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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年年春系列之小白大戰酷斯拉》作者:緒慈【完結】

《年年春系列之小白大戰酷斯拉》作者:緒慈【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水鏡 您是第11718個瀏覽者
我永遠記得怎麼跟那傢伙認識的。
小六那年下學期,教務處送來個轉學生──
身體抖得像鵪鶉、講話結結巴巴的轉學生,
導師硬把他塞給我,要我照顧他,只因為我是班長。
我才沒那個閒工夫,我要把握時間唸書,
活在這個小鄉下地方,我是被困在童話王國的酷斯拉,
畢業後,我要去大城市念國中、高中、大學,和其他人廝殺,
然後去哈佛留學,誰叫我這麼聰明,每一科都考一百分!
可是這個「小白」轉學生偏偏死粘著我,
不管怎麼罵、怎麼打、怎麼踢都甩不開,
害我完全沒有發現,我的酷斯拉戰爭早已經開打……

第一章

我永遠記得是怎麼跟那傢伙認識的。
小六那年下學期,明明就快畢業了,教務處卻不知道為什麼送來個轉學生。
「大家好……我叫白順東……」
台上的轉學生抖得像鵪鶉,講話結結巴巴的。我只從社會課本裡抬頭忘了那個轉學生一眼,又低頭到課本中。光陰很寶貴,我要把握時間讀書。
只是……
「班長!」咱們班和藹可親的老師呼喚了我一聲。
我就知道……
「是。」我將視線移往講台上,穿著詭異蕾絲花邊裙,打扮得像白雪公主的導師身上。
「是新同學歐!」老師朝我笑著。
我揚起了嘴唇,笑得很痛苦。「我不想當班長了。」我這麼回答。
「可是你功課最好啊!」老師也朝著我笑。「白順東同學從現在起,就交由你負責了。明白嗎,班長?」
「不想明白。」
「不想明白也得明白。」老師這麼說。
我再仔細看了講台上抖得不得了的那傢伙一眼,明白從此以後直到他在這學校內站可以站得好、走路不會跌倒為止,都得在他旁邊照顧他,就很想把手中的社會課本朝他扔去,發洩我的不滿。
但課本扔出去我就沒有書可以讀了,所以我再度把頭埋回課文中。
打消了主意。


白順東被安排坐在我旁邊,在他的課本還沒有送來之前,我被白雪公主命令得將一半的課本送給那傢伙看。
結果,一下課我就跟總務拿班費跑到合作社去影印課本,第二堂數學課時,我將拷貝好的備份丟給那隻小白。
白雪公主怎麼可以明明知道我有潔癖不喜歡別人靠我太近,還叫白順東和我一起看書。真是討厭。
數學課上到一半,白順東那雙大眼睛開始眨啊眨的,嘴巴張得開開,我看他那副模樣,用膝蓋想就知道他聽老師講課聽得一頭霧水。
他看見我在看他,有些尷尬地笑了起來。
「嘿嘿……我們以前學校的課本跟這裡的不一樣……」他講話慢慢的,修剪得一絲不茍的頭髮讓他看起來有些矬矬呆呆。他放在影印紙上的手指白白嫩嫩,指甲修剪得也乾淨,一付教養很好的樣子。
我看了他一會兒,拿著原子筆搔了搔昨天剛剪的狗啃頭,也沒對他搭話。
我發覺他有些失望,因為我沒有回他什麼話。
我想他大概以為班長都是模範生乖寶寶,長得很親切,心地很善良的吧!
可是我啊,自從前一陣子在同學家看過HBO的電影之後,就突然發覺自己是被困在童話王國裡的酷斯拉,這個地方不適合我,小學畢業後,我要向我阿爸爭取,到大城市去讀書,和那些城市囡仔廝殺。
誰叫我那麼聰明考試全部一百分,我將來是去讀哈佛的料。

放學回家時,小白跟在我屁股後頭。
「幹什麼?」我吼他。
「班……班長……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白順東被我嚇了一跳。
「老師說過了。」
「咦?說……說過……我怎麼不知道?」白順東皺著眉頭。
「老師說,我姓班,名長。我叫做班長。」我走在田埂之間,放學後的四周,是一片一望無際的甘蔗田,同學們多走向學校的另一頭,因為另一頭是小鎮,大家都住在那裡;而這一頭是田地,我家是種田的。
「咦?」
「咦什麼咦?你跟著我幹嘛?」我看他背著四方型書包的模樣,就覺得不太爽。哪有人背那種皮卡丘書包可以背得那麼可愛的,又不是日本小學生,看起來呆呆、笑起來也呆呆。
「老師……老師說……叫我要跟班長學習……所以我想……我想我們可以當好朋友……我在這裡半個朋友都沒有……那個……」白順東講著講著,大眼睛裡淚水就掉了下來。「我剛剛到這裡……半個朋友都沒有……」
我被他嚇了一跳。
為什麼他的眼淚那麼容易就會掉?
這一點,直到我長到很大很大了,都還不能夠明白。

說真的,我好忙,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尤其在這個地方,小孩是父母的奴隸兼免費工人。
我讀書的時間不多,所以當那隻小白一路跟著我回家,一邊哭一邊問能不能跟我交朋友時,我真的很想撿起路邊的石頭,大喊惡靈退散,扔死他。
走了大概一個小時的路,我回到家裡頭。弟弟們都已經回來了,老二阿滿在煮飯,老三阿富去餵豬,老四阿貴正在照顧腦子有點爬帶的老媽。
「回來啦!」廳裡頭一堆人吵吵鬧鬧的,看見我帶了人回家,一團人就圍了上來。
「豐哥,你朋友嗎?」所有人都放下手邊的事情,眼睛睜得大大的。
「我同學。」我把書包拿進房裡放,接著拿出國語課本,趁著還沒開飯先用功讀書。時間是很寶貴的,為了我的哈佛,我很努力。
當我從房裡出來時,小白被當作奇珍異獸,三個弟弟外加一個媽媽不斷地對他傻笑問好,接著老爸也從田裡回來了。
老爸看見我又在讀書,劈頭就問:「田裡的工作還沒做完,你這個死囡仔又偷懶了。也不學學你幾個弟弟,分擔家裡的事情。」
老爸扛著鋤頭朝我走來,我趕緊把課本塞進褲襠裡頭,衝了出去,牽起我家的老牛『好野人』,溜牛顧田去。
「死囡仔,溜那麼快!」老爸在我身後吼著。
「不快點,你的鋤頭就要劈下來打死我了。」阿爸很狠的,他常說兒子再生就有死幾個都不怕,所以我很怕他把我幹掉再生出一個新的來。因為他老是說我皮我壞,隨便生幾個都會比我乖。
白順東跟著我跑了出來,那傢伙楞頭楞腦地,臉上全都是鼻涕眼淚,還有髒髒的灰塵一坨一坨,看起來有夠丑。
「班長你叫豐哥啊!」小白笑著問。
「豐你媽個雞雞頭──」我坐在田埂上,把課本從褲襠裡掏出來,開始背我的課文。
我的名字叫班常豐,聽起來挺有氣質的,但跟家裡那三個兄弟的名字排一排,就會發現這個名字只是聽起來很有氣質,其實上一點氣質都沒有。我們家四個小孩,姓和名的第一個字不動,排下來的順序是豐、滿、富、貴。
真是好俗好俗,每次校長在朝會頒獎的時候我都很討厭聽見自己的名字。
「班長,你很喜歡讀書嗎?」小白又問。
我鳥也不鳥他,覺得他很煩。
「班長,我以後跟你一起回家可不可以?」小白傻笑著,他的眼睛看起來就像路邊的小狗,他現在像是很餓很餓那樣,睜著大眼睛跟我要東西吃。
「白癡,你家跟我家又不同方向。」我說。
「那……」小白懊惱了起來。
「哼。」我背完一頁課文,又翻到下一課。
我的時間很少的,早上四點半點起床要去餵雞,接著把老二叫醒煮東西給家裡的人吃,然後搖醒全家人分配今天的工作,跟著叮嚀老媽千萬不要喝老爸拿回家的符仔水,再來送早餐去給田裡的老爸吃,之後用跑的跑去上學。
放學回家後,我還要帶『好野人』出來散心,順便看看老爸的田,才不會讓他的稻子給外面飛來的保育類小鳥吃掉。
其實我很想買彈弓把那些鳥全部打光光,省得每天都待在這裡沒有時間讀書。但是家裡養的一堆鳥很愛鳥的村長伯說,我家田裡的鳥是保育類,如果我敢殺掉的話,他要把我的小鳥剪下來去炸甜不辣送給全村子的人吃,他的話嚇到我了,所以我只能來當趕鳥人不敢射小鳥。
等到天黑了,我才能回家吃晚餐。再讀一點書,最後昏昏死死睡過去。
可憐的我,可憐的小學生。
「那……你先陪我回家?我家到學校只有十分鐘的路,我回家了你再回家,這樣可不可以?」小白露出期待的眼神。
「當然不可以。」我被吵得受不了,把書扔在他身上。
小白被嚇了一跳,站在田埂上的他滑了一跤,摔倒在地上。
我站了起來,腳丫子很用力地踏在他的臉上,那些沾著泥巴的印子,弄髒著他的臉。
「我鄭重的警告你,如果明天我到學校還看到你,你──就──完──蛋──」用力踩了踩,發洩完畢後,我拿起課本拍一拍,牽著『好野人』就走去別的地方。
「嗚嗚嗚……」小白在我身後哭著。「班長,你討厭我嗎……你不要討厭我好不好……」
「去死──」我回頭,拼了命地吼他。

隔天,小白果然沒來上學,我獨佔一張雙人份的桌子,快樂地仰天長嘯。
終於脫離那傢伙了,我可以快快樂樂地讀書上課了。
不過,才平安了一上午,吃過午餐睡過午覺後,小白居然又回來了。
我狠狠地瞪了那傢伙一眼。
小白這回不是一個人上學,他旁邊站了個美女。那個美女長得很都市,頭髮燙得卷卷的,還穿著一套白色的套裝。
我們家裡的人不穿白色的衣服,所以我覺得白色是天使的顏色,只有那種輕飄飄活在天上吃東西不會弄髒衣服的人才會穿。我也很想穿白色的衣服,但阿爸老是說白色髒掉要洗很麻煩,灰色就不一樣了,就算丟到地上踩一踩,拿起來拍一拍還是灰色的。最多也是淺灰便深灰而已。
這節課是白雪公主的課,她看見小白媽帶著小白來上課,趕緊走到門口去接他們。
「很不好意思,這孩子今天有點不舒服,我剛帶他去看完醫生。」小白媽這樣說著。
「白順東你先回座位上坐好吧。」白雪公主帶著微笑叫小白進教室,然後跟小白媽聊了幾句。
小白頭低低的,慢慢地走到我身邊,動作遲緩地摘下頭上那頂黃色矬得不得了的小學生帽,跟著把書包掛在椅子上。
「班長,午安。」小白對我問好過後,接著稍息坐好,一副乖寶寶的模樣,動也不敢動。
我要瘋掉了──
為什麼這傢伙要像蒼蠅一樣一直粘著我?

小白媽回去後,白雪公主接著繼續上課。
小白拿出我影印給他的課本,低頭看著那些課文。
我才不想理會他,我努力聽老師教的東西。
下課鐘敲響時,我鬆了一口氣,拿著下堂課的書就打算跑出去,我一定要離開這隻小白,不然我四周的空氣都會被小白病毒感染,然後我會變笨變遲鈍,腦袋裡的東西變成液體從耳朵裡流出來,永遠沒辦法去讀哈佛。
「班長,你要去哪裡,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小白的視線突然移轉到我身上,原本動作緩慢的他立刻站了起來,打算跟在我屁股後面跑。
他也只有追著我的時候,才會這麼迅速。
「我要去撒尿!」我以為這麼說,小白就會退步了。
沒想到……
「我跟你一起去。」他露出笑容,往我這裡靠過來。
「我去尿你也去尿,那我去死你是不是也去死啊──」氣死人了,我大吼著。
小白被我嚇了一跳,他有些瑟縮地縮了縮脖子。
然後因為他那個動作,我發現了小白的頸子上面有一點一點的瘀血。紅紅的,像被蟲子咬過一樣。
「班長,你為什麼討厭我……」小白的聲音哽咽著,朝我走進了一步。
「不要走過來!」我真的不喜歡和人粘在一起,我有我自己想要做的事啊,我沒有空跟他講話啦!
我胡亂說:「你身上有跳蚤對不對?看你被咬的一個洞一個洞的,誰會想跟你交朋友?」
小白楞了楞,突然,沒預警的,哇地聲大哭了起來。
小白哭得淒慘,好像我對他做出了多不好的事情一樣。
他的聲音吸引了我們左右同學的注意,我緊張地左顧右盼,發現白雪公主下課後已經離開了校室,這才鬆了一口氣。
「哭吧,哭死你!」我才不想理他,拿著課本轉身就走。
「老師──老師──班長欺負白順東──」
沒想到,有個不怕死的女同學看小白哭得傷心,居然追白雪公主而去,把白雪公主拉了回來。
「我死了。」我翻白眼。
「班長……」白雪公主來到我面前,笑容可掬地摸摸我的頭。「老師平常是怎麼教你們的啊?有沒有告訴你們要尊敬師長、友愛同學?」
「有啊、有啊、有啊!」我點頭裝乖,可是已經來不及。
「去後面拿兩個水桶,裝滿水後提著它們到走廊罰站。」白雪公主又摸了摸我的頭。「你知道我掌握你的操行成績的呦,分數再扣下去,第一名的校長獎,大概會送給別班的了。」
臨走前,我趁著白雪公主不注意,踹了小白一腳。
「都是你害的──」我抓狂了。
小白還是哭著。
然後我去拿空水桶的時候他還是跟著我,我就又用水桶打他。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小白今天的哭聲,響徹雲霄。

連續幾天的折麼讓我快受不了,為了躲避小白,每次一放學我扯了書包就往走廊跑,接著朝廁所衝去,一直等到所有人都走光,才像後面有鬼在追一樣衝回家。
厚,我都不知道家裡面那三個弟弟阿滿、阿富、阿貴居然生得那麼可愛,當我擺脫小白安全上壘踏上家裡院子,看見三個弟弟很乖地做家事時,眼淚真是感動的噗通噗通掉下來了。
「豐哥回來啦!」三個弟弟朝著我笑。「我們事情做得差不多,可以開飯了。」
我覺得我好像戰勝了惡魔黨的正義超人,擺脫小白後,心裡面有沒辦法形容的快樂一直衝上來。
唉,還是不會粘人的傢伙好。
連續幾天這樣躲避小白,小白『終於』也發覺我是故意不鳥他。我不知他是哪根筋不對就愛跟在我屁股後面,我真的被他粘得快發狂了,成績單可以作證,我的社會小考這次只有考九十八分。
「班長……」上今天最後一堂課的時候,小白突然越過我用白粉筆畫的那條界限,激動地握住我放在桌上的手。
「喔哦──」我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嚇,原子筆在數學課本上撇出了長長一條藍色墨水痕跡。
我整個人氣得發抖,很想拿起抽屜裡的國語字典,往小白頭上砸去,砸死他。
「放開啦!」我開始晃動我的手要把他甩開。
「你幫幫我好不好,老師說你會幫我的。」小白一激動,眼淚就又掉了下來。
小白哽咽著,吸鼻涕的聲音又大,很快地就引起了周圍的同學注意。
數學課的老師是訓導主任,她是全校公認心肝最惡毒,會把學生叫去操場跑十幾二十圈,操死別人小孩的那種人。
「你到底想幹什麼?」我三白眼全開,惡狠狠地瞪著小白。
我不想被數學課的巫婆盯上,她的課我通常都裝得很乖很乖,因為她比白雪公主恐怖一萬倍以上,我絕對不要自己操場跑一跑死翹翹,然後被隔天的報紙用『小六生罰跑很多圈倒地沒有氣』的句子這樣寫。
「今天……今天我媽媽會回來……你陪我回家好不好……」小白還是哭著。
「你有病啊……」我往後昏倒在別人的桌子上。
小白的手一直抓著我不放,我一直抽回一直抽回,他還是不肯放。
「我媽媽今天會回來,她會到校門口接我,我們一起回去好不好。」
「你媽回來又不關我的事,我要回家!」我氣得拿自己的頭去撞他的頭,空嗡嗡地接著耳鳴起來,但他還是緊抓著我。
「好痛。」他哭著說。
斜對面那個女生一直看著我,我從她的眼裡可以看得出來,她認為欺負小白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情。我猜她很想舉手告訴巫婆,我幹了什麼事讓小白一直哭,到最後沒有辦法,我只好十分勉強點下了頭。
「好吧,就一次。」我想如果沒有跟他回去,他一定會繼續煩我,然後不用多久的時間我就會像老媽一樣爬帶爬帶了。
不過我也在想,放學時那麼多人,說不定我可以把他踢進水溝裡然後趕快逃走。
誰知小白家有養什麼,也許有鱷魚、蟒蛇、恐龍、亞馬遜食人魚,所以他才那麼討厭回家,硬要我陪他回去。

放學的時候,小白媽還是穿得很時髦,她踩著很高很高,摔下來可能會很糟的高跟鞋,還有很短很短簡直要看到三角褲的裙子來接小白。
小白媽用她那張畫著大紅色口紅的嘴巴,對我說著:「你一定是班長了吧,小東在家裡頭時常提起你。」
「我叫班常豐。」我猜,小白一定都是在說我壞話。
這天,小白媽一手牽著小白,一手牽著我,往他們家回去。我這麼大一個人了,實在很不喜歡玩牽手遊戲,給認識的人看見會很不好意思,可是小白媽的手好軟好細,摸起來很舒服,所以我牽著牽著,我也就忘記把手縮回來了。
走往鎮上,大約十分鐘的路程左右,我進了小白家。小白家很有錢,當我看見他們家的『大』房子時,整個人都呆住了。
天啊,這間房子起碼有我阿爸種的那畝田大,而且裡面很漂亮很乾淨,所有的傢具不是米色就是白色,跟我家的灰色土色簡直就是兩個世界。
我坐在客廳裡,小白媽立刻開了冷氣,還拿來一罐可口可樂給我。
「要不要零食,這裡有乖乖、孔雀餅乾、魷魚絲……」
她溫柔地朝著我笑,手裡拿著我這輩子也沒看過那麼多的餅乾甜點。
啊啊啊,這簡直就像仙境,暈了、暈了、我幸福地快暈倒了。
只是小白似乎不太喜歡他媽,當我被他媽成功搭訕愉快地聊起天時,他就乖乖地坐在旁邊看著他的卡通,一點也不想跟我們一起講話。
我坐在軟軟的沙發上,享受整個人陷入沙發裡的奇妙快感,忽然我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擱在了我的大腿上,注意一看,我的媽,小白媽那雙手竟然在我的大腿上摸來摸去。
「哇!」我嚇了一跳,腦袋裡開始浮現一幕幕小白為什麼害怕回家的景象。
「怎麼了?」小白媽和藹可親面帶微笑地問著,可她的手還是不停的摸我。
我眼睛瞪得好大,指了指她的手。
「小豐你的皮膚真滑啊,阿姨好想咬一口。」小白媽這樣笑著說。
我全身都冷起來了,連忙說:「天快黑了,我要回家了,不然我阿爸會罵。」
當我站起身來時,小白媽又把我拉回了沙發上。
「既然都來了,就留下來吃個飯吧。你喜歡吃什麼,我都可以,買給你吃。我啊,平常在市中心上班,一個禮拜才幾天回來這裡看看小東,今天難得他邀了你回家,我們就別讓小東傷心了好不好?」
我的背一陣冷,覺得這個女人比學校的巫婆還恐怖。
我又看了眼小白,小白連忙把視線從我身上移開。我想我應該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小白媽是只很色很色的大野狼,小白為了引開他媽對他的注意,所以才把我拐回家讓他媽吃。
天啊──
我要趕快離開才行──
不一會兒,小白媽問了我家的電話,打了過去。
「喂,班先生嗎?不曉得您有沒有印象,我是鎮上新搬來的……」
小白媽對我爸自我介紹了好久,又說謝謝我照顧他家兒子,現在留我在她家吃飯,改天會帶著鮑魚燕窩魚翅去拜訪一大堆。聽得我冷汗一直流。
我也聽過有關於小白媽的一些事情,小白的爸常出國,不在台灣,小白現在這個媽不是他親生的這樣。
鎮上的人很喜歡講小白媽的閒話,說她放一個小孩獨自在家,然後自己出外上班這樣很危險。但平時他們母子上街時,鎮上的人卻又看見小白媽很愛護小白的模樣,所以想說她是壞心的後母,又好像不像。
「啊……真的嗎……小豐可以留在這裡過夜嗎?那真是太好了,我們家小東一定會很開心。」
當我在神遊的時候,突如其來的電話對話敲醒了我,我看見小白露出欣喜的神情,然後小白媽也是高興得咯咯亂叫。
「白癡阿爸……」我緊緊握住拳頭。
要不是有大人在場做壞事會被逮到,我想我一定會揮一拳過去,打斷那隻小白的牙齒。
我感覺自己現在很危險,我真的不應該跟小白回來的。

正當我想著該如何從這恐怖的地方脫逃,小白媽卻一步步地朝著我逼來。
「小豐,看過電視,也吃過零食,我們用晚餐了好不好?」小白媽笑著。
她的笑讓她看起來像個又美又善良的好人,但我卻起了一陣又一陣的雞皮疙瘩,背後冷汗一直流。
小白媽跟著出門了一陣,我趁著她不在就想逃,但他們家大門門鎖一道多過一道,而且複雜到我連怎麼開都弄不清楚。
小白媽一下子就回來了,回來時她端著了印有肯德基爺爺笑容的大桶子,放在客廳的小桌子上。
我一看,眼睛整個直了,嘴巴張得開開,口水流留了滿地都是。
「炸……炸……炸……炸……炸雞耶……」我講話都不清楚了。
「小東很喜歡吃這個,小豐你也是對吧?」小白媽掩嘴笑著。
我這回看她笑就沒啥感覺了,炸雞比較重要。
我左手一塊雞胸,右手一隻雞腿,這裡咬那裡啃,拼了命地啃我的雞。
小白挨在我身邊,慢條斯理地吃著,我看了他一眼,他今天實在太安靜了,難道他在家裡都是這樣的嗎?
不過……炸雞耶!為啥他在吃炸雞的時候一張臉好像死了老媽一樣?半點笑容都沒有?
「小東,好吃嗎?」小白媽問著她兒子。
白順東抱著可樂杯子咬著吸管,支支吾吾地應了兩聲,然後別過頭去不敢看他媽。
「小豐覺得呢?」小白媽轉過來問我。
我的嘴忙得沒時間也沒空間講話,我不斷地點頭,臉上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
有炸雞可以吃,我啥都忘記了。在我家啊,因為老媽爬帶,每天的飯菜都是二弟阿滿煮的,阿滿煮的雖然還好,但就是比不上肯德基爺爺,我也不是嫌棄阿滿,但肯德基爺爺真的比較好吃。
肯雞雞爺爺我愛你,你做的炸雞為什麼這麼好吃啊!
我一邊想,眼淚就一邊快樂得要掉下來。
「吃飽了嗎?吃飽了該洗澡睡覺了呦!」小白媽這般說著,笑臉盈盈。
小白突然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一臉惶恐地看著我。
我吃空炸雞桶後,將雞塊殘骸丟進桶子內,喝著可樂,滿足地歎息。
還打了個飽嗝。
「洗澡了呦!」小白媽手伸了過去想抓住小白。
小白突然站了起來往我這裡狂奔,誰知道卻絆住了自己的腳,他一緊張就掐,一掐就掐爆紙做的可樂杯,可樂杯裡的汽水噴了出來,然後我第一次體會到被可樂洗澡的滋味。
「白順東!」我吼了。「我殺了你!」
小白哭了。
只有小白媽笑著。

第二章

我很生氣,不理會小白媽就在旁邊,小白往我身上跌來,我想也沒想就把他用力推開。
小白媽連忙扶住小白,說著:「小豐你別生氣啊,他不是故意的。」
小白眼淚掉了兩滴。
「都弄成這樣,還是趕緊洗澡吧!」小白媽說著。
不是我太過敏,而是從吃完晚餐後,我已經有好幾次從小白媽口中聽見『洗澡』這兩個字。
「我沒有帶衣服來啊,所以我要回家去洗。」我這樣說,拿起書包就開溜。
「哎呀,你可以穿小東的衣服啊!」小白媽放棄小白,當下迅速地摟住我的腰,把我抱了起來。
我覺得全身發冷,被她像拎小貓一樣往二樓浴室拎去。
衣服迅速被脫掉,溫水沖了下來,就當我還在發愣了時候,香皂已經抹上了我的胸。噢,小白媽居然幫我洗澡!我嚇呆了,長這么大除了我媽還沒爬帶的那幾年有幫我洗過以外,還沒有別的女人看過我光溜溜的樣子。
小白媽那隻手突然往我屁屁裡用力摳進去。
痛得我跳了起來。
「這樣才會乾淨。」小白媽又把我壓下來。
全身被蹂躪過後我衝進放滿了水的浴池裡蹲著,小白被招了過去,就像剛剛我被摸透透的那樣再來一次。
其實我真的很想逃,但是又不知道該怎么逃。遇到像這樣一直笑看起來很善良的大人,小孩子除了任他隨便做以外完全沒有辦法。至少我嚇呆了的腦袋已是一團大便,除了看著小白繼我之後被凌虐得更厲害以外,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做。
小白看著我,我看著小白。
他也被摳屁股了。
他很想哭,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我也是。
這是我這輩子洗過最長時間的澡,當我們兩個都被洗光光了之後,小白媽拿了乾淨的衣服幫我們穿上,然後泡了杯熱牛奶給我們。
因為牛奶味道很奇怪,所以我只喝了半杯,然後就抱著我的書包躲在小白的床上,看著小白媽在房間裡來來去去。
小白把牛奶還給他媽連喝也沒喝,跟著挨著我像鵪鶉一樣抖個不停。
突然間我想起了在圖書館看過的那個童話『糖果屋』。
有一對兄妹在森林裡迷了路,結果遇到好心的巫婆帶他們回家,巫婆家裡全是零食糖果,連屋子都是好吃的餅乾做成的,等到兄妹很高興地吃到飽之後,好心的巫婆就突然變身露出猙獰的面目把兩兄妹吃掉。
我和小白就像那兩兄妹一樣,現在要被巫婆吃掉了。
「你們早點睡呵!」小白媽把電燈關掉,關上門出去。
「呼——」我鬆了一口氣。巫婆突然走了。
「班長……」小白用哭腔說著:「怎么辦,我好害怕。」
「怕什么,哪有什么好怕的!」我把他推開,他實在黏得太緊了,害我也跟他一樣緊張了起來。「你幹嘛要我來你家,害我被你媽挖屁股,死小白。」我狠狠地踢了他一下

「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是老師說有什么事情你都會幫我的。」小白用手揉眼睛,他又哭了。
「你媽幫你洗澡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後你自己洗就好了!」我又踹了他幾腳,不曉得是剛才太緊張累了還是怎樣,開始困了起來。
「她不是我媽媽。」小白小聲地哭著。「她每次都拉我那裡,弄得我好痛好痛。我跟爸爸說爸爸還罵我。班長你要救我。」他拉著我的袖子。
「她如果給你怎樣你就打一一零叫警察,你以前的老師沒教過嗎?說她強姦你,要警察來抓她。現在也可以,你去打電話叫警察,說她要強姦我們兩個,還把我們抓去一起洗澡……」我的眼皮慢慢沉重了起來,頭倒在軟軟的枕頭上。
啊,這裡跟家裡的木板床一點都不一樣,棉被好軟床也好軟,躺下去有種奇異的快感包圍住我。原來有錢人家的床是這樣子的啊,我以後也要當有錢人,給阿滿阿富阿貴他們一個人買一張睡,真的是好舒服喔。
我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然後小白開始用力搖我。
「班長你不要睡,我會怕。」
我沒有力氣鳥他。不知道走的時候可不可以把這張床帶回家,要是以後都不能睡這種床,那我會很痛苦的。好軟,好香啊!
小白在我旁邊蹭著。他身上的肥皂味道也好香好好聞。

