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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皇狐飛來》作者:林佩【完結】(白狐Ⅲ)

《皇狐飛來》作者:林佩【完結】(白狐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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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Ⅲ 皇狐飛來

白狐Ⅲ 皇狐飛來 BY:林佩

1
陵城近郊,就在黃帝夏宮附近的獵場裡,因為皇帝下令封了獵場的緣故,多年來已經人跡杳然,導致野物精怪叢生,沒人敢靠近了,卻在此刻滾起飛砂走石,黃煙蕩蕩,恍似正有千軍萬馬走踏交擊著。
不、仔細看,其實獵場中央處只有寥寥數人,幾道閃電交織成的光網罩住了三個人,其中一個黑衣的年輕男子已經倒下,他旁邊坐著一位白衣妖魅的男子,狂狷的神態再不復見,有些個狼狽,只專心一意的懾心唸咒──
情況想必緊急萬分,好幾次閃電幾乎就要當頭劈下了,卻又奇異的繞了彎去落在幾尺外,擊的地上到處是一個一個的焦黑痕跡。
「皇狐……想辦法離開五雷天師陣……我的驅雷避雷咒……護不住你……」白衣男子趁著另一道雷將落未落之際,喘著氣、分神對另一位黃衣的年輕人說。
「……我的腳……被定住了……」皇狐正遭受著前所未經歷的痛楚,豆大的汗自額上冒出,問著舅舅白狐:「那個……那個道士是誰……我們跟他無冤無仇,為什麼……為什麼用這陣法……害我……」
說話之間,又幾道雷穿過光網,堪堪落在皇狐身邊。
這時,疾馳的馬蹄聲由遠至近,策馬者是一位外表看來三十幾許,其實已經有四十來歲的矯悍男人,平時鷹隼般的表情此時卻充滿憂急,他在馬上半低著身衝刺過來,看到了義子青風跟皇狐倆人的緊急情況。
這情景似層相識……本名楊臨深的風雲堂二當家楊猶勁想……是了,二十幾年前皇帝的寵妃媚娘娘正是被這樣奇詭的雷給擊斃的……
心下立即駭然,轉頭四顧,果然,在五雷天師陣外看見一個身高約八尺的中年道士,頭戴青緞子道巾、身穿藍緞子道袍、腳踏白襪雲鞋、手裡還拿著一柄黃絨繞頭的寶劍,簡單的開了壇,口裡喃喃念著什麼,而且,只要他停下動作,寶劍往天一指,立時就有幾道雷往陣中落下。
楊猶盡又怒又急,也不減緩馬勢,直接策馬到了道士身邊後自馬上縱躍而下,一腳就把道壇給踹開。
「你!你這妖道!快把這什麼陣給解了!」眼見愛子們的性命危在旦夕,楊猶盡氣急敗壞的吼著。
「我奉當今皇后的命令,前來收拾妖狐媚娘娘的餘孽,此等妖物留在世上只會興風作浪殘害世人……我見你正氣凜然,也不像壞人,還是快快退開,讓我替天行道……」道士說。
「胡說!皇狐白狐從沒害過人!」說著說著,楊猶勁上前正要揪住道士,只不過道士也不是省油的燈,寶劍一揮,挾著冷冽飄風的罡氣就將對方給擊出三丈之外。
「……看來,你也被九尾狐的魅惑之術給迷了心志……可惜啊可惜……」道士搖搖頭,又說:「……瞧你儀表堂堂,卻被妖物所控制,唉……」
楊猶勁站穩身子後,擔心的看著陣內的三人──白狐雖狼狽,卻沒什麼外傷,青風閉目躺在地上,表情平和,暫時看來無恙……就是皇狐……他從小疼入心的皇狐似乎受創甚劇,幾道轟隆隆的雷只往他身上去,還好受到白狐避雷咒的牽制,雷都往他身邊落下。
「……你們……你們這群臭道士,總是仗著自己的道術來殘害生靈……」楊猶勁咬牙切齒的說:「……二十年前的那個劉全真也是一樣……不問是非黑白,就把媚娘娘給生生打死……」
這道士桀桀一笑,說:「……劉全真正是我師父……他二十年前收拾了一隻媚主亂世的九尾妖狐,只可惜讓妖狐之子給逃了,今天我三清教李元亮奉師父遺旨,要替天行道,滅了妖孽狐子!」
楊猶勁一聽更是心神大亂,又欺上前去打算殺了這道士,只恨這道士的法術是真厲害,他根本近不了身。
「……我已經下了金木水火土五道符,氣勢已足,如今請下天雷正是時候……」道士哼哼冷笑:「……小小的避雷驅雷咒,根本擋不了我從天上請來、專打罪大惡極壞蛋的天雷……」
寶劍再揚,皇狐的頭頂正上方則隱隱有雷聚電閃之勢──楊猶勁一看不妙,丟下道士,直衝向五雷天師陣裡,就在雷光閃動、即將殛斃皇狐之際,護子心切的楊猶勁堪堪推開皇狐,自己卻閃不過,被天雷直接擊中,霎時間……灰飛湮滅……
皇狐怔忡了一下,輕喊:「爹?爹?」好像不能接受剛剛發生在眼前的事實。
連白狐也被這一幕嚇到了,睜大了眼,看著天雷落地之處那一堆焦黑色的灰……那是,曾經救了自家侄子皇狐的大恩人,如今竟然又……
道士李元亮也凜然,不過他奉命要殺了媚娘娘的兒子,皇狐未死,他繼續召下天雷朝未成氣候的半狐子打去。
風雲開始變色,帶著異樣氛圍的氣流吹起,李元亮疑惑的抬頭看了看天色,沒發現什麼,於是再次把眼光放在陣內,突然駭然……陣內……多了一個人,就在他抬頭的剎那間……
來人是個仙姿清冽的神仙人物,算不出多大年紀,面容俊秀而年輕,一雙眼卻又有看透世情的不羈,在光網環繞的五雷天師陣裡,他衣袖掛擺只輕微飄動著,彷彿畫裡的翩翩佳公子正散步似的走來。
這人看了看白狐,又注意到皇狐身邊黑色的粉末,輕輕歎息:「……沒想到,我來晚了……」
皇狐不認識這個人,白狐卻露出了安心的笑容,停止了捏訣唸咒,仰頭望著這青年,虛弱的叫道:「……師父……」
見白狐露出了難見的弱態,青年皺皺眉,往李元亮的方向望去,口氣雖然溫和,使用的卻是極為不屑的字眼:「……區區一個五雷天師陣,還不在我流水真人的眼裡……」
李元亮慌了,自從這青年出現在陣內後,他發現召喚而來的雷再也無法進入,這實在是超出所能理解的範圍……
「……流水真人?沒聽過你這號人物!」話很強,氣勢卻弱,李元亮寶劍再指,綠沙魚皮鞘為輔,又燒了一道五雷八卦天師符,想重新結過陣勢,召喚天打雷劈五雷轟,讓陣內的四人遭遇同楊猶勁一樣的下場。
流水真人見架式就知道他要幹什麼了,冷淡淡的一笑,手掌向虛空一握,只片刻,他喊一聲:「破!」手掌同時一伸,適才將兩隻九尾狐禁錮住的陣法突然之間煙消雲散,所有的雷光閃電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小兒小戲的五雷天師陣,只能拿來對付那些披毛帶角、橫骨穿心、背脊朝天、不是四造所生的妖精……」流水真人冷冷的說。
李元亮不敢置信,算算為了練這五雷天師陣,他總共花了二十年的功夫,也用之收拾了不少妖物,打響了自己的名聲,如今竟然在彈指間被這個看來沒什麼道行的青年給破了。
「……我的五雷天師陣……不……不可能……」李元亮喃喃說,然後猛然抬頭,惡狠狠地朝流水真人質問:「……我自擔任三清教教主多年,行腳南北各地,就從沒聽過什麼流水真人的,你年紀輕輕居然有那麼大的能力……你一定也是妖物!」
流水真人哼了一聲:「我?我乃修行三千年的地仙,雖已名登仙錄,卻因討厭天上宮殿各式官規的束縛,喜歡於人世任意逍遙游,才下凡入了深山修行……」
聽到對方是仙,李元亮態度恭謹了些,卻還是忍不住責問:「既然是名列仙班的修道者,何苦來管我們人間事?」
「……很不巧,你打算要害的兩隻九尾狐都是我的弟子……」流水真人說:「……我一向與世無爭,不過,你惹到我頭上,傷了我的愛徒白狐……只怕……我不能善罷罷休了……」
流水真人話剛說完,一道電光照在李元亮的臉上,跟著熾烈火光躍過,天崩地裂一聲響,李元亮仰面朝天跪下,竟然也被雷擊了。
「天雷對你太浪費了!」這是流水真人請凡雷劈了道士之後說的話。

2
自從睜睜看見養父楊猶勁在眼前被天雷擊斃到連屍骨也不剩,皇狐就懵了,不在意毀了五雷天師陣的人究竟是誰,只呆愣愣的看著那堆黑灰,腦裡、心裡一片空白……
楊猶勁──受了母親玉狐的托囑,捨棄了皇室禁衛軍總教頭的地位,隱姓埋名,將自己帶往江南扶養長大,兩人相依相伴的寄身在風雲堂之內,只除了一年前被皇帝知道了自己的存在後,要求每三個月自己必須回京陵城看望皇帝老爸之外,晨昏定省,他都隨侍在養父身側,片刻都不想稍離。
以為,這樣的日子可以永永遠遠的過下去。
雖然玉狐的師父流水真人曾經透過白狐傳遞口信,希望讓半人半狐的他能回到真人所在的青丘山修行,煉盡凡身得登正果,但是皇狐拒絕了,凡人生命苦短,他當然不會丟下養父獨自一人,只求自己的不死之業。
現在,一切成泡影……
「……我要……我要把爹給找回來……」喃喃的,皇狐自言自語:「……不管他在哪裡,我都要……把他找回來……」
身邊的白狐心一動,想安撫自己的侄子,可是流水真人阻止了他,臉色凝重的審視這初次見面的、徒弟玉狐在人界與人類帝王生下的孩子。
白狐雖然體虛氣弱,被師父異樣的神態提醒,也開始注意起皇狐……沒錯,有些個不對勁……
一股從未曾經歷過的奇妙妖氣自皇狐身上緩緩溢出、漸漸的,妖氣愈來愈多,到最後成波濤般的洶湧態勢一波波湧出,奔騰澎湃的腥風將皇狐包裹住,火焰的熱度猙獰了眼睛,閃著血紅的邪佞之氣……
「……師父……」白狐開口輕聲說:「……九尾妖狐裡,我從未見過此種妖氣……」
流水真人抬抬手,要愛徒靜觀其變。
失去養父的憤恨點燃了深藏皇狐體內某種禁忌的力量,連鎖反應式的激起排山倒海的情緒,讓原本受五雷天師陣耗損的精力一下子都回來──他站起身,妖氣鼓脹到幾乎連身周的空間都歪斜了。
「不行!」流水真人看到此處再無疑義,喝到:「……皇狐,那是禁忌的妖法,若是使用的話,無論你到何處,都會被紫薇天庭二十八宿的天將們追殺,逃不了!」
白狐一凜,看向皇狐──他是曾經聽師父說過某幾種妖法受到天庭特別的禁令,天下妖物若是不幸被查到身懷禁法,不是抓到天牢囚禁、就是遭到天兵天將的殛殺,無一倖免──難道,皇狐也擁有禁用的妖法?
到底是哪種妖法?白狐真的不知道。
流水真人的警告對早已被怒火淹沒的皇狐一點也沒有效果,後者哼一聲,將眼光向四方逡巡,像是找著什麼……
在哪裡?搜尋著他的氣味、找出魂靈逝去的痕跡……在哪裡……十九年來未曾或離的熟悉影子……
「……找到了……」皇狐說,眼裡不帶一絲人氣,只狂暴的閃著黑色雲霧,盯著虛空中的某個定點:「……爹……」
揚起雙手,看不見的氣流發出嘶叫的刺耳聲,皇狐是未經過修煉的半妖獸,不懂控制、也沒有咒語可導引源源不絕的力量,此刻全憑本能,將全身的妖氣聚集成一束蓄勢待發的刃,烙鐵似的抽裂了時間、與空間──
然後,以鬼魅似的速度、噬血般的狂熱猛烈、義無反顧的投入被扯裂的時空,皇狐就如此的,消逝在流水真人跟白狐眼前。
詭譎的時空推移、大尺度的天地挪移。
「……每兩千年才會出現一位具有扭轉時空力量的九尾妖狐,皇狐不過是半人半狐,為何具有此種力量……」流水真人直盯著剛才時空產生裂縫的地方,自問自答著,只可惜,這問題找不出答案。
白狐撫撫青風的頭,問:「師父,皇狐他……去了哪裡?」
「……現在他穿越了時空,追隨著……」流水真人朝地下的那撮黑灰瞄了一眼:「……某人的魂魄去了……很危險、這很危險,除非對方的魂靈呼喚他,給他正確的時地位置,否則……」
覺得師父有所保留,白狐追問:「否則什麼?」
輕歎口氣,流水真人說:「……若是對方輪迴後忘了一切事情,未曾用靈魂的力量呼喚他,皇狐的身軀會陷在時間與時間的夾層裡動彈不得──」
白狐愣了,脫口而出說:「這、這怎麼可能?凡人輪迴後,除非遇到極大的契機,才能回想起前世、或是前幾世的記憶……若是、若是二當家的再也想不起皇狐來,那……」
那什麼,白狐說不下去。
「……另外要擔心的是天上那些老迂腐們,他們最怕那些能扭轉時空的妖物,說他們是混亂天地秩序的最大隱憂……」流水真人繼續說,清淡的眉宇間卻露出了極不相稱的憂煩。
「……他們會為了這個原因派下天將來殺皇狐?」白狐凜然,問。
「……為了避免天地人三界的口實,天將們甚至會藉助凡人的力量來行誅殺之實……」講到這裡,流水真人語氣裡流洩出些許的不屑。
「師父……」白狐求著:「有沒有方法可以救他回來?皇狐是玉狐留下的唯一骨肉,我……我無論如何不能坐視不管……」
流水真人想起玉狐從前的嬌俏天真,若不是當初自己拒絕的太過無情,她又怎會失望下山,輾轉下嫁給人類的君王,給自己惹來殺生之禍?這點憾恨,莫非就是要留至今日來償還?
「……也不是……也不是沒有辦法可想……」流水真人最後說。
「教我,師父,讓我帶皇狐回來!而且……」白狐垂著眼道:「……我相信,只要讓皇狐待在師父身邊,即使天庭中所有的天將現身,也絕對拿師父沒轍……」
聽到白狐對自己的能力有自信,流水真人笑了,但那笑容也只似春天的薄雪、遇到陽光即時消溶。
「……白狐,為了應付五雷天師陣,你現在的妖力已經耗損太多了,救他的事輪不到你……」又回復了淡淡的神情:「……你身邊的……是青風?」
聽到師父提到身邊的人,白狐憐惜的朝青風看一眼,點頭說:「對,他是青風……剛剛為了護我,他中了那道士的什麼妖法……沒什麼大礙,就是得沉睡一陣子……」
「……先送他回去他所屬的地方,你則跟我回去青丘山養傷,等元氣恢復後為我護法,我要親自去把皇狐帶回來……」真人說。
「這、這個……阿風不能跟我一起回去嗎?」說到要跟青風分開,白狐其實有千百個不願意。
「……為了找回皇狐,我所施行的法術非常凶險,包括護法的你都分心不得……我不希望青丘山裡除了你我之外,還有其它的人存在……」流水真人面無表情的說。
生平唯一不敢違逆的就是師父的話,白狐只能戀戀不捨的望著地下的青風,心想:又要跟阿風分開好一陣子了……

3
季見君,男,35歲,某私立高中的約聘教師,未婚,今晚回父母家參加每星期的家庭聚會時,發現兩個月前分手的同高中任教女朋友成了自己的准大嫂,與那個從小就比自己優秀一百倍的哥哥訂了婚。
難怪,兩人的感情明明穩定的很,卻在第一次帶她回家聚會後,她開始拒絕邀約,甚至躲著疏離自己……如今答案水落石出,那次回家後,她照例被自己的哥哥相中,展開追求,數月後即將步入禮堂。
歎口氣,女友會選擇自己的哥哥是理所當然的,比起來,年僅37歲就擔任大學副教授、外表有型又英俊的哥哥當然才是結婚的好對像──
季見君?哼,一年約聘一次的老師,考績不好隨時隨地都會在下一學年前被踢掉!薪水不高,付了房子的頭期款,接下來還有15年的房貸要繳,每月剩下的薪水勉勉強強過活即可,連車子都捨不得買,至今仍是兩輪的機車代步,所以……所以……
所以她選擇了哥哥,放自己孤單一個人……
機車噗嚕嚕的停在自己的房子前,三層樓連棟的住宅,他一個人住稍嫌大了些,可是為了容納日後家庭可能增生的人口,他才選擇這棟房,另外,為了某個原因,他毅然決然的早早就從本生家裡脫離出來,獨自一人生活著。
總是跟家人格格不入的,他,雙親同為北部某大學任教的教授,幾年前退休後回來南部定居;哥哥繼承了爸媽一級的學術頭腦,出國留學後拿了一流學校的博士頭銜,目前在高雄任教。
自己是靠爸媽的關係才進入私立學校教書,現在校長威脅他得趁暑假考上師資班,拿得正式的教師資格後才能繼續在學校待下去,而且,校長在對自己訓話時,總覺得對方看自己的眼神帶著濃濃的不屑……
從機車上拔下鑰匙要開大門──心煩意亂,想到哥哥今天自得意滿的模樣……想到爸媽老嫌自己沒什麼成就……想到女友歉然對自己說:你是個好人……
拿著鑰匙的手立刻握緊,朝鐵製大門猛捶!
10年前同樣對別人投懷送抱的初戀女友也在事後對自己說:見君,你是個好人,可是我愛的是見群……見群是哥的名字。
哼哼,既然是好人,為什麼大家都注意不到他?說自己好,是給自己台階下、還是怕傷了他的自尊?
好人難道就不會孤單寂寞?好人難道就不會傷心?已經邁向中年的自己,早已經失去了重新去追求愛情的勇氣,甚至,早就被人踢出了兩情相悅的市場之外……
有沒有人?天地間有沒有誰會真心的喜歡自己的?有沒有一個人會全心全意的在乎自己、眼裡只看得到自己、一切以自己的需要為依歸?
需要一個、需要一個能呼應自己召喚的人陪在身邊、陪一輩子……
「……聽到了,爹……我聽到你在叫我了……」縹緲的話語蕩在六月稍嫌悶熱的夜空裡,細細的,像是從某個縫隙中洩漏出來。
季見君頓了一下,朝左右看看──附近的鄰居都在家裡看電視,馬路上沒什麼人。
「……爹,繼續……繼續喚我……讓我……找到你的位置……」
赫,好像不是幻聽幻覺!這、鬼月也還沒到……季見君開始覺得心下毛毛,只想趕緊開了大門進去。
「……再……再叫我一聲吧,爹,我是……」年輕男子的聲音,這時帶了激切的懇求。
還是很害怕,可是不知怎地,這聲音像是刺激到自己心底的某根弦,然後,自動自發的,他輕輕開口呼應了。
「這裡……我在這裡……」
像是立即受到感應,一道白光從天上某處射下,在他面前形成了光柱,這光柱愈來愈亮,亮到幾乎要炫瞎人的眼睛了,才開始漸漸的渙散成光暈,然後愈來愈淡,淡到後來現出了某個人的身影。
季見君看著這位從天而降的來客,有些不知所措的倚著一直沒打開的鐵門,不知道該不該逃──等他看清了光霧散去後的人後,他就知道不該逃的,逃了、就看不到那樣驚心動魄的邪魅之姿了──
居然有長相如此清俊秀雅的人,細細長長柳葉般斜挑上太陽穴的眼睛帶著勾人魂魄的魅力,看著自己的時候嘴角勾了勾,霎時間,季見君骨軟筋酥了起來,渾身開始冒汗……
這樣驚駭的出場方式,他是外星人吧──可是,外星人不都應該長的灰灰矮矮、碩大的頭部會呈梨型、頭頂光禿禿、還有一雙其大無比的眼睛?
說這年輕人是外星人,倒不如說他是天外飛仙來的恰當,一位妖異清靈的飛仙……可是飛仙的衣服怎麼又有多處被火灼燒的痕跡?
「……爹……」飛仙開了口,欣喜的,是剛剛年輕人的聲音,略帶英氣的眉及瘦長有力的身軀也為他的性別提供了辨識的資訊。
爹?他在叫誰?季見君再度向四周瞧瞧──沒別人啊?
年輕人這時一個箭步跨過來,而且,大出意料的,突地跪在季見君的身前,抱著他的腿,哇的一聲哭出來,而且是哭到肝腸寸斷、嘔心瀝血的程度。
「……活回來了……」聽他邊哭邊喃喃說著:「……你又活回來了……」
季見君皺皺眉──這小孩說話不知輕重,好像咒人死掉似的──可是,看他悲傷到如此的地步,想要罵他的話又說不出口。
「好好,別、別哭了。」鄰居家養的狗叫了起來,又聽到附近好幾家開門的聲音,季見君有些慌,趕緊把正在五子哭墓的對方扶起來。
年輕人眼淚擦擦後,繼續抱著季見君,嗚咽著說:「爹……你怎麼那麼傻,自己衝到五雷天師陣裡……我不像舅舅學了避雷咒,怎麼保護得了你……」
季見君聽不懂他在說什麼,莫非是時下年輕人流行的火星話?自己班裡的那票高中生也常常說類似的東西,像是升級啦,補血練功什麼的。
而且,雖然已經有一把年紀,晉身為毆吉桑的行列,他可不習慣跟人這樣摟摟抱抱,於是乎想辦法不著痕跡的推開對方,然後輕輕咳一聲。
「你……老實說……是不是外星人?」問完,忍不住有些害怕,自己雖然是個大男人,但是外星人來到地球作人體實驗的故事他可是耳熟能詳的。
年輕人抽抽咽咽的盯視著口裡的爹──他個頭跟季見君差不多高,素白的臉上掛著兩行淚,不但不會給人娘娘腔的感覺,反而為那種妖異的氣質添了些風情。
「……爹,我……我是皇狐啊……你的養子……皇狐……」年輕人說,滿臉期盼著:「……剛剛,你不是……喊了我……」
「我沒喊你,我真的不認識你。」季見君不說謊,他從沒喊過這個叫皇狐的年輕人:「我也沒有認養過家扶中心的兒童……你……你找錯人了……」
皇狐愣了一會,然後,他笑了:「……沒有……我沒找錯人,爹,我是循著你靈魂的氣味來的,可是你遲遲不叫我,害我在黑暗中沉睡了好久好久……」
季見君繼續皺眉,叫皇狐的年輕人又說火星文了。
「……告訴你,我可是學校的老師,現在我問你話你可得好好用正統的中文告訴我──你到底是不是外星人?如果不是,剛才為什麼又會從天而降?別跟我說你有超能力啊!」
季見君又用老套嚇唬小孩了,根據經驗,只要跟年輕小孩表明自己老師的身份,小孩都會怕。
皇狐又笑了:「爹,你輪迴後怎麼變的這麼有趣?你忘了,我是九尾狐啊,不知道怎麼回事就穿過時空來找你了,我自己也莫名其妙的……」
季見君只是歎口氣,這小孩說話依舊顛三倒四、不知所云。

4
無論如何,季見君認為,眼前妖魅到那樣動人心弦的人一定是外星人!即使對方否認、即使他的外表跟印象中的小綠人差了十萬八千里,還是不能騙過已經活了35歲、閱人無數〈都是高中生〉的私立高校老師!
記得從電視還有書本裡得來的資訊都說,外星小矮人會趁人睡覺的時候,帶人穿牆而出,朝扁平碟狀的金屬宇宙飛船飛去,然後它們會用各種儀器與設備徹底檢查地球人的身體,尤其是生殖部位,搞不好還會強迫性的與之進行性交……
不要,季見君可不要一個混血外星寶寶!
「……爹,這裡是你現在的家嗎?」皇狐打斷了他止不住的想像力,好奇、又有點興奮的問:「……這個朝代的建築物看來堅固的很,帶我進去看看好不好?」
季見君一凜,心想怎麼能隨便就讓他登堂入室?要是讓這個外星人到了屋子裡,半夜真的拿了器具來解剖自己的身體做研究,不就慘了?
「不行,我根本不認識你,我也不會讓陌生人進我家裡!」季見君硬著心腸說:「你趕快離開,不然,我要打電話叫警察了……不,我會打給美國太空總署,把你塞入火箭送回外層空間!」
皇狐仰著頭、滿臉無辜地道:「……爹,為什麼要趕我走?就算輪迴讓你把我忘的乾乾淨淨,可是,我沒忘了你,這樣就夠了啊……讓我再度隨侍你的身邊,別把我丟開……」
很真誠的懇求,季見君心一動……那表情不像在騙人,而且,帶點淒艷的美感……沒想到一個男人可以漂亮到這個樣子……
難道是上天真的聽到了他剛剛的懇求,才希望能有個人陪著自己,這個叫皇狐的年輕人就隨著呼喚而來,而且,十全十美的人,那模樣、那態度、根本挑剔不出任何缺點……
皇狐見季見君不說話,知道他態度已經軟化,就繼續遊說:「……爹,我為了你隻身而來,除了你之外也不想倚靠誰,求你收留我好不好……我會努力適應這裡的生活,會像以前那樣聽你的話……」
「……只會聽我的話?」季見君不知為何,喃喃重複著:「……只倚靠著我?」
「嗯,爹,就像以前那樣,你別逼我娶親,留著我服事你一輩子!」皇狐知道大概沒問題了,高興的又抱住對方說。
季見君被他這麼一摟抱,剎那間魂又回來──糟糕,肯定是被這年輕人的美色所迷,態度才會這麼不堅定!不行,對方是外星人,是陌生人,搞不好還是連續犯罪的變態殺人魔、專找他這種歐吉桑下手,為了安全著想,還是把他給趕走!
可是,不知怎麼搞的,就是有些捨不得……
皇狐不知道對方的心裡正天人交戰著,摟著爹爹的身體摸了摸,怨懟地說:「……爹,你外表看來年輕了些,怎麼身子骨跟個六十歲的老人家一樣,又虛又弱的,沒繼續練武了嗎?明天我上藥店幫你抓幾副強筋壯骨兼補中益氣的藥煎給你喝……」
季見君有些生氣,說:「我每天要應付一堆調皮搗蛋的學生,哪有時間練什麼武?」
皇狐繼續捏捏爹爹的肉,又說:「這樣啊……不過,爹現在的身材倒是比之前豐腴了許多,很好……」
季見君有些臉紅,沒錯,當兵時練出來的肌肉在安逸的過了幾年的教學生活後,六塊肌早都成一塊肌了。
惱羞成怒,季見君說:「快放開我,兩個男人在路邊摟摟抱抱的成何體統?我年紀又比你大,要真被人看見了,一定認為我在對你性騷擾!」
皇狐不知道性騷擾是什麼,只是柳葉般的細眼一勾,懇求著:「那、我們進去你家裡?」
被那樣滑膩的魅態所迷惑,季見君腦筋一片空白,剛剛的怒氣立即煙消雲散,根本說不出什麼話來。就在這時,兩道亮晃晃的車燈朝這裡照,一輛雪白色的高級轎車緩緩開過來。
皇狐沒見過汽車,下意識的護在季見君的身前,抱緊他,說:「……爹,小心……現在的轎子速度居然這麼快,而且還不用人來抬……」
季見君歎口氣,這外星人對地球人交通工具的知識居然只到幾百年前的程度。
「不是轎子,是轎車……開車的人是我哥哥……跟他未婚妻……」帶點苦悶的語氣,季見君說。
車子在季見君的家門口停下,哥哥季見群按下車窗玻璃,有些訝異的看見一向不愛與人親近的弟弟居然跟人抱在一起,頗不以為然的說:「見君,我看你晚餐後立刻走了,還擔心你身體不舒服呢,結果你居然在馬路邊跟人亂搞!」
即將成為嫂子的陳淑芬這時也從前座側過頭來問:「……見君,我就擔心突然跟見群訂婚的消息會讓你不好過,所以要見群送我回家時過來看看你,沒想到……」
季見君看看目前自己的狀況,的確很其怪,他不但跟個男孩子抱在一起〈正確來說是皇狐單方面的抱住他〉,而且這男孩衣服破爛,頭髮又長,光看背影簡直就像個嬉皮似的。
「不、不是的,我……」季見君正想解釋自己根本不認識這個從天上掉下來的男孩,皇狐卻於此時轉過頭放開他,正面迎向車裡的兩個人。
季見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看見車裡的哥哥跟叔芬同時間倒抽了一口氣──對了,他差點忘了站在身前的年輕男孩有著蝕魂奪魄的、尋常人抵抗不了的驚世美貌──
所以這男孩,與其說他是外星人、是天外飛仙,還不如形容他是千年的狐狸精更要來的貼切!
「……哥,他是我……我朋友的弟弟……」不想跟哥哥多解釋些什麼,就隨口為皇狐編了個身份:「……他打電話說要跟我借東西,我才提早回來的。」
皇狐聽了有些個不高興,沒想到爹爹在現世裡居然還有親人……他的親人會跟自己搶爹嗎?他們兄弟倆該不會住在一起吧?
忍不住轉個身,這次是抓緊季見君的手臂,死命的不肯放。
季見君這下更尷尬了,本想輕輕怒斥年輕男孩,眼睛一轉,突然發現哥哥的眼神很奇怪,他不敢相信,這樣的眼神居然有一天會在對方的眼裡看到……
那是羨慕的眼神,而且是,羨慕自己的眼神!他為什麼會這樣看著自己?只一轉眼他就明白了,他嫉妒著擁有皇狐的自己……
然後,哥開口了:「……朋友的弟弟?叫什麼名字?」
「……皇狐,我叫皇狐……」皇狐仍舊倚著季見君,冷著聲回答。
「好拗口的名字,不要緊,會喊習慣的。」季見群丟了個迷人的笑容過來,又說:「見君,下次家裡聚會時把這麼好看的小朋友帶過來,我想跟他多聊聊天。」
季見君沒說話,只是心涼了半截。又是同樣的模式,只要自己的身邊出現了什麼人,總會被哥哥相中,是女人就跟她談戀愛,是男人就把對方拉到自己的生活圈子來,憑著優秀的才情與條件,他永遠不會是輸家。
太過分了,才剛訂婚,現在居然又看中了皇狐,接下來他就會千方百計的誘惑皇狐離開自己身邊,讓年輕男孩成為他季見群的朋友之一,徹徹底底忘了季見君這個人。
等季見群走後,果然,皇狐扯扯自己的袖子,問:「……那是你哥?他的容貌……」
無精打采的點頭,沒錯,皇狐對英俊瀟灑的哥哥產生了興趣!
沒想到,皇狐接下來卻氣憤的說了些匪夷所思的話:「……為什麼,爹,他居然佔有了你前世的容貌……」
「啊,什麼?」季見君一時之見無法理解對方說了東西。
「哼,他身上的臭味根本配不上那樣的容貌!」皇狐又恨恨地說。
這隻狐狸精又說起外星話了,季見君無奈的想。
「……沒關係的,爹,就算你沒有從前那麼好看的相貌,你還是我爹爹,我就喜歡你身上的味道,還有你永遠不變靈魂的樣子……」皇狐說著說著,就用鼻子去蹭著對方的胸懷,大膽嗅聞他的體味,直接的表示喜歡,證明他說的話。
雖然對方像隻狗一樣在自己身上聞來聞去,讓季見君有些不好意思,卻還是莫名的感動起來,拿出鑰匙,開了自家的大門。

