到這會兒酒才剛剛上了頭。

    ……

    兩個人身上滿是汗水和腥麝的味道倒在床上,陸一水碰了碰韓無衣的肩膀說︰“哎,給我點支煙。”

    韓無衣坐起來探身從床頭拿過煙來,點燃遞到他唇邊說︰“要不要幫你洗個澡?”

    “不要﹗”陸一水扭過頭,板著臉說。

    “那隨你,我去洗澡了。”他起身下床往浴室走,什麼也沒穿。陸一水看著他的背影想到他剛才的動作,氣呼呼地想,媽的,這小子﹗被我干也是他主動,一副比我還享受的樣子,到底誰干誰呀﹗

    可是陸一水不得不承認,韓無衣是自己經歷過最棒的人,無論身材、樣貌還是技巧。小矛開車來接,他坐在車后回味剛才的一幕,竟然又被引逗地蠢蠢欲動起來。不由暗自說一句,也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才練出來的,可又一想,要沒有以前他也不會這么勾人,真是……

    ……

    陸一水處理好了手邊的事情,再聯繫韓無衣的時候,他因為個人EP的事情去了外地。

    “什麼時候回來?”陸一水還是忍不住背著手下打電話問了,覺得自己有點兒猴急樣。

    韓無衣在那頭輕鬆道︰“不清楚,聽公司安排。《傾城》樣片出來的時候秦導會通知你,我盡量爭取時間去吧,如果來得及我就和你見個面,吃個飯的時間還是有的。”

    掛了電話,陸一水對韓無衣這種高高在上的態度很不滿意,轉著圈兒的呼哧喘粗氣,打了個電話給娛樂公司︰“去催催秦如,《傾城》的樣片到底什麼時候出,上不上暑期檔了?要想留著排賀歲檔早他媽說?﹗”

    ……

    秦如是個挑剔的人,要認真起來,恨不得連火燒王城都重新拍一遍,等到后期製作全部完成,樣片和片花出來,各大院線排好期,離上映的時間已經很緊迫了,宣傳工作緊鑼密鼓的展開。

    武錚的公司接下了《傾城》國內的所有宣傳工作和首映式籌備,上下人等晝夜忙碌。武錚本想抽時間陪久寧一起坐飛機去找秦如看樣片,可實在不得閑。

    武錚拉開窗帘,陽光射進來,久寧下意識地鑽進被子裡蒙起腦袋。“起床了﹗不是要趕飛機嗎?”武錚掀開被子,狠狠拍了拍他的屁股︰“快起床﹗”

    久寧好不容易被叫醒,匆匆洗漱了,換上衣服背上背包就往外跑。武錚追出來︰“站住﹗你忘了什麼吧﹗”

    “哦﹗”久寧回身跑過去,在他唇上“啵”地親了一下,轉身就跑︰“我把車停到機場,回來自己開車就行,你不用來接我﹗”

    武錚一伸手,拎住他的衣領︰“我是說早飯啊﹗別空著肚子﹗”

    桌上擺好了牛奶、三明治,久寧咕咚咚喝光了牛奶,抓起一個三明治咬了一口沖出門口,回頭含糊地說︰“別工作到深夜,別抽太多煙,我走啦﹗”

    迎著晨露目送他離開,武錚露出寵愛的笑容。

    ……

    從放映室出來,秦如拍了拍久寧的肩膀微微笑了笑,低聲說︰“你表現得不錯,鏡頭感也很強,眼神的運用……”“秦導﹗”房間裡有人喊。

    “謝謝秦導,我公司裡還有工作,就不在這兒耽擱了,今天就回去。”久寧把背包背在肩上說。

    “現下?”秦如看了看表︰“已經七點了,回去就深夜了。你還是住一夜吧。”

    “沒關係,回去的機票已經定好了,裡面又在催你,我不打攪你了。”久寧擺擺手說,秦如也不再客氣。

    ……

    下了飛機,久寧深吸了一口氣,夜晚的風帶著熟悉的味道。取了車看了看時間,武錚一定還在公司裡,就一路直奔而去。

    路燈一盞盞拋在身后,前方還有一盞又一盞,彷彿沒有盡頭。

    武錚的辦公室果然亮著燈,雖然看不到他的身影卻能想像出他忙碌的樣子。久寧拿起電話撥通了,聽到傳來熟悉沉穩的聲音,他玩笑說︰“頭家你好,我是司機小寧,已經到了公司樓下,隨時聽候差遣。”

    “好,等我十五分鐘,我馬上就下去……”男人的聲音頓了頓,說︰“想不想去喝兩杯?”

    后視鏡裡久寧的臉色一黯,低下頭,輕聲說︰“好啊,我等你﹗”

    ……

    迎著山風,俯瞰著整個城市,燈火璀璨,恰如天上的繁星。

    久寧盤膝坐在車頭上打開一聽啤酒喝了兩口,轉頭問斜靠在車頭上的武錚︰“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兩個人目光相視,武錚舉起手中的酒和他碰了一下,沒說話。久寧看著山下的景色,喝著啤酒說︰“我沒事,雖然為了劇情緊湊我的戲分都被剪掉了,不過……秦導說發行DVD的時候會加上的。”

    “秦如的性格就算是好朋友也不會事先透漏的。他在你上了飛機回來的時間打了個電話告訴我……”武錚起身站在久寧面前,摟住他說︰“他說你離開的時候樣子很輕鬆,越是顯得輕鬆心裡就越是難過。我知道,你正好就是這種人。”

    久寧低下頭把額頭抵在武錚的胸前說︰“不要擋住我看風景。”

    武錚抱緊他用后背把凜冽的山風擋住︰“想說什麼就說吧,就算是哭、是喊,也只有我一個人聽到。”

    “誰說的,月亮、星星、山峰、樹木……都會聽到,要是哭會很丟人。”

    武錚皺著眉頭說︰“也不知道在醫院裡大喊大叫的是誰。”

    “喂﹗”久寧抬起頭,看到武睜眼中關切的神色,笑了笑跳下車,一腳把空酒灌跺扁,大聲說︰“雖然不想大紅大紫,可是好歹我努力去做了,就算是配配配配角,我也很認真地去演嘛,就這么被  嚓掉了也太他媽的過份了吧﹗”他比出中指,把地上所有的空酒罐都踩扁,憤憤不平。

    武睜點點頭,把手裡酒喝完,放在地上說︰“這裡還有一個﹗”

    “嘎~達﹗”久寧大喊著沖過來一個縱身,跳起來把空酒罐跺扁,自己忍不住笑了︰“算了,就當作一次經歷,總會找到自己喜歡的工作。”

    武錚笑了笑說︰“好吧,下面你想干什麼?我聽你的安排。”

    久寧走過來,伸手扯住他風衣的領口,慢慢靠近揚起臉低聲說︰“我想要……滿足感﹗”
正文 四六、信任與吸引
    久寧靠在武錚溫暖的胸前,兩個人一起浸在水中。激情過后彼此相擁,靜靜享受著熱水帶來的放鬆。不甘寂寞的水面還在波動著,試圖再次掀起和激烈運動相似的波瀾,幾番起伏后在壁燈流淌出的暖黃光線裡平息下來,一同體味著溫暖。

    在水裡久寧也不老實,一只腳踩在武錚的腳背上,另一只腳蹺起來搭在浴缸的邊緣。他回味著剛才幾次火熱四射的愛,想到烏鴉最初的“擔憂”,忍不住抿嘴笑。

    “自己在偷偷笑什麼?”武錚低聲問,把久寧的雙手握在掌心,摩挲著他的手指。這雙手和他青澀的面容不同,從指尖到指腹都覆著一層薄繭,微微有些粗糙。

    久寧沒有回答,掙脫了手,按住浴缸邊跳了出去。水花從年輕的身體上傾瀉而下,順著曲線流淌。他回身低頭吻住男人的唇,帶著頑皮的笑意說︰“老師,剛才那個……咱們到床上再研究一下吧?﹗”

    ……

    等到“教研課”結束,學生連頑皮的力氣都沒有了,趴在床上抱著枕頭大口地喘息,滲出的汗水沿著背上肩胛骨的凹陷處一直向下,像是粉嫩桃子上未干的晨露,更加誘人。

    學生的腿舉的那么高又舉了那么久,又酸又痛,更何況又聽話又好學,老師責任重大當然不能一起休息,要給學生按摩放鬆,只不過按摩的手法不那么純粹了,攙雜了愛撫和親吻。

    臥室的牆上掛著武錚給久寧拍的幾張黑白照片。照片中男孩兒坐在空中花園的欄杆上,捧著咖啡杯望著鏡頭在笑。黑發飛揚,水晶般的眼眸裡是少有的乾淨和真誠。武錚每次看到照片都會忍不住停下腳步仔細看上兩眼,喜歡他現下這種發自內心無憂無慮的微笑。

    對于他的將來,武錚一直在細心打算,想要好好愛他照顧他,想給他一個穩定發展的空間又想讓他能隨心所欲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可是這兩者之間既重合又矛盾。

    久寧享受著按摩,伸手拿了床頭柜上的果仁巧克力球,剝了金紙塞進嘴裡一個之后才想起來,最近自己的體重又增加了。他歪頭看了看武錚,伸出三根手指說︰“我就吃三個,剛才熱量消耗得太大了。”他喜歡吃零食這事兒武錚拿他沒辦法,更何況兩個人剛剛親熱完了,一時半會兒扳不下臉來,只好點點頭。

    床頭柜上放著武錚臨睡前隨意翻看的書和雜誌,久寧順手也拿了一本,翻了翻。這一期的名人訪談是採訪頂級珠寶設計師林悅。

    站在花園裡的女人抱著一叢薰衣草,拎著碎花連衣裙的寬大裙擺,草帽的帽沿用一枚胸針別著,迎著陽光恣意大笑的面容不施脂粉,看上去只有三十幾歲。

    久寧握著雜誌回身給武錚看,問︰“JK,這就是你前妻嗎?”武錚點點頭。“她真漂亮沒想到這么年輕﹗”久寧由衷地贊嘆,趴回去仔細看林悅的介紹。四十二歲的女人竟然有如此豐富精彩的人生。久寧又忍不住回頭問︰“你的兒子像誰多一點?”

    武錚對于自己年少時的那段婚姻並沒有隱瞞,把原委都已經告訴了久寧,所以回答起來也很坦然。他想了想說︰“兒子……相貌像我,性格比較像他的母親,很隨和很善良,我和他像朋友多過像父子。不過……男孩子很少有像你這么懂事的,他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叛逆期。這次為了送他到國外念書的事情,和他母親鬧得很僵。但是之前和他母親有約定,我不能插手管,所以沒辦法支持他。他走的時候很傷心,不肯讓我去送。”(禁轉)

    他的這番話讓久寧很想看看武錚的過去,放下雜誌問︰“你以前的照片還留著嗎?我想看看。”

    “大部分在別的地方,這裡有一點。哦,對了……”武錚起身說︰“這兒有一盒子我上國小的時候收藏的寶貝給你看看。我記得……好像收在第二個書柜下面。”他說著起身,披上睡袍往客廳走。久寧興致勃勃地爬起來,坐等欣賞。

    第二個書柜的下面?

    久寧猛地跳起來,抓著枕頭遮住身體的重要部位跑向廳裡。

    第二個書柜放著一些絕版的畫冊和書籍,武錚在家的時候偶爾會讓工人抹抹塵,平時不怎么開。他伸手拉開沉重的檀木柜門,“嘩啦”一聲,各種包裝的薯片、堅果、巧克力涌了出來,華麗麗地攤了一地。他終于明白床上、沙發上那些點心渣、堅果皮都是從那裡來的了。

    “咦?我都忘記這裡還有這么多了,嘿嘿嘿。”久寧訕笑,扔掉枕頭彎腰把零食撿起來,屁股上挨了武錚一巴掌。

    翻看著年少時的照片,武錚一一解說著,久寧覺得自己對那些不曾陪他一起走過的歲月也有了一知半解。

    “還有這個盒子,雖然裡面裝的是些不值錢的糖紙、木頭人……可是對小時候的我,這些都是‘寶貝’。”武錚笑著說。鐵盒有些鏽了,用一把普通的小掛鎖鎖著。“鑰匙被我放在……”武錚下意識地摸了摸睡袍的口袋,想不起來鑰匙在哪兒了。

    “不用那么麻煩。”久寧說著拉開床頭柜隨便找了個曲別針,武錚還沒等看清楚他手指的動作,“啪”一聲,鎖開了。

    ……

    等到兩個人躺在被窩裡準備睡覺的時候,已經凌晨三點了,武錚捏著久寧的耳垂將他摟在懷裡低聲說︰“你說你想要的那種工作可以做到老的,有一個,不知道你想沒想過?”

    久寧打了個呵欠,小聲說︰“什麼?”

    “開鎖。”

    “啊?”久寧清醒了,抬頭看著武錚︰“開、開鎖?”

    武錚點點頭︰“我是認真的。比如有的保全公司其中一項業務就是為防盜相關的公司做檢測工作。新的鎖具產品生產出來,會請開鎖高手去檢測它的防盜程度。就像一個新的防病毒軟體研究出來,會請黑客攻擊試驗一樣。”

    久寧眨了眨眼睛。“開鎖”對他來說是一個祕密,從來沒想過會正大光明地擺出來。

    武錚親了親的他鼻尖說︰“我覺得你對這方面很有興趣,要不然也不會看那么多書、花那么時間來研究。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你的這項技術也是把雙刃劍,與其埋藏它不如把它利用在正當的途徑。我相信,到你頭髮花白的時候,技術會更純熟,會有很多公司來請你。”

    久寧笑了笑。武錚說︰“哦,你別誤會,我可不是想替你做主,這是我考慮很久的想法,讓你立即答應不可能,你自己考慮一下,好好想一想,如果有興趣,我推薦你到朋友的保全公司試試看。”

    久寧點了點頭,枕著他肩窩說︰“我……考慮一下。”

    ……

    武錚是典型的實干派,沒過幾天,在久寧同意試試看的時候,立刻聯繫好了保全公司。

    剛到下午兩點,久寧就站在保全公司的門口,居然忐忑不安有點兒慌亂。遲疑了很久,他退到泊車場外面的花壇中間撥通了武錚的電話。“喂……”

    武錚看了看腕上的表問︰“這么快出來了?”

    “沒。我……還沒進去……”久寧揪著花壇裡的冬青葉子,低聲說。

    武錚笑了笑說︰“你中午飯吃了嗎?”

    “嗯,在附近的飯店吃了碗面。”

    “好吃嗎?”