我知道自己正在做夢。
夢裡面阿富拿著洗衣板和一大堆衣服蹲在廚房外正在洗衣服。我突然覺得好痛好痛,低頭一看才發現原來是阿富拿著我的小雞雞,放在洗衣板上面像他平時在洗衣服那樣折起來搓搓搓。.
「這樣才會乾淨。」阿富對我說。
我痛得從夢中驚醒,大叫了一聲。
燈光微弱的房間裡有種奇怪的香水味,那種味道我在小白媽身上聞過。我的頭還是好昏好昏,眼睛都睜不太開。
「小豐你再睡一下,別這么快醒啊!」有個女人的聲音遠遠的,飄到我耳朵裡,我好想吐,非常不舒服。我感覺到身上濕濕涼涼的,有個很重的東西壓在我身上讓我快沒氣了。
是小白睡死了壓在我身上嗎?我下意識地想推開他,可是推也推不動。
「小豐你乖別亂動!」那個聲音在我耳邊喘氣。
「我不要。」我覺得很難過,一種噁心的感覺由下半身傳了上來,什么東西拉扯著我的雞雞,濕濕滑滑的。
「小豐乖乖的,阿姨就會帶你去買很多很多玩具。」
在意識就要失去的那剎那,我看見小白他媽的臉大大地停留在我面前。
她伸出紅色像蛇一樣恐怖的舌頭舔我,噴出來的氣味好難聞,然後她把我的頭壓入她都是汗水的巨大咪咪裡面。
接著「啪——」的一聲腦袋斷線,我被嚇暈了。
我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在對我做那種事情,她在強姦我!
死小白,都是你害的。

當我再度轉醒,是因為聽見了小白的哭聲。我睜開眼睛,眼皮還是好重好重,頭像被鬼打一樣痛得不得了,我覺得我也許就快要死了,真的好難過。
「班長,班長你醒了啊!」握著我的手的小白激動地說著。
穿白制服的護士拉開我衣服,把胳肢窩裡的水銀溫度計拿出來。「沒發燒,狀況良好。」
一點都不好!我都快哭了,頭好像有磚塊在打一樣,好痛好痛,好想吐。
接著管區的警察伯伯和阿爸走了進來,他們兩個在牆角說了一會兒話,阿爸走過來看了看我,臉色鐵青地把手裡頭的袋子拿給我說:「衣服換了,管區的要問你話,好了就自己回家去。」
我接過袋子,裡面是一件洗到已經褪色了的汗衫。阿爸沒有留多久,匆匆忙忙就走了,他大概覺得很丟臉吧!要來醫院領我回去。
「阿豐,你還記得事情的經過嗎?」管區伯拿了把鐵椅子坐到我旁邊。
「不知道。」我揉著眼睛,鼻子好酸。我的眼淚就快要掉下來了,為什么小白媽要對我做這種事情,我覺得她好過分。
「不知道也好。」管區伯歎了口氣,很婉惜的神情出現在他臉上。「衣服換好後就叫我,我載你回家。」他關上病房的門走到外面去。
我跳下床脫掉醫院有奇怪味道的衣服,把袋子裡的汗衫和短褲拿起來穿上。
「班長。」小白叫了我一聲。
我轉了個方向繼續穿褲子不看他的臉。
「班長你怎么不理我?」小白鼻涕眼淚流了滿臉,哭得好傷心。
「跟你講話我的舌頭會爛掉。」我生氣地說著。
「我聽你的話打一一零了,他們真的把我媽媽抓走了,班長你救了我。」他這樣說著。
「我沒有救你!」我拿空袋子朝他臉上打過去,紙袋尖銳的角在他臉上劃出了—道紅紅的痕跡。「我被你害死了!」
「好痛。」他捂著臉。
「我比你更痛。」我撲向前握緊拳頭狠狠地打他。「你這個白癡,變態,我要揍死你,你幹嘛跟著我,我快要痛死了。」
小白捲成一團倒在地上,我沒有放過他,拼了命地朝他的臉和頭打去。
「老師說你會幫我的。」他哭得好大聲。
「去死——去死——你去死——」我也哭了。
我為什么會遇上這個傢伙?
我一點也不想幫他,不想和他當朋友。我現在只要看見他就想到他媽媽身上那種噁心的汗水和香水味道,這讓我好討厭、好討厭他。
管區伯打開門,嚇得連忙把我從小白身上拉開。
小白被我推撞到旁邊的鐵椅子,臉上劃出一道比剛才更深更紅的痕跡,肉翻開來,血淚淚流了出來,
不斷地往地上滴。
「你快把他給打死了,怎么出手這么重?」管區伯大聲地罵我。「他又對你怎么了,你就不能控制一下嗎?把人打成這樣你是要我把你抓去關對吧?」
我「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像頭瘋牛似地又要朝小白衝過去。我一定要打死這個傢伙,他才不會繼續像冤魂似地跟著我。
他害我弄成這樣還住進醫院,我不會原諒他,我要殺了他。
護士小姐溜了進來,偷偷在我手臂打了一針,然後我像慢慢洩氣的皮球一樣軟了下來。
小白流著血爬到我身邊,他一直向我說對不起,我一直哭、一直哭,然後伸出我的腳打算踹死他,但是腳只停留在他胸口一下下,他抓住我的腳,我整個人失去意識癱倒在管區伯懷裡。

我昏死的時候被管區伯送回家,我醒在自己的床上,身邊沒有小白媽,也沒有小白。聽阿滿他們說小白爸有帶禮物來過,跟阿爸講了好久的話,然後阿爸握著小白爸的手送小白爸離開。
阿爸跑進來跟我說,我已經是男子漢了,因為被睡是女生比較吃虧,就當我比較早開了葷這樣。
我沒有回答他的話,我猜他也不懂得他兒子那天是怎樣被欺負,他只要每天偷喝小白爸送來給我的燕窩就爽了,哪管兒子一個晚上被人家奸幾次。
隔幾天我去上學的時候小白已經從我們班轉去別班了,雖然有時候會在學校的合作社看見他,但只要他一想靠近我,我就會立刻把拳頭舉起來,惡狠狠地瞪他。
我從他瑟縮的神情可以知道他怕我真的打過去,而他臉上那道縫了好幾十針的傷口往往那個時候顯得更加恐怖。
這樣的情形一直持續到小學畢業進了國中為止。
他和我還是在同一所學校內,我在一班他在三班,中間只隔了一個班級,即使是不再說話,他仍像遊魂一樣每隔幾天就會飄到我教室外面晃一晃,直到我看見他他才心滿意足地離開。我曉得他仍在等我原諒他,他某些堅持真是堅持得很奇怪,而我始終不鳥他。
國二這年夏天,教務處舉辦了「天氣晴朗學生教師曾文水庫風光明媚一日游」,簡單來講就是郊遊。
因為每個學生都要去,但總務錢老是收不齊,所以身為班長的我每天就押著學生到總務面前報到繳錢。
雖然我還是不喜歡班長這個工作,但大概是考試的成績太好了,每學期總是被老師點名繼續當班長。
總務是我小學同班同學,就是以前一直很為小白抱不平,害我被白雪公主罰好幾次半蹲吊水桶的那個。
「班長外找。」同學在門口說著。
我從總務的帳本上抬起頭來,走到門口看誰找我。
「這個……」幾個一年級的女生頭低低的,其中把手裡頭的信交到我手上,跟著就一溜煙地跑掉頭也不回。
「這是什么東西……」我看手中印有粉紅色沒嘴巴貓的信封,腦袋打結。
「喔喔喔,班長收到情書了。」下了課沒有老師的班級裡轟然發出巨響,聲音大到嚇了我一跳。
大家吵著繞到我身邊議論紛紛,知道原來這種東西就是傳說中被仰慕的人才能拿到的情書之後,我哼了一聲頭抬得老高,把女生的情書折起來放到屁股後面的口袋,假裝那根本沒什么,我一個月都收十幾二十封的這樣。
三班那裡有個身影遠遠走來,小白提著他們班上的大水壺要往開水間裝開水。他經過我身邊時輕輕抬頭看了我一眼,我瞪回他,他難過地低下頭走開。
之後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書,而褲子口袋裡那封情書也就被我忘了。我才沒有時間交女朋友,尤其對讀完國中之後就沒錢升學的我來說,吃飯睡覺洗澡以外的時間是用來讀書用的,不可以浪費。

「天氣晴朗學生教師曾文水庫風光明媚一日游」這天,好幾輛遊覽車停在校門口,我懷抱著雀躍的心情帶著阿富縫給我的遠足用小包包爬上車。因為是班長,所以我被老師指派坐在最後面坐鎮,老師則待在前頭髮號施令。
從小到現在我很少參加學校的郊遊,連小學三天兩夜的畢業旅行我也沒去。因為連吃飯的錢都不夠要跟豬搶吃蕃薯葉了,老爸哪還有錢讓我出門玩。
這回是阿滿被北部工作的親戚收去當養子,家裡少了一個人的開支,所以我才有機會出來。其實這樣挺對不起阿滿的,我用阿爸賣掉他的錢來遠足,但以後我一定會加倍還他的,我滿懷感傷這樣想。
「班長,你要不要吃蝦味先?」前座的女同學趴在椅子上面把一包零食遞到我面前。
「要。」我眼睛「當——」的一聲亮了起來。天曉得我幾百年沒吃過這種東西了,大概是從小學被拐騙去小白家以後。
遊覽車開始緩緩地動,我快樂地吃著女同學貢獻的蝦味先,在前頭的老師突然喊了我的名字,我抬起頭來,看到了不應該在我們班上的人。
「班長,這個同學你負責一下。」遊覽車行進顛簸間,老師推著頭低低的小白來到我的座位旁。「後面幾台車都客滿了,所以三班的這個同學過來坐這裡。好好照顧他知不知道?」老師摸了摸我的頭,小白便在我旁邊的空座位坐了下來。
我手上的蝦味先掉了一地。
「你好。」小白將包包抱在懷裡,低著頭小聲地說著。
我又在女同學的零食袋裡抓了一把鹽味蝦味先,開始丟他。
惡靈退散!
小白抿著嘴沒有再開口,只是靜靜地任我欺負。直到旁邊的同學都開始看我了,我才努力控制我的厭惡感,把剩下的蝦味先塞到嘴巴裡面吃光光。
「班長你們認識嗎?」有人問。
「不認識。」我大大地哼了一聲,卻感覺到小白傳到椅子上的顫抖。
他開始揉眼睛,我知道他又在哭了。小小聲地,忍耐著不敢發出來。
從學校出發到曾文水庫要很久,老舊的遊覽車後頭搖晃得好厲害,我生氣地從遠足包裡拿出歷史課本開始看,決定一整路都不要理小白,當他是空氣裡飄啊飄的灰塵就好。
開車後第一個小時,我開始覺得肚子有點怪,後來第二個小時我臉色發白了,我的早餐經過這么久的時間好像都沒有消化一樣在胃裡面滾來滾去,於是我收起了書把眼睛閉上,想看看這樣會不會好一點。
我想我也許是得到傳說中會讓人痛苦到想要把胃挖出來丟掉的暈車病,遊覽車裡已經有幾個同學忍不住吐了起來,噁心的氣味在車子裡繞來繞去,老師趕緊把窗戶打開。
我也很難過,但我繼續死撐。當我終於忍不住捂著嘴防止東西從我嘴巴裡噴出來時,小白髮現了我的情況。
「班長……」他和小學一樣還是叫我班長。
我沒應他,心想曾文水庫應該快到了,只要車子停下來、車輪不再動、我就不會暈,然後自然會沒事。
「你要不要吃梅子,吃梅子會好一點。」小白從他的遠足包裡拿出一包蜜餞。
我立刻挖了幾顆含在嘴裡。雖然吃著酸酸甜甜的梅子,但噁心感只降低了一丁點兒,我忍耐得很難過,差一點就要爬起來站在座位上大叫遊覽車司機虐待學生。
「天氣晴朗學生教師曾文水庫風光明媚一日游」真是太恐怖了。
終於山路跑完後遊覽車停在曾文水庫的青年活動中心前面,一堆同學連我在內衝下車在旁邊排排站哇啦啦地吐了滿地,老師連塑膠袋也來不及拿給我們。
這么一群鄉下來的小孩第一腳踏上人家的地方,就毀了這片乾淨的土地。
漱完口之後我擦乾臉,小白一直跟在我身後,他一臉擔心地看著我,卻又躊躇著不知道該怎么幫我。
「車到了,你回去你班上啦!很擋路耶!」我很沒禮貌地推開走到我旁邊的他。
「這個給你。」他把那包梅子拿出來。
我伸手搶了過來。「好了,你可以走了。」
然而儘管我說再多的話要他離開,他卻一直部跟在我屁股後面,低著頭,沉默地注意我的一舉一動。
快十一點了,老師帶著我們到烤肉區去,大家努力生火準備午餐。小白還是被編到跟我一組,我把我的工作全推給他,自己一個人跑到樹蔭下讀起書來。
偶爾我會抬頭瞄他個一兩眼看他在幹嘛。
我們那組的生了快一個小時的火也生不好,小白緊張得滿頭大汗,被木炭弄得整個臉都黑掉了。
最後看不下去,我終於扔下課本搶過小白手中最後一顆火種,把木炭推倒再重架,然後用火柴點了把火,神奇地把他們怎么也燒不起來的木炭慢慢燒紅了。
「哇,班長你好厲害。」好幾個同學拜倒在我腳下,幾乎要拿我當神那么看。
「哼哼,用火種生火算什么,我還會鑽木取火咧!」因為我常去隔壁阿福伯的田裡偷挖蕃薯烤來吃,生火對我來說就像從我家的院子走到廚房一樣那么簡單。
小白不知道什么時候挨到我身邊,一群人圍著我也沒辦法回去看書,他默默地烤著肉片,然後把那些成果遞給了我。
我接了下來,大口大口吞掉好幾片。他見我肯吃他烤的東西就很高興地笑了,他笑的時候,臉上那道十幾公分長的疤痕明顯了起來。
對那個我弄出來的傷口,我一點罪惡感也沒有。
接下來的時間我只負責吃,烤肉這種活動能讓我忘記讀書這回事,沒辦法,因為自從阿滿走了之後阿豐煮的飯實在讓人看了就難過,所以我一看到好吃的東西就嘴饞得不得了。
「吃米血。」小白又遞了一盤過來。「要不要甜不辣,我幫你烤甜不辣。」
「我要吃肉。」笨蛋也知道肉比較貴。我這樣回答他。
「好。」他笑容呆呆地點頭,努力為我烤肉。
「班長外找。」有人喊著。
我抬起了頭,看見幾個女生站在我們班的地盤外癡癡地望著我。「厚,煩死了,我很忙耶!」
我往她們走去問著:「有什么事?」
「你看過我寫的信了嗎?」女生群中央的辮子女生說。
「什么信?」我咬了咬硬得要死的米血串,忍不住回頭罵了聲:「死小白,你米血烤太久了啦,像石頭一樣。」
小白回了我一個很抱歉的眼神。我想他也不太懂火候這種東西。
「我前幾天拿去你教室給你的那封信,粉紅色的。」辮子女生說。



粉紅色沒嘴貓的信,我記起來了。「我沒看。」我對她說:「我弟洗褲子的時候洗爛了,所以我沒看。」
「沒事的話你可以走了。」我想回去吃東西。
辮子女生很驚訝也很傷心,她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我幾乎說不出話來。旁邊的同伴一直用手肘撞她,好讓她再說些什么話。
「我……」辮子女生臉整個紅了。「我很喜歡你……我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她話還沒說完,我的腦袋只有一個念頭閃過,我說:「我很忙,沒有空。」然後我也不想理她和她那些朋友,很帥氣地咬了口米血轉身回到班級裡。
我聽見有人吹口哨有人哈哈大笑,辮子女生哭了,她們一群一年級的抱在一起流著眼淚跑開。
其實我不喜歡女生,一看見她們胸前那坨彈來彈去的東西,我就開始冒冷汗。女生身上總是有種香味,那像是很濃很濃的花香味,總是讓我想起小白他媽,而後連帶想起那個恐怖的晚上她對我做了些什么噁心的事。
我一直忘不了她甜膩的聲音和笑容,就是因為那個女人,而使我對全世界的雌性動物改觀。
「肉呢?」我張開血盆大口,惡狠狠地瞪著小白。
小白嚇得立刻將烤好的肉片送到我面前,我狼吞虎嚥地狂吞起來連盤子邊邊最細小的肉末都不放過,像一隻有很嚴重暴食症的恐龍。

回去的路上小白仍然坐在我旁邊,出發前老師給剛剛有吐過的人一顆白白叫做暈車藥的東西,我吃過之後頭就開始重起來,昏沉沉地好想睡。
小白從他的遠足包裡面拿出一包乖乖賄賂我,但是因為剛剛吃太撐實在沒有空間容納零食,所以我把那包乖乖緊緊抱在自己懷裡,打算帶回去給阿富和阿貴吃。
遊覽車沿著來時的路回去,或許是藥開始生效了,我感覺自己像坐在搖籃一樣被輕輕搖晃著。今天的遠足讓大家都累了,車上除了引擎運轉的噪音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聲音。
小白在我耳朵旁說了幾句話,等我回答,我聽不清楚,他又再說了一次。
「可以原諒我嗎?」
我考慮了很久很久,才緩緩點頭。「看在乖乖的份上。」我對他說。
他高興到由椅子上跳了起來,臉上漾起了好大好大的笑容。我看著他的笑容發呆,他的臉是被我弄傷的,或許從那個傷痕起我就應該原諒他了,因為他也跟我一樣是被小白媽強姦了的人。
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是相同的,在我的腦袋再也想不起自己小時候為什么討厭他以後,慢慢的也就不太想踢他打他了。
他將自己遠足包裡所有零食倒入我包包的時候,我困得閉上眼睡了,不去理會他想做什么。
「我家裡還有很多魷魚絲。」小白興奮地說著:「明天拿去學校給你。」
過了一段時間我醒來時,發覺自己歪歪斜斜地睡在小白的手臂上,坐在靠走道位置的小白也睡歪了出去,整顆頭懸空吊在外面,還打著呼。
我拉直自己的身體閉上眼睛繼續睡,結果遊覽車停在學校門口大家一起醒來時,我的頭變成枕在小白的大腿上。
下車之後我把他推回他們班,然後回去幫老師點名,接著唱完校歌就解散回家了。
小白在三班的班級裡,一直衝著一班的我笑。

第三章
升上國三後為了準備高中考試,我天天都待在有冷氣的圖書館裡很晚才回家。圖書館是個好地方,鄉下中學學生愛讀書的不多,每次圖書館都只會有幾隻小貓出現,說話大聲點也沒人抗議。
從二年級烤肉事件後就跟在我屁股後面的小白也隨著一起泡圖書館。我看書,他看漫畫。他說他要考音樂班,只要回家練鋼琴就好不用讀書。我催他回家去練鋼琴,他卻說我沒回家他也不回家。
他媽不是已經不在了嗎?真是個奇怪的傢伙。
正當我低著頭努力解數學方程式時,一個影子出現在我和小白的桌子前方。我抬起頭,發現是個短頭髮的女生,她上衣口袋繡了三條槓,和我同樣是三年級的。
「我們可以做朋友嗎?」抱著書的她這樣對我說。
「不行。」我又把頭壓低到計算紙上,拚命地解方程式。
「為什么?」她問。
「沒時間。」我回答。
「我叫顏秀,我的數理方面很強,我可以幫你解這個數學題。」她抽走我的原子筆拉走我的計算紙,在角落一小塊空白的地方算出了這題的答案。
顏秀,我對這個名字有很大的印象,全校排名十名內的成績單上有她的名字出現,是一個數學跟理化一直拿滿分的女生。
「我們可以做朋友嗎?」她又問了一次。
「可以。」我看著答案,很滿意地點頭。
雖然三年級的模擬考每次我都是第一名,但數學總是花我太多時間,我比較喜歡背的東西,數理會讓我的腦細胞死很多。
「這一題呢?」我指了指參考書上的另一個五星考題。「我算到這裡就解不出來了。」計算紙上滿是我的方程式符號。
「你的字好像火星人。」她笑了笑,一一把我的計算順序看過,然後解出了答案。
孔老爺爺說過: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
顏秀是好東西,結交起來放沒關係。
小白放下他的漫畫看著我們一來一往的小聲討論,他插不進我們之間的話題,好像有些焦急。
「阿豐、阿豐。」
「干什么?吵死了。」我用筆桿戳了他的額頭一下。「回家了好不好?」他摸著他紅起來的額頭。
「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現在很忙不要吵我,不然我就把你從二樓的窗口丟出去。」
「那我再等你十分鐘……」小白抿住了嘴,靜靜地隔著漫畫書注視我和顏秀的舉動。但每當顏秀的眼神和他交會時,他總是迅速轉開。
顏秀有意無意地往小白看,正和她研究數學題的我很快就發現她的注意力其實不在我身上。
「我去上廁所。」我突然放下筆這么說。
「咦?」小白說:「我也要去。」
「你留下來給我顧書。我的書如果不見一本,我就和你絕交。」我這樣嚇小白。
「好。」小白點頭,他最怕就是絕交的威脅。
悠閒地走去廁所,上完後我躡手躡腳地走了回來。我躲在書櫃後面,發覺顏秀已經開始向小白攀談。
「謝謝你上次幫我掃走廊和拖地,不然我腳那樣一跛一跛地跳著掃,一定會痛死。」顏秀對小白說著。
我的眼睛往下桌子瞄去,發覺顏秀的右膝蓋纏著繃帶。
「因為你看起來很痛的樣子。」小白還是躲在漫畫書後面,連看也不看顏秀。
「我現在已經好很多了。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你這幾天沒有來幫我掃地?」
「我……要陪阿豐讀書……」小白的眼睛開始左右張望,似乎在想我怎么不快點回來。
「那么我有空的時候,能夠來找你們嗎?」顏秀問著。「我常常和班常豐討論功課,你剛剛也看到了。」
小白沒有回答。
到這裡我大概知道了。某一次的意外小白幫受傷的顏秀拖地掃地讓顏秀「煞」上了他,但是顏秀差不多好了之後小白就沒再去了,傷心的顏秀看見小白黏在我身邊,所以就找上了我。
我從書櫃後面走了出來。「回家了。」我對小白說,然後收拾好散亂在桌子上的書本。
小白立刻丟下顏秀,快樂地跟在我後面離開。
「阿豐你怎么去那么久?」他從書包裡面拿出鹹餅乾,我們一邊吃一邊下樓梯。
「我已經尿很快了。」我一次兩塊餅,小白的零食包一下子就空了。
「等一下要不要去我家看電視?」他又拿了一包出來。
我看了看手上的卡通表,時間已經很晚了。「不要,我今天要直接回家。」
「我有租片子耶,侏羅紀公園,很多恐龍的那一支片。」
「不要。」我已經很多次都晚回家了,今天如果再跑到小白那裡去,鐵定被我老爸吊起來打。
於是在校門口我跟小白說再見後就往我家方向回去。
回到家時,門口擠了好多人,隔壁的阿福伯跟阿福嬸看到我,就連忙把我拉到裡面去。
「豐仔你怎么這么晚才回來。」阿福嬸口氣很不好地罵著。「你阿爸出事了知不知道?」
「我阿爸怎么了?」書包都還沒來得及拿下,我就被趕進了阿爸的房間。
阿爸臉色鐵青地躺在床上,看見我回來,很吃力地按著胸口從床上爬起來。
阿福嬸說:「你阿爸昏倒在田邊的水溝裡,你阿福伯發現把他拉起來的時候氣都沒了,如果不是他給他灌氣吹氣又跑去打電話叫救護車,你阿爸早就死了。」
阿福伯皺皺扁扁像大力水手卜派的臉要哭不哭地看著我。「你這個囡仔真是不像話,居然玩到這么晚才回來。」
我猜他是跟我阿爸口對口人工呼吸受不了我阿爸的口臭,臉才皺成那個樣子。「我在學校圖書館讀書啦!」我說。
「讀書有什么用,還不如做工實際點,家裡就快沒錢了你知不知道,整天就只會往外跑。」阿爸下床給了我一腳,我痛得滾到角落去。
「我讀書以後當醫生,賺大錢給你蓋樓仔厝啊!」我疼得大吼著。
「如果我死了,你燒紙樓仔厝給我住嗎?」阿爸從床邊拉出他暗藏的打小孩專用加倍粗籐條,對著我就掹抽。
「看你還敢不敢不做工跑去讀書。」他用那張發青的臉對我罵著。
「哎呀、哎呀,你打死我就少一個醫生兒子了啦!」我發出殺豬般的叫聲,在地上滾來滾去。
「打死你省一張嘴吃飯。」阿爸的力道跟平常不相上下,一點都看不起來像快要死掉一樣,籐條「咻咻咻——」地劃過空氣,我的屁股也「咻咻咻——」地出現紅紅的一條一條。
我用最大的聲音哀嚎,拼了命喊出來的話,似乎就比較不會那么痛了。
幾分鐘之後阿爸氣喘吁吁地倒在床上,阿福伯跟阿福嬸連忙幫他順氣。
「我死了一家口連吃都沒得吃,看你還怎么去讀書,去做乞丐都有。」阿爸紅著眼眶,把籐條丟到我身上。
我立刻把籐條踢到一旁。
「豐仔他還小,不會想。囡仔要慢慢教的啦!」阿福伯看了看我。「豐仔,跟你爸說你知道錯了。」
「阿爸,我以後不敢了。」我說。這當然只是騙他的,我才不可能因為他這樣打我,就不讀書和他一起下田當農夫。
「你從明天起不用去學校了。」阿爸還是很生氣。
「義務教育怎么可以不去啊……」我在嘴巴裡小聲咕噥著。
「還說。」阿爸舉起了拳頭。
「我去餵豬了。」我趕緊溜出阿爸的房間。

