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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重生] 《一夜樓》作者:七裡【完結】(穿越時空、短文)

《一夜樓》作者:七裡【完結】(穿越時空、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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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樓(穿越時空)————七裡

第 1 章

“一夜樓?”
“就系嘍,先生,第一次過廣州嘞?一睇你就系外地人來噶。要去到瑞興廣場系唔系?哩度以前一直都系爛尾樓來噶,好早起過一棟大廈,剛剛開門,喎晚一場颱風就塌咗!我D就講它系‘一夜樓’,荒咗好多年沒人理的。”
“呵呵,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鄭銳乾笑兩聲,想起來加了一句:“你別給我繞路啊!”
鄭銳是第二次來廣州,第一次是舅舅舅媽結婚那年,老媽抱著一歲半的他坐火車過來;第二次就是現在,快畢業了,被老媽吼過來考公務員。等成績的時候順便找工作,今天要面試的公司是舅媽介紹的,說是對方挺滿意他的個人簡歷。
鄭銳挺懷疑舅媽的介紹,舅舅長年在國外,舅媽不事生產,經常認識些奇怪的人。
懷疑歸懷疑,他還是穿好西裝,抱著一堆實習期間的資料趕過來面試。路遠,幾乎是從西頭跑到東頭,司機是廣東人,一路上鳥語花香的跟他說個沒完。車子在老城區九轉回腸的單行道裡繞啊繞,司機還在說啊說。
“點會噶?先生,我同你講,那個樓鬼鬼的,搞地產的都不肯做。前年有個劉老闆投了錢才又蓋起來,那個人發家好奇怪的……”
“是是!您別光顧著介紹開快點行不行?趕時間啊!”

瑞興廣場是這麼一棟樓,遠看素淡,近看是個素淡的胖子。根基打得十分敦厚,像是生怕該樓不勝其高。其實也就19層,雖然在高樓不多的老城區,還是得算個矮胖子。
鄭銳面試的公司在頂樓,三架電梯,一個單層梯、一個雙層梯,還有一個貨梯像是在維修,圍了一圈簡易護欄。鄭銳最早沒搞清兩架客梯各自的功用,所以乘雙層梯上去又下來換單層,最終抵達19樓的時候已經遲到了。他出了電梯就急吼吼的往前沖,差點撞到玻璃門上。
前臺的小姐十分禮貌的控制著微笑幅度,問了他情況,領進一間小會議室。
鄭銳等了很久,會議室後頭是半面牆的鏡子,映照著整個房間的情形。房間裡很靜,鄭銳坐了一陣,忽然有一種隱秘的不自在,像是被某種視線打量著。他抬頭四下看看,走到鏡子跟前,整整襯衣領子,然後咧開嘴演練了一個笑容。
他正呲牙的時候,前臺小姐進來了,她再次強行控制住臉部肌肉,請他去老總辦公室。
鄭銳這次面試是舅媽的人情牌,以為不過是個總監級的人物出來走過場,沒想到老總親自見他。他一邊走一邊把舅媽的話在腦子裡過了一遍。
劉立辰,也是這棟樓的業主,早年是專職炒體彩的,後來發家了就投資蓋樓。他在地產業倒沒經營下去,自己開了這麼個文化傳播公司。舅媽說他人很好,就是愛玩,喜歡多認識點朋友。
鄭銳的專業是工程管理,實在不知道跟文化傳播有什麼交界,更不知道這位劉總滿意哪點了。到現在他還是有點摸不著頭腦,只能是見步行步。前臺小姐停下了腳步,總經理室的門已經在眼前緩緩打開。

微微起身的是一個挺年輕的男人,白色對襟中式長襯衣,站起來的時候顯得身材纖長。雖然先就知道劉立辰是不滿三十的青年才俊,還是對他的樣子有點意外。他看起來非常乾淨,從面孔到舉止都帶著綿軟的意思。他伸出一隻手示意鄭銳坐下,開了口,很奇怪的沒有說出話來,化成一個很深的微笑。
鄭銳有點愣神。舅媽顯然少說了一件事,這個劉總百分之百是個GAY。
“劉總好,我是鄭銳。”
“嗯,坐。”劉立辰本人卻沒有改變姿勢,只是站在那裡打量鄭銳。鄭銳渾勁起來,也不動彈,從上往下的看他。經常聽人說“女人是水做的”,這一回卻看到一個水樣的男人。面前這個人第一印象就是一汪湖水,溫和,隱隱的藏著些什麼。
他看著鄭銳,笑意像湖面的漣漪,一圈圈散開。

鄭銳不自在的撓撓臉,拉開椅子坐下。
視線降低之後,他注意到劉立辰手臂上有明顯的幾道疤痕,紅褐色的肌肉糾結,像是很久以前撕裂過。從形狀到意指都顯出猙獰來,跟本人的風格十分不搭。
劉立辰坐下來,慢慢翻著鄭銳提交的實習案例。事實上他就是用手指拈著紙張,眼睛仍舊眨也不眨的對著鄭銳的臉。
“你叫鄭銳?”
“呵呵,就是我。”鄭銳在心裡罵娘,幾乎以為他存心耍人玩。
“從湖北過來?”
“北京。我家是湖北,在北京讀書,簡歷上面都寫了。”鄭銳繼續在心裡罵娘,這個人就是在耍人玩!
“嗯,湖北是個好地方。”
劉立辰一直在笑,眼睛眯得細長,狡猾狡猾的。兩個人就隔了一張紅木大桌,鄭銳琢磨著他站起來能不能一拳掏中他的臉,一邊還是陪著笑扯皮。
“是啊是啊,夏天熱死冬天冷死春天黴死物價高工資低人口多還有全國最難的高考模擬試卷……”
“為什麼過來廣州?”
劉立辰完全無視他的不合作態度,溫文爾雅的問下去。鄭銳從胸腔開始發癢,想掏自己喉嚨,更想捏住劉立辰的喉嚨。
整個面試持續了有兩個鐘頭,全部都是這類毫無意義的問題。聊完了鄭銳家庭三代的事蹟和小學以來的個人簡史,開始聊廣州的城市建設,說到計程車司機的時候,鄭銳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投入和這個人說話,簡直是興致勃勃的,相見恨晚的哥們一樣。