    “還……可以吧,沒嘗出什麼來,匆匆吃完了。”

    “有沒有我做的炸醬面好吃?”武錚柔聲問。

    “差遠了。”久寧笑了笑。

    武錚剛要說話,秘書敲門進來說,預約的客人已經到了會議室。武錚點頭說︰“知道了,告訴客人等我五分鐘。”秘書走后,他站在落地窗前說︰“我一個人在國外上學的時候,每天吃炸醬面,這是我最拿手的。小寧,在我眼裡,你開鎖就和我做炸醬面一樣,是件簡單的事,我對你有信心。”

    久寧明白,坐在花壇邊抬頭看著遠處藍天上飄過的白雲說︰“感覺把自己解剖了呈現給別人一樣,呵呵。”他頓了頓,說︰“謝謝,我進去了。不管什麼結果,出來之后我都給你電話。”

    “好,我等你。”玻璃窗反射出武錚的面容,堅定信任。

    久寧站起身走向保全公司,林立的商業區,一棟大樓頂上的電子屏正在播放韓無衣拍攝的廣告。

    穿著白色背心牛仔褲的韓無衣徒手攀岩,汗水洇濕了背心。他的背影矯健,手臂的肌肉緊實卻不誇張。沒有任何輔助工具,只有腰包裡的防滑粉,白色的痕跡在黑色攀岩手套上格外明顯。一個近鏡,后腦的發梢上正滴著汗珠。鏡頭一轉,峭壁縫隙間生長著枝條勁疏的樹枝,枝頭綻放著幾朵白色的杜鵑花。

    韓無衣單手攀住山崖,伸手摘了一朵放在鼻端嗅了嗅。墨鏡遮住他的眼神,可是從他嘴角的微笑中彷彿能品味到杜鵑花的香氣。他把花枝橫咬在齒間,奮力向崖頂攀去。

    一躍到地面上,一輛火紅色的跑車停在那裡,車裡坐著的美女波浪長髮,白色的吊帶背心裹著豐滿的身材,青春性感。韓無衣走到車前,將齒間的杜鵑花插在了她的鬢旁,兩個人相視一笑。

    鏡頭拉遠,一望無垠的平原,紅色的跑車揚起塵土,沿著韓無衣攀上來的新月形峽谷疾馳而去。汽車標誌和廣告語同時出現︰無謂頂峰,享受人生。

    ……

    陸一水和朋友打高爾夫球贏了,滿面春風,大方地給了球童小費。坐著場地車回去的時候一眼瞥見車上斜插著給客人看的雜誌,正好是封底,露著韓無衣的臉。他抽出來一看,韓無衣就穿著一件半露不露的背心,手臂上臉上抹著些塵土的痕跡,牛仔褲繃得挺緊,屁股翹翹的靠在一輛火紅色的跑車上,旁邊寫著車的牌子和廣告語。

    “無謂頂峰,享受人生?”陸一水嘆口氣嘀咕說︰“奶奶的,老子都讓他享受了,好歹享受他一回還不是自己動。”他瞅著雜誌上韓無衣的屁股一邊流口水一邊不甘心,心想,怎么著也得再“吃”一回。
正文 四七、書桌和海灘
    武錚等到晚上八點多,久寧還沒打電話回來,有點兒坐不住了,開會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不停地看表,抽煙的時候居然把煙叼反了,打火機對著過濾嘴猛點,助理在一旁連忙提醒。武錚暫停了會議,給下屬五分鐘的休息時間,走到窗前撥通了久寧的電話,結果是無法接通,撥通了那家保全公司頭家的電話,也是無法接通,撥通保全公司總機,已經轉入了語音留言。

    他抱臂看著窗外,手指輕輕叩著上臂。夏夜八點多天才剛黑,窗外是繁華街區,車燈串串,卻一點兒也沒入到眼裡。不知道那個孩子現下怎么樣了,不就是面試見工嘛,為什麼會這么久,武錚心裡有些煩躁,反省自己下午應該退掉公司的事情陪他一起去,畢竟他的將來、他開心與否比賺錢更重要。

    ……

    “  ”一聲,鎖開了,久寧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放下手中的工具。圍在他身邊的人一直都在屏住呼吸,這時才長長出了一口氣。

    久寧的臉上還是露出點壓抑不住的驕傲感覺。從踏進這間研究室開始,已經開了四個鎖具,一個比一個複雜,這一個足足用了三個小時。而身邊的人神色明顯隨著變化,從開始的試探變成了欣賞。

    有人遞過來一杯水,久寧接了道謝一口氣喝光。保全公司頭家是個穩健的中年男人,伸手拍了拍久寧的肩膀說︰“我得謝謝JK推薦你來。剛才你打開的這個,是他們用了半年時間研發的最新鎖具。”

    汗珠順著鬢角流下來,年輕的面龐神采飛揚,久寧微笑說︰“因為我看了鎖具的內外構造,你們又提供了所有參數,還給了我最先進的設備和工具,這樣我才能用三個小時打開。如果沒有這些幫助,至少需要幾天的時間,這種精密電子鎖具的安全性能算是很不錯了。”

    男人起身,身邊的從業人員也都站了起來。他伸出右手說︰“希望你能加入,開出你的條件吧。”久寧起身環視四周,所有的人臉上都是善意的微笑。他看了看面前的男人,終于伸出了自己的手。兩只手握住上下晃了晃,熱烈的掌聲響起。

    ……

    久寧謝絕了頭家的晚宴,也沒有坐公司的車,出門坐上計程車一邊往武錚的公司去一邊撥通了他的電話。

    會議剛剛結束,武錚正在整理文件,忽然手機響,一看是久寧打來的連忙接起來。電話裡年輕人的聲音歡快,說︰“JK、JK你現下在哪兒?”

    “剛開完會,正準備離開公司。”武錚放下心裡的石頭,板著臉說︰“你一下午怎么連個電話也不打給我?”

    “這不打了嘛,我到你公司門口等你,見面再說。”

    ……

    計程車停靠在路邊,久寧看到了站在公司門口的武錚。他打開車門興高采烈地沖出去,剛跑到武錚身前就發現幾乎所有公司高層都站在武錚的身后,還有他的助理和秘書也在笑瞇瞇地看著。

    久寧的臉“噌”一下紅了,有些手足無措,轉身跑來不及了只好上前打招呼︰“嗨,大家好,剛……剛開完會啊。”

    武錚嘴角微微揚起,走過來,拉住他的手緊握在手心裡。久寧愣了愣,臉更紅了,往武錚身后縮了縮,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武錚回頭,對下屬說︰“今天辛苦了,我先走了。”

    兩個人牽著手走到旁邊泊車場。武錚替久寧打開車門,說︰“別低著頭,我可不想讓下屬以為我在誘拐小孩子。”久寧忍不住笑,抬頭看他。武錚在他額頭輕吻了一下,這才繞到另一邊上車,說︰“今年年底公司的年會你要做為我的家屬出席,現下先讓他們提前適應一下也好。好了,現下告訴我,今天的面試怎么樣?”

    ……

    坐在電腦前,武錚捏了捏鼻梁,繁忙的工作不得不帶回家,他在考慮近期的事情結束后應該放個假帶久寧一起去旅行了。正在想著,腳步聲在身后響起,身體被擁住,一股沐浴后清新的氣息襲來。

    “有沒有我能幫上忙的?”久寧在耳邊低聲笑說,然後一個轉身坐在了武錚的膝上。墨綠色絲質睡袍下露出的身體被熱水浸泡的白裡透紅,看上去像牛奶。揪住武錚的衣領,久寧低下頭,松垮的睡袍從左肩脫落。“JK,我……”他像是小孩子撒嬌一樣哼叫著,話還沒說完,輕薄的衣料被武錚用手指捏住輕輕一扯,胸口的粉色一點露了出來,小小的米粒一樣跳入男人的眼中,轟的一聲點燃了火。

    年輕人手裡的東西掉在了地上,被男人踩碎。寬大的書桌上年輕的身體襯著墨綠色的絲緞從頭到腳被膜拜著。當親吻落在腳趾上時,情色在感官上達到了頂點。腳趾被吮吸和舔弄著讓人覺得即羞恥又無法抗拒,這奇妙的感覺讓身體顫栗,甚至於親吻從腳踝到了腿間,雙腿被分開時都帶著迫不及待的渴望。深處被男人的舌尖和手指探入時,年輕人發出了無法抑制的呻吟,卻仍覺得無法滿足。

    “JK……”他再次叫著,扭動著身體催促想要更多。男人的眼眸像夜空一樣卻顯著溫存愛意,還在堅持著讓年輕人的身體每一分每一寸都能接受,不會帶給他傷害,直到股間足夠濕潤,他才徹底進入了散發著清新香氣的身體。

    一次又一次被帶動著達到頂峰,直到癱軟進男人寬闊的懷中,可是在他嫻熟的技巧下仍然被撩起了火焰,呻吟聲也漸漸變得無法抑制,帶著微微的哭泣。從書桌到沙發,從花園到了床上,轉移地點時身體一直緊密相連,不舍得分開。男人一次次把汗水洒在面前年輕的身體上,讓他在迷醉的狀態下跟隨自己的頻率,無意識地在清純中散發出撩人的放蕩姿態。

    將全身酥軟的久寧抱在懷裡,浴缸噴出的水流按摩著身體,武錚用手指引導著清理他體內自己釋放的液體,忍不住在他滿是汗水的臉上親吻著。

    腦袋靠在他的肩頭,久寧摟住他的脖子撐住,聲音沙啞地埋怨說︰“你……我明天上不了班了。”

    含住他的下唇輕輕吮吸,聽著他無力的呻吟,男人神清氣爽,低聲認真地說︰“你洗乾淨了穿著睡袍自己坐在我的腿上,這么主動,還敢埋怨我做的次數多?”

    久寧苦著臉哼唧說︰“我只是過來問你……我換了工作后是不是吃巧克力和薯片就不用再控制了,結果話還沒說完你就……你還把我的薯片給踩扁了﹗”

    男人大笑,笑聲隨著波動的水面漾開,連哭都沒力氣的年輕人羞窘地抱緊他,只露出紅透了的耳朵。

    ……

    久寧在家休息了兩天,正式上班。頭家召開了全公司會議,隆重式介紹他的加入。久寧成了公司最年輕的高級技師。他連開了四個鎖具的事跡不脛而走,所到之處無論年紀大小,人人都稱呼一聲“劉工”,弄得他上班第一天臉一直都是紅的。換工作的事情他頭一個通知了烏鴉,烏鴉知道了,基本上一轉身所有人都會知道。

    上班后幾天,針對新研發的鎖具,久寧把自己的修改意見寫了出來,畫了圖紙提交給頭家。頭家很滿意,給了他一個小組,和研發部門配合共同設計最新產品。

    公司規定很嚴格,涉及到守密環節,上班進入實驗室以前需要把手機等通話工具鎖在自己的櫥裡,還要透過嚴密的安檢。

    久寧中午出來,拿出手機一看,韓無衣打過電話。他回了過去︰“你好小韓哥,我是久寧,你找過我?”

    韓無衣坐在沙灘前的休閑椅上,喝著飲料笑說︰“最近有個電視劇在選主角,青春校園系列的,本來我覺得很適合你想問問你有沒有興趣,結果烏鴉打電話說你不做這行了。”

    “謝謝小韓哥,嗯,我換工作了,現下的工作雖然挺枯燥不過我挺喜歡的。”久寧投了硬幣,自動販售機滾出一聽可樂來,又買了兩塊巧克力,揣在口袋裡。

    “我聽烏鴉說了。”韓無衣看著遠處金光閃耀的海面,微笑說︰“這家伙神祕兮兮地不肯告訴我你在做什麼。只要你自己喜歡就好,有時間一起出來喝茶吧。”

    ……

    韓無衣掛了電話,看著海面點點帆影,心裡替久寧開心。那個孩子終于找到了目標。身體躲在遮陽傘投下的陰影中,雙腳踩在太陽照射下金色沙粒上,腳心滾燙。六月的天太陽懸在頭頂,熾熱中心裡微微有種落寞的感覺。就在這時候,手機響了。

    聽到電話那端的聲音,笑意浮上了唇角,韓無衣來了精神。人生的目標有很多種,在遊戲裡做贏家也是其中之一。

    韓無衣笑著咬著吸管說︰“……我最近倒是比較有空,歌都錄完了,也算是放假吧,現下在海灘上曬太陽。”

    一想到他蜜色的身體泛著光澤,穿著三角泳褲從海裡走上來的樣子,陸一水眉開眼笑地把高爾夫球杆扔給球童,大步往回走說︰“海灘?真巧,我最近也很閑,你等我,我馬上訂機票下午就飛過去,你在哪兒?”

    韓無衣說了自己所在的城市,聽到電話裡的陸一水沒接話,就語氣輕鬆地說︰“對了……我怎么聽說你和這兒的昌爺不對付?算了,等我忙完了回去,有空再找你吧,再見,掛了!”

    “哎哎,別掛電話啊,我這兒話還沒說完呢﹗”陸一水跳上場地車催促球童開車,說︰“我過去度假又不是過去找茬兒,我和他不對付他也不敢動我,行了,你住哪個酒店?”

    ……

    陸一水心急火燎的想要趕過去,結果當天的機票沒了,他只好定了第二天最早的一班。很久沒起這么早了,天還蒙蒙亮,他睡眼惺忪地帶著小矛、阿亮等幾個手下趕往機場。飛機起飛后,忍不住打了個呵欠,他心想,媽的,又跟著那小子屁股后面轉。

    踏上海灘,陸一水忍不住解開襯衣紐扣露出結實的胸膛。衣衫不整帶著墨鏡,走路拉風加上身后簇擁著五六個年輕男人,他的模樣明顯不是正人君子,私人海灘上不多的人紛紛避開。

    深一腳淺一腳走著,陸一水四處張望不見韓無衣的人影。他脫了鞋走向深處,海水沒過腳背,雙腳陷在細沙中。碧藍的海面上一艘快艇疾馳而過,身后一道人影踏著浪花。離得太遠看不清,可是直覺告訴他那是韓無衣。

    “去弄輛摩托艇來。”他回頭跟小矛說一句。

    陸一水駕駛摩托艇乘風破浪追出去,漸漸看到了韓無衣的背影。激起的浪花中隱約看到他站在滑水板上完美的身體曲線。摩托艇趕到快艇前面,陸一水滑著“S”阻擋著,快艇的速度減慢,韓無衣猝不及防身體一歪掉進了水中,冒出頭的時候,陸一水笑瞇瞇地在摩托艇上伸出手︰“上來﹗”

    抹了把臉上的水,解開滑水板上的腳繩,韓無衣沖快艇上的人揮揮手,攀上摩托艇坐在陸一水身后摟住他的腰。

    浪花在腿邊翻卷分開,陸一水在帆板愛好者中間穿行,看著撲通落水的身影嘴裡“歐啊”怪叫著,韓無衣低著頭把臉埋在他的后背上,決定以後再也不到這個沙灘來了,太丟人了。

    上了岸,陸一水一看自己全身都濕透了,輕薄的褲料沾了水緊貼在身上,勾勒出腿間的形狀,多少有些野狼狽。他尷尬了幾秒鐘后,挺著胸膛大喇喇地走著,心想,遍地都是比基尼、三角褲,我他媽的穿著長褲害羞個屁啊﹗

    他見了韓無衣一門心思就是上床,眼神裡也不遮掩,跟在韓無衣身后火辣辣地盯著他的屁股,有點兒遺憾他穿的不是三角泳褲而是一條滑水褲。

    進了海岸邊的俱樂部,韓無衣一腳踩在門檻上,陸一水剎住腳步說︰“走吧,換衣服咱們出去。”

    韓無衣笑了笑,雪白的牙齒晃眼,沖著俱樂部一指,說︰“帆船、帆板、滑水板……這裡頭有的你任選一樣,要是輸了,今晚別唧唧歪歪的,老實撅起屁股來讓我上。”

    陸一水探著腦袋看了看,門裡頭豎著滑水板,什麼長、短、魚板……一應俱全。他琢磨著這些海上項目自己也就學了那么幾個月,好久沒練都不怎么擅長,這不擺明了送上門來挨操嘛。媽的,他心裡低低咒罵了一句,嘟囔說︰“比什麼呀,不是……不是一人一次嘛。”

    韓無衣湊近,將熱氣吹進他的耳中低聲說︰“你別忘了,一人一次可是我先﹗”

    陸一水輕咳了一聲,回頭看看自己的手下離得挺遠,小聲說︰“知道了知道了,快換衣服吧。”