這天晚上阿富跟阿貴睡著之後,我輕輕地從木板床上爬起來,拿了幾件衣服放進遠足包裡,接著整理整理學校的書。
阿爸明天絕對不會讓我去學校,我得想個辦法逃離他的監控,所以我腦袋裡浮現了小白。小白那裡只住他一個人,而且小白爸又很少回來,如果我跑去他那裡躲的話應該不會有人發現才對。
我把國中三年的書全打包好,準備衝去小白家。我不止要把國中讀完,我還要讀高中、大學、碩士、博士。我要前進哈佛、我要當醫生。讀書是我的樂趣,不能讀書的話我的世界就一片黑暗了。
突然,門外有些微動靜,嚇得我又衝回床上躲起來。
木門輕輕地被打開了,我蓋上被子裝睡。
「阿豐、阿豐……」老媽搖了搖我。
「恩……什么事?」我揉了揉眼,假裝被她吵醒。
「你今天被打得痛不痛啊,媽媽幫你搽藥。」老媽從口袋裡拿出一罐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打了開來,挖了些油狀的藥膏抹在我被阿爸打得青一塊紫一塊的皮膚上。
「你要乖乖聽爸爸的話知不知道?阿富跟阿貴聽話不會被打,可是你一直被爸爸打。」老媽輕輕地幫我揉傷口。
「我很乖的啦,是阿爸他不乖。他不讓我去讀書,我現在是義務教育耶,政府規定一定要去的,可是他不讓我去,是他不對啦!」我說。
空氣中瀰漫著剌鼻的藥味,我破皮的傷口也隨著藥油越擦越多而刺痛起來。
「那你要跟你阿爸好好講啊!你跟他好好講他就不會打你了,你看阿富跟阿貴就沒有被打。」老媽很用心地擦著。
「媽……」我開始有種不好的預感,傷口的疼痛已經變成像有火在燒那么嚴重。「媽……你拿什么藥油在幫我擦?」
「跌打酒啊!」她把小瓶子湊到我面前。
「這是萬金油啦!」我搶下她的小瓶子,哀嚎了聲。「我破皮不能用這個擦啦,這個很刺激耶!」
她又把瓶子搶了回去。「阿豐乖一點歐,媽媽幫你搽藥。」
我感覺自己的傷口像是被泡在鹽水裡面一樣,最後實在受不了了,我跳離床板,扛著剛剛包好的一點點衣服和重死人的課本奔出大門去。
「阿豐你要去哪裡?」老媽在我身後問。
「我牽好野人去散步啦!」我拚命跑拚命跑,阿爸如果醒來就不得了了。
「那你經過田裡的時候順便叫你爸回來吃飯。」
我差點跌倒。「知道了啦!」現在是晚上十點多,阿爸正在床上睡覺。
就這樣頭也不回地死命沖死命沖,我衝到了小白家門口。
喘得不得了的我用力按他家電鈴,裡面有小小的鋼琴聲傳了出來,這個時候他應該還沒睡才對。
過了一下子,有腳步聲從屋裡跑出,對講機傳來聲音。
「哪位?」是小白的聲音。
「我啦!」我回答。
幾乎是同時,鐵門開了,小白站在門後很震驚地看著我和我的行李。「阿豐你怎么這么晚了還出來。」
「我離家出走了。」這樣告訴他後,我扛著書走進他家。
小白家的客廳擺著一台白色的聽說貴死人的鋼琴,鋼琴上的節拍器左右搖擺著滴答滴答,有個拿著戒尺的年輕男人坐在客廳沙發上看著我們。
「誰啊?」我小聲地問。
「鋼琴老師。」小白小聲地回答。
「白順東同學,如果你好了就趕快回來練習。」穿著西裝的鋼琴老師站了起來回到鋼琴旁邊。
「阿豐你先去我房間,我還有半個小時就下課了。」小白推了推我。
我扛著書往樓上走去,耳邊不時聽見小白手背被戒尺打的聲音。
「錯了。我說過多少遍,詮釋音樂不要只靠感覺,靈魂和技巧同樣重要。把這段重新彈一次。」
「對不起,老師。」小白的手由鍵盤上縮了下來。
「當小孩真是辛苦。」我歎了口氣,小孩老是被大人打好玩的。

小白練琴的半個小時,我借他家的浴室洗了個澡,把老媽幫我塗的萬金油洗掉。等我從浴室出來時,小白也送走了他的鋼琴老師。
他跑去冰箱拿了一塊巧克力蛋糕給我,等到了我面前,瞧見我手臂臉上大腿的籐條痕跡時,嚇得倒退了好幾步。
「為什么會這樣?」他問。
「家裡沒錢了,我阿爸叫我不要上學跟他去田裡做工,我不肯去,跟他頂嘴,就被打成這樣了。」我覺得自己好像把事情說得很嚴重似的,但事實其實就是這么嚴重沒錯。
「我差點被打死。」我還補上這一句。
「可是你功課很好啊,你可以去讀市區裡面的明星學校耶,你一直是第一名。」小白眼眶紅著為我叫屈。
我很奇怪他為什么沒有露出我很活該然後他很快樂的表情,至少我以為他會像阿福伯阿福嬸那樣講一些,那就跟你阿爸下田去做工啊之類的話趁機刺激我一下。
「沒有辦法啊,誰叫我們家沒有錢。」我連上國中都是阿爸去跟人家借錢買制服書包才上得成。高中的話簡直不敢想。
「阿豐你好可憐。」小白揉了揉眼睛。
「厚,別哭啦,你怎么那么娘娘腔。」我把他手中的巧克力蛋糕搶過來,一邊吃,自己也一邊吸鼻涕。我從來也沒想過自己很可憐,可是小白哭著說我可憐,我就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可憐起來了。
「如果你是我家的小孩就好了,我爸一直說你很聰明以後會很有前途,不像我那么笨,除了彈鋼琴以外什么都不會。」
「不要哭。」我捏他的鼻子。「我一定可以讀下去的。」
「嗯。」小白點了點頭擦乾眼淚。
晚上我們看漫畫聊天聊到很晚,現在的小白是我很要好的朋友,我比小學的時候喜歡他很多,只是仍然看不慣他動不動就掉眼淚的習慣。
他拿來一罐真正的去瘀藥膏讓我抹傷口,背上的傷我擦不到本來想放棄的,他看見我的樣子就放下漫畫,說:「我幫你擦吧!」
「也好。」我知道不推一推藥明天傷口會更腫更痛,我把藥膏給了小白,趴在床上接收他的漫畫書。
小白把我的汗衫拉高高,挖了一坨藥膏輕輕地塗。
「用力一點啦,這樣很癢耶。」我被小白的輕手輕腳搞得起雞皮疙瘩。
「太大力我怕你會痛啊!」小白這樣堅持著。算了算了。我心裡想著。繼續翻漫畫書,書裡頭無敵英俊男主角跟第二男主角出生入死打敗了壞人,從惡魔島成功逃脫回到人類世界,我很認真地看,卻在翻下一頁時發現書本裡面夾了一封信。
信上收件人姓名寫著『班常豐』。白色的信封很像小白會用的顏色,乾淨的字體也很像是他的筆跡。
「喂,這個是你寫給我的啊?」我拿起信,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正在幫我擦藥的小白楞了三秒,深吸了一口氣。
「無緣無故寫信給我幹什么?有事直接說就好了啊,我們每天都見面。」我把信封拆開來,打開裡面的信紙看看他到底寫什么。
我喜歡你。
當這四個字第一眼映入我的眼簾,我的心臟像是被槌了一下,緊接著耳朵耳鳴了起來。
我喜歡你。
不可思議的四個字把我打得暈頭轉向。
小白喜歡我?真的假的?
我從床上跳起來拿著信指著小白。「你幹嘛寫這種噁心的東西給我?」
「沒有……沒有沒有啦……」小白揮舞著手,沒蓋緊蓋子的長條型軟膏被他擠了一大坨出來,黏在他緊張揮來揮去的手背上。
「沒有,還說沒有?不然怎么會有這個東西?」
「那是……那是……」小白整個臉漲紅了,急得該怎么說話都忘掉,結結巴巴地。
「你暗戀我?」我拿著信紙逼近他。
「沒……」他的臉更紅了。
「沒?」我把臉湊到他面前。「給你三秒鐘解釋。說實話可以饒了你,不然就把你丟進海裡喂鯊魚。」我屏著氣息恐嚇他,不知道為什么我拿著信的手在發抖,信紙喀噠喀噠地撞擊著發出聲響,我想聽小白的答案。
「三。」我開始數。「二。」
「那……那……」他拼了命地嚥口水。
「一!」我揪起了他的衣領,他那張臉映入我的眼眸。
他是個很漂亮的人,白白的皮膚,大大的眼睛。他很有氣質,從我認識他以來他一直是學校裡的模範生代表。他對人很有禮貌,老師很疼愛他。他又是學校裡的風雲人物,前幾個月才拿到市內音樂比賽的冠軍。
我喜歡你這四個字,對我而言像是永遠沒辦法要得到的。
但他卻寫給了我。
「那是七班一個女生要我給你的。」小白大聲喊了出來,他的氣息噴到我的臉上。
「咦?」我沸騰的心冷了下來。「不是你寫的?」
「不是啦!」小白又要哭的模樣。
「哇。」我鬆開他的領口,把手中的信紙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
「不是我寫的。」小白說。
信紙掉進垃圾桶那一剎那,我突然想起仍有事情不對勁。我又望向他,「等等,別人要你把信給我,那為什么你沒有給我?」
我又跑去把垃圾桶裡的信撿出來看。「十二月?現在已經四月了,這封信為什么放了四個月沒有給我?」
小白這回抿緊了嘴,怎么也不肯說。
「喂!」我戳了戳他,他還是沒反應。「你不說的話,我回去了歐!你知道我最討厭人家有事情瞞著我,如果你再這樣下去,那我們也不用做朋友,絕交算了。」我這么嚇他。
就在我佯裝要離開,從床上爬起來時,他緊張地拉住了我的衣角。
我回頭看他,身後的他低著頭,眼眶含著淚,好像我欺負他得他很慘很慘那樣。
「我喜歡你。」他眼淚掉了下來。「我喜歡你,所以不想把信交給你。」
小白說完話後哭了,哭得很淒慘,好像天下間所有不幸的事情都降臨在他身上一樣。而我因為他的話,而呆住了。我喜歡你這四個字,對我而言是個魔咒。
自從讀到健康教育的男生生理構造那篇開始思春後,我就常常幻想著會有哪天哪個人含情脈脈地望著我,對我說這四個字。
自從小白媽事件以後女生是我拒絕往來的項目,所以將來某一天說出這四個字的某個人,我從來沒幻想過是學校裡的女同學。
「不要哭了啦。」我拉起汗衫的一角幫他擦眼淚。我突然覺得他傷心時的臉很好看,也是,他本來就是這么好看的一個人。
「阿豐你不要討厭我好不好,你不要討厭我啦!」他哭得更傷心了。
「好啦好啦,我暫時不討厭你可以吧!你幹嘛一直哭,眼淚怎么那么多啊?」我的汗衫都濕了一整塊了。
等小白的眼淚停下來,已經快十二點了。
我們一起躺在他的床上,擤過鼻涕的衛生紙堆滿床邊小小的垃圾桶。他的眼睛好腫好腫,我卻莫名其妙地幸福了起來。被喜歡是種快感,尤其是被自己有那么一丁丁丁點看得順眼的人喜歡。
「明天你的眼睛一定會睜不開。」我說。
燈已經熄了,房間裡有著藥膏的淡淡香味。我突然好想衝回家去跟差點打死我的阿爸說謝謝,要不是他,我今天也不會遇上那么好的事情。
小白哭了,我很快樂,我的快樂也許一直建築在他的痛苦上。我這樣想。
「那我們明天不要去上學了。」小白說。
「不行。」我捏了他的手背一把。
他吃痛地叫了聲,我這才想起他學琴時老師總會用戒尺打他的手背。
「你的手要不要擦藥膏?」
「不要。」他搓了搓自己的手掌。
「其實……你為什么要喜歡我?」我自己都對小白奇怪的想法感到很疑惑。
小白想了想。「你對我很好啊!」
「才怪,我對你一點都不好。」我從小就是以欺負他為樂,無論怎么踹他他都不會走開,他是我成就感的來源。
「我覺得你是一個很厲害的人啊!」小白輕輕地說:「你教了我很多事情,你也教我要獨立不可以依賴別人。」
小白的聲音軟軟的。「如果不是你的話,我到現在都還不能脫離我媽媽,我爸爸也不會相信我所說的話。你都不知道在我眼裡,你好厲害好厲害!」
「也沒有啦!」小白褒得我飄飄然地。
「阿豐……」
「幹嘛?」
「我可不可以親你一下?」他小小聲地問著。
我還沒開口,就感覺臉頰貼上了一個軟軟的東西。「啾——」的一聲響起,伴著他竊竊笑聲。
「厚,你今天很敢喔,就不怕我K你一拳。」我忍不住臉紅了,幸好現在房間裡的燈全關上,他才沒有看見我臉紅的樣子。我的心裡頭酥酥癢癢的,還有種暖暖的感覺,我有點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了,原來我也喜歡著小白。
小白咯咯地笑。
「算了算了,睡覺睡覺,明天還要上學,你鬧鐘調了沒?」我拉好被子蓋住自己和他,然而當我的手放回被子底下時,突然被他的手給抓住。
「睡覺。」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快樂。「我調了。」
我沒有把手抽回來。這是第一次他主動伸過來抓住我的手,如果讓他傷心,我害怕自己會走出門就被雷公劈,遭到天譴。
「阿豐……」
正當我快要睡著時,他又喊了我的名字。
「又幹嘛?」我很睏了說。
「我給你告白了,那你可不可以當我的女朋友?」他問。

第四章

隔天我不理小白就自己去上課了。

第一節下課的時候,坐在靠走道位置的我和走廊上的總務討論剩下的班費應該要怎么用。還有幾個月就要畢業了,幾百塊的班費應該夠送大家一瓶彈珠汽水吧!
我們這樣計劃著。
小白躡手躡腳地走了過來,站在總務身後,我從帳本上抬起頭看見他慘白著一張臉就像背後靈,嚇了一跳。
「要不要吃餅乾?」小白拿了一包單莓夾心餅出來。
「那我先去跟老師報告了。」總務瞄了小白一眼,然後離去。
向來有東西就會搶的我這回沒有接過他的餅乾,我整理桌上課本,把下堂的練習作業拿出來寫。
「阿豐,你在生氣嗎?」小白很傷心地問著。「今天早上起來以後你就不跟我講話了,是不是我昨天晚上搶你被子。」他努力回想著。
接著他講了一堆話,但我都沒有理他。
「班長,老師叫你去辦公室。」五分鐘後總務回來,帶來級任導師的命令。
我把書收進抽屜裡,往教師辦公室走去。
鐘打了,學生陸續進了教室,我路過沒人上課的理化實驗室,一直跟著我的小白在這時突然拉住我的手,讓我無法再前進。
「幹嘛啦!」我沒有扯開他的手,只是任他拉著。
「你不要生氣好不好?」他著急得不得了。
「我要去找老師,上課了,你回自己教室去。」我說。
小白拖著我走到理化實驗室裡去,他對著我,那雙眼睛直直地看著我。「是不是我說喜歡你讓你覺得很討厭?」
他的人好看,眼睛也漂亮。就連以前我一直覺得很噁心的那道疤痕也只剩下淡淡的粉紅色。他說過喜歡我後,我眼睛裡的世界整個不同了。
「不是。」我難得地誠實說出心裡面的想法。
「那你為什么生氣?你不想當我的女朋友嗎?」小白很受傷地表示。
厚,這就是問題所在了。我心裡面一把無名火又冒了上來。
「我是女生嗎?」我一拳打在他胸口上。
他悶痛地喊了一聲,搖了下頭。
「我有咪咪嗎?」我踹了他一腳。
他再度叫痛搖頭。
「那我怎么當你女朋友?」我往他耳邊大吼。
但我隨即被自己過量的聲音嚇到,連忙看理化實驗室旁邊有沒有人。
我知道男生和男生是不能談戀愛的,因為二年級的時候有一個女生喜歡總務,還追到總務家在總務家門上用紅油漆寫滿一百次的「我愛你」,總務的家人跑來學校告狀,學校於是讓老師對我們上課,跟我們說男生和男生還有女生跟女生是不能談戀愛的,就像磁鐵會排斥同性一樣。
但是小白卻喜歡上了我。
我也有那么一丁丁丁點看順眼了小白。
「可是你不當我的女朋友,要是被人家搶走怎么辦?」小白急得直跳腳。
我明白這傢伙想貼一個標籤在我身上,就好像其他的同學一樣去向別人炫耀這是我的男朋友、這是我的女朋友,我已經把這個人訂下來了,其他的大色狼不要再來覬覦我的人這樣。
「我不是女生,我討厭被你當成女生,我才不要當什么女朋友。」我說。
「那……那怎么辦嘛……」小白急得就快哭了。「好多女生都喜歡你,我要跟她們說我喜歡你比她們久,她們才不會又來搶。」
「你很奇怪耶!我又不喜歡她們。」我轉了個念頭說:「要不然這樣,你當我女朋友,我把你給訂下來這樣可以吧!」
「咦?」小白眼睛一亮。「這樣也可以厚。」他傻傻地笑著。
我突然覺得他的模樣好可愛,好想伸手碰碰他的臉頰。但是我忍耐了下來。
「那我要去跟其他人說我是你的女朋友。」他說。
「不行!」我嚇了一跳,立刻制止他。「你如果說了,我立刻跟你切。」
「為什么?」小白嚷著。
「你不知道兩個男生談戀愛叫同性戀嗎?如果被發現的話,我爸一定會把我打死。」我一想起家裡面那個古板老爸,就背脊一陣寒。「二年級時我們班總務就被一個女生喜歡過,那個女生後來好像被送到精神病院去了。」
小白瞪大了眼睛。
「走吧!」我牽著小白的手,跟他一起走在沒有人的學校走廊上。
「我想在大人的世界裡,同性戀就跟你媽對我們做的事情一樣嚴重。」我這樣對小白說。
我感覺到小白的手一緊。於是我明白他和我一樣都能理解,為什么這是件不能告訴別人的事情。至少在我們有足夠能力保護自己之前,我不會告訴我們以外的人我們兩個互相喜歡彼此這件事。絕對不會。

和小白走到教師辦公室的時候,我放下了他的手進到裡面去。
「回去上課。」我招了招手意示他離開。
他倒也挺聽話,點了點頭就走了。
級任導師看見我進來,立刻放下手中的電話,打開抽屜拿起裡面的鑰匙。「你怎么那么晚才來?」
「我在幫值日生擦黑板。」我說了無關緊要的謊話。
「你爸住院了,醫院打電話來通知讓你馬上過去。」老師拉著我就往停車棚跑。「我現在就騎車載你過去。」
「我阿爸怎么了?」我有點慌。
「他昏倒被送去醫院。」老師拖出他的中古機車把安全帽拿給我帶上,然後就朝著醫院猛衝。
我們停在鎮上最大的那間醫院門口,問了護士阿爸在幾號房後,用跑的跑上了樓。
病房外,阿富蹲在門旁一臉茫然的模樣。
「大哥。」阿富看見了我,連喊我的聲音都有氣無力。
沒看到阿貴,我想他應該在家裡陪老媽。「我先進去看阿爸。」應了他一聲,老師陪著我走進病房裡。
六人住的病房裡面有些吵,其他的病人和家屬進進出出地,還有些在打牌消磨時間。
老爸在靠門邊的一張床上睡得昏死,醫生拿著板子在旁邊不知道寫些什么。他抬起頭來看見我們。「家屬?」
「他是病人的大兒子,我是他學校老師。」老師這么說。
「沒有其他的大人能來嗎?」醫生問。
「最大的就是我。」我說。
「班先生昨天被送來醫院的時候我們曾經替他抽血檢查過,他的身體十分的差又太過勞累,而且肝臟的功能也不好。昏倒是身體出現的警訊,你們要注意他別讓他繼續勞累,不然這病是治不好的。」醫生在病歷上寫了寫,最後將板子挾在腋下。「除了這些以外沒什么大礙,醒了拿藥打針就可以回家了。」
「謝謝醫生。」老師壓著我的頭對醫生道謝。「醫生,我阿爸會死嗎?」我很緊張地問。
「繼續累下去當然會,記得叫他要休息。」醫生擺了擺手,離開病房。
我覺得這個醫生真是性格,轉過頭,發現阿爸眼睛瞪得像牛眼那么大,直直盯著我。
「死囡仔,捨得出現了嗎?」阿爸從床上爬起,順手拿了隔壁一個老伯伯的枴杖就要往我打下來。
老師連忙擋在我前面護住我。「班先生,有話好說。小孩子什么事情都不懂,千萬別用打的。」
「老書,你不知道啦!這個死囡仔居然學人家逃家,他也不想想我病成怎樣,家裡也快沒錢買米,就只會說他要讀書要繼續去考試。你想想像我們這種窮人家怎么會有錢讓他去念高中。」
阿爸說話說的很喘,不過我想他那棍如果打下來力道肯定不會輕到哪裡去。
我乖乖地站在老師身後裝可憐,只有這樣阿爸才不會打到我。要打也會先打到老師。
「其實常豐在學校的表現很好,他一直都是全校第一名,校長很看中他,老師們也對他寄望很深。我們學校從來沒有出過這么聰明的學生,以他的資質以後讀碩士博士絕對不是問題。」
我在老師身後偷笑,我知道他在為我講話。
「聰明也不能當飯吃,他不跟我下田做工,我也沒錢供他讀書了。」
「常豐每個學期都有領獎學金,那些錢多少可以補貼一點學雜費的。」老師說。
我心裡—驚。
「一千塊怎么夠?」阿爸說。
「不是兩千塊的嗎?」老師疑惑地轉頭看我。
「剩下的一千塊我拿去買參考書了。」我死命抓住老師的衣角,眼神拚命對他放暗號。在說著,救我、千萬不能拋棄我,不然我今天鐵定會被打死。
「你居然把一千塊拿去買書!那些錢能買幾斤米你知道嗎?」阿爸氣得大吼,拿別人家的枴杖追著我就要打。
病房其他的人看熱鬧地探頭觀望,鄉下有條特例,老爸老媽管教兒子時,外人是不能插手的。
我跑給老爸追,老師也跟著我團團轉。
「哎呀!」老師的屁股被鐵枴杖K了一記。
「老書你別護著他,我今天不打死他我就不是他爸。」
病房裡雞飛狗跳熱鬧得不得了,我又喊又跳叫救命,深怕不小心被枴杖摸到一下,隔天就得坐輪椅去上學了。
最後老爸實在體力不支,他喘氣坐回床上,累得閉起了眼睛。
「班先生,其實學費的事情我們可以商量。」老師帶著我節節後退,「我先帶常豐回去上課,然後再回來和你好好的討論一下。先走了,不用送了。」
老師牽著我的手急忙逃離現場。
離開時我看見阿富仍然蹲在地上。「進去照顧阿爸。」我對他喊,然後被老師拖著走。
「知道了。」阿富很乖地朝著我點頭。「豐哥你早點回來。」
我真慶幸我有這么好的家人,弟弟們實在都好乖。

放學的時候我被老師叫去辦公室做了一番心理輔導。老師說他已經和我阿爸溝通好先讓我讀完國中再說,也徵求校長同意,在鎮上發起募款要幫助我家渡過難關。
「我阿爸不會要的啦!」我很直接地對老師說。
然而老師還是要我堅持下去別管經濟問題,只要能讀書就要努力讀書。他說他知道我喜歡讀書也有天份,我說我也這樣覺得。
取得共識之後老師才放我回家,但是我還是不敢直接回家,我仍然窩去了小白那裡,因為氣頭上的阿爸非常恐怖,我昨天被他打的傷現在痛得要死,今天回去的話鐵定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小白家的傭人煮完菜後就走了,吃過飯後我拿起書來看,小白打開了節拍器開始練琴。
滴答滴答的節拍器配上琴聲實在有點吵,我從書本裡面抬起頭來看看時鐘。「你要練到幾點?」現在六點了。
「老師說我一天要練三個小時,不過如果我沒事情的話都會練到去睡覺為止。」他停下了正在彈鋼琴的手指。
「你太吵了,這樣我讀不下書。」我說。
「咦?」小白轉過來看著我。「會很吵嗎,對不起我不知道。」
「冰箱裡有什么吃的?」我想起飯後還沒吃甜點。
小白走去翻了兩塊奶油泡芙出來。「有這個。」
「你不要彈鋼琴了,等我讀完書你再彈。真是吵死人。」
「噢。」小白溫馴地點頭。
我大大地咬了口泡芙頭低回去繼續看書,不一會兒,卻見小白伸手進去他咬開外皮大泡芙裡面,把奶油內餡一點一點地挖出來甩到垃圾桶內。
「你幹嘛啊!」我立刻制止他這種浪費食物的舉動,這家的泡芙是好吃到會讓下巴掉下來的珍品耶!
「我不喜歡吃內餡,好甜。」他看著我抓住他手指的手。
「你不吃不會給我吃歐!」我把他的手指抓過來,含進嘴巴裡,仔細地舔掉上面的奶油。
突然,小白整個臉漲紅起來,緊張地抽回他的手。在匆忙之間,他的手指還被我嘴巴裡的牙刮了一下。
「你幹嘛臉紅?」我問。
「沒有。」他別過臉去吃他的泡芙皮,不敢看我。
「還說沒有,明明就紅得不得了。」我伸手戳他軟軟的臉頰,卻發覺他雙眼又泛起了淚光。「喂!」我不曉得他又怎么了。
他理都不理我。
我抓住他的手,在他的泡芙上大大咬了一口,吃了滿嘴奶油。但這家的泡芙內餡實在太多,不小心一些奶油掉了下來,他連忙伸手接住。
接下來我自然連他手掌上的美味也不放過,用力舔了一番。其實也不是我嘴饞,只是這種東西家裡實在很少吃到,所以我才會連一點點都不想放過。
小白抖了一下。我由他的掌心抬起頭來看他,發覺他也正看著我。
於是我發現是什么問題了,我做了不該做的事情。
我鬆開了他的手,回到原位大口吃掉自己剩下的泡芙。
是健康教育有教還是老師有說,或者應該是同學間傳來傳去的。這個年紀的我們正處於青春期,有人對同儕有人對異性會莫名其妙散發出一種吸引力,青春期其實又叫做思春期。要大不大的這個階段,每一個人都很敏感,輕輕一點碰觸就能讓人腦袋胡亂想起來。
甜點吃完後我收拾客廳桌上的書。「你繼續練琴吧,我去你房間讀書好了。」門如果關起來鋼琴的聲音應該不會那么大,也能夠隔絕現在這種尷尬的氣氛。
於是我很沒種地逃難上樓。
當我坐在他書桌前的時候,樓下的鋼琴聲又開始響起。節拍器滴答滴答地,但他的音卻跳來跳去、拋來拋去,爛到連我這個沒學過鋼琴的人都聽得出來他彈得亂七八糟。
小白在思春,他思春的對象是我。
我從以前就感覺他好像很喜歡我的樣子,不然為什么小學發生那件事情之後他仍然在我身邊轉來轉去。我很懷疑他對我抱有這樣的想法多久了,我也好想知道他到底是怎樣看我。
「啊——」
我抱著頭在他的房間裡慘叫。
為什么我的腦袋亂哄哄的像侏羅紀裡的恐龍約好一起狂奔一樣。
這樣我怎么讀書啊!?

