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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HP)海蓮娜與裡德爾》作者:海吻藍天【完結】短篇。

《(HP)海蓮娜與裡德爾》作者:海吻藍天【完結】短篇。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4616個瀏覽者
文案:

熾熱的愛意與濃烈的悲傷經過千年的磨洗,已經在時光的塵埃中退化。偶爾神遊天外,偶爾陷入回憶,似乎再也沒有什麼可以牽動這個已經離世千年的人的情緒,

直到他們相遇——

羅伊納·拉文克勞的血脈和薩拉查·斯萊特林的後裔。

她跌宕起伏的一生落下帷幕,但他呼風喚雨的一世尚未開始。兩人的命軌在這座由他們先輩們鑄造的城堡內短暫地交集,又迅速地分開去。

一個在覬覦失落的珍寶,一個為尋覓故人的氣息。

無關愛慕,這是一場追求永生的狂妄少年和不朽不滅的千年幽靈之間的激烈交鋒。

願,你所有的傷痛別離,都可以被時光治癒。

【食用說明】
這一篇本該是《特威德河流淌》的番外篇,但主題不同,因此獨立成篇,部分設定延續,但完全不影響情節理解。人物塑造會夾雜大量個人理解,所以請勿將此處的湯姆·裡德爾和海蓮娜·拉文克勞與原著中的建立等量關係。

內容標籤: 西方名著 強強 原著向
搜索關鍵字:主角:海蓮娜·拉文克勞,湯姆·裡德爾 ┃ 配角: ┃ 其它:黑魔王,鷹院,蛇院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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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裡德爾

  「別跑——慢點!」

  湯姆·裡德爾大笑著,抱著一摞課本穿過人群。

  「當心——」

  聽到提醒,湯姆猛地刹住腳步,還是感覺一盆冰水兜頭澆下,懷裡的書「嘩啦」一聲全都掉到地上。

  「對——對不起!」他吃驚地倒抽一口冷氣,一邊道歉一邊向後退了兩步。剛剛他不小心穿過了一個幽靈,而且還是迎面沖進一個女幽靈的身體裡。

  而那個女幽靈只是淡漠地掃了他一眼,沒有說一個字,兀自飄遠了。

  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眼神漸漸變了。那種從周身逸散出來的陽光忽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17歲男孩身上本不該有的森然和克制。

  「怎麼樣,頭兒?」那個剛剛在後面追他的男生此刻跑了回來,堆起了諂媚的笑意。

  「你幹得不錯,特拉弗斯,」裡德爾心不在焉地說,眼睛依舊注視著幽靈消失的地方,神情已經和那個大笑著奔跑的男孩判若兩人了。

  「可是我不明白,如果您對那個鬼魂感興趣,大可讓我們在暗中調查,為什麼要這麼大費周章地引起她的注意?」特拉弗斯卑躬屈膝小心翼翼地說。

  「——不要多管閒事,」裡德爾冷冰冰地打斷他,聲音裡含著一絲暴躁,但那絲毫無道理的慍怒又立即消隱無蹤了。「你不理解的事情有很多,特拉弗斯,」他用一種更為溫和的語氣說,露出一抹讓人捉摸不透的微笑,「把這些書收拾好,回去領你的獎賞吧。」說完,便大步走開了。

  特拉弗斯忐忑不安地站在原地,隱約覺得自己又說錯話了。他到底是生氣還是沒有生氣呢?追隨一個喜怒無常的頭領已經夠困難了,但如果喜怒哀樂全然不是表面那樣,就更令人膽戰心驚了。


[2]海蓮娜

  當你富可敵國的時候,你就會對價格沒有概念,而當你可以永生不滅的時候,也就會對時間失去概念了。

  海蓮娜·拉文克勞早已不記得這是自己第幾次在深夜和她的雕像對視了。白晝是活人的時間,黑夜才是亡者的國度。喧囂的城堡在午夜過後就會重歸寂靜,也只有深夜裡,她才有那麼一丁點的時間可以和母親獨處。只是今天,這一點寶貴的安寧也要被人打破了。

  「你來這裡很多次了。」

  黑暗中,一個男性的聲音兀地響起,讓她也暗自吃了一驚。

  「誰?」海蓮娜下意識地向身後瞟去,卻沒有看到人影,「活人?還是幽靈?」

  「當然是活人,」那個聲音說道。

  一陣微風掀動窗簾,陰影裡隱約顯露出一個人的輪廓。

  「活人不應該需要睡眠嗎?」她回過頭,繼續凝視著壁龕裡的雕像,聲音裡隱約透著一絲不悅。她向來不喜歡被人打擾,尤其是這個時候。

  「但並不一定需要那麼多,」他沉聲道,慢慢踱步向前,「我認為,時間應該被花費在一些更有意義的事情上。」

  「比如深夜偷窺?」

  「我先來到這裡,只是你沒有注意。」

  海蓮娜略微抬起眼睛,剛想說什麼,目光卻忽然凝滯在他胸前的徽章上——「等一下,你不是拉文克勞學院的學生。」

  「對啊,我不是,」他無所謂地聳聳肩,緩步走到壁龕前,「但我想拉文克勞學院應該歡迎所有渴望智慧的人。」

  「那你為什麼會在斯萊特林?」海蓮娜眯起眼睛問。她對於這個銀綠色的學院從來都沒有太多好感。

  「我嗎?」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該如何回答,「這是分院帽的決定,我想你應該去問它。」