    韓無衣極親昵地拍拍他的臉頰,低笑說︰“帆船、帆板我不會,滑水板才剛學了兩天……水哥,我給過你機會了哦﹗”在陸一水暴跳中,韓無衣進了俱樂部更衣室。

    ……

    推開門,門外就是海灘,浪花拍打著礁石的聲音像是協奏曲。天空一輪明月高掛,月光落在深沉的海面上,一道銀色的光練揉碎了。

    度假屋木質走廊的樓梯支在沙灘上。酒足飯飽,韓無衣拿著一瓶啤酒坐在樓梯上。陸一水也換了休閑裝扮,拎著啤酒走出來,和他並肩坐在一起。寂靜中潮水漲退,沙灘一抹銀白,海岸線曲折綿延直到視線的盡頭。

    陸一水歪頭看了韓無衣一眼,他注視著遠處,挺直的鼻梁和微抿的嘴唇還有下巴的弧度都透著高傲。陸一水一直以來都有點兒琢磨不明白,不明白他身上怎么總有股子勁兒,那種名門望族耳熏目染之下才會在舉手投足中透出來的優雅。

    韓無衣伸直手臂,指尖越過海面碰觸到了天空那輪明月,觸手可及,彷彿隨時可以摘在手心。他當然不會去奢望,這么多年來已經明白,總有些東西是拼盡一切也得不到的。

    “今晚的月亮真是又大又圓。”陸一水感慨一句,韓無衣縮回手別過頭,眼眸裡帶著三分笑意,三分酒意,糅著月光。他猛地起身躍下樓梯,站在沙灘上,脫下T恤扔在一旁,一彎腰,褪下體上的短褲踢了出去,腰臀的曲線洒滿銀色,完美如神  。他沖陸一水勾勾手指,轉身沖大海跑去,矯健的身影在月光下麋鹿一樣。

    傻子才不追﹗陸一水跳起來三兩下脫了個精光,追了出去。

    海水的浮力讓身體飄浮遊蕩,陸一水摟緊了他親吻,牙齒咬著他頸旁肩頭的肉,恨不得咬得只剩一副骨架讓他不再這么勾人。

    像是沒有痛覺,咬得越狠他越笑。陸一水覺得那雙眼睛像是無邊無際的海水竟是連魂魄都被吸走了。也顧不得什麼誰先在上的約束,雙手卡住他的腰身性器互相摩擦著。聽到他紊亂的喘息聲,陸一水心裡得意,用手攥住兩個人的性器上下撫動,直到手心裡握不住了。

    韓無衣突然鬆開手,直直地仰跌在海面上,只用兩條長腿緊緊纏住陸一水的腰。陸一水箭在弦上不能回頭,手指捏住他挺翹的臀部,借著海水貫穿了他的身體。

    肉體撞擊著,和著潮水漲退的韻律,水波帶著銀色的月光在身邊散開,蕩漾。韓無衣屏住呼吸,黑色的短發在水中飄搖,不時掠過面容,讓他的眉眼恍惚不清。他蜜色的身體在水下白鯉一樣扭動,如果不是被他熾熱的深處包裹著,陸一水懷疑自己懷裡擁有的只是一抹白月光,隨時會散去。

    沉在水面下的韓無衣到了極限,劃動著手臂挺動身體把臉露了出來,張開嘴剛想喘息,被陸一水按住胸膛壓回了水裡。水泡從嘴裡不斷吐出來,窒息的感覺壓迫著胸腔和耳膜,海浪撫摸身體的波動漸漸像是重擊。他奮力反抗,抬腳  向陸一水的胸口,男人靈巧地閃開,一只手壓住他的胸膛,一只手扣住他的腰身。掙扎在水下顯得有些無力。

    透過波動的水面,他看到高高在上的男人面容有些扭曲,看不清表情。只有身體還在被不斷侵入,所有的感覺都被放大,窒息、快樂和疼痛。韓無衣看著陸一水背著月光靠近,俯身。身體被擁住唇被吻上,一口氣渡了過來。

    浮出水面大口地呼吸著,手臂被男人拉住。韓無衣惱怒地推開陸一水,把身體抽離說︰“陸一水﹗你想淹死我﹗”他轉身游開,奮力在水中劃動手臂朝著燈光的所在游去。男人從身后撲了過來。

    只有腦袋露在水面上,腥咸的海水在唇邊蕩著。兩個人在水中糾纏,沉沈浮浮,喝了無數口海水,誰也不肯示弱。陸一水畢竟是練過功夫的,單單閉氣韓無衣就比不過。他打不過就跑,迅速逃竄,在水下潛游,猛地探出水面,可撲騰的雙腳被男人拽住,硬生生地拖了回去。

    兩個人連拉帶扯,韓無衣掙扎了幾下,就被毫無阻澀的從背后再次進入。男人在身后發出滿足的嘆息,讓他哭笑不得。陸一水抱起他站在水中,海水沒過胸膛蓋住了他不斷挺動的腰身。手穿過腋下,粗魯地揉捏著他胸前的突起,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性器捋動著,陸一水這些日子裡來的晦氣一掃而過,狠狠咬著他的肩膀說︰“我他媽的怎么舍得淹死你,我只想干死你﹗”

    頭髮被海水沾濕,露出飽滿的額頭,韓無衣回眸低笑,說︰“干死了就沒下次了……你輕點,咬疼我了……”
正文 四八、海岸真人秀
    月亮大銀盤子似的掛在天上,照著陸一水得意洋洋的臉。他背靠著木頭柱子坐在長廊欄杆上,身上穿的是韓無衣的短袖襯衣。扣子解著露出精壯的胸膛,小風嗖嗖刮過衣襟飄動。他右手一支事后煙,左手一瓶解暑酒,嘴裡哼著歌兒快樂似神仙。

    木條拼成的門“啪”的被推開,韓無衣裸著胸膛走出來,肩頭披著毛巾,發梢還在滴水。水珠順著胸膛流下來,一直往下,流過結實的腹肌,在陸一水的眼裡燒出一條灼熱的痕跡。他忍不住往下看,想像著被滑水褲遮起來的美妙,腦袋一陣陣發暈。

    猛吸了一口煙,陸一水把煙蒂往腦袋后一扔,殷勤地說︰“洗完了?來……哎吆﹗”話還沒說完,被韓無衣抬腳從欄杆上  了下去,跌在了木屋長廊下的沙灘上。“啊呸呸﹗”他吐了兩口沙子,退后兩步仰頭大喊︰“你發什麼瘋呢?﹗”

    韓無衣手撐著欄杆,月光映著臉龐半明半暗,微微一笑說︰“自己找地方睡去﹗”

    陸一水看著他轉身進屋了,抬頭瞅著天上的月色說︰“這都幾點了趕我走?媽的,剛才叫得那么爽,讓干什麼干什麼,這會兒翻臉不認人了。”上了樓梯他推門,門已經從裡頭反鎖了。“匡匡”他拍著門,喊︰“哎,韓無衣﹗開門吧,從這兒走出去坐計程車遠著呢﹗”屋裡頭沒應聲。“哎,我手機、錢包你扔出來給我行吧?”還是沒有動靜。

“還來勁了你﹗”陸一水哼了一聲,脫了身上的襯衣纏在右手臂上,手肘對著玻璃窗用力擊出去。“嘩啦”一聲響,玻璃碎了。他伸手進去打開窗,一個縱身跳進屋。

    把襯衣往肩頭一甩,陸一水沖進了臥室。韓無衣**著,枕著自己的手臂趴在床上,木屋玻璃斜頂洒下清冷的月光,如同陸一水的目光一樣,一縷都不剩盡情落在他曲線完美的身體上。

    陸一水沒了脾氣,腆著臉走到床前,俯身在他肩胛骨上親吻著。他的背上彷彿還殘留著海水的氣息,讓人記起海浪涌動的感覺。

    親吻從肩頭一路到了臀部,韓無衣還是把臉埋在手臂間,只是伸出食指指了指床前的地板,輕聲說︰“睡這兒,別說廢話,我困了。”

    在他屁股輕輕咬了一口,陸一水咽了咽口水,很大方的又帶點炫耀似的說︰“得,今晚把你折騰得夠嗆,我不跟你計較,地板就地板。”他四處看了看,沒看到多餘的被褥,瞧著韓無衣懶洋洋的樣兒也不想開燈找,就把方桌上的亞麻桌布撤了下來鋪在床前地板上,拿了個靠墊當枕頭躺下。

    屋裡安靜下來,潮汐的聲音就在耳邊,閉著眼睛就像是躺在海中間,浮沉隨性。他聽到潮漲潮落中夾雜著韓無衣的呼吸聲,冷靜、均勻。他是練武的人,自然知道這不是熟睡的吐納。

    “你睡不著?在想什麼?”他翻了個身,木地板“咯吱”響了幾聲。沒有回答。他爬起來探身看了看,韓無衣緊閉著眼睛,睫毛投下一抹陰影。

    韓無衣在裝睡。至於為什麼,陸一水估摸著是自己比較討人嫌,剛才做得狠了點,誰讓他那么勾人上了手就控制不了呢。他低頭瞧著韓無衣平靜的眉眼,忽然覺得有點兒喪氣,覺得剛才做得火熱四射的一場愛有點兒不那么真實。他心裡說,這小子……經歷得太多什麼也不當回事兒了吧。

    他把手擱在韓無衣的腰上,試出手底下的皮肉略有些涼。他拉過床邊堆著的薄毯給韓無衣搭在腰間,有些無趣地躺回到床前的地板,咯吱翻了幾個身后,呼呼大睡起來,微微打著鼾。

    鼾聲加上潮汐的聲音讓韓無衣皺了皺眉頭,歪過腦袋撐起身體看了看。陸一水四叉八仰睡得香著呢。韓無衣抓起滑水褲扔在他臉上,沒一會兒,他伸手在臉上抓撓著,把褲子撥到一邊,翻了個身鼾聲止了。韓無衣笑了笑,閉上眼睛用毯子把身體裹起來,一動屁股就疼,忍不住罵了句,禽獸﹗

    ……

    陸一水給韓無衣的助理、僕婦、化妝師統統塞了紅包,打發他們出去購物在本市旅遊。這些人見韓無衣不反對都樂顛顛地收了錢,自娛自樂。陸一水知道韓無衣影迷多,也不敢拉他到處亂轉,就在私人海灘娛樂一下。

    高碩的盆栽綠色植物縱橫相間,隔開了一排排的木頭桌椅,買了兩杯冰飲陸一水興沖沖地穿過盆栽朝木棧道的休閑區走過去。一眼看見韓無衣正和一個男人聊得火熱。他穿著白色的T恤和短褲,鴨舌帽壓得很低,墨鏡遮了大半張臉隨意靠在木頭椅子上,渾身上下透著慵懶的氣息,對著那個男人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

    男人古銅色的皮膚很健康,一看就是陽光運動型,長得也挺端正,正掏出張卡片寫著什麼遞給了韓無衣。陸一水公引沖刺,越過一排排長條桌跑了過去。把冰飲往桌子上一放,劈手從韓無衣手裡奪過那張卡片來。

    他反正看了看,抬手把名片塞回男人T恤上方的口袋裡,上下打量了男人幾眼,揚著下巴說︰“帆板教練?我問你……國際翻波級、競賽板、溫德色費爾、米絲特勒,這些你參加過幾次?”

    男人還沒等回話,他就揮手說︰“去去去,別站這兒,擋著太陽。”他把男人轟走,坐在韓無衣身邊說︰“這年頭騙子多,就糊弄你這種不懂的,你要是想學,我教你啊,免費﹗”

    韓無衣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加冰的藍色飲料,嘴角輕挑笑了笑說︰“水哥,你這樣……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嗯?”陸一水咬著吸管咕嚕嚕喝著。

    韓無衣伸了個懶腰,半躺在木椅上,說︰“我留了電話給剛才那個男人。今晚您請自便,別出現下我周遭公丈內。”

    “喂﹗”陸一水把杯子頓在桌面上。

    “行了﹗”韓無衣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說︰“我就這幾天假期,可不想都浪費在你身上。要是今晚我玩兒的不爽會考慮再找你的。”

    他轉身就走。陸一水一口氣梗在胸口,猛地拉住他手腕,右拳抬了起來。韓無衣一回頭低聲說︰“水哥,你這么認真干什麼,不過是玩玩兒嘛。好聚好散,再聚不難。”

    兩個人對峙著,突然一個女人的聲音驚喜地喊︰“哇啊,是、是韓無衣嗎?﹗”陸一水警覺,連忙放下拳頭把韓無衣拉到身后擋住。

    韓無衣探頭一看,面前站著一個穿著火紅色比基尼的漂亮女人,身邊是個穿著豹紋三角泳褲身材健美的年輕男人。年輕男人的臉色可不太好看,拉著女人轉身就走。“韓無衣﹗是韓無衣﹗”女人驚喜地連連回頭。

    陸一水大吼一聲︰“陸汀﹗你給我站住﹗”陸汀逃竄的身形僵住,萬般不情願地回過身啦。陸一水沒落在韓無衣身上的拳頭落在了他的肩上。“媽的,你跑什麼跑?見鬼了﹗”

    瞧著他兩個人的神色,韓無衣很好奇。陸汀撇撇嘴說︰“大哥,你也在這兒。”韓無衣有點兒驚訝,沒想到陸汀和陸一水居然是兄弟。仔細瞧瞧,兩個人的模樣是有點兒像,只不過陸一水長的粗獷些。

    陸一水對陸汀沒好臉色,說︰“管好你馬子,別大呼小叫的,沒見過男人是怎么的?”

    陸汀不敢回嘴,拽著女人說︰“知道了,不打攪你們了。”

    陸一水攔住他說︰“你給我小心點,別整天胡搞﹗出了事我可不管你﹗”

    陸汀冷笑說︰“哎,你說話注意點﹗我叫你一聲大哥是給你面子,別跟我這兒充大瓣蒜﹗”他一拽女人說︰“走啦。”

    兩個人正在拉拉扯扯,忽然隔著盆栽聽到另一面有一群人大步走過來,聲音由遠及近傳來。“搜﹗聽說那男人穿了條騷包豹紋褲衩,媽的,敢勾引小嫂子,活得不耐煩了﹗”

    陸汀和那個女人臉色一變,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蹲下。陸一水一肚子氣掐住他脖子,一指那個女人低聲說︰“你小子……這是誰的女人?”