5
開了燈、讓皇狐進了自己家裡,季見君其實還是有些惴慄不安,想不透自己竟然放任一個不知是外星人還是妖怪的登堂入室──
突然間想起了魔鬼終結者的情節……啊,如果不是外星人,肯定就是從未來來的,像多拉A夢那樣,身懷百寶袋,為永遠一事無成的大雄提供各式各樣的道具解決問題。
搖搖頭,都多大年紀了,怎麼可能相信那種科幻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可是,對方眼睜睜的從天上掉下來、還毫髮無傷……如果不是超現實,就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捏捏臉頰──好痛,不是幻覺!皇狐還在眼前坐著,滿臉不可思議。
「爹,幹嘛捏自己的臉?你看,都捏紅了……」說著說著,皇狐就往變笨的爹爹臉頰上呼呼。
季見君嚇一跳,這小孩真是沒大沒小,好像……從剛剛他就發現,皇狐對自己的肢體動作太親密了些……不行,某些事一定得理出個頭緒來。
正襟危坐,季見君輕咳一下,拿出教師的威嚴,問:「……皇狐……你真的就叫皇狐,沒錯吧?」
皇狐咪咪笑著點頭,回答:「對,因為我是人類皇族跟仙妖九尾狐的混生,所以舅舅為我取名皇狐。」
好像知道季見君猶對自己的身份迷迷糊糊的,皇狐盡量解釋的清楚些,可是,反而讓對方陷入更深的混亂中。
「……仙妖九尾狐?」季見君昏頭了,指指天上:「你真的……真的不是外星人?」
「外星人?」皇狐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往天上看,恍然大悟地說:「啊,爹,你指的是天庭裡的仙人嗎?不是,我是半人半狐,得經過修行才能得登仙錄……不過,我才不要成仙呢,我要陪著爹爹一起。」
半人半狐?季見君終於有些懂了,眼前的年輕人是妖怪……嗄,妖怪!!!
心砰砰跳──妖怪──居然會讓他碰到真正的妖怪──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明天立刻就去買個數位相機,將妖怪的樣子跟生活習性好好做個完整的紀錄……可是,對方除了有異於常人的妖異美貌之外,外型其實跟普通人差不多,有誰會相信他是妖怪?
還是把對方的身份弄得更清楚些再說……
繼續問:「……你為什麼老叫我爹?你到底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皇狐蹙蹙眉,說:「爹,你還忘的真徹底……」雖然有些個幽怨,皇狐還是把之前兩人的關係說了個清楚。
季見君的前世原本是皇城禁衛軍的統領兼總教頭楊臨深,受皇帝的命令保衛寵妃媚娘娘,後來媚娘娘被失寵的皇后請來的道士降下天雷給打死了,楊臨深把當時猶在襁褓中的皇狐帶走,到了江南定居下來。
當時的皇帝一直以為皇狐隨著媚娘娘葬生於天雷引起的大火中,十八歲的時候被皇帝知道了他的存在,高興的以螟蛉子的身份認了他,沒想到當年失寵的皇后仍然懷恨在心,又怕皇狐的出現會危及東宮太子的地位,就找了道士的傳人追殺皇狐,千鈞一髮之際,楊臨深以身擋了天雷,救了義子,自己卻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場。
「……我前世為了救你被雷給打死?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會有那麼犧牲奉獻的精神?」季見君不太相信自己會這麼做。
想到爹爹被雷打中的畫面,皇狐眼睛又紅了起來:「對呀,爹,以後別再衝動了,世間人對妖物多所誤解本來在所難免,殺了我就算了,你……你那麼好的一個人,竟然也會被專劈極惡之人的天雷擊中,老天……老天根本不長眼……」
又有人說他是好人了……有些刺耳的字,可是,由皇狐這麼一形容,聽了心裡卻有些熱熱的……季見君有些個羞赧起來。
「咳……咳……」輕嗽幾下,把不好意思的情緒帶過去,接著問了個重要的問題:「……那,你是怎麼過來的?」
皇狐一聽爹爹咳嗽了,趕忙先探探對方的氣色,見面色如常,還是不放心,說:「……爹,你要保重身體……即使是清咳,也要注意,這裡的氣流混濁髒污,對常人的五臟六腑是多所損害的……」
沒想到只是假裝的咳一下,就換來對方憂急的擔心,季見君說不感動是騙人的,他想想,從小到大,好像從沒人那麼關心過他,即使是自己的父母……
這樣的兒子真的很不錯,就算不是自己親生的。
又把把他的脈,確定爹的身體無虞,皇狐才放下心,回答剛剛的問話:「……爹,我親眼見到你被雷打死,一時慌了,不知怎麼搞的就神志渙散,隱約聽到誰開口要阻止我……可是,不行,我看見你的靈魂飄蕩著,從空間的縫隙透過去……我得追上你……」
聲音低了下來,皇狐仔細想著當時的情景,同樣的悲傷與憤恨再度席捲而至,他的眼睛漸漸又充斥著猙獰的血紅。
「……縫隙太小了,我就扯破它,時空阻隔我,我就毀了它……誰都不能阻止我追上你……我就要一輩子跟著你……」
一股狠戾的妖氣從皇狐的身上透出來,邪魅的美艷也在這時多了些恐怖的鬼氣,季見君無來由的心一慌,往旁邊躲了開去……
原來他是貨真價實的妖怪……
一看見爹爹的動作,皇狐立即警醒,知道自己又收斂不住自十八歲後日漸高漲於體內的妖力。
「……爹,你前世時根本不怕我,怎麼現在膽子變那麼小?」側著頭笑一笑,皇狐反而有些開心:「……這樣也好,你沒練武、膽子小了,以後就由我來保護你……」
見到皇狐那麼一笑,可怕的妖氣立時散了開去,那樣燦爛的笑大概沒幾個人頂的住,季見君愣了一下,吶吶的問:「嗄,保護我?」
「嗯,沒錯……」皇狐似乎找到了著力的點,巴著靠過去,用邪邪的語氣說:「……你在現世只是個軟弱的普通人,所以,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的,我要跟你寸步不離,就像舅舅跟青風那樣……」
季見君突然打了個冷顫,覺得這個不請自來的兒子說話的態度不太尋常,好像樂見於前世如虎般強悍的義父卻於今世變的手無縛雞之力。
自己是不是迎來了個大麻煩?

6
星期天的早上,明媚的夏日清晨,季見君從床上醒來,驚覺了一項事實。
就從今天起,他這個可憐的私校高中教師突然間多了個扶養親屬,而且,還是個十九、二十歲左右、自稱為季見君前世養子的妖魅年輕人,這……這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啊!
坐在床上不起身,季見君開始朝現實面盤算──房貸還沒繳清,如今得多支出一個人的口糧費,水電等日常開銷也多出一份,也就是說,以後自己的強迫儲蓄金額勢必得減少。
他說他是妖狐,還是把他當個寵物養?不過看這兒子的樣貌,寶路干狗糧可能吃不慣……
那麼、勸他回到自己的時空?既然有能力過來,就表示也有能力回得去……一個古代人要適應科技日新月異的現代,肯定有很大的困難,光是溝通某些新潮的觀念可能就得跟這兒子費一番唇舌……不過,觀念上的差異目前為止一直沒出現,小妖狐不動如山,根本不在乎自己到底跑到哪個時代。
東想西想,還沒想出個頭緒呢,兒子就在門外敲了敲,喊著:「爹,你醒了是吧?」
趕緊下床開門。昨晚讓對方洗了澡後,拿自己的休閒衣給他換上,又領他到原本將來預計作小孩房的臥室去睡,自己則鎖上房門,防著他。
開了門,卻見皇狐端了個塑膠臉盆,上頭還放了個毛巾,笑吟吟地說:「爹,我先伺候你梳洗吧……現在的生活真是太方便了,連水都不用打,龍頭擰開就有,難怪你都不需要請丫環長工伺候……」
季見君眼睛一亮……美艷到沒有天理的兒子神色恭謹的站在門邊,拿著沾濕的毛巾來伺候盥洗……簡直比菲傭還菲傭、比日本老婆還日本老婆……是單身王老五畢生的夢想啊……
還是留著他,別讓他回古代去好了……
皇狐親自將毛巾擰個半干,雙手捧給養父,順便挨過去問:「……爹,這裡的灶頭跟咱們那時的不一樣,你教教我怎麼使用吧,我曾經學過各式藥膳的調理方式,打算把你的身體好好的調養一番……」
季見君擦擦臉,不經意地問:「我前世當你爹時,你就這麼懂事,這麼孝順了啊?」
「應該的,爹,我樂意作這些事,再說,我也不放心那些粗手粗腳的丫環碰你……」皇狐說。
季見君想想,說:「……我想,我們前世一定很親,難怪我一直沒娶……」
皇狐笑笑沒說話了,單手捧著臉盆,另一手牽著季見君走出去,說要學習使用家裡的各式器具。
季見君難得的一大早心情好,拿出上課教學的精神介紹現代化設備,只要皇狐問,他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講到後來他反而疑惑了,本來預計會看到一個驚慌失措的古代人在那裡目瞪口呆,結果這個兒子自始自終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
「你真的是古代來的?怎麼對這麼一堆新奇的東西都不會害怕,反而一學就會?」介紹完電冰箱的冷凍技術後,他終於忍不住問。
「為什麼要害怕?」皇狐不解。
「昨晚我開了電視讓你看,現代人不但能上天入地,連深海之處、月亮之上都能拜訪,這種科技不是古代能看得到的吧!」秉持現代人的自負,季見君解釋。
皇狐愣了一下,然後失笑,說:「我懂了,爹,你是擔心我會害怕嗎?不會的,爹,上天入地不算什麼,我舅舅白狐是成精千年的仙妖,他的御風縮地之術能在眨眼間到達千里之外,你說的火車飛機在他面前不算什麼……」
季見君想起了,從昨晚起皇狐就提過他這個舅舅好幾次,好像也是個妖怪。
「……我在十八歲之前也沒什麼見識,之後突然發現自己的親生爹爹是當朝皇帝、母親則是千年九尾狐妖、舅舅捏個訣就能點石成兵、還有個三千年修行的師祖,要風得風要雨有雨,你們這裡卻還需要藉助機器才能得到同樣的效果……」
季見君有點不滿,身為現代人,令人自傲的科技再兒子眼裡反而不值一哂。
皇狐不知道爹爹的小小自尊被打擊了,看他臉色青青白白的,就過去攬住他的手臂,笑著說:「好了,爹,這些都不是大問題,不過,為了多瞭解這個世代,你帶我出去逛逛好不好?」
季見君想想,冰箱裡的存貨都不多了,是該出去採買一番……對了,家裡突然多出個人,也得給他買些衣物,總不能老穿自己的吧?
「爹,帶我去嘛,我保證會乖乖、決不惹麻煩……」皇狐見爹沉吟,以為他想拒絕,就搖搖手臂,拿出自小就會的撒嬌絕活來求。
季見君心裡一動,覺得不對勁……這個兒子好像讓他耳熱心跳的……審視了一下,對了,可能是皇狐淡色長髮的關係,讓他在展現某幾個表情的時後有些性別不分……
「……你頭髮太長了,答應剪的話我就帶你出門。」最後他說。
垂眼看看自己的頭髮,皇狐倒不在乎:「嗯,好啊,我瞧這裡的男子以短髮居多,爹要我剪我就剪。」
真好商量,還是他真的很聽自己話?季見君繼續說下去:「那、還有件事,你別再叫我爹了,在外面被人聽到的話總是很奇怪。」
皇狐肩膀垮了下來,苦著臉說:「嗄,不能叫爹?我都叫了十九年,很難改口……」
「叫哥哥不行嗎?我叫季見君,你可以叫我見君哥。」季見君先替他想好對自己的稱謂,免得兒子又把自己叫成叔叔什麼的,聽來老氣。
「可是,我已經有了青風哥,怒雪哥,冷月哥……連段千豪我也叫他千豪哥……不行,不能叫你哥哥……」眼睛轉轉,皇狐說:「說來,爹,你現在跟我的年齡差距也不大,十五年而已……」
季見君眼睛一翻,十五年還說差距不大?
「爹,我們呼本名好了,我就叫你見君,你叫我小皇小狐都可以。」
好像有點沒大沒小,不過,只要不在大庭廣眾之下叫他爹、叫他叔叔,他的接受範圍是很大的。
「……好吧,我也叫你……小皇?聽來像小土狗的名字,不好,叫小狐吧……還有,出門要是遇到我朋友或學生,你別又說是我兒子了,就說……說是我表弟,懂嗎?」
「好,見君……」皇狐不知怎麼很高興,笑咪咪的又重複幾次,然後說:「……其實這樣也好,我早就不想你做我爹了……」
季見君有點不懂,問:「不想我做爹,還一直喊我爹幹嘛?」
「……不是的……」小狐狸就只是笑:「……你不懂,我從十八歲起就不把你當爹看了……」
季見君恍然大悟的點點頭:「我懂我懂……沒想到古代小孩這麼晚熟,十八歲才開始有明顯的叛逆期特徵……」
小狐狸也跟著點點頭,倆個人雞同鴨講。

7
季見君一直對小狐狸身上那些瓶瓶罐罐很好奇,昨晚他拿自己年輕時的衣服給對方換下時,見他小心翼翼地把破爛的外衣翻出來,掏出一堆小磁瓶,仔細又認真的檢查瓶子是否有裂縫。
「……好像是小藥瓶……你身上怎麼會有那麼多藥瓶?該不會是禁藥?」當老師的職業病,總擔心會在學生身上搜出些違禁品。
「禁藥?什麼意思……爹,別碰,那是蝕骨散……雕花紅瓶也不行……啊,太好了,斷腸丹還有半瓶的份量……」小狐狸邊清點瓶子,邊注意別讓爹爹摸到不該摸的東西。
光聽名字就覺得這些瓶子不簡單,季見君不敢再碰,把眼光注意到小狐狸另一包長短不一、像是中醫裡專門用來針灸的銀針。
「你是中醫?有沒有執照?」問完自己打個嘴巴,古代行醫須要執照嗎?
「爹,你什麼時候養成的壞習慣?老愛捏自己打自己?」小狐狸自動自發伸手揉揉他的臉:「……中醫?是指醫術嗎?我師父歐陽宇星是江南第一名醫,而且,藥毒不分家,我使毒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要是有人敢欺負你,我就把他毒的連他爹娘都認不出來!」
也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季見君只好打個哈哈,說:「那、先謝謝你了。」
小狐狸皺個眉,哀怨的說:「爹,別跟我道謝,我願意為你赴湯蹈火的……」
季見君點點頭,替自己的備忘錄又加上一條:古代人說話誇張、用語極端。
現在,星期天上午,打點好要出門了,小狐狸在身上東摸西摸,頗不習慣,季見君就問:「不習慣我的衣服?可是,你穿了好看啊……」
「不是啦,衣服穿了很舒服,就是沒辦法把我的家當全帶出去……」他指指手邊那堆瓶罐:「……我煉製經年的藥粉不跟著一起出門的話,不安心……」
季見君笑了,說:「我還以為是什麼大問題呢,帶個包包就行了……對了,我還留著大學時用的書包……」
跑進自己房間東翻西翻,沒多久摸了年輕時愛用的書包出來,雖然舊了些,不過帆布制的東西就是耐用,也沒什麼破損。
小狐狸很高興,把東西一股腦兒的裝進去,然後斜背在自己身上……季見君左右審視一番,看看兒子的裝扮跟時下年輕人根本沒兩樣,除了一頭淡色的長髮凌亂了些,像是所謂的視覺系藝人,其餘都還好。
出門,用季見君唯一的兩輪交通工具,125cc的重型摩托車到市區。
「……別抱那麼緊……你一個大男生,抓後面的扶手就好了……瞧,就像前面的一樣……」季見君吼著,要小狐狸看前面一個媽媽用摩托車載著國中生兒子的標準姿勢。
「……你騎太快了,好可怕……」維持小鳥依人的樣子。
「你有膽穿越時空,沒膽坐摩托車?」繼續吼,沒辦法,騎車時風聲太大,不用吼的後面聽不到。
小狐狸裝耳聾,繼續緊抱。
這個,養子不教父之過,季見君決定今後一定要好好教導小狐狸一些規矩,比如說人與人之間一定要維持某個分際,不過,這個分際點在哪裡?真難掌握……
想著想著,突然之間季見君又面臨了一個大難題。
自己的職業是教師,所以外表維持端正即可,剪髮就到家附近的家庭理發院理個正經八百的西裝頭就好,可是……難得來了個這麼漂亮的兒子,讓他跟自己同一掛就太糟蹋了……
把車停在鬧區中一個看來時尚前衛的髮廊前──消費好像很貴的樣子……可是,如果把兒子弄得人模人樣,每天讓他在家裡伺候自己,享受的還是自己的眼睛……
可是,這個月的家用、開銷、郵局的儲蓄金……
他說他只聽自己的話……只倚靠著自己……對了,他可是上天賜給自己的,只屬於自己的……是兒子,卻又不只是兒子……
他可以為了自己穿越時空而來,毫無怨言的適應這裡的生活,結果,作爹的卻在這裡斤斤計較著什麼……
「……爹……見君?」戳戳發呆的季見君,小狐狸問:「你說要我剪髮,是這裡嗎?可是這裡……看起來像……青樓……」
這說法新鮮,季見君愣一下,問:「……你說像……青樓?哪裡像啊?」
「……不論男女都打扮的花枝招展,送往迎來皆含笑……我不要……你也別進去……」小狐狸有些生氣了。
「嗟,照你這樣形容,滿街不都是青樓了?」季見君不知該怒、還是該笑,看在兒子不懂事的份上,他解釋:「……不是的,我們這裡的商店都這樣的,大家笑臉迎人,以客為尊,強調服務至上嘛!」
推他進去,然後,感受到店裡所有的設計師、吹風手、洗髮小妹、還有坐等造型的客人們將眼光全往這裡投射而來──愣了愣,他知道了,大家看的都是小狐狸。
突然之間與有榮焉……難怪,總有許多媽媽會把自己的女兒打扮的漂漂亮亮帶出門,以前還認為那些爸媽虛榮呢,卻原來……
有種衝動,想向世間昭告:這個漂亮的小朋友是我的,而且,是我前世用命換回來的、誰也搶不走的、兒子!
某個看來頗為大牌的女設計師迎上來,笑吟吟地問:「……剪髮、還是做造型?」
小皇狐聽不懂,轉頭用眼神問他爸,季見君說:「……剪短吧,太長了不好整理……造型?不用了,他已經夠造型了……」
設計師摸摸小狐狸的頭髮,說:「……很難得看見男孩子留這麼長的頭髮呢,剪短真是可惜……,不過,短髮也有短髮的好看,我拿日本最新的髮型雜誌給你們參考……」
季見君跟著翻看雜誌,愈看愈頭疼……各式各樣的造型加上挑染的色澤,這……果然,自己跟社會脫節太久了,難怪班上的學生都說他老古板,可是……那種翹來翹去、還不往同一個方向翹的頭髮,摻的紫一條藍一條真的好看嗎?電視連續劇裡的妖怪都是這種樣子啊……
皇狐自己倒是看的津津有味,還開始跟設計師討論起細節……季見君看看沒自己插嘴的餘地,就說要到門口晃晃、透透氣,要小狐狸好了後到門口叫他。
還沒走到門邊,聽到女設計師問狐狸:「……你哥哥逼你剪短的嗎?應該跟他爭取一下的,這麼漂亮的頭髮剪了真的很可惜……」
「……他喜歡我剪短我就剪短,要是他不喜歡,再長再漂亮的頭髮有何意義?」小狐狸振振有詞的回答。
設計師笑著說:「你很聽哥哥的話嘛!」
「嗯,全天下我只聽他的話……」小狐狸繼續說。
季見君聽到這裡後,回頭看了皇狐一眼──他突然覺得,這輩子就算不結婚不生小孩也無所謂了,因為,他已經有了全世界最貼心最聽話的孩子……

8
百無聊賴的待在繁華的商業街上,假日的緣故,滿街都是逛街購物的人潮,季見君待的那一區又是專賣新潮流行衣服飾物的地方,來往都以年輕人居多。
感覺自己好像跟周圍湧來擠去的時尚年輕人有些格格不入──還不需為現實生活煩惱的學生們,不懂來自親戚鄰居如何評價成為大人的自己,不必用汽車洋房來彰顯自己的成功……
他們要作的就是用亮眼的衣裝表現自己,盡情玩樂笑鬧,不像自己,已經老了,飛都飛不起來,只能縮在角落的一隅,想著從前的輕狂歲月……
「咦,那不是季老師?」熟悉的叫聲傳來,稚嫩的,像是班上某個女同學的聲音。
「真的是老師……」年輕男孩叫著。
季見君抬起頭,前頭站著自己班上最活躍的兩男生兩女生……見他們購物袋大大小小的提,男孩子的頭髮抹了膠,捏出了奇怪的形狀,女孩子則畫了妝,指甲也亮晶晶的,跟在學校時的清純模樣完全不同。
李伊芬看看老師,又看看現在所在的位置,大驚小怪地問:「老師,你終於想開了,要換掉那個老古董的髮型?真的,都什麼時代了,居然還有人頂著老爺爺的頭髮在街上走來走去……」
另一個女生曹錦鳳也口無遮攔的說:「……老師,你就是外表太拙了,難怪陳淑芬老師移情別戀……」
季見君一震,問:「你們怎麼知道?」
也難怪他嚇一大跳,這件事他可是昨晚親耳聽見自己哥哥跟陳淑芬宣佈要訂婚之後才確定的,怎麼這些學生……
李伊芬說:「全校都知道啊,有個很帥很帥的社會人士常常接陳淑芬老師放學嘛,就只有老師你放學後還留在輔導室輔導功課差的學生,都沒看到……」
曹錦鳳這時興沖沖的跟另一個男同學董安文說:「欸,陳淑芬老師的新男朋友真的很帥,開的轎車也好棒,要我,也會移情別戀……」
可能同為男性、知道女朋友被人搶走的滋味有多窩囊,董安文立刻用手肘頂了頂曹錦鳳的腰窩,小聲說:「三八啊,別再說了……」
已經來不及了,季見君想起昨天在父母家看見哥哥居然偕同自己的前女友出席,那種震撼可想而知,雖然他早就對哥哥巧取豪奪的事情司空見慣了,可是,他真的很喜歡陳淑芬,把她當成自己理想的另一半……
學生們說,全校都知道了,知道常常有個男人來接陳淑芬下班,只有自己不知道……難怪,難怪最近一兩個月來,每個人看自己時都帶著怪怪的表情……
他們是在嘲笑、還是同情自己?笑居然有人笨到連女朋友被偷走了都毫無知覺?
要是他們進一步的知道那個俊帥的中年男人其實是自己的哥哥,不就更瞧不起自己了?
季見君臉色愈來愈沉,他想趕快離開,離開這幾個學生,最好明天也不用去學校上課了,他不想知道每當在校園中行走的時後,有多少學生老師在背後笑話著自己……
恍惚中,聽到李伊芬對曹錦鳳跟另一個男同學周國偉說:「喂喂喂,你們看……裡面剛吹好頭髮的那個男孩子……看到那個側臉沒?」
曹錦鳳驚呼出聲:「好帥好帥!好好看哦,怎麼會有那麼漂亮的……真的是男生?周國偉,你的手機不是有照相功能?把他照起來,明天秀給班上那幾個看……」
周國偉看了透明玻璃櫥窗裡的男孩子一眼,居然也有些失魂落魄的,只是呆愣愣的站著看,另一個董安文的情況好像也沒好到哪裡去。
李伊芬又叫了:「咦,他往我們這裡看耶……周國偉,照相啊,剛好是正面鏡頭……小鳳,他、他朝我們走過來了……」
四個年輕的高中生不約而同嚥了嚥口水,顯然心頭小鹿都開始亂撞中。
髮廊的門開了,剛剪好頭髮的皇狐走出來,用不善的眼神瞄了爹爹的四個同學一眼──他從剛剛就發現季見君心神恍惚了,忍不住憂心,跑出來問:「……見君、見君?」
季見君終於回過神來,花了好幾秒想起自己站在這大街上的起因為何……小狐狸剪好頭髮了?他轉頭看──嗯,好看,兒子果然長髮短髮都好看,打薄後清爽飄逸的淡色頭髮垂上脖子,添了點男孩子該有的英氣,可是,卻襯的小狐狸斜斜上挑的桃花眼更加的明顯。
「見君,我跟小丹商量過了,也幫你設計個適合你的髮型,來……」小狐狸連看都不看幾個年輕同學一眼,只顧忙著拉自己的爹進去同受設計師的荼毒。
「小丹?小丹是誰?」季見君不知道小狐狸什麼時候認識了新朋友。
「就幫我剪髮的姊姊啊……」小狐狸笑,推著季見君也進去髮廊,卻在門將關未關之際,回頭對四同學微微一笑。
像是被魅惑住了,四同學也對之迷茫的微笑,就在這時,狐狸揚手,一股帶著香風、夾雜著些許細細的粉末從四人的頭頂落下,狐狸立即進入室內帶上門。
「小丹,幫我爹……幫見君也弄個好看的髮型,妳的手最巧了……」狐狸的嘴甜,天生就有迷亂人心的本事。
設計師小丹把季見君打量了一下,說:「嗯,頭髮太厚了些,剪個層次比較好……小狐的哥哥啊,你別再用發油把頭髮固定成這樣,太老氣了……我幫你剪的髮型會很好整理,出門前用手撥撥就整齊了……」
季見君不置可否的點點頭,這時往門口又望了一眼,突然發現剛剛那四個學生臉色難看,青青白白的,似乎正在忍受什麼痛苦……
「怎麼了?」他忍不住大聲問,可是隔著玻璃窗戶,將他的問話隔絕開了。
見四個人突然惶急的向某個方向開跑,身為人師,季見君放心不下,起身正要追去,卻被笑意盈盈的兒子攔下來。
「……不要緊的,他們只是聞了些斷腸丹磨成的粉末……」
「斷腸丹?」季見君大驚失色:「這、這、這……這是什麼毒藥啊?你為什麼要對他們下那麼重的毒手?」
小狐狸無辜地道:「誰說斷腸丹是毒藥的?我的斷腸丹不過會讓人想立即如廁,而且歷經一兩個時辰腹痛如絞的痛楚……沒後遺症,放心啦!」
「……你的意思是……瀉藥?瀉藥就瀉藥,幹嘛取那麼聳動的名字?害我誤會你……」硬生生將自己的怒氣給止住,季見君沒好氣的問。
「行走江湖,總得弄個聳動的名號別人才會怕嘛……告訴你,我獨門煉製的藥中,名字可怕的其實沒什麼,真正的劇毒反而其貌不揚、其名不彰……」
季見君簡直不知該說什麼好了,最後,他問:「那你解釋解釋,我那幾個學生好端端地也沒招你惹你,你給他們下瀉藥做什麼?」
小狐狸只是笑了笑,輕輕說:「……他們讓你不高興啊……我說過了,要是有人敢欺負你,我絕不會善罷罷休的!哼,要不是看那幾個小毛頭年紀輕輕,我就打算用上個月剛研製完成的『嘔心瀝血』讓他們試試藥效……」
季見君呆住了,打斷他的話:「嗄,你是為了我?」
「這還用問嗎?」小狐狸突然湊過頭來,用深沉的,與他實際年齡不相符合的詭異神情,低低的說:「……別懷疑,爹,只要你一聲令下,我會殺了所有讓你不高興的人,就算那個人是……我自己……」