“劉總,我覺得你這個人真的挺好說話的。”鄭銳笑了一陣,終於打斷了一頓神侃。“不過我好像是來面試的。”
“嗯,明天過來上班吧。”
“啊?”
劉立辰再自然不過的說了一句,然後看著面前的鄭銳一臉傻樣。他伸手拍拍他肩膀,很輕,但是很慢,收回手的時候在肩頭不經意的蹭過,近乎撫摸。鄭銳一瞬間坐直了,他迎頭看著劉立辰,這個人的眼睛也是水樣的,眼波柔和,蘊含著一些琢磨不透的東西。鄭銳再一次覺出不自在,這種感覺強烈到他立刻站起來。
“劉總,我考慮一下吧。再聯繫。”
鄭銳覺得自己邁出這個房間的姿態可以用“逃”來形容。心情很複雜,不能說厭惡,但是惶恐不已。然後他開始鄙視自己的惶恐,一路剋自己一路走到門口,“哐當”一聲撞在玻璃門上。
這回前臺小姐再也憋不住笑起來,鄭銳捂著腦袋怪笑一聲,逃往電梯。
額頭上起了個包,撞得真不輕。等電梯的時候還一陣一陣的暈乎,來了一架他就進去了,也沒仔細看。

電梯門合上之後,鄭銳才發現這不是上來的那架梯,四壁都釘著糙面的薄板子,顯然是那架貨梯。他想起來貨梯是在維修中的,這麼快就修好了?
一股寒意從脊背上竄起來,鄭銳瞪著樓層顯示器,那上面的字數先是有點模糊的變動,然後開始從19到1疾速的輪轉。
電梯本身還在穩穩的下落,應該只是顯示器壞了。鄭銳把所有的樓層都按下來,沒有反應,他抓住扶手,盡可能把自己貼在牆上。那些數字還在不停的變,弄不清下到幾樓了。恐懼在封閉空間裡放大的厲害,鄭銳滿手都是汗,一直在抖。
過了很久,他隱約聽到了機械劇烈摩擦的聲音,隨之而來的感覺其實只有一瞬間,失重,巨大的撞擊,整個人重重的震了一下,最後完全失去意識。

第 2 章

弄不清過了多久,鄭銳慢慢從混沌裡回過神來。周圍一片黑暗,知覺在身體的各個環節逐一恢復,有點散亂。他是趴著的,手指和臉貼著的平面冰涼,有一層塵土。應該還是在那個墜落的電梯裡,也許只暈了短短一陣吧,還沒人發現出了事故。
鄭銳一邊安撫自己,一邊試著爬起來。
剛剛經歷了一番死裡逃生,從精神到身體都緊張得發虛,甚至想不起來罵人。他抓著扶手站住,檢驗了一下身上沒有缺胳膊少腿,試著跳了跳,行動如常。就是頭暈,一陣一陣的想吐。他摸摸腦袋,摔傻了一定要找姓劉的,賠死他!
跳了一下,電梯頂也跟著抖了點灰塵下來。鄭銳再不敢磨蹭,燈已經不亮了,他摸到門邊,果然按鍵都不管用。只能伸手掰門,還好這梯子門中間有層橡膠,不至於無處著手。鄭銳幾乎把吃奶的勁都用上了,半天才拉開一道縫隙,他伸進腳去,用皮鞋根墊著,手足並用,總算弄開了。
鄭銳摔在電梯門邊喘氣,一身汗,脫了外套拿著,想起身上這套舅媽贊助的西裝怕是要報廢了。
“姓劉的,賠!”
鄭銳大喊了一聲,簡直想立刻沖上樓去找劉立辰算帳。聲音帶著回音蕩開又傳回來,他抬頭看看,這才發現電梯是下到了地下停車場,奇怪的是這個停車場一片昏暗。沒有開頂燈,只有幾盞柱子下面的腳燈散發微弱的光。看不出多大,目力能及的地方沒有一輛車。從回聲判斷,是一個很空曠的空間。

鄭銳覺出怕來,他靠著牆站好,試著又喊了兩聲。“有人嗎?”一聲比一聲小,回聲虛弱的旋回來,周圍還是一片靜寂。
這棟樓果然有點鬼鬼的,鄭銳打了個寒戰,把外套又穿上,開始琢磨怎麼出去。他轉頭踹了一腳電梯,不能指望這個,試著找到停車場出口吧。看不清路,最保險的辦法是沿著牆根走,他一手摸著牆邁步出去。
吊了吊嗓子想唱歌鼓勁,傳出來的聲音又幹又澀,還有點抖,差點把自己嚇著。鄭銳一邊笑一邊走,暗地數著,好像走了有四百多步了。沒遇到出去的車道,連樓梯口也沒見著,明明樓梯跟電梯應該挨著的,這個樓的設計還真是奇了怪了。他站住,再一次打量周圍黑暗的空間,隨後隱約聽見有什麼聲音從上層傳來。

微小的聲音被放大,已經不能辨別,但是十分清晰的存在著。鄭銳乾咽了一口,有聲音的地方肯定就是出口,能見到人就行!
大概確定了一下聲音傳來的方向,在偏離牆壁的中間位置。他咬咬牙,放開手往暗處走過去,越磨蹭越走不成,索性邁著大步沖。過了幾個立柱,轉過一面牆,居然就看到樓梯間的入口。鐵柵門,只有門自帶的一層鎖,鐵欄間可以看見樓梯間暖暖的黃色燈光。最裡頭牆面轉彎的地方露出幾節樓梯,聲音就是從那上面傳出來的。
鄭銳長籲了一口氣,總算是見到出路了。敲敲門邊的呼叫器,不管用。他大喊了幾聲,上面也沒人回應。氣得他一腳踹在門上,鐵皮哐啷啷的響,這麼大的動靜,還是不見人下來。
最終決定放棄正當求救途徑,鄭銳從錢包裡摸出身份證來,開始開鎖。這個活在學校宿舍就實習過無數次,忘帶鑰匙全是身份證幫忙,最後證面劃得亂七八糟還跑去重新過塑了一回。現在是輕車熟路,上下倒騰了幾回,哢噠一聲,開了。
鄭銳有點得意,擦擦身份證放好,下意識的把鎖扣扭上,讓門就那麼開著。他站定在樓梯間,終於覺得安心了一點。
到了這裡,奇怪的聲音就在頭頂上,像是什麼東西無規律的磕碰著,隱約有人聲。他扭著脖子看天花板,心裡怪懸的。今天從早到晚就沒遇見什麼好人好事!他呸了一口晦氣,拍拍手,管他什麼人,上去再說!