    陸汀哪兒知道這個在酒吧勾搭上的女人是什麼來頭,連連搖頭,女人嚇得捂緊嘴巴。那些喧嘩的人還在往前走。領頭的在說︰“敢動咱們昌爺的人,這不是找死嘛﹗清場、清場,閑雜人等趕緊走,別迸身上血﹗”

    韓無衣笑了笑,坐在一旁架起二郎腿手托著腮幫,一副看熱鬧的架勢。

    隔著茂密的盆栽看不到這邊,可是那些人走到頭就會轉到這兒來。小矛、阿亮幾個手下又被支走了,這會兒在海裡泡著呢。時間不等人,陸一水看了看陸汀身上那件花裡胡哨的豹紋褲衩氣得跳腳。伸手解開腰帶,蹭地脫下短褲扔到他身上︰“穿上﹗”邊說,邊把襯衣也脫了下來。

    “我不穿﹗”陸汀別扭著。

    陸一水抬腳  了過去,嘴裡說︰“媽的,昌爺陰著呢,你敢動他的女人信不信他閹了你?﹗給我老實點﹗快穿上﹗”尋事人的聲音快走到盡頭了。陸汀別的不怕,可一想到被閹……連忙套上陸一水的衣服。陸一水催促說︰“從這兒跳下去,從木棧道底下走,我的車停在西門,車鑰匙在短褲口袋裡﹗”陸汀伸手就拉那個女人,被陸一水劈頭又打了一耳光︰“媽的你還拉她,自己先走了再說﹗”說著一把拽過他來,把他推下了木頭欄杆。

    一群人面帶黑氣罵罵咧咧遠遠走了過來,有人喊︰“小嫂子在那兒﹗”

    迎著海風迎著熾熱的陽光,陸一水赤身**站在木棧道的休閑椅前,昂首挺胸。

    他走得匆忙只穿了一身衣服來,被海水濕透了,身上的衣服都是借韓無衣的,不過內褲韓無衣死活也不肯借。

    瞧著他毫無遮擋的腿間,韓無衣握拳掩住嘴低笑。陸一水斜眼看了看不知道是要哭還是要笑的女人,說︰“看什麼看﹗沒看過這么帥的光屁股男人?﹗”

    韓無衣縮在裡頭,靠著欄杆喝著冰飲看著那些人到了近前。

    女人哭喊著指著陸一水說︰“你們怎么才來啊,是他逼我的﹗”

    陸一水哼了一聲,扭頭看了看韓無衣,韓無衣臉沖大海事不關己。

    “把小嫂子先帶回去﹗”領頭的男人挽著衣袖,一揮手說︰“這個暴露狂﹗給我上﹗”

    韓無衣差點笑出聲來,回頭瞧熱鬧。陸一水拳腳生風,虎虎有力,功夫還真不是吹出來的。他臉皮濃,身體裸著一點兒也不影響發揮,騰空連環踢  飛出去倆,春光走得一點不剩,韓無衣看得過癮笑得肚子疼。不多時,他腳邊就躺倒五、六個。

    一個背飛甩出去一個,陸一水跳起來膝頭壓下去,男人慘叫一聲。他得意地抬頭,腦袋被黑洞洞的槍口指著。

    領頭的男人舉起槍,一槍托砸下去,大吼一聲︰“你很能打是不是?打啊﹗打啊﹗”

    陸一水摸了摸額頭一看,手上見了血。他緩緩起身,攤開手微微一笑,說︰“你有槍,你說話﹗”

    見他還是談笑風生無所畏懼的模樣,領頭的男人惡聲惡氣地說︰“帶走﹗”指著身邊的人說︰“你﹗把襯衣脫下來給他圍上。”躲得遠遠的看熱鬧的人讓出道來,看著十幾個男人簇擁著“奸夫”走過。

    走了幾步陸一水回頭看韓無衣,他喝著冷凍飲料一派雲淡風清,帶著墨鏡的臉上看不出表情,只有唇邊一抹微笑似有似無。

    “哎﹗”陸一水喊了一嗓子,腦袋上又挨了一槍托,他晃了晃還是回頭說︰“我認真了﹗”

    韓無衣咬著吸管,杯子裡藍色的飲料早就沒了,只剩下冰塊,拿著做做樣子而已。心裡罵一句,笨蛋﹗


正文 四九、手術前的話
    “奸夫”陸汀跑路的過程中遇到了紅燈,他很自然地踩了剎車,就在那輛性能極佳的車停下的一剎那,腦海中蹦出剛才陸一水扔下的話,“媽的,昌爺陰著呢,你敢動他的女人信不信他閹了你?”……順著這句話,陸汀想,脫到光溜溜的陸一水和那個女人在一起被逮住豈不是捉奸當場?豈不是被閹得更快?﹗

    他在馬路當中一個拐彎兒沖回了海灘。

    韓無衣瞅著面前的冷凍飲料杯子,手指順著杯身凝結的水霧慢慢描著。熱鬧看完了,笑得肚子都岔氣兒了,現下反倒有點兒空落落的。那個人雖然有點兒無賴,不過還算坦蕩。

    陸汀急奔過去,“啪”地按住韓無衣面前的木頭桌子,大喊︰“陸一水呢?”

    韓無衣抬頭,面容平靜說︰“被昌爺的人帶走了。”

    “啊?﹗那你還坐在這兒﹗”陸汀噴出的唾沫濺在韓無衣臉上,幸虧墨鏡遮住了。

    “我不坐在這兒……坐在哪兒?來海邊度假當然坐在海邊了?”韓無衣反問。

    “我是說你怎么不……不救他﹗”

    “誰?我?”韓無衣指指自己的鼻尖,輕笑了一聲說︰“我一不能打,二沒有槍,怎么救﹗再說,我和他也不是很熟,他救你是兄弟情深,我救他?憑什麼呀?”

    陸汀一把揪住他白色T恤的領口,瞪圓了眼睛說︰“韓無衣﹗你……完了完了,陸一水這下要被閹了。”

    韓無衣掙開他的手,撣了撣衣服說︰“正好。”

    “怎么辦怎么辦……”陸汀急得團團轉手足無措地嘀咕。

    起身拍拍他的肩膀,韓無衣笑了笑說︰“這大太陽,晒得我頭髮暈,我走了。哎,你別自己在這轉圈兒了。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你去把陸一水的手下找來商量商量,看看這兒有沒有在昌爺面前能說上話的人,出面周旋一下。”

    ……

    陸一水被塞進了一輛中型轎車,他大喇喇地一人占了兩人座,腰間系著件襯衣架著二郎腿抖啊抖,派頭十足。可惜車窗外沒什麼好看的風景,腦袋后面還一直有把槍頂著,不敢妄動。

    “給我拿支煙﹗”陸一水伸手喊。“砰”﹗后腦勺上又挨了一槍托,眼前金星直冒。他忍不住回頭罵︰“我靠,那是昌爺的女人還是你的女人?你他媽的一個月拿他多少薪水,這么賣力?﹗”

    “閉嘴﹗”拿槍的男人長得挺清秀可是眼神凌厲,晃了晃手裡的槍恐嚇說︰“這和錢沒關係,這是我們昌爺的名節﹗”

    陸一水摸著后腦勺齜牙咧嘴,豎起大拇指說︰“行,有前途,你以後想跳槽來找我﹗”

    ……

    車開到了郊區一所農莊門前,一排柳樹隨風輕搖,幾乎擋住了黑漆大門。昌爺坐在正廳裡正托著白瓷茶杯吹著茶面。他抿了一口熱茶一抬眼看見了陸一水,茶水幾乎嗆進了氣管裡。幸虧見慣了大場面,硬生生壓住了咳嗽,只是一張保養得當的臉憋得通紅。

    “哎吆,昌爺,咱們可有日子沒見了。您老還是那么容光煥發、紅光滿面啊﹗”陸一水哈哈大笑,張開雙臂走過來就要擁抱,冷不防后腰被人  了一腳險些摔倒。他回頭一看,又是那個拿槍的男人。

    “大同,這……就是你抓回來的人?”昌爺問那人說。

    “是。”

    昌爺眉頭一皺說︰“你抓錯人了。”

    他年紀五十幾歲,可是看上去只有四十出頭,面皮白淨,模樣也儒雅,只一雙眼睛眼角微微下垂,透著點兒陰狠。他慢條斯理對那個叫“大同”的男人說︰“來,大同,見見,這位就是陸一水陸頭家,現下在古玩界也是響當當的,當年我發跡還多虧了他父親提攜。你就叫聲水哥吧。”

    “……水哥。”那人撇撇嘴叫了聲。

    陸一水一屁股坐在另一張太師椅上,翻起一個扣著的茶杯,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說︰“我大人不記小人過,算了,你就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行了。”

    “我叫齊大同﹗怎樣?”男人挺起胸膛很不服氣地說。

    “哎,大同。”昌爺面色一凜說︰“客氣些。”

    陸一水喝了一杯茶潤了潤喉嚨,起身說︰“就是,跟你老大學著點,姜還是老的辣。昌爺,沒什麼事兒我今晚還有約會,我先走了,您別送,您留步。”他抬腿要走,“呼拉”院子裡站著的幾個人都圍上來,各個手裡有槍。

    陸一水知道沒這么便宜的事兒,既來之則安之,看著昌爺一笑,說︰“抓錯人了我原諒他了。您知道我對女人沒興趣,這滿屋的男人嘛……要是您年輕個二、三十歲說不定還能讓我動點兒心思。”

    “喂﹗你胡說什麼?”齊大同沖上來抬腳就  ,陸一水一閃身,就地一掃,齊大同站立不穩倒在地上,剛想一個鯉魚打挺起身,就被陸一水壓住后背反剪了右手,只聽“喀巴”一聲響,手臂折了。齊大同倒是個狠角色,臉上冷汗直冒也沒吭一聲,掙扎著爬起來。

    陸一水把腰間襯衣的兩只袖子在腰后使勁系了系,勾起嘴角笑說︰“小子,別忘了,想跳槽找我。”他轉身沖昌爺說︰“我人在這兒了,您有什麼話就直說﹗”

    “好﹗爽快﹗”昌爺呵呵一笑︰“你父親陸老爺子收藏的那個古國金面具我一直想找機會觀賞一下,只是不知道你舍不舍得。”

    “你的胃口到不小。”陸一水笑容收斂了些。

    昌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說︰“給我綁起來﹗”

    院子裡的人聽命一哄而上,陸一水被捆得像端午節的粽子。昌爺背著手走過去,伸手扯開他腰間遮擋的襯衣,往下瞄了一眼說︰“這樣,我先拿走你一點兒零碎,你慢慢考慮一個金面具換一條命值不值。”

    ……

    陸一水被放在台面上,“太”字形攤開,昌爺穿上了專業無菌手術服,很認真地用酒精擦拭完雙手,一邊用鑷子夾出無菌手套,一邊對手下說︰“去把那本《清宮秘史》拿過來,翻到‘太監是如何閹割的’那一章。”

    一本磚頭似的硬皮書攤開在陸一水的腳丫子旁邊,昌爺指揮手下給自己戴上老花鏡,端詳著書上的文字說︰“好像有兩種,‘雞、蛋並去法’和‘留雞去蛋法’,你想選擇哪一種?”

    陸一水掙了掙手上的繩子沒掙開,瞧著他說︰“那個金面具是我父親心愛的東西,他收藏得嚴密,您得給我點兒時間嘛。”

    昌爺示意手下把書翻過去一頁說︰“來得及,我這兒正學著呢,這章估計得看十分鐘吧。”

    ……

    海邊說話不方便,陸汀和小矛、阿亮幾個人都跟著韓無衣回到了他的木屋。小矛打電話找人出頭擺和事酒,可是昌爺狡猾得很,手機轉移到了親信的手機上。他的親信一口咬定他沒在本市,不知道是誰帶走了陸一水。

    幾個人急得團團轉,小矛和阿亮準備帶人沖到昌爺的家裡,不管是誰先逮起來,以人換人。他們剛準備走,陸汀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他接起來驚喜地喊︰“陸一水你在哪兒?你怎么樣?”喝著冰鎮啤酒坐在窗邊的韓無衣也豎起耳朵來。

    “我在昌爺這兒,他正在準備閹割手術。”

    “啊?”陸汀大叫︰“他敢﹗他要是敢動你一根汗毛,我宰了他﹗”

    “行了,好歹他還念著老爺子和他的交情,估計會給我打針麻藥什麼的。”

    “陸一水……”陸汀一拳搗在門框上,忍不住捂住嘴眼裡含著淚花,說︰“到底怎么救你你快說﹗”

    有人舉著手機在陸一水嘴邊上,他嘆口氣說︰“我這個做哥哥的……這些年對不住你。雖然不是一個媽生的我心裡可沒拿你當外人。我知道你媽當年是被咱爸逼迫的,她是正經女人,心裡瞧不上咱爸撈偏門,可現下你媽都不在了,你該回陸家就回陸家吧。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以後陸家可就全靠你了……”

    陸汀的嘴唇抖了抖,聲音有些發澀說︰“陸一水……你他媽的別廢話,快說、說重要的﹗”韓無衣走上前搶過手機按了免提鍵仔細聽著。

    昌爺抬頭,從老花鏡框上瞅了瞅陸一水說︰“夠煽情的啊,我讓你打電話是讓你演兄友弟恭的?”

    陸一水一笑說︰“對不住,就覺得現下特別適合臨終遺言﹗跟電視劇似的,我一蹬腿兒,您把我往這農莊前那一排大柳樹那兒一埋,離市區還近,來年我弟弟就可以來祭拜我了。”昌爺眼一瞪,他連忙說︰“好好好,說重點。哎,阿汀,見到那個戴鴨舌帽的,跟他說,那個什麼小冷的事兒是我不對,他也別為這個嫌棄我,惡有惡報,我終究沒得好,這也快成廢人了。”

    陸汀眼淚汪汪地瞅了韓無衣一眼。

      哩  嗦的陸一水肚子上挨了一拳,慘叫聲透過手機滿屋子都能聽見,韓無衣眉頭皺起來。聽到他咳著說︰“阿汀,昌爺要咱爸收藏的那個古國金面具。你有十二個小時的時間回去拿,拿到了就打這個電話……”話還沒等說完,手機被掛斷了。

    小矛和阿亮圍上去,推搡著陸汀說︰“咱們現下就訂機票回去,拿那個什麼金面具回來救水哥﹗”

    陸汀沒說話臉色蒼白,愣了愣,看著身前的人說︰“那個金面具我爸放在銀行保險罩裡,只有他和我媽的指紋合併才能打開,可是我媽……已經去世了。”

    韓無衣一愣說︰“那趕緊聯繫你父親,讓他找銀行更改授權﹗”他話說完,就看到小矛、阿亮幾個人一起搖頭。韓無衣疑惑說︰“難道你父親……不是吧,過年的時候還看到報紙上說他捐款給貧困地區呢。”

    陸汀苦笑說︰“那都是我哥做的。我父親的老年痴呆症前年已經嚴重到誰也不認識了。他現下在療養院,除了我和我哥還有他身邊的幾個人別人都不知道。”

    小矛點頭說︰“嗯,昌爺一定是聽到了什麼風聲這兩年才這么囂張,處處和水哥作對,水哥一個人撐著也確實不容易。要是老爺子健健康康的,昌爺根本不敢動手腳,他年輕的時候受過老爺子的恩惠,可是栽也栽在老爺子的手上。要耍狠我們老爺子是第一,他還不夠資格﹗”

    韓無衣如有所思地問︰“昌爺之前見陸老爺子是什麼時候?”

    小矛想了想說︰“十年前吧?那時候他還是個小混混。這十年,老爺子為了二太太已經很久沒露面了,一直都是水哥在場面上奔波。”

    韓無衣點頭,掏出手機撥了號碼說︰“喂?你們幾個馬上回來,有重要的事。”他掛了電話,笑了笑說︰“這么看來,想救陸一水……還得讓陸老爺子親自出馬。”

    “啊?”幾個人臉上滿是驚訝的表情,陸汀說︰“我爸現下的狀態……能不能上飛機還成問題呢。”

    韓無衣嘴角輕揚,露出一絲莫測的微笑說︰“我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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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五十、最佳男主角
    韓無衣點頭,掏出手機撥了號碼說︰“喂?你們幾個馬上回來,有重要的事。”他掛了電話,笑了笑說︰“這么看來,想救陸一水……還得讓陸老爺子親自出馬。”

    “啊?”幾個人臉上滿是驚訝的表情,陸汀說︰“我爸現下的狀態……能不能上飛機還成問題呢﹗”

    韓無衣嘴角輕揚,露出一絲莫測的微笑說︰“我有辦法。”他拿出冰鎮啤酒每個人分了一瓶,坐在陸汀身邊說︰“少安毋躁。”陸汀急的手心冒汗,接過啤酒咕咚咚喝了幾口,抹了抹嘴。韓無衣低聲笑說︰“哎,陸一水要是死了,陸家的家產就是你的了,你要考慮清楚……”

    “喂﹗”陸汀翻臉,一瞪眼說︰“你想說什麼?”