9
星期一早上,小狐狸照樣含著笑跑進季見君的房間裡伺候梳洗,因為已經沒心防了,所以季見君也不再鎖上房門,隨兒子進進出出的。
走出臥室,兒子已經照他交代的到巷口那家早餐店買了總匯三明治以及熏雞肉蛋餅,規規矩矩的放在早餐桌上,連門口的報紙都拿了進來,真乖。
「……冰箱裡不是有柳橙汁跟牛奶?你還買奶茶做什麼?」季見君好奇的問:「你喝不慣我挑的那些?」
「不是啦,早餐店的阿香姨跟她女兒小敏知道我是新搬來的鄰居,就多送我兩大杯奶茶……本來還要多煎一份什麼東西送我的,我想吃不下了,就說明天吧。」
季見君拉開椅子的動作做到一半,臉色難看:「……那倆花癡母女……我剛買房子住進來的時候,她們怎麼沒有那麼好的服務?你小心一些,要是小敏邀你出去玩,千萬別答應。」
「怎麼可能?我當然是跟你在一起啊。」小狐狸說。
季見君想了想,說:「我還有工作,你怎麼跟?傷腦筋,你也沒身份證,沒辦法在這裡讀書……我又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家裡……」
小狐狸愁眉苦臉的說:「不能跟你一起上書院嗎?要是又有學生惹你不高興了,我怎麼教訓人家?」
想起昨天那四個學生狼狽找廁所的樣子,為人師表的他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學生說話有口無心的,我早就想開了……你也別再亂用什麼斷腸粉啊丹的對付人家……不厚道……」
小狐狸嘻嘻笑,說:「我已經手下留情了,因為以前爹就告誡過我,不可以劇毒害人,就算遇上危險,只要能讓敵手暫時喪失戰力即可,所以我煉製的藥物以**居多,另外就是像斷腸丹那樣兼具排毒療效的清腸劑……」
「咦,排毒?怎麼覺得你的藥好像跟廣告裡的減肥丸功效差不多?」吞一口三明治,季見君又問:「那麼,你昨天說新煉製的『嘔心瀝血』又是什麼,聽起來怪可怕的……」
小狐狸聳聳肩,說:「噢,那個呀,為了對付嶺南百毒門,我特地練出這劑『嘔心瀝血』來與百毒門銀童子秘練的『過眼繁華』相抗衡。過眼繁華太毒了,能將練武者苦練多年的功力消於無形,我的『嘔心瀝血』則可以中和之,將功力救回來……」
季見君抒了口氣:「……那就不是毒藥囉……」
「就算不是毒藥,單獨服下去的話,還是會讓人在三個時辰內大吐特吐,連膽汁都吐出來,甚至想連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吐掉算了……所以才叫做『嘔心瀝血』……」
小狐狸笑的好得意。
季見君怔了怔:「……再把藥效弄輕些,我都可以連同那個斷腸丹當成減肥藥賣出去了……啊,對了,我任教的學校其實離這裡不遠,中午我帶便當回來吃好了,你就留在這裡幫我整理家務……整理家務你會吧?」
小狐狸點點頭,又求:「我送你去書院?」
「學校?那麼近,不用的,走個五分鐘就到了……」季見君失笑:「哪有兒子送父親去學校的?」
小狐狸咕咕噥噥:「……我就說不把你當成爹看了啊……」
結果等時間到了,季見君還是抝不過他,任著忠心耿耿的兒子巴巴跟在自己身邊,到了學校門口,看著對方走進學校後才心滿意足的回到家裡。
季見君本人心情也很好,走進辦公室時跟陳淑芬擦身而過時,他甚至主動笑著跟對方打了招呼,結果,這樣光風霽月的態度,反而讓對方忐忑不安。
「呃……見君……你不會怪我吧……是見群要我別告訴你我跟他交往的事,所以……前天晚上,我真的……」陳淑芬看來是很誠懇的道歉。
沒想到她會說這種話,季見君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今天,淑芬好像不若往常那麼漂亮了,氣質也就跟普通的女人一樣……怎麼搞的?她原來是那麼平凡的人嗎?以往覺得燦若秋水的大眼,跟某雙柳葉般的翦翦細眼比起來,差了那麼遠……
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將她跟自己的兒子作了比較。
將眼睛往辦公室裡年輕的男女老師瀏覽過一遍,又把視線投到外頭忙著打掃環境的男女學生身上……對了,在連續看了某張傾國傾城的絕色近兩天之後,突然覺得四周的人都不堪入目……
「……見君?你還好嗎?」淑芬見他突然間像是發瘋似的東看西看,眼神不定,不由得緊張的問,辦公室其餘老師見到這兩人交談,也好奇的往這裡看,等著欣賞原本是男女朋友的兩人攤牌的緊張場面。
季見君笑了起來,一種發自內心真誠的笑:「……我很好……我的好日子來了……」
陳淑芬因為心裡有鬼,總認為對方因為自己要跟他哥哥結婚而恍惚,連季見君的笑都以為是做作出來的。
「……那,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見君,你要有心事,千萬別放在心上……我跟見群都很樂意幫你的……」
「不,我……我祝福你們,真的……」季見君一輩子也沒心情那麼好過:「……不過,淑芬,我希望妳能把我哥哥看緊一點,別讓他來搶我的……總之,他知道的……」
陳淑芬可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夫有搶弟弟玩具的癖好,客氣的點點頭就回去自己的辦公桌了,心裡帶了些疑問。
上課鐘聲響,第一堂正好是自己班上的課,他腳步輕鬆的往自己的班級走去,一進教室,他先往昨天街上遇到的那四個學生看……臉色白了些,精神萎頓了些,不過還能來上課,應該沒什麼大礙。
身為教師,懷抱性災樂禍的想法不太好,可是……知道有人看不得你受欺負、看不得你心情不好,為你出頭教訓某些惹了你的傢伙,不管是誰都會高興吧,即使對方用的手段卑劣了些……
再兩個星期就要期末考了,如今要把功課的進度趕完,五十分鐘的課堂結束,正要步出教室時,李伊芬跟曹錦鳳用虛弱的腳追出來。
「季老師,季老師,等等……」
季見君回頭──真希奇,這倆個是頭一次上完課後主動有問題要請教的。
「……季老師……」李伊芬先開口,問:「昨天那個……跟你一起的男孩子……是誰呀……」
季見君皺起眉頭了,不是問課本裡的問題,而是問小狐狸?
曹錦鳳也嘰喳的問:「老師,他好帥哦,比電視上的偶像還好看,超級美少年耶,可不可以介紹給我們認識啊……」
季見君心想:現在的女孩子怎麼這麼主動啊?想想自己高中生的年代……
李伊芬見老師不回答,不放棄,繼續問:「老師,昨天本來想進去髮型沙龍店找你們的,可是……嗯……臨時發生了狀況,所以我們先回家了……那個男生……跟你好像很熟耶……是你親戚?」
季見君想到這兩個女同學發生的那種『臨時狀況』,自己也得負起些責任,心一軟,就說了:「……他是我表弟小狐……不過,妳們別打他主意,學生還是要以學習為主,別想那些有的沒有的……」
李伊芬嘟嘴了,說:「……老師小氣,人家只是想認識一下那麼好看的帥哥嘛……小胡?他姓胡?全名呢?住哪裡?」
「他跟我住一起……想都別想,我不會讓妳們到我家的……快考試了,多花點心思唸書吧,明年不都要聯考了?」
擺出教師的威嚴與特權,季見君說。
等季見君走後,倆女學生突然關心起這位班導師究竟住在哪裡的問題。

10
季見君的家離學校真的不遠,平常季見君中午時很少回家,都留在辦公室裡吃便當、批改學生作業等等;今天難得的,想起家裡有只小狐狸,他反而迫不及待、十二點鐘聲一響就旋風般的跑出校門了。
作夢都沒想到,會在某一天有玄怪小說的情節落在自己身上,然後突然之間,他就發現,自己再也不孤獨了──某只從前世來的狐狸說找了自己好久,說再也不要離開自己,是唯一眼裡只看得到自己的人……
真的,他孤獨了好久好久,幾乎覺得自己要永遠這麼孤獨下去了。從小,父母親戚看到的都是那個早他兩年出生的哥哥,所以,與父母的關係就愈來愈不親,甚至,沒什麼話題聊,他很習慣一個人的滋味……
雖然,標榜高知識高教育水準的父母總是說對自己的孩子一視同仁,其實,相對於兩個表現截然不同的孩子,父母親還是會不自覺的作比較……他們眼裡只注意到優秀孩子的光環,口裡總是說著:見群怎樣怎樣等等……
直到終於有人為自己而來,他多麼高興!是古代人又如何?是妖獸又如何?擁有了他,連向來瞧不起人的哥哥都羨慕起自己來了。
真希望,這一切都不是夢……
剛跑到校門口,就聽到小狐狸叫:「……見君,這裡……」
校門警衛室裡,小狐狸正跟裡面的警衛叔叔笑容可掬的聊天呢,見到季見君後,他忙一腳追出去,朝自己的爹撲上。
「你怎麼到了警衛室裡?」季見君往謝姓警衛看了一眼。
「……我跟書院的警衛叔叔談好了,以後他都讓我進去警衛室等你,所以你都到那裡找我好不好?」小狐狸笑著說。
「謝先生很凶的,他居然讓你進去?」季見君問,滿臉不可思議。
「嘻嘻,伸手不打笑臉人嘛!我跟他說是你外國回來的表弟,人生地不熟的,他看我在外面曬太陽好可憐,就讓我進去吹電風扇了,而且……」
「而且什麼?」季見君看兒子笑的賊忒兮兮,忍不住好奇心。
「……我從他的臉色氣血辨證,又由脈象確定,知道他晚上面對妻子力不從心,所以送了他幾顆『如日中天丸』……,我跟你保證,從明天開始他就會對我五體投地,唯我命是從了……」
「……『如日中天丸』?難道是春藥?我們這裡的衛生署對藥品管制很嚴的,不能隨便亂製藥……」季見君皺著眉頭說。
「你放心,那是我從皇宮御醫處拿來的藥方,自己又添添減減了些成份,製作出來的藥效比原來的秘方更好,成藥由合濟藥鋪出售,供不應求,整個杭州城裡缺貨缺到男人都打架了……」小狐狸得意的說:「我那個皇帝爹爹甚至要我多做一些,賞賜給朝裡的文武百官……」
「……你那個爹爹到底是哪個朝代的皇帝啊,思想這麼開放……」季見君邊走邊嘟嚷:「……居然拿春藥收買人心……」
「……見君,你要喜歡我也拿幾顆給你……不過,只能我在的時候才能服用……」小狐狸咪咪笑著,小聲說。
季見君一愣:「孤家寡人的我吃那種東西做什麼?你也小心些,要是那些什麼吃死人的話,你可是會被警察給抓走的。」
發現小狐狸對自己的答案很失望,季見君想對方大概是覺得又少了試藥的對象吧……可是,春藥?自己沒女友沒老婆,吃那種東西做什麼?
路上買了便當回家吃,見小狐狸果然乖乖的整理家裡,弄得一塵不染的,他高興起來,說:「你真的很乖……我就是前世積了福才能得到你這樣的兒子……」
「……不,是我前世積了福,才能遇上你這樣的人……雖然我娘說九尾狐一旦受人恩惠,必須跟在恩人身邊報恩,直到人死為止,可是……我喜歡爹,不希望跟爹的緣分只有一世而已……」
季見君邊吃便當邊想:哦,白鶴報恩的故事嘛!
小狐狸繼續說:「……我想跟爹生生世世在一起……」
然後,季見君喉嚨梗了起來。
午休時間過了,小狐狸又堅持要送季見君到學校──跟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講話,講得不亦樂乎,差點遲了下午第一節課的時間。
先回到辦公室的桌上拿了課本,又跑著經過兩棟教學大樓的走廊,從樓梯口轉彎時不小心跟個學生撞滿懷。
「不、不要緊吧……」季見君知道錯在自己,歉然的把男同學扶起來。
他認識這個隔壁班的學生,叫做劉明,上課總是遲到早退的,非常有名,據他班上的導師說:劉明的家裡經營道壇,自己偶爾也兼兼乩童的工作,聽說最常上他身的就是三太子哪吒了。
劉明站起來,凝視他好半晌,突然說:「……老師……你最近……有沒有發生奇怪的事?」
季見君愣一下……有啊,有個自稱是他前世兒子的九尾妖狐穿越時空來找他……這種事實夠恐怖吧?不過,他當然不能隨便說出這麼驚世駭俗的體驗。
「……沒、沒有……」假作神色如常:「怎麼這麼問?」
「老師身上有股奇怪的妖氣呢……」劉明說著說著,從身上掏出了一張硃砂黃紙符給他:「好奇怪哦……我幫人收妖劾魅好多年了,這麼奇怪的妖氣倒是頭一次見識……把符佩在身上,擋擋看……」
季見君不敢拒絕,隨手將符放在口袋裡。
「……要是有問題,來找我……我是三清教祖師劉全真的直系子孫,從小就學習對付妖邪之物……老師,別太相信妖物,它們最會說些蠱惑人心的話了……」劉明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
「……蠱惑人心的話……」季見君喃喃說,心想:兒子的確老說些讓自己感動不已的話,也是蠱惑了自己的心嗎?可是,那些話百聽不膩,像糖蜜,他喜歡聽啊……
劉明點點頭,又說:「妖物屬全陰之類,會奪人的陽氣,一旦那種邪氣侵入凡人的臟腑之內,就會動搖生命的根蒂……不過,老師目前看來面色紅潤,氣血如常,這倒有些奇怪……」
說著說著,他又將季見君上上下下看過一遍,看不夠,又湊到人的身上聞了聞,搞的對方心裡都毛毛的。
「嗯……類似狐狸精的味道,卻又香的很,沒有狐騷味……」劉明繼續說。
「夠了夠了!」季見君開始覺得這學生不簡單,不過,他才不相信那麼乖的兒子會奪自己的陽氣呢:「上課鐘響十分鐘了,還不趕快進教室上課?」
率先跑了開去,結果劉明不放棄,在後面放話:「老師,別不相信我啊……」
不相信不相信,他只知道那樣的好兒子是他拿命換來的,誰都不能把他搶走、誰也不能動搖他要將兒子留在身邊的決心!

11
一整天的正常課堂結束了,原本校長指派他要為功課差勁的同學進行課後輔導的工作,今天卻被季見君推掉了,請另一位老師代理,對方則因為能賺到額外的鐘點費,倒是高興的很。
有了前車之鑒,季見君好好想了想,聽學生說哥哥常常會來學校接陳淑芬下課──沒關係,哥哥愛接便是,這已經不在他關心範圍之內了,倒是自己的兒子也堅持來接自己,這要是讓兩人碰了面,有危險……
星期六的晚上,他就從哥哥的眼神中讀出來了──哥哥對小狐狸絕對有興趣,而且是很高很高的興趣。要是一個不注意,搞不好他又會玩起搶東西的遊戲,而自己從小到大、沒一次搶贏過他。
兒子雖然看來對自己是死心塌地的,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總是得做好保護措施才行,這一次,要是連自己的兒子都保不住的話,他乾脆一頭撞死算了!
匆匆忙忙往校門口去,追上陳淑芬,對方很驚訝,打探似的問:「見君……你今天的輔導課?」
「我有事推掉了。」季見君簡短回答。
「噢……」陳淑芬有些惴惴不安。
季見君保持微笑,問:「……今天哥哥也會來接你嗎?」
陳叔芬顫一下,臉上有秘密被戳破的尷尬。
「哥哥一定很喜歡你……」季見君看了看天色,夏天,很熱,想那隻小狐狸待在警衛室等他,有電風扇吹,還好:「……從沒見哥對誰那麼用心呢,他一定是真心的……」
陳淑芬這次聽出來了,聽出季見君是真誠的這麼對自己說,她反而呆愣了,只好低下頭,兩人並肩而行。
眼看走到校門口……咦,發生了什麼奇怪的事嗎?好多個通勤上下學的學生都擠在大門內側,偷偷望門外看……無論男學生或是女學生,每個臉上都興奮的要命,一面看一面回頭竊竊私語。
「你們在看什麼?」季見君點點自己班上曹錦鳳的肩膀,問。
曹錦鳳連頭都捨不得回,只回答:「……噓,陳淑芬老師的男朋友正在跟季見君老師的表弟說話……兩大帥哥耶,畫面美得很,跟電視裡拍的偶像劇一模一樣……」
季見君跟陳淑芬兩人對望一眼,忙走出校門口看是怎麼回事。側邊處不遠停著季見群那輛高級的進口車,他倚靠著車站立,高俊挺拔的身材加上鷹隼般的外表,怎麼看怎麼英俊;離他不到兩公尺處,一眼即足以魅亂人心的皇狐仰著頭看他,面無表情。
季見君心一沉,知道最糟的情況果然發生,哥哥來堵他的皇狐了。
時間點拉回到季見君下課前的半小時。
皇狐正高高興興的往學校走,路上還跟早餐店的小敏打招呼。小敏上的是附近的二專夜間部,幫媽媽上市場買了菜後,正要回家做上課的準備。
「小狐,你去哪裡啊?」語笑嫣然,小敏想,太幸運了,家附近的季老師居然有這麼好看的表弟,若是能想個辦法把對方拐成自己的男朋友,一定讓所有的朋友嫉妒死了。
「啊,小敏……」小狐狸一看,是早上送自己奶茶的年輕小姑娘,也回以一笑:「我要去學校等見君……咦,你買了好多菜哦,你會料理膳食?太好了,有空教教我好不好?」
「小狐對作菜有興趣?沒問題,到我家來我教你!」小敏心想,太好了,機會送到自己面前了。
小狐狸點頭:「嗯,我想早日熟悉現代的瓦斯爐……不過,你知道哪裡買得到燉中藥的爐子嗎?就是可以用炭火燒的那種……」
「現在大家都用電鍋燉東西了,還有改良型的電子燉藥爐,比較方便……不過,你說的那種還是買得到,我讓媽帶你去買,好不好?」小敏獻慇勤。
「太好了,見君身子好虛哦,我得多下點功夫燉些藥湯,把他的氣給補足……」
跟小敏告別後,走到離校門口約五百公尺處,有輛高級進口車開始慢速的跟在小狐身邊。小狐狸認得這輛車,星期六的晚上,那個有著跟前世的爹一模一樣相貌的人坐在裡面,而且,見君一看到他就心情不好。
那個叫做季見群的人,有股異於常人的氣,讓自己下意識想躲避,所以,即使相貌一樣,他也自動把他歸為敵人一類──真可惡,爹爹前世那麼俊的臉居然輾轉到了另一個人的身上,可惜了!
那個人、那個人的靈魂,根本配不起那樣的相貌!
現在對方緩緩開著車,搖下車窗,和氣的對自己打著招呼:「……你不是皇狐嗎?來等見君?」
小狐狸知道對方是季見君的哥哥,也不好給人壞臉色,就沉默點了點頭。
季見群將車停在校門口側邊,立即下了車,招手擋住小狐狸不讓進到警衛室去,還說:「……都是等人嘛,我們聊一聊……」
小狐狸不置可否,看著跟義父楊猶勁全等的相貌,心思飄到了很遠很遠的、風雲堂裡與父親一同生活的日子,然後,又回頭想著百思不解的疑惑。
被迷惑了,相同的體型相貌,卻不是同一個人的靈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同一個娘胎裡出生的兄弟瓜分了楊猶近的身體與靈魂?若是舅舅白狐在的話,應該可以解答自己的疑惑吧?
「……見君說你是他朋友的弟弟……你哥哥是誰?說不定我也認識的……」季見群展開成熟迷人的笑容,誘導著問。
不是慣見的、爹的笑……小狐狸瞇著眼想,前世爹的外表雖強悍,常給人嚴厲的錯覺,尤其在風雲堂眾弟子前,為了維持紀律總是不苟言笑的,但是他的內心溫柔敦厚,為人重情重意,私底下笑時總是靦腆靦腆──就像現在的季見君──
「……我有很多哥哥,你不可能認識的……」小心地回答季見群,妖狐天生的警覺性讓他想對這個哥哥保持安全距離。
季見群見套不到話,又問:「聽你的口音很奇怪,不像是這裡的人……你從國外回來玩的嗎?」
小狐狸輕輕點頭──與季見群待愈久,愈是討厭對方身上的那種味道、以及算記著什麼的眼神。
「我在大學任教,這一學期的課程已經結束了,有空的很,既然你是回來玩的,我又有車,可以帶你四處逛逛的。」季見群笑著邀請他。
「……見君已經跟我說好,等暑假就要帶我四處玩玩,所以不用了,我喜歡跟見君一起……」小狐狸不為對方所動,說。
「我弟弟?他這個人很無趣、不太懂怎麼玩的……假如你時間夠的話,我可以帶你繞台灣走一圈,這裡的景致小而美,尤其花東縱谷跟海岸線,有很多好看的東西……」季見群繼續遊說。
小狐狸搖搖頭,說:「……我來不是為了玩,而是為了見君,你別花心思在我身上了……」
季見群很少吃過鱉,這次見小狐狸一再拒絕自己的邀約,也不太有耐心了,卻還是擠出笑容說:「為了見君?你在開玩笑吧,他那麼平凡的一個人,跟他在一起多無聊?我卻不一樣,一定能讓你大開眼界、見識前所未有的東西……」
這時,小狐狸鼻頭動了動,熟悉的味道傳來,他立刻往校門口看──季見君跟陳淑芬站在那裡。
季見君的眼神不太對──
轉頭回望季見群,小狐狸變了臉色,變的狠戾冷酷,連講話的聲調都帶著威脅的意味在:「……別再來煩見君、也別來招惹我……警告你,我的耐性就快到頂點了……」
季見群凍住,沒想到小傢伙的表情說變就變,將隱藏邪殘一面給翻出來。
小狐狸繼續惡狠狠地說:「……這樣的靈魂居然頂著爹爹的樣子招搖撞騙,還說他的壞話……我看了……我看了就想立刻將你碎屍萬段……」
說完,小狐狸往後面退了幾步,然後,回復其清麗魅惑的笑容,轉個身往季見君的方向跑過去。

12
當小狐狸眉開眼笑的朝自己撲過來、還一把抱住蹭時,季見君的確覺得很不好意思,尤其是在陳淑芬跟那麼多看熱鬧的學生面前……
本來想一把推開的,抬眼,發現不遠處的哥哥用陰暗的眼神朝這裡看過來──第二次了,以往總是蔑視的眼如今罩上說不出什麼的意喻,有些個冷、有些個沉……
低頭,小狐狸對著自己笑,修長的眸子裡佔滿的是自己的影子……心一動,也沒推開對方,順勢拍拍他的頭,問:「……跟我哥聊什麼?」
小狐狸說:「沒什麼呀,他討厭死了,老說要帶我出去玩……我說不要,說你已經答應放假就帶我出去看看新事物的……你當然不會食言而肥羅?」
季見君放下了心,老實說,他還真怕小狐狸受不了哥哥的誘惑呢,因此高興的說:「不會不會,等暑假開始,我們坐火車到處去玩……」
他甚至開始考慮買輛汽車代步了。
「火車?長長飛快的那種?好!」小狐狸高興的說:「……那傢伙還說你無趣呢,哪會?」
果然不出所料,哥哥的老毛病又犯了,專門在自己的朋友面前貶低自己……可是,他不是要結婚了嗎?現在應該忙著跟陳淑芬討論婚姻細節才對吧?諸如度蜜月的計畫或是選擇婚紗攝影公司什麼的。
偷眼看身旁的准大嫂,臉色不好看……大概是聽到小狐狸的話,心裡有疙瘩了,卻沒說什麼,只朝季見群走過去,問了些什麼,季見群卻沒理會,雙眼仍舊直盯盯朝著小狐狸看。
然後,陳淑芬默默的坐上車,季見群對自己的弟弟點點頭,突然劃開了一抹笑,讀得出來某種勢在必得的決心。
不過,沒落入小狐狸的視野裡,他眼裡映滿的、唯有季見君而已。
緩緩走回家的路上,小狐狸鼻頭動動,突然說:「……你身上……有股討厭的味道……」
「我?我今天沒運動,應該不會有太重的臭汗味吧?」季見君說。
「你的味道我才不討厭呢,我說的是另一種……」他在季見君身上東嗅西嗅,最後,停下腳步,狐疑地看著對方的上衣胸前的口袋:「……是什麼?」
也不等回答,小狐狸伸手掏口袋,手指剛進去就立即低聲慘叫一下,著火似的退回手,好像摸到了什麼燙人的東西。
季見君緊張的問:「怎麼啦?」
檢視小狐狸的手指,剛才伸進口袋的指尖處居然都起了水泡,好像被火灼燒過,季見君趕緊把口袋的東西撈出來,竟然是下午時劉明塞給他的那張符紙。
「可惡,我就知道!」平常不罵人的季見君都生氣起來,幾下把符紙給撕個粉碎:「那個死乩童!」
「符?這裡……這裡居然也有道士?」小狐狸臉上出現了忌憚之色。
季見君想了想說:「……很多,一般人還是習慣請道士或乩童來牽亡驅鬼祭煞的……像那個劉明啊,家裡就開了個神壇,專門替人消災解厄的,他自己也是相當有名的一個乩童……」
已經走到家裡了,季見君先趕緊拉著小狐狸進客廳,他不太懂怎麼處理燙傷,只能拿縫衣針過火消個毒,把水泡挑破,然後上個什麼藥的,順便把今天遇到劉明、還有劉明告誡他的一番話都告訴了小狐狸。
小狐狸不動聲色的把劉明的名字給記起來,臉上保持著笑意,高興的看著季見君手忙腳亂的弄著自己的小傷口──這種小傷根本不算什麼,他懷裡揣的傷藥隨手挑一點就能止痛收口,不過,他喜歡對方照顧自己的感覺。
好不容易弄好了,看著紅腫的手指頭,季見君真得是那個難過啊,氣著說:「下次劉明再拿什麼符給我,我通通拿到馬桶給沖掉!」
「……不要緊的,是我太急燥,沒看清楚就伸手去摸……下次我會小心。」小狐狸說。
「……那個劉明也真厲害,居然說我身邊有狐狸精,而且是沒有狐騷味、香噴噴的狐狸精……」季見君開玩笑的往小狐狸身上嗅一嗅,說:「……嗯,真的很香,都是自然的草根花香味……」
「我娘是仙妖九尾狐,跟塵世裡自修成精怪的狐狸等級當然不可同日而語……」小狐狸繼續說:「……剛剛那張符真的不簡單,居然能傷了我……」
「……我不曉得……我以為那只是普通的鬼畫符……」季見君看看小狐狸手指上的傷口,再度愧疚的說。
「不是你的錯……我雖是仙狐,體內畢竟還存有妖的部分……除非像舅舅那樣拜真正的仙人為師,才能習得完整的抵禦之法。像我這種半調子,要是遇到真正有法力的道士,還是先躲為妙……」很不甘心的,小狐狸說。
「這麼說來,劉明真的有兩下子,難怪他家開的道壇生意興隆,我聽他導師說,每逢假日,北部中部的男女信眾甚至會包遊覽車下來他們家問事呢。」季見君說。
小狐狸突然之間像洩了氣似的,往季見君身上靠,輕聲說:「……別太靠近他……我娘是被三清教的劉全真請天雷打死的,你也……我恨死那些道士了……」
嗄,三清教的劉全真?今天劉明跟季見君說他就是劉全真的直系子孫,這、這也太巧了吧……季見君看看小狐狸臉上的憤恨,決定還是不要告訴他這件事好了,何必要多生事端呢?只要現在能好好過日子就行了。
想到劉明說的話,季見君好奇的問小狐狸:「對了,他還說妖物會采人的陽氣,你是半人半妖,也會采我的陽氣嗎?」
小狐狸愣了一下,好一下,突然間似笑非笑的說:「……目前為止好像並不需要……你、你想採?」
季見君嚇一大跳,臉紅的說:「我是凡人,陽氣夠旺盛了……是劉明說,妖物為全陰之體,你卻又是半人半妖,這……這到底算什麼?你不會真的……真的需要我的生命力吧?」
小狐狸的心情終於大好起來,開始努力的往對方身體擠過去,偏著頭笑,迷惑著對方:「……其實……白狐舅舅告訴過我方法,是兩個男人怎樣度陽補陽的方法……」
「胡說,男人之間還需要度陽補陽嗎?」季見君笑笑拍拍小狐狸的頭,說:「……總之,就算你是妖,我也相信你不會害我……如果,如果哪天你真的需要我的命……就給你……」
小狐狸一聽對方這麼說,先是肩膀一垮──他要季見君的命做什麼?不過轉念一想,沒想到轉世之後,他還是跟以前的爹一樣疼自己,所以,撒嬌有理、任性無罪──
「……我現在不要你的命,不過……」甜甜的笑,降低季見君的戒心:「……都是那張符害的,我的手好疼,今晚一定會疼的睡不著覺……」
果然天生做爹的命,季見君心疼的問:「那、那怎麼辦?你身上一堆藥,就沒有能止疼的?還是我去藥房買個效果強的……」
「不要不要,小時候生病爹都會抱著我睡覺,今天我也要爹陪著睡……真的好疼呢……」淚眼汪汪,一口一個爹,挑起對方的同情心。
「原來前世我那麼疼你啊,難怪我們父子倆感情好……」季見君也不疑有他,說:「好,沒問題啊,我的床是雙人床,很大,兩個人睡也不會擠……」
不愧是白狐的親外甥,早就把舅舅平常怎麼拐青風的手段給學個十足十了。