沿著樓梯跑了一層,看標誌是從地下二層到了一層,難怪一直暗無天日的。這會應該走回一樓大堂,然後出去,找人算帳也好,認倒楣回去也好。但是他在地下一層的樓梯間門口站住了,其實那是地下半層隔出的一個空間,有扇門,裡面像是管理室一類的。
樓梯很窄,站在臺階上,就能聽見聲音在四壁迴旋。
那是帶著哭腔的哼聲,悶悶的,隱約出現然後淹沒在桌椅挪動的聲音裡。很年輕的音質,如果不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還可以說動聽。就是這聲音害得他怕了一路,但是仔細聽起來完全不討厭,並且瞬間就引發了鄭銳體內全部的正義感。
他沒多想就伸出手去,門很重,沒有上鎖,鄭銳用肩頭托開走進去。裡頭是一道走廊,兩面各有三四扇房門,左手邊第二扇門開了道縫隙。他往那扇門走,聲音越來越清楚,除了先前那個好聽的聲音,還有一個人粗喘著,含混的說了句什麼。
鄭銳有點激動,他握緊拳頭,盡可能的放輕腳步過去,站在門跟前。
從打開的一線門可以看見房間裡奇異的景象。有個穿著保安制服的人側背對著鄭銳站在辦公桌跟前,褲子脫了一半,露出半個屁股和一截大腿。男人的光屁股不是沒見過,沒見過的是那個保安身前還有個人被壓在桌子上。
他是趴在桌面上的,兩隻手高高的拽過頭頂,手腕綁住,繩頭繞過桌子固定在對面的椅子上。他身上的衣服被拉到肩頭,整個脊背光裸著,褲子也拽下來一半,兩條腿被身後的人強行分開,腳尖掂著,幾乎是掛在桌邊。一眼看過去,還在抽條的年輕身體展露無遺,而這個姿勢讓他的身材顯得更加細長,帶著鮮明的情色意味。
鄭銳不知道自己傻站了多久。裡面的兩個人還在繼續,站著的那個把手探到趴著的那個身下,一邊探手指進去,一邊捋自己的東西。趴著的那個再一次痛哼出來,身體一抽,貼在桌面上的臉側轉過來,正對上門口的鄭銳。
他睜大眼睛,張了張嘴。“救命啊——”

第 3 章

鄭銳沒多想就沖上去了。
那個保安塊頭太大,被他沖過來的力氣撞開幾步,趔趄了一下。他提著褲子站住,又驚又怒,罵了一句贓的輪著拳頭就砸過來。鄭銳這才想起來,自己其實打不過他。他慌著四下看了兩眼,就手拿起擺在桌腳的電棍。
第一棍砸在保安胳膊上,他慘叫了一聲,拳頭擦著鄭銳顴骨過去,刮得生疼。
鄭銳顧不上叫疼,雙手握住棍子不停照他背上砸。保安伸手擋著往一邊躲,褲子掉下來絆住腿,結結實實的摔在地下。鄭銳沒緩過手,亂打下去,一棍子敲在他後脖子根上。保安喉嚨裡扯了一個怪調,眼一翻,攤開手腳昏過去了。
鄭銳也愣住了,舉著棍子站了半天,不敢動彈。怕他再爬起來,也怕他就這麼掛了。房間裡忽然就安靜下來,過了好一陣,有個聲音試探性的問了一句:“哎,你能不能先幫我解開?”

鄭銳嚇了一跳,丟掉手裡的棍子,轉身看見那個綁在桌子上的人,他勉勉強強往這邊扭著頭,歪了歪嘴,示意手腕上的繩子。鄭銳伸手揉揉臉,倒把打架的目的忘了。他往桌子那邊走過去,走到一半又站住,先把他衣服拉下來,褲子拽上去點。
他蹲在桌子多面拆繩結,那個人就趴在面前,正對著臉。他看著鄭銳,居然還笑得出來。“哥,你真是好人。”
“你叫我什麼?”
鄭銳抬頭看他,手底下用勁一急,繩子扯緊手腕,拽得他吸了口冷氣。鄭銳趕緊道歉,專心解繩子。那個人又笑起來,看著他低著的腦袋說話。“哥。我們領班說了,南方男的一律叫靚仔,北方一律叫哥。哥你是北方人吧?看你樣子就像北方人。”
“我叫鄭銳。”
“阿星,叫我阿星就行了。”
鄭銳拆開綁在椅子上的繩頭,站起來幫他解手腕上的繩子。
離得近了,想不看也看清了樣子。挺好看的一個男生,小臉,尖下巴。一對眼睛又圓又潤,線條細緻的很。看人的時候眨也不眨,烏溜溜的對著你,一久就被看得心慌一樣。鄭銳盯著他鼻尖,他盯著鄭銳整張臉。
“哥,臉上疼不疼?”
“沒事!”鄭銳說得凶巴巴的,他拿掉最後的繩子,拉著他手扶他起來。他被掛在桌子上有一陣了,腿麻得站不住,沾地就倒。鄭銳撐在他身邊扶住,一手托在他腰上,觸手一片光溜溜的,低頭發現他褲子半掛在胯骨上,裸露出來的皮膚上有大片痕跡奇怪的淤血。鄭銳不聲不響的幫他拉上褲子,系好扣。

“你們是怎麼回事?”
鄭銳蹲下看那個保安,伸手探探鼻息,還有氣。阿星縮在一邊,心有餘悸的看著,不敢靠過來。“他非說我偷東西,拖著我下來搜身,從下午就把我綁在這了。哥,這人是變態的,他醒了就麻煩了,咱們快走吧。”
鄭銳只覺的腦子一團亂,打傷了人就這麼跑掉好像不妥,留下來也不是事,今天這些事鬧得,回去肯定得給舅媽罵個臭頭。他撓撓頭發,忽然想到點不對。
“什麼下午?哪天下午?”
“今天啊,折騰了這麼久,現在都半夜了吧。”
“靠!”鄭銳罵了一句,他從劉立辰辦公室出來還不到中午,那麼大的電梯事故竟然拖了大半天一直沒人理。算是受夠這棟樓了,他過去拉著阿星往外走。“行了,先出去再給他叫救護車吧。”