洗完澡後小白直接爬上床睡覺,我在書桌上多熬了一個小時左右,才關上電燈窩進棉被裡。
他面著牆,我背著他,我知道他還沒有睡,只是不知道他心裡面正想著什么。
今天晚上我很悲慘,歷史地理課本上的字全變成外星文,我怎么看怎么無法瞭解他們的意思,我心裡想的完全是小白紅著臉低頭不敢看我的樣子。
「喂。」我翻了個身,看著他的背。「你轉過來好不好?」
「我在睡覺了啦!」他說。
「我有話要跟你說。」我這么說,但過好一下子小白還是動也不動地。
於是我伸手將他扳了過來。
他雙手蓋住臉。
「你幹嘛啊?」我覺得莫名其妙。
「別看我啦!」他說。
我猜想他大概還在害羞,因為我剛剛舔了他的手掌。他這個樣子,讓我跟著彆扭起來。「我又不是故意的,如果知道你會這樣,我就不會做了。」
他又不講話了。
「喂,你別這么安靜好不好。」我在床上挪靠近了他—點點。「喂……阿東……」我輕輕扯了扯他的手。
「我正在克制自己。」他說。
「你無緣無故克制什么了?」我有時總摸不清楚他的想法,我們雖然同年齡,但他想的東西常常和我想的東西不一樣。
他又安靜了。
我只是看著他。又過了好一會兒我才說:「手放下來啦!」
「我可以親你嗎?」他問。
「嗯。」
他快速放下手吻了我的臉頰啾了聲,然後又再度蓋住自己的臉。
「厚,你到底在想什么啦!」我往他身上撲去,要拉開他的手,他掙扎地扭來扭去,我們滾成一團差點跌下床,最後是他連忙拉住我,而後我趁勢把他的雙手扣住壓在身下。
沒有點燈的房間裡很暗很暗,一點點的月光從沒有窗簾的窗外輕輕撒了進來,落在他粉紅色的臉上。他漆黑的眼睛裡有著我沒看過的情感。
「這是因為我嗎……」我喃喃自語著。
壓抑不住由胸口而起的那陣騷動,我低下頭親吻了他的唇。
他的嘴唇還殘留著泡芙甜甜的味道,我仔細地舔著,動作放得好慢。夜裡靜得什么聲響也沒有,只有我和他的呼吸逐漸急促的聲音迴繞在這小小的房間裡。
他張開嘴,舌頭闖進我的口腔裡,帶著顫抖吸吮著我的舌。顫慄像電流一樣由喉頭而起通過我全身細胞向下腹直竄,我被他吻得起了反應,當他的舌頭舔拭般摩擦著我的唇角與口腔時,我忍不住發出了聲音。
「嗯……」
他貼緊了我,我才發覺他也勃起了。
「接下來……接下來怎么辦……」他帶著哭音的腔調難耐地問著我。
「我怎么知道?」他看起來比我還要厲害許多,一點也不像小孩子的吻,弄得我暈頭轉向完全無法思考。
「先把手錶拿下來好了。」他解開他的表,我也跟著做。
手錶被放在枕頭旁邊,他拉著我挪往他,身體還忍不住顫抖。我感覺到他的手慢慢地滑動,他頭低低的完全不敢看我,拉開我的褲子,讓手潛入了裡面。我學著他的動作,握住了他的分身。
「喂,輕一點。」他扯得太大力,我感覺到有點痛。
他空著的另一隻手環過我的腰將我扯近,仰起頭緩緩配合手上的動作深深地吻著我。當分身的頂端縫孔被他溫柔往來揉擦,我總是無法忍耐地顫抖,難以繼續手中對他的動作。他不斷不斷地吻著我的深處好像永遠也不夠那樣,我覺得我的心好像要開始融化了,而後我比他早先一步釋放在他手裡。
我無力地鬆開了手,喘息著。
他的唇離開了我,雙手回到自己還沒解放的部位上,就著我的那些液體緩緩地滑動。
「嗯……」他的鼻腔發出一聲小小的呻吟。
那聲呻吟直接傳到我腦袋裡面,害我又勃起了。
我的掌心包覆起他的手,跟著他一起動。
我吻起他,就像他剛剛對我做的那些一樣,而後滑出他的唇順著下顎親吻他的鎖骨。
「怎么辦?還不出來。」他都快哭了,我的手也有些酸。
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這種事情我又沒經驗。
我滑下他的胸膛,看了那顆很像葡萄乾的東西一眼,輕輕地把他吸入自己嘴巴裡面嚿咬。
「啊……」他拱起了身體,不久之後就射在我手裡。
做完之後我們又去洗了個澡換上另一套睡衣才躺回床上。
我覺得有些累,沒想到這種事情會消耗人很多體力。也許是做的時候一直很興奮然後精神緊繃的關係吧,做完以後放鬆了,竟然覺得肌肉有些酸疼。
「阿豐,我抱著你睡好不好?」突然,小白靠過來這么問。
「不要。」我想也沒想就如此回答。
「為什么?」他很受傷地說。
「我不喜歡抱在一起,熱死了。」我覺得自己的回答有點大人的模樣在,感覺很成熟,我很滿意。
「那我抱五分鐘就好。」小白哀怨地說著。
「五分鐘也不行,熱就是熱。」我沒理他翻過身就裝睡。
不肯給他抱是因為我現在對他有點小小的不滿,他弄得我太舒服了,這些技巧是我以前都不知道的,我不明白他為什么會那么厲害。
後來在快要入睡之前我想到了小白他媽,然後我明白了。他會這么厲害的原因是因為曾經有個大人對他這么做過,在那瞬間,我竟覺得有些難受。
小白又靠了過來,試探性地碰了碰我,而後發覺我沒反應,便靠住我的背伸手將我抱進懷裡。
我知道他很需要溫暖,他要有人關心。我醒著的時候絕對不允許他這樣對我,但我現在快睡著了,就隨便他了。
我好像有聽見他胸口傳來的小小心跳聲。
就像他彈琴時放在鋼琴上的那個小小節拍器,咚咚咚咚地,輕聲催我入夢。

第五章

談戀愛這種事一但開始,就飛沙走石風雲變日誰也阻止不了。
上國文課時我滿腦子都想著昨天晚上跟小白做的事情,想著想著下半身不小心就又衝動了起來。
才下課,教室在我們班隔壁再隔壁的小白就衝來了,他的快樂滿滿寫在臉上,像個思春少年那樣傻傻地對著我笑。
結果我衝出教室把他拉進廁所,捂著他的嘴讓他別出太大聲,然後兩個人又互相做了一次。
這只是思春少年的單純性衝動吧!兩個人都弄出來後他環著我的肩膀親吻了我。可是我怎么覺得有種好滿足的感覺,也許我真的是喜歡著他的也不一定。
日子就這么地過,我回家跟老爸認了錯,老爸又打了我一頓之後,才說要讓我讀高中看看。
後來我看到滿屋子的燕窩鮑魚才曉得,小白的爸來過了。小白肯定把我的事跟他爸講,然後他爸才來找我爸溝通。
他爸一直認為讀書是件好事情,有一次他遇見我,問我以後要做什么,我說我想當醫生,他就叫我要好好用功,以後到他的醫院去幫他忙。
小白的爸是開醫院的。
「我過陣子會去問阿水伯還想不想買馬路對面那塊田,他說他要一塊地去蓋房子。」
在我沉思的時候,阿爸突然這么說。
他開了一罐啤酒,在燠熱的天裡灌著,眼神好落寞。
「反正也只是小小一塊用來種菜瓜的,賣了也沒差。」阿爸猛灌啤酒。「醫生也說我的肝要花錢治療,剛好。」
醫生還說你不能喝酒要禁酒的。我咕噥著不敢讓他聽見,怕再換來一陣打。
他想把我們家其中的一塊田賣給別人,以前再怎么苦他也沒這么說,因為那是他阿爸也就是我爺爺留給他,而他現在卻肯為我這個不肖子賣他阿爸給他的東西。
那天晚上我和阿富和阿貴討論著我們美好的未來,但到最後我們卻激動地抱在一起哭,我們三個終於都能繼續讀書,真是太好了。
老媽走過來看著我們哭,莫名其妙地也抱著我們哭了起來。
然後我想起被人領養走的二弟阿滿,阿滿沒有寫信、也沒有打電話回來,就像從地球上消失了一樣。
如果賣了那塊田以後有錢了,不知道還能不能把阿滿要回來?我這樣想著。
在這個家裡,我是最壞最皮的一個,但阿爸還是肯為我賣他的田,我發誓我以後一定要讓大家吃好穿好,出門開賓士走路抬頭都有風這樣,這是我用來表達我感謝的方式。我希望家裡的每個人都可以不用分開,大家開開心心的。
之後,我每隔幾天就會去小白家讀書,那裡沒有蚊子又比較安靜。
雖然,晚上我們偶爾會做上幾次那件事,但那只是順便的。他練鋼琴、我看書複習功課,這才是我們的主要工作。
我們都要考上好的學校。

「明天的考試要輕鬆一點,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你只要一緊張拍子就會亂掉,記住早點起來做練習。」
「知道了。」
小白就要下課了,我站在樓梯口偷聽他們講話但聽得不是太清楚。鐵門關上的聲音傳來,我趕緊跑回他房間翻開書,假裝自己正在用功。
他穿著拖鞋啪啦啪啦地跑上樓,打開了房門就說:「阿豐我下課了。」
「不要吵,我正在讀歷史。」我很正經地說。
「你讀很久了耶!」他趴在我的背上雙手環著我,輕輕地搖來搖去,他的鼻子碰了碰我的耳朵,說著:「好香喔,你洗好澡了啊!」
「嗯。」我簡單地回答了句,將歷史課本翻到下一頁。
「那我也去洗澡。」他開衣櫥拿了新睡衣就往浴室跳去。
水聲嘩啦啦地,加上他在浴室裡五音不全的歌聲有夠吵,他每次洗澡都要洗很久,我把今天預定要讀的書都看完之後見他還沒出來,就關燈直接爬上床去準備睡覺了。
時針指著十一點。
想到明天是星期六,本來還想調鬧鐘的我也就沒調了。
浴室裡傳來他用吹風機吹頭髮的聲音,停了之後,他迅速開門,然後竄進被窩裡。他按下了冷氣按鈕,濕熱的房間慢慢地轉涼了起來。
我摟住了他,他也摟住了我。
「還是有點熱。」他說。
「那是因為你剛剛洗完澡,等一下就冷了。」
「嗯。」這個回答之後,他親了我一下。
「睡覺了。」我說。
「你今天不想做嗎?」他小聲問著。
「我今天讀書讀得好累。」我的眼皮已經有些重了,手也抄書抄得很酸,我只想抱著他

睡覺而已,沒有想過別的。
「那我可以碰碰你嗎?」他試探性地問著。
「睡覺啦……」
他的手隔著我的睡褲輕輕握了一下,然後又一下,再一下。
我沒有阻止他。
他在嘴裡喃念著:「褲子髒掉就不好了。」然後就把我的睡褲和內褲一起拉下來。他開始吻我,是讓人心跳加快的那種吻,我被弄得七葷八素的那裡都還沒被套,就硬了起來。
他的動作總是拖得很慢,好像自己也很享受那樣觀察著我的反應。我喜歡他全心全意看著我的樣子,好像我是他的全部一樣。
不斷地摩擦套弄,連蛋蛋都被玩得快破掉,我射出來之後鬆了口氣整個人都攤了,他卻仍然摸著我。
「阿豐……」他帶著鼻音的腔調聽起來總是特別色情,我光聽他在我耳朵旁喊我的名字,就又快二度起立了。
「幹嘛?」我的呼吸還是很急促。
「我們可以做……接下來的事情嗎……」他的聲音講到後來越來越小聲,我都快聽不清楚了。
「接下來不是就睡覺了嗎?」我說。
「不是啦……是那個……那個……」他說不出口,一雙手繞到我屁股後頭,輕輕地壓了一下我那個便便用的地方。
我嚇了一跳。「就像男生女生做的那樣?」
「恩……」他甜膩的聲音又在我耳邊進行魔音攻擊。
「要放進去裡面喔!?」我可震驚了。
「不行嗎?」
我還沒回答,他就扳開我的屁屁,把手指伸了進去。我整個人從床上跳了起來把他兩隻手扯開固定在枕頭旁,由上壓制住他。
「我沒有告訴過你,我最討厭人家摳我屁了嗎?」我嘴角抽搐著。
「沒有啊!」他用很天真的眼神,無辜地看著我。
「我弄死你!」我開始搔他癢,他的胳肢窩跟腰側全是重大弱點,我一呵他癢,他就受不了地捲成一團,不斷笑著,眼淚都流了出來。
一分鐘後我累了才饒過他,他又滿足又難過地攤在床上動也不能動。
他的下半身微微隆起著,我想起他幫我弄了以後自己還沒出來,就把他的褲子內褲也脫了下來,用手幫他做。
「嗯……」他的身體又捲了起來,把我的手壓在他那裡,自己緩緩抽動。
「馬的,你這樣真的很像在干我的手,這樣你也好喔!?」我想把手抽回來,可是他握緊了我的手臂讓我沒辦法挪開。
我看著他的小屁股一前一後地往我握成拳的手掌裡戳,那種感覺很像自己某個部位被奸一樣。
我額頭青筋都快爆掉了。
「死小白!」我嘴裡罵著:心裡覺得自己真的是虧大了,怎么說也得扳一成回來才行。
我另一隻手摸上他的屁股,繞了繞擠了擠,發現手指塞不進他那個洞裡面去。往旁邊看,我拿起那條他上次幫我擦傷口的藥膏,單手打開蓋子擠了一堆在他屁股洞上,然後滑了進去。
「啊……」小白奸我手的動作慢了下來,但還是不放棄地繼續挪動。
我開始弄他那個小小的洞,他弄我手掌握出來的洞,我被他陶醉的表情搞得都快失禁了,但他每次只要一開始就得好久才會出來,我的那裡沒人照料也沒地方去,下半身悶悶地燒著,燒到我快抓狂。
後來我想起之前和他的對話,是啊,其實我也有地方可以發洩一下。
我把一直努力不懈的他挪好位置屁屁對準我的下半身,然後底迪慢慢地往那裡插進去。
「啊——」他叫了出來。「好痛,阿豐好痛啊——」
「你不是想對我做這種事嗎?」我說。
「真的好痛啦!」他像快哭了一樣,聲音哽咽著。
他那裡緊緊地包住了我,推進去又像快被擠出來的我慢慢地使力繼續往裡面壓進去。我也怕那么緊的地方會不會突然被我弄得裂開來,於是我動作不敢太大,只是輕輕地推,輕輕地。
「嗯……」
不知道碰著了哪裡,他的聲音變了,那種獨有的滑膩聲調又出現,我握他下半身的手也幫他弄了起來。
「嗯……」
接著我開始了自己的動作,拉出來插進去,不斷地重複這樣的舉動,他那裡緊緊挾著我,弄得我又痛又有快感。
那種感覺像電流源源不絕地從他的裡面傳出來,電到我尖端的縫縫,然後從我那根一直衝沖沖,衝進我身體的每一個細胞裡面。
我越來越快、越來越使勁,看著他在我下面顫抖蜷曲成一團地輕聲呻吟,有種前所未有的激烈快感。
最後那秒到來的時候,我在他身體裡得到了高潮,這是我有史以來第一次,以為自己會被那么巨大強烈的情緒衝擊到連心臟都要為之停止跳動,無法呼吸。
我喜歡這個人。
完成了初次稱之為做愛的東西,我就很明白地知道了。
我喜歡上了這個人。

窗外的麻雀叫得好大聲,嘰嘰喳喳地吵著。
我翻了個身繼續睡,冷氣停了,剩下電風扇徐徐吹著。手往旁邊摸過去,感覺有些不對勁,那個應該要有人的位置空空的,被窩也冷了。
耳邊有點細碎的聲音。
我睜開眼,小白壓低得快碰到我鼻樑的臉就這么映入我眼簾,嚇了我一大跳。
「你干什么啊?」我問。
「阿豐……怎么辦……慘了……」小白眼眶含著淚,抱著鬧鐘。「我今天早上要去參加音樂班的考試,現在一點了……」他講了講,眼淚就掉了下來。
「蛤?你不早說。」幸好我們昨天洗好澡才睡覺,我匆忙幫自己和他換上衣服,牽出他的腳踏車,載著他就往市內飄過去。
到了考場的時候,已經快三點了,我們找著考試的教室,卻發現裡面半個人也沒。
小白倒在地上哭著。「完蛋了啦,我完蛋了。」
我拉起他的手讓他站好。「如果沒做那種事就不會睡過頭,不睡過頭你就能參加考試了。」
他還是哭著,我被他搞得很心煩。
「你明知道今天要考試,昨天怎么沒調鬧鐘啦!」我說。
「我以為你會幫我調啊!」他揉著眼睛。
「我怎么曉得你有考試啊,你又沒跟我說。今天沒上課我當然不會調鬧鐘啊,你哭給誰看啊!」我火氣很大地說著:「都是你要做那種事情啦,如果沒做的話我就不會很累,不累的話每天八點我就會自動醒過來了。」
「我忘了跟你講。」他說。
「忘記了不是理由啦!」我吼他:「我們以後都別做那種事情了。你每次都要人家提醒你才會記得要做什么,我又不是你奶媽,你自己就不能有責任感一點嗎?你活該上不了音樂班,你去放牛班吃草好了!」
我轉身就走,氣呼呼地,不明白他跟在我身邊那么久了,怎么還不瞭解責任的重要。
他每件事都需要人提醒,一點也不懂得緊張,光那張臉長得好看有什么用,根本就是廢渣。
「阿豐……你等等我啦……」他哭著跟在我身後,後來也許是我實在走太快了,他跑了來,拉住我的衣服下擺。
「沒腦袋就算了,沒腦袋又沒責任感,你活著幹嘛?」我說。
「對不起啦,你別生氣。」他哭得好傷心。
最後我還是沒撇下他,騎著他的腳踏車載他回家。

小白缺考的隔天晚上,小白爸回來了。
我們還沒來得及吃傭人煮的飯,小白爸就把小白叫進了他書房裡。
「我不是千叮萬囑叫你一定要記得去考試嗎?」小白爸說著。
我把耳朵貼在書房門外,偷偷聽著。
「我忘了調鬧鐘。」小白鼻音出現,我猜他大概又要開始哭了。
「普通高中你考不上,現在連你唯一有把握的音樂班也上不了,那你想讀什么?請你告訴我?」
小白爸的聲音就像我阿爸在訓兒子時候一樣。不過我阿爸從來不會對兒子說請這個字。他最常說的只有X、X你X,不然就X你XXX你X。
「我不知道。」小白說著。
「我昨天和你媽媽通過電話了。」小白爸這樣說。
我一聽見是小白媽,渾身寒毛豎了起來,從胸口一直冷冷冷,冷到了腳趾頭。小白媽是我和小白永遠的惡夢。
「我們本來打算等到你高中音樂班畢業才送你去維也納讀音樂學院,但是你這種散漫不成器的性格只會依賴別人,繼續留在台灣的話根本不會成長。所以我們決定國中畢業之後就送你到維也納去,讓你自己學習獨立過活。」
小白爸一直很恨他的兒子沒有責任感而且又笨得要死。
我也是這么覺得,小白被磨練磨練對他以後應該會更好,我對小白爸所說的話百分百贊同。只是……我對小白媽很沒好感。
記得小六那件事情發生以後,小白爸把小白媽從警察局保了出來,這種鄉下地方很保守,我阿爸說不想追究,唯一的條件就是小白媽不准繼續在鎮上活動,於是小白爸就把小白媽流放到外地去。
聽說小白爸還是很喜歡小白媽,即使她曾經對他兒子和他兒子的同學我做過那種事情。
我和小白都很害怕突然哪天她又出現在我們面前,所以當小白爸提起她時,真是讓我感覺十分不好。「你媽會先到維也納去幫你找房子安排瑣碎的事情,過幾天我會幫你找老師教你德語。你要用心學。」小白爸說:「好了,就這樣,我回醫院去。」
「我不要。」小白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我不要去維也納,我不要媽媽幫我找房子,我要留在台灣,我要跟阿豐在一起。」
喝!幹嘛突然提到我的名字,這樣我們的關係很容易曝光的耶!
我在門外暗暗地咒罵了小白一聲。
真是個沒有腦袋的笨蛋!
「我是有錢,也足夠養你一輩子,讓你想躺在床上不下來工作都沒關係。但我不想我的兒子是個廢物,你想當個廢物嗎?」
我突然覺得小白爸說話比我還狠,小白的心一定被他刺得傷痕纍纍。
可憐的小白。
「我不要當廢物。」小白淒慘地哭著。
「那就給我滾去維也納。」
小白爸開了門,一直把耳朵用力貼在門上的我因此跌了進去。
小白爸看著我。
「嗨,白伯伯。」我笑容僵硬地朝他打了聲招呼。
「如果你是我兒子就好了。」他走時恨恨地說著,也不管自己的兒子在裡面哭的多大聲。
小白跪在書房中央的地毯上,手不停揉著眼睛,臉上滿是淚水。
我慢慢爬了過去,待在他旁邊,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才好。
我伸著手,輕輕地拍了他的背一下,然後再一下。
「哇——」他撲進我懷裡,嚎啕大哭。「我不想去維也納,我不要離開這裡。我不要去、我不要去、我不要……」
我又拍了拍他。
有些時候,大人世界裡太多東西是我們所無法理解的。我想這么告訴他,但他可能也聽不懂。
我們的力量和他們的比起來實在太小了,他們是決定我們一生的人,而我們通常沒辦法反抗他們的決定,因為我們是他們生的。
「該怎么辦呢?」
當小白這么問我的時候,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阿豐你救救我……」
當小白如此傷心哭泣,我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想告訴他:我救不了你。
但我始終沒有開口。
我不想看到他更傷心的臉龐。

決定要被送去維也納後,小白練琴的時間又被加長了。
有一次的休息時間鋼琴老師走到我身邊的沙發旁坐了下來,我斜著眼看著他,這個人可從來沒跟我說過話的,今日不知道想幹什么。
「你知道什么叫天才嗎?」鋼琴老師說話小小聲的。他把打人的戒尺收起來後,就變得溫馴很多。
「知道。」我本身就是個例子。
「順東他很有才能,對音樂有別人無法具備的獨特感覺,白先生願意栽培順東讓他去維也納學音樂,是件非常好的事情。」鋼琴老師說著。
「嗯嗯。」我咬著牛肉乾看電視,還一邊分心點頭給他看,證明我有在聽他講話,而不是注意著劇情演到哪裡,男主角被下毒眼睛瞎了沒有。
「你是順東的朋友,對他有一定的影響力。所以我希望你能夠勸勸他,幫忙說服他去維也納留學。」
「噢!」我敷衍地應了鋼琴老師一聲。
後來鋼琴老師走了,小白把鋼琴上的東西整理好後,就靠了過來陪我吃東西。
「這個牌子的牛肉乾不好吃,硬得要死都咬不開一點也不香。」我小小地抱怨了一下。「你怎么沒有買有愛心的那個牌子的?」
「咦,我買錯了嗎?」小白拿過包裝瞧了瞧,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真的買錯了耶!」
「難吃死了。」我喝了一口可樂,伸了伸懶腰。
小白又陪我看了一會兒電視,直到他開始打瞌睡,我才拍拍他的臉蛋叫醒他。
「上樓去睡覺吧!」我牽著他的手上樓。
「嗯。」他跟在我後頭走著。
我們還是睡在同一張床上面,雖然這張單人床兩個人睡有點擠,不過靠緊一點倒也不會掉到床下去。
他今天琴練得很累,才沾上床眼睛就閉起來了。
我看著他臉頰上那道越來越淡的疤痕,忍不住摸了上去。
他的手覆蓋上來,握住我的。
他緩緩睜開了眼,見著我正在看他,淺淺地笑了。
「我好喜歡你。」他突然這么說。
每當他對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就會忍不住給他親下去。那種甜甜酸酸的感覺從心裡溢了出來,細胞像起了連鎖反應一樣,全部都在反芻他的話語。
而每當我開始吻他,他的手便會往我靠近,握住我那裡。
雖然通常我只想要一個單純的吻,但我們實在太容易衝動了,下一刻親吻和動作就會開始激動起來。
「嗯……」他總是會發出這種鼻音,讓人意亂情迷。
「阿豐……你不要嗎……」他在我咬著我的耳垂,害我差點把持不住。
「不要什么?」我問。
「不要插進來……」他在我耳邊呻吟。
我顫抖了一下,被他弄得提早射了出來。「去!都出來了,還玩什么。」我這樣說。
「可是我還沒有。」他繼續蹭著我。
「好啦好啦,我幫你弄。」我兩隻手都伸到他那裡去。
「我可不可以插進去……」他在我耳邊小聲地問著。「我也想要進去你那裡。」
這句話讓我背脊發冷,我用力捏住他。「你敢進來我就掐爆你的蛋蛋。」我這樣恐嚇他。
「好痛、好痛。」他哀叫了出來。
「看你還敢不敢。」我說。屁股是我的死穴,誰都不能對他有企圖,我要消滅小白對那個地方的遐想,那裡誰都不能碰。
後來幫他弄了出來,把身上黏膩的液體擦掉後,我們打開窗戶讓空氣流通散去室內精液殘留的味道。
「鬧鐘調了沒?」我問他。
他努力由床上爬了起來,按下開關又倒回床上去。
「我調了。」他太睏了,聲音小小聲地。
今天晚上的風很涼,他靠著我睡得呼嚕呼嚕地很安穩,我望著他的睡臉,忍不住又親了他一下。
「阿豐……」他囈語著,嘴角彎成了笑。「我明天買泡芙給你吃……」
我挨進了他懷裡,拉著他兩條手臂圈住我。
「我們不會分開的。」我聽著他的心跳。那就像鋼琴上的節拍器,規律而平穩地跳動,這聲音讓我很好入睡。
我想,我也許可以把他藏在一個沒人找得到的地方。這樣,他就能一直是我的,永遠留在我身邊。
我比任何人都要喜歡他。比他的父母親都喜歡他。

日子在過總是好快,就在我想著要如何把他留在自己身邊時,沒多久,我們就從國中畢業了。
我以最高分考進了第一志願,因為成績優異的關係,不僅高中三年學雜費全免、只要成績能夠保持,每個學期還有幾千塊獎學金可以賺,連書包制服鞋子什么的,都用不著出錢買。
阿爸很高興,因為他終於發現了讀書的好處。最近也會在親戚朋友面前誇我是個好小孩之類。
反觀小白,要去維也納的時間逼近了,但他德語卻一句也沒學起來。我猜他應該是下意識在反抗去維也納留學,不然老師教了他一遍又一遍連我都背起來了,他沒理由學不會。
「你好嗎,這句話應該怎么說?」
我開門端茶進去給他們的時候,小白爸請來的女大學生正在教小白日常用語。
「Wie……Wie……」小白支支吾吾地,倒在書桌前面抱著腦袋拚命地想。
「我教了你很多次了你怎么還沒記起來啦!」綁馬尾的女大學生捂著臉,快被小白弄哭了。
「Wiegeh t's Dir?(你好嗎?)」我把茶放在他們用功的桌子上。
「Mirgeh tes gut.(我很好。)」女大學生絕望地回復我。
「這句話連我都記得牢牢地,連用馬桶刷刷幾百遍也不會掉,為什么你就是記不起來?」我戳了戳小白的腦袋。「你這裡面除了豆芽菜以外,還裝了些什么?」
「嗚嗚嗚……」小白的眼淚流到了德語課本上。
「我要先回家了,你們繼續讀書吧!」在看過他們上課的情形後,我便離開。
「阿豐……」小白對我投以求救的眼神。
我朝他扮了個鬼臉,下了樓。
這幾天小白爸回來得很勤,我猜沒多久他就要送小白去維也納了。只是小白的德語怎么學也學不好,這點讓他很傷腦筋。
當小白讀書的時候,我偶爾會像這樣送茶進去給他們喝順便查看敵情。在我看來這個女大學生呆呆的沒什么威脅性,應該不會對小白怎樣才對。
回家—趟洗好澡,我早早就躺上木板床睡覺了,但我的眼睛只是假裝瞇著,等到半夜阿富和阿貴都睡了之後,我才爬起來。
穿上拖鞋,我躡手躡腳地偷偷溜出門,又跑回到小白家前面。
我拿著他複製給我的鑰匙輕輕開了鐵門,然後爬上樓進到他房間裡。
他開著冷氣睡覺,但卻又忘了調定時器把冷氣關起來。結果當我走進他房裡時,他整個房間冷得就像冬天一樣,害我直發抖。
我拿著遙控器將冷氣轉停,搖了搖捲成像球一樣的他。
「嗯……什么事……」他被我拖了起來,意識不清的情況下,讓我幫他換好了衣服。
「你爸有沒有回來?」我問。
「回來一下下又去醫院了。」他打了個好大的呵欠。
「很好。」我在心裡盤算著接下來的計劃。
跟著我牽著他走,走過暗濛濛的巷道、穿過蟋蟀鳴叫的田埂,要將他帶往安全的地方。
「好晚了,我們去哪裡?」他困得眼睛都要睜不開了。
「我帶你回我家藏起來,他們找不到你自然就沒辦法讓你去維也納。就算你爸真的那么厲害找到你,你也要跟你爸說你要留在台灣,而且要很堅定的跟他說、很肯定地跟他說,絕對不可以因為害怕就跟他回去。」我知道如果放手,他肯定會跌倒在地。所以我把他的手握得好緊。
「可是我說什么我爸爸都不理會,他討厭我不聽他的話。」小白說。
「我阿爸也是那樣,但是他最後還不是答應讓我繼續讀書了。反正你只要努力堅持就對了。我先帶你回家把你藏起來再說。」
回到家,我把小白帶到好野人牛棚旁邊一間破磚頭房子裡。這裡面只有放一些壞鋤頭鐵耙之類的東西,平常很少人來。
磚頭和磚頭間接縫的水泥都快掉光了,月光透過縫隙灑入小房子裡,我搬來了一些乾草,和他兩個人就躺在上頭。
「刺刺的。」他在乾草堆裡挪來挪去,不太習慣沒有彈簧床的夜晚。
「忍耐幾天。」我這樣說,然後緊緊地抱住了他。
「嗯,我一定要留下來跟你在一起。」他也抱緊了我。
「如果跟我在一起以後,你都不能彈鋼琴了那怎么辦?」我想著以後。
「我們以後可以自己買一台。」他天真地說著。
「你家那台很多錢耶,沒有錢怎么辦?」
「那我就這樣,假裝著彈。反正我都記起來了。」他潔白修長的手指在空中彈奏著,嘴裡輕輕哼著旋律。
「教你鋼琴的那個老師說你是天才。」我看著他的模樣,笑了。
「天才不會一直挨打吧!」他跟著也笑了,挨著我近了些。
「我就一直挨打啊!」我這樣說。
我知道他在彈鋼琴的時候很快樂,否則不會沒人盯著也能自動練上一下午的鋼琴不喊累。就像我讀書時總會感到很滿足一樣,我們有著各自著迷的東西。
我本來以為我們可以一直這樣下去,不被人發現我們互相喜愛的秘密,永遠留在對方的身旁。只是我們的力量太弱,沒辦法和大人對抗。
假使我們可以一夕之間長成大人就好了。
那樣我會說服小白爸叫他把小白交給我,由我來賺錢養小白,別把他送到維也納那么遙遠,我一輩子可能都到不了的地方去。
都那么久了,我早就習慣小白在我身邊。
我沒有辦法想像一天見不到小白,我的世界會變成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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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陪小白在磚房裡睡了一個晚上,早上我被跳蚤給咬醒。
我渾身一個包一個包地,忘記因為好野人的牛棚就在旁邊,那裡是跳蚤大軍的集結地。
我趕緊回房子裡去拿殺蟲劑跟萬金油過來,在磚房裡噴來噴去,小白睡得很熟,我順便在他的衣服上噴了噴,防止跳蚤再度靠近他。
他的臉上手上也被跳蚤咬了好幾個包,我接著幫他擦上萬金油。
之後我把好野人牽到院子裡打水幫他洗澡,好野人不知道幾百年沒洗過了,那個水一潑下去,黑黑的跳蚤就一點一點地逃命狂奔跳出來,景像有夠嚇人。
「阿娘喂!」我忍不住大叫。
阿富起床了,走出門看到我。「豐哥早。」
「早。」我家弟弟總是很有禮貌,晚上睡覺前會說晚安我睡了,早上起床會說早安,真是哪裡都找不到的好小孩。「今天吃什么?」我問他。
「早上我煮地瓜飯,然後煎菜脯蛋配醃醬瓜。」阿富到雞捨去拿了幾顆蛋回來。
「你等一下幫我裝兩個便當盒,每個都要裝多一點,我牽好野人出去散步,順便阿爸顧田。」我說。
「好。」阿富乖乖地回答。
很努力地將好野人洗乾淨後,我拿著便當盒回到磚房裡。好野人被我綁在外面把風,有人來的時候它就會哞哞叫。
我搖醒小白,跟他吃了第一個便當盒。阿富的廚藝還是沒有進步,菜脯蛋裡有結成一塊沒有打散的鹽,小白吃了直喊鹹。
「這個留給你。」我把第二個便當盒給小白。「肚子餓了再吃,我去替我阿爸顧田這樣他才不會起疑心,你記得不要亂跑,不然被人家發現就不得了了。」我很仔細地叮嚀他,然後把殺蟲劑跟萬金油都放在他身邊。「我走了。」
就這么神不知鬼不覺地,他在我家躲了三天。這三天裡我都努力思索著接下來該怎么辦,但基本上除了繼續躲下去之外,我想不出來有什么方法可以讓我們不分開的。
於是小白被跳蚤叮了三天,我也很有義氣地陪他被叮三天。
只是有時候阿富阿貴半夜醒來木板床上看不見我覺得奇怪,隔天就會問我到底哪去了。我總是跟他們說我跑廁所去,最近常常半夜拉肚子。