13
一夜無話。
可是,早上醒來,季見君真是腰酸背痛的,忍不住感歎:「……唉,老了,真是老了……」
「見君正值青壯年,哪裡老了?」窩在被子裡捨不得起床的小狐狸媚眼含春、意態慵懶,聽到季見君抱怨自己老了,笑著說。
季見君嚇一跳,花了好幾秒鐘才想起昨晚讓小狐狸跟自己一起睡──他終於理清自己為何會腰酸背痛了。
「……你年紀輕輕、怎麼睡相這麼差?半夜一直擠我,還把腳壓過來,讓我動彈不得,連翻身都不能翻身,難怪我會全身酸痛……今晚回你自己的房間去睡!」季見君沉下臉說。
小狐狸一聽,立即骨碌碌翻起身,陪笑著說:「……別生氣嘛……我先幫你打水洗臉……早上想吃什麼?我去阿香姨那裡買……」
「別、別打水了……我自己會去浴室……」季見君忙著阻止。
「嗚嗚,不要啦……」小狐狸身上一片的淒風苦雨,撲過去抱住爹爹的背就上上下下的磨:「……讓我繼續服侍你……」
艷麗到不像話的兒子就這樣使勁渾身解數的撒嬌,季見君不是鐵石心腸,心底還真是一蕩……不行,忍住,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絕不可壞了倫常綱紀……
可是背後那一片……好溫暖……
輕咳一聲,季見君盡量忽略掉某些不當的妄想,說:「……不是,我沒生氣……你手上有傷口,別碰水比較好……我打水給你洗臉刷牙好了……」
小狐狸聽季見君不是拒絕他,高興的又是一陣磨搓,說:「不用,手指頭已經好了,不過,晚上還是讓我過來睡好不好?我保證、我保證會克制……不是,我會規規矩矩睡的!」
被那樣輕軟的態度求著,季見君也堅持不下去了,忍著耳熱心跳,說:「……好,再讓你過來睡一晚試試……要你還是一直擠來擠去,我就不跟你一起睡了……」
哇,見君下通牒了……昨晚還是不好太猴急的……小狐狸吐吐舌頭,開始考慮要不要使用懷裡那一瓶『骨軟筋酥散』給他伺候上……
好想明目張膽的、抱著見君睡……而且,體內一天高過一天的情慾快要止不住了,那是屬於妖獸一族無窮無盡的慾望,渴求著,與自己認定的人交融……擋不住的渴望……
不行,慢慢來,相處才三天的見君能接受自己到這種程度已經是萬幸了,他好像還隱隱保留前世對自己的印象,所以輕易的就相信自己……別打壞他對自己的看法,要等他對自己也懷有同樣的想法才行……
絕對不能、嚇壞他。
早餐後慢慢散步似的到學校,還沒到校門口呢,警衛室的謝先生已經春風滿面的迎上來,把小狐狸拉到一邊嘰嘰咕咕地說著什麼,季見君本來還納悶著,不過看小狐狸給他一個果然如此的邪邪笑容,他也懂了。
看來如日中天丸比藍色小丸子的效果更好……
今天,身邊的氣氛不太對,好像一直有人偷窺著自己……誰?下午第二節下課後把人在自己教室外面活逮,答案揭曉後他不意外,是劉明。
「為什麼一直偷看我?有什麼問題就光明正大來問我!」派出教師的威嚴,季見君喝問。
劉明大喜,果然正大光明的往老師嗅來嗅去──季見君想奇怪了,最近的小孩都愛往自己身上聞味道──兒子是狐狸,狐狸是犬科就算了,這個劉明應該是個正常人吧?不對,他是乩童,搞不定被哮天犬上身了。
「有什麼好聞的?你這樣會讓全校師生誤會我們兩個怎樣怎樣的!」把劉明推開。
「老師,今天你身上的味道特別濃……不是啦,我說的是狐狸精的味道……奇怪,這味道好聞的不得了,帶著催情成分的味道,不是普通的妖精……嗯,這妖精肯定就待在你家……」邊嗅邊說。
季見君一凜,他沒忘記眼前這小子隨手一張符就讓自己的乖兒子受傷,還是跟他保持遙遠的距離比較好。
「沒,別亂猜,我家沒什麼狐狸精……你說的味道是我最近用的古龍水……由國外的香水設計師調配的,聽說加了極地白狐狸的費洛蒙成分,所以你搞混了!」
隨口亂掰,希望能順利將多疑的乩童給唬過去。
劉明半信半疑,問:「白狐狸的費洛蒙?可是,老師,我認識你不是一天兩天了,上星期你身周的氣場還普普通通的,可是昨天我見到你就覺得哪裡不一樣……除了味道外,還沾惹了某些妖氣……可又不是普通的妖氣……」
他搔搔頭,顯然自己也是百思不解。
季見君小心的問:「……如果、你真的發現了妖怪……會怎麼做?」
劉明回答的既快且樂:「……妖物當然要除惡務盡啊……不過,我一直很想找到傳說中的厲害精怪,收為己用……老師,可不可以到你家去看看?如果你身邊真的有狐狸精,我免費幫你收妖……」
「不用不用不用!」季見君大力的搖手:「我家沒妖怪,你也別來我家!」
劉明點點頭,心想:看這態度就知道有鬼……
上課鐘聲響了,季見君趕緊半推半拉的把劉明送回他的教室,自己則溜回辦公室裡,趁沒課的空檔把期末考的考題給出好──嘿嘿,出考卷,這可是做教師的唯一能掌控學生們生殺大權的時候啊!
放學後,小狐狸又等在警衛室裡,季見君則小心的往後看,那個可惡的乩童沒跟著,好險好險,趕快拉著小狐狸回家。
「怎麼了?你好像躲著誰?」小狐狸猜。
「就那個劉明,他老說我身上有狐狸精的味道……我看,晚上你真的別跟我睡,免得他循線追來,把你給怎樣了我可怎麼辦?」季見君真的很擔心。
小狐狸氣在心裡,看來不好好整治整治那個奇怪的乩童,季見君絕對不會讓自己爬上他的床了,可是,該怎麼做?
莫名其妙的破除了時間的限制、來到了有著輪迴後爹爹所在的時空,以為遺憾的過去可以在這世彌補過來,沒想到,阻礙的人那麼多,多到他都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憤怒了……
可惡的那些、殺了他的母親、還有殺了他義父的臭道士!
沒想到機會那麼快就來了,才隔一天而已,劉明聽自己班上的同學說季見君老師有一個漂亮的表弟每天都來接他上下課,覺得事有蹊蹺,就在下午放學的時候偷偷跟在老師後面,去見識見識全校傳得沸沸湯湯的美少年。
出乎乩童的意料之外,跟他過去收服過的妖物不同,季見君身邊的年輕人,居然帶有仙人般的清靈,而且,更令人難以忽視的,是渾然天成,騷亂人心底深處慾望的妖媚……
截然不同的兩種氣質卻融合的恰恰好,就在這個似妖似仙似靈似魅的妖狐身上……

14
星期五的晚上,就在季見君見到自己所謂前世兒子的第七夜,不速之客來了。
當父子倆正高高興興地看電視吃飯後水果,順便聊聊星期六日該怎麼打發的時候,大約八點鐘左右,大門的電鈴響了,倆人不禁對望一眼……會是誰?季見君幾乎是知交零落了,小狐狸的一堆哥哥們都還留在古代,所以季見君猜或許是推銷羊奶的。
「我去拒絕那些推銷客……不過,如果你想喝羊奶的話,我也可以訂的……」季見君走到門口後還回頭問。
搖搖頭,不過,妖獸天生野獸般的直覺發生作用了,像是有天敵來襲自然而然產生的警戒,小狐狸立刻寒毛豎起,叫道:「別、別開門!」
季見君一驚,可是門外的人沒耐心了,電鈴猛按猛按的,似乎主人不開門他就會賴著不走似的,沒辦法,季見君走出去,隔著鐵門問:「誰?」
「……老師,我劉明啦!我來你家玩了。」
小狐狸沒忘記劉明是誰,眉頭一揚,手往口袋就掏過去──為了方便讓兒子放置些有的沒的藥物,季見君特別找出自己已經不穿的工作褲──工作褲的好處就是口袋特多又大,小狐狸愛死了。
不過,這動作還是嚇壞了季見君,知道要是真讓小狐狸祭出那些瓶瓶罐罐的,劉明的下場可就不是嘔心瀝血或是腸斷如絞那麼輕鬆就能過關的。
趕緊跟小狐狸說:「你先從後門出去避一避……他一直認為我家有狐狸精,吵著要來收妖……如果他這次來看沒異狀,往後一定會死心的……」
小狐狸翹翹嘴巴:「哪用得著麻煩?我立刻調配些讓他拉肚子拉上三天三夜的藥,也免得他在學校找你碴……」
「……這樣還是不能一勞永逸啊……乖,聽話,我會想辦法打發他走人……」季見君哄著。
小狐狸看看拗不過季見君,轉個身要往廚房的方向去。廚房那裡連接著後門,從那裡可以直接連上屋子後面的防火巷,順著防火巷走幾步就是大馬路了。
突然之間想到了什麼,小狐狸又回頭,撒嬌般的往季見君懷裡挨,說:「……如果他不起疑了,今晚我總可以回你床上睡了?」
失笑,季見君說:「你怎麼念念不忘我的床?床墊跟你房間的那張是一模一樣的啊……」
「……我就喜歡你的味道嘛……可以吧?哇,太棒了!」見季見君無可奈何的點頭,小狐狸高興了,蹦蹦跳跳的就往廚房跑過去。
等他開了後門走出去,季見君也立刻開了鐵門迎劉明進來──後者噙著笑,背了個大包包,一身輕便的運動服裝扮,穿著耐吉的鞋子,好像要到那個運動場來場運動廝殺似的,就這樣大喇喇地進了老師的門。
「劉明……你……」看見他那個大包包,季見君皺眉了:「……你該不會是離家出走吧?」
劉明嘻嘻笑:「不是啦,包包裡面都是我的法器……別誤會,我出門都習慣帶著的,以備不時之需嘛!」
騙鬼咧,季見君瞇著眼想:哪家的道士法師沒事出門會帶一堆法器的?總之,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劉明這下如入無人之境,帶著大神巡境的威風,一路上嘮嘮叨叨地:「……老師啊,你家的風水不太好……大門的位置怎麼開在青龍位呢……天,這裡是財庫,你居然給我放垃圾桶?」
放垃圾桶的地方是財庫?難怪老是存不了錢……不對不對,怎麼被他牽著鼻子走了?季見君沉下臉說:「……你不是乩童嗎?什麼時候改行當起風水地理師了?」
「老師,你太遜了,我可是全方位的現代乩童,五術星相、風水刊輿都會的……你們家的電視機常壞吧,這個地方是五鬼位,千萬別放電器製品……來來來,帶我去看你的臥室……你到現在都結不了婚,肯定是床位擺錯了……」
我結不了婚,主要是犯小人,而那個小人的名字就叫哥哥──季見君內心獨白。
劉明急匆匆在一樓的客廳廚房隨意瀏覽過後,就往樓上跑。台灣地小人稠,房子的結構都差不多,主臥室大部分在二樓靠窗那裡──劉明根本不需要主人領路,自己大搖大擺的跑到老師閨房裡。
「……果然有狐狸的氣味……不是啦,老師,我是說你房間芳香劑的味道好聞的不得了……對了,老師的生辰年月日給我……」
季見君只想趕緊把這麻煩打發走,就將自己出生日期報給他了,劉明自己算了算,露出百思不解的神態。
「咦,依照這生辰,老師的外表應該是高大英俊的那種、而且會終身桃花不斷啊……」用狐疑的眼神再度上下打量,劉明又問:「你確定生日沒錯?」
「高大英俊、終身桃花不斷的人是我哥哥。」季見君沒好氣的說:「……你倒底行不行啊?該不會只是個半調子吧……」
事關自己的名譽,劉明篤定的說:「只要你這生辰沒錯,我就推的出來……給我你哥哥的生辰,看我說的對不對……」
季見君還是不太相信他的本事,就把哥哥的出生年月日也報出來了,乩童在那裡推算了半天,說:「……你哥哥的長相應該就跟老師你目前這個樣子差不多……嗯,資質也普通,一輩子頂多就當個中等公務員吧……晚婚、不,有終身孤寡的傾向……」
「你說的明明就是我,我哥哥馬上就要結婚了,目前正在申請大學裡教授的職位,前途一片光明,哪有你說的那樣平庸?」
「怎麼可能?」劉明大驚小怪地叫出來:「我算命從沒出過差錯,不是上天將你們兩人的命格給換過了,就是你們爸媽把兩個人的生日給記錯了!」
隱隱地,季見君覺得有哪裡不對了……就連小狐狸也說過,哥哥佔有了自己前世的容貌……這中間……到底有哪些秘密正運行著?
「算了,我比較想知道你表弟的事……」劉明沒注意到季見君若有所思的神情,他關心的是另一件事:「這幾天來學校接你的就是他吧……你們沒住一起?」
心一跳,季見君說:「沒,他只是過來玩幾天,現在回國外去了。」
「……他身上有很重的妖氣呢,可是,又跟普通的妖怪不同,比較像是書中記載的仙妖……要是能像收服神奇寶貝一樣的收只仙妖為己用,那可神氣了,我在整個道界的地位就能立刻提升……」劉明興高采烈的說著。
季見君生氣了,說:「什麼神奇寶貝?你卡通看太多了,再說,人都有人權,妖也會有妖權,你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決定別人的前途?」
「……你果然知道他是妖……」劉明嘿嘿笑道:「……老師,我說過妖物最擅長蠱惑人心,你也被媚惑了吧?要小心,人與妖殊途不同歸,那些背脊朝天的妖物,其心可議啊……」
「……也許世上真存有你所說的壞妖物,不過,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的皇狐是為我而來的,就算他對我存有惡意,也沒關係。」
劉明眼睛大睜,他沒想到會從老師口中聽出這種話──以往的經驗裡,大部分的人一聽到家裡或身邊有妖物棲息,無不極盡所能要求將妖物驅逐,哪有像老師這樣不驚不怕的?
也或許,那只妖物的道行真的夠高,將老師的心志整個迷惑住了。
季見君繼續說:「……如果你跟我一樣,沒人關心沒人注意、平平凡凡的過了三十五年的生活,突然有一天身邊來了個一見驚艷的人,說他是為你而來、說他眼裡只有你、心裡只有你……你就會知道我的感受……」
「老師?」劉明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大人突然微笑起來。
「……就算他是打算把我一口吃盡肚子裡的妖怪,我也高興給他吃……」季見君說。

15
季見君終於推著不甘不願的劉明到大門口,後者還一直叨叨念著:「……老師,別忘了衣櫥……衣櫥是財庫,一定要擺在庫位上……還有那個床,照我說的方向重新挪位子,明年鐵定會有姻緣,兩年後包你生兒子……」
「好好好!」用力推,這小子還真一副不想走的樣子:「明天我就大搬風,這下子你可以放心了吧?」
劉明繼續說:「……我再拿一張安家鎮宅的符讓你貼在大門口,保證百邪不侵……三千塊一張的符耶,看在你是老師的份上,隨意包個紅給我,就當結緣行了……」
又是符?季見君臉色難看了,要真貼上去,讓兒子從此家門入不得,他就衝到劉明家把道壇給掀了。
劉明真是走了──都兩個小時過去,那可惡的劉明就是在家裡賴著,一下說窗戶開錯位子了,一下說房間哪裡不能擺放鏡子……無聊,窗戶開錯位子難道要重新打洞?
其實家裡風水滿好的,否則上天怎麼會送下一個那麼好的兒子來給他?哼,才不要相信劉明的妖言惑眾呢,季見君心裡自有定數。
他往外找了一會,沒看到小狐狸的影子……晃到附近哪裡去溜躂了吧?還是先回屋子裡,把劉明剛剛貼在自己房間門口的鬼畫符給撕下來,免得小狐狸不小心觸到,又要遭受皮肉之痛了。
劉明的家其實離季見君的住處不遠,過一條大馬路,再穿過四條街就到了,不過為了早點到家,他特地沿著順溪闢建的的河邊公園走,這條路沒什麼紅綠燈,晚上十點,只有少數的人還逗留在公園裡,劉明想,用跑的五分鐘就可以到家了。
為了不讓公園裡產生治安上的死角,公園裡柱型長燈的光非常明亮,劉明跳過朱槿樹剪成的矮籬笆,正要穿過水泥橋過河的時候,他看見溪邊的一排垂柳之前,某個如同煙霧般凝成的影子……
是縹緲的煙霧,輕薄而淡然的裹住某個若有若無的存在──不,是真實存在的某個人,無瑕美玉似的艷麗容光,又如寶珠般的初露光華,在夏夜南風的吹拂之下,帶起的煙媚卻飄忽的恰似鬼魅──
劉明怔怔停下腳步,注視了好久,眼裡儘是讚賞;傳說中的仙妖啊,怎是之前他所收服的小妖小精所能比較的?但是,到底是何種仙妖?有狐狸的味道,卻又沒有狐狸精特有的妖膩與騷味……難道……
腦袋,快動啊……就他從父親處聽到、還有書裡記載過的……
在青丘之國,有狐四足九尾,若是能吃了它,就再也不用畏懼蠱毒及妖邪之氣近身;對了,還聽說在仙界裡,九尾狐是極希罕的種族,凡是九尾狐族的,皆具有絕世的姿容、蓋世的智能……
居然,居然能讓他遇上傳說中的九尾狐?這機會千載難逢,劉明想:絕不能浪費這大好機會,一定要將這妖獸給收為己用!
「……別來打擾我跟見君的清靜日子……」開口的,正是穿越時空而來的皇狐,他用清冽冷峻的聲音對劉明說:「……不管你懷抱著何種心態,道士,別來招惹我……」
一語即足以展現百般嫵媚、一動就蕩漾萬種風情……這樣的狐魅,怎可能有人捨得吃了他?雖然聽說自己的祖先曾經請雷劈過嬖亂皇帝的九尾女妖狐,可要換成自己,絕對捨不得,捨不得殺了他……
收服了他,讓他永遠為己所用,永遠逃不開自己的掌心……
開口,先去除妖狐的戒心,劉明說:「……天庭訂下過天規,妖不擾人人不煩妖,你是天界九尾狐,何苦霸在區區一個普通人身邊,過平凡的生活?」
「……小道士果然不簡單,猜出了我的來歷……」皇狐冷冷一笑,道:「……一句話,別來煩我!我跟見君之間的前情後緣,可不是你這個道士能一劍斬斷的!」
「老師?我算過他的命盤,以他輕薄的命格,根本無法豢養仙界的妖狐……你待在他身邊,遲早會折了他的壽的……」劉明擺出最和善的笑臉說:「……倒不如跟了我……」
皇狐氣了,怎麼這裡遇到的人都想離間他跟見君?現在這個臭道士居然還說自己會折了見君的壽,可惡,道士就是道士,永遠跟自己作對!
「折了他的壽又如何?」皇狐變了臉,妖嬈的神態立即恐怖猙獰起來,他沉著聲,聲音裡帶著金鐵交鳴:「……他要命,我可以給他,只要他開口,什麼我都會想辦法幫他辦到!你,一介螻蟻,不在我的眼裡!」
劉明凜然,心想老師跟這狐狸是怎麼回事啊?一個說願意把自己給他吃,一個說可以把命給對方……怪哉怪哉,清高無比的仙界九尾狐,為什麼會下來塵世跟個凡人攪和在一起?
不過,現在是講究行銷的時代,他還是盡量動用三寸不爛之舌,說明自己的優點,還有與本人在一起的好處,想辦法讓狐狸改變心志,跳槽到自己身邊來。
「……考慮一下吧,我乃三清教祖師劉全真的第三十六代子孫,習得一身除妖伏魔的本事,道行也是五百年來劉家子孫中最高的一個……」
劉明愈說愈高興,渾沒注意到狐狸的臉色愈來愈難看,有山雨欲來之勢。
「……你若答應跟了我,咱倆彼此琢磨,人妖雙修,入聖成仙絕對是指日可待的……」繼續遊說。
不對了,怎麼……狐狸的眼裡怎麼充斥了一汪血海?從狐狸口鼻呼出的氣息,是妖氣,漸漸地增多,一與夜裡的空氣接觸,隨即成兇猛磅礡的濃塵,炎熱的往前襲侵,炙燒前方剛停止滔滔不絕說話中的劉明。
「……你說,你是三清教劉全真的子孫?」幽深的音質,隱著咆哮的波濤,血紅的雙眼為話語增添了狂暴,皇狐道:「……難怪、難怪你身上有我討厭的味道……」
劉明被眼前顯現本質的妖狐給迷惑了,力量,是修道者夢寐以求的從所未見的力量,這妖狐……有海洋般滔滔不息的力量……
皇狐向他一步步逼近,喃喃地,有些個失控了:「……聽爹爹說,殺了我娘的就是三清教的劉全真……舅舅也說……我娘根本沒害過人,卻被劉全真請下天雷打死,幸好爹拚死拚活的救了我出來……」
劉明嚇一大跳,什麼?祖師當年殺的九尾女妖狐就是眼前這只的娘?糟糕,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喂喂喂,冷靜一點,殺你娘的我家老祖早就葛屁了,跟我無關啊,再說,你、你用不著把氣出在我身上吧……」劉明邊往後退邊說。
「……還有一個李元亮,說是劉全真的弟子……他……他居然在我眼前用天雷……用天雷將我爹劈成一堆灰……」說到這裡,皇狐再也克制不住,吼著:「……我跟你們這些道士有不共戴天之仇!」
妖氣愈益熾盛,滔滔滾滾如刀般的向劉明攻擊過去,幸好他雖年輕,收妖的經驗已經不下數千回,解下身上的背包,拿出一把用五帝錢及紅繩紮成的寶劍,這下子劉明就有恃無恐了。
「……即使是仙妖,還是妖物一族……若是放任你在人間,遲早你會管不住自己去興風作亂……你碰上我是天意,今天我就代天行道,把你收了便是!」劉明說著每次收妖時都會覆頌一遍的台詞。
「……我興風作亂?哼哼哼,興風作亂的不都是你們這些人?我只想跟爹爹平平安安過這一世、還有無數個來世……你們……你們真惹火我了……」
狐狸說完,怒氣再也扼制不住,順憑本能的將手一揮,能撕裂時空的風刃朝劉明斬削而去,後者不慌不亂的念個咒,寶劍擋住,卻被排山倒海的力道震的往後跌了好幾步。
劉明這下慌了,沒想到狐狸的本事比自己預估要來得大,今天要是不拼盡全力,搞不好會被狐狸生吞活剝。