從地下半層的保安室出來,推開門轉到一樓大廳,鄭銳真的傻眼了。他立定在門口不動,後面跟著的阿星撞到他背上,從他身邊探頭出去看看,又抬頭看看他。鄭銳一臉呆滯,慢慢的歪了下腦袋,像是遇到了完全不可解的難題。
眼前是一個超市,樓梯間的燈照進來,貨架,專櫃依稀可辨,遠處還有模糊的燈亮著,看得出收銀口,都是常見的超級市場的擺設。
問題在於,他早上過來的時候,這裡是一般辦公樓的接待大堂。很空,門口擺著沙發茶几還有兩盆花。後頭那面牆是接待櫃檯,還有個小姐非拉著他填表登記。
鄭銳敲敲腦袋,用奇怪的語調一個字一個字的問:“這裡怎麼是個超市呢?”
阿星伸手在他眼跟前晃晃,笑起來。“這就是超市啊,才開的。哥你不是從這下去的?那你怎麼找到保安室去的?說起來你怎麼這麼晚還在這裡?還好你沒被那個保安揪出來,不然你也要吃虧了。”
鄭銳有點抓狂,看來是解釋不清了。
他摸索著往大門跑過去,門口一排小燈還亮著,借著光看,一層玻璃門,一層鐵皮門,全部鎖死了。估摸一下自己的開鎖技術也是派不上用場的,他蹲在門跟前,抓著頭髮想事情。阿星慢慢走過來,看著他難受,伸出手又縮回去,到底也沒挨上他。

兩個人呆了一陣,隱約聽見有悶悶的嗡鳴在這個空間裡迴響。聲音環圍著,巨大而模糊。“外面下雨了。”阿星小聲說。
“靠!回保安室找鑰匙!”鄭銳一拳頭砸在門上,起來往回走,先出去再想別的!他走了兩步覺得少了點什麼,回頭看見阿星站著不動。“你幹嗎?”
“哥,別回去行不行?他身上沒鑰匙。”
“你怎麼知道?”
“今天起颱風,超市開業沒開成,人都到倉庫去看著貨,留下一個人在這裡。門是走的人從外面鎖的。他應該沒鑰匙吧,咱們別回去了。”阿星閃著眼睛說話,他還是怕那個保安。鄭銳皺起眉頭來,這小子怎麼看都不清白。“你怎麼都知道?你守在這裡?”
“我沒偷!”
阿星忽然就站直了,氣乎乎的盯著他。鄭銳被他聽出話裡的意思,也覺的尷尬。他撓撓頭,苦笑著說:“沒就沒吧。咱們還是想辦法出去,他已經傷成那個死樣子了,你怕他幹嗎?跟著我走吧。”
“我就是想找個地方混一晚上躲躲雨,關門的時候就沒出去。誰知道被他揪出來了,老變態,玩了我半天,差點給他……”一邊往回摸,一邊聽著阿星不停說話。鄭銳歎口氣,不知道這小子都過得什麼日子。“阿星,你多大了?”
“我屬蛇。”
“你才17?未成年你出來混社會啊?”
“哪呀,我都21了。”
“你學過算數沒有?今年2006,屬蛇的怎麼就21了?”
“哥,”阿星站住了,快到樓梯口,照進來的燈光映在他眼睛裡,閃爍的兩簇。鄭銳忽然有點慌亂,好像是有什麼不對了。阿星看了他一陣才開口,聲音有點抖。“你說真的?”
“我總不會記錯年份吧。”鄭銳乾笑起來。

阿星像是真的怕了,伸過來的手也抖著。他抓住鄭銳袖子,長出一口氣,拉著他下樓梯,又回到保安室。兩個人走到辦公桌對面牆前頭,牆上掛著風景掛曆,當月是江南春色。鄭銳還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阿星伸出手去,食指直直戳在畫面上角燙金的四個大字上。數字,1998。

第 4 章


“哥,唐進榮不見了。”
“啊?”z
鄭銳還在發傻。他把房間裡所有能標示時間的東西都翻出來了,掛曆、檯曆、批條、證件、鐘……無一例外顯示著1998這個年份。立櫃上有一台14寸的小電視,他撲過去打開,顯示幕上一片雪花,哧哧的響。鄭銳不停轉著前後的按鈕,想收出個信號來。
阿星在一邊看著他忙活,看得沒勁了,轉頭研究牆上的職員表。從上邊數下來第三張照片,上面的人方臉細眼,筋肉都豎著長,就是那個變態保安。他猛地回頭,兩個人進來的時候只顧著算年份,都忘了躺在地下的人。
鄭銳看見阿星一手指著那張相片,對著房間地下發抖。那個本來躺在地下不動彈的人已經不見了,可能在他們離開的時間醒了,然後出去找他們。
兩個人對看一眼,似乎都聽見走廊裡有聲音自遠而近的響起,是硬物拖過牆面的響動。鄭銳注意到那根電棍也沒了,腦子裡幾乎可以勾畫出來那個唐進榮硬著脖子往前走,電棍撐著牆一路劃過來的樣子。
“哥。”阿星的聲音顫得厲害。

鄭銳翻過桌子撲到門跟前,撞上門,按下保險。回頭看見阿星扶著桌子發抖,壓低嗓子命令:“別愣著,一起把桌子推過來!”阿星雖然怕,幹起活來倒不含糊,兩個人合著力氣猛推,用桌子頂住門,還不放心,把立櫃也推過來了。正想辦法動檔案櫃的時候,聽見門柄動了,轉了兩下沒開。阿星拿眼看鄭銳,憋著氣不敢出聲。
門上“砰——”的一聲巨響,阿星原地抖了一下,鄭銳也慌,他伸手抓住阿星的手,兩個人靠著立櫃並排坐下,用身體頂著門。背後的門一下一下的劇震著,摻雜著粗聲的大罵。鄭銳聽不懂,只覺得身邊的阿星越縮越小,肯定聽著那些話想到了不好的事,他索性伸手攬住他,讓他縮在懷裡。兩個人緊挨著,聽得見彼此的心跳,鄭銳覺出懷裡的人慢慢平靜了。

外面又砸又罵的鬧了好久,櫃子不停的晃,始終沒倒下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逐漸熄火,好一會沒動靜。阿星動了動,從他肩膀下麵抬頭,正好鄭銳低頭看他,兩下一湊,腦袋撞上下巴。兩個人同時叫出來,分別摸著頭頂和下巴,對看一眼,輕著聲笑起來。
經過這一場,兩個人都嚇得有點沒力氣,外面沒動靜也不敢出去,還是坐在原地發怔。
“等天亮,天亮來了人就好了。”鄭銳也不知道自己在安慰誰。
“要是別的保安來了,合起來把咱們打死怎麼辦?”y
“少胡說!又不是黑社會,了不起一起到警察局對質去,是他欺負你在先,怕他幹嗎?”
“我不去警察局,我是盲流,抓住了要遣返原籍的。”
“阿星,”鄭銳直直的看著他,問:“你是幹什麼的?”
“酒店,做少爺的。”阿星回答的乾脆俐落,倒讓鄭銳有點不好意思。他低下頭,阿星還在一邊說。“我們幾個人一起從江西過來的,先在東莞做,挺好賺的。就是領班黑了點,每一單他都要占八成,還說是老鄉呢,賺了錢就不認人了。我們都說要走,後來就被領班找人打了。我們那裡最紅的一個被他安排了5個老女人,真的是做到死!不到20就馬上風,你說慘不慘?這件事新聞都有報。”
鄭銳吐口氣,這小子的生活還真是遙遠。“那你怎麼過來廣州?這裡是廣州吧。”
“沒錯啦。”阿星看著他賊笑,“哥你弄不清時間再弄不清地方就完蛋了,你不會是外星人吧?”
“信不信我揍你!”鄭銳舉著拳頭嚇唬他。b
“哥你就算是外星人,也是好外星人。”阿星捏捏他拳頭,蹭到他身上笑。