傍晚顧完田回來,看見門口一輛黑色的賓士我就曉得不太妙。
我先把好野人牽去牛棚綁好,然後繞去跟小白拿吃空的便當盒,順便叮嚀他千萬別出來。
「怎么了?」他紅腫著的臉都是被跳蚤叮的痕跡。
「你爸來了。」
「他來了!」小白嚇得握緊了我的手。
「你不要出來就好了,他們都不知道你藏在這裡,所以不會找到你的。」我抱了抱他,拿起空便當盒離開。
當我走進大廳裡的時候,坐在圓桌前說話的兩個大人都安靜了下來。
「白伯伯好。」我朝小白爸點了個頭,就準備進房裡去。
「豐仔你給我等一下。」阿爸很凶地說。
「幹嘛啦?」我問。
「你知道阿東去哪裡了嗎?」小白爸走到我身邊,低著頭看著我。
他穿著很正式的西裝,衣服上還留有醫院的消毒藥水味。他的眼睛筆直地往下看過來,是小孩的都會覺得這個傢伙很恐怖,如果他張開嘴,我覺得我說不定會被他吃掉。
我停了半晌。「沒有。」我這么回答。
「他不是常常跟你在一起?」小白爸在懷疑我。
「可是我很久沒看見他了,去你家他人也不在啊!」雖然知道大人們心裡都肯定會幹這件事的只有我,但反正我就是堅決不承認,找不到小白他們也拿我沒辦法。我在心裡面偷笑著。
「阿東向來很聽你的話,你們是最好的朋友,我想你應該不會害他才對。是不是?」小白爸笑也不笑,用成年人的口吻對我說著:「除了音樂以外,他其他科的成績根本只有個位數,他常說在學校老師和同學都說他是笨蛋,他沒有朋友,他的朋友只有你。如果現在因為你的錯誤讓他以後變成一個沒有用的人,那你就真的是對不起他了。」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阿東去哪裡了,你問我也沒有用啊!」我還是這樣說。
「除了鋼琴以外,他什么都不會。我把他送去維也納是為了他好,當父母的就是應該讓自己的孩子好好發展自己的才能。他不會想,但你應該知道我所堅持的是什么。我要他成材,而他不磨練就永遠都只是這個樣子。」小白爸說著,不徐不緩的語調很平靜,但對我而言卻形成了莫大的壓力。
我也是有想過小白個性能改過來就真的很好了,而且我也希望小白能夠繼續彈他喜歡的鋼琴。但是現在我喜歡上他了啊,如果忍耐一下我發覺我還是可以接受他這個模樣的。所以只要他能留在我身邊就好了,其他的都不重要啦!
「你對我說這些真的很奇怪耶!」我說:「阿東是你兒子啊,他不見了你來問我干什么啊?說不定是他媽媽跑去把他綁架走了也說不定。」
我們兩個人僵持了好一會兒,最後小白爸什么也沒說,拿著公事包就離開了。
小白是我的。
其實我很想用力對他喊出來。
但是我沒種讓大人知道我和小白的關係。
黑色賓士開走了,我哼了一聲,轉過頭,卻發現阿爸的眼睛就要噴出火來,他衝進房間裡面拿出那條打小孩加倍粗籐條,二話下說就往我身上打來。
「痛死了!」當火辣辣的籐條刷過我的皮膚,我一邊跳著一邊閃。
「還躲!」阿爸氣得很。「看我今天不打死你這個死囡仔不可,沒大沒小,跟長輩說話是那樣說的嗎?」
籐條不斷地落下,我的慘叫聲也一聲比一聲大。我左閃又躲,但就是抓不住籐條過來的方向,每一記都打到我眼冒金星,疼得我快死了。
「還躲!我打你你居然還敢躲!你這個孩子腦袋裡面到底裝了什么,為什么弟弟都那么乖,你就是那么不聽話。現在還懂得頂撞長輩了哼,打死你就當沒生過你算了,不然我都抬不起頭做人了。」
阿爸把我抓起來,把我的雙手用麻繩捆一捆吊在屋頂的橫樑下,省得我跑來跑去他抓不到。
籐條拚命地往我的背和臀部落下,我的哀嚎大概可以傳到方圓十里外。但我突然想起小白還在後面的磚房裡,他一定會聽到我的叫聲,所以我咬緊牙閉緊了嘴,不想讓他聽見我的慘叫。
我要和他在一起。
我要和他在一起。
當籐條咻咻咻地打在我身上時,我要自己的腦袋裡只能想這這句話。
我要和他在一起,再痛都沒關係。
忍不住的疼讓我的眼淚掉了下來。
我要和他在一起。
我拼了命地忍耐。
然後我聽見嗚嗚的哭聲,小白衝了出來,一記籐條落在他的身上。
「我回去了、我要回去了,班伯伯你別再打阿豐了啦!」他哭得聲嘶力竭,我身上的傷被他抱得好痛。
「不是叫你別出來嗎?」我吼著他。
「我不要你被打,我要回去了啦!」他抱著我猛哭著,他很傷心很傷心,但我也很傷心。
如果他就這么回去,那我之前的忍受算什么。
「阿富,去打電話叫你白伯伯過來領小孩。」阿爸把籐條往地上一丟,捂著胸口喘息著坐在椅子上。
阿富顫抖著打了電話,十幾分鐘之後,小白的爸就來了。
我被放了下來,倒在地上疼得連呼吸都好困難。
小白的爸牽著小白的手,就如同我以前常常牽著他擔心他會跌倒那樣,帶著他離開我。
「你走了以後就別回來。」我朝他吼著,眼淚掉了下來。
小白頻頻回頭看我,揉著眼睛,不停哭著、不停哭著。
我好喜歡你。
我在心底喊著。
你為什么不留下來?
為什么要離開我?
當車門關上的聲音傳來,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我好傷心好傷心,因為我曾經那么堅定地以為,他會為我留下來。


從他自我家離開以後,我們就沒有再見過面,他沒有打電話來,我也沒去他家找他。
阿爸那天晚上打得我很嚴重,我屁股跟背腫得好幾個晚上都只能趴著睡,而且也常常睡不好,我總是會因為疼痛而在半夜裡醒過來。
這個升高中的暑假過得好漫長,我覺得我痛苦得像快死了一樣,變得好容易發脾氣,家裡面的人都不懂得我為什么吃不到幾口飯就要到外面哭一哭才回來,阿富和阿貴也說我好可怕,因為我無緣無故就會罵他們。
這是小白離開我所帶給我的影響,但我始終沒有對他們說,哥哥是因為被甩了了,才會對你們這么凶。
我想我和小白就到這裡為止了吧,他那天在我面前走了,我們就從此再也沒關係了。他辜負了我的信任,害我被我爸打好玩,我以後也不會再見他。
暑假結束前的這個禮拜,小白爸打了通電話給我,他告訴我小白明天就要去維也納了,問我要不要去送機,還說小白會在機場等我。
我跟他說我很忙,我要照顧我媽還要幫全家煮飯洗衣服,絕對沒有時間去機場。更何況機場離我家很遠,我又沒有腳踏車,難道要用走路去?
只是隔天不知道為什么,我起了一個大早,去到總務她家。
總務今天也早起,她穿著碎花長裙牽著腳踏車出門,背後還背著個小布包,長髮在風裡飄啊飄地。
她沒料到會打開門會看見我站在外頭,被我嚇了好大一跳。
「班長你來我家幹嘛?」她說。
「跟你借腳踏車。」我回答她。
「可是我有事情要出門,腳踏車我要騎。」她說。
「你是我的朋友你不能拒絕我的要求。」我搶過她的淑女腳踏車,然後把她拉過來坐在後座。「最多我的事情做完,你要去哪裡我都載你去。」
「你這個人真是討厭。」她抱緊了我的腰。「坐後面屁股會很難過的。」
我踏著腳踏車,往飛機場飛奔而去。
今天的天氣很熱,太陽的露臉讓我流了滿身的汗。當我騎了幾個小時的腳踏車到達機場時,小白他們還沒到。
「你在找誰?」總務問著。「白順東嗎?我聽我爸說他要去維也納讀書。」
我們把腳踏車放在外頭,然後等待著小白出現。
好久好久以後,我終於在機場大門口看見小白的身影,而他身邊就站著他爸。
「爸你不是說阿豐會在機場等我?」
小白一進大廳,我就聽見了他的聲音。
「他來了,你不出去嗎?」總務問著。
我把頭縮了回來,搖了搖。我們躲在大廳偏僻角落靠近廁所的位置,這裡的柱子很大,足夠遮掩我們兩個人的身影,我聽著小白和他爸爸的對話,偶爾也會又忍不住把頭探出去看小白一眼。
「我沒有看見阿豐啊,爸爸你騙我!」小白不斷地跳腳。
「我有打電話跟他說你的時間了。」小白爸從櫃台拿來了機票,塞進小白手裡。「這是你的,拿好它。」
「爸爸你騙我。」小白癟著嘴揉起眼睛,我知道他又在哭了。
躲在柱子後頭的我,心裡好難過。
總務看了我一眼,忍耐著不讓眼淚掉下來的我,現在沒空理她。
她從坐著的地上爬了起來走去販賣機投了兩罐鋁箔包奶茶回來。「給你。」她遞了一包給我。
我拿了過來,插下吸管同她一起喝著,耳裡專注地聽小白和他爸爸的談話。我一旦想到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看見他,鼻頭就好酸,好難過。
機場的廣播響起,小白被他爸拉著離開大廳往裡頭走去,他哭著賴在地上不肯走,最後他爸實在受不了,一把將他抱了起來夾在腋下,去作登機前的檢查。
我看著小白的身影隱沒在等待搭機的人群之中,胸口好痛好痛,他真的就這樣離開我了。
「走吧!」我從坐著的地上站了起來,把喝剩的鋁箔包投進垃圾桶。
接著我載著總務往回家的反方向去,又騎了好久好久的腳踏車,循著她手指所指的方向,我們來到一間療養院前面。
這間療養院的白色水泥牆很高很高,從外面絕對看不見裡面的情況。
「等我半個小時。」總務對我說,然後撇下我獨自走到警衛室去。
我見她好像低頭寫了些什么,大概是訪客記錄簿之類的吧,然後警衛才讓她進去。
不是太久的半個小時,我坐在外頭的長椅上一邊幫她顧腳踏車,一邊等著她出來。
後來,她回來了,卻也沒說要回家,只是坐在我身旁,然後靜靜哭泣了起來。
或許那個曾經在她家門上寫過一百次我愛你的女生就住在這裡,但我沒有問,因為她沒有說。
抬起頭仰望天空,天是那么藍,雲是那么白。
我想著小白應該正在這片天空上飛著,飛去他的維山納,飛向他最喜愛的音樂世界。
她無聲的哭泣一點都不像小白,但她卻讓我想起了他。
我輕輕摟著她的肩,拍拍她的頭。
「要堅強。」
這三個字我說給她聽,也說給自己聽。
要堅強。

沒有了你,我的世界並不會有什么改變,我還是會繼續讀我的書、過我的日子,失去你
對我而言並沒有多痛。
我一點都不痛。


之後,我進了高中。
高中的課業比國中重,所以我花在功課上的時間多了。
但是高中很奇怪,學校安排了許多沒意義的課程,說是要五育均衡發展,還積極遊說學生參加社團,我們學校社團很多,漫研社、吉他社、土風舞社、電研社等等有的沒的一堆。
沒參加社團的學生會被批評五育不均,對大學的推薦考試也有不利的影響。我想了很久,最後終於加入「讀書社」,它的社團活動自然是課業研討,而且團員很多。大概因為是第一志願的關係吧,志同道合有心向學的同道中人數都數不完。
每天的社團活動之後,我還是會在學校窩到很晚才回家,基本上我的作息跟國中時沒有兩樣,不過有時候在學校混到太晚,阿爸還是會像以前一樣會籐條伺候。
不一樣的只有那個人不見了。
還有一直沒有音訊傳回的二弟阿滿。
但我也習慣這樣的生活了,於是我順順利利地由高一升高二,由高二升高三,除了讀書以外我什么事情都沒想,所以日子還算過得滿順利。
高三下學期這年,我們大家都被大學聯考考得焦頭爛額,讀書社的社團活動也從沒有冷氣的小教室挪到有中央空調的圖書館,圖書館整整三層樓完全被我們社團學生所佔據,我們社儼然成了全校第一大團。
而我,有時也會負責幫社長顏秀寫寫社團日誌,說我們今天又舉辦了什么文藝書籍座談會,社員參加多踴躍等等。
寫這種東西我最在行,瞎掰便成。
這天晚上,在鎮上新開髮廊工作的四弟阿貴提前下班回家。因為他的打工時間向來都是五點到九點,所以今天吃飯前看到他,家裡的人都很驚訝。
「阿爸我回來了。」阿貴站在門口,他已經國三了,臉蛋樣貌也長得有他哥我這么英俊瀟灑。
「進來一起吃飯。」阿爸說。
「我帶人回來。」阿貴朝旁邊招了招,一個打扮時髦穿著粉紅色套裝的女人頭有些低地跟他走了進來。
「這是我們店的店長。」阿貴介紹著。
「伯父好、伯母好,你們好。」店長朝我們打了聲招呼。她的臉紅通通地,就像她身上穿的衣服一樣顏色。
「哎呀,阿貴工作的店長啊!」阿爸笑著連忙搬來一張椅子,要店長跟我們一起吃飯。
「其實,我們今天一起來,是有事情要跟伯父伯母講的……」店長手肘撞了撞阿貴,阿貴清了清喉嚨。
我繼續扒我的飯,準備吃完就馬上讀書。我的腦袋裡重複著剛剛背過的本國歷史,課文上的字一幕幕地在我眼前閃過。
「那個……」阿貴深吸了一口氣。「她有了我的小孩,我們打算結婚了。」
剛吞下喉嚨的飯粒經不起嚇,全部衝了上來,我想阿爸坐在我面前噴到他可不得了,用力又壓了下去,結果全卡在氣管裡。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我拚命地咳,整張臉都漲紅起來。阿貴你要把我給嚇死了。「咳咳咳咳咳……」
老媽看見我的樣子很擔心地放下碗筷,用力幫我拍著背。
阿爸整張臉都黑了下來。
「小孩已經兩個月了,我要對她負責。」阿貴握住店長的手,很堅定地說。
「咳咳咳咳咳……」阿貴你才十五歲,這種事未成年的吃虧,哪輪得到你來說負責。我還是不停地咳。
些微談了一下,晚了點,那店長回去以後,老爸又把籐條拿了出來,下過這回慘的是阿貴。
他也像我以前一樣被吊起來打。
「負責、我叫你負責。」阿爸氣得大吼。「居然把人家的肚子搞大,等孩子生下來我看你要拿什么去養。」
阿貴被打得傷痕纍纍,但是咬著牙一句也沒哼。
我在一旁看得膽顫心驚,就怕阿爸打得過火,把我這個寶貝弟弟給打葛屁了。
等阿爸願意停手以後,我和阿富連忙把阿貴解下來,抬進房裡去。
「沒想到會這么痛。」躺在床上的阿貴身體還忍不住顫抖著,他表情痛苫,卻仍笑了一下。「以前看阿爸打你,我還以為那種程度應該忍一忍就會過去了。」他這樣對我說。
「死小孩,你以為我被打是叫假的啊。」我連忙拿藥幫他擦上。
阿貴屁股被打得一條一條的都出血了,阿爸真的想說小孩再生就有是不是?「明知道會惹阿爸生氣,你就不能忍一忍嗎?至少也該先找我商量。」
「我哪想得到那么多,這幾天我整個人都亂糟糟地。她說發生這種事是她的錯要去把小孩拿掉,我好不容易才說服她把孩子留著,跟我一起來見阿爸。」趴在床上的阿貴喃喃念著。「我真的好喜歡她。」
我心裡頭一震。
以前,是不是也有人這么對我說過?
「豐哥?」阿富看著僵住了的我。
「沒事。」我拍了拍阿富的肩,把藥拿給他。「等一下媽媽如果進來,你記得跟媽說我已經幫阿貴擦過藥了,別讓她再給阿貴塗萬金油。」
「知道。」阿富很乖地點了頭。
我走出房間去,鼻頭酸楚。
真受不了自己,為什么過了這么多年,我還記得那個人對我說過的話。
拿著書本我走到客廳裡,把桌上的飯菜收拾進廚房以後,開始讀書。
阿爸打完小孩後可能又跑去隔壁阿福伯家裡喝酒下棋了,老媽大概正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我翻書看了一會兒,忍不住拿出口袋裡的東西,把它打開來,聽著滴答滴答的聲音傳出。
這是一年前我在市區音樂行看到後,一時衝動買下來,小小几公分大能夠握在掌心裡的電子節拍器。
我聽著它的聲音,滴答滴答,想起小白彈鋼琴時的模樣。
他總是那么快樂,老愛跟在我身後阿豐阿豐地叫。他走了以後我甚至無意識地將目光投往曾經喜歡過他的顏秀身上,在他曾經接觸過的人事物身上尋找他的蹤影,也因此害得顏秀一度以為我在暗戀她。
我不明白他怎么能帶給我那么大的影響,怎么能讓我無法忘記他?
他明明只是一個平凡而普通的人罷了。
然而這么簡單的問題,我始終找不到答案。
節拍器的聲音滴答滴答,根本不像人的心跳,我卻彷彿在裡面找到了他的心跳聲。
抱著課本,我難過的心情像烏雲靠攏過來,我不得不低頭,掩著臉,讓淚落下。

為什么你要離開我?
我沒有答案。


第七章

高三的課業結束之前,我收到了好消息。前陣子的大學推甄過了,我可以進醫學院的醫學系繼續唸書。從得知這個消息以後,我心裡就開始放煙火慶祝,實在沒有比這件事更美好的了,我能預見我的明天一片光明。
「豐哥。」
從學校放學回到家時,心情雀躍的我走路還一跳一跳地,阿富看見我,連忙把我叫住。
「怎么?」我笑嘻嘻地回應他。
「今天心情好歐。」他見我笑,覺得很奇怪。
「是好啊!」我說:「你哥我又有免費學校可以讀了,這樣好不好?」
「噢,豐哥你真的好厲害!」阿富對我投以崇拜的眼神。
「哈哈哈哈哈——」我快樂地仰天長嘯。
「對了,今天有你的掛號信。」阿富從沾著油漬的圍裙口袋裡拿出一封厚厚的航空信給我。
「我的?誰會寄信給我?」我哼著歌,心情愉悅地拆著。
但當我見到信裡面的字跡時,好像一桶冰水從我頭上澆下來一樣,讓我渾身上下的熱情都冷了。

阿豐:
爸爸答應讓我回台灣,我可以回去見你了,你要等我。附上兩張演奏會的票……

我把信扔到阿富身上。
「豐哥你怎么了?」阿富撿起信,拾起那兩張印得精美的黑色門票。
「燒掉它。」我說:「扔到灶裡燒掉它。」
惡靈退散——
為什么他又要回來了?
那個傢伙到底想整我幾次才甘心?


晚上我看電視的時候,阿豐進了房間,我側眼看見他把小白的信塞到我書包裡面。
我沒有制止他,只是將目光移回電視機前繼續看節目。
隔天第一節下課的時候,顏秀拿了兩張票來,在我眼前揮了揮。「白順東回來了耶,我買到了他鋼琴演奏會的門票,他有沒有跟你聯絡,你們國中的時候感情很好的吧!」
她繼續說。「我本來想買前面一點的位置,這樣才能看清楚他,他也才能看到我。但是前面的位置都被訂光了,真是討厭。」
我看了她的票一眼,迅速從我書包裡把信封中的兩張票拿出來,抽出她手中的票,換了那兩張給她。
「前排的。」我看過號碼了。
「……」她看著那兩張新票,沉吟了一會兒,慢慢地說:「班常豐……你還說你不喜歡我?看你連票都幫我買好了。」
「切!」我這樣回答她。
隔壁班的方華抱著作業簿從走廊走了過去,她看見我的模樣,我們兩個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她失笑。