16
妖氣!滔滔滾滾的震撼力由狐狸的體內洶湧而出,暗夜裡棲息公園裡的所有生物似乎都被不尋常的洪流給騷動著,拍翅及匍伏逃竄的聲音不絕於耳,妖狐周圍已經成了扭旋著風刃的空間。
「……我爹就是人太好了,要我別去找劉全真的麻煩……說什麼冤冤相報何時了……要是當時我讓皇帝老子下個滿門抄斬的命令……如今哪有你囂張的份……」
恐怖的語調穿過旋風一字一句送到劉明耳裡,讓他有些心虛……真的嗎?這隻狐狸口裡的爹爹是誰?居然說得出老掉牙的話──冤冤相報何時了?
皇狐像是擋不住體內澎湃的力量了,淡色的頭髮隨著身周的氣流一根跟怒張起來,變得有些個透明,原本細長艷媚的柳葉眼裡滿是血的猙獰,再也辨認不出一絲人氣──
妖物!果然是妖物,而且是上乘絕頂的妖物!
可是,這九尾妖狐看來對自己動了殺意,劉明自己也全身冒冷汗……太莽撞了,這妖物居然比想像中來得厲害……幸好出門前他覺得心神不定,硬是抄了家裡許多法器隨身帶出來,才不至於落得一面挨打的下場……
寶劍敵不過他,再翻……有了!
從隨身袋子掏出一根繩子,繩子看來已經老舊,還多處磨損,卻讓皇狐皺了眉頭──從繩子散發出的異樣感是什麼?不好的兆頭……
劉明揮揮繩子,發現皇狐忌憚的退了一步,忍不住得意地說:「這可是我家第二十代的當家者劉魁煉製的捆仙繩,有符咒推著,借天地正氣日月精華,練七七四十九天後,無論什麼妖精,捆上就現原形,就是什麼大路金仙的,被捆上了都得去五百年道行……」
皇狐光憑直覺就知道這跟繩子不簡單,不過他體內的妖氣已經收不住,直叫囂著要衝出來毀天滅地一番,當下也不說話,雙手一分,帶起的颯颯悲風立時排山倒海的壓向劉明,逼得對方往後退一步。
劉明立刻將捆仙繩起手,在空中繞了幾轉後,挾帶迷迷慘霧,破了狐狸以妖氣架起的屏障。
「我來見識見識九尾狐的原形!」劉明叫著,手放開,繩子彷彿自己有生命似的,靈動著就往皇狐身體鑽溜過去:「就是要揭了你這張顛倒眾生的人皮,也讓老師別再執迷不悟下去了!」
話語剛落,捆仙繩已經牢牢將皇狐的身體繞轉了好幾圈,當繩子碰到對方身體時,彷彿烙鐵燒灼著,居然吱吱冒出了白色的煙霧。
皇狐沒料到捆仙繩這麼厲害,肉體燒灼的痛楚讓他悶哼了一下,瞬間點醒了體內妖狐體內更深之處狂暴的本性,他頓下來,看看繩子,又看看劉明,突然邪邪地笑了出來。
為什麼笑?劉明有不好的預感。
「……你錯估了一件事,臭道士……」皇狐的嘴角上揚,勾起的,是輕視:「……看來你這根爛繩對人沒效……而我,剛好有一半是貨真價實的人類……」
劉明愣了一下,突然驚慌失措的叫出來:「你、半人半妖?跟犬夜叉一樣?」
皇狐不認識犬夜叉,卻肯定了對方半人半妖的說法,狂狷的又笑,這回笑得邪殘狠戾::「再說……我能任意穿梭古今、縱橫天地,區區捆仙繩,捆不住我的!」
好像是從很久以前就將能力的使用方法鐫刻在身體裡了,如同動物的基因一樣,時刻一到,會孵化的就孵化、該破繭的,就破繭而出,凝聚全身的妖氣成了無堅不摧的利器,與劉明的捆仙繩抗衡。
妖狐的力量有愈來愈強的趨勢,劉明又退了幾步,見家傳的法器捆仙繩與狐狸交接之處開始傳出噼哩啪啦的聲音,像是枯葉於火中輕舞,緊接著,收服過無數山腰精魅的繩子就這樣焦散成灰,隨風輕揚於空中。
劉明開始輕抖……他害怕這妖狐……連家傳的收妖利器都被他給……大叫一聲,劉明頭也不回的竄上橋過河逃去。
意外的,皇狐沒追上去,冷眼看劉明消失在橋的那一端,自己才踉蹌了幾下,坐倒在地上,飄忽的表情變的痛楚。
「……這小道士……果然有兩下子……」看著身上被捆仙繩接觸過的皮肉都焦了,傷口處全都隱隱有千針萬針在刺……他勉力抬手,從身上找出自製的改良麻沸散,先暫時壓下這痛。
全身的力量其實在捆仙繩上了身之後就被抽光了,之後他一切都是妖狐憑著自救的本能主宰著這具軀體,皇狐自己殘留的一絲意識只能躲在腦裡的一角靜靜看著,看屬於妖湖的這一半是怎樣驅策體內的妖力對抗小道士的法器。
正等著痛楚過去,遠遠傳來季見君的呼喚:「……小狐……你怎麼坐在地下……你怎麼啦?」
原來他在家久等小狐狸沒回來,心裡急了,在附近東找西找,最後終於往河邊公園走了來,卻看見衣衫破爛的小狐狸坐在地上,全身洋溢著恐怖的妖氛,一雙眼,紅的似血──
好像第一次看見他從天而降後的樣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小狐狸好像變成真正的妖怪似的……季見君被這景象嚇到了,一時不敢接近。
「……爹,救我……」小狐狸仰著頭看他,見到季見君,殘存的理智讓他露出脆弱的神態:「……我……擋不住了……」
一聽到兒子游絲般的聲音,季見君也急了,不在意對方仍維持著近似妖物的表情,立即衝上去抱起來,說:「我、我先帶你回去!」
兒子已經是二十歲左右的大人了,很重,季見君要抱他其實是很吃力的,後來他乾脆把人給撐起來,努力把人給負在背上。
現在正是接近午夜的時刻,路上也幾乎沒人,還好,也沒遇上什麼巡邏的警察,所以季見君一路無礙的將人給背回家裡,路程雖不長,不過體力究竟不比年輕的時候,等回到家把小狐狸放在客房裡時,自己也幾乎去了半條命。
對了,小狐狸怎麼會傷成這樣?而且,剛剛他背人背到中途就覺得對方很不對勁了,體溫有愈來愈高的氣勢……摸摸額頭……好燙!
「……小狐小狐,醒醒……」猛力搖著幾近半昏迷的兒子,季見君慌急起來……該不該帶他給醫生看?可是他現在的樣子不太像正常人……
只好繼續搖,驀地小狐狸的手抓上來,眼睛也倏地一下睜開,血紅的眼,不帶一絲人氣……
還真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的三魂去掉了兩魂,不過,現在小狐狸的表情好陌生,是一種沒有表情的表情,好像、好像有某個陌生的東西正主宰著他的意志。
「……小狐?」有些惴慄不安的叫喚著,季見君看對方只盯盯瞪著自己,不知道對方到底神志清醒了沒,又繼續叫:「……小狐,你知道我是誰吧?」
狐狸笑了,卻是冷冰冰的笑,不帶任何意味,只低低說:「……爹,你答應過願意把命給我……」
季見君一凜,今晚才跟劉明說過,只要兒子想,他可以被兒子吃進肚子裡,沒想到那一刻這麼快就來了。
血紅的眼在季見君的身上游移,彷彿考慮著要從哪裡下口,狐狸繼續說:「……臭道士的法器把我的陽精都耗盡了……爹,我需要你的血與肉,否則……我身為人的那部份回不來……」
見兒子面無表情的談著吃人的事,好像吃了季見君是理所當然的事……果然啊,豢養妖物是需要代價的,這代價,竟是自己的命……
轉念一想,就像他對劉明說的,過去這一星期是他一生中過的最快樂的時光,所以,他心甘情願用自己的命來支付這七天,只要、只要是小狐狸的要求……
因此,他說:「……好,你吃吧,吃完了之後,記得毀屍滅跡,別讓警察找上你……還有,我所有的財產都留給你,因為你是我兒子……」

17
如冰凝成的精緻容顏裡,兩汪血海裡嵌著黑玉般的圓珠,小狐狸看來不驚不懼,沒有任何表情,像即將捕噬獵物的野獸,吞食,是最原始的慾望。
「……陰氣即將侵佔此身,邪氣也侵入了臟腑,我的真精就快耗盡……爹,我身體內的陰陽之氣即將失衡……需要你……」冰冰的,皇狐說。
很害怕很害怕,季見君真的很害怕,小狐狸此刻漠然的像是陌生人……可是,他向自己求救了……聽不懂他說的什麼,只能猜想,若是不吃了自己,小狐狸過不了此劫吧……
所以,讓他吃吧,與其見到對方死在面前,他情願以己身代替,因為,捨不得這樣美麗、這樣貼心、這樣驚世絕艷的兒子死去……
啊,原來前世的自己是這樣想的,早將這兒子疼愛到骨子裡去了,即使知道他是妖怪……難怪,當時為他擋下天雷,不是因為自己天生有犧牲奉獻的精神,而是……要是兒子死了,他肯定也活不下去……
不知怎地,瞭解這一點後,他心就定了,覺得自己對兒子還有這麼大的用處,真好。
「好,我全身都給你吃……」季見君閉上眼睛,又補充說:「……別太殘暴,先吸血好了,讓我無痛無苦的慢慢死去……之後隨你怎麼啃肉噬骨……都行……」
「……吸血做什麼?」聽到小狐狸淡淡地回了一句:「……我要的只是你的陽氣……」
什麼意思?還沒想通小狐狸話裡的含意呢,燙似火炭的唇已經貼了上來,柔滑的舌頭隨即欺進……親、親吻?正想推開,突然瞭解了……他在吸自己的陽氣……
當下一動也不敢動,任他將自己拉上床,壓在自己身上……難道,他說吃了自己,不是指實際行動上的吃,而是吸取自己體內的氣?可是,恐怖電影裡也演過啊,許多人類被妖怪吸收了精華之後,會變成干乾癟癟的木乃伊……
目前為止還好,沒任何疼痛的感覺,只是體內的精神正一點一滴的消耗之中,愈來愈沒力……力氣開始洶湧的透過兩人交纏的舌頭流入對方體內。
好累,精氣神持續消失的結果就是想沉入甜甜的夢鄉中……
「……爹……見君……見君……」熟悉的、輕軟的叫聲柔柔竄入耳朵,像平常兒子呼喊自己那樣。
勉力撐開眼皮,見小狐狸的表情有些憂有些喜……太好了,漂亮的修長細眼不再猙獰含血。
「……小狐?你……你沒事了?我的陽氣……吸夠了?」放下心來,季見君欣慰的問。
見季見君還能說話,沒什麼大礙的樣子,小狐狸舒了口氣,眼睛一轉,邪邪地說:「……好像……還不夠……」
「那麼……繼續,我的陽氣都給你……反正明後天都不用上學校……我睡兩天……夠養精蓄銳的……」季見君想,親一次也是親,親兩次也是親,乾脆一勞永逸,讓小狐狸一舉補足什麼真精好了。
「……讓我多吃一點……臭道士的捆仙繩太厲害了,我差點被他害死……所以……」小狐狸說。
季見君繼續閉上眼睛,隨口問:「……你碰上劉明瞭?難怪……喂,你脫我衣服做什麼……」
眼睛睜開,卻見小狐狸趴在自己身上,半仰頭、秋波般的眼神瞟過來,嘴角微勾著,狐媚的千種風情自此全力展現,把當爹的那個人震的一時間魂遊蕩樣、心猿意馬起來。
「你……」口乾舌燥,說不下去。
小狐狸剛才的確因為受傷甚重的緣故,憑借妖狐的本性吸取了季見君體內的精元,不過中途他就意識清醒了,發現那個他從十八歲起就不當成爹對待的男人乖乖的躺在身下,一臉慷慨赴義的任自己吸吮親吻,突然覺得機不可失──
「……光是陽氣,不夠的……」發現季見君的眼神警醒了起來,打鐵要趁熱,而且,身下的人好像因為元氣大失的關係,根本沒力氣反抗。
「……你扒我褲子做什麼……」季見君大驚,只可惜全身軟攤成一塊:「……難道……」
小狐狸一臉媚笑,美孜孜的嬌態挨著季見君,嗓音已經因為興奮而略帶沙啞了:「……爹……真的不夠……給我,好不好……你捨不得我死的,對吧……」
雖然小狐狸看來已經精力充沛的樣子,不過一聽他提到個死字,做爹的心裡一軟,反正都到這個地步了,而且,小狐狸看起來好美,美到自己也耳熱心跳、不知如何是好了……
小狐狸的頭往後退去,溫熱濕潤的滑軟之物開始吞吐著自己,舒服到無可形容的感受……季見君根本分不清現在兩人進行的究竟是什麼……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假如連自己的肉體都願意獻給對方,這行為也根本不算什麼。
算了,小狐狸愛吃哪部分就吃哪部分……好舒服……在噴洩自己慾望的瞬間,他感覺小狐狸將之舔舐的乾乾淨淨。
等爆發後的快意感過去,季見君喘著氣,小聲問:「……夠了?」
「……不夠……」小狐狸笑的更開心了,舔舔舌,回話的嗓音更加的沙啞柔媚:「……我還要……」
「……可是……短期內……沒有了……」季見君看看自己軟趴趴的分身,紅著臉說。
往前爬,小狐狸將臉湊到對方的耳朵邊,吐一團熱氣搔癢著,說:「……我換另一種吃法……」
還是沒搞清楚狀況,季見君只感覺小狐狸的手指在自己的後腰處游移,沒多久他在某處附近抹了些脂膏──然後,季見君知道兒子的意圖了。
「真、真的要這樣做?」季見君的臉色由紅轉白、再轉青。
「……讓我吃了吧……」小狐狸抓住自己慾望高張的部分,將之緩緩的推送進去,說:「……除非將你整個吃盡,否則我永遠沒有饜足的一天……」
終於,等長夜將盡,氣喘吁吁的爹問兒子:「……到底……夠了沒……」
兒子是愈吃愈有精神,身上皮開肉綻的疼痛根本抵不過整心整意的滿足,只聽他笑意盈盈地往對方身上撒嬌,甜甜回答:「……還沒吃飽呢……再一次、再一次就讓爹休息……」
敵不過那樣嬌媚的懇求,季見君幽幽歎口氣,說:「……我決定了……」
「決定什麼?」一面繼續加油挑撥起對方持續下去的慾望,小狐狸一面問。
「……等體力恢復後,我就殺到劉明家去,要他再也別想傷了你……要是每傷你一次就得被你吃一次,我還是情願被天雷劈了……」
「……人家是第一次嘛,管不住……見君也真是的,體力那麼差,明天我燉個十全大補雞湯,給你好好補補……」小狐狸嘻嘻一笑:「……說來,我也不那麼恨臭小道士了……因為,我終於得到爹了啊……」
季見君看著兒子滿足的表情,心一動,也將兒子抓過來好好親了個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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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以季見君而言,生平頭一次嘗到兩情相悅的感覺,整個人整顆心其實都甜蜜蜜的,即使對方小了自己十五歲,即使對方是個男孩子,可是,他對自己的誠意是無庸置疑的。
決定了,就這樣跟名義上的兒子一輩子以情人的身份生活下去,他不會再怨上天為何沒人注意到自己,也不會恨過往所有的人一個個疏遠自己,以後,他要跟小狐狸好好的過日子。
不過,兩個人之間還是橫亙著很大的問題──體力差太遠了,一夜折騰下來,雖然肉體上得到無限滿足,繼之而來的酸痛卻不是貼貼跌打藥布就可以解決的事。
有個年輕的情人其實很麻煩,真怕哪天對方就嫌自己老了……算了,決定從明天開始就每天慢跑,運動能促進新陳代謝,至少,別讓自己太早就邁入老態龍鍾的階段。
聽到腳步聲響,小狐狸一溜煙跑進來,媚眼含春的往床上一撲,抱住對方就是一陣嗅聞,說:「見君醒來了啊,太好了,我剛熬了風雲堂花門特製的春雨如露湯……」
「春雨如露湯?」季見君有些怕,趕緊問:「又是什麼鬼東西?」
「當然是滋陰補腎的極品啊!白狐舅舅老是要我熬給青風哥哥喝,說效果好的不得了……我就想,總有一天也要弄給爹爹喝……」小狐狸咪咪笑,大有總算了了一樁心願的滿足。
季見君聽到不對勁的地方:「……白狐舅舅要你拿滋陰補腎的湯給青風哥哥?難不成那兩個也……」
小狐狸笑的眼睛都彎了,說:「對,跟我們一樣……不過,我可不像白狐舅舅老是拐騙人家,我最聽你的話了!」
季見君對此質疑,昨晚他好像就是被騙的半推半就,最後乾脆自暴自棄,隨小狐狸胡搞瞎搞,不但跟兒子有了肌膚之親,什麼都讓對方吃了,還害得自己睡到中午起不了身。
「……這麼說來,你的同性戀傾向還是遺傳舅舅來的……那個青風也真可憐,遇上你們狐狸一族,肯定一輩子難翻身了。」季見君將心比心、如是推測。
「怎麼這麼說?」小狐狸翹翹嘴巴,不依了:「青風哥嘴巴雖然硬,其實喜歡舅舅喜歡的不得了,要不是一直想著報答爹爹你,他早就跟白狐舅舅上山修仙道了……」
「報答我?我又對青風作過什麼事了?」季見君愕然的問。
小狐狸吃吃笑:「……青風也是你的義子啊,他小時候被被父親的正室整的很慘,是見君你把他帶到風雲堂,又讓他學了上乘武功,當上風門的執法,所以他一直不肯離開,說要留在風雲堂幫你的忙……」
季見君很感動,說:「……原來,原來我前世還有另一個兒子那麼孝順,就算不是自己親生的……」
「我更孝順!」小狐狸抗議:「我都以身相許了耶!」
季見君笑笑,心想:到底是誰以身相許啊?佔人便宜的反而口頭上先發制人。
沒多久小狐狸跑到廚房去端了一碗黑糊糊的湯,要季見君趁熱喝,說這樣效果比較好……季見君最怕喝藥湯了,可是見對方桃花般的臉捧著碗,滿臉笑盈盈,心底一熱,仰頭就將藥汁給灌進去了。
「不難喝對不對?」小狐狸看到碗底見光,高興地交代:「以後一天喝一碗,見君就不會氣虛了,一個月之後,體質整個調整過來,到時就算消磨個整夜都沒問題了……」
「什、什麼?你、這個、我……」季見君聽懂了小狐狸的暗示,臉一紅,結結巴巴說不下去。
又跳上床抱著對方,小狐狸邪邪地說:「……我喜歡爹好久好久了,可是以前我不敢、白白浪費好多時間……現在爹變成見君,也接受了我,所以,我要盡全力討好見君……」
說著說著,小狐狸的手就不安分起來,季見君覺得身體還很累,就沉著臉說:「……都陪你玩了一個晚上,怎麼又發情了?不夠是不是?」
涎著臉笑,小狐狸說:「不是發情,是動情!見君既然是夫子,講話怎麼那麼直白?」
見他這麼一笑,簡直是艷麗不可方物……這形容詞很怪,通常都該用在女人身上,可是,季見君覺得兒子桃花般的笑臉根本沒有更適合的詞可以套用。
「……見君也動情了……」狐狸的手東摸西摸,摸到證據,然後說:「……春雨如露湯果然有效……」
人證物證俱在,季見君還真無法否認這既定的事實。
算了算了,好像天生就拿這個小狐狸沒轍,什麼禮教啊同性相斥的定規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季見君並非天生冷淡的人,怔怔看了魅惑著自己肉慾的對象一會,頭湊過去,兩人就是一陣難捨難分的纏吻。
吻到後來,也搞不清究竟是誰脫誰的衣服,只知道烈焰灼身的激情需要兩人同時去陷落、去回應,然後季見君那間二樓靠窗的主臥室裡,在盛夏炎熱難當的暑氣裡,漾滿著春日濃濃的欲情……
快傍晚的時候,嘈雜的電話鈴聲驚醒了夢眠中的兩人,季見君朦朦朧朧的伸手接起床頭櫃上的電話。
「喂……哥,我今天身體不舒服,就不回去了……你要來看我?不、不用了,小感冒而已……」
電話那頭季見群的語氣很強勢,說:「……爸媽每個禮拜就盼望見我兩兄弟一面,你不去他們會失望的,我開車過去接你吧!」
季見君看了看身旁的小狐狸,歎了口氣,說:「哥,你別特地繞過來,我叫計程車就行了……如果我晚到,你們先吃飯沒關係。」
掛斷電話後,季見君對小狐狸解釋:「每個禮拜六我跟哥哥都會回爸媽養老的房子去吃飯,沒辦法拒絕……」
小狐狸眼睛發亮,說:「……我陪你?」
季見君想起自家哥哥老是對小狐狸虎視眈眈的,有些擔心,於是說:「你在家裡等我就好,我吃個飯就回來……我那個哥哥啊……唉……」
不讓跟?小狐狸肩膀垂下來,說:「那,小心你哥哥,我討厭他,比討厭臭道士還更討厭!你……別單獨跟他一起……」
季見君笑了,這狐狸好像本末倒置了呢。
當晚這頓晚餐倒無事,哥哥只是問:「怎麼漂亮的小朋友沒來?不是說我想跟他好好聊聊嗎?」
季見群的神態看來跟以往有些不同,有些陰陰的,一雙眼比印象中更要來得凌厲,像是能刺透對方心裡想的到底是什麼。
季見君低頭,有些心虛地說:「……他有事,上別地方去了……」
又頓了一會,這次季見群低低地開口,聲音正好讓季見君聽的一清二楚:「……你身上……狐狸的味道好濃……他最大的弱點……果然是你……」
季見君驚訝地看向他,可是,放話的人卻立即轉身離開了。

19
跟小狐狸在家裡耳鬢廝磨了一整個星期日,可能是那個什麼什麼湯的真的有效吧,季見君總算恢復了點體力,又可以回到學校去應付一群精力充沛的高中生了。
從星期一到星期三都是期末考,當然,這是導致整個學校學生都籠罩低氣壓的原因,早上一進辦公室,季見君見到陳淑芬,又率先打了招呼。
「淑芬,怎麼星期六沒到我家吃晚餐?我問哥,他卻沒說原因。」季見君問。
陳淑芬有些無精打采,說:「……我跟見群有好幾天沒見面了,他也沒打電話來,好像在忙著什麼事……」
忙?星期六跟他聊天時沒聽他說忙啊?哥哥看來一直都很從容不迫的樣子,只除了一雙眼總感覺在打什麼主意……該不會?
陳淑芬肯定不知道,季見群的見異思遷也是很有名的,否則,以他的堂堂外貌、又是大學副教授的身份,怎麼可能到現在都還沒結婚?外面可是有一堆女孩子對他死心塌地的呢!
他甚至懷疑,自家哥哥之所以積極追求陳淑芬,甚至到訂婚的地步,就只是從小就愛搶自己喜歡的東西的緣故,習慣成自然了。
「……對了,見君,你看起來心情很好、滿面春風……遇到好事了?」陳淑芬問。
季見君摸摸自己的臉,咦,紅光滿面的那麼明顯嗎?而且,這個……嘴巴好像一直笑的都合不起來……
「人逢喜事精神爽吧!」也不否認了,季見君邊拿起一迭考卷邊說:「……也許這麼說很失禮,不過……我很高興……我們分手了……」
陳淑芬愕然,心底深處突然覺得有些不是滋味,因為這表示,對方找到了一個比自己更好的對象。
老實說,季見君人不是不好,老實又認真的,只是缺乏些自信而已,不過,實在是季見群太過優秀了,愣愣的木頭跟談笑風生的翩翩男子,兩個一相比較之下,是女人都會選擇後者的。
可是,陳淑芬最近也隱隱察覺到,季見群已經不若以往慇勤,對自己的態度感覺像是在敷衍──發生了什麼事?自己哪裡做的不對?
季見君見她臉色難看,覺得好像透露太多了,赧然一笑,說:「上課鐘聲響了……」趕緊跑出辦公室。
等今天三堂的考試完畢,走回辦公室的路上,季見君遇到隔壁班的導師,好奇的問她:「……李老師,怎麼今天都沒看見妳們班劉明?期末考他怎麼敢缺席?補考很麻煩的……」
李老師愁眉苦臉的回答:「……他休學了……真是的,臨學期末的關頭給我搞這種飛機……」
「休學?」季見君嚇了一大跳,趕緊問:「他也沒必要這麼做吧?家裡發生事了?」
季見君本來想今天要找劉明好好談談的,要他以後別再找自家那隻小狐狸的麻煩,結果,反而被臭乩童將了一軍──他該不會怕被自己責罵,乾脆不來學校了吧?還是因為前晚跟狐狸鬥法的時候吃了大虧,打算逃難?
「我昨天就去劉家拜訪了。」李老師說:「你猜劉明說什麼?他居然不打算唸書了,而且從今天起要在家裡的神壇內閉關七天,說要齋戒沐浴,請神降駕,求取降妖除魔、驅邪降惡的法力……」
降妖除魔?劉明那臭小子還不死心?季見君有些擔心,中午放課後把這件事跟小狐狸說了。
「你跟劉明到底誰比較厲害啊?如果他真有辦法制你,把你給收了去,我該怎樣救你回來?」季見君發愁。
小狐狸邪佞的一笑,說:「……道高一尺,我就魔高一丈,連他那跟捆仙繩都莫奈我何,就不相信短期內他還能煉化出什麼亂七八糟的法寶!」
見他那麼篤定,季見君很不以為然,又說:「……捆仙繩雖然奈何不了你,卻還是把你傷的……唉,總之,我就是不放心……」
嘻嘻一笑,小狐狸把季見君一抱,撒嬌的說:「……受傷了,我就找見君補元氣……有見君在,我什麼都不怕!」
「……怎麼老想著補元氣?」季見君笑出來,隨即建議:「還不如多動動腦筋,想辦法跟劉明和解,讓他知道你雖然是妖,卻絕對能與人相安無事,這才是一勞永逸的做法。」
「他們那些臭道士,哪能瞭解萬物都是接受天之氣、氣不變而形可易的道理?總把我們當成異類,欲除之而後快,更可惡的是,老想奪取我等仙妖的力量,滿足他們的私慾……哼,其心可誅!」
小狐狸愈說愈氣,眼睛又開始充血──季見君一看不妙,趕緊說:「冤冤相報何時了?這是惡性循環,還不如讓因果在這一代斷結……好了,你也別氣了……」
一愣,小狐狸說:「……見君,你前世就是被三清教的徒子徒孫害的屍骨無存,到現在你還說冤冤相報何時了?」
「算了算了,我現在過的很滿意,而且也有你陪了啊……真的別氣了,我現在沒事,騎摩托車載你上市區好不好?你是狐狸,一定愛吃炸雞吧?我們上肯德基吃薄皮嫩雞……」
小狐狸眼睛又亮了起來:「電視上廣告的那種?好、好啊,帶我去……啊,對了,回來順便繞一趟中藥材行,我再抓幾帖幫見君回春固精的藥……」
「……難道我真老的要吃那種東西才能讓你滿意?」這下換成季見君大大不悅了。
「才不呢,我只是未雨綢繆,把見君的元氣補得飽飽,這樣就算有十個百個臭道士來,我都不怕了!」小狐狸算盤打的好好。
無法反駁啊──
歎口氣,季見君說:「……我有被你吃死一輩子的預感……」
抱的更緊,小狐狸再度媚眼含春,啞著嗓子輕聲說:「……放心,見君我永遠都吃不完……」
手開始不規矩的亂摸亂抓,被季見君按住,正色問:「……不是開玩笑,我問你,如果你真被劉明收了,我該怎麼把你救回來?」
狐狸春情蕩漾擋不住,把手掙脫後猴急的又去解對方的衣扣,含混的回答:「……到時,上蜀地青丘山找我舅舅白狐……或是我師公流水真人……」
「我哪知道什麼蜀地青丘山的?你那個年代的地名跟現在有沒有差距?最重要的是,你確定流水真人還活著嗎?要是真活著,不都幾千歲的老妖怪了?」
小狐狸倒真沒有見過流水真人的印象,上次五雷天師陣裡,雖然驚鴻一瞥過,卻也不知道那年輕男子就是自己的師公。
想一想,他說:「……對了,舅舅教過我怎樣找人的方法……這世界雖然寬闊,只要放出訊息,一定能找到現在的舅舅吧……」
頓了一會,他又調皮的說:「要是青風哥真的答應隨舅舅出世修仙,說不定……說不定團聚指日可待……」