“我跟一個老鄉一起跑出來的,他找關係介紹我們到廣州的酒店。結果那邊的人更黑,收入全部上繳,每月固定發幾百塊,還不許出來。我們呆了兩天就又逃了,出來的時候我老鄉給抓回去了,我一個人跑到街上,一分錢都沒有,誰都不認識,又趕上起颱風。看這裡剛開業管事的人不多,就想著混進來躲一晚上。”
“然後又遇上變態了。”鄭銳幫他說結尾。阿星點點頭,歎口氣。“今年好像特別背,也不是,從去年就開始走揹運了,也不知道明年會不會好點。”
“98年啊,我還在湖北準備中考,每天都想輟學去打工。99年我中考,考完就放羊了,那時候高興的什麼都不想,其實再往後還有數不清的考試,還有高考,還有找工作。06年我屁顛屁顛的跑來廣州考公務員,然後到了這棟樓,然後又到了98年。明年也就那樣,過去了回頭看看,就那樣。”鄭銳說著說著自己也有點恍惚,像是迷失在過去的時間裡。
阿星看著他,拽拽他手。“哥,你真是從2006年來的?”

鄭銳掐了自己一把,疼。他伸手又去捏住阿星的臉往兩邊扯,這傻小子也不躲,臉給拉扁了,還眨巴著眼睛看他。鄭銳忍不住笑起來:“我知道疼,我也看得見摸的到你,說明不是夢。我今天早上是走在2006年的大街上,然後坐電梯下樓出了事故,醒來就遇到你這個1998年的人。看來那個破電梯掉下來害我掉到8年前了。”
“哥,我們要是出去了,你會被科學家抓去做試驗吧。”阿星聽得還挺興奮的。
“我那麼傻?出去跟誰也別說我是從哪來的,說了也沒人信。”鄭銳揉揉肚子,“不計算穿越時空的時差,我可是從早上到現在還沒吃東西,餓死了。”
阿星在褲口袋裡掏掏摸摸了半天,拿出來一塊口香糖。鄭銳苦笑一聲,接過來,又分開兩半,遞回給他一半。這小子也從下午就給綁在這,之前也不知道吃過東西沒有。兩個人靠在一塊嚼著口香糖,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下去。
“我以前還真想過要回到過去,今天到底給我奇遇上了。雖然倒回來的年份不多,就讓我的宏圖大志從1998開展吧!”
“要發財算我一份。”g
“好!我兜裡有幾十塊,夠用了。從1998到2006,這幾年的球賽看得上眼的我都記著結果哪,出去咱們就去買體彩!不信發不了!”
“哥你都知道啊!那今年世界盃哪個隊贏了?”
“法國,3比0勝巴西。”
“騙人吧你,法國冠軍?”
“靠!我從首場給你背下來,我騙人?”
“那下一屆呢?2002年的。”
“巴西,贏回來了。”
“哥,你其實就是騙人的吧?”
“信不信我揍你!”
“不要啊!”阿星笑得倒在他背上。“那你從開場背比賽結果來聽聽?”
“1998年世界盃小組賽階段的比賽冷門疊爆,西班牙首場比賽就以2比3負于“非洲雄鷹”尼日利亞隊……”鄭銳用解說員的腔調一場場的介紹下去,阿星在一邊聽著,笑得抽筋。後來他就聽困了,鄭銳也是越說聲音越低,兩個人靠著肩睡過去。

睡得很淺,一天以來的事情來來往往的在腦子裡過,場景和聲音都像不可拼合的碎片,忽然就有一塊跳到記憶最鮮明的地段。後來有一個聲音開始不斷響起,很重的口音,不大清楚到底具體說了什麼,於是一遍一遍的回想。
“好早起過一棟大廈,剛剛開門,喎晚一場颱風就塌咗!我D就講它系‘一夜樓’……”
“它系‘一夜樓’……”
鄭銳直愣愣的從夢裡驚醒,大睜開眼,發現出了一頭的汗。他猛的跳起來,拽著還在犯迷糊的阿星。“跑!我們一定要跑出這棟樓!”


第 5 章

鄭銳盡可能輕手輕腳的搬開堵在門口的櫃子桌子,阿星摸不著頭腦,一邊幫著他挪,一邊問:“怎麼了怎麼了?”
鄭銳挪開桌子,耳朵貼在門上聽外面動靜。一邊磕磕巴巴的重複了一遍早上那個的士司機的話,阿星的粵語雖然是半調子,好歹比他懂的多點。他聽完點點頭,跟著慌起來。“哥,就是你猜的意思。這棟樓應該是今天開門的,現在颱風正猛,雨也下了。按你說的,今天晚上就會塌了,我們要埋在這裡了。”
“我們還可以選,樓塌之前先被外頭那個變態打死。”
鄭銳講完冷笑話沒聽到反應,回頭看見阿星端端正正站在面前看著他,兩隻眼睛黑亮,微微抿著嘴,好一會才說出口:“哥,是我拖累你了。”鄭銳看見他這副樣子,正恍惚著,聽到說話又回過神來,一巴掌拍他後腦勺上。“說什麼呢你?好好想辦法出去!那個司機都沒說這裡死過人,肯定沒事!”
“哦。”阿星揉著腦袋笑笑,湊到他身邊。
鄭銳聽了半天沒聽到門外動靜,他握住門柄,忽然想起點什麼,低聲說:“阿星,我怎麼總覺得見過你?”
“是嗎?在哪裡?”
“上輩子吧。”
鄭銳咧著嘴笑,長吸了一口氣,慢慢轉開手中的門柄。