星期六的早上,我到方華家報到。
因為她的父母在前年發現她一直偷偷跑去療養院看那個曾經用紅油漆寫一百次我愛你給她的女生,從此禁止她單獨外出。
她沒有向我求救,但我很自然地每個月來報到一次。
有時候還會跟她父母親哈啦一番證明我是很正常的男孩子,她父母很放心讓她跟我出去,然後我們就騎著她那台已經有點年紀的淑女腳踏車,往每月目的地前進。去看那個女生。
我想我們是需要互相幫忙對方的,因為我們都曾經體會過孤立無援的那種無助與痛苦。
「白順東回來了耶!」從療養院出來後,她打開假裝郊外踏青用的便當,然後給了我一個肉鬆飯團。
「管他去死。」我咬了一口飯團,佯裝什么都不在乎。
「你有沒有票?我想去聽他的演奏會。」她慢條斯理地吃起便當來。
「有,不過是很後面的座位。」我說。
「你陪我去。」她說。
「為什么我要陪你去?你想聽就自己去聽。」我說。
「我們一起去。」她還是堅持著。
「沒空。」我把那顆飯團塞到嘴裡拚命咬,但還是裝得很無所謂那樣。
吃完了便當,我踏著腳踏車在柏油路上慢慢騎,回到鎮上時差不多已經下午四點了,我也熱得滿身汗,上衣都濕了。
等紅綠燈的時候,一輛黑色賓士在我們旁邊停了下來。我無聊地往車窗裡看了一下,發覺坐在後座的人也正看著我。
突然間,窗戶降了下來。
「阿豐」有個興奮不已的聲音由裡面傳來。
我見著聲音是出自一個少年的嘴裡,那個人長得很面熟,但又下是很熟。
我愣了愣。
「阿豐我剛剛才去你家找你,可是你弟說你出門了,我等了你好久。」少年笨拙地打開車門下車,要朝我這裡走來。
他對著我露出焦急又興奮的笑容,見他梳剪得整齊的頭髮與乾淨體面的穿著,我突然一震。
「見鬼了——」猛力踏著腳踏車,也沒顧正在紅燈中,我載著方華就瘋狂飆離現場。
那人不就是小白嗎?
「阿豐——」少年在後頭急得直跳腳。
「我差點被你甩出去。」方華緊緊地抱住了我。
後來我送她回家後,還在鎮上東躲西藏了好—陣子才回去。
從很遠很遠的地方我就仔細查看附近有沒有黑頭車,直到確定無異狀以後,我拼了命像後頭有迅掹龍在追一樣,奔進了家中。
「快開飯了歐,豐哥你先去洗手。」阿富端了鍋竹筍湯出來。
「今天有人找我?」我問。
「啊,有!」阿富想了想才說。
「誰?」我明知故問。
「你國中的那個同學,出國去讀書的那個。」阿富想了很久沒想出他叫什么名字,顯然他對小白沒太深的記憶。
「噢!」我裝做不在意地說:「他有問我去哪裡?」
「有啊,他早上十點就來了,等到下午三四點才回去。」阿富又回去廚房炒菜。
「那你跟他說我去哪裡?」我跟著阿富走進滿是油煙的廚房。
「我跟他說你和女朋友去郊遊了,沒那么快回來。」阿富把炒好的菜夾了一些給我。「幫我試一下,會不會太淡?」
我咬了咬馬上吞進肚子裡。「還好,阿爸高血壓不能吃太鹹,這樣差下多。」
「我說過你起碼五六點才會回來,但他還是堅持繼續等。後來好像有什么事情才離開。」阿富說。
「很好。」我點了點頭。我家阿富這次應答得體,我對他的說法很滿意。
「對了豐哥,阿貴今天好像要帶女朋友回來吃飯。」阿富說:「不知道會怎樣,我怕怕的。」
「打電話給阿貴叫他暫時先按兵下動,跟他說可以回來的時候我會告訴他。」我說。
阿貴和他店長的事情滿棘手的,那個女人整整大阿貴十二歲,阿爸為了這件事又喝酒過量昏倒送進醫院一次。
阿貴這個人除了偶爾講話有些痞,個性倒還滿腳踏實地的。他絕對不會讓他女朋友去墮胎,我也覺得自由戀愛是件好事。
其實阿爸雖然看起來像個鄉下流氓,打人不手軟,但他還是有些弱點的。
一切等阿貴他女朋友肚子大點再來說。
星期日傍晚我剛從田裡回來,方華就站在我家門口等我。她是很少來我家的,一見她來,我大概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我進房間拿了小白的票給她,然後甩了甩手要她離開。
「陪我去看。」她說。
「不是跟你說過我沒空了?」我口氣不是太好。
阿爸拿了兩瓶紹興酒從房裡出來,大概又要去跟阿福伯聊天下棋了。
「班伯伯你好。」方華很禮貌地朝我爸問了個安。
「阿華你來找阿豐啊?」阿爸看見阿華,像關公一樣擰眉皺目的可怕神情像被鬆了發條一樣,變得慈眉善目起來。
「我找他陪我去看白順東的演奏會,可是阿豐說他沒有時間不肯陪我。」方華眼神微黯,弄得好像我很對不起她一樣。
「你忙什么,有什么好忙的,幹嘛不陪人家去?」阿爸狠狠地扇了我後腦袋一下,我眼冒金星。
「我等一下要幫好野人洗澡,還要去洗衣服!」我說。
「那些阿富會去做,你衣服換一換跟阿華出去聽見沒有?」阿爸吼著:「是不是沒有聽見啊?」一記拳頭又要朝我K來。
「聽見了啦!」我冷著臉進去把破了好幾個洞的汗衫換下來,穿上可以拿來當外出服的T恤。
「算你狠。」當方華坐上腳踏車後座時,我恨恨地說。
「我也是為了你好。」她說。
我騎車載她到市內的文化中心,車鎖好後就拿著票進場。
她給了我一份這場鋼琴演奏會的曲目介紹表,我則把那份表單拿苦蓋住半張臉。演奏會開始前的半個小時就有人陸續進場了,這裡不乏一些熟面孔,我一見到顏秀從旁邊的樓梯走上來,就立刻往旁邊退了好幾步。
「俗辣。」她這樣說。
「你閉嘴。」她一點都不瞭解我的處境。「如果在外面就遇到白順東怎么辦,我可不想見到他。」
「他們現在應該正在裡面準備,不會出來的。」方華說。
我們沿著文化中心的樓梯走上去,感覺好像爬了十幾層樓才終於進到場內。
不是太豪華的會場,原木的舞台上紅幔簾垂放著沒有拉上來。我們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發覺這裡真是離舞台很遠的位置,我才有點放心。
「坐起來一點,當心脖子扭到。」方華拉了拉我的衣領。
「看得見舞台就行了,你管我坐怎樣。」我放著身體往下滑,屁股坐在靠墊上一點點,只露出眼睛而已。
演奏會開始前幾分鐘,舞台旁邊的紅幔簾破拉開了一點點,有顆頭探了出來,尋找貴賓席上的我的蹤影。
原本應該坐著我的位置上,顏秀跳了起來拚命揮手,那個傻小子嚇了好大一跳,連忙把頭縮回紅幔簾後面。
「切,還是那么呆。」我哼了聲。
「如果跳起來跟他揮手的人是你,他一定會很高興。」方華說。
「我不可能會做出那種丟臉的舉動。」
十幾分鐘後,演奏會開始了。我仍拿著介紹曲目的單子遮著臉,明知道人這么多他絕對不會發現我,但還是想預防萬一。
舞台上樂團演奏著,指揮棒一到他,其他的聲音都停了,只有鋼琴獨奏響起。音樂廳內沒有人講話聊天,大家都屏氣凝神地聽著由他指尖流曳而出的音樂。他的手指飛快地在琴鍵上舞動著,速度迅速得不可思議。
我回想許久以前聽過的他的琴聲,有這么美妙嗎?
那個鋼琴老師提過的說不定是真的,小白是個天才,才不過三年的時間,維也納便將他這顆石頭磨成了璀璨的鑽石,現在的他正在舞台上發光發熱,他的耀眼已經到了快剌傷我的程度。
或許不讓他離開,錯的人真的是我。
我們分開是對的。
很難捱的一個小時過了,曲終之時大家都站起來鼓掌。我也站了起來。
「聽完了,走吧!」我的聲音有些落寞。那個人現在距離我太遙遠了。
方華這會兒沒有勉強我,她早我一步踏出步伐,我跟在她身後準備一起離去。
前方的舞台傳來雜亂的聲響。
「阿豐——」
誰叫了我的名字?我回過頭去。
差不多有一、兩公尺高的舞台上,小白站在上頭喊著,我確信他有看到我,因為他往我這個方向看來。
「你等等我。」他在後頭喊著。
我拔腿就跑。
「阿豐,你等我,別跑啊!」
散場時間人潮多得讓人行動不便,我也管不了被我拋在後頭的方華會被擠到哪裡去,心裡頭只想著趕快逃離現場。
我現在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見小白,分開的這三年內,我沒有一天不在咒罵他,罵他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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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我一個人跑到維也納去,罵他不肯多做一點努力留在我身邊。如果他現在走到我面前來,我肯定會扭斷他的脖子把他拋到太平洋去,絕對會。
舞台那方砰地一聲傳來,我回過頭去,剛好看到那個笨蛋滿臉是血地站了起來。他捂著眼睛朝著我大喊,跳下舞台,拼了命地排開人群往我這裡跑來。
我嚇了好大一跳,連忙加速狂奔。
也不知跑了多久,離開了文化中心,我轉進中心旁邊的公園,回過頭,他居然只在我身後不到一公尺的地方。
「我的媽啊——」他一伸手,抓住了我。
我跌倒了,他也跌在我身上,然後我們兩個扭打成一團。
「放開、放開,死小白,放開我。」我拼了命地打他的臉,他臉上的血沾滿了我的手。
「我回來了你為什么不肯見我?」他眼眶紅了,抓著我的肩膀猛力搖晃。「我很辛苦才能回來看你,但你卻頭也不回地跑掉。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在一起了?我求了我爸好久他才肯讓我回來,但是你卻這樣對我!」
他的眼淚落下,聽著他的指責,我突然間答不上話。
很久以前我覺得我和他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我和他的距離很近,我們很和得來。但他出國之後,他的世界一下子離我太遠。
或許還有我的自卑感作祟,他是那么優雅高貴,而我一輩子都只是個農夫的兒子,就算我再聰明也沒用,永遠比不上個喝過洋墨水回來的人。
我不甘心。
再加上他當初是那么容易地便放棄和我在一起的機會。
我拳頭舉得老高,狠狠朝他揍過去。
他愣愣地看著我。
「誰喜歡過你?」我冷冷地說:「你回來關我屁事?」
他瞪大眼看著我。
「你為什么不乾脆死一死算了,出現在我面前真是礙眼。」我相信我可以用更惡毒的言語逼使他離開我,但現在這個情況,光是說出這些句話,我就覺得自己的心像快碎了一樣。
他眨了下眼睛,低頭哭泣了起來。輕輕地,難過地……
我站起身拍掉身上和褲子上的乾草屑,沒有理會他,就這么在路上走著,像遊魂一樣。
反正即使這么下去我們也不會有未來,這種鄉下地方誰接受得了同性戀這回事。我就第一個無法接受了。
說清楚分了也好,我就專心讀我的大學,他回維也納繼續彈他的鋼琴,我們的世界各自平行,誰也別再干擾誰,誰也別再為了誰傷無所謂的心。
然而無論我走了多遠,他卻仍然跟在我身後,緊隨著我不肯離去。
我不想理他,走著我的路。
天黑了,路燈一盞盞亮起來,我停在路口等著紅綠燈,一輛轉彎的車朝我駛來,它鳴的喇叭我聽不見,我的眼睛裡全都是剛才他在舞台上光芒閃耀的模樣,我的耳朵裡全是他悅耳動人的音樂聲。
為什么他的鋼琴聲能那么美妙?或許是我太久沒聽了的關係,關於他的一切,什么都變得那么美好。
連在台上穿著燕尾服演奏的他的臉,都叫我目眩神迷。
汽車的喇叭聲「叭——」地一聲穿透我的耳膜,身後的他緊緊地將我拉回人行道上,我聽見他的心跳聲「噗通——噗通——」跳得好快。
「為什么你要回來?」我吼著想掙脫他。
但他不肯放。
他緊緊地抱著我,我感覺他的眼淚濕了我的臉龐。
「我要回來見你。」他忍耐著顫抖輕輕說著:「因為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結果,我還是沒有放下他。
我帶他到市裡面一間醫院清理傷口,而那間醫院恰好是他爸爸開的。小白爸聞風趕來,我對他點了點頭,就走到診療室外面去了。
「怎么弄成這樣?」小白爸問。
「在舞台上跌了一跤,頭砸到旁邊的燈泡。」小白這么回答。
我在外頭想像他回他爸話時會是怎樣的臉,滿面的血和眼淚,他爸肯定又要認為他軟弱不堪了吧,才跌個跤就眼淚斷線。
「下次小心點。」看完了兒子,小白爸走出來在走廊上左看右看地,似乎在找我。
我躲在走廊盡頭的自動販賣機旁邊,不想被他看到。
我不知道他找我是想幹嘛,或許是有關小白的事情想和我聊聊,但他們父子之間的一切我沒興趣知道,我肯帶小白來醫院已經是最大限度,沒必要再去聽他爸嘮叨。
「好了沒?」他爸走後,在外頭等煩了的我探頭問了聲裡面的人。
「就快好了。」椅子上的小白站了起來想回我話,又被護士壓了下去。
「小心點,現在正在縫合傷口,不要亂動。」醫生念了聲。
「抱歉。」小白坐回椅子上。
又過了一會兒,小白衝出來站在我面前。「好了。」他說。
「燈泡碎片已經清乾淨了,記得傷口不要碰水,七天後再過來拆線。」護士出來叮嚀了聲,接著拿著病歷叫:「下一位請進。」
小白額頭上貼了一大塊紗布,我看了眼,就走到前頭去替他拿藥,然後離開醫院。他仍然緊跟著我。
回家的路很長,我不停地走著,而他始終保持在我幾步之遠的地方。
我知道他走路總是很慢,他的步伐不大,但是我沒有刻意放緩腳步讓他跟上。
每次只要我聽見後頭有小跑步上來的聲音,我就會有點高興,他始終沒有離開,他正努力保持我們之間的距離,沒讓它變得太遠。
雖然我也可以跟他說我從沒忘記過他,他不在的日子我也很難熬,我想念他,但我不會開口告訴他。那不是我的性格。
反正最後他還是會回去他的維也納,我不會認為他回來是要和我在一起,更不會認為他會離開他的音樂世界留在台灣,他始終都會走,所以我沒必要再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沒有報酬的付出,是不值得的。我這樣告訴自己。
回鎮上的路,我們先到了他家,我家在鎮的另外那端,還得走上好一段路才會到。我停在他家門口,朝他看了眼。
「開門啊,你不開門愣在門口乾嘛?」我這樣說。
他這才拿出鑰匙開門,然後他走進門裡朝我看著,我不理會他,轉頭就往我家的方向走去。
「啊!」他驚訝地叫了一聲。「你不進來嗎?」
「進去幹嘛?」我繼續走。
「進來休息,我倒茶給你喝,然後再叫司機送你回去。」他跑出來握住我的手,把我往他家裡面拖。
他的力量比以前大得多,握緊的手我掙脫不了,只得這樣被拉進他家裡,看著大門鐵門在我面前被關上。
他真的泡了杯茶給我,端到我面前放著。
這個家三年來都沒有變動過,仍然保留著我最後一次離開時的模樣,鋼琴擺放在原來的地方,連上面的節拍器都穩穩放著沒移動過。
我腦海裡浮現以前他快樂彈著琴的模樣,不知怎么地,胸口竟然痛了起來。
他接著走進廚房,我猜他正在翻冰箱。以前我每次來的時候他都會有這種動作。
「泡芙?」他拿著塑膠盒裝的大泡芙到我面前。
「太甜了。」我說。
他又進去翻了翻。「蘋果派?」
「很膩。」我說。
他大概問了我十幾種東西,從乖乖到魷魚絲都搬出來,最後我看他實在很可憐,額頭破了個洞還要招呼我這個難纏的客人,才放過他不再糟蹋他。
「巧……巧克力蛋糕……」他來來回回都喘了。
我招了招手,叫他拿過來。他很高興地附上塑膠叉子端到我面前,看著我吃。
「你這樣跑來跑去地,不累嗎?」我問。
「不會啊!」他愉悅地笑著。
我吃了那塊巧克力蛋糕,覺得今天的巧克力有點苦,也許是忘了放糖吧,否則怎么會一點甜味也沒有。
吃完了蛋糕,我打開電視看著。他靜靜地陪著我,壓抑著心裡的雀躍。我忘了跟他說我還沒有原諒他,而他一直等著我開口對他說話。
喝完那杯涼了的茶,我放下遙控器。「我走了。」我站起身來。
「咦?不多坐一會兒?」他跟在我身後,一直到發覺我真的要走出門口,才用力將我拉回去。
「請你放開!」我覺得留下來是沒有意義的。
「我還有很多話想對你說。」他緊握了我的手。
「有話就去對你爸說,我們沒什么好說的。」我怎么甩也甩不開他。
「我跟他沒什么好說的啦,我……我……」他開始慌張了,這么近的距離,我可以看見他眼裡的焦急。
我靜了下來,停止了掙扎。「還喜歡我?」我發覺我問了,這個一直以來一直在乎的問題。
「嗯!」他毫不猶豫地就點頭,像以前一樣。
「去你的——」我的唇撞上他的唇,用一種會令人感受到疼的力量。
我瘋狂地親吻他,以從來未有的方式,宣洩我對他的不滿,以及我想要由他那裡所得到的東西,我拼了命地吻他、咬他,他疼得皺了眉,卻也不想把伸出來的舌頭從我口腔中縮回去。
他越是回應我,我就越是用力地折磨他。
激烈地狂吻到嘴唇都已麻痺的時刻,我嘗到他嘴裡的血腥味,我壓著他的兩頰將他推離我,擦掉沿著嘴角留下來的唾沫。
「夠了吧?」我問,但沒有等待他的回答。「那我走了。」
「別走!」他緊緊地抱住我,在我都還來不及反應的下一刻,把我拖上樓他的房間,將我推倒在床上。
我見著他開始脫他的衣服。「我不想跟你做。」我沒那種心情。
我起身想要離開,他見著就連自己的衣服也下脫,開始扯起我的來。
我知道他想做什么,他從以前就想對我這么做。當他往我身上壓下來時,我忍不住憤怒地吼了出來:
「白順東,你敢這么對我試試看!」
他僵住了。
「我做錯了什么?」他眼眶泛起淚,隔了好一陣子,這樣問我。
這時我回答不了他,或許他真的沒有錯。看著他落淚的模樣,我突然覺得好難過,他是這么好的一個人,或許我只是怕他會離開我而已。
他低頭,邊掉淚邊吻著我,我一直沒有回應他,最後他也累了,他倒在我旁邊,壓抑著哽咽的聲音說著:
「要怎樣你才肯留下來?我什么都聽你的,你別走,別讓我自己一個人行不行?」
他的鼻音好濃好重,我開始怕他這樣一邊哭一邊說話,會喘不過氣來。
「我也不想去維也納,但是我沒有辦法。」他說:
「我爸把我丟在維也納,除了告訴我學校在哪裡以外什么也不講。所有的事情都是管家幫我處理,我沒有錢,回不來,甚至連寫信或打電話給你也沒辦法。每天醒了就是去學校練琴,沒有自己的時間。我爸每回去看我我都求他讓我回台灣,但他從來不肯。直到我威脅要從學校屋頂跳下來結束一切,他才答應只要我有能耐開演奏會就讓我回來。」
他不停說著,也沒有理會我有沒有在聽他講話。我只覺得他講了好久,幾乎要把三年來每天所過的日子都講給我聽一樣,碎碎雜念地說個不停。
「後來,湯尼幫我跟教授求情,可是教授說我還差一點……」
過了不知多久,一整日的疲憊讓我覺得有點累,我今天一大早五點就起床幫忙做事連午覺都沒得睡了,為什么還得聽他在這裡說他的維也納血淚史?
「直到我練滑鍵練得指甲都裂開出血……教授才說……」
他試探性地伸過手來,輕輕抱住我。
「想死就抱緊一點。」感受到他的碰觸,我低吼了一句。
他嚇得趕緊把手縮回去,接著又繼續說他的心酸故事,企圖分散我的注意力。
「然後教授就說我大概可以了,不過還要再練一下。因為維也納的冬天很冷,所以我練到半夜結束時手指都僵硬在鋼琴上,都是管家拿熱水讓我泡暖,否則隔天我的手都伸不直……」
他說話的聲調真具有催眠效果,我到後頭已經完全提不起注意力聽他到底講些什么,我的意識飄啊飄地慢慢飄遠,然後他的手又繞了上來。
「阿豐,你睡著了嗎?」他小聲地叫了我的名字一下,見我沒反應,便鬆了一口氣,在我腰上的手也繞緊了些。
「你不要生我氣啊,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他在我耳邊輕輕地說著。


第八章

他的心跳是比節拍器更好的入眠劑,這個晚上我睡得很沉,我已經很久沒試過沒有做夢一覺到天亮了。
清晨,他窗外的麻雀就像以前那樣,太陽露臉後就開始喧嘩吵鬧。我睜開眼,發覺自己被他抱在懷裡,大毯子蓋在我們身上,忘了關上的冷氣哄哄地運轉著,房裡的氣溫低得叫人受不了。
他仍睡著,修長的手指繞在我胸前,十指交握。聽說練琴的人手都要夠大,才能掌握琴鍵,讓手指可以飛快而流暢地演繹每個音符。
當下的這刻,我好想把他握緊的掌心攤開來,看看究竟是什么樣的手指,才能讓舞台上那台鋼琴發出美麗動人的聲音。
我忍不住觸摸他的指節,或許在歐洲他足下出戶,所以膚色比以前還要慘白。我又想他是不是為了要回來看我所以拼了命在室內練琴,才會連一點陽光暈染過的痕跡也沒有。
「我知道你很努力……」我小聲地說著:「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努力……」
我在心底原諒了他,原諒那時無視於我的付出而跟他父親離去的他。
除了麻雀的嘈雜聲外,冷氣房裡還算安靜。我將頭縮回厚毯子裡,整個人躲在毯子下面讓他抱著,然後聽著他的心跳聲「噗通、噗通——」,感覺一種睽違已久的寧靜幸福圍繞著我。
我知道,這是別人無法給我的。只有待在他身邊,我才能擁有如此的平靜。
靜靜地在他懷裡待了一會兒,樓下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響。我以為是傭人來替他煮早餐,並沒有在意。
廚房乒乒乓乓的聲音過後,室內拖鞋啪噠啪噠地沿著樓梯走上來,這時我豎起了耳朵,聽見有人開啟房門的聲音。
「小東,起床了,我替你煮好早餐。」
幾乎是同時,那個人來到我們睡著的床前,小白震了一下由睡夢中醒來,一股力量拉扯著毯子。
他揪緊了毯子裡在我身上,不讓那個人將毯子拉開。
「我已經醒了。」音調還有著睡意的他全身僵硬起來。
「那就起來啦,我幫你折被子。」
我認得,那是小白媽的聲音。當下背脊一陣惡寒升起,竄遍了四肢百骸,我用力地抓住小白的衣服,緊緊攬住他。
如果被那個女人發現我和她兒子睡在同張床上,我無法想像會有怎樣的後果。她曾經不顧我的意願對我作出那種事情,她的聲音牽動我內心最深處埋藏著的恐懼,我一想到我和小白之間的關係這刻將被她揭穿,就無法控制地發起抖來。
小白髮現了我的情形,使勁地把我環得更牢。
「這裡是我的房間,請你先出去好不好?」他用難得強硬的口吻說著。
「誰在底下?」小白媽發現了異狀。「你帶了人回來?」
我聽見她的笑聲。
「是女孩子嗎?這樣不行喔,你才幾歲啊!」小白媽細細柔柔的聲音說著。
「麻煩請你現在就出去!」小白幾乎是用吼的,他壓低著聲音身體都緊繃了起來,不想我被她母親看到。
我們都知道倘若我們之間的關係曝光,那我們兩個便玩完了再也沒有以後可言。所以他緊張,比我更加緊張。
「好……好吧……」小白媽顯然被小白的憤怒嚇到了。
而後下一刻,我聽見門關上的聲音。
小白立刻爬下床,將門給鎖上。我緩緩從毛毯裡探出頭,他走了過來摸著我的臉。
「怎樣,有沒有怎樣?」他緊張地問著。
「沒有。」我搖頭。
「可是你的臉色好難看。」他擔心地看著我。
「早上一起床就被這樣嚇,三魂都跑掉七魄了,臉色能好看到哪裡去?」我拉好身上的衣服整了整。
他身上還穿著昨晚的禮服,連換也沒換就這么挨著我睡了,他留了有些長度的頭髮在頸部翹了起來,我順手用手指幫他扒了一下,他先是一楞,然後淺淺地笑了。
「不要對我露出這種噁心的笑容。」我發覺自己的失態,感覺有些窘。
他用手掌摀住自己的嘴,但手掌下的臉龐,仍是掛著笑的。
或許他已經知道我原諒了他,有時,他也不是那么遲鈍的,尤其是在海外自己生活了那么久之後,我相信他多少也學會察言觀色了。就像他剛才趕他媽出房間那些話,就不像我以前認識那個軟弱的小白會說的了。
「你先待在樓上,我去打發她走。她不應該來這裡的,我想她大概把在維也納的習慣帶回來台灣了。」小白拿著一套日常服走進浴室換了,當他出來時,我覺得我好像看到了個氣質優雅的俊男朝我走來。
「等我。」他回頭對我說了聲,而後離開房間下樓。
我走近門板貼著聽取樓下動靜,卻是聽不太清楚他們說什么。我將門開了一小個縫,才聽見細細碎碎的聲音。
「別到這裡來……」
「別再騷擾我……」
小白的聲音始終溫和,但溫和裡卻有著堅決。
他好像變了,除去昨晚那場追逐裡的慌亂,他已經學會如何堅定地表達自己的意見,去拒絕那些他所不想要,而母親硬要加諸在他身上的過分關注。
大門開了又鎖上,屋子裡安靜了,他回到我身旁。
他朝我靦腆地笑了笑,又恢復成我認識的那個人。
「我爸送我到維也納之後就回來台灣了,是她留在那裡照顧我的日常起居,後來她又做得太過份,我才要我爸幫我請一個管家代替她的位置。只是我爸真的很愛她,他總是相信她改過了,於是任由她留在我身邊。」小白坐在床邊說著。
「她還有對你做那種事?」我問著。
「她很喜歡幫小孩子洗澡。但是我告訴她,我並不喜歡她對我做的事情。」小白悲哀地笑了笑。「現在的我已經學會拒絕她了。」
聽小白這么說,包在毯子裡的我打了個寒顫。我不明白小白媽怎么能夠作出這種事情來,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她讓我有時候還會做惡夢夢見那天晚上她摳我屁眼的恐怖經歷。
「你應該要更強硬地把她趕離你的視線範圍。」我說。「光是拒絕還不夠。」
他點了點頭。「我知道。但她傷心我爸就會傷心,所以我只好忍耐。其實這些都還好,我最無法適應的還是你不在我身邊。我有時候自己一個人坐在餐桌前吃飯,就會想起你的模樣。那裡的東西很難吃,我有時候會想像你就坐在我面前津津有味地吃著甜點,你知道,你吃東西的模樣好像全世界的食物都是美食一樣,我一想起你,就覺得飯菜不是那么難吃了。」
其實我並不太愛聽他講那些辛酸血淚史,但是他一再在內容裡提及到我,話說一說又會望向我彷彿要求我附議,我被他弄得不得不聽進他的痛苦,分享他的寂寞。
「其實,我一直都被一件事情所困擾著。我很想問你,但你肯定不會理會我。」他說著。
「什么?」他又不講明,我被他吊起了胃口。
「湯尼說……」
湯尼?這已經是他第二次提起這個名字了,我立即將這個人列入警戒名單中。
「湯尼說和喜歡的人上床,會比和不喜歡的人上床快樂很多。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喜歡和你上床。那你呢?」他看著我。「你一直沒有告訴我你喜不喜歡我?你和我上床的時候,快樂嗎?」
我的呼吸凝住了,還真沒想到他會問這種問題。我以為他仍然是以前那個孩子,只要我對他好一點他就會滿足,而不是像現在的我一樣,也變得要求起報償來。
我沒有答話。
「我和她上床的時候只想吐,但是和你卻不同。我會想主動抱你、親你、吻你,在你身邊我很快樂,就算你一直吼我也沒關係,因為我知道無論發生什么事情,你始終都會是那個站在我身邊支持我的人。你給了我很多的勇氣,讓我喜歡上你。那你呢?」他輕輕地說著:「我知道你很討厭別人跟著你,你向來獨來獨往,但你卻肯讓我待在你身邊。沒有人可以獨佔的位置,你留給了我,我能這么想嗎,其實你也喜歡著我?」
他朝著我看,朝著我問。我和他小六就認識,一直到國中才分開。不算短的日子他當然可以看出我對他的想法,我護他護得這么明顯,有點神經的應該都明白吧!只是我心裡想著的事情他都說出來了,那他還要我的答案做什么?
我決定不回答他的問題,因為這個答案叫我說不出口。我喜歡你這四個字由他來講可以說得楚楚可憐叫人心動,由我開口我只會覺得雞皮疙瘩掉滿地。
那太矯情了。
男人的愛絕非用嘴巴說說就成,我為他所作的事情還不夠嗎?如果不喜歡他,我哪可能冒著性命危險讓我阿爸吊起來打都不逃?
「阿豐……」
我把視線由他身上移開,不看他。
「算了,就當我沒說過。」後來他也等累了,側著頭對我笑了笑。「我可以親你一下嗎?」他這樣要求。
「嗯。」像從前一樣單純的語調,我很沒戒心地就回了聲。
他俯過身來吻了我的臉頰一下,停了片刻,我見他沒有離開的意思,轉頭看了他一眼。他撫摸著我的嘴唇,又輕輕地吻了上來。
對於他的吻,我向來就不會抗拒,只是當他的舌頭探索著我的口腔時,我才發現以前小時候他對我散發出的那種青澀感,如今已經完全被慾望所取代。
他深深地看著我,淺笑著,優雅又高貴的面容上除了額頭的紗布有些礙眼外,都是那般地美好。
「你臉上的疤不見了。」我摸著他的臉,尋找不到當年我在他臉上留下的傷痕。
「昨天你又給了我一個。」他指著他的額頭。
「那是你自己跌倒的。」
「因為我怕你走了以後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一時慌張才跌倒的。所以也算是你給的吧?」
「哪有人這樣算的?」
「是啦!」他用那種濃情時會出現的鼻音朝我撒嬌著。
當他這么回答我,我的心開始小鹿亂撞起來,他的表情充滿著對我的渴望,我發覺這樣我很容易會把持不住。
他繼續吻我,吻遍了我的臉我的唇我的頸項,我的雙手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竄進他的褲襠裡,開始對他不軌起來。
「嗯……」
當他壓抑著呻吟的鼻音從我耳朵吹拂而入,我那裡連摸都不用他摸,就自動立正站好了。
這是很糟糕的情形,真的很糟糕。我沒有想過才見面的第二天,就要跟他再續前緣,但身體坦白得叫我發昏,三年無處發洩就真的這么敏感嗎,居然被輕輕地一撩撥就上勾了。
算了算了。我游滿精蟲的腦袋現在再也不想去堅持什么,我的手開始自動地幫他套弄,他咬了咬我的耳垂,舌頭伸進了我的耳洞裡打圈。
「喂……」我深吸了一口氣,不習慣耳朵被這么弄,背脊整個彈了起來。
「阿豐你好敏感。」他笑了聲。
媽的,居然這樣調戲我,真想朝他腦袋扇過去。
只可惜我雙手目前都插在他褲襠裡,所以我就搓搓搓搓,又了他一把。
「會痛啦!」他帶著哭音說。
「看你還敢不敢。」
「可是有感覺不是很好的事情嗎?」他雙手往我臀部移下,褪下了我的褲子。
然後他開始吻我,用他溫柔吸吮的方式以舌尖攻擊我的口腔內部,摩擦著我的齒列。我被他搞得頭昏腦脹的,甚王開始以為嘴巴裡面處處是G點了,不然哪有接吻就能讓人那么爽,爽到都快射精的?
他的手揉著我的臀部,我以為他挪到前方,但是他沒有。他以吻為餌成功地分散我的注意力,就在我萬分陶醉的時候,手指伸進了我屁股的那個洞裡。
「啊——」我被那種異物伸入的不自然感覺惹得弓起了身體。
他像沒事一般地繼續吻我,而他的手指也在那裡來回摩擦著。
「我不要這樣……」他的吻讓我透不過氣也說不出話來,他繼續他的動作,我則震驚地拉扯他的重要部位,但他不怕死地沒有鬆手,只是不停地揉按著,似乎在尋找什么,手指深深地插了進去,再緩慢地抽出來。
突然間被一道電流穿過,快感像巨浪般襲擊打來,我被拍得如同身體四散了般,無法承受地猛力往他胸膛撞去,差點尖叫出來。
下半身熱流噴出,黏熱的液體讓我發現自己居然因此高潮了,我震驚得無法回過神來,他仍不停地親吻著我。
他居然摳我屁眼!
他居然摳我屁眼!
而且我還因此爽到射精!
「白順東!」回過魂後我用力地推開他,朝他的傷口K過去。
「好痛。」他哀叫了一聲,還沒發洩的分身腫得跟什么似地。
我在床上站了起來,睨著眼看他,接著狠狠地往他那裡踩下去。
「啊啊啊啊啊——」他抱著我的腳,以免我把他蛋蛋踩碎了。
「老子不是說過最討厭人摳我屁股,你居然還明知故犯!」我冷冷地說著:「士可殺不可辱,老子今天絕對要把你閹了。」我的腳指頭又往他那裡擰了兩下。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他眼淚都飆了出來。
「我的屁股你也敢玩,你死定了。」我這么對他說。