20
劉明自從與妖狐鬥法失利後,回到家裡痛定思痛,一方面警覺自己的道行實在不夠,要是往後再遇上真正有本事的妖怪,絕對討不了好;二方面,九尾妖狐竟然出世,以他身為道士的責任感,不能坐視不管。
學校課業也不管了,反正,學歷對他可有可無,當初選擇家附近的高中就讀,就只是想說混個高中文憑而已,不過以他劉明現在的知名度來看,全省北中南的信徒根本沒人在意他到底有沒有唸書嘛!
回到家,向身為道士的父親稟明後,首先齋戒沐浴,然後進入自家神壇邊的廂房,自此不再與閒雜人接觸,將四周門窗緊閉,以紅色綢布遮光,防止坐禁期間有任何的邪魔侵入。
除了自我清心寡慾之外,他從頭認真的學習神靈附身之法、驅邪壓煞以及巫器法術之密儀等絕學。雖然在他擔任乩童的工作之前就已經學習過了,不過,為了七天後某項儀式的前置作業,他必須增強神靈,方能召喚能與九尾妖狐相抗衡的神祇來降。
第七天上,季見君家附近的莊頭都熱鬧起來,吵吵擾擾的像是附近有人在辦喜事。
「怎麼一大早外頭就吵?」春眠不覺曉〈雖然現在是夏天〉的小狐狸在季見君的懷裡挨呀挨著,為了擾人春夢的噪音生氣。
「……聽說這附近的廟要辦法事……」季見君倒不惱,學校放暑假了,他多的是時間補眠:「……要不要去看熱鬧?」
「……可是見君才睡了兩個時辰……不累嗎?」勾著狎弄的笑,小狐狸抱著季見君問。
「……當然累……」說著說著閉起眼睛,季見君睡意仍濃,迷迷糊糊抱怨著:「……我不像你還年輕,體力好……以後……別搞到那麼晚才睡……」
小狐狸委屈的申訴:「是見君說學校放假了,以後可以晚點睡嘛!那、這樣吧,以後你精神真的撐不住了就先睡,別陪我上線玩遊戲了……」
原來是狐狸最近迷上了網上遊戲,纏著要季見君陪他一起破關練功。
讓季見君睡回籠覺,小狐狸先下樓去拿報紙,又到阿香姨的早餐店去晃晃,順便問問不遠處傳來的鐃鈸之聲是怎麼回事。
阿香姨看見小狐狸就高興,自從對方搬來跟季老師一起住之後,讓這家小早餐店的生意愈來愈好,都口耳相傳這裡有位宇宙無敵超級霹靂美少年會不定時露面,結果讓附近國中高中的女同學都跑來這裡吃早餐。
「阿香姨,小敏,早啊!」笑嘻嘻地道早安,小狐狸不理會店裡其餘驚艷的眼神,只是問:「我聽見君說這附近的廟裡有法事,有熱鬧看嗎?」
阿香姨正巧是那坐廟裡虔誠的信徒,一面煎法式土司一面說:「有閉關的乩童要出禁了,為了表示功德圓滿,考驗乩童是否真的能被神靈附體,今天要舉行一場爬刀梯的法會。」
「爬刀梯?好像很好玩耶……」小狐狸愛熱鬧,眼睛骨溜溜轉,說:「……什麼時候開始?我要帶見君去……」
小敏笑著說:「小狐跟季老師的感情真的好好哦,到哪都一起!」話語裡頗含一些嫉意。
小狐狸嘻嘻笑,聽到別人說見君跟自己感情好,高興的不得了,這時阿香姨的法國土司已經煎好,他順手拿了幫忙送到外頭的桌位上,結果連結效應出來,另外幾桌為了看小狐狸而早起過來的女生們立刻又叫了幾份早餐。
看阿香姨跟小敏忙不過來,小狐狸自動留下幫忙,等空閒下來,小敏提議:「小狐,反正沒事,你要不要來這裡打工啊?就當給自己賺點零用錢……」
小狐狸知道打工的意思,想了想說:「……嗯,暑假不行,見君跟我要出門玩個好幾天……他說要坐火車走南回線,到台東花蓮大玩特玩,然後接北回線,說可以看龜山島,再往淡水……」
「……我也跟你們一起去……」小敏無限嚮往。
「不行!」關於這點,小狐狸拒絕的決烈:「難得見君有機會跟我一起遊山玩水,才不讓別人跟呢!」
對,堅持到底,以前季見君身為風雲堂二當家的楊猶勁時,每天總是東忙西忙的,小狐狸自己也兼任花門職法,兩人根本沒機會好好休個息。現在,太好了,終於可以比翼雙飛,學冷月跟千豪哥哥老是拿視察各地支會的名義到處去玩……
想到這裡,更開心了。
小敏被拒絕了,有些不開心,卻沒立場抗議,只好繼續遊說打工這件事:「……等暑假完畢、季老師回學校上課的時候,你就來這裡幫忙……」
阿香姨也幫腔:「對對對,小狐啊,你看現在店裡的生意這麼忙,我跟小敏又是孤女寡母的,你就過來,我打工費不會虧待你的……」
咪咪笑,小狐狸說:「嗯,我跟見君商量看看。」
在早餐店裡耗了一個多小時,又跟幾個心懷不軌的年輕女孩哈拉了好半天,小狐狸拎著早餐回家。季見君剛好起床了,拿著報紙在看,小狐狸立即慇勤的獻上早餐。
「……怎麼那麼多?看來阿香姨又加送了……」季見君沒好氣的說。
「因為我剛剛在店裡幫了忙啊,而且阿香姨說只要有我在,店裡的生意就會比平常好上兩三倍,所以她又多煎了一份蘿蔔絲餅,還有奶茶兩大杯……」小狐狸說。
季見君點點頭,眼睛瞄著報紙斗大的標題,狀似無心地問:「對,我也聽阿香姨說過,附近的小女生們都向她打探你的事情呢……問你的名字,住在哪裡,哪所學校……」
衡量臉色後,小狐狸又一把抱住季見君,笑著問:「……不高興了?放心,我才不理她們呢,我只要見君……」
季見君臉一紅,被小狐狸這樣一回答,好像自己在吃醋似的。
「……見君,說有爬刀梯的把戲看呢,你趕快吃完早餐,帶我上廟裡去好不好?」丟個勾魂攝魄的笑,小狐狸求。
「好啊,我也沒看過登刀梯,就去看看也好,不過,那坐廟離劉明的家很近……算了,應該不會那麼巧……」季見君搖搖頭,丟開心中不安的感覺。
吃完早餐整整裝,走路到那座聽說是百年歷史的大廟,如今日頭高照,廟前的廣場已經架設好了刀梯,四周熱鬧非常,站著許多看熱鬧的民眾,每個人交頭接耳著,問登刀梯的究竟是誰。
「……就是三清壇的劉神童啊,說他閉關已經七天,今天出關,要上天台祈求合境平安……」有人說。
劉神童?季見君跟小狐狸對望一眼,知道攀刀梯的人是誰了。
不遠處,某戶人家屋簷的陰影下,季見群陰鷙的眼睛正一瞬也不瞬盯著刀梯附近的小狐狸、以及身為自己弟弟的季見君。

21
來了一群穿著黃黃紅紅燎眼道士裝的人聚在廟前正在誦經,以收清靜道場的效果;刀梯下的神壇布好了牲禮,也不讓閒雜人等靠近,廣場中間兩根直挺挺的檳榔樹幹架起,中間橫掛三十六把鋼刀,鋒利的刀口向上,貼著黃符紙。
沒多久,欲攀登刀梯的劉明穿一襲簡單的白色單衣從廟裡出來了,他看來比日前瘦削不少,可是眼裡射出的精光變的凌厲,身上也散發出不同於之前見的戾氣。
季見君憂心的看著劉明、又看看身旁的小狐狸──小狐狸不動聲色,不過,向來漂亮的柳葉眉已經壓的低低,顯示也查覺出某些不對的地方。
劉明先跪在神壇前焚香秉告上天今日的行程,接著威風凜凜的八家將出場,先淨場地護持活動順利,然後,劉明步罡掐訣,赤足攀登,手掌握著刀刃而上,到了最高處後登壇拜表朝天擲筊。
「……不是普通的登刀梯……」小狐狸緊靠在季見君身邊,沉著聲音說:「……臭小道士在上面……搞把戲……」
「什麼把戲?」季見君擔憂的問,這時他還真恨自己的無能。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小狐狸說:「……還是該上去將他給殺了,一勞永逸……」
殺人?季見君臉色難看,說:「……別動不動就說殺人,再說我們也不知道劉明是否真的要對你不利?要是誤會他就不好了……」
「見君就是心腸軟……」小狐狸嘟噥著說,不過,正因為這樣的個性,自己才這麼死心塌地的喜歡他啊──
這時劉明在三十六層的刀梯上面向天喃喃祝禱,恭敬念頌神靈降臨的咒文,如是一而再、再而三:「……中天紫微北極太皇大帝,吾乃三清教弟子劉明,特來秉告:下界今有九尾妖狐作怪,迷惑人心,望神靈降下,助弟子除妖去邪……」
天際漸漸變得陰暗,一片烏雲罩在頭上,狂風大作,劉明愈來愈覺得恍惚,身體不受控制的顫動不已,接著,他聽到身邊傳來悠悠渺渺的聲音。
「……三清教劉明聽令……」
劉明張開眼,人在三十六層高的刀梯之上,底下信徒及道長的聲音絕計傳不上來……誰在說話?環顧四周,陰慘慘的強風勁且急,夾雜著剛才對他說話的聲音。
「……吾神乃北極太皇大帝派下之太陰星官,奉紫微天庭命令下凡,獵捕千年前破裂時空脫逃至現世的九尾妖狐……」
劉明高興的要命,居然能請到列於玉帝手下的七曜星君之一,這可是神格非常高的神祇,簡直類似於玉帝特別派下的特別巡察了。
「七曜星官裡的太陰星君?就請神明大駕上身……」劉明戰戰兢兢地說。
「不……吾已投入凡胎,無法以靈體現身……此九尾狐之妖力雖然不成氣候,天帝卻恐其扭轉時空的能力將造成天地人三界的混亂……」空杳的聲音繼續說:「……汝須助吾在人間將妖狐就地正法,以絕後患!」太陰星君說。
「弟子無能,曾跟妖狐動過手,卻無法將之收伏……」劉明誠惶誠恐地說:「是否請星君現身,賜下高深法力,好將精怪一舉成擒……」
「……唯有五雷天師陣能困住仙妖九尾狐一族,不過此妖有劈開時空的能力,怕困不住他……吾將另外賜下三天蕩魔至上符於汝,壓抑妖狐的能力,吾再奏請天帝降下天雷劈死妖狐!」
「是!弟子將盡力而為!」劉明大聲回應。
突然之間雲破天開,天氣回復到之前的爽朗,劉明眨眨眼、定定神,確定剛剛絕對沒有神遊天外、也不是一場夢……
好,收心懾神,今天的登刀梯法會還必須好好收尾,劉明在下梯時灑了些平安符令糖果祭品之類的東西,讓圍觀的善信撿拾,所有人總是相互搶奪,深信神賜之物必定法力無窮。
下到地面上的神壇,看見不遠的地方季見君跟妖狐朝這裡看過來,劉明跟小狐狸眼光對視,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當下兩人就想撲上前去扭打,不過劉明這裡正好有道士前來拉著要奏表謝天師謝恩,小狐狸也被季見君拉住,跑不過來。
見小狐狸原本目露凶光的眼在季見君的幾句話之下變得溫和,當季見君輕輕摸著對方的淡色頭髮時,妖狐點點頭,臉上閃著燦爛的光──劉明突然之間有些迷惑,這兩個人……兩個人之間有點什麼……
難道不是單純的妖精魅人嗎?身為仙妖,好端端地來到人界,難道沒有特殊的用意?
記得季老師說過,妖狐是為他而來,妖狐的眼裡只有他……對,沒錯,此時此刻,劉明看見妖狐如此專注的看著身邊的季老師,老師也專注的看著妖狐……
隱隱的不安,劉明想,好像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可是哪裡不對,他又不知道。
當所有人潮都散去,登刀梯的法會也都結束,參與的道士等都離去,劉明換回了普通年輕人的衣裝,怔怔待在廟裡,想著今天刀梯上,自己美其名為求取合境平安,其實是為了降神求神力加持的私慾性目的。
萬萬沒想到的是,這次居然能遇上投胎入凡塵的太陰星君前來回應,這是目前為止他所降下過能力最強的神靈了,機會可遇不可求,自己修道多年,若是能得神靈之助,讓他也能得到登仙的不二法門就好了。
天色漸漸暗下來,廟裡的燈火也輝煌的點上,劉明走出去,見今天為了法會在廟前廣場的搭起的神壇及刀梯都已收起,空蕩蕩地沒什麼人──不,有個孤零零的身影──
乍看之下恍如鬼魅的存在,細瞧,卻是位穿著高級休閒服的俊美青年,感覺學術味道濃厚,一見就知道是所謂的高級知識份子,而且,其氣質好像跟週遭的氣氛格格不入。
劉明瞇著眼打量,這青年也看著他──雖然從外表看來對方是如此的溫文儒雅,親和且無害,但他眼裡透出的光卻又精明雋厲的超出一般人……不是普通人……
劉明特意走過他身邊,想試探這人身周繞轉的奇異氣流究竟是什麼,就在兩人擦身而過時,那青年開口了,清冽的聲音幽緲空玄,劉明一怔,就在今天他聽過同樣的聲音。
「……汝來……但聽我令……」
劉明驚詫,他沒想到投入凡胎的神體居然如此俊逸,在他想像裡,神明應該長的都像廟裡雕塑的木石泥像般,是一見就該望而生畏的那種。
「禰……太陰星君?真的?」還是確認一下。
「放肆!愚民小智小信,吾既來於身前,但信勿疑!」青年瞪他,口氣嚴厲了。
「是──」被罵了,劉明覺得委屈……這神真的不像神嘛!要是這青年長的仙風道骨面如古月、又或是面如藍靛發似硃砂的,他絕對不會懷疑。

22
自稱太陰星君的人要劉明跟著他到自己家裡,好交代關於獵捕妖狐的前因後果,讓劉明回家收拾了簡單的衣服行李,隨即坐上自己開著的雪白色進口轎車揚長而去。
劉明好奇的看著開車的太陰星君,說:「哇,神明也會開車!」
太陰星君輕叱一聲:「為了那只妖狐,我困於肉體凡胎已有三十七年之久,之前渾渾噩噩行著凡人之事,開車這種小事又有何難?」
「星君下凡三十七年了?那只妖狐到底是什麼來歷啊,值得上面的長官這麼大費周章的抓?」劉明說著指指上頭。
「半人半妖的九尾狐雖然才覺醒不久,卻是兩千年才會出現一次、具有扭轉時空能力的狐狸……要知道,天地秩序已經成型,最怕這種意料之外的異端妖物攪亂……」
劉明有些混亂了,問:「……等等,你不是說他是千年前的妖狐,怎麼又說他才覺醒不久?這樣算算,那隻小妖怪也該有一千歲以上了啊……」
太陰星君冷笑一聲,道:「……還聽不出我話裡的意思嗎?小妖狐降世也才不過二十個年頭,卻憑著切割時間空間的力量跑到千年後尋找千年前被你用天雷誤劈橫死的養父……」
劉明嚇得差點從車子裡跳起來,結結巴巴地說:「嗄,被我誤劈的養父?」
他突然想起好幾天前跟九尾妖狐在河濱公園鬥法時,對方以怨恨無比的語氣說:「……還有一個李元亮,說是劉全真的弟子……他……他居然在我眼前用天雷……用天雷將我爹劈成一堆灰……」
這個、好端端地、前世他幹嘛把人劈成一堆灰?
「……你三世之前是三清教創教祖師劉全真的大弟子李元亮,受當朝皇后的任命要殺了皇帝之子,結果誤殺妖狐的養父,犯下罪愆,後被流水真人另請凡雷擊斃……」太陰星君幾句話交代了劉明的前世。
「什麼,我也是被雷打死的?」劉明大驚小怪:「還以為自己前世是修善積德的大好人,這輩子才這麼聰明伶俐、學法修術無事不成呢!居然……」
「哼,你重新輪迴到劉家是天意,因果總要有了結的一天……我卻不一樣,特意轉生成為季見君的哥哥,在他身旁守株待兔,總算等到妖狐來了……」
「你、你是季老師的哥哥?跟他換了命格的那個?」劉明一凜,指著他問。
太陰星君──凡人身份為季見群──也訝異了,說:「……你居然知道我跟他交換命格的事……沒錯,交換命格是為了頂替季見君的容貌及體形,藉此誘惑妖狐到自己身邊……」
劉明吐吐舌頭──沒想到天上神明也有這麼大的心機──
季見群繼續說:「……之前我天靈未明,待在季見君身邊,順應本能將他身邊所有的東西想辦法一網打盡,不知自己是身負重任而來,直到兩星期前見到妖狐後,才想起前因後果……」
「……這麼說來,你也做了好幾十年的糊塗凡人囉……」劉明不怕死地說著。
季見群狠狠瞥他一眼:「……花費了三十七年撒的網,就等著妖狐前來,看見與他養父同樣容貌的我而主動靠近……沒想到卻被妖狐一眼看穿……」
「他居然沒中計?」劉明問。
「……是啊,哪裡出了差錯?」季見群自己也大惑不解,憾恨的歎了一大口氣:「……妖狐跟那個凡人之間,到底有什麼扯不斷的牽絆?」
「……原來神明也不是萬能的……」劉明說,突然覺得成仙對自己而言,已經沒那麼大魅力了。
「……還想被雷打死一次?」季見群斜眼看著小道士,口氣不善:「人類進化到現在,可愈來愈不怕神了……」
縮縮脖子,劉明說了聲不敢不敢,見季見群把車開進了一棟高級獨棟的二層樓房子院落前。
「這麼漂亮的房子,太陰星君啊,看樣子你很會賺錢,幹哪一行的?唉呀,那個角落不能種樹,妨礙陞官……」嘮嘮叨叨,劉明職業病又犯了。
季見群才不理會他這一套,下了車,發現房子裡已經有人了,他眉頭一皺,小聲地說:「……又來了……」
劉明跟著也進了房子,發現明亮的客廳裡坐著個女人,還很熟,就是他學校裡的陳淑芬老師。
陳淑芬見到劉明也很驚訝,季見群怎麼會跟身為道士的劉明搞在一起?記得之前她曾經要求對方去合合八字,季見群還生氣的說那些都是怪力亂神的東西呢!
「妳怎麼來了?我不是說過最近很忙,要妳別過來?」季見群掩飾厭惡的表情,口氣裡的不耐煩卻遮不住。
「你到底在忙什麼?我在這裡等了你三個小時,結果你跟劉明在一起,他……他可是個乩童……」小聲地提醒。
季見群冷冷笑,說:「我正在撰寫一篇關於台灣民間信仰神明代言人的論文,劉明是我最重要的訪問對像之一,所以這幾天他會住在這裡,幫助我完成論文……妳沒事的話別過來打攪。」
這理由合情合理,因為季見群在大學裡教授的正是有關台灣本土文化的東西,陳淑芬放下心來,又說:「……爸說我們兩個都訂婚了,現在就該挑日子結婚……我媽還說明年是孤鸞年,要我們趕年底前舉辦婚禮……」
「結婚這件事等我完成了論文再說,天晚了,妳先回去吧!」毫不留情的趕人了。
陳淑芬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以往季見群絕對會體貼又紳士的開車送她回家,現在居然連挽留都不挽留……果然,他變的冷淡了,這絕對不是自己的錯覺。
不,可能是忙論文的關係讓他心情不好……陳淑芬盡量安慰自己,有些黯然的打電話叫出租車過來載送自己回家。
等陳淑芬走後,劉明不解地問:「……你怎麼對陳淑芬老師這麼冷淡?一點都不像訂了婚的樣子……」
「哼,當時我神識蒙昧,誰靠近見君我都會把對方給拉到自己身邊來,陳淑芬也是……可能是這女人對見君放不下吧,我乾脆跟她訂婚,斷了她念……結果現在成了個大包袱!」
劉明不以為然地說:「……就算是神明,也不可以始亂終棄的,要知道,現在是女人至上的時代,不能欺負的!」
「沒大沒小!」季見群猛地甩給劉明刀刃般酷厲的一眼,大喝:「認清楚你正在說話的對象是誰!」
神威顯現了,劉明被他責罵的抖了一下,立即噤口。
見對方乖乖,季見群又說:「總之,從現在起聽我命令就行,我會傳授你驅動三天蕩魔至上符捕住妖狐的法門,完成這件事,天庭絕對記上你一筆,我也會幫你早日完成修道成仙的心願!」
劉明點點頭,跟神仙打交道果然有好處,不過,眼前這神仙讓他以往對神明該有的既定印象都給翻了──人間人、天庭神,兩者之間除了能力不同之外,似乎沒多大差別嘛!
又不禁想:那麼、小狐狸跟人的差別又在哪裡?

23
就在太陰星君投胎的季見群把劉明給拉到家裡進行魔鬼式的獵狐訓練時,人家小妖狐正甜甜蜜蜜跟著爹爹季見君泡著溫泉呢!
現在是盛夏,泡溫泉當然太熱了,所以季見君特地找了有供應冷泉的溫泉山莊入住。聽學校的老師說荖濃溪邊上有一條支流小溪,可飲可浴,而且浸泡後皮膚光華細嫩,猶如返老還童,他聽著聽著就巴巴帶著小狐狸來了。
「……見君,你們這裡怎麼連洗澡都這麼多名堂?」小狐狸研究著山莊裡的說明:「……衝擊泉,冷泉游泳池,超音波冷泉氣泡池……啥東西呀……」
嘴巴是這麼說,可一見到半露天的獨棟精緻小木屋時,氣氛好風景棒,立刻半強迫半誘惑的脫了季見君的衣服,就算是熱水也沒關係,抓著就往檜木浴池裡跳。
「這麼急?我都懷疑你到底是狐狸還是猴子精……」季見君自己也看著溫泉水旁的說明:「……弱鹼性碳酸泉,可以緩和肌肉僵硬、慢性關節炎、風濕、促進血液循環……對,我每天都被你害的肌肉痛得很,正好來舒緩一下……」
聽到見君抱怨了,小狐狸笑咪咪地膩過來,水氣氤氳中,英氣漂亮的眉揚了揚,意有所指地道:「……見君的筋骨太硬了,平日要多加鍛煉……哪、我來揉揉……」
說著說著水底下一雙手就開始往季見君的身上東搓西搓。
「別鬧!」季見君反攻,立時攪亂一池溫泉水。
玩得氣喘吁吁的,季見君抓住了小狐狸的手後說:「……對了,明天我們就回家去,後天返校日,我得回學校露個臉……」
「返校日?又什麼鬼東西?」泡溫泉泡的毛細孔整個舒緩開的小狐狸懶洋洋趴在季見君身上,問:「……好啊,那就回去,好幾天沒讓見君喝春雨如露湯了,難怪你會抱怨筋骨僵硬……」
「嗄,又得喝那個?有些苦的說……」之前每天喝,季見君喝的有些怕了。
覺得對方有些反彈,小狐狸立即翻過身,雙手抱住季見君的脖子,挑起春意溶溶的一笑,半瞇著眼說:「……沒辦法嘛,我來之前見君根本不重視身子的調養,搞得氣虛血虛的……再一個月就好,到時我換過方子,特別替見君配置過藥材,保證不苦了……」
看小狐狸巧笑倩兮的在自己懷裡撒嬌,季見君連個不字都說不出口,只怔怔點點頭。
順勢舔著季見君的脖子,往上經過下巴,最後膠著在對方的唇上,兩人同時想,怎麼吻都不會饜足,光是唇的輾轉已經不夠,連舌頭都必須交纏在一起,像是自身的一部分都侵入了對方的體內,佔有、攫奪──
「……見君,水裡不好做,我們到床上……」小狐狸春情蕩漾,一發不可收拾了。
「才剛泡水,就……不太好……」季見君比較老成持重,可不像年輕人總是那麼衝動──當然,這跟年紀有關係。
「……做完再泡……」仰頭媚笑的求。
水氣蒸騰的小狐狸宛若梨花帶雨般,把個季見君搞得如癡如呆,自己的身體也開始坐立不安起來,人家小狐狸知道季見君已經動情,不客氣了,直接在水裡發動攻勢。
水溫加上體溫,看來對心臟不太好──季見君只好投降,說:「好,到床上……」
兩個小時後,年紀大的那個開始抱怨筋骨又僵硬疼痛了,只好爬回檜木浴池,繼續泡溫泉下去。
返校日回到學校,所有學生都哄亂亂在打掃環境,辦公室裡季見君見到陳淑芬,感覺對方比放假之前更沒精神了,忍不住還是過去問候一下。
「淑芬,你怎麼悶悶不樂的?都要做新娘子的人了,應該很開心才對啊!」
「……見群一直說忙,老是避不見面……我去他家找人,大門深鎖,好像出門了好幾天……見君,你知道見群去哪兒了?」陳淑芬問。
「這個、我也才剛旅遊回來,沒跟他連絡……你別想太多,我哥只要一忙起來就六親不認的,不光針對你……」季見君安慰她。
「真的?」聽季見君這麼說,陳淑芬心安了,說:「或許就像他說的,等目前手頭上的論文忙完,才能專心跟我討論婚禮的事吧……見君,謝謝你,我想我太操之過急了……」
「嗯,等下次回家吃飯的時候,我會問問他的,你們兩個都訂婚了,他不可以把你視為理所當然、不顧及你的情緒……」季見君點點頭、說。
陳淑芬很感動,忍不住說:「……見君,你就是這麼體貼,你現在交往中的對象一定也知道你這個優點……」
臉一紅,季見君說:「你怎麼知道我有對象了?你看見了?」
「沒有,不過,戀愛中的人是很好辨認的,就像目前的你這樣。」陳淑芬想是心情好了,開始取笑對方起來。
回家時經過學校警衛室的門口,發現小狐狸又跑到警衛室裡吹電風扇,還理所當然的享受警衛謝先生近乎狗腿似的招待,正拿著一瓶冰透的可樂喝著呢。
「……又拿『如日中天丸』給謝先生啦?當心人家謝太太找你抗議、抱怨日夜操勞什麼的。」出了警衛室,季見君深受其害,感同身受的說。
「才沒呢,謝太太感激我感激的要命,說現在夫妻兩人每天也沒空吵架,感情更好了,如膠似漆的,還打算再生個小孩呢!」小狐狸得意的說。
這還真是使料未及,季見君有些目瞪口呆。
「……對了,見君,再陪我上中藥材行買藥材,謝太太跟我訂了一批宮廷養顏美容的桃容芙麵粉,另外『如日中天丸』也得再調製一批,好像有些供不應求了……你知不知道你學校的校長聽謝先生說了藥效之後,也躍躍欲試的……」
「校長?」季見君大叫一聲,立即縮頭往四周看看──幸好,校長不在身邊。
「嗯,另外啊,我拿了玉鳳露給阿香姨之後,她說什麼更年期盜汗面潮紅失眠的症狀都好了,要我也趕一批給她的姊妹淘。」小狐狸繼續說。
「你生意愈做愈大了,不過,我還是怕衛生署找過來,說你私自煉藥賣藥……這罪名很大,會被抓去坐牢的!」季見君憂心忡忡的說。
「放心好了,我已經摸清楚,這些都是純中藥材以及新鮮植物做出來的,別以藥物的名稱出售,也別到處誇張療效,只說是保養身體的東西就行。」小狐狸笑吟吟地說。
「……看來你適應這裡的規矩適應的很好,不用靠我養就能自己賺錢了。」季見君倒是很高興,這小狐狸一點都不用自己操心:「我還以為古代人到了現代一點謀生的技能都沒有呢!」
「對呀,既然來到現代,一定要好好安排自己的生活……我不想成為見君的負擔。」小狐狸說。
「……你怎麼會是負擔?」季見君看著他,說:「你已經是我活下去的力量了。」
小狐狸笑的好開心。

24
從暑假開始,季家兄弟倆人有志一同的失蹤近一個月;大的那個說為了寫論文,正下鄉進行田野訪查,小的說跟朋友約了環島一周的旅遊,之後季家倆老直接打電話逮人,強硬規定兄弟倆這禮拜六一定得回家吃晚餐。
一想到回家又會碰上哥哥,季見君肩膀就垂下來──他想起上回看到的哥哥,其眼神比往日都來得陰沉,而且對方最後放的話一直讓季見君的心情放不開。
哥哥說:「……你身上……狐狸的味道好濃……他最大的弱點……果然是你……」
總覺得哥哥也知道些什麼,而且盤算著些什麼……不過意外的,哥哥這次對小狐狸放棄的很快,不像以往會用盡心思找機會約對方出來……
還是不可鬆懈下來!要知道,之前陳淑芬就是因為自己的大意失荊州,才被哥哥搶了去──不過,也幸好搶了去,否則他現在就沒有這麼個十全十美的小狐狸相依相伴了。
「……見君,這次你還是不讓我跟啊……」小狐狸委屈地嘟著嘴說:「……我不放心你哥哥,他看來就是會欺負你的樣子……」
季見君哧一聲笑出來:「我習慣了,就給他欺負吧,只要他不搶走你,什麼我都可以讓著他。」
小狐狸聽了心情又好起來,這個見君啊,講話愈來愈好聽了,可能是轉了世、也可能是現代人比較不吝惜於表達感情,比起以前還當人家爹的時候,頂多噓個寒問個暖,舉止言行點到為止,害自己也一直不敢越雷池半步──
現在?太好了,兩情相悅,一定可以一輩子都不分開。
季見君發現小狐狸不知想著什麼什麼,眼裡又慾海生波了,再不走的話肯定又會被磨的兩個小時出不了門,趕緊推了摩托車出去,趁天色還沒完全暗,油門一催就往外縣市的父母家去。
約一個小時的車程,到達父母為了養老特地在清幽的鄉村地區蓋的漂亮小別墅坐落在父親的老家附近,所以兩老在這裡有許多親戚朋友可以互相往來。
看見季見群的雪白色轎車已經停在院子裡,季見君放好自己的兩輪車,聞到母親拿手的菜香味──這下他就後悔沒帶小狐狸來了──自己的母親雖然是退休的大學教授,但是對作菜也很有興趣,幾道拿手菜是遠近馳名,所以她才規定兩兒子每禮拜六一定要回家嘗嘗外面絕對吃不到的美味。
嗯,下次吧,就說小狐狸是自己的朋友,帶著來家裡吃飯──等季見群結婚之後,到時有老婆管了,就不會對自己的小狐狸再有非分妄想……
不過,陳淑芬好像也管不住自己那個哥哥?
進到家裡,季見群正跟著爸爸說話,他打了招呼後,跑去廚房幫自己母親端菜,然後例行性的圍桌吃飯,這次爸爸居然問起了自己的終身大事。
「見群都要結婚了,見君,下個該輪到你了吧?如果有中意的對象,我請你那個縣議員叔叔去人家家裡提親……」
嚇得季見君喉嚨裡一口飯幾乎噴出來,緊急喝了口水,拍拍胸口後說:「……咳、咳,爸,我還不急,等哥哥結了婚之後再說……」
季見群聽弟弟把話給牽到自己身上,只冷冷笑了一笑。
又咳了幾下,季見君小心地衡量哥哥的臉色,問:「……哥,怎麼不帶淑芬回來?女孩子嘛,很多事不好說出口,你有空多陪陪人家……」
「她?」又是嘲諷的一笑,季見群說:「難不成她對你抱怨了?我都跟她說過這一陣子比較忙,要她別來吵……女人真麻煩……」
季見君不敢再問下去,轉個安全話題:「我聽說你最近忙著論文呢,跟你申請教授一職有關嗎?」
哥哥見父母親也用有興趣的眼睛看著自己,於是回答:「……沒錯……已經完成了……如今就等驗收成果……」
覺得哥哥的話有些奇怪,驗收成果是什麼意思?就在這時,季見群的電話響了起來,他看了來電號碼後有些不悅,卻還是快速地接聽起來。
「……佈置好了?那還有什麼問題……臨時找不到桃木?大笨蛋,你平常拿來耍的那把就是桃木製的……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真該把你那個腦袋瓜也換一換!」
他這邊罵的盛氣凌人,旁邊三位家人也被駭的說不出話來──平時都維持風度翩翩、即使生氣也不過是冷冷笑、很難讓人猜出真正情緒的季見群,居然也有這樣不耐煩且破口大罵的時候──
收起電話,季見群見到家人臉色,想一想也知道自己失態了,於是輕哼了聲,說:「……沒事,我這個學生特別笨,不嚴厲盯著點一定會出差錯……」
季見君在旁聽了點點頭,心想哥哥果然是為了寫論文壓力過大,才會這麼破格,等下次見到了陳淑芬,一定要跟她說明這個狀況,也要她好好體諒哥哥才行。
「……對了,見君,現在有空吧?」突兀地、哥哥轉頭問季見君:「……我從一個朋友那裡接收了個民俗文物,很重,可是他沒時間幫我搬……你幫我個忙,跟我一起過去抬上車。」
一副不容拒絕的樣子。
「噢,好……你朋友家很遠嗎?如果需要耗很久的時間,我先打個電話……我也有朋友在等著……」季見君不會拒絕哥哥的要求,打算地方遠的話就跟小狐狸說一聲,要他別等自己,先睡。
「……不會,近的很……」季見群陰陰的說:「……不會超過一個小時,所以不需要打電話的,見君……」
於是吃過飯跟父母道別後,季見君就把自己的摩托車寄放在父母家,坐上哥哥的車子揚長而去。
「……哥,你朋友家好偏僻,這裡幾乎是山區了……」一路行來,景物愈來愈荒涼,而且最後居然進入了沒什麼人煙的山坳裡。
「耐心點,就在前面了。」季見群面無表情的回答。
繼續往前,依舊沒人家,穿過一條短短的水泥橋,右手緊鄰溪邊之處出現了一塊平坦寬闊草地,詭異的,靠溪水之處燃起了兩支火把,火把旁擺了張桌子,還有一個人在那裡無聊地東晃西晃,狀似等待著。
將車停在一旁,季見群示意弟弟一同下車──雖然有些不安,不過季見君怎樣都不認為哥哥會害他,於是跟著對方的腳步走到草地中間,然後,看見火把旁那個人跑過來,見到自己後有些愧疚,低著頭叫:「……季老師……」
「劉明!!!」季見君大驚失色,回頭望著哥哥又問:「哥,你……劉明……你們認識?」
點點頭,季見群冷冷地說:「……為了捉拿九尾妖狐,我需要有天份的凡人助我結起三天蕩魔陣來封住其斬破時空之力,而你,季見君,則是誘捕妖狐的唯一餌食……」
誘捕妖狐?雖然還搞不清楚自己的哥哥說了些什麼,不過聽得出來他們兩人即將對小狐狸不利……季見君退後幾步,轉身就待跑離開──
「哼,徒勞無功!」季見群不屑地說,喃喃念了個口訣,季見君立即全身酸軟,倒在地下沉沉睡去。