保險拴轉開的時候“哢”的一聲,聽起來分外清晰。鄭銳咽了一口,阿星湊得更緊一點,緊張的盯著門。沒有反應,鄭銳小心的一點點推開門,金屬合頁轉動的聲音聽得頭髮一陣陣發麻。他手心全是汗水,兩隻手握上去,半天才推開一人寬的一道。
鄭銳從門縫伸出頭去,阿星拉了他一把,他回頭笑笑,讓他放心。走廊裡燈光昏沉著,空蕩蕩的。鄭銳半個身子也探出去,望向門後那邊,跟著渾身一震。
那個保安就在那裡,半躺半坐在牆跟,低著頭,帽子壓下來看不清臉。
鄭銳猛的縮回來,靠在牆上吐氣。這半天沒動靜,看來唐進榮應該也是睡過去了。繞過他跑出去問題不大,怎麼出這棟樓還得再想。剛才翻了一遍房間沒有鑰匙,也許在他身上。鄭銳四下打量一圈,從牆上拽下來一面錦旗,抽出撐旗的棍子,握著剛好。阿星看看他,也從桌子上揀了個實心玻璃的煙灰缸,又大又厚,夠砸人的。
兩個人對看了一眼。鄭銳用手指比比阿星,往肩膀後面一戳。阿星點點頭,拿穩了煙灰缸,前腳後腳的跟著鄭銳往外走。

唐進榮睡得倒挺沉,可能鄭銳先前那一棍敲得他還沒緩過來。鄭銳舉著棍子蹲在他面前,他低著頭打鼾,一條腿曲著,看不見腰裡掛著鑰匙沒有。鄭銳把棍子交給後面的阿星,伸手去拿唐進榮胳膊摟著的電棍。不敢用勁,一點點往外抽。拽到一半,唐進榮的睡姿有點失衡,往一邊歪了一下。
鄭銳和阿星摒住呼吸看著他,沒醒。曲著的那條腿倒放平了,腰帶上嘩啦啦響,垂下來一串鑰匙。鄭銳沒多想就去拽鑰匙,一手還在電棍上,一手剛挨到鑰匙串。眼前忽然一動,對上兩隻細細的眼睛,眼神吃人一樣。唐進榮醒了。
鄭銳兩隻手猛的往後拽,鑰匙拉下來了,棍子被他一把抽回去。鄭銳站不穩往他身上撲,眼看著撞到拳頭上。阿星拿著棍子和煙灰缸兜頭砸他,唐進榮一甩電棍,鄭銳還抓著一頭,被他甩到身前擋住。
他們倆扯著電棍較勁,阿星只能尋空子砸人,三個人在走廊裡擠成一團混揍。
後來鄭銳慘叫一聲,兩隻手猛的甩開,撞到對面牆上。唐進榮也是被砸傻了,才想起來開電棍的按鈕。鄭銳雙手一陣麻,又被他照著肚子敲了兩棍子,縮在地下出不了氣。
唐進榮轉頭過來,阿星嚇得一哆嗦,站在原地傻愣住了。眼看著他一步步走近,眼睛都見紅,就是想不起來逃命。

“唐進榮!”鄭銳大喊一聲。“我記住你的名字了!你今天要是打不死我,我出去一定告到你蹲監!讓你出來在這塊地方混不下去!”
唐進榮慢慢回頭,一棍子敲在牆上,呲著牙罵他。鄭銳勉強聽懂一句“僕街”,知道他火大了,丟下手裡的鑰匙踢到阿星那頭,轉身就跑。唐進榮提著電棍追上去,兩個人一前一後越跑越快,聽聲音是一路下樓去了。
阿星半天才丟開手裡的東西,撿起那串鑰匙,知道他是讓自己先跑的意思。他想了想,握緊鑰匙,撿起棍子,還是追上去。
樓梯往下是通停車場的,新開的大樓也沒什麼車。阿星站在鐵柵門跟前,空蕩蕩的車場裡面隱約有人聲,一下子又聽不見了。他握緊棍子,睜大眼睛看著面前的漆黑一團,奇怪的不怎麼害怕。

說不清過了多久,四周又靜又空,想起那個“一夜樓”來,隱約覺得頭上整棟建築都有點搖搖欲墜,滲人的厲害。阿星咽了一口,忽然就聽見有人跑近。阿星躲在門邊仔細分辨了一下腳步聲,轉身拉開門。“哥!”
果然看見鄭銳撲進來,他回身撞上門,喘得說不成話,伸手指指。阿星立刻把手裡的棍子插到門柄上別住,回頭去樓梯背角找了幾根建築廢料也別進去。
鄭銳這才緩過氣,問他:“你怎麼還沒走?”
阿星晃晃手裡的鑰匙。“等你哪。”
“靠!我要是被那個變態幹掉了,你還陪葬啊!”“他還在裡面?哥你是怎麼甩掉他的?”“你哥我摸黑記路的本事還是有的。”鄭銳勉強笑笑,回頭看看車場裡一團黑,還是打了個寒戰,拽著阿星直起身。“快走!這個車場不知道有沒有別的出口,咱們趕緊跑出去是正經!”

兩個人回到一層,蹲在大門跟前拿著那串鑰匙挨個試過,都不對。鄭銳洩氣的坐在地下犯難,阿星站在一邊,四下看了一圈,指指後邊角落拐彎那裡。“哥,他拿的鑰匙說不定是開後面的門的,員工通道。我看見他們好多人從那走的。”
“不早說!”鄭銳跳起來,拍了他腦袋一巴掌,往後邊摸過去。走了幾步發現他又沒跟上來,站在貨架那裡悉悉簌簌的不知道幹嗎。
“阿星!”鄭銳叫得有點凶了。“哥,我就拿點吃的,你不是帶著錢呢?等會給他們放下十塊就行了,買彩票少十塊沒關係的。我正看價錢,不會多拿的。”阿星有點委屈,又補了一句。“你不是餓嘛?”
“怕了你了,拿吧。我先去開門。”
鄭銳笑笑,繼續往前走,摸到一排貨架盡頭,看見拐彎處走廊裡的微光,他甩了甩鑰匙,大步走過去。阿星抱著麵包和水跑過來,鄭銳回頭想提醒他看路,腦袋忽然轟響了一聲,有什麼東西砸過來,溫熱的液體在頭上漫開,然後失去了直覺。