    韓無衣慵懶地靠在窗前,喝著啤酒回應︰“我說什麼了?”

    陸汀哼了一聲說︰“我和陸一水的事兒輪不到你在這兒挑撥離間。陸一水早就在律師那兒寫好了文件,只要我肯回陸家,他所有的東西都分給我一半,我現下給律師打電話立刻就能生效﹗哎,我說韓無衣……我怎么覺得你不安好心呢?你說你有辦法,到底是什麼快說啊﹗”

    韓無衣笑了笑,走到手提電腦前坐下,說︰“等一會兒我的人回來你就知道了。”

    沒過多久,韓無衣的助理、僕婦、化妝師回來了,陸汀看著韓無衣神祕兮兮地和他們低語了幾句,把小矛和阿亮叫進了內室。

    陸汀在房間裡踱來踱去,等的不耐煩,眼瞅著日光西斜,寶貴的時間在一點點流失。他心裡開始犯嘀咕,不知道韓無衣到底搞什麼名堂。轉念一想,陸一水話裡的意思擺明了他和韓無衣兩個人有嫌隙,再加上韓無衣一貫態度涼薄怎么能指望他賣力去救陸一水?

    “韓無衣你耍什麼花樣?”陸汀大喊一聲,一腳把門踢開,卻愣在當場。

    午后近晚,雲彩綿延堆積在天邊,夕陽透過重雲抹開,綻放最後的華彩。窗前椅上的老人緩緩轉過頭來,佈滿老年斑的手拿著眼鏡微微抖動。皮膚鬆弛的臉頰和微垂的嘴角透著難以言明的落寞。老人嘆口氣,微微一笑,眼眸裡帶著些欣慰的笑意,臉上卻壓抑著喜悅,低聲說︰“阿汀,你終于肯回來了。”

    要不是那年輕玩笑的聲音分明是韓無衣,陸汀真的以為是自己的的父親橫空降臨,他有些明白韓無衣要做什麼,倒吸了口涼氣說︰“韓無衣,你想……不是吧?”

    輕笑聲后,老人略有些迷蒙的眼睛彷彿注入了活力般突然明亮起來。喬裝后的韓無衣低聲說︰“陸汀,強龍難壓地頭蛇,小矛在這兒托的人連昌爺在哪兒都打聽不出來,你信嗎?只能說明這些人不願意為了陸一水得罪昌爺,所以他們也不會借給你人馬去救人。你們幾個勢單力薄,想要救陸一水只有鋌而走險。”

    “這……能行嗎?”陸汀不由自主地問。

    韓無衣笑了笑說︰“陸一水知道金面具拿不出來是不是?”陸汀點點頭。韓無衣點頭︰“我已經打電話找人追蹤剛才那個手機號碼,他在等你回複就一定會開機,只要開著手機就能追查出大致方位,陸一水又告訴了確切坐標,找到他不難。”

    陸汀點頭贊同,忽然疑惑地說︰“哎,陸一水什麼時候說過確切坐標?”

    韓無衣搖搖頭嘆了口氣,頂著陸老爺子的臉一副痛心的表情,說︰“唉,兒子啊,你哥可比你聰明多了。他剛才不是說了嘛,離市區很近的農莊,門前種著一排大柳樹。”

    “喂,你別一個勁兒地占我便宜﹗”陸汀氣得頭頂冒煙,可是對著和父親一模一樣的臉又不敢發脾氣,仔細想了想,陸一水剛才好像是這么說過。

    “我還請了一個朋友幫忙,他正坐飛機趕過來,等人到齊了,差不多也能查出他們的位置,咱們就立即出發。昌爺一定想不到咱們會突然出現,加上‘陸老爺子’這個金字招牌,心理上和氣勢上就先輸了一分,或許有幾分勝算。”韓無衣指了指小矛、阿亮說︰“他們兩個接觸陸老爺子比較多,按照他們說的,化妝師替我化了妝。你看看怎么樣?”

    韓無衣的化妝師站在一旁得意托起韓無衣的臉,說︰“按照老人的面貌特徵,在電腦裡用3D塑造模型,然後用最新材料的乳膠製作整個人物的頭部和頸部,這樣等于帶了一個頭套,就算扯動頭髮、胡子,捏鼻子、捏臉頰都不會露出破綻的。”

    韓無衣點點頭說︰“陸汀你要仔細看還有什麼需要改進的地方。雖然昌爺十年沒見陸老爺子了,但是他是個精明人。你們再告訴我陸老爺子的一些習慣、動作、說話的語氣腔調。”

    陸汀走上前仔細看了看,指出一些面目需要改進的地方。他還是有些擔心,說︰“韓無衣,那聲音怎么辦?你總不能不說話吧。”

    “有這個。”化妝師拿出一個微小的薄片裝置說︰“這是變聲震動器,只要粘在韓無衣的喉嚨上就可以讓他的聲音改變。頸部的乳膠會覆蓋住它,發現不了。”

    陸汀松了口氣,化妝師對韓無衣說︰“小韓哥,這個變聲器貼上之后你最好不要說太多話,這玩意兒會讓喉嚨很疼。要是你的嗓子有什麼事兒,你可千萬別說是我給你弄的,我會被公司解雇的。”

    “辛苦你啦,有我在不會讓你有事的。”韓無衣笑著安慰她。

    小矛摩拳擦掌,狠狠拍了下韓無衣的肩膀,說︰“韓無衣,行啊你,還真有兩下子﹗”

    輪椅上遲暮的老人猛地抬頭,銳利的眼神依稀可見當年的霸氣,低喝一聲︰“放肆﹗叫我什麼?﹗”

    小矛、阿亮等人面面相覷,立正站好,低頭恭敬地說︰“老爺子﹗”

    ……

    電話打完了,《清宮秘史》又翻過去了一頁,陸一水梗著脖子說︰“哎,昌爺我電話打了,那書您別看了,多累眼睛啊。要是到點兒金面具送不來,您給我一刀痛快的不就行了,費這勁干嘛。”

    “沒事兒。”昌爺示意手下再翻一頁,說︰“我這兒貓貓狗狗養得多,正好練習練習給他們做絕育手術。”

    陸一水乾巴巴笑了兩句︰“現下有專門的寵物醫院,您學這個干嘛,學著種種花養養鳥多好。”

    昌爺透過老花眼鏡一笑,陸一水覺得一陣陰風從腳底板吹到了頭頂。“聽說你嫌‘拐子’的一口黃牙不順眼,幫他拔了讓他換了口烤瓷的?”昌爺瞄了一眼陸一水腿間說︰“我覺得你這一拖絡串兒的兩顆……長的也不順眼,給你剝出來換成兩顆桌球塞進去怎么樣?多圓啊。”

    陸一水嘴還硬著說︰“別介,雖說看著不怎么順眼可是好使啊,我可全靠它精力才旺盛呢。”

    昌爺冷笑一聲︰“你這走旱路的,種子洒的再多也種不出瓜來。”

    陸一水反唇相譏︰“您還是操心您自己吧,得多保養了,要不然身邊那么好的水地可都出去找種子了﹗”

    想到自己的女人出去泡小白臉兒的事兒昌爺面皮有些發緊,對身旁的手下說︰“行了,書也不用看了,一刀割下來喂狗省事。”他一亮手裡的刀,刀鋒在燈光下閃出一道寒光。

    ……

    韓無衣的助理和僕婦急匆匆出去了,陸汀不知道韓無衣安排他們做什麼,但是看他有條不紊的模樣,鎮定自若,心裡莫名地對他多了幾分期待和信任。

    韓無衣弄了輛輪椅坐著,在房間裡對著鏡子反覆練習陸老爺子的動作和說話語氣。陸汀探頭探腦瞅了一眼,忍不住笑說︰“別說,還真是像,要不是聲音還不對,幾乎可以亂真了。”

    韓無衣轉著輪椅回過身來,蒼老的臉上神色凝重說︰“阿汀,你這是對父親說話的口氣嗎?”陸汀張了張嘴。韓無衣冷哼一聲,說︰“小矛,推我到洗手間。”

    “是。”小矛趕緊跑過來。

    陸汀沖韓無衣的背影撇撇嘴說︰“切,還真倚老賣老起來了。”他高喊一聲︰“哎,韓無衣,你那個朋友再不來陸一水就真成太監了﹗”

    “要我推薦他入宮嗎?”韓無衣起身關上衛生間的門回一句,頓了頓又說︰“你打電話給昌爺,就說拿到了金面具,如果陸一水少了一根汗毛你就把它化了給‘拐子’做金牙﹗”

    “啊?”陸汀莫名其妙,但是為了陸一水的性福還是撥通了電話,照著韓無衣教的說了一遍,沒等電話裡回應就掛了。

    手機開著免提,正拿著刀在陸一水腿間照量的昌爺聽到了陸汀打來的電話,慢慢抬起頭,說︰“這雙黃蛋先給你留著。”

    陸一水呼呼喘氣,鬢角的冷汗流出來,心裡后怕,腳趾頭居然開始抽筋。

    ……

    當蘇郁背著旅行包站在門口的時候,陸一水的手下激動地沖上去圍著他要簽名,搞得蘇郁臉紅的像番茄。陸汀上下打量了蘇郁幾眼,不知道這個模樣清秀又  腆的年輕人是什麼來頭。

    韓無衣走上前打招呼,拉著蘇郁到另一個房間,低聲說︰“打電話找你的時候聽到烏鴉在旁邊罵人,我還以為他不讓你來呢。”

    蘇郁一看眼前這個老態龍鐘的人聲音居然是韓無衣的,不由睜大了眼睛。聽完韓無衣的解釋,他明白了,摸著腦袋不好意思地說︰“嗯,烏鴉罵了兩個小時才肯讓我去機場,我進安檢的時候他說只準讓我保護你別受傷,別的不準管,呵呵。”

    韓無衣知道烏鴉嘴硬心軟,拍了拍蘇郁的肩膀說︰“謝謝。”

    蘇郁猶豫了一下,問︰“那個……烏鴉讓我問你,為什麼精神錯亂救陸一水,說你要真想救他為什麼不給潘先生打個電話?”

    韓無衣摸了摸皮膚鬆弛的臉頰說︰“三年前那場拳賽你是知道的,潘先生不知道什麼原因不太待見陸一水,如果打電話找他……我有第六感以潘先生的性格……陸一水死得更快。”

    蘇郁點點頭又連忙解釋說︰“其實我覺得陸一水不是壞人,他給嘟嘟的那個什麼遊樂場的券,嘟嘟帶全班同學去都管用。聽說他有危險嘟嘟在家裡一直哭,烏鴉沒辦法這才肯讓我來。我一直以為你也討厭他,沒想到你會救他。”

    韓無衣笑了笑︰“蘇郁,這次很危險,你肯來幫忙,我只能說謝謝。”

    蘇郁臉紅了紅,說︰“別客氣,大家都是朋友,別的忙我也幫不上。對了,你化裝了,我要不要也化裝呢?烏鴉給我準備了。”他說著拉開背包,拿出一個粉紅色小豬的口罩。他拿著口罩看了看韓無衣的眼神,摸摸腦袋說︰“這個不太適合哦,沒事兒,還有別的……”他又拿出一個畫著簡筆烏鴉的黑色海盜眼罩。

    韓無衣無奈地搖搖頭。

    ……

    手機號碼的方位查出來了,昌爺果然在那附近有一座農莊。

    一行人收拾妥當出門。陸汀已經從小矛那裡聽說了蘇郁的事兒。他瞅著蘇郁跟阿亮嘀咕說︰“他是拳王?那我還是影帝呢。”

    小矛推著坐在輪椅上的韓無衣,經過陸汀身邊,陸汀抓住韓無衣說︰“為什麼不讓我去﹗那是我哥,你演的是我爸﹗”

    韓無衣按住推把停住,低聲說︰“今天這場戲中途沒有人會對你說‘NOGOOD’,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一旦NG……你知道意味著什麼。你不想陸家兩個兒子都被人閹了吧。”

    陸汀呆了呆,看著韓無衣上了車。夜風帶著清新海水的氣息撲在臉上,他抬頭望瞭望天空。繁星密布,月在西天。他把香煙狠狠扔在地上輾滅,嘴裡咒罵一句,卻無計可施。

    ……

    GPS顯示著道路,所有車燈都熄滅了在夜色裡潛行,果然占地頗大的農莊出現下遠處,門前柳樹成排,枝條在夜風中拂動。

    車停下車門打開,蘇郁一躍而出,迅速跑到柳樹下遮蔽著。車裡的人看著他靈活地攀上牆頭,在隱蔽的地方躍進院裡。

    “走吧,去敲門。”蒼老的聲音響起。韓無衣摸了摸脖子貼著震動器的地方,一說話喉嚨一陣陣刺痛。

    桌上擺著豐盛的農家宴,昌爺挾起一筷子嫩黃的大蔥炒山雞蛋,細嚼慢咽說︰“還是這味兒香,吃著對胃口。大同,你多吃點兒,胳膊怎么樣了?”

    齊大同手臂上架著拖板陪在一旁,恭敬說︰“謝謝昌爺,我沒事兒。”

    昌爺笑了笑安撫說︰“你放心,等我拿到了東西就把那姓陸的交給你。來,吃點油炸蠍子。”

    他正說著,突然聽到一聲慘叫,緊接著呼喝聲響起來,天井大門被  開,一個手下飛了進來,跌倒在地上。齊大同扔下飯碗站起來,昌爺不動聲色,挾起一根肉骨頭往旁邊一扔,一條小狗張口接住,用爪子按著“  啦”啃起來。昌爺對眼前的變故絲毫沒放在心上,端起桌上的酒盅,聞了聞酒香。

    “好興致。十年沒見什麼也沒變。狗還是喜歡啃骨頭,你還是喜歡吃大蔥炒雞蛋。”沙啞蒼老的聲音響起,昌爺猛地轉頭尋聲看去,手微微一抖,酒洒了些在手指上,香氣更濃。

    兩個年輕人抬著輪椅跨進門檻輕放下,輪椅上坐著的老人叼著煙斗,膝上搭著一條薄毯,皮鞋擦得  亮。雪白的頭髮往腦后抿著露出飽滿的額頭,腰杆標槍一樣筆直,雖然年華老去卻依然風度翩翩。

    輪椅被推著緩緩到了正廳前,老人看了看劍拔弩張的齊大同等人,抽了一口煙斗輕咳了一聲,微微皺眉說︰“這是誰教出來的,這么不懂規矩。”

    昌爺站起來,驚訝的神色忍了又忍,面上雖然繃住了,可是嘴巴始終張著,聲音有些發澀說︰“原來是陸老爺子大駕光臨。”

    老人臉色一沉,說︰“小矛,沒看到有人在我面前直愣愣地擋路嗎?”

    “是,老爺子。”小矛話音剛落,“蹭”地從腰后拔出槍來,抬手對準齊大同的膝蓋骨。昌爺猛地把齊大同推開,只聽“砰”一聲響,小狗嚇跑了。子彈射進了中堂前江酸枝的桌腿上,木屑飛濺,桌腿斷了,杯盤碗碟嘩啦一聲掉在了地上。

    齊大同眼珠子紅了,剛想要往前沖被昌爺抬手攔住。小矛把槍口對準了齊大同的眉心,冷聲問︰“老爺子,留不留他?”