25
小狐狸在家裡苦等季見君,見牆上時鐘都夜半十二點了,根本無心睡眠,總感到心神不寧的,直覺出了事。
從十點左右他就一直試撥季見君的手機,沒人接──難道手機沒電了?有可能,他偶爾糊里糊塗的──找出季見君父母家的電話號碼,正想撥號時,自家的電話反而先響了起來。
「見君,是你嗎?」下意識的認為一定是對方。
「……皇狐,別來無恙?」小狐狸一愣,不是季見君的語氣……是爹爹……不,應該說是前世爹爹楊猶勁的聲音。
「爹!!!」衝動之下喊了出來,想想不對勁,他鎮定下來,問:「……不、你不可能是爹……季見群?」
電話那頭停頓了半晌,對方才冷冷地道:「……我一直搞不懂,擁有了見君前世的音容形體,為何卻騙不到你這隻狐狸?有什麼是我沒注意到的?」
「哪知道啊,反正你身上有我不喜歡的味道……咦,不對,你說擁有見君的容貌形體,你……」小狐狸警戒起來,惡狠狠問:「……你到底是什麼?」
「味道?」季見群笑了起來,恍然大悟地說:「……人間的動物學者將狐狸列為食肉類犬科動物,還真是其來有自呢,的確跟狗一樣,竟然聞得出神明的味道……」
小狐狸皺眉,怎麼回事?神明打電話找自己做什麼?不、更重要的是神明幹嘛佔用爹爹前世的容貌?
「……有事嗎?如果要找見君,他還沒回來!」口氣不好,小狐狸想掛掉這通電話了。
「我當然知道他不在,因為人在我這裡。」季見群低低笑著說。
「在你那裡?快,我要跟他說話!」小狐狸一時激動的站起來,差點把電話機摔在地上。
「……他睡的正沉呢,你來吧……看看窗外,有我的使者……跟著祂,別追丟了……」
小狐狸往客廳那一扇窗戶朝外看,不知何時一隻紙折的小鳥正晃蕩飛著──他很熟悉這種紙使,青風沒事就鬧著舅舅折給他玩,自己不久之前也折了幾十隻,想找尋現世的舅舅跟青風──如果他們也留在現世的話……
這個季見群居然也會搞這種小把式,難道真是神明?
不,現在不是想無聊問題的時候,見君在他那裡……自願的?被迫的?一定是後者,都夜半了,見君要是神識清醒,絕對會打電話通知自己的。
立即套上運動鞋,開了門隨著飛行的紙使奔出去。
子夜時分,路上沒什麼車沒什麼人,狐狸跟著某種非生物狂奔,愈奔愈是心慌意亂,腳步也急躁起來,漸漸地妖狐的本性再度顯露,從普通的速度到後來的風馳電掣,在經過的路途之上帶起一陣煙塵滾滾。
奔到後來,紙鳥經過神加持的力量也敵不過狐狸的心焦如焚,後者血紅的眼睛猙獰嘶吼著:「快!你這只笨鳥,再飛快點,帶我到見君那裡!」
紙鳥也很無辜啊,區區一個紙折的小東西,能力有時而窮,再飛快些的話,跟身周的空氣摩擦生熱後,不就壯志未酬身先燒死了?
小狐狸氣的本性凌駕理智,一個撲掠,左手將紙鳥抓在手裡,右手立刻成無堅不摧的利刃,硬生生又將時空破了個大洞,整個人竄近了超脫時間與空間之外、無始無終的黑洞之中。
「呼喚你的主人,笨鳥!快喊,要他回應!」狐狸威脅著可憐的小鳥,藉著跟祂主人的應答,可以擇定正確的位置破空過去。
自然界中有所謂的弱肉強食、物競天擇,紙使保持著鳥性,天生就害怕肉食類愛吃雞肉的狐狸,翅膀顫抖了幾下,與自己的主人心意相通起來。
至於偏僻的山區裡,季見群突然哼哼冷笑了一下,對身邊昏昏愈睡的年輕小伙子說:「……來了……」
劉明眼睛立即大睜,跳起來向四周看──風平浪靜,連個鬼都沒有。
「……星君,你耍我啊,方圓一公里以內連個魑魅魍魎都看不到……」天生的陰陽眼,劉明這麼說可不是開玩笑。
「……笨蛋,忘了天庭之所以捕捉妖狐的原因何在嗎?」季見群一向不跟人動手動腳,可碰到個少根筋的笨徒弟,手掌化成拳頭直接往對方頭上敲:「眼睛放亮點!時空被劈開的景致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觀賞到的……」
劈開時空?難道那妖狐真有這本事?劉明揉揉頭,好痛──他是不是跟錯人了?這神明有暴力傾向,老愛對自己拳打腳踢的。
指指正前方的虛空,季見群說:「皇狐……飛來了……」
話語剛與山中的夜風凝結的同時,身周的氣流突然一個晃動,劉明定睛往剛剛季見群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如常的風景之中突然破開了一個口,一道白光從中激射而出,石破天驚般的落在等候的兩人身前。
待白光散去,只見小狐狸血海翻騰著雙眼、不含一絲人氣的狷忿、挾帶滔滔滾滾的妖氣直撲仙界投胎的太陰星君,那妖氣不同以往,銳利如同風刃,酷厲又陰狠地直接破空過去。
劉明一驚,正待掏出懷裡好幾件家傳法寶上前阻擋,卻被季見群拎著後領往後一丟,沒好氣的說:「滾開,關公面前耍大刀啊你是!」
不閉不擋,季見群掐指念訣,在身前畫了個大圓,將所有攻來的風刃立時消減於無形。
「哼,小把戲,沒投過名師修練的野狐狸,連攻擊也沒個章法……」季見群像是對身後的劉明解釋,也像嘲諷著小狐狸:「……可惜了你那一身足以撼天動地的妖氣……」
「……見君在哪裡?」暴戾的神情配上猙獰的殺氣,小狐狸咬牙切齒地問,連季見群到底是何種神他都懶得問,只想知道季見君的下落。
季見群朝空曠的草地中央抬抬下巴,那裡,季見君面朝下倒在地上,一點動靜也沒有,小狐狸一時間亂了方寸,轉個身急撲過去抱起對方,卻發現季見君沒有一絲氣息了。
「……見君!見君!!!」慌亂的搖、慌亂的喊,仍舊,死了般,季見君動也不動。
──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兩度看見自己至親至愛的人死在眼前,還都是為了自己身為妖狐的緣故……皇狐整個人都空白了,搖搖晃晃的,神魂亂的無法凝聚在一起……
說自己有撼天動地的妖氣……能力再大再強悍,保護不了自己想守護的對象,要這妖力有什麼用?
「……若說我能撼天動地,我就毀天滅地,將天庭、幽都、人界給一併滅了……」兩行血淚留下來,他放下見君,悲憤壯烈到了極點,臉上反而沒有表情了:「……神明、道士?呵呵,見君死了,我也不讓你們活……」
劉明躲在季見群身後,駭然的說:「……糟糕,他這可不是普通的捉狂……」
季見群也有些動容,這妖狐的妖力居然比預測來得恐怖淒厲……不過畢竟是天庭的神明,臨危不亂,只輕輕對後面的劉明吆喝了一聲:「還等什麼?佈陣!」

26
劉明正駭然於小狐狸顯現出如此強烈的悲憤之色,那可怖的形象比之以往收伏過最冥頑不靈的厲鬼都還要可怕,不過聽到季見群那邊廂的叫喚,不敢不從,立即跑到事先準備好的桌子旁。
桌子上已經擺好了香爐蠟燭,劉明點上長壽香、新筆沾上硯台裡研濃過的硃砂,黃色毛邊紙三張,立即畫好了三道靈符。
「過去至上神原始天尊符一道,捕風捉影!現在太上玉皇天尊符二道,固神定元!未來金闕玉晨天尊符三道,天羅地網,無所遁形!」
劉明邊禱祝邊喝念著口訣,無名火一燃將符紙燒掉,山區裡突然間狂風大作起來,以小狐狸為中心,霹哩啪啦的光電自天上灑下,交織成風火雷電之網,轉瞬間將破裂時空的妖物獵捕在網中。
九尾狐不為所動,站在光火網中,臉上血淚斑斑成妖魅詭異的鬼物。
「……此三天蕩魔陣乃集結三代天尊過去現在未來的至上法力,專門克制扭轉時間破壞空間的妖物,任你有多大本事,插翅難飛……」太陰星君季見群在旁陰惻惻的說明。
皇狐手刃一揮,鏗鏘的金鐵交鳴聲迴響在空曠淒清的荒山野嶺中,三天蕩魔陣果然毫不見損傷。
狹窄的光網裡,皇狐退後一步,眼裡聚不住任何焦點,這次他以食指由上往下輕畫,指尖過處幾點火花輕濺,之後,不見任何變化。
「……破不了時空?」面無表情的,皇狐問,聲音冷的如冰。
「……三道符將過去現在未來的時空都鎖住了,你哪裡都逃不了……說來,還得感謝這個傻小子劉明呢……」季見群往劉明那看了一眼:「……凡人之中很少有他那種慧根的,不到一個月就掌握了三天蕩魔陣的奧意,在我請下天雷時他可以全心顧好陣勢……」
「……」皇狐不語。
「……自從八千年前有位妖物以其穿越時空的能力將天地人三界攪的天翻地覆後,四方天帝為了不讓噩夢重演,決議一旦發現再有能破裂時空的妖物出現,立即獵捕之、擊殺之……」
「……會不會太以偏蓋全了些?」劉明在旁聽了之後,習慣性的嘮叨一句。
「傻瓜,你以為神明那麼好當的?」季見群照例叱喝過去:「為了不讓生靈塗炭的慘事再度發生,只能從根本防治起……」
劉明也不語了。
「……」季見群沉默了約五秒鐘後,壓著嗓子說:「今夜正是望月普照,我的靈力可以發揮到最圓滿的地步,正好請下天雷……還發什麼呆?好好護持這三天蕩魔陣啊!」
劉明乖乖回到作法的桌子邊,保持柱香不斷,見季見群站在自己跟三天蕩魔陣中間,任西斜的盈滿月亮光芒沐浴全身,靜默了會,像是吸收能源到了飽和的程度,一道銀白色光線從他頭上透出,直達天頂。
得到了天上的應和,季見群正待開口召喚天雷,身後突然傳來季見君慌亂質問的聲音。
「……哥、你……你要對小狐做什麼?」
被打擾了,季見群不悅地轉頭朝後說:「呿,早不醒晚不醒,偏偏這個時候……」
困在三天蕩魔陣的皇狐隱約聽到熟悉的聲音,魂魄立即定神,表情也回來了,看見季見君突然出現在季見群的身後,安然無恙,掩不住的憂心、忡忡朝這裡看來,他一時也搞糊塗了,蹲下身翻開躺在身下的人,季見君慣常穿的薄外套裡裹著的,居然是一根木頭。
「……移花接木……」皇狐一時大喜過望,往外喊著:「……見君,你沒死!」
原來季見君昏迷不醒的本尊一直都好好的安置在季見群的車子裡,不知為何提早醒過來了,發現車外的情形有異樣,跌跌撞撞的走出去,卻看見小狐狸被困在某個金線雷火交織的網裡,面無表情。
見哥哥不回答自己的問話,季見君轉過身,戀戀不捨的與皇狐對望,手一伸出觸碰到三天蕩魔陣,光網立即燒灼他的手──
反射性的將手縮回,突然之間想起昏迷前哥哥說的話──自己是獵捕妖狐的餌食?雖然不清楚前因後果,看到眼前情景也知道大大不妙,趕忙又以自己仍嬴弱的身子擋在季見群面前。
「哥,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這麼做,不過,放了小狐,他、他不是壞人!」伸張著雙臂,堅決地說。
季見群皺皺眉頭,沉聲說:「……九尾狐雖是仙妖一族,其銷魂蝕骨的奇技淫巧卻也是天地之間最有名的,人間歷代帝王為之身敗名裂的不計其數;你也不過是一時被迷惑了,還不快清醒過來?」
「不、如果有小狐陪伴的日子是夢,那我永遠不要醒過來!放了他,哥,讓我們倆個安安靜靜過日子吧……」季見君搖頭。
季見群看得出弟弟這次的固執不是開玩笑的,於是眼中精光大盛,喝了一聲:「……滾,別礙事!」
隨著音波的震盪,季見君居然被摔出了三尺開外,狼狽不堪。
皇狐忘了身前的光網,忍不住要往前去,只聽一陣陣皮焦肉綻的茲茲聲響起,除了漂亮的身體被燒出好多條黑痕之外,他又被彈回到光網當中。
「……居然這樣對見君……」不在意身上的疼痛,陰狠的殺氣在臉上一閃而逝,血紅的修長眸子在季見群跟劉明身上繞幾轉,皇狐低著聲說:「……我會……我一定會……殺了你們……」
體內的妖氣持續鼓蕩,開始洶湧咆哮著,在冷靜卻帶殺意的面容底下,狐狸天生過殺的本領漸漸甦醒,血紅的視野之中,見到的,殺無赦──
季見君掙扎著從地上爬起,看見小狐狸身上傷痕交錯,自己的心更痛,再也顧不得什麼兄弟之情了,揮著拳頭就往自己哥哥的頭上招呼過去──他不知道季見群神力加持,全身有金光護體,這一拳打下去立即被反作用力給彈出去,如是好幾拳,傷不了對方分毫……
季見群任他發洩,等到自己不耐煩了,仍舊眉頭皺皺,說:「……夠了吧?滾!」
怔怔看著發紅髮痛的手,季見君沒想到自己居然這麼沒用──
季見群冷冷笑,只想早點結束這一場鬧劇,於是手指天,高唱唸咒:「我乃七曜之太陰星君,今奉玉帝敕旨,領五雷神將,召喚天雷降世,剪伐天下邪妖!」
陰雲聚集,間雜著閃爍的金光,隱隱地,轟隆隆的悶雷在天際之外響起。
季見君知道說不動這個哥哥了,牙一咬,往雷火光縱橫交錯的三天蕩魔陣衝過去──

27
九尾妖狐穿不過去的三天蕩魔陣,季見君以一介凡人之身,怎麼可能穿越得過去?光與火形成了無堅不摧的網,將意欲闖入的人阻隔在外,即使對方是以跑百米的速度去衝刺──
光網不過晃蕩了一下,就將季見君給遠遠彈了開去,身上穿的薄衣在高溫的燒灼下變得破爛不堪,衣服的主人更慘,黑黑紅紅的傷口縱橫的交錯在身體正面,劇痛襲來,讓他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哼,徒勞無功!正等著天雷降下的太陰星君只給了弟弟這樣一個眼神。
天上悶雷陣陣,三天蕩魔陣裡也傳出金鐵錚錚的聲音,光網之中漸漸瀰漫起黑氣,肅殺凜冽的冷意自光網的縫隙中透出來,絲線般的輕輕拂掠,卻在滑過季見群的肌膚時帶出肉眼幾乎見不到的傷口。
皺皺眉,季見群喃喃道:「……這九尾狐好大妖氣……」
直覺不對勁,定睛往陣內看去,裡面已經是黑霧迷迷,只一雙血紅的眼太過猖厲,直盯盯看著季見君倒下的方向,隱約有咒殺似的酷冷聲音傳出,怨恨的,像是黃泉的厲鬼……
「……擋不住的……擋不住……殺……無……赦……」
話畢,噼啪幾聲響,三天蕩魔陣的上方突然出現了一個約籃球大小的缺口。
季見群表面不為所動,其實心裡開始緊張了,連回頭的時間也沒有,只是大聲呼喊笨徒弟:「燃符起咒!重新佈陣!」
一陣白光從天上閃過,四部神祇中的電母已經先行,這光既炫且亮,比之平常的電光還耀眼;接著霹靂一聲響,天雷落下──
原來結下三天蕩魔陣的地方被打出一個焦黑的深洞,可是,不該發生的事竟然發生了──皇狐好端端地站在三尺之外,用大惑不解的眼神看著小道士劉明。
季見群一時之間也不明所以,可是看了看皇狐跟劉明後心下也明白了。
「我叫你重新擺陣,你、為什麼撤了它?」季見群氣的臉色發青,手掌一堆,小道士身邊作法的桌子應聲碎裂,他繼續大聲怒罵:「花費三十七年的佈局,被你一時任性,功虧一簣……」
看看身邊碎成片片飛花的可憐桌子,劉明心有餘悸地吞吞口水,不敢想像下去,如果季見群這一掌是針對自己而來的話──
「……可是,星君你看看,他們倆個情深意重,搞得我們倆個好像才是壞蛋似的……這感覺很不好耶……」劉明只好裝一臉無辜的辯解。
季見群的脖子已經爆出青色血管,緩緩地拽緊拳頭,只想往這常常少根筋的笨徒弟臉上揍過去。
劉明低頭想想,繼續說:「……也對,這九尾狐其實也沒做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嘛,雖然我是真的想收服他,可是他已經算是季老師養的寵物了啊,君子絕不奪人所好的……」
季見群握拳的手已經蓄勢待發了,正想往笨蛋徒弟的傻瓜腦袋敲過去,,卻突如其來的被擋下。
「……看來經過三世的輪迴後,你已經真心改過向善了……」清幽飄邈的好聽聲音說:「……免了這一世再度被我請凡雷擊斃的噩運呢,李元亮……」
劉明剛聽前兩句話時還很高興,認為星君在稱讚自己,連聲音都變的好聽柔和了,沒想到後面那兩句話卻變成兩桶冰水淋下來,驀地想起季見群說過自己三世之前死亡的原因──
……誤殺妖狐的養父,犯下罪愆,後被流水真人另請凡雷擊斃……
抬頭看,不知何時星君的旁邊已經站了一位仙姿飄然的人物,清秀儒雅的臉看不出多大年紀,著古裝,翩翩的風采與淡淡的氣質比之真正的仙人根本不惶多讓──
這就是曾經殺了自己的流水真人?還以為是個面貌兇惡的大壞蛋呢……
再偷偷跟太陰星君比較一下……新出現的這個人才是自己心目中真正的神仙,而星君?比較像學校裡的訓導主任……不,比閻羅王還可怕……
「……流水?你何時下青丘山了?」比閻羅王還可怕的那個人開口了:「……為了這只九尾妖狐?」
「不,我人還在青丘山,星君此刻看見的,不過是我剛從天靈蓋中出來的元神……」流水真人清清淡淡地說:「……我沒九尾妖狐的本領,帶著肉身是沒法穿越時空來的……」
季見群臉色變了,問:「……傳說中的天地挪移、乾坤借法……居然被你練成了……」
冷冷一笑,流水真人道:「很簡單,一顆九轉金丹,再耗掉千年的功力,冒著肉身被山中精怪叼走的危險,我就從一千年前過來了。」
「……你想替九尾妖狐說情?要知道,天有天規,我也不過奉命行事,倒要請真人別來攪局才是。」星君表面維持客氣,態度卻硬了起來。
「……他是我徒弟玉狐的兒子,星君看在我的薄面上,就別太為難他了……」流水真人說:「……你也發覺了吧,皇狐的妖力不是三天蕩魔陣壓制得下的,就算你的小徒弟不撤陣,他大概也能及時脫困……」
「……我從沒看過那麼邪的妖氣,要是就此放過,往後要是狐狸真往邪道發展,誰制得住他?」星君倒真是擔心的眉頭都揪緊了。
「你看看……這樣的他能危害得了誰?」流水真人朝早已向季見君奔過去的皇狐方向努努嘴:「……被冷血神明逼迫之後出現的反彈可不算……」
此時的小狐狸早已經恢復正常,抱著傷痕纍纍意識不清的季見君,朝著流水真人看過來,梨花帶雨的模樣任誰見了都會憐惜。
「……你就是師公?能不能……能不能救見君?他……他怎樣都不醒……」哽咽的幾乎話不成聲了。
流水真人走向小狐狸,看著跟玉狐神似的絕代艷色,忍不住感慨的歎了口氣:「……救得來,不過,代價是你從九尾狐族裡繼承的全部妖力,可以嗎?」
連考慮都不考慮,皇狐用力點頭。
「……仙妖九尾狐自出生起,體內都會有一顆包藏自身妖力的元真之珠……將你的元真之珠度到楊猶勁的身體裡,被三天蕩魔陣打飛掉的部分魂魄就會回歸……」
一點也不遲疑,皇狐俯下身,以口就口,將舅舅白狐曾經告誡要好好守護的元真之珠給度到了季見君體內。
流水真人這時也蹲下身,在季見君的胸口處畫了道符,之後他說:「……我已經將你的元真封印在他的胸膛裡,誰都無法取出,除非硬生生的撕開他的身體……你當然不會這麼做的,對不對?」
「我情願自己死,也絕不會那麼做!」小狐狸說。
流水真人微微笑,起身,對季見群說:「星君,你也看到了,狐狸的所有妖力都被封印在這個凡人體內,而且他絕不可能拿回來……」
季見群還是皺眉,說:「……可他穿越是事實,這一千年內的時空連續性被他亂攪後,雖然還沒看出危害,並不表示事情整個圓滿完結啊……」
「所以我才會過來,要將妖狐帶回一千年前,修復時空的正軌,並且讓他拜在我門下重新修行,煉盡妖體得成正果,永除後患,這樣天庭之上的老頭子們總該滿意了吧?」
小狐狸聽到流水真人說的話,大驚失色,將懷裡的季見君抱緊,慌亂的說:「不要,好不容易找到見君,我不要離開!」
流水真人嚴厲起來,說:「你自己好好衡量一下,是要永遠被天庭來的使者追殺,連累楊猶勁,還是跟我回去,忍耐一千年修成正果後回到塵世,到時你想跟這個爹爹怎麼膩都行……」
小狐狸不捨的看著仍昏迷的季見君,垂著淚,好一會終於下定了決心,說:「……我跟你走……」
季見群聽到這裡後點點頭,說:「既然如此,我就上去跟大帝稟明這事,若是他們也同意,九尾妖狐的格殺令就立刻撤銷!」
「有勞星君。」流水真人放鬆了臉上的表情,拱手道。
此時天已大亮,晨曦照耀下,季見群退幾步,見身後一點動靜也沒有,忍不住轉頭喝道:「笨蛋,還不過來護體?」
一直在旁靜看事態發展的劉明被突來的叱喝嚇一跳,忙兩三步跑過來,搓著手狗腿笑問:「什麼護體?」
瞪他一眼,季見群說:「你不是都聽到了?我要靈體出竅上天庭報告妖狐之事,你好好看管我的身體,要是不小心被只蚊子咬了,下一次我的天威之掌擊滅的就不是桌子、而是你!」
劉明馬上咕噥著小聲抱怨:「……我也沒領你什麼薪水耶,怎麼老把我當成菲傭對待?口氣至少好一點嘛……」
季見群冷哼,掐指念訣,一道七彩光芒突然從他頭頂直衝向天上,接著他身體一歪,就往劉明身上倒了下去。
約一刻鐘的時間他就悠悠轉醒,站定朝流水真人道:「……上頭同意了……你既然要收他為徒,往後妖狐再有任何出格的問題發生,你必須攬起一切責任。」
「算我的。」流水真人說完,對皇狐說:「……是時候了,走吧。」
皇狐捨不得放下季見君,有些焦急的低頭問:「……見君,你還不醒嗎?再不醒的話,下次要見你面就是一千年後了……」
依舊沒醒來。
見流水真人催著了,只好放下對方,站起身來,走了幾步後忍不住回頭看,淚又往下流。
「……臭道士,幫我照顧著見君,別再讓居心不良的哥哥欺負……」終於,小狐狸向劉明交代了這些話。
被點名的劉明看看季見群,心裡想著這任務好像非常困難,不過他還是點頭答應:「我盡力而為了。」