第 6 章


阿星走在後面,眼睜睜的看著一悶棍砸在鄭銳頭上,來不及叫他。
唐進榮從拐角站出來,又補了一棍子,鄭銳倒在地下,頭上的血噴濺了一片。唐進榮還在抬腳踹,阿星丟開抱著的東西撲過去,他扒在他背上,卡住他兩隻胳膊,手伸到他臉上使勁摳他眼睛。顧不上害怕,只想著要把他拽開。
唐進榮吼了一聲,胳膊往後撞,把阿星摔出去。阿星撞在貨架上,頭暈目眩的,勉強回神過來,看見唐進榮正站在面前。他右手握著那根電棍,另一端掂在左手手心,緩緩的起落。
阿星從他身側看了一眼鄭銳,他趴在地下,半張臉帖著地面的血漬,覺不出呼吸。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轟鳴聲籠罩而來,鋪天蓋地的混沌著。巨大的建築空間每一個縫隙裡都滲透著風雨的氣息,細不可查的震顫。
地面好像在動。
這是鄭銳從昏迷中醒來的第一個直覺,水泥地冰涼,雨水的腥氣緊貼著地表蔓延,肌膚觸及的地方還有些粘膩的液體,是血。鄭銳這才覺出頭疼,腦袋後面像是被軋過,一波一波的痛抽緊了神經。
他張開口,一時發不出聲音,不知道是腦子裡什麼東西被砸壞了。
然後他就聽到了壓抑在鼻腔裡的叫聲,那不是他的聲音。虛弱到只剩吐氣的聲息,像是被迫逸出來,夾雜在一些金屬刮擦和皮肉碰撞的聲音裡。
鄭銳大睜開眼,盡可能用力扭轉頭往聲音的來源看過去。頭只抬了幾個釐米又栽回來,肌肉有點不受控制。從現在的視角可以看到貨架那邊,視線所及截出了一副情景,這情景讓他從頭到腳都開始發抖。
阿星靠著貨架半躺在地上,兩隻手被高高吊起來,手腕繞著成股的電線,一頭栓在貨架的金屬欄上。不知道他掙扎了多久,皮肉已經撕裂了,一條條血跡沿著手臂流下來。他臉上青腫得看不出表情,閉著眼睛,緊抿著嘴。嘴角在滲血,神經質的抽動著,隨著身體每一次前後動作。
唐進榮還伏在他身上,架著他兩條腿,反復進行強迫式的交媾。他胡亂叫著,動物一樣亢奮。阿星始終壓著聲音,不肯呻吟,不肯呼救。
鄭銳昏迷的這段時間,是他的煉獄。

近乎痛楚的壓力從胸腔升起,鄭銳想要吼,想要殺人。他喉嚨裡咕嚕了一聲,十指掐在地下,硬撐著一點點抬起身體。
唐進榮完全沒有注意周圍,他動作很大,投入在又一次高潮的積蓄中,每一下撞擊都惡狠狠的。貨架也在抖,擺放的東西接連往下掉,響成一片。
阿星痛得睜開眼,看見鄭銳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往這邊走。他想喊住他,不知道喊什麼,視線搖晃的厲害。鄭銳也看著他,頭暈站不住,一手撐在牆上,還是覺得眼前的世界陡然傾斜。
有什麼巨大的東西在震動。整棟樓猛烈的搖晃起來,樓頂有一聲連續的轟響,像是半截樓的重量砸下來。他們對看著,同時想起那個“一夜樓”的說法。
鄭銳意外的鎮定,他張開手臂保持平衡,努力向阿星走過去。阿星再一次奮力掙扎著,想要脫開手上的綁縛。唐進榮摁緊他,抽動著想射。他也覺出不對,一邊加緊抽插一邊抬頭看了看天花板。
整整齊齊的一塊水泥板掉下來,帶著白灰和泥沙碎粒,迎頭砸在他腦門上。
唐進榮最後哼都沒有哼出來,身上蓋著斷開的水泥板,直直倒在一邊。阿星一條腿壓在他身體下面,到這會才叫了一聲。
鄭銳撲過來,拼命扒開蓋住他腿的屍體和碎泥塊。他跪在他身邊,抱住他,上上下下的撫摸確定他還完整著。阿星看著他,眼淚慢慢出來。“哥,疼。”“沒事,沒事了。”鄭銳抱住他腦袋揉揉,伸手去拆他手上的電線。

大樓正在坍塌,頂上的樓層掉下來,一層層的重量疊加著往下陷落。一樓的天花板開始碎裂,吊燈,排氣扇,通風管道,斷裂的水泥塊紛紛砸落。
電線不知道怎麼繞上去的,嵌在皮肉裡,一拽他就疼的吸氣。鄭銳情急之下就是拆不開,他恨的一拳敲在自己頭上。燈全部滅了,周圍一片黑暗,已經吵到聽不清聲音。貨架也接連被砸倒,無數的零碎商品摔著響著。他們身前這個貨架被旁邊的一架砸過來,轟然歪倒。
阿星覺得胳膊被硬扯著,整個人向一邊摔,一瞬間痛得有點失神。清醒過來才發現鄭銳趴在他身上,張著手腳護著他。黑暗裡看不見人,只覺得他的呼吸噴在臉側,時輕時重。“哥。”他試著叫了一聲。
“嗯。”鄭銳慢慢貼到他身上。
“哥。”“我在。”“嗯。”坍塌好像暫時停了,又像是醞釀著下一陣。阿星縮在鄭銳懷裡,身上還是不停的發冷。被那個變態整得失血有點多,腦子木木的,仿佛感覺得到血液從頭開始消褪。他用最後的力氣湊到鄭銳臉上蹭蹭,聲音帶著哭腔:“哥,我們是不是要死在這裡了?”
“不會的!”鄭銳回答得堅決。
“哥,我不想下去了說我是被人操死的。”
“不會的!你不會死的。你會活下去,活到2006年的夏天,等著我去見你。”鄭銳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他終於想到在哪裡見過阿星了。他背上撐著的水泥板又重了,不知道又有什麼砸下來。頭上的傷口裂開,血跡從臉側滴下來,溫熱的,慢慢浸過兩個人貼在一起的面孔。
阿星已經已經暈過去,不知道聽見多少。鄭銳也快撐不住,他覺得自己快要死了,然後覺出心痛。腦子裡反復想到的只有一件事,現在的阿星可以等到2006年的他,那麼2006年的劉立辰又能等誰?