    老人噴出一口煙霧,說︰“打狗先問問主人吧。”

    昌爺走出正廳,走到老人身側,彎腰說︰“陸老爺子,咱們有十年沒見了吧?您老人家還是這么硬朗。”

    吸了一口煙,對上昌爺笑裡藏奸的眼神,老人眼睛一瞇,拇指按了按煙斗說︰“老了,只剩下等著抱孫子的力氣了,可是兒子都不爭氣。”

    “來人,把地上收拾了,擺上茶,請陸老爺子上座。”昌爺喊了一聲。

    酒精爐燉著礦泉水,昌爺洗了一遍茶,沖上水笑說︰“老爺子您嚐嚐,這是極品的‘紅印’。”

    老人撣了撣膝頭的毯子說︰“你剛過知天命的年紀,記性就變差了?我不喝普洱。”

    昌爺忙陪笑說︰“您瞧我這記性,來人,拿……”

    “不用了,來的路上沒少喝,年紀大了前列腺的毛病多。”老人把煙斗在輪椅推把上磕了磕,掏出煙絲荷包重新壓上煙絲,不急不慢地說︰“聽說吃什麼補什麼,你是不是準備拿陸一水的卵黃子泡茶喝?”

    昌爺笑了笑,卻沒搭腔。

    “啪”地點著火,吸了兩口,煙斗裡的煙絲紅彤彤的,老人瞇著眼睛看了看昌爺說︰“人在哪兒?”

    昌爺喝了一口茶,說︰“古國金面具在哪兒?”

    老人呵呵一笑也沒說話。正廳裡突然安靜下來,酒精爐上燉的水咕嚕嚕開了。鄉村野外寂靜的夜晚,樹影婆娑,蛙鳴陣陣,草織娘低低叫著。一時陷入僵局。

    韓無衣照著老人的習慣,用拇指按著煙斗,指肚一陣陣灼痛。他在靜靜等著,直到天井院牆外傳來了聲響,心裡才稍稍松了口氣。

    蘇郁和陸一水從院牆上跳了下來,齊大同帶人沖了上去,幾個回合下來,有人已經躺在了地上。齊大同眼看著蘇郁腿起掌落,招招帶風,拔出手槍瞄準。陸一水一眼看見,拽住身前一人的手臂掄過去擋在蘇郁身前。“砰”一聲槍響,那人左肩爆開,鮮血瞬間染紅了衣服。蘇郁一個縱身,飛起一腳把齊大同當胸  倒,扯住他拿槍的手用膝彎一別,只聽“  ”一聲響,手臂折了。

    蘇郁和陸一水被人團團圍住,拳腳橫飛近身搏鬥,一旁拿槍的人不知道該瞄準哪個。小矛的槍口對準了昌爺,而昌爺身邊的人也持槍回敬,彼此毫不相讓。倒下的人越來越多,呻吟聲一片,陸一水也掛了彩。

    一腳踢飛一個礙事的人,陸一水迎著槍口一步一步走到正廳,走到老人身前,將他膝上的毯子往上蓋了蓋說︰“讓您受驚了。”

    老人眼睛微瞇神色不悅,說︰“這身衣服從哪兒弄的?做工粗糙質地廉價。”

    陸一水笑了笑,說︰“總比赤身**見您好。”

    老人按了按煙斗,對陸一水說︰“你知道就好,出來混臉面名聲最重要。我這幾十年恩怨分明,從來沒人說一個‘不’字,你要學著點,不是手底下有幾個人,多幾條槍就可以做老大。”

    天井裡的人扶著齊大同,都盯著昌爺的眼色行事。

    老人笑了笑,手拿煙斗指著昌爺,說︰“我陸天成玩兒古董是興趣,玩兒刀槍才是本分﹗我的兒子別人沒資格碰。”他猛地把煙斗一嗑,沉聲說︰“你想要金面具,哼,我會送給你當陪葬品﹗阿水,走﹗誰敢攔著,誰就是跟我陸家、跟我陸天成作對﹗”(藏?隱禁|轉)

    陸一水推著輪椅往前走,蘇郁全身戒備跟在旁邊,小矛等人盯著昌爺的手下毫不放鬆。一步步接近大門口,韓無衣氣勢逼人,把守在門口的人自然而然地讓開,黑漆大門就在眼前,韓無衣捏住煙斗的手微微有些顫動,手心裡沁出汗來。

    突然身后聲音響起︰“關門。”

    韓無衣心裡一震,聽到昌爺的低笑聲漸漸走近,他緩緩轉動輪椅轉過身來。

    昌爺帶著手下圍攏過來,背著手微微一笑,說︰“‘老爺子’,我差一點兒就被你騙了,可總覺得哪兒有點不對勁。不是你演得不像……只不過……以一個七十多歲半截子入土的老人家來說,你身上的味道未免太年輕乾淨了些。”

    韓無衣心中一凜,心想,是啊,怎么會疏忽這一點呢?這不是電影,這是一場近距離觀看的舞台劇,觀眾不但憑借視覺、聽覺來審視,還會動用嗅覺、觸覺來檢驗。真是百密一疏。

    殺機在昌爺陰冷的笑意裡暗涌,蘇郁和陸一水做好了搏命一擊的準備。

  正文 尾聲、遵守遊戲規則
    從蘇郁口中得知了韓無衣大膽計畫的陸一水,沒想到韓無衣除了一肚子心眼之外還有膽有識,更加對了胃口,只是眼看就要脫險卻功虧一簣。他心想,擒賊先擒王,得找機會抓住昌爺才行。

    乳膠面具掩蓋住了臉上緊張的神色,韓無衣捏緊煙斗努力鎮定,神情自若地吸了一口,譏諷地笑了笑,說︰“味兒不對?”他用手一拎膝上的薄毯,架起二郎腿,晃了晃  亮的皮鞋說︰“當年你跪下舔我鞋面的時候我就說,這小子能屈能伸,假以時日是個人物。我當初敢放你走就不怕你今天反水。怎么樣,要不要再回憶一下我的鞋到底什麼味兒?﹗”

    守著這么多手下被揭了老底,昌爺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只是冷笑不作聲,半圍過來的手下不敢輕舉妄動。昌爺冷哼了一聲說︰“你一進這個院子我就讓手下查了今天的機場航機,根本沒有‘陸天成’的登機紀錄。你這個橫空出世的冒牌貨玩兒得挺歡呀?﹗”他一揮手,大喝一聲︰“給我抓起來﹗”

    話音未落,韓無衣猛地起身,推著輪椅的阿亮把輪椅甩向空中,抽出輪椅下藏匿的手槍,抬手拋給陸一水一把,幾人將韓無衣護在中間。與此同時,輪椅挾著風聲倏的掉落,蘇郁縱身躍起,飛起一腳踢在輪椅上。輪椅砸向昌爺,他下意識地抬手抵擋。

    距離太近變故突生,“昌爺﹗”昌爺的手下驚叫,同時回護,槍響了,輪椅“砰”的一聲落下,蘇郁已經搶上前用臂彎勒住了昌爺的脖子。韓無衣心頭一驚,一看蘇郁被打中的是后背,襯衣破了幾個洞卻沒有流血,這才松了一口氣,心想,幸虧安排蘇郁穿了防彈背心,要是他有什麼意外真不知道該怎么對烏鴉交待。

    眼看著逮住了昌爺,陸一水暗挑大拇指,眼角瞥了韓無衣一眼,心想,這小子有一套,不知道接下來他想怎么辦。

    蘇郁抽出腰帶迅速將昌爺雙手反剪,勒住他脖頸,將他鉗製住。昌爺臉漲得通紅,他的手下不敢造次,舉著槍卻沒了用武之地,齊大同兩條手臂都斷了,疼得眼珠子冒火。

    韓無衣迅速看清情勢,咳了幾聲,決定把戲接著演下去,依然化裝陸天成。他重新點燃了煙斗,步履緩慢走到昌爺身前,低聲說︰“聰明,知道查登機名單,可是我陸天成想來,自然有我的辦法,被你查出來我還混個屁啊﹗”他轉頭瞪了陸一水一眼,說︰“阿水,這十年你當家就當成這樣?什麼時候輪到這些搖尾巴的東西騎在陸家頭上了?﹗小矛﹗”

    “在,老爺子﹗”小矛配合默契,顛顛兒地拿著槍過來,惟命是從。

    韓無衣抽了一口煙斗,冷聲說︰“一個也別留。”

    “是,老爺子﹗”小矛答應著,裝模作樣舉起槍。

    有了剛才他一聲令下小矛槍打桌子腿的威懾力,眼看著槍口對準了腦門,昌爺這會兒也顧不上沉穩老練了,嘶啞著喊︰“你做人別做絕了﹗”

    韓無衣驀的抬起松垮的眼皮,衰老的面容上眼神凌厲,雄風猶存。昌爺心中一寒。韓無衣把手輕輕搭在小矛舉起的手臂上,緩了緩瞬間凝固的氣氛,說︰“我陸天成一向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做完初一,我接著做十五。你放心,你綁架我兒子巧取豪奪在先,別說殺了你加上這幾個小崽子,我就是滅了你全家,道上的也沒人敢說出個‘不’字……哼,就是有人敢說,我也讓他把話和槍子兒一起吃回去﹗”

    “你﹗你……”

    蘇郁手臂一緊,昌爺剩下的話說不出來了。他的手下投鼠忌器,沒人出頭。站在一旁垂著手臂疼得一臉冷汗的齊大同掙扎著走上前,沉聲說︰“陸老爺子你夠狠,你開槍試試看,大不了魚死網破。我們的人已經趕過來了,就憑你們這幾個人,殺了我們你也走不出一裡地﹗”

    陸一水心裡暗暗叫苦,心說這小子玩兒得太過火了,真以為自己是老江湖,這十幾個人要是殺了,想要收拾乾淨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一琢磨,眼下除了自己誰也不能幫韓無衣把話圓回來。他上前站在韓無衣身側,低聲說︰“您別動怒﹗提防他們再來人,還是請昌爺送咱們一程,先走到大路上再說。”

    韓無衣不慌不忙,抽著煙斗看了看腕上的表,笑了笑,擺出目空一切的表情伸手一指昌爺的一個手下說︰“你,爬到牆頭上去,告訴你們老大你看到什麼了。”

    那人愣了愣,乖乖地走到牆根下,攀到牆頭,打眼眺望。黑壓壓的月空下,遠遠的無數火把耀眼,將整個農莊團團圍住。那人有些慌了,跳下來哆嗦說︰“昌、昌爺,大同哥,外頭得有一千多人,農莊被圍起來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連陸一水也沒想到,不知道韓無衣什麼時候埋伏了這么多人。

    齊大同咬緊牙,除了怒目圓睜也沒別的招兒了。韓無衣用煙斗指了指昌爺說︰“到現下你還嘴硬?除了我陸天成誰還有這個面子一夜之間調用這么多人?”

    事到如今昌爺已經不由得不信了,恨恨說一句︰“老爺子你到底想怎么樣?”

    這一聲“老爺子”叫出來,已經穩操勝券。韓無衣仰頭笑了一聲,拍了拍陸一水的肩膀,輕描淡寫地說︰“阿水,是殺是留,你當家,你處置。小矛、阿亮,上車。”

    ……

    這一夜小矛、阿亮對韓無衣已經心服口服,打從心底裡佩服,雖然他兩個年紀都比韓無衣大,可一張嘴就小韓哥長小韓哥短。上了車,車門一關,小矛忍不住說︰“小韓哥你真行,還真有我們老爺子當年殺伐決斷的風范。”

    阿亮也跟著說︰“就是,夠勇夠狠夠狂妄,不過……要真依我們老爺子當年的脾氣,恐怕是不能留活口了。”

    “陸一水整天喊他是古董商不是黑社會,所以不能逼人太甚。”  說到這兒韓無衣低咳了幾聲,聲音已經沙啞得厲害,他笑了笑說︰“可惜沒能親眼看見陸老爺子的風采。”

    小矛遞過一瓶水,關切地問︰“小韓哥你嗓子怎么樣?要不要叫你的化妝師來把那個變聲震動器拿下來?”

    韓無衣搖了搖頭,說︰“現下還不行,提防有變化,要是被昌爺發現我是假冒的,他一定會狗急跳牆,不差這一會兒了。”

    小矛張望著院子裡,擔心說︰“水哥不知道在裡面說什麼,怎么還不出來?小韓哥,等下先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不用。”韓無衣看著黑漆大門說︰“我卸了裝他們找不到我頭上,不要緊,我留下幫你們打聽著昌爺的消息。你們的機票我已經讓助理買好了,等陸一水出來,到了大路上你們直接開到機場馬上離開,別耽擱,昌爺追查下去早晚會露餡。”

    小矛答應著,透過擋風玻璃看著遠處包圍著農莊長龍似的火把,好奇地問︰“這么多人你是怎么借來的?誰這么仗義肯幫忙?沒想到你的面子比水哥還大。”

    韓無衣握拳在嘴邊忍著咳嗽,低笑說︰“一個人五十塊錢外加一份便當,我讓助理掛著劇組的名義去招來的群眾演員。”

    “啊?”小矛張大嘴巴,半晌,挑挑大拇指說︰“高……實在是高﹗”

    阿亮也笑了,說︰“這次的事兒就算昌爺查出來是咱們搞鬼他也不敢怎么樣,偷雞不成蝕把米,這么丟人的事兒傳出去他還混不混了?﹗小韓哥,這次真得謝謝你,不但救了水哥,還給我們賺足了面子。”

    韓無衣微微一笑說︰“不用謝我,我不白干……這次的費用清單我隨后會寄給陸一水。”小矛和阿亮低笑答應著。

    等了二十幾分鐘,陸一水和蘇郁帶著剩餘的幾個人平安出來了。車趁著黑夜疾馳而去,火把也熄滅了,招來的群眾演員坐上租來的中型轎車,緊跟其后。

    到了寬闊大路,韓無衣讓蘇郁解開防彈背心,一看確實沒有傷,玩笑說︰“這次麻煩你了,人情算在陸一水頭上,以後嘟嘟想看拍核桃讓他隨叫隨到”。

    蘇郁接過背包說︰“中槍的事兒我不跟烏鴉說,你也別說好不好?”

    韓無衣點頭說︰“嗯,要是被他知道我讓你幫忙的事兒這么危險,我擔心朋友沒的做。”蘇郁摸了摸腦袋,有些不好意思。

    化妝師等在一旁有點兒著急,催促說︰“小韓哥你別說話了,我先幫你把裝卸了。”韓無衣坐在車上,化妝師連忙打開工具箱。

    乳膠面具像是把皮膚撕扯了下來,整個面皮連帶的疼痛,韓無衣忍不住閉上眼睛。陸一水交待完了手下走到車旁,房車裡黃色的燈光映著,乳膠不透氣,韓無衣滿臉汗水,輕蹙的眉頭讓陸一水有些不忍心。

    直到看完頭套摘下來,他才敲了敲車窗。還沒來得及取下震動器,化妝師滑下車窗問︰“水哥,你不趕飛機,有事嗎?”

    陸一水沖韓無衣勾勾手指,說︰“能出來一下嗎?我找你。”韓無衣點點頭下車,輕輕撫摸著喉嚨低頭跟在陸一水的身后。

    兩個人一前一后走到路旁大樹下。月色低沈,路旁農田的玉米地一行行排列整齊,影影綽綽,蛙鳴陣陣。韓無衣背著月光站在陰影裡,伸手把襯衣的領扣寄上。

    陸一水掏出香煙,露出雪白的牙齒笑了笑說︰“謝謝你來救我。”

    韓無衣勾起嘴角一笑,清俊的面龐有些疲憊,接過陸一水遞過來的煙。“啪”的一聲,打火機在陸一水手中點著,韓無衣低頭湊近,半握著他的手,就著他手裡點著了煙。

    陸一水抽了一口煙,說︰“這次你出人又出力,回頭我寄張空白支票給你,想要多少隨便填。”

    煙霧吸進去,刺激著受傷的嗓子更疼。韓無衣握拳咳了幾聲把煙霧輕輕噴出來,聞著淡淡煙草香氣說︰“不用,我……”

    “不用?為什麼?”