我把他綁在床上一整天,自己下樓去吃東西看電視,偶爾回房去騷他癢戳他屁,六個小時放他進廁所尿尿一次,其餘時間都要他乖乖在床上就定位,任我凌虐。
或許真的是知道自己做錯事情,他也挺聽話的,十幾個小時下來除了偶爾用那雙濕潤的眼睛凝視著我,什么反抗也沒做。
我打電話回家報平安,說難得小白回來,所以我來他家住,順道好好跟他「敘舊」一番,電話那頭的阿富不曉得我們所謂的敘舊是床上滾來滾上,還很興奮地對旁邊的阿爸喊著:「他們兩個人和好了!」
和好?
才沒有。
電話後面的我冷笑著。
被嫗屁股的恥辱令我氣憤難沽,這個部份我一定要嫗回來才成。
這天晚上我洗好澡後光溜溜地出來,當著他的面拆開一條新內褲套上,再翻出他的休閒服換上。我發現我的身材居然和他的差下多,身高也一樣,這下可好,以後有免費衣服穿了,洗澡都不用帶換洗衣物前來。
他眼睛瞪得好大,一直看著我。那副色中餓鬼的模樣如果換成別人的臉,一定會讓我覺得噁心,但當他滿是情慾地望著我,我的臉頰灼熱了起來。
冷氣調整溫度設定好時間之後,我掀開毯子挨在他身旁。
「睡了,別吵我。」我說。
「咦?」他用一種近乎絕望的聲音哀嚎。
「我很累。」我翻過身,雙手環繞住他的腰,大腿緩緩地往上抬,輕輕頂住他慾望的中心。哇,他那裡又硬又大,跟法國麵包有得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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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豐,你綁了我—整天了,不能把我的手鬆下來嗎?這樣我好難過。」他在我耳邊說著,用一種楚楚可憐的聲調。
「不行,你的手很賤。」我說。「彈鋼琴的手一輩子只要彈鋼琴就好了,你居然敢用來做那種事,你的指導教授知道以後一定會很傷心。」
「他不會知道的啦,我才不可能跟他說這種事。」他蹭著我,那裡往我大腿磨啊磨地。
「現在真的很難過,不然你先幫我鬆一鬆,讓我去廁所。」
「好啊,我幫你松。」我拉開他褲子的鬆緊帶,雙手伸進他的休閒褲裡面,隔著一層純棉內褲開始上下栘動。
他屏氣凝神地僵著身體,任由我動作。
「會髒掉……」他小聲地說。
「什么?」我沒聽清楚。
「內褲會髒掉……」他說。
「髒掉洗一洗就好了。」我懷著惡作劇的心情對他說著。
我的手繼續動作,他的喘息開始濃重。蓋在毯子下面的身體微微扭曲著,他的臉色潮紅。
「這樣舒服嗎?」我問著。

他沒有回答,微蹙著的眉頭的他忍受著快感與痛楚,他線條柔和的臉龐這時看來有些性感,他輕輕地掙扎著,用被綁住的雙手拉扯繩子,我看到他這副模樣就快要忍不住,他很輕易地便能讓我意亂情迷。
「阿東。」我在他耳邊輕聲說著。
「嗯?」他的用一種甜蜜的鼻音回應我。
「你有沒有試過口交啊?」怕嚇著他,我聲音放得很低。
「那個很噁心。」他的身體顫抖了起來。
「每次幫你弄都要弄好久,用嘴巴的話,會不會比較快?」我這樣問他。
「我不要。」
我沒有理會他的拒絕,身體埋進毯子裡,慢慢地往下滑,在完全黑暗的毯子底下,脫掉了他的褲子和內褲。
「我不要。」他的聲音裡帶著叫人興奮難耐的哭腔。
我將他分身握起,含進了嘴裡。他身體強烈抖了一下,雙腿開始有些微的抗拒,挪著想掙脫開我。
我撫摸著他的大腿內側,有著粗繭的手在他的大腿上滑來滑去,舌頭仔細舔拭著他的分身。
後來等到他適應了一些,我拿了個抱枕墊在他腰下,分開他的臀部,將手指探進去。
「會痛。」他小小叫了一聲。
我下床在他抽屜裡翻翻找找,找到了一條護手霜。我擠了一坨在手上,然後撲上床去繼續我未完成的動作。
手指伸入時,他輕聲地悶叫著。
「你早上是弄我哪裡?」我模仿他曾經做過的動作,手指在他體內橫衝直撞著。
然後我感覺到他的身體幾乎要揪成一團。「這裡?」我按著他柔軟的內壁。
他以喘息聲回答我。
我只弄了他幾下,就將手指縮了出來。
「阿豐……」快感順時消失,他疑惑而不解地望著我。
我將剩下的軟膏抹在自己的分身上,然後抬高他的雙腿,筆直挺進他身體裡面。
「好痛!」他叫了出來,全身都僵住了。
我灼熱的分身被困在他緊窒的穴口,一種又痛又興奮的快感將我包圍。進入他的身體才是我的快樂,我不理會他的排斥,逕自動作起來。
他的呻吟挾著難耐的喘息,細細小小地,忍耐壓抑著。
他的聲音就像令人發狂的毒品,將肉體交合的感覺加倍,直接傳導到我的腦裡,讓我愉悅的感覺加上了一倍。
我有種正在強暴他的錯覺,他的叫聲和扭動都讓我更加深自己的舉動,瘋狂地在他緊窒的穴孔裡用力穿刺。
「嗯……」他弓起了身體,無法忍耐地射了出來。
穴孔強烈的收縮勒得我好緊,讓我也受不了隨著他解放出來。
我深深埋在他身體裡面,抱住了他,兩個人身上全都是激情過後的汗水。
我解開綁著他的繩子,他一脫離桎梏,便緊緊地抱住我。
我賴在他身體最深處,那裡是那么地溫暖舒服,我不想出來。
「我想睡了。」我困意濃厚地說。


清晨,冷氣停止運轉後沒多久,我便睜開眼醒過來。
我進到浴室裡沖了個澡出來小白還在睡著,我想他大概是昨晚被我搞得太累了吧,沒吵他就下樓去找吃的。
我在冰箱裡翻出一罐兩公升裝的家庭號鮮奶,開了瓶蓋就往肚子裡灌。由廚房外的玻璃窗看出去,剛剛亮的天有種朦朦朧的美,我奇怪以前怎么不覺得這種顏色好看,後來想起或許是因為小白的關係。他回來了,我滿足了,所以眼睛裡看到的景象也美好起來。
我打開電視看起晨間新聞,身上就穿著他的衣服,雖然他仍在樓上睡覺,但我卻覺得他好像就坐在我身邊陪我一樣。
我喝了半桶牛奶。
七點多,如同我所猜測的,大門那裡又傳來鑰匙開鎖的聲音。
腳步聲走了進來,菜籃子被放在廚房的桌子上,那個女人用柔細的聲音說著:「小東你今天這么早就醒了啊?」她似乎忘記她昨天才被小白趕出去過一次。
這個女人簡直是蟑螂,怎么打也打不死,趕走了她還會再回來,弄得大家不得安寧自己卻絲毫沒有感覺。
小白太善良了,善良的人處理不了這種事情,想要徹底拔掉這根剌,得我親自出馬才成。
小白媽做好了早餐,放在托盤上繞過沙發走了過來。
當她漾著笑把早餐放在茶几上,抬起頭卻看見我時,她愣住了。
「你是?」她顯然不認得我了,也是,那件事情都已經過了六年,六年來我們沒有見過面。
「我是阿東他同學。」我說。
「那他還在樓上睡覺嗎?」小白媽笑著,轉身準備上樓。「他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肯起床,你要不要先吃早餐,我去叫他一下。」
「你現在過得很幸福吧?有個愛你愛得要死不肯離婚的老公,和一個又帥又有才華的兒子。」我這么說。
「咦?」她愣了愣回過頭來,她有些困惑地笑了。
「我知道你對阿東做過什么事。」我看著電視,喝著我的牛奶。「他明明已經擺明不想看見你的臉,你為什么還能厚顏無恥地假裝成好母親的模樣,天天來騷擾他。」
「他跟你說了什么?」她臉色刷地一聲變得慘白。
「你的丈夫以為你變好了是個稱職的母親,但卻害他的兒子一直籠罩在你的陰影下。在維也納的時後你仍試圖想要和他發生關係,你猜如果由我這個外人去對他爸爸說出這些事情會怎樣?」我冷笑了一聲。「說不定我還會帶警察一起到他爸的辦公室去坐坐,順便問問警察你的行為到底有沒有構成犯罪。」
「這是我們家的事情,請你別管這么多好嗎?」小白媽緊張了。
我瞧她長得也真是漂亮,難怪小白他爸會因為她而不理會自己處在絕境中的兒子。
「你們家的事我本來不會管,但事情牽涉到了我,你把我也拖下水,這筆帳我還沒跟你算過。」我站了起來,牛奶被我喝光了,只剩下空的塑膠罐,我打了個嗝,滿肚子都是水。
「我記得小時候有一次你帶我回到這裡,拿東西給我吃,放冷氣給我吹。啊——」我歎了臉口氣。「我那時還在想,阿東有這么好的媽媽,為什么卻總是下肯回家,硬要跟我去我家?後來當你拿了杯攙有安眠藥的牛奶給我暍,讓我昏昏欲睡強迫我做那種事情,我才明白阿東到底在害怕什么。」
小白媽說不出話來,她絕對沒想到現在站在這裡的我,就是當年那個小孩。
「我爸本來想告你強姦,但是他沒有,因為你是他小學同學的老婆。而且那時候我還小,小孩子吃了悶虧就算了,反正我們也不能拿你怎樣。」我走到她的面前,微笑地看著她,伸手輕輕拍打她美麗的臉蛋。
「但是啊,漂亮的阿姨,你知道嗎?現在我們都已經長大了,當我聽阿東說你來煩他,想和以前那樣對待他,我就真的很想笑耶!」我說:「你到底曉不曉得我們和以前的分別?」
她僵硬地搖了搖頭。
「那我慢慢的告訴你好了。」我抓起她的手腕,狠狠地,不留情反折下去。
「啊——」她疼得膝蓋都軟了,跪倒在地。
「我們和以前的分別就是,力氣大了很多,也比較有腦袋了。誰怎么對我們,我們就會加倍反擊回去。」我的力道不停加重,她眼淚落了下來。「你有沒有試過被強暴?」我問她。
她拼了命地搖頭。
「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們很樂意幫你服務。」我掛著笑容將她由地上拉起來,直到她的臉和我同高,好讓自己能夠清楚地看見她痛苦的表情。「我們還有很多好朋友也都喜歡漂亮的阿姨,如果你不嫌棄我們年紀小的話,叫上十幾二十個一起來都不成問題。只是我們都有一點點粗暴,你知道的,小男生嘛,通常不懂得憐香惜玉的。」
說完話,我手一鬆,她重重地跌落在地上,痛苦地哀嚎了聲。
「不是要去叫阿東起床嗎?你現在可以去了。」我說。「但去之前最好想清楚我說過的話,我沒他那么好心,我想幹什么,立刻就會付諸行動,一點也不會猶豫的。」
跌倒在地上的她四散著頭髮狼狽不已,她努力讓自己站了起來,雙臂環繞著不停發抖的自己,搖搖晃晃地拿著鑰匙走出門去。
「賤人。」我看著她的背影唾罵了聲。
我和小白兩個會搞成現在這樣不愛女人只愛男人,全是拜她所賜。
這樣對她還真是太便宜她了。
鐵門關上之後我回過頭要繼續看晨間新聞,卻發現小白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坐在一樓和二樓的樓梯口前,對我微笑。
「我嚇她的。」我說:「這種人通常有色無膽,狠狠嚇她一次以後就不會再來了。」
他走下樓來,張開雙臂用力將我抱住。
「輕一點。我剛剛喝完一整瓶牛奶,你壓太大力會讓我吐出來。」我說。
「你是喜歡我的吧?」他抱著我快樂地轉圈圈,搖得我頭暈眼花。「所以你才看不過去幫我趕走她。」
廢話,不喜歡你哪可能幫你做這個又做那個,還含你的小雞雞?
我在心裡咕噥著,卻始終不想讓他知道我的答案。
男人的愛絕非嘴巴說了就可以算,我向來用行動證明。


第九章

跟小白重新和好後,我的重心隨之移回了弟弟們的身上。
我寫了幾封信給人在北部失聯好幾年的二弟阿滿,然後打電話給被趕出家門現在住在女友家的四弟阿貴。
「幾個月了?」我問。
「四個月有了。」話筒那頭的阿貴說。
「肚子很明顯嗎?」我再問。
「像塞了個小抱枕一樣,她現在已經換穿孕婦裝了。」阿貴回答。
「那好,晚上帶回來吃飯。」
我掛上電話後心裡打量著該怎么叫阿爸點頭給阿貴娶老婆,其實阿爸也不是存心反對這兩個人的事情,只是來得太突然了,再加上阿貴跟那個女的年紀差了一大截,阿爸一時受不了發脾氣,發完脾氣又找不到台階下,所以才會越弄越僵。
小白從廚房拿了顆蘋果出來,咬了一口,看見我,就把蘋果往我這裡遞來。「要吃嗎?」
他問。
「不要。」我搖了搖頭。
「思,那我吃了。」他繼續啃他的蘋果。
「你今天晚上要幹嘛?」我走到沙發旁躺下,他隨即跟了過來坐在我身旁。
「就練琴啊!」他滿嘴蘋果地說著。
「每天練琴你不煩嗎?」
「還好啦,習慣了。」
「晚上跟我回去吃飯好了。」我打開遙控器看新聞。
「咦?可以嗎?」他眼睛亮了起來。
「你那么興奮幹嘛,我又不是要帶你回去見家長?」我說:「是因為有點事要你幫忙才讓你跟我一起回去。晚一點我會告訴你該怎么做,你最好給我乖乖記著,別出差錯。」
「嗯。」他滿心愉悅地點著頭。
看了一會兒電視,我又打電話給阿富叫他多煮一點菜,今天晚上可有得忙。阿富如果可以先把阿爸的肚子餵得飽飽,接下來談阿貴的婚事也容易些。


晚飯開始前,我帶著小白先回到家,阿爸看到小白很高興地拉他過去講話,畢竟小白是我們這個鎮上的音樂才子,去維也納留學過,還是他小學同學的兒子,這讓他感覺與有榮焉。
小白應付我阿爸應付得有些辛苦,他看了看我,我拍了拍他的肩。
我走進廚房幫阿富把菜端出來。今天有白斬雞、紅燒比目魚,又有幾盤炒菜,這叫山珍海味,因為山裡海裡的都到齊了。
阿爸不停地問小白在維也納過得怎樣辛不辛苦,話語往返間,我怎么又聽到小白提起湯尼的名字。
第三次了,這小子居然敢在我面前說別的男人如何照顧他。
我瞪了他一眼,他傻傻地看著我,不瞭解是怎么回事。
菜都上桌後,阿貴帶著女朋友回來了。
阿爸見著阿貴,臉色微微一變,先前看見小白的愉悅全消失無蹤。
「阿爸。」阿貴牽著女朋友的手跨過門檻進來。
他的女朋友今天素裝打扮,頭髮挽了起來看上去清清秀秀地,身上穿著白色的孕婦裝,隆起的肚子在說孩子已經不小沒辦法再拖了。
阿爸臉別了過去不看他們,話也不說。
阿貴朝我看了眼,我對他女朋友使了個眼色。
他女友很機靈地把手中的手提袋呈到阿爸面前。「伯父,阿貴說你喜歡喝點小酒,這瓶陳年XO很下錯,我托朋友在國外買回來的,請你試試看。」
阿爸一聽見XO眼睛就當地一聲亮了起來,不過他還是硬撐著不把手伸過去拿。我走到他們身邊,幫忙把袋子接下。
我把酒拿出來故意在阿爸面前晃。「喔,這個很貴的吧!連瓶子都這么漂亮,裡面的酒一定更香更醇。阿爸你有喝過這種的嗎?好像不錯的說。」
阿爸的目光不停朝酒瓶瞄過來,我想他已經上勾了。
平常最好只喝到紹興的他哪有機會喝這種外國洋酒,我在心裡暗笑,已經成功一半了,好個弟媳婦,有機靈。
阿爸清了清喉嚨。「開飯了,阿東阿豐你們去坐好。」
「阿爸,」阿貴這時狠狠地給它跪了下去,我都聽見他膝蓋撞到水泥地的聲音,那鐵定很痛。
「幹嘛?」阿爸哼了一聲。
「我想把她娶進門。」阿貴說著。
「你們要結婚就去結婚,那也不關我的事。你不是都會自己作主了嗎?孩子都有了還來問我,我在你心目中有那么重要嗎?」阿爸不太爽地說著。
「砰—』的一聲,阿貴的女朋友也跪下了。
我趕緊叫著。「阿爸你的孫啦,撞那么大力等一下掉出來怎么辦!」
「阿娘喂,你幹嘛跟著跪。你現在有小孩這樣很危險知不知道!」離她最近的阿爸想也沒想就立刻伸過手去扶她。
阿貴的女朋友眼眶中含著淚。「阿爸,我已經是阿貴的人了,這輩子也只想當你媳婦好好侍奉你,如果沒有你同意,就算我們再相愛,也不敢私自結婚。你是阿貴的爸爸,你生下了他,今天是我不對喜歡年紀比我小這么多的他,可下可以請你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諒我,我是真的真的好喜歡他。」
「你別這樣。』阿爸面有難色。
現場除了我們家人還有客人在,阿爸偷偷看了小白一眼。
「班伯伯……就不能原諒他們嗎?』小白一臉同情的樣子,誰看了部知道他覺得阿貴這一對很可憐。「不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是很痛苦的,而且看他們那么尊重你的意見,如果你不答應,他們也許真的不會結婚,小孩生出來也會沒有爸爸……」
阿爸嘴裡嘖了一聲,還裝得很心不甘情不願這樣。
「奸啦好啦,起來起來。』阿爸把她扶了起來。「起來一起吃飯別跪了。l
阿爸轉頭看我。「豐仔,晚上幫我把農民歷找出來,看看這陣子有什么好日子,先讓他們把結婚辦一辦,不然孩子都要生出來了。』
「喔!」我快樂地勾起唇角,看著弟弟阿貴低頭泛笑沒人攙扶自己由地上爬起來。我就知道只要有個外人在場,阿爸絕對會看那個人的面子提早讓事件落幕,這回叫小白來沒叫錯。
「吃飯了!』阿富拿掉圍裙,高興地催促大家入位。
我望向小白,瞧他神色沮喪、面容黯淡的,我把他拉到後面的房間去,將房門關上。
「你在干什么?』我失笑。「難過成這樣?』
「他們很可憐。」他這樣說著,眼眶竟然就泛起了淚。
「現在不會可憐了,我阿爸已經答應他們結婚了。』我把汗衫拉起來,替他擦了擦眼淚。
他突然抱住了我。
「喂,這裡是我家,外面很多人。』我想要把他推開,他卻不知道哪裡來的蠻力把我抱得死緊。
「我們哪天才能像他們一樣,讓大家知道我們的關係?』他低聲說著。
「那,』我想了想。「等你懷孕我就帶你回來講。』
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好了好了,別再想這些,我們出去吃飯吧!』我拍拍他的背。
房間的門突然被打開來,我嚇得用盡所有力量把小白由我身上推開。
他屁股著地,吃痛地叫了聲。
老媽睜著少女般純情無邪的大眼睛看著我們。
「媽……」我的聲音在發抖。
「你在幹嘛?」老媽問著。
「那個……那個……』我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她往小白那裡走去,蹲了下來,看著他。「阿豐又欺負你了嗎?』
小白呆呆地沒回答話。
她伸出手,摸了摸小白的頭。「如果哥哥欺負你的話就跟媽媽講知不知道?阿滿是乖孩子,哥哥最調皮搗蛋了。』
說完話她起身就走了出去。
我被嚇出了一身冷汗,軟倒在地。
我從來沒有那么感謝老媽的爬帶症狀過,不然我和小白的姦情如果被發現,阿爸鐵定會氣得把我的皮給剝了!
阿貴的事情解決後,家裡開始忙了起來,為了替阿貴籌劃婚事,我越來越少到小白家去。偶爾小白會來找我,但是我往往沒和他說幾句話。
這天是標準的夏日天氣,太陽把田地燒烤得都快冒煙,我在大廳的桌子上幫忙列宴客清單,要請的親戚朋友一大堆,希望將來收的禮金夠付酒席的費用,不然老爸又要叫了。
老舊的電風扇喀喀喀地轉著,發出的噪音讓我懷疑它是不是就要解體。
有個小小的人影從遠方荒涼的小徑上慢慢地走近,我抬頭用汗衫抹了把臉,不確定那個人究竟是誰。
他提著一個小旅行袋,手遮在額頭上擋太陽,鄉下的天氣向來這么熱,我見他走著走著就快昏倒的模樣,心想這是哪裡來的都市人。
他跨進我家大門,將旅行袋放在地上。
「豐哥,我回來了。』他蒼白很少曬太陽的臉上有一點點的笑容,看來十分疲憊的模樣。
手裡的原子筆撇了長長一條出去,我張大了嘴。
「阿滿?』這是有史以來最大的驚嚇,小時候被賣掉當人家養子的阿滿居然回來了。
「思。』他淺淺地點了個頭。
我衝了過去,用力地抱住他。「你總算回來了,大哥快想死你了。」
我的二弟阿滿,這么多年不見,都下認得了。
晚上阿富又煮了一頓山珍海味,阿滿也進去幫忙。
阿滿說他現在在北部養父開的日本料理餐廳幫忙,因為實在太忙了,所以一直沒空和家裡的人聯絡。
我邊吃飯邊看著瘦不拉嘰的阿滿:心裡頭想他養父到底有沒有給他飯吃,怎么全身上下好像只有骨頭沒長肉一樣。
「阿滿,現在家裡比較奸了,你要不要回來?』我說。
阿爸突然朝我腦袋狠狠K了一下。
「你幹嘛啦,兒子你生的耶,在外面也不知道過得怎樣,你就不會擔心嗎?』我吼了老爸,接下來自然又被狠K了一記。
阿滿靜靜地沒有回話,只是搖了搖頭。
晚了點,阿貴跟他未來老婆被我急CALL回家吃飯,他看見阿滿也是嚇了一跳。
「滿哥你到底有沒有在吃飯啊?」阿貴說。他二哥瘦得像第三世界的難民。
「有啦!』阿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又晚了點,看來很寂寞的小白跑了來,我跟他介紹了阿滿,就顧著跟阿滿聊天沒空理會他。
缺了的那個人總算是找回來了,我看著圍成圓沒有人缺席的桌子:心裡頭百感交集,好像我才是生他們的老爸一樣。
我的眼睛一模糊,鼻子一酸,眼淚就這么掉了下來。
「人都回來真是太好了,阿貴也要結婚了,大哥真是心滿意足了。」我說。
「豐哥你年紀都多大了還哭,真是丟臉。』阿貴笑了。
阿富連忙拿衛生紙給我。
「去你的。』我吼了阿貴一聲。
「你啊,趕快把阿華給我娶回來才是真的。』阿爸念著:「你比阿貴大,卻被他先追過去。阿華那么乖,而且又跟你在一起那么久了,我看乾脆過幾天我去跟她爸媽談一談,讓你們兄弟倆同一天辦結婚算了。』
「我還要上大學,而且阿華又不一定想跟我結婚。l我說。
「那個……』旁邊有個微弱的聲音問著:「阿華是誰……」
「阿華是我女朋友。』我以為問的人是阿滿,誰知轉過頭,才發覺是小白。
他看著我,我們之間沉默著。
這天我和心愛的弟弟們聊到很晚,阿爸跟老媽早早就去睡了,只留我們幾個小孩在客廳喝茶嗑瓜子。
我忘了小白是什么時候走的,他好像一直都插不進我和弟弟們之間的話題,坐了一會兒才離開。
我心裡隱約有種不好的感覺,在他知道了我有女朋友之後。
我想等過幾天再去和他解釋應該就沒問題,反正我和方華也只是假情侶。現在忙阿貴的婚事和陪陪阿滿比任何事情重要。
或許我還有機會讓阿滿回到這個家來,我一想到阿滿在外頭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就很難受。