“轟隆隆”的聲音再次響起,身下的整個地板都在搖晃,驟然間失重,開始往下摔。鄭銳抱緊了懷裡的人,覺得在往一個萬丈深淵裡落、落。然後什麼也覺不出了。

第 7 章

鄭銳那天去瑞興廣場面試,後來被人發現躺在停車場底層的貨梯裡。不知道他怎麼會進了維修中的貨梯,並且他身上多處無規律的擦傷、撞傷、骨折,顯然不是在電梯的封閉空間裡可以造成的。
發展商方面完全承擔了這次事故的責任,事故核查沒有深入下去。鄭銳在第一時間被送到了醫院,連續動了幾個小時的手術,推進加護病房去。他的生命安全問題不大,不過手術後最初一段日子還是長時間的昏迷,一天裡難得睜開眼的時間也昏昏沉沉的,對外界沒有明確的反應。

昏迷的時候,總是在那個搖晃不止的黑暗世界裡,周圍的一切都在垂直下落,他也在落,在夢裡覺得恐慌,但是那恐懼像是鏡像裡的,侵蝕著印象,卻總也不真切。於是他使勁攬住手臂,抱著懷裡光裸的、細瘦的身軀。
有個聲音在喧囂的空間裡靜靜的響。“哥,我們是不是要死了?”
鄭銳覺得自己在喊,沒有聲音。覺得自己用力把他揉進身體,然後懷裡忽然空了。往往就在這個時候驚醒,身下的床鋪仿佛也猛的一搖。他從夢裡出來,卻沒有精神真正醒來,迷迷糊糊的躺著,渾身的虛汗。
他知道,病床邊上是有人守著的。
最早是舅媽,她站在床頭,一句一個“笨蛋”的罵他。“你媽知道還不得跟我翻臉?”“你舅跟我離婚了都是你害的!”“還不醒?你這笨孩子還賴著不醒了?”鄭銳想像的到舅媽抓著頭髮生氣的樣子,也感覺的到她戳在額頭上的指尖。他其實想醒過來嚇她,但是還沒有力氣。
那個人也在,從開始就一直在。舅媽說話的時候他遠遠坐在牆邊,靜靜的看著。舅媽走了以後,他會走到床前,長久的注視著鄭銳裹滿紗布的頭臉。視線是溫和的,卻帶著深深的質感,水一樣一波波漫過肌膚。
鄭銳收到了他的注視,然後覺出平靜,再一次放心的昏睡過去。

鄭銳完全清醒以後就沒再見到他,舅媽終於逮到他可以活生生的挨駡,見到他就劈頭蓋臉的訓一頓。老媽到底也知道了,雖然是縮小化很多之後的事故介紹,她還是嚇得不輕。舅媽千方百計的勸住她,人沒有過來,一天兩通電話查詢他身體狀況。鄭銳被吵得不輕,恨不得立刻飛出醫院去。
到底年輕,一個多月就恢復的差不多,腿上的骨折需要慢慢鍛煉,走路不成問題。出院那天舅媽過來幫他收東西,走下醫院大門的臺階,他把東西都丟進計程車,開門請舅媽進去,然後揚揚手。
“我先去個地方,晚上回去!”
不等舅媽答應,他撞上車門,拖著一條腿半跑半跳的躥去下一輛的士。一邊還笑得開心的不行。

再一次站在瑞興廣場的樓下,那個觀感有了事件依據顯得更加強烈,實在是一棟敦實厚重十分防塌的樓。他其實心有餘悸,專門在樓下等了幾個人,一起乘電梯上去。
算起來是快兩個月前的事了,加起來也不過在這裡耗了半天一晚,此刻故地重來,竟然像是過去了半世一樣,每一步都印證在記憶裡,扯動起滿心的顫抖。他跟前台的美女打招呼,問她“劉總在不在”,跟著她走向盡頭的總經理室。
前臺敲了敲門就先走了。鄭銳聽到裡面有人應聲,模糊的一句。他握住門柄,一時不能打開,到了跟前才想起來完全沒準備跟他說什麼。然後門就在他面前打開了,他胳膊跟著往前一拉,歪了一下,抬頭看見劉立辰貼在他面前站著。他就是那幅樣子,瘦瘦的,總笑。為什麼到最後才認出來?
鄭銳來不及想什麼,張開手把他抱了個滿懷。
很長,很結實的擁抱。劉立辰開始有點呆住,然後他笑起來,表情接近幸福。他勉強伸手推上門,然後合攏手臂抱住鄭銳。兩個人都閉上眼睛,身體貼著,和暖到有點眩暈。

鄭銳放開手之後有點不好意思,他瞪瞪劉立辰。“這麼多年你也沒長高?”“我認識你的時候就過了發育期好不好?”“這麼高也挺好,反正你瘦。”鄭銳握著他胳膊上上下下的打量,半天感歎了一聲。“真的是你。”
“我那天看見你的時候也只想說這句話,可是你傻乎乎的,還一口一個劉總。”劉立辰坐到一邊沙發上看著他笑,一邊倒了功夫茶遞到他手上。“誰讓你先不跟我說的?看我笑話!”鄭銳氣勢洶洶的坐在他對面,拿著茶一口吞了。然後又想起來一句:“你怎麼不叫我哥了?”
“現在我比你大,該你叫我哥了。”
“阿星!信不信我揍你!”
說到這裡兩個人又都笑起來。慢慢聊起8年前的那場事故,搶險人員只扒出一個人一具屍體,發展商怕出負面新聞,樓裡死人的事壓住了沒傳開。阿星的住院費由他們解決,最後還分別賠了他和唐進榮家屬2000塊錢。那天夜裡出現在那棟樓的鄭銳憑空消失了。阿星跟誰也沒說起過,有時候自己也懷疑是不是真的見過他。後來他看到了球賽的比分,他開始按照他說過的法子賺錢,他開始試圖找他。更有錢之後他重建了這棟樓,隱隱約約的記得他是從這裡出發,去1998年見他。

時隔8年,原地打了一個轉,他們又見到了對方。鄭銳看著眼前的劉立辰,比起阿星他顯得沉穩而靜默,這些年,無法想像他是如何渡過的。遞茶過來的時候,再一次看到他手腕上的傷痕。鄭銳伸出手去,握著他的手。
“鄭銳。”
“幹嗎?”
“就是你名字太沒特點,害我總找不到你。”
“那你呢?還弄兩個名字!”
“那是小名,本名就是劉立辰。星辰,這都看不出來?”
“能看出來才奇怪了。”
“鄭銳。”
“幹嗎?”
“明天過來上班吧。”
“開玩笑!來這棟‘一夜樓’上班?”
“過來吧。”
“‘一夜樓’啊!”
“過不過來?”
“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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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錯看這算穿過去然後又回來吧~~~
還以為他就媽也知道這件事情所以才讓他去見阿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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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星還真倒楣  躲個雨都可以遇到老變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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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文偏搞笑ㄉ吧!
穿來穿去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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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挺帥的~
我就知道他遇見的阿星會是劉總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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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是很看得懂得的一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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