    剛說了幾個字就被陸一水打斷,韓無衣抬頭,迎著月光,陸一水的神色有些得意。陸一水低頭靠過去在韓無衣耳邊低聲說︰“給錢都不要?難道就為了海邊我說的那句‘我認真了’?你不會就為了那句話費盡心機拼命來救我吧?”

    目光相對,韓無衣的笑容漸漸淡了只剩下疲憊,身在暗處只有一雙眼眸明亮,讓人看不到心底。陸一水撐住樹身,將灼熱的氣息噴在韓無衣的臉上,說︰“我和你開玩笑的,沒想到你還真來了……”他彈了彈煙灰,說︰“玩玩兒嘛,別太認真。既然你不要錢那我就不客氣了,有空常聯繫。”

    他把香煙扔掉轉身走出幾步,回頭說︰“對了,你沒生氣吧?”韓無衣搖搖頭,深深吸了一口煙,微微一笑。“那就好,我走了。”陸一水擺擺手,視線裡的韓無衣站在樹影下,穿著白襯衣的脊梁挺得筆直,還是那么驕傲,像是從未被打敗過。

    陸一水上了車,有點悶悶不樂,這么久以來憋著一股勁兒想要在韓無衣身上賺回來,打掉他目空一切什麼也沒放在心上的氣焰,可真這么干了卻沒想像當中那么爽。車開了,他不由自主地轉身回頭看,沒有路燈的農田道旁,韓無衣還站在大樹下,低頭抽著手中的煙,黑暗中那點微弱的光漸漸拋遠。

    ……

    《傾城》首映式在晨安市音樂殿堂舉行,國內外當紅明星紛紛前來捧場,一票難求。久寧提前讓武錚留好了票,分給烏鴉、甘想等人。

    衛生間傳來嘩嘩的水聲,田天把凌亂的茶幾收拾了一下,看著一旁擺放的幾張畫紙,臉紅了紅,下意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卻落了空。一個月前被甘想拖著去做了治療近視的鐳射手術,徹底擺脫了眼鏡,戴慣了的田天還真有點不適應。

    他看了看表時間不早了,走到衛生間敲了敲門說︰“阿想,你要抓緊時間了,別耽誤了入場。”

    “好了。”衛生間的門“砰”一聲打開,甘想渾身**地拿著毛巾擦頭髮,說︰“你都換好衣服了?我馬上就好。”

    “嗯,你要穿的衣服都掛在那兒了。”田天說著別過頭去,年輕**的身體雖然看慣了,可還是有衝擊力。他走到一旁繼續收拾茶幾。

    甘想擦著身上的水看著他。男人穿著細藍條的短袖襯衣,彎著腰,腰細細的,西褲包裹著肉感十足的臀部。新剪的髮型很清爽,露出頸后白嫩的皮膚,襯得面龐清秀又溫柔,一點兒也不像三十幾歲的人。甘想開始流口水,躡手躡腳走到男人身后一把抱住他,嗷嗚一口咬在他臉頰上,手探進襯衣裡。

    “別鬧,你身上都是水,弄濕衣服了。”田天小聲埋怨,想要推開他。

    甘想噘著嘴腆著臉湊上去︰“小天天,咬一口嘛就咬一口嘛。”說著把田天壓在沙發上,蹭來蹭去上下其手吃豆腐。

    “快去穿衣服。”田天被他摸得渾身痒,忍著笑說︰“烏鴉說了門口見一起進去,去晚了小心他罵人。”

    “不管他。”甘想越摸越起勁,摸的自己腿間硬硬地抵在田天身上。他埋怨說︰“最近你加班都不理我,我右手都起繭子了,你看你看,讓我這么挺著出門嗎?”

    現下的田天工作賣力積極拓展,一掃過去兩年的拘謹。他業務過硬,加上為人和善,第二季度就被評了先進。雖說加菜金很少一頓飯就揮霍完了,還是讓甘想眼紅,暗地裡奮起直追。甘想身強力壯,工作性福兩不誤,可田天忙得連軸轉一到晚上就有些吃不消。好在甘想現下少了些莽撞知道心疼人,碰到田天加班的時候總是乖乖卷著鋪蓋卷兒到書房睡。

    田天知道這些日子有些委屈他,眼看拗不過他,只好小聲說︰“你……就一次。首映式的票別人買都買不到,別浪費久寧的心意。”說著,他主動爬到沙發角上躺下,臉頰緋紅,輕輕解開襯衣下擺的紐扣。甘想最看不得他半推半就又害羞的表情,流著口水撲了上去。

    沙發被甘想折騰得吱扭扭亂響。四只腳扭來扭去,把茶幾上的東西都掃到了地上。幾張畫紙飄落,畫上是神態羞窘的田天躺在沙發上,衣衫半解。甘想屢次以作畫為名誘哄田天做人體模特,可是田天臉紅紅害羞的模樣讓他一次次半途而廢,把勁頭都用在了別的地方,留下一堆半成品。

    ……

    觀眾陸續進場,音樂殿堂裡燈光璀璨。久寧挨著烏鴉坐下,烏鴉看了看說︰“JK不坐這兒?”

    “嗯,他在演播間盯著。”久寧捏了捏嘟嘟的臉蛋說︰“嘟嘟最近好像肉又多了點,吃什麼好東西了?”

    嘟嘟穿著白色的公主裙,臉蛋紅撲撲地說︰“拍核桃叔叔送給我好多好多好吃的。那,久寧哥哥給你吃。”她說著從小熊包包裡掏出一把巧克力。

    疲憊的田天半靠在甘想身上,看他笑著和身旁的安廚說話,堯未來表情嚴肅坐在一旁翻看《傾城》的宣傳冊。頭髮染成深紫色的九斐看著舞台上走動的人,和戴著墨鏡的小李低語,。突然,小李伸手抄進九斐的上衣裡,九斐眼風一掃把身體貼過去,小聲說︰“難得這么多人的時候你這么主動,摸我干什麼?要不要我把上衣脫掉?”

    小李把手抽出來,用外套遮住手裡那只綠色的蜥蜴,板著臉問九斐︰“這是什麼?”

    “咦?”九斐眨眨眼睛,裝傻說︰“小綠,你怎么會在這兒?我明明讓你乖乖待在籠子裡的,為什麼跟出來?”

    久寧一轉頭看見了,嚇了一跳忙低聲說︰“喂九斐﹗你一定把它拿好,千萬別讓它跑出去。今天是JK的公司全權負責,你要是砸了場子我跟你沒完﹗”

    首映式在熱烈的掌聲中開始。

    身為投資方頭家的陸一水坐在vip席位上,他看了看前后左右,板著臉對身旁公司的高層低聲說︰“韓無衣到底怎么回事兒?真拿自己當大牌了?首映式真敢不出席,他的經紀人和公司怎么回複的。”

    “具體情況不知道,他的經紀人發了正式函說他無法出席,他的公司全面封鎖了消息,不但是咱們《傾城》的首映式,他另外一部電影的宣傳、正在拍的幾個廣告,還有他第一張EP的簽售會也都推了。”高層低聲解釋說︰“這次他的公司損失的可不是小數目。”

    陸一水皺著眉頭,導演秦如上台說了些什麼一點兒也沒聽見,只在心裡嘀咕,這小子到底怎么回事兒?不像他的作風,難道……真的被我的話傷了?

    他招了招手,坐在他身后的小矛湊過來。陸一水附耳說︰“你去查查韓無衣究竟去了哪兒。”

    ……

    到了夏末,《傾城》的票房節節攀升,除了男、女主角的精湛演技之外,影評一邊倒不吝言辭讚揚韓無衣的出色演繹,他的單曲也連續幾周登上各個排行榜。這種情況下,他的行方更加引起了關注,娛樂新聞時不時冒出些傳聞。

    陸汀回到了陸家,陸一水正式讓他介入陸家的正行生意。開了幾次董事會,陸汀打著學習的旗號在自家國內外的公司間奔走。他到底干什麼,陸一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有這么一個弟弟,從小看到大,知道他除了對女人有點兒博愛加上嘴硬不服軟之外,還真沒別的歪歪毛病。

    陸一水這些日子干什麼都沒心情,一天三遍催促小矛去打聽韓無衣的下落,總覺的他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了很不濃道,不是答應過常聯繫嘛。

    打完高爾夫球回家的路上,陸一水坐在車上百無聊賴,懶洋洋看著車外風景。小矛拿出一盤CD說︰“水哥給你聽聽,我買了小韓哥的CD,唱的不賴。”他隨便按了一首,吉他單純的旋律響起,韓無衣的聲音輕聲唱著,恍如童謠︰

    小時候我常飛翔,

    帶著我的小狗和心愛的木手槍。

    收集陽光坐在雲上,

    雨在腳下星星發光,

    累了收起肩上的翅膀。

    問鴿子彩虹盡頭有多長,

    和大雁聊聊昨天的風向。

    長大后我這么說,

    被人扔了雞蛋和腐爛的白菜幫。

    握著星星溫暖手掌,

    放出陽光只在晚上,

    臉上的微笑總是一樣。

    殼裡背負著謊言和偽裝,

    愛她卻說愛沒放在心上。

    ……

    “怎么樣?好聽吧。”小矛笑著說︰“這是他EP裡最後一首,是他自己做的詞,不過不是主打歌曲,沒推榜。”

    陸一水聽完了這首歌,忍不住又問︰“你最近忙什麼呢,讓你打聽韓無衣的下落你打聽出來沒有?”

    小矛忙說︰“我打聽了,他的化妝師說他去了國外,給了個位址,我正在落實呢。”

    陸一水一拍他腦袋說︰“落實個屁﹗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

    斜頂梁柱的木樓依水而建,老舊中彌漫著濃郁的東南亞風格。點綴著鮮花船尾尖尖的木船在水道緩緩而行,船娘滿載著各色水果和鮮花沿岸叫賣,遇到路旁有遊客招手,帶著斗笠的船娘就靠到河邊。當地特有的水果散發著濃郁的香氣,讓人垂涎,語言不通依然不妨礙買賣成交,熙熙攘攘很是熱鬧。

    陸一水襯衣敞著扣子,露著精壯的胸膛,墨鏡架在頭頂搖著黑紙扇坐在游船的船頭。太陽火辣辣地在頭頂上,晒的人要流出油來似的。滿眼都是黑黑瘦瘦的當地人,他終于忍不住發牢騷︰“小矛,韓無衣到底在不在這兒?”

    正在啃水果的小矛用衣袖擦了擦嘴說︰“說就在這附近,沒有確切的酒店位址找起來是要費點兒勁,水哥你別著急。”

    每天一大早就出門,頂著大太陽找了三天,陸一水有點兒水土不服嘴裡長了泡。他熱得齜牙咧嘴,忽閃著扇子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杯子裡的液體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酸酸辣辣的,他一口噴在了河裡,怒道︰“我他媽著急什麼?我才不急呢,權當度假放鬆了。媽的,這杯子裡什麼玩意兒?沒點兒清水嗎?”

    “入鄉隨俗嘛,您來點椰子汁解解渴。”小矛捧了一個椰子過來。

    河水緩緩流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香甜**的味道,薰的人昏昏欲睡,陸一水沒好氣地坐在船頭,看著岸邊街景。驀的,遠處一個一身白色休閑裝束的男人落入視線中,優雅的氣質讓他眼前一亮。輕薄的衣料顯出男人挺拔的身材,他緩步走著,在河岸邊對船娘招了招手,蹲下。

    陸一水一看是韓無衣,興頭來了,把椰子一扔,指著前面說︰“快快快,劃過去﹗”

    韓無衣拎起一袋水果,沖船娘比劃著,兩個人討價還價。遠望著他慵懶的笑容,陸一水抓耳撓腮,一個勁兒地催促船娘。河道狹窄花船很多,船娘左撐右點,繞開阻擋的船只。

    韓無衣抱著水果沿著河岸往前閒逛,邊走邊吃。陸一水張望著說︰“快跟上﹗快跟上﹗”他看著韓無衣掏出紙巾擦了擦嘴角,水果的汁水像是流到了手上,他孩子似的吮了吮手指。

    韓無衣相貌出眾,一路走過去引得男女路人紛紛注目,陸一水撇撇嘴說︰“這小子還真是招蜂引蝶,都不知道戴個墨鏡,到底知不知道什麼是低調。”

    韓無衣走出沒多久就被賣花的人團團圍住。陸一水瞇著眼睛緊緊盯著他。賣花人七嘴八舌地向韓無衣推銷,韓無衣笑著搖頭直擺手。賣花的人舉著漂亮的花串硬往他脖子上套,用簡單的英語和中文說著,很便宜……很好看……買一串……送給女朋友……

    韓無衣微笑,掏出手機寫著什麼,舉著給那些賣花的人看,那些人仍然不依不饒。韓無衣眼看無法脫身,只好指了指其中一串,賣花的報上價錢,他無奈地笑了笑,掏出錢來買了。

    陸一水一直在注視著他,隨著他的一舉一動逐漸呆住,連船靠到了岸邊都沒發覺,小矛在旁邊提醒了一聲,他猛地回過神來,躍上河岸,大步跑向韓無衣,猛地抓住他的手腕。

    韓無衣猝不及防險些跌倒,懷裡的水果和剛買的花串一下子掉在了地上。看清了眼前的人是陸一水,韓無衣笑了笑,俯身把水果和花串揀起來。

    陸一水張了張嘴,緊緊握著他的手腕,問︰“韓無衣你怎么在這兒?”韓無衣笑了笑不說話,陸一水緊逼著追問︰“別笑,說話,你怎么在這兒﹗”

    韓無衣掙開手,掏出手機拔出手寫筆寫了幾個字,舉到陸一水眼前。手機上寫著︰水哥好,這么巧,我來度假。

    陸一水的視線從手機上移到韓無衣的臉上。這些日子不見,眼前的人清瘦了許多,愈加突顯出眉眼的俊秀。他把韓無衣拽到木樓前抵在牆面上,低聲問︰“為什麼不說話?嗓子怎么了?”

    韓無衣就著這個別扭的姿勢在手機上寫了幾個字︰我在這寺廟裡修行,修緘默禪,不能開口說話。

    “修禪?”陸一水氣急說︰“一屁股的合約、通告全都推了跑到這裡來修禪?你騙誰呢﹗”

    韓無衣又舉起手機︰你又不是我的頭家,管得倒挺寬。

    “韓無衣……”陸一水放低聲音問︰“你的嗓子到底怎么了?”

    手機上寫著︰扁桃腺手術。

    一直跟在身后的小矛忽然叫了一聲︰“啊﹗水哥,小韓哥化裝老爺子的時候變聲用了一個震動器,化妝師說那個東西對嗓子損害很大,可是小韓哥堅持要用,會不會……會不會……”

    陸一水雙臂撐在牆上,將韓無衣圈在懷裡,逼問︰“是不是……是不是因為用了那個東西你不能說話了?”