當我再度想起小白怎么失蹤了的時候,家裡已經為阿貴辦過結婚喜宴了。阿貴才十五歲,他們的婚事只是私下請一請客沒有去遷戶口,老實講這些日子我還在怕會不會發生什么事情,畢竟阿貴還未成年,他女朋友和他上床可是犯罪!
但幸好這是鄉下,宴客就當娶進了門,親戚們都開開心心地來暍喜酒,也沒人特意去想阿貴才幾歲。
也因此有好長一段時間我和小白失聯,等某天我驚覺情形不太對時,這個暑假幾乎都已經快結束,而我北上讀書的時間也即將到來了。
晚上,天氣涼了些,家裡該處理的事情也處理好,我沿著田間荒涼的小路慢慢地往鎮上走,提著兩罐已經退冰的可樂,來到小白家門前。
小自家裡的燈亮著,他大概還沒睡,我拿著他給我的備份鑰匙開門進去,只見大廳裡燈火通明,電視機傳來吵死人的喜劇笑聲,他穿著平日的休閒服倒臥在白色的長沙發上,閉眼睡著。
我去廚房拿杯子裝了些冰塊,再把可樂倒進裡面喝了幾口。
開關冰箱的聲音讓他醒了過來,他睡眼惺忪地看著我。
「你來啦!」他的聲音顯得十分疲憊。
「累了就上樓去睡,我等一下就走了,不用管我。』我喝著我的可樂。
「嗯。』他應了聲,卻沒有動作。
我看著他拿著遙控器轉台,幾分鐘後又把遙控器放下,沉默不語地看著地上。
「要不要暍可樂?』我倒了一杯給他。
坐在沙發上的他仰頭看著我,他臉上的神情有些奇怪,那是我從沒見過的。他的疲憊裡有著哀傷,有著落寞。
他拿下了我給他的杯子,放到茶几上後,把我拉了過去將我攬在懷裡。
「我的飲料灑了。」可樂濺了出來。
他抓著我的手,伸出舌頭將噴在找手上的可樂一一舔拭掉,然後便緊緊地抱住我,將頭埋進我頸項裡。
「你在鬧什么彆扭」我問。
他表現出來的動作顯示他情緒的不穩,他心裡似乎有許多話想對我說,但是又找不到可以開始的話語。
「我想和你在一起。」他說。
「你現在不就跟我在一起了?」
「不是這樣。」
「那是怎樣?」
「我不知道。」
他抱著我的手臂越圈越緊,緊到會令我疼痛的地步。
「這幾天我感覺很不安,我覺得你好像隨時會離開我。」他說。
「我沒有離開你。」喝了一口可樂,我被他弄得有點心煩。我想我應該要跟他解釋最近是因為家裡的事情太忙我才沒有陪他,但是又想我幹嘛要事事向他報告,他有眼睛就看得到我的狀況了啊!
「你今天可以留下來嗎?」
「應該可以。」當我這么回答,他便鬆開了手,拿下我手中的杯子,牽著我往樓上走去。
關上了門,沒打開電燈的房裡我開始脫衣服,他往我走來,替我拉開上衣,接著便開始親吻我。
接吻的過程不知怎么地,他竟落淚了。
臉頰沾上了他的眼淚,我驚訝地想要理清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對他不夠好嗎、還是我什么時候又傷害到他了,為什么他會悲傷到掉眼淚。
「阿東……」我拍著他的肩,從他的吻裡將舌頭縮回來。
他不語地看著我。
「怎么了,你哭什么?」他的眼淚讓我心疼起來。
「你喜歡我嗎?」他問著,聲音裡有著寂寞。
「我……」這種問題很難回答。
「為什么有了我,你還會交別的女朋友?其實你從來就不喜歡我對不對?只有我一個人傻傻的喜歡你。」
我們倒在床上,他的眼淚掉到我的臉頰上。
「我的天,你居然為這個哭。」我差點昏倒。「阿華她不是我女朋友,那是騙我阿爸的!」
「你騙我。」從他的語氣就知道他不相信我。
「我幹嘛騙你。」我敲了他的額頭一下。「改天我帶你去見她你就知道了,我和她是串通的,不然我長這么大都沒交女朋友,家裡的人一定會覺得很奇怪。你居然為了這件事哭成這樣,不會直接問我嗎?」
「我問你很多事你都不肯告訴我。」
「哪有?」我沒印象。
「你喜不喜歡我?」
「嘖,這種事情怎么開口。」我不知道該怎么對他說。
「那……」他想了很久。「你在我耳邊說,說小小聲的就好,讓我一個人聽見就好。」
他朝我壓了下來,耳朵湊到我嘴邊。
「小小聲就好。」他懇求著。
我又嘖了一聲,有些窘。但他不肯移開,如果不依他的話,我恐怕會被他這樣壓一輩子。
「我……」我的臉熱了起來。「我喜歡你……」
厚,真丟臉!
我聽見他竊竊偷笑的聲音,他停止住淚,回過來輕輕地吻住我,溫柔地愛撫起我的身體。
我也吻起他。
我眷戀他的口腔,不斷地與他的舌頭糾纏。我轉開床頭那條軟膏的蓋子,擠了一些開始摩擦他的穴孔。
他輕輕地呻吟著,歎息全讓我吻入了口中。
但就當我想抬起他的腿好進入他時,他卻翻過身將我壓在下頭。
「怎么?」我問。
他笑了笑,吻沿著我的喉間經過胸膛直至小腹處徘徊,他搓握著我早巳勃起的分身,將那塊灼熱含進他溫暖的口中。
「嗯……」我忍受著這過於刺激的快感。「你不是不喜歡這樣的方式……」
「我喜歡幫你做。」他不停地吞吐著,而後將手指伸入我雙臀之間的洞穴裡。
「不行!」我驚叫了一聲,弓起身子。
「可以啦!』他接著用身體壓制住我,回到我耳邊輕輕說著:「讓我做一次就好了,真的很舒服的,不會痛……」
他用著我曾經對他用過的那條軟膏,我嚇得推著他的胸膛,拚命想逃開。
「阿豐,我真的好想進去,一次就好好不好,以後我都會乖乖的。』他甜膩帶著鼻音的聲調在我耳邊呢喃著。
他的手指緩慢而淫靡地在我臀間進出,那個地方被他那么弄,舒服得害我都快叫出來。
「不要……」我慌了,求饒般地哀叫起來。
他不理會我,強硬將我翻過身屁股對著他,中指又開始對我進進出出。
從開始相他做愛以後我就知道男人的屁眼裡有一個類似女人G點的地方,小時候我被他玩到差點爽死過,沒想到現在又來一次。
他不停地勾著手指尋找著那處,我的呼吸紊亂,臀部在他身下忍不住地扭動。
「我要跟你絕交。」我很沒氣勢地說著,一點也感受不到應該有的魄力。
他輕輕笑著,手指摸到了。
「媽的——」我弓起肩膀叫了出來,他一按,我就渾身發抖,快要克制不了自己射精的慾望。
那種要死的折磨人舉動進行了好久,直到他將伸進去的三根手指都拉出來,我鬆了口氣以為可以休息,哪知道他卻趁我放鬆的時刻,將他的傢伙硬擠進去我的屁眼裡。
「挖靠——」我眼淚飄了出來。「痛死人了——」我大喊。
「嗯……」我耳邊傳來他意亂情迷的喘息和呻吟。
「可是好舒服……阿豐……在你裡面好舒服……」
他這樣說,而後開始抽動。
「嗚……」我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會有被他弄哭的一天。
他媽的死小白你給我記住,下回我一定要奸你個百八十遍,把今天的份連本帶利討回來。
他握著我的前端套弄,漸漸地那種快把我撕裂的痛楚消失,由他身體傳過來的快感讓我的意識開始模糊。
他不停地抽插著,看似粗暴卻溫柔地享用我的身體。
我開始覺得受不了,我的手指緊擰著床單不放,這是和進入他時一點也下同的感受,原來我愛著他的時候他得到的是這種感覺,我從來不知道。
動作停了下來,但是我還沒釋放,他也沒有。
他緩緩拉出他灼熱的分身,然後將我扳了過來,面對著他。
我喘息著,不知道他又要幹嘛。
「我想看著你。」下一秒,我無預警地被他再度貫穿。
我快暈了。
如果他不趕快讓他那根射精消腫,我想我一定會被他的超耐久的持久力搞到高潮休克。
死小白!
第十章
隔天,我在他床上醒來。身體挪動一下就感覺到渾身酸疼,尤其臀部那個地方,熱熱麻
麻的很不舒服。
還睡著的他翻過身把我抱住,我看著他唇角浮現的甜蜜笑容,怒火一下子冒了出來,舉
起拳頭就往他頭上K去。
「好痛!」他瞇著眼醒來。
「我回家了。」爬起身來找內褲,當我將自己四散在房裡的衣服全穿上時,全裸的他還
是愣愣地坐在床上不懂得我氣什麼。
我走下樓,他急忙穿上褲子跟我下樓。
我覺得我的雙腿好像開開的,屁股都夾不緊。
站在樓梯間的鏡子看了看自己的姿勢,我實在很擔心這麼回家會不會被人發現我走路的
樣子不同了。
「要不要吃完早餐再回去?」小白問著。
「不用。」我打開大門,然後當著他的面關上。我瞧見他的不安又浮現臉上,但我根本不
想理他。昨晚都說過不喜歡了,他還硬是要做,我如果繼續讓他這麼隨便下去,那還得了。
「阿豐,」鐵門下一刻又被打開。 「我練完琴去找你好下好。」
「今天沒空別來煩我。」拖著疲憊的屁股,我轉身慢慢往家的路上走回去。
應該先隔個幾天別和他見面,省得他繼續得寸進尺。

下午,阿滿在廚房裡翻東翻西,我從院子走過看見。
「阿滿你找什麼?』我問。
「媽說她想吃烤蕃薯,可是我找不到。』阿滿睜著大眼睛看著我,我突然覺得這個弟弟比小白那傢伙可愛上幾百倍。
「廚房裡沒蕃薯了,我等會兒去挖,你進去陪老媽就好。』
「你要去哪裡挖?」
「就阿福伯那裡啊!」我朝他露齒笑著。我們家的蕃薯從小到大都是吃免錢的。
「那我進去了。」阿滿朝我點了頭。
我隨手拿了個袋子往門口走,誰知道才轉身卻見著小白站在我面前,我大大嚇了一跳,
差點靈魂出竅。
「你怎麼沒聲沒息站在我後面。」我吼了他一聲。
「我說過下午來找你啊!」他說。
「我也說了沒空陪你。」我提著袋子出門,他隨即跟了上來。
「阿豐,你是不是在生氣?」他手伸過來握住我的。
「沒有!」我沒甩開他的手,雖然這種大熱天手牽手真的很熱。
「我跟你做的就像你跟我做的一樣啊,會很痛嗎?」他小聲問著。 「還是你不太習慣的
關係……」
「再說我就把你扔進水溝裡。」我不想再提起昨天晚上的事情。
他噤聲不語。
我們走了一段路去到阿福伯的小蕃薯田,這裡因為地方偏僻向來沒什麼人來,所以干壞
事也不怕被人發現。
我撿了塊薄長的石頭挖開田裡的土,然後把蕃薯拉起來放進袋子裡面去。
小白也學著我的方法幫忙偷蕃薯。
當他挖出第一顆蕃薯時,我瞧他看著根部還黏有泥土的小蕃薯癡癡傻笑。
「真的是蕃薯。」他拿給我看。
「不然你以為那是馬鈴薯還是玉蜀黍?」我實在受不了他的呆樣。雖然這樣看起來也有
幾分可愛。
「這個可不可以給我?」他問著。 「拿回家用烤箱烤一烤一定很不錯。」
烤箱?我愣了愣。「蕃薯哪是這樣吃的?」
「不然怎麼吃?」
我想了想,反正下午也沒事,乾脆先把蕃薯烤一烤再帶回家,也順便讓這個枉在鄉下活
過的小子見識見識好了。
我把之前藏在蕃薯田旁邊的控窯工具搬出來,先堆起石頭堆,再把蕃薯跟枯樹枝放進
去,接著生火,等圍在旁邊的石頭烤熱。
「是什麼?」小白開心地瞧著。
「烤蕃薯。」我回答。「溫度很高小心別燙到。」
「你烤給我吃嗎?」他朝著我微笑。
他一笑,我的心就噗通地狂烈一跳。
我向來無法控制自己對他笑容的喜愛,我覺得我的臉好像有些紅了。我連忙在上窯旁邊
坐下來,假裝自己心頭沒有小鹿亂撞。
「阿豐,」他在我旁邊坐下,和我肩並著肩,小心翼翼地開口。 「其實我是很喜歡你,
才會對你做那種事情的,你也知道對不對?」
「嗯……」難得誠實,我支吾應了一聲。
「我每一次只要看到你,就會想把你抱緊緊,對你做那種事。」他說著。
我也是啊!我在心裡狂吼著。
「其實只要能夠跟你在一起我就很高興了,以後我會盡量克制自己,不做出讓你反感的
事情。」他笑容靦腆地說:「我會忍耐,所以你別再生氣了行不行?」
「我沒生氣。』
「那,我現在能不能親你?」
「唔……』我發出考慮的聲音。
他或許以為我答應了,嘴唇便湊了過來。
我享受苦他的吻,雙手撫摸上他的臉頰。和他接吻是種愉悅的事情,他吻我的時總是陶
醉地彎起唇角,他的感覺會從我們互相接台的舌尖傳遞過來,他吻我時很快樂,而我也同樣
覺得。
衣服很自動地脫下鋪在地上,我們邊吻邊探索對方的身體。原來喜歡上一個人是如此美
好的事情,我開始能理解為何那麼多人要歌頌愛情。
突然遠方傳來急促的跑步聲,我們嚇了一跳連忙由地上爬起身來。
戴著斗笠的阿福嬸拿著鐵耙在田裡跑著。 「夭壽囡仔,兩個人脫光光在我田裡幹什麼!」
小白的手還擱在我身上,我連忙推開他,他一個重心下穩就往冒著火的土窯堆跌去,我
心裡頭一驚,急著跨步把他拉回來。
誰知踏出去的步伐卻踢著他的腳,我們兩個撞在一起,然後他往旁邊跌去,我的屁股則
坐進土窯堆裡。
「阿娘喂!」火燒著了我的屁,我撐住滾燙的石頭跳起來,小白趕忙爬起來把我拉開。
我們把地上的衣服抓起來就趕快跑,兩個人只穿著內褲在田裡面狂奔,往我家方向衝回去。
死了死了這下死了!我邊逃邊回頭望,阿福嬸竟然追著我們下放,她哪來這種體力啊!
後來我才想到他們這群老人家,每天早上總是清晨就去公園散步慢跑兼聊天,體力當然不會
差到哪裡去。
穿著白色三角內褲一路奔進院子、跑進房間內,當我喘著氣以為安全上壘時,抬起頭卻
發現三個弟弟阿滿、阿富、阿貴全眾在房間裡。
正在聊天的他們呆住了,眼睛睜得好大,看著衣不蔽體的我們。
「夭壽噢、兩個男的大白天在我田裡亂來噢!」追兵殺到,阿福嬸的大嗓門在外頭喊著。
我聽到了阿爸的聲音。
「阿福嬸你大呼小叫做什麼?」
「有兩個男的在我田裡抱在一起被我看到了,我一追他們,他們就跑進你家了。」阿福
嬸大喊著。
我看著三個弟弟,腦袋裡完全空白,什麼話比說不出來。
床板上抱膝坐著的阿滿緩緩栘動下床。
「豐哥你先把衣服穿上。』阿富走了過來趕緊幫我穿衣服。
「東哥你的衣服給我,你穿我的衣服。』阿滿把小白手上的衣服拿了過去,直接在原地
換了起來。
小白穿上阿滿的衣服,阿滿比較瘦,牛仔褲的扣子小白甚至扣不上。
「阿豐!』小白握住我的手,眼神裡有著焦急。
「我不會有事,你先躲起來再說。」我拉開小白的手,把他推給阿貴。
阿貴接著把小白塞到木頭床板下,對他比了噤聲的手勢。
「別擔心。」阿滿小聲對我說著。
接著阿爸跟阿福嬸闖了進來。
阿福嬸看著我衣服上的泥上痕跟頭髮上的稻草,指著我的鼻子就罵:「我就想那個人的
背影怎麼那麼像你,原來真的是你。」她看著我阿爸:「你兒子啦,他是同性戀,居然跟男
人抱在一起。」
「我不是!」我的臉都漲紅了。
「另外一個呢,另外一個在哪裡?」阿福嬸看到阿滿衣服身上也有跟我一樣的痕跡,就
把他揪了出去。「另外一個就是這個小子。」
阿爸眼睛瞪大到都快從眼眶裡掉出來了。 「阿福嬸你有沒有看錯,他是阿滿啊,我們家
老二。兩兄弟怎麼可能做那種事情?你是不足看錯了啊?是不是啊?」老爸一直對阿福嬸問
著。「是不是啊?是下是啊?」
「蛤?他是阿滿」』阿福嬸呆了呆。 「可是我明明看見他們衣服脫光,然後一個把另一
個壓在地上……」阿福嬸帶著疑惑的口吻吐露了她的不肯定。
我抓住這個機會馬上說:「你有沒有搞錯,阿滿是我弟弟我們怎麼可能像你講的做那種
事。剛剛因為阿滿眼睛進了沙子,我在幫他吹啦!阿福嬸你真誇張,居然想到那裡去。」我
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以顯示我的驚訝。
「但是你們兩個明明就沒穿衣服,一個壓著另一個。」
「天氣那麼熱又控窯,誰不會脫衣服!」
「可是你們兩個像被捉姦一樣跑給我追。」阿福嬸囁嚅了。
「我們『偷』你家的蕃薯被你抓到,當然要『跑』給你追。不然你拿個鐵耙揮來揮去,
我跟阿滿要是被你打死就真的無處申冤了。」我理直氣壯。
「唉呦!」阿爸也覺得這事情肯定是場誤會。 「阿福嬸我看你一定弄錯了,阿豐他有一
個交了很久的女朋友,不然你去找他女朋友問最准的啦!她一定會告訴你阿豐很正常,不是
同性戀!」
我心裡一驚。阿爸你會害死我。
「這種事情一定要弄清楚,他女朋友住在哪裡?」阿福嬸的聲音又大了起來。
結果我們一行人就在大熱天浩浩蕩蕩地前進方華家。
就在我心想死了死了這下活不了的時候,阿爸按了電鈴,方華出來開門。
方華眨了眨眼,不瞭解發生了什麼事,我被推到最後面,連對方華使眼色叫她小心應對
的機會也沒有。
「那個……阿華……今天來有點事想問問你……」阿爸難為情地說著。
阿福嬸搶了過去開口就問:「他家的阿豐有沒有給你怎樣過,你們有沒有牽手、親嘴還
是做什麼?」
阿福嬸單純的老人家心靈大概是想,如果我會給女生怎樣,就不太可能會跟男生怎樣吧!
我連忙往前衝去,要提示方華我目前正處於危急存亡之秋。
哪知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站在門口的方華整張臉飛紅起來,像顆熟透的蕃茄般,連耳
根子都燒紅了。
「他……他說大學畢業會跟我結婚啦……所以……我就都給他了……」言下之意是,該
做的都做過了,我也算個男子漢,有答應娶她過門。
呼!我鬆了口氣。
方華,我決定要頒一座金馬獎最佳女主角的獎座給你,你的演技真是太逼真、太有臨場
感、太叫我佩服了。
阿爸鬆了一口氣。
接著,我轉頭對阿福嬸說:「這樣,你還有什麼疑問嗎?我女朋友都站出來替我作證
了,你是不是也應該還我清白?」
「拍寫啦,老人家眼睛比較不好。」阿福嬸很不好意思地低頭向我道歉。
「豐仔,算了!」老爸說。
我看了看阿爸。 「今天我爸叫我算了我就算了,但是以後請你別再這樣了。」我裝得很
委屈地講出這些話,旁邊的方華看得很想笑的模樣。
「拍寫啦、拍寫啦!」阿福嬸不停點頭。

因為屁股被上窯燒紅的石頭嚴重燙傷,又太過激動跑來跑去,磨破的水泡造成二度感
染,蕃薯事件結束後我也住進廠醫院。
本來應該是六人病房的吵雜環境,但是因為小白讓他爸幫我換了單人病房,我感覺自己
像到了度假村一樣,這個房間不僅有私人浴室、個人冰箱,還有一台可以看所有頻道的大電
視擺在正中央。
住院的第一天小白就來陪我了,他帶了一堆我喜歡的零食孝敬我,由於我是屁股受傷得
趴在床上療養,所以無論吃東西喝水什麼的都是小白親手餵我。
從來沒享受過一整天不用做事又有人服侍的生活,醫院對我而言簡直是天堂,有冷氣的
天堂。
「葡萄。」我對正在轉電視遙控器的小白說。
小白收到指令立刻到小冰箱裡將已經洗好的葡萄端出來,一顆一顆地幫我剝皮去籽,然
後把果肉塞到我嘴巴裡面。
「你下回家練琴嗎?」他已經在醫院陪我一整天了。
「我回去就沒人照顧你。」他這樣說。
「外面有護士,叫一下就進來了。你要練琴的話就先回去。」我發覺我還是挺替他想的。
「她們又不會剝葡萄給你吃。」他看著電視,也忙著將葡萄去皮。
「算了,隨便你。」我說。
他笑了笑。
敲門的聲音響起,阿滿他們三個探頭進來。
「豐哥。」
「你們來幹嘛?」這時小白又要將葡萄塞進我嘴巴裡,我搖了搖頭,要他別再剝了。他
有些傷心地自己把那顆葡萄吃掉。
「那個……」他們在病房裡的沙發上坐下,三個人全看著我。
「豐哥你跟東哥到底是什麼關係?」最後是阿貴開口。 「普通朋友絕對不可能感情這麼
好,還三天兩頭就去他家過夜。」
「阿滿嬸真的看到你們兩個在那個了吧……」阿富小聲地說著。
阿滿靜靜地不發一語。
「其實你們都知道了,幹嘛還問我?」我別過頭不想看他們,面對弟弟們的質疑,我難
以啟齒。這本來就不是什麼很光榮的事情,如果不是那天阿福嬸殺上門的時候他們三個那麼
乖替我擋下來,直到現在我還是會全盤否認。
「我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們。」阿貴說。 「為什麼你不選華姐,而要跟東哥在一起?這
不是很奇怪嗎?」
「跟男人在一起有什麼好的?」阿富不解地問著。
小白低著頭吃他的葡萄。
我知道當小白那天看見阿貴和他老婆被我家人接納時,就很渴望自己也能夠同樣地被他
們所接受,但是我們的情形比阿貴的複雜太多,不是所有人都能以平常心看待我們之間的關
系的。
只是我明白現在如果不說些什麼,小白肯定會因我的態度而受傷。音樂家天生就敏感,
他對情感的感受力比平常人多上好幾倍。我覺得沒什麼的,在他而言卻非常嚴重。
「我跟他在一起很快樂,這種感情是你們這些小鬼不懂的。」我凝視著小白,將話說給
弟弟們聽。
小白抓緊了我的手。
「不要難過。」我對小白說。
他點了點頭。
「這情形真的很複雜耶!』阿貴嘖了一聲。 「那我們以後要叫東哥什麼?大嫂嗎?豐哥
你們之間的關係到底是怎樣?我都搞不懂了」
阿貴一直叫苦。
「我頭好暈。」阿富說。
「那個……」小白慢慢抬起頭來,我見著他的眼眶有些紅。
「能下能請你們像以前一樣就好,別把我和阿豐的事情說出去。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而
已……麻煩你們……」他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看得我都不忍心了。
「我喜歡阿豐很久了,我真的很喜歡他……如果要和他分開的話……」小白的頭再度低
下,我見著他的眼淚落地板上。
「別哭了。」我拍拍他的手。「喂、聽到沒?」
他點點頭,揉著眼。
「我們又沒有要說出去。」阿貴急得走來走去。 「東哥你幹嘛哭啊?豐哥我不是故意要
害他哭的!」
我始終知道這幾個弟弟是值得人疼的。
我拉了拉小白的手。
「別哭了。」我對他說:「你嚇死他們了。」

我出院以後,阿滿向我們告別,回到屬於他的那個家去了。
我留不住他,阿爸也不許我留。
阿貴搬出去跟他老婆一起住,他們小倆口恩愛得很,對他們而言愛情沒有年齡距離這回
事存在。
阿富還是當著乖寶寶,忙裡忙外洗衣服煮三餐家事一手包辦。下過我有點煩惱阿富的未
來,他到現在連一個女朋友也沒有。
小白的時間也到了,他必須回去維也納。
這天,我陪他一起到機場,他爸站得遠遠的,在等我和他說完話就要帶他進去。
「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他這樣說,眼眶又紅了。
「拜託你可別再哭出來。」我捏了捏他的鼻子。
「不會啦。」他笑著說。
我看著他的笑容微笑,我真的好喜歡他笑著的模樣。 「慘了,」我說:「我現在好想抱
抱你,可是這裡人來人住的。」
「那我抱你好了。」他說。然後就真的伸手攬了過來,十分的緊,幾乎快把我肺裡的空
氣壓擠出來。
「你一定要等我。」他哽咽地說:「不論多久,都一定要等我。我一學完琴馬上就回台
灣,你千萬不可以丟下我。」
「嗯。」我向他保證。
下午的機場裡,人來人往。送別的人很多,但沒有人像我們這樣抱在一起不肯放。我本來還
挺在意過路人的眼光,想早點把他推開,後來想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和他見面,也就算了。
機場的登機廣播響起,小白的爸也在同時開口喊他兒子。
「阿東,快點,時間到了。」
「該上飛機了。」我拍拍他的背。
他放開我,用手抹掉眼淚,臨行前又看了我一眼。
我朝他擺了擺手,然後轉過頭,自己先離開機場。
我們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去維也納學琴、我進大學讀書。目前這個階段不得已得分
開,但未來的時間長得很,我們還會再見面。
我要和他在一起,這個想法是永遠不變的。
也許當有天做完了自己所應該做的事,我會去他的音樂世界找他。
然後順便,看看那個叫湯尼的到底長怎樣。
《全書完》
後記
「小白大戰酷斯拉」這篇小說,其實最初是純粹寫來要娛樂自己的作品,所以在角色的個性設定上,和劇情的選擇上,都以一種直覺性不去設想的方式來完成。甚至連書名也是。
其實當初在網路上寫了不到幾回的數量,就因某些因素潛水去了,直隔了一年多的時間,才想列努力把它完成。
這是我首次以第一人稱為觀點寫成的小說,書中兩位主角也是第一次將年紀寫成這麼小的。完稿之後才驚覺原來這就是大家口中所謂的正太——小孩跟小孩談戀愛。
寫小白大戰酷斯拉這本書的時候,真的是覺得腦袋輕鬆很快樂,因為小孩子的世界沒有太多是是非非,要煩惱的事情只有那麼多,即便他們的年紀只要是自己所愛的東西,都會渲染成比實際大上數倍,用以投注所有心力。但也是因為全心全意去對待自己喜歡的人事物,將一切看得重要非凡,那樣的純善才吸引人的目光。
小白寫得很快,卻也是我這些書裡頭寫得最開心的一本。
當兩個主角為了一點點愛的煩惱,困惑著對方的每個肢體語言代表什麼意思,或自己何時才能前進一步不被拒絕時,那種文裡頭甜滋滋飄來飄去的味道,就像是麵包店裡灑著糖粉瀰漫香味裝飾可愛的甜甜圈,自己都好想咬一口。連帶地,也在電腦前打字打到笑彎了腰。
挺希望下次也有機會能再寫寫這種青春少年的故事,這本書真是教我意猶未盡啊!
在結尾的時候,小白為了前途踏上繼續留學維也納的路途:王角兩人的最後一幕也在機場告別中結束。
然而,人生卻不是結束在小說裡的,書寫完後,這兩個人的生活還是會繼續過,班長依舊埋頭努力讀書,期待著兩個人見面的那天到來;小白也用力練鋼琴,邊思念著班長邊等待再度回國團聚的時刻。
其實也可以將劇情改成兩個人哪裡都不去,就這麼留在國內膩在一起算了。
但是愛情的外面還有人生,至少我是如此覺得,兩個人要長長久久,光只有著眼眼前是不夠的。
那麼或者可以寫班長跟小白去維也納留學?哦哦,因為我沒去過維也納,怕寫出來貽笑大方哩!所以還是等我哪天有機會去考察探訪,再來研究研究吧!
小白大戰酷斯拉隸屬年年春系列,這是系列的第一本,希望能帶給大家一些新年喜洋洋的感覺。接下來會是班家老二的故事上場,有點不太一樣的風格,希望大家也能夠喜歡。
在這裡先拜個早年,祝大家新年快樂,紅包領多多啦!
緒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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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詭異的感覺
明明前面班長討厭小白討厭的要死
還把小白的臉給毀了
小白媽真的超極可怕的,還強姦自己的小孩外加別人家的小孩
後面聽到小白喜歡他還很高興
有點莫名其妙阿=口=
                        (\___/)
                       (.ˍˍ.) 給你一顆小心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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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發文...先回復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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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書是年年春系列的第一本
班家大哥的故事 還蠻好看的

緒慈大的書 都還不錯

支持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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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啦~~
多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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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 astray1523 第 5 篇文章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水鏡
嗯嗯~~說得真好,緖慈大的書我最喜觀的還是有著淡淡味道的『夏日老人茶』這本我還強推的!不過我會看緒慈大的書是在『草莓的觀察日記』這本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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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輕鬆的文^^甜甜的,雖然要分隔二地,但是還是讓人感覺很甜^^
感謝大大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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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真可愛
難怪班長這麼喜歡欺負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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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沒了?啊啊,快去找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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