28
醒來,身邊空蕩蕩地,季見君不急著起身,只睜眼慢慢想著,就在自己昏迷不醒的時刻,小狐狸離去了,到現在也有大半個月的時間了吧?
之後的事劉明完完整整都說了給他聽,當然,他可以質疑一切,畢竟昏迷前,小狐狸還傷痕纍纍被困在雷火交錯的可怕光網裡,可是恢復意識後,自己人就已經躺在家裡,身邊只有劉明。
要不是胸中驀然多了個異常的鼓動,傳來小狐狸仍好好活著的訊息,他會覺得一切都是夢。
劉明說那奇異的鼓動是小狐狸的元真,被流水真人封印在自己的體內,也因此,其破裂時空的能力再也施展不出來,卻也因此免除了被天庭緝殺的命運──這樣也好,小狐狸回到一千年前,在師公身邊重頭修行,直到兩人再度相會的時刻。
那個時刻要等多久?不知道,只是,已經領略過有人相伴的幸福滋味,如今回到單身獨居的生活,竟覺得日子難挨的很。
忍耐些,快開學了,到時忙碌起來,總可以排遣些寂寞吧!
他起床下樓,聽到客廳裡劉明正嘮嘮叨叨跟著誰說話。
「……老師,妳今年不適合結婚,來,看看夫妻宮,七殺加上流年雙化忌,大凶啊!勉強成婚也會不幸福,老公肯定外遇……」
「……你說的都是真的?我不是拿過見群的八字讓你合婚,結果怎麼樣?」問話的是陳淑芬。
季見君這時已經走到樓梯口,見劉明跟陳淑芬坐在客廳的沙發椅中,茶几上攤開了兩三張畫得密密麻麻的宮格及黑色小字體,而那個五術專家正搖頭晃腦跟後者解釋著命盤。
「……老師,奉勸妳別跟那男人結婚,他有雙妻命,天生剋妻,誰嫁他誰倒霉!」劉明煞有介事地警告。
「咦,真的?」陳淑芬又驚又疑:「克妻又是雙妻命,這……我聽說如果配偶有一方是雙妻或雙夫命,可以舉辦兩次婚禮來化掉……」
「有些可以這麼做,不過季老師的哥哥不行,他注定會先剋死第一任妻子,第二任妻子的命格也得夠強,否則會終生病痛不斷……」
陳淑芬真被劉明的話給嚇到了,臉色青青白白的,對於跟季見群結婚這事,顯然已經在猶豫當中。
「別心急,妳年輕漂亮、又是做老師的,不愁沒有如意郎君……哪,按照這紫微斗數來排,兩年後你大限進入子女宮,太陽星坐主位,三方四正吉星來照,加上紅鸞天喜在命宮,那時出現的才是妳的真命天子……」
陳淑芬眼睛一亮,問:「真的?那……我回去跟媽媽商量看看……」
說完,看見季見君走過來,她忙站起來:「呀,見君,你還好吧?我聽見群說你身體不舒服,特地過來看看……你臉色好白,到底什麼病?」
劉明在一旁小聲地說:「……形單影隻相思病……」
「啊,你失戀了?」說完,陳淑芬自知失言,立即摀住嘴,不好意思地又說:「……我、我有事先走了……」
從隨身皮夾拿出個紅包塞給劉明後,她匆匆忙忙就離開季見君的家了。
主人坐下來瞪著劉明,瞪到對方心裡都毛毛的才開口問:「……你剛剛跟淑芬說的都是真的?不是我哥授意的?」
劉明無辜地說:「季老師,我是很有職業道德的,收了人家的謝禮,才不會胡說八道砸自己招牌呢!」
「說我哥會克妻也是真的?」季見君側著頭問。
「……那個……」劉明有些心虛:「師父交代要這麼跟淑芬老師說……如果她毫不在意,堅持結婚,師父絕對會娶了她,並且讓她的子孫世代昌隆、富貴百世,只可惜……」
季見君有些不以為意的說:「……你這樣就算欺騙,再說,我覺得你一定特別誇張了某些部份……」
劉明突然又嘻嘻笑了起來:「本來嘛,不管哪個女人嫁給我師父,絕對都會被欺負的喘不過氣,到最後不是早死、就是壓力過大而生病……我也是在做善事咩……」
聽他這麼說,季見君倒是心有慼慼焉的點頭:「這麼說也有道理……可是,真難以置信,我那個專愛奪人所好的哥哥居然是天上的星君……」
「我當初就說你們兩人的命格被天給換了,老師,現在你可相信我有真本事了吧!」劉明說:「現在星君回復了神格,你的命格也回來了,瞧,老師你現在的相貌可愈來愈英俊了……」
季見君心一動,走到浴室裡的鏡子前仔細檢視──對,他的長相及體格已經漸漸變化起來,愈來愈像以往的季見群了。
「外表變化的太快,我怕周圍的人會以為我趁著暑假整形去了。」
「放心啦,師父說他已經替你身邊的人都下過暗示了,絕不會有人懷疑哪裡不對勁──你看,剛才淑芬老師也沒說什麼吧?」劉明回答。
「可是身份證跟駕照上面的照片總改不了,要是那天警方查戶口,發現證件上的照片跟本人不符,到時要我怎麼自圓其說?」季見君憂心地問。
「你把所有的證件都拿給師父,請他施個障眼之法……他雖然小心眼又心地壞,這點小事也不至於會拒絕你啦!」劉明嘻皮笑臉的說。
季見君也輕輕笑了,雖然心裡依舊空虛寂寞,卻有日子終於步上正軌的感覺。
見到劉明興高采烈地抽出陳淑芬包的紅,居然是兩張千元大鈔,忍不住說:「……難怪你可以說休學就休學,光靠算命捉妖的本事就夠你豐衣足食一輩子了……」
沒想到小道士的肩膀卻垂了下來,愁眉苦臉的說:「我也是這麼想的啊,可是師父卻堅持我回高中唸書,還規定要考上他任教的大學,說要幫忙作研究……」
「這樣也很好啊,畢竟高學歷的乩童道士不常見,哥哥也是為你著想……」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
瞧劉明的表情,他可能認為砍了自己的頭還痛快些。
「考大學?老師,我告訴你,不管是多長多複雜的口訣經文,我只要默念幾遍就能記住,可就是數學公式不行,放不進腦子裡,還有英文啊,我學來做什麼?又不用出國……」
季見君看他抱怨連連,正想鼓勵幾句,突然門鈴響了,劉明立即跑出去開門,沒多久又跌跌撞撞跑回來,驚慌失措。
「老師老師,有外國人來了,我不會說英文……」
外國人?季見君想,大概是傳教士之類的吧,劉明也太緊張了,那些金髮碧眼的傳教士,中文其實都說的挺溜的。
笑著走出去,見到半開的大門邊站著兩位青年,著白衣的那個仙姿杳然,隱隱揚著魔蠱般的妖氣,淡色的頭髮淡色的眸子,斜斜細長的眼睛似曾相識;至於著黑衣的男子,一頭黑髮襯著兩顆寶石般碧綠的眸子閃閃發亮,正怔怔盯著自己,一瞬也不瞬。

29
一眼見到門口站著的兩個陌生帥哥,覺得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可是仔細想想,卻沒有任何跟這兩人有關的記憶。
當先著黑色背心、套一條深色牛仔褲的碧眼青年,見到季見君立即眼眶一紅,跪了下去,喊道:「義父……」
季見君先是嚇一大跳──怎麼又有人喊他爹了,而且還是個俊美絕倫的大帥哥……想想小狐狸之前的話,有些驚疑,脫口猜道:「青風?」
「義父,你認得我?都一千年不見了……」那人正是青風,哽咽著說:「我……我時時刻刻……惦念著你……」
見他對自己情深意重的樣子發自內心,季見君也動容了,眼眶泛淚將人從地下扶起,說:「……小狐提過,你也是我前世另一個孝順兒子……」
此言一出,兩父子忍不住相擁一起,大門口就這樣哭將起來,直到有人在旁開始不禮貌的咳嗽──
咳一聲,不夠力,沒人理他,白衣青年繼續咳,還是沒人理,最後只好開口:「……二當家……」
二當家?陌生的稱呼,卻還是成功地引起了季見君的注意,抬起頭,淚眼模糊看著那個外貌跟小狐狸頗有神似之處的男人,一個動念,知道對方是誰了。
「……你一定是小狐的舅舅白狐……你們也穿越時空來了?」
「我哪會那種亂七八糟的法術?」白狐哼一聲:「自從你被李元亮的天雷打死,青風帶了冷月怒雪發了瘋似的將皇宮裡那群老女人整了個慘兮兮,還將三清教的本壇給搗毀後,才答應跟我修道,到如今也過一千年了……」
青風紅著眼,卻噙著笑點頭:「皇狐弟弟被真人帶回青丘山後,說義父你已經投胎到一千年後的這個島上……我一直等著跟義父相聚的這一刻……」
季見君一聽又紅眼了,果然啊,年紀愈大愈容易感傷──怔忡了好一會,他終於吶吶開口問:「……小狐……他好嗎?」
真怕聽到令人失望的消息。
白狐皺皺眉,說:「那小子,老被師父責罵修道不專心,整天愁眉苦臉的……算他資質不錯,一百年前也閉了關,師父正在替他護法呢,以免功虧一簣,走火入魔……快則一兩年、晚則六七年就能修成正果出關吧……」
「太好了,這麼說來,我幾年內就能見到他了?」季見君欣慰的笑起來,精神也振奮了,拉著他們兩個進客廳:「唉,我真糊塗,居然讓你們兩個一直站在門口……來,進來坐著……」
客廳中,劉明正將陳淑芬帶來探病的水果籃給拆了大快朵頤,抬頭見老師領了人進來,口無遮攔的毛病又犯了。
「啊、黑白無常!」咬著進口蘋果說。
「亂說話,什麼黑白無常?這是我前世的義子青風,他會說中文,而白狐……」季見君指指驀然間臉色不善的人:「是小狐的舅舅……」
「李元亮?」淡色的眸子湧起了陰鬱的殺氣,白狐想起了一千年前這個臭道士是如何設下奸計將自己、青風跟皇狐給困在五雷天師陣裡,心裡就氣,上前一步擋在兩人面前,打算只要對方一動作,就先下手滅了這壞蛋。
「又一隻九尾狐?老師,你怎麼就跟狐狸這麼有緣……嗟,沒有妖野之氣,好像是馴養過的,又不能收為己用了……」劉明嘮嘮叨叨小聲抱怨著。
白狐才不管他念著什麼,回頭問:「……二當家,他可是前世殺了你的臭妖道,就算這輩子改過向善,你們兩人的冤節仍在……奉勸你保持距離……」
「嗄,這樣嗎?」季見君看看劉明,又看看白狐青風,笑了:「……不要緊的,今生既然有緣在一起,管前生什麼恩恩怨怨?來來來,坐下吃水果。」
被害者都這麼說了,白狐也不好說什麼,跟青風依言坐在劉明對面,只是九尾妖狐一直對小道士投以不善的眼光,害得後者如坐針氈的。
劉明打個哈哈後對季見君說:「老師,既然你有客人我就不打擾了,唉,我那個師父啊,還特別去跟校長拜託給一次補考的機會,要我繼續升上三年級……現在還逼我去他那裡上數學英文課……」
季見君點點頭,說:「……看來哥對你很用心,也是希望你成材吧……對了,雖然嚴格,可是我哥很會上課,你要把握機會,用心跟他學習,絕對不會吃虧的……」
劉明不甘不願的應了一聲,騎著自己的變速腳踏車就走了。
季見君也坐下,問:「你們怎麼找過來的?小狐說了這裡的地址?」
問到這問題,白狐又有氣了,從口袋掏出一張皺皺癟癟的黃色毛邊紙,季見君一看就叫出來:「咦,這不是上個月小狐花了好半天描的鬼畫符?」
對,那情景歷歷在目,當時小狐興沖沖的問了好多家書店,卻找不到想要的紙張,最後卻在兩條街外的金香店找到想要的東西,憑著天生艷麗的笑容,金香店裡年輕的制香師父免費送了他好大一張黃毛邊紙,連毛筆也不用花錢買。
「對,這小子,我是教過他召喚紙使的方法,當時他卻不用心學,折紙的方法都錯了,咒文還亂寫一通……等這只紙鳥飛過東海到日本北海道找到我們時,都已經是一個小時前的事了,阿風立刻逼我用乘蹺追風術過來……」
乘蹺追風?季見君聽小狐說過白狐會使用某種法術,千里之外只要眨眨眼就可瞬間到達。
青風笑著繼續說下去:「義父,這幾年我跟白狐一直待在日本北方,那裡地廣人稀、風景美不勝收,很適合居住……等過幾年,我們又會找其它地方定居,免得老不死的秘密被發現,引起騷動……」
點點頭,季見君看著前世兒子的臉,頗感慨的說:「……這樣啊,沒想到我兒子都已經大了我一千歲呢,這樣就算年華老去,我都還能有你們承歡膝下……可惜就是抱不到孫子……」
白狐嗤了一聲,頗不以為然的道:「二當家說什麼啊?你體內有那小子的元真,兩人的生命就此同化,除非他死,否則你也老不了、死不了。」
季見君覺得自己聽到了本世紀最最令人震驚的消息。
「我、我也跟你們一樣了?」他又開始擔憂起來:「……那不就表示,我沒辦法在這裡待久,也得學你們浪跡天涯……糟糕,要是小狐等十年後才出關,回來這裡找不到我怎麼辦……」
「義父,別擔心那麼多……」青風握住季見君的手,言詞懇切的說:「在皇狐回來之前,我會待在這裡盡孝道服事你,報答一千年前來不及報答的恩惠……」
白狐在一旁臉色難看,只可惜,青風毫不理會。
季見君臉紅了:「……別說什麼恩惠不恩惠的,都那麼久以前的事……不過,我這裡還有客房,你們儘管在這裡住下來,住多久都沒關係……」
所以,阿香姨的早餐店原本因為小狐狸的突然離去、導致營業額下降百分之五十以上,卻又在兩位大帥哥重新進駐本社區後,重掌本鄉早餐業店之龍首,且營業額有愈攀愈高之趨勢。

30
每天早上,以下的畫面在阿香姨早餐店附近已經重複了有八個月之久。
七點到七點半左右是學生上課的尖峰時刻,也是早餐店最忙碌的時段之一,這時店裡已經坐滿了吃早餐的國、高中女生,還有一堆排隊等候外帶的,不過,每位小女生眼睛瞄的方向,不是阿香姨正手忙腳亂煎蛋餅的地方,而是巷口尾端某戶人家的門口。
「欸欸欸,開門了……」幾位國中小女生滿臉興奮地竊竊私語起來:「……季老師還是一樣那麼帥,好想就讀他任教的那所高中哦……」
「混血帥哥也出來了,天啊,好漂亮的綠眼睛……誰知道他的名字啊……」另一個五專女生也轉頭小聲詢問。
阿香姨得意的插口:「……綠眼睛的是阿風,另一個長髮帥哥是白狐,都是季老師的親戚啦,都是從國外回來的……」
「老闆娘,幫我們打聽一下啦,那三個到底有沒有女朋友了?」其中一個開口問,店裡店外眾家耳朵齊齊豎起傾聽。
「哼哼,我可是親口問過他們,都說沒有女朋友。」阿香姨大聲宣佈。
此言一出,店裡開始又興起了小小的騷動。
受到萬眾矚目之一的季見君是附近私立高中的老師,大約都趕這時間去學校,青風習慣性送義父到巷子口,見對方轉上大路才又走回家裡──至於白狐,怎麼可能讓阿風獨自走這危險的長巷呢?早上來去一趟,阿香姨的店是轉折點,無怪乎這裡成了觀賞美男走姿秀的最佳地點。
跟孝順的兒子道再見後,季見君慢慢走到學校,如今已經是五月了,自己帶的班級也進入緊鑼密鼓的總複習課程,準備迎接七月份的大學聯招,忙碌的很,但是這樣也好,沖淡了一些想念小狐狸的感傷。
小狐狸離去都有八九個月了吧,而且白狐說過,少則一兩年、多則六七年,小狐狸一定會出關的,前提是他得專心致志,絕對不能走火入魔……
沒關係的,季見君安慰自己,只要活著,此生,一定會有再見之日。
中午,校長大人偷偷把自己叫進校長室,臉色不定,害季見君一直在猜是不是自己的班裡有同學搞出大事情了?結果大出意料,校長居然是詢問小狐狸何時回來。
有些心痛,季見君還是保持面色如常,微笑著說:「……小狐回鄉去了,我也不確定他什麼時候能過來。」
校長偷偷看了看門口及窗戶,確定沒人偷聽,就小聲說:「唉,那個,我……我那個如日中天丸已經吃完了……想跟小狐再定制一批……能不能讓他在家鄉裡做好後寄過來?錢不是問題……」
「……好,我連絡他看看……」季見君忍住笑,好奇的又問:「……校長,那藥……真的有效?」
「有效,真有效!」校長激動的伸出大拇指直稱讚:「……我吃了一陣子後,感覺自己又重拾三、四十歲的活力了,季老師,你要幫幫忙,我老婆一直催著呢……」
季見君忙點頭,覺得有些好玩,原來想念小狐狸的不止自己呢,門口的警衛謝先生也三不五時就問及小狐狸的歸程,真是!
堪堪挨到放學時刻,季見君腳步輕鬆的往學校大門口走,卻瞄到劉明垂頭喪氣的慢慢晃在前頭。
從後面往他肩頭一拍,問:「怎麼這麼沒精神?年紀輕輕就應該要朝氣蓬勃,不要學我們這種老頭子,哪,都要準備聯考的人了,抬頭挺胸!」
「老師,就因為再兩個月就聯考了,你那個魔鬼哥哥每天都逼我到他家,在他的監視下讀書讀到半夜十一點,才准我上床睡覺……嗚嗚,每天塞一堆國文英文,我的頭都快爆炸了啦……」劉明開始訴苦。
季見君安慰他:「……我們以前也都這麼過來的啊,忍耐點,撐過這一陣就好了,人家不是說,只要考上了大學,就任你玩四年嗎?」
劉明好感動:「……我都懷疑前世我請雷劈的不是你、而是師父,所以這輩子他找我報仇來著……現在他一定又在校門口堵我了,老師,去幫我爭取一點合理的待遇啦!」
看他被整的淒慘,季見君惻隱心起,點頭說:「好,我跟哥哥談一下,要他別逼你逼那麼緊。」
兩人邊聊邊走到校門口,卻見一堆學生躲在門邊,朝外頭指指點點。
「唉,都要青風白狐別來學校接我了,每次都引起大騷動……」季見君無可奈何的對劉明說。
「老師,你們一家都出帥哥耶,開牛郎店一定大賺錢!」不怕死的劉明又亂說話了:「真要開店的話,我免費幫你們看店內風水,不過要給我VIP卡哦!」
「你呀,小孩子口無遮攔,我哥那個性子到現在還沒被你給氣死也真是奇跡……」季見君在大門邊停下腳步:「……咦,不是青風白狐……」
季見群的雪白轎車停在每次都固定停放的位置,人正靠著車尾跟某個身材纖長、垂一頭淡色長髮的年輕人說著話。
雖然背對著自己,但那身材跟站立的姿態好熟悉……不會吧,才過了八個月而已,不應該會是他的……可是,天地之間,除了白狐之外,有誰會在清靈之中還溢滿著魔魅般的氣質?
季見君懵在當地,感覺天地正在旋轉──
時間拉回到五分鐘前。
季見群為了逮那個老偷懶不唸書的劉明,結束了大學裡的課之後,直接開車到高中門口,不讓那渾小子有逃走的機會。
車剛停好,就發現了熟悉的身影佇立著,他忙下車叫住人。
「……比我料想的時間提前……流水真是不簡單,連未經調教還失去元真的野狐狸都一千年就搞定了……」
那年輕人正是皇狐,原本總散發些許妖氣的身體此刻被仙氛佈滿,以往桀驁不馴的狐性也變得清清淡淡,遠望之下恰如一位仙姿綽約的縹緲天人,唯有近看,才會發現一雙斜斜細長如柳葉般的眼仍蕩著妖狐天生的媚麗。
「……你又來找見君的麻煩?」成正果是成正果,可一見到讓自己跟見君分開了千年之久的元兇,孽狠之氣依舊止不住。
「……我哪有空理他?再說,你那個舅舅跟他前世的義子將人照顧的無微不至,可輪不到我出面。」季見群說。
還是不放心這個人,小狐狸又問:「……那你來做什麼?既然完成了投胎凡間的任務,不是應該回天界報到歸位了?為了人間的未婚妻?」
害季見群不得不想到了劉明,額頭上隱隱的青筋浮現:「……本來想說遇到了體內有仙骨的上乘資質,想將他收為徒弟,好傳承我一身的仙家道法於人世,結果,卻是個連三角函數公式都背不起來的笨蛋!」
說到笨蛋,轉眼一看,那個笨蛋就躲在季見君的背後,季見群忍不住吼出聲音來:「死小明,以為躲在見君後面我就看不到嗎?還不快過來!裝哭?裝哭也沒用!」
劉明的頭垂得更低,而且,老師明明答應要幫忙在魔鬼師父面前說情的,不過,就眼前季老師已經半茫然的狀態,大概都自顧不暇了……唉,認命吧,拖著沉重的腳步往雪白色轎車走過去,經過小狐狸身邊時還不忘打個招呼。
小狐狸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沒理會劉明,只是人柱似的站著,盯盯看著幾步外的季見君。

31
最先恢復正常的是季見君,他微微笑了,走到小狐狸面前摸摸對方的頭說:「……小狐長高了……」
「……我長高、也長壯了……」也不管眾目睽睽,小狐就是垂著眼,拽著季見君的衣袖,淚止不住的低頭小聲說:「……這一千年……我想你……想的好苦……」
感覺拽著自己的手在發抖,季見君也眼紅了……他在這裡頂多挨了八個月,就已經覺得度日如年,小狐可是經歷了實實在在的千年歲月,若是以輪迴的次數來算,可以整整輪迴十次有餘……
小狐付出的,總是比自己能給的多。
「哪,我們先回去吧,有很多話想跟你說。」即使胸中翻湧著驚濤駭浪般的情緒,季見君都還是硬生生壓抑下來,在自己忍不住也掉下淚前,柔著聲說。
點點頭,小狐轉個頭就拉著季見君快步往熟悉的地方去,而且,愈走愈急、也愈走愈快,到最後幾乎是用跑的了。
「跑、跑那麼快做什麼?我家還在、在原地……也沒長腳逃走……」體力不好,比不上狐狸,季見君在後面被拉著邊跑邊喘氣。
「……肚子好餓……」小狐狸頭也不回的說,往目標物衝刺。
季見君心裡緊緊一痛,像針紮著──沒想到流水真人外貌看來仙風道骨,氣韻高妙,居然會虐待徒弟,連飯都不給人吃飽,看來小狐狸這一千年來一定都過著非人的生活。
終於在自家大門口停下來,季見君手按在大門上,氣喘吁吁地說:「……既然餓,我帶你去……吃最喜歡的炸雞……啊,你都成正果了,還吃不吃……吃不吃人間煙火啊……」
小狐狸哀怨地說:「見君,你真沒默契,人家現在唯一想吃的就是……」說著就把嘴巴湊到對方耳朵邊把想吃的食物一一列舉出來。
「啊!!」季見君臉紅了:「這……現在不太方便給你吃……」
「為什麼?」小狐狸氣呼呼地說:「我要吃我要吃,忍了那麼艱苦的修道過程就為了過來把你給吃了,哪有什麼不方便的?」
話才剛說完呢,季見君所謂不方便的原因就開門現身了。
「聽到聲音還以為在作夢,真是皇狐回來了!」青風倚在大門邊笑吟吟地說:「快進來……沒想到你這麼快就下山,這下子義父就不用再操心了……」
小狐狸愣了一下,隨即撲上去抱住蹭著,大聲笑著說:「青風哥,你也在這裡啊,太好了,幾乎有一百年沒見了,好高興好高興……」
這兩兄弟親密的抱在一起,季見君在旁看了就只有欣慰,覺得眼睛澀澀的想掉淚,旁邊卻突然傳來惡意的喚聲,把整個久別重逢的氣氛給壞掉了。
「呿,居然下山了……師父一定是受不了你,早早把你給趕走……」說話的是白狐:「喂,放開阿風,跟你說過幾百次了,不准隨便抱他!」
「我比你更早就認識青風哥哥,憑什麼聽你的?都還沒怪你把哥哥搶走呢,害我們現在要見上一面得等好久好久……」小狐狸不客氣的回嘴,隨即又問:「……你們現在住這裡?」
點點頭,青風說:「對,收到你的消息後我們就過來了,你不在義父身邊,這回就輪到我孝順啦……放心,我讓白狐趕跑了好多對義父有意思的女人……」
小狐狸一聽就春風滿面,往青風身上蹭幾下表示感激,接著又像是想到了什麼,放開人家,轉而往季見君身上掏阿掏的。
「見君,錢包給我……」手不安分的東摸西摸,說是找錢包,卻又找的不成章法。
季見君被搔癢的幾乎要笑出來,趕忙從後腰口袋掏出了隨身皮夾,整個給了他,也不問為什麼。
裡面有昨天剛從提款機領出的一萬塊錢,小狐狸想想,抽出了五張千元大鈔塞到舅舅手中:「……這幾天你們出去玩,這是旅館費,別來打擾我跟見君……不回來也沒關係,打電話來告知一下落腳處就行了……」
看看手中的新鈔,白狐只是邪邪地笑:「……我不缺錢,不過提醒你別縱慾過度,二當家雖然擁有了不死之身,體質還是跟凡人差不多,別將他耗損的體無完膚……」
季見君臉紅,趕忙往家裡客廳走去,小狐狸匆匆跟上去,還不忘生氣的回頭丟話:「滾啦……青風哥哥,不是說你,我隨時歡迎你過來……」
青風擺擺手,見那兩人進入客廳後,立即沉下臉來,嚴著聲對白狐開罵:「在義父面前別說那些有的沒的,他臉皮沒你那麼厚,知道嗎?」
哇,阿風生氣了……白狐涎著臉靠近,說:「人回來了,咱們倆個終於可以回北海道過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了吧?」
青風仰頭想想:「嗯,八個多月,房子的灰塵也都積厚了,是該回去的時候……等秋天最美的時節,再通知皇狐弟弟帶義父過來……」
「那麼、啟程了?」白狐笑著伸出手。
青風往他身上靠,閉上眼睛,說:「走吧──」
一陣風急速自地下捲起,將兩人包圍住,只眨眼的時間,原本站立著倆個人的地方立即變的空空如也,彷彿什麼都不曾有過。
才剛進入客廳呢,小狐狸立即從後面將想了好久好久的人給撲倒在沙發上,倆人立即天雷勾動地火的熱吻了起來。
「等一下……青風他們……」吻到中途,季見君趁著換氣的空檔問,青風畢竟是自己的兒子,這種親熱的畫面給看到了還是會不好意思。
「早走了……短期內不會過來……」小狐狸不許季見君分心,說完話,繼續再接再厲堵住後者的嘴,手也猴急的開始解開一顆顆的襯衫扣子,還有、還有討厭的腰間皮帶、西裝褲拉煉──
朝思夜想了那麼久的人就在自己懷裡,小狐狸哪還有修道者該有的理智?只想吸吮著彼此的體溫,確定最最喜歡的那個、最最溫暖動人的那個、又跟自己在一起了。
「……以為……你修成正果後……慾望會淡些呢……」觸到了小狐狸高昂挺立的慾望之處,季見君也傳染了對方的興奮,啞著聲問。
「不是說過了嗎?除非將見君整個吃盡,否則我永遠也飽不了……」仰頭說,春色蕩漾的臉依舊艷麗如昔,只有妖氣淡了些:「……再說,我餓了一千年呢……」
任誰見了都無法抗拒的美態,媚惑的挑逗眼神是最上等的催X藥物,季見君已經整身被燒灼的慾火難耐,手忍不住也去拉扯小狐狸的衣服,到赤裸裸的兩人毫無間隙的交纏在一起。
「……好吧,這次任你吃……明天我請假……」季見君覺悟了,甜蜜的覺悟。
天色漸漸暗下來,沒人想到要開燈,只顧著輾轉啃噬,從沙發椅上翻到地下,覺得不痛快,上樓到床上繼續滾,滾的愈來愈激烈,整個房間只聞得散發慾望的汗水與吟亂體液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細若游絲的喘息又為此夜添上了綺麗無邊的色彩。
不需要穿越時空了,時空、只需要停留在此刻。
聽說後來季見君請了整整一個星期的病假,沒辦法上課──正值大學指考的前兩個月呢,校長本來不高興,卻在收到小狐狸專程送上的自製藥物後,眉開眼笑,又多准了一星期的假。
在這多出來的一星期裡,因為操練過度導致全身酸痛的季見君在小狐狸細心呵護、加上復方藥湯的雙重調養下恢復了體力,如今兩人正坐在季見君新買的四輪傳動休旅車裡,山區海邊到處亂跑,真的,永遠不分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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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還不錯看耶
I'm the K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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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酒紅精靈獲得本周補貼現金22Ds幣.


小狐好可愛阿=ˇ=

那些道士真討厭>"<
沉醉在酒紅液體中的精靈
醒過來吧......
將那詛咒打破
尋找──封印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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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這樣…不是所有的道士都這樣啊!
總之∼幸福就好!
無歌無酒無人頌,獨歸斜陽如畫劃蒼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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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還真的是不錯
那個劉明其實還滿可愛的
前世怎麼會那樣,真的的
覺得小明快被吃了吧,哦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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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

只花一個小時看完了.......差一點無法看完呢!!~

(由於....內容實在是非常有料!~所以,貓會看的比平常晚一點!~)

真好玩呢......

前世的糾紛......今世已將它圓滿解決了!~

好文來推喔!!~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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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明應該早晚會被星君吃掉吧
依我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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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想∼∼∼∼小明應該不久後也是會被吃掉的。
哈哈哈∼∼∼∼∼吃人的當然是「星君」阿
∼∼∼∼∼∼/////好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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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好幸福的一家呢~~

小明應該是會被見群吃掉~~

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的~~
吾願用十年,換你一生天真無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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