    韓無衣垂著眼睛,半晌,低頭寫了幾個字,陸一水看到手機上寫著︰我沒后悔過,你不必介意。

    有什麼東西梗在了心口上,陸一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慢慢抬起右手攏了攏他額前半遮著眼睛的頭髮。韓無衣抬眼,凝視著,嘴角輕揚,清淡的笑意裡卻帶著點苦澀。

    陸一水嘴裡念著他寫的那幾個字,眼裡是他若無其事的表情,猛地回頭一個大腳踢向小矛,小矛大叫一聲沿著拋物線飛了出去,陸一水切牙切齒沖上去揪住他的衣領說︰“你他媽的為什麼不早告訴我有這么檔子事兒?啊?”

    小矛跟了陸一水十幾年,一點兒也不怕他,抱著腦袋在河岸邊的攤販間逃竄,打抱不平說︰“你憑什麼揍我﹗他冒死救你你都沒惦記他的好,哦,嗓子啞了你著急了?原來嗓子比性命還要緊?你不是整天得意洋洋說終于耍了他一回嗎?我要是告訴你這事兒,那你不是更得意了?”

    陸一水被噎得臉紅脖子粗,踩著烤肉檔跳起來把小矛撲倒在地,掐住他脖子惡狠狠地說︰“你小子到底是誰的人?不說話挨兩拳能死了﹗”

    小矛翻著白眼,掙扎著說︰“我只站在正義的一面,鄙視不知好歹……哎哎,走了,水、水哥,他走了,快追﹗”陸一水回頭一看,韓無衣已經走到路口上了計程車。把小矛拎起來一腳  進河裡,陸一水扭頭就追,站在路中央硬攔下一輛車。

    韓無衣下了車走到一座寺廟前,他急匆匆跑步跟上。檀香繚繞佛音陣陣,佛前跪滿了人。陸一水剛要往裡進被韓無衣伸手攔住,看韓無衣伸手指了指鞋,有些不明白,韓無衣眉頭一蹙,陸一水瞧見他光著腳,醒悟說︰“要脫鞋是吧?好好。”

    脫了鞋韓無衣還是擋在身前,陸一水不知道還有哪兒不對,他不能說話又不好開口問,摸摸腦袋瞅著他訕笑。韓無衣有些無奈,搖搖頭走近,伸手替他把敞開的襯衣扣子系上。

    近在咫尺,陸一水能清楚看到細密的汗珠在他鼻尖和唇上掛著,熱風襲來,呼出的氣息糅合在一起。陸一水暗暗深吸著,他身上的味道果然年輕又乾淨。看著他把扣子一粒粒系上,陸一水湊近,低聲說︰“對……”韓無衣把手指豎在唇上,示意噤聲,陸一水只好把話咽回去。

    跪了不到一個小時,陸一水就被木地板硌的膝蓋骨酸疼,瞅著沒人注意偷偷換了個姿勢半坐著,身旁的韓無衣依然虔誠地低頭聆聽。陸一水打量四周,寺廟打掃得整潔,琉璃耀眼金碧輝煌,連佛像都金光燦燦,映的人眼發暈。這三天早睡晚起終于找到了韓無衣,一片誦經聲中整個人放鬆了,午后暖暖的太陽烘烤著,他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木魚聲、誦經聲陣陣,突然其間夾雜著奇怪的聲音出現,引得不少人張望尋找。聲音從身后傳來,韓無衣扭頭一看,陸一水趴在地板上打著酣,睡得口水直流。

    被叫醒的陸一水拽著韓無衣不放手,在佛前不敬,兩個人一起被請了出去,韓無衣無法開口解釋,只好合掌在胸前對經師頻頻躬身道歉,一直退到門口。

    韓無衣猛地推了陸一水一把,狠狠瞪了他一眼,眉毛一挑,低頭寫了幾個字,送到他鼻子尖前︰我今晚約了人滾褥單,離我遠點,否則讓你死得很難看。

    “你放心吧﹗我不跟著你﹗”陸一水沖著韓無衣氣呼呼疾走的背影大喊︰“玩兒得開心點﹗”

    ……

    花園裡碧綠的草地、修剪整齊的灌木環繞著陽台,陽台上是木頭搭起的尖頂涼亭。夕陽掠過樹梢、葉間照著涼亭懸掛的白色紗幔,晚風輕撩紗幔飄搖,露出鋪著雪白褥單的雙人大床。床上趴著的人赤著身體,背影沾染了落日的暖金,耀眼奪目中勾勒出起伏完美的線條,在紗幔的遮掩下時隱時現。

    躲在灌木叢裡的陸一水舉著望遠鏡擦了擦鼻血,自言自語地說︰“媽的,我倒要看看來的是誰﹗”

    遠遠的偷窺著,韓無衣突然起身,拿起床頭上寶藍色絲綢睡袍穿上,走了出去。原來是酒店服務生送餐過來。

    花團錦簇的餐車推到床邊,冰桶裡鎮著一瓶酒。他看到韓無衣用手指蘸了些白色的東西送進嘴裡吮著,打開酒倒了一杯,拿著杯子走到床尾坐下,把酒杯放在身側地板上。

    他靜靜地坐在那裡,眺望著遠方,被日光照出來的影子隨著太陽落山一點點縮小模糊。

    天色暗了,隔得遠,就算是透過望遠鏡陸一水也漸漸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隱約看到他落寞的神情。他沒有動過,只是偶爾喝一口酒。陸一水慢慢放下望遠鏡,終于明白他又在說謊,今夜不會有人來。

    “這小子……”陸一水扔了手裡的望遠鏡踏著草地走過去。

    眼前的視線被擋住,韓無衣緩緩抬起頭,仰起的臉龐上黯然的神情還沒來得及收藏,就努力換上笑容,看得陸一水心肝亂顫。

    “喂﹗”陸一水拍拍他的腦袋說︰“為什麼……哎吆﹗”話還沒說完被韓無衣一腳  在了腿中間。韓無衣拎起床上的枕頭砸過來,劇痛之下,陸一水捂著命根子繞著大床跑來跳去,大喊︰“你這小子往哪兒踢?要是踢壞了怎么辦?”

    陸一水不敢還手,枕頭砸在腦袋上雖然不疼可也有點發暈,襯衣都被撕開了,襤褸不堪。韓無衣瞥見餐車上半化的冰激凌,撈起來扣在了陸一水的胸膛上。陸一水大叫一聲,脫了襯衣一邊跑一邊擦,轉了幾圈沒聽見韓無衣的腳步聲,回頭一看,韓無衣在大床上掐著腰惡霸一樣站著,露著雪白的牙齒竟然是在大笑,眉眼動人。

    韓無衣勾了勾手指,陸一水板著臉走到床邊,頭髮突然被揪住了,他嘴裡哎吆著爬上床︰“疼疼疼﹗”被壓在了床上。

    那雙眼睛臨近讓人無力抗拒。疼得恍惚的時候,他看見韓無衣像是“說”了“混蛋”兩個字,可是沒來得及猜測嘴唇就被咬住,尖銳的疼痛傳來。

    兩個人“砰”一聲跌落在地板上。寶藍色的睡袍凌亂地掛在肩頭,韓無衣無聲輕笑,抬手擦了擦嘴角,意猶未盡地伸出舌尖舔了舔,一抹血痕沾在下巴上。

    陸一水噘著嘴疼得吸氣,撲了上去。

    紗幔阻擋著月光,絞纏在一起的兩個人不像在**更像在搏鬥。汗水滲出來,滴落在彼此的身上,每一滴都燒灼的讓人顫抖。陸一水終于把韓無衣壓在身下,韓無衣沒有反抗,只是靜靜地看著,眼睛黑幽幽的濡濕,又驕傲又可憐,陸一水沒了脾氣,被他輕鬆地反壓住。

    韓無衣俯身,舔著他胸膛上冰激凌殘留的痕跡,還有他身體特有的氣息。

    等到陸一水反攻的時候,月亮已經高高掛在枝頭。

    兩個人滿身是汗躺在地板上喘息,韓無衣用腳勾過陸一水的褲子,從他的褲兜裡掏出香煙和打火機。煙剛叼在嘴上就被陸一水奪了過去。“嗓子不好不準抽煙﹗”陸一水說得理直氣壯,握著他的手按開打火機,自己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串煙霧。

    韓無衣側身躺著,給了他一個后背。陸一水靠過去扳著他的肩頭,低聲說︰“跟我回去,我安排醫院給你重新檢查,現下醫學那么發達,聲帶都能再造,咱們一定能說話。”

    韓無衣用手在地板上寫著,手指的濕熱讓字顯出來︰滾遠點。

    字跡轉瞬消失,陸一水摸著他汗津津的胸膛,腆著臉湊近說︰“不能說話少了很多樂趣。”韓無衣回頭眼中寒光一閃,陸一水心虛,連忙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韓無衣坐起來打了個呵欠爬上床,陸一水緊跟上,剛要張嘴,脖子被他摟住硬壓在床上。陸一水嚇了一跳,心想,這小子體力這么好?正準備擺出一副任君蹂躪的嘴臉,結果他只是靠過來枕在肩膀上。

    韓無衣仰著臉打了個哈欠,指指紗幔外漆黑夜空的東邊,在天上畫了個圈兒。

    陸一水揣測著問︰“你是說困了,有什麼事兒明早再說?”韓無衣點點頭,露出讚許的表情。受到表揚,陸一水挺高興,說︰“行,睡吧,明天跟我回去。”然後自認為溫柔地噘起嘴在韓無衣額頭親了一下,被他一巴掌拍了回去。

    月光大亮,這一夜盡情盡興全身舒爽,陸一水卻失眠了,看著枕著自己手臂睡得正香的人,他伸手給了自己一巴掌,深刻檢討。

    ……

    一睜眼,燦爛陽光射進來,映的眼睛什麼也看不見,身邊空著,陸一水起身,抬眼看見一身嶄新的衣服掛在一旁,輕柔面料的短袖襯衣和做工精良的褲子,還有一雙軟底鞋。陸一水一看鞋子的大小就知道是自己的尺碼。

    韓無衣不知去向。

    他匆忙穿好衣服,把原先口袋裡的東西掏出來,一張紙片夾在中間。他展開,字條上寫著︰別找我,我從來不做虧本的事情。大家兩清了,互不相欠。字跡寫的很用力,幾乎透了紙背。

    陸一水大步跑出去,圍著酒店轉了幾圈,忽然看見前方人影一閃,高挑的身材、白色的衣服。“韓無衣﹗”他大喊著追上去。那人聞聲就跑,倏的不見了。陸一水到近前一看,左右前后都沒有人,剛要走,發現旁邊是男士洗手間,他笑了笑推門進去,塞給洗手間裡的服務人員小費讓他出去,把門關上。從頭走到尾,只有一扇門裡有人。

    陸一水拍了拍門,喊︰“韓無衣﹗”裡頭沒有人回應也沒有人抗議,靜悄悄的,顯然他不願意吭聲,知道他心高氣傲,隔著一層木板陸一水覺得比面對面更容易說話。

    靠著門,點上一支煙,他低聲說︰“昨晚你一直沒給我機會說話,我就猜你今天要玩兒失蹤,一晚上沒敢睡看著你,結果天快亮的時候迷糊過去了。也別說誰欠誰的,昨晚我也想清楚了,是,我之前是想和你玩玩兒就算了,可這么些年沒有人比你更對胃口了。我是幾天沒見你就給吸毒斷了糧似的……得,你要笑就笑吧,矯情的話我也不說了,我也不想解釋什麼,總之……都是我對不起你。我陸一水是個混蛋還不行嗎?打也被你打了,操也被你操了,你還想怎么著就明說吧﹗”

    門裡邊有些    簌簌的動靜,陸一水古銅色的面皮有點兒紅,說︰“出來吧,這兒再香也是茅房。”裡頭還是沒動靜,陸一水繃不住了,把著門框一下子攀上去。

    裡頭的人坐在馬桶上捂著嘴,慢慢抬起頭,表情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笑,臉色白裡透紅,紅裡泛青。

    陸一水覺得眼前金星亂冒,大吼一聲︰“陸汀﹗怎么是你﹗”

    陸汀滿臉尷尬,伸出一只手揮了揮︰“嗨﹗那個……我什麼也沒聽見,真的﹗”

    陸一水一腳把門踢開,惱羞成怒揪住陸汀︰“你你﹗你怎么在這兒?”

    “陸一水你放手勒死我了﹗”陸汀叫著。

    “公司那么多事情不處理,跑出來鬼混啊你﹗”陸一水搖晃著他。

    陸汀伸著舌頭說︰“大家彼此彼此,你好像也是剛鬼混完吧﹗”

    “還敢頂嘴,我來是為了……公事﹗”陸一水睜著眼睛撒謊說︰“這些日子你連人影都不見,不敢見我是不是背著我干什麼壞事了?”

    “沒有沒有,我來也是為了公事﹗”陸汀直擺手。

    “沒有?老實交待﹗”陸一水恐嚇說。

    陸汀囂張地說︰“哎,你態度好一點,我叫你大哥是給你面子……哎吆﹗”腦袋上挨了一巴掌。眼見討不著便宜,他忙說︰“別打臉別打臉,我還約了個漂亮姑娘呢。那什麼……我來給韓無衣送劇本。我沒干別的,就是和韓無衣簽了份合約沒告訴你而已。”

    “什麼合約?”陸一水問。

    陸汀昂著頭說︰“你不是說公司都有我一半嗎?我簽份合約都不行?……哎吆,別打別打,我說我說。”他滿臉都是被逼無奈的表情說︰“韓無衣……就是上次救你的時候,我無意中告訴他你所有的東西都有我一半,他就逼我簽了個霸王條款﹗”

    他瞅著陸一水的臉色說︰“我和韓無衣簽訂了兩年內四部電影主演的合約,每部投資不低于三千萬。並且在第三、第四年提供總資金五千萬元給他,由他做獨立電影製片人。”陸汀把自己撇清楚說︰“他這是巧取豪奪,這是變相勒索。要不是為了救你,我絕對不會向他妥協的。不過他那次自編自導自演的挺成功,實力有目共睹,所以我想……這份合  就是簽了公司也不會太吃虧的哦。”

    “兩年四部電影,你來給他送劇本?”陸一水慢慢把手鬆開︰“他的嗓子……現下都不能說話了……怎么演電影?”

    陸汀掙開,晃了晃脖子說︰“養兩天就好了,不就是扁桃腺手術嘛。他現下閑得正難受。他救你的事兒被他頭家知道了,挨了頓臭罵,被雪藏一年,他公司對外封鎖了消息。”

    陸一水使勁兒撓了撓腦袋,臉色變了幾變,呼出一口氣,說︰“媽的,這小子……”半晌,笑了笑,心想,沒事兒就好……這才是他的風格。

    他轉身就走,陸汀忙喊︰“你干嘛去?他去寺廟了,你算賬別找錯地方﹗就是那座尖頂琉璃瓦的﹗”

    ……

    韓無衣低頭跪在佛前,耳邊呼的被人吹了一口氣,有個聲音低低地說︰“奸淫擄掠嗔誑葷奢……你樣樣都占了,還跪在這兒干嘛?快快隨我去吧﹗”

    韓無衣微微扭頭,眼波流轉,一抹笑意含在眉梢唇角,燦如琉璃金輝。嘴唇被人咬住。

    兩個男人在佛前擁吻,如此大不敬被再次請出了寺院。

    回望了一眼莊嚴寺廟,陸一水把墨鏡摘下給韓無衣戴上,掏出香煙點燃一支,摟著他肩膀,噴出一口煙霧,說︰“走吧,咱倆找個地方和陸汀談談你那份合約的細節,完事了順便參參歡喜佛。”

    韓無衣搶過他嘴上的香煙吸了一口,笑了笑,豎起中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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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二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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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忘記次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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