  海蓮娜沒有追問下去。一個深夜溜進別人公共休息室的男孩並不會引起她太多的興趣。畢竟正如他所言,拉文克勞的大門是對所有人開放的。它既不隱藏自己的位置,也不會通過花哨的口令阻止別人進入,所有能通過門環考驗的人,都有資格進入拉文克勞的殿堂。

  見她半天不說話,男孩卻開口了:「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我見到過你許多次了,每次你都是一個人在這裡看她的雕像。」

  很多次了嗎?她不由皺起了眉,被監視的感覺讓她覺得不舒服,更何況對方是個小男孩。

  「這不關你的事,」她波瀾不驚地說,「回到你自己的床上去吧,這不是你該關心的問題。」

  「我只是對創始人的時代很好奇,」他盯著她的眼睛說,帶著某種壓抑的迫切,「我敬仰他們,特別是其中兩位,羅伊納·拉文克勞和薩拉查·斯萊特林。」

  「為何?你是斯萊特林學院的學生,這一點我並不奇怪,可為什麼會有拉文克勞?」

  「『過人的智慧是人類最大的財富』,」他輕聲念出雕像底部刻著的文字,「沒有人不嚮往智慧。」

  「可是多餘的智慧往往有害,」她忽然感到一絲倦怠,轉身準備離開,「回去吧,小男孩,我並沒有興趣給你講睡前故事。」

  「那只是因為無能的人不懂得如何駕馭智慧,」他的話語從身後傳來,聲音篤定而清晰,「還有,我的名字是湯姆·裡德爾,我不是什麼小男孩。」

  「對我來說沒有差別,」海蓮娜頭也沒回地說。

  「你會回來的,我們還會再見面的,」他對著她的背影說道,語氣中充滿了毫無根據的自信,令人惱火。

  「當然——只不過那是在你死後很多年了,」她譏誚地說,隨即飄離了。

  那個叫湯姆·裡德爾的男孩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絲毫沒有被冒犯的慍怒,反而抿起嘴角,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


[3]裡德爾

  事情進展的並不像他想像得那麼順利。

  裡德爾一個人坐在公共休息室壁爐前的沙發裡,眼睛望著跳動的爐火,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按照計畫,他原本應該在拉文克勞塔樓再一次碰到獨自前來的格雷女士,然後從一個敬仰先輩的好奇學生逐漸變成一個安靜而富於同情心的聆聽者,只是在不經意間獲悉拉文克勞遺物的下落,最後還要真誠地發誓為她的信賴保守秘密。

  一個完美的計畫,只是這該死的女鬼並不配合。

  自從上次分別,他已經一連三個月沒有在城堡的任何角落看到她的蹤跡了——哪怕他已經派出自己全部的手下去盯梢。他以為她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她真的從城堡內消失了。

  「沒用的傢伙,」他自言自語一句,同時向後靠了靠,讓身體更深地陷在沙發裡。一個幽靈還能去哪呢?雖然他早就知道那群白癡是靠不住的,但是現在除了天天在拉文克勞塔樓蹲守,他也想不出什麼更好的辦法。

  他沒有任何關於格雷女士的有效資訊。她是最早出現在霍格華茲的一批幽靈,早到在任何書面記錄中都無跡可尋。而且不像別的幽靈,她極少提及自己的過往,以至於他甚至一度懷疑「格雷」是不是她的真名。而最棘手的是,現在他連她的行蹤都失去了。

  在你死後很多年了——格雷女士臨走前留下的話語清晰地回蕩在他耳畔。

  她想消耗時間,但他卻消耗不起。湯姆·裡德爾這樣想著,忽地站起來。他不得不尋求一些幫助了,儘管他痛恨這一點。

  天文塔,孤高而寒冷。若不是那數百級令人頭疼的螺旋樓梯,裡德爾覺得自己也會和血人巴羅一樣喜歡上這個地方。

  「晚上好,爵士,」他調整一下呼吸,主動朝那個珍珠色的背影打了個招呼,而對方卻沒有什麼反應。

  他絲毫不感到意外,只是自顧自走到了和巴羅並排的位置。

  「視野確實不錯,但看久了未免乏味了些,」他隨意評論道。

  「這次找我又是為了什麼?」半晌,巴羅才乾巴巴地說,雙眼仍舊呆滯地望著星空,「我知道的關於薩拉查·斯萊特林的一切都已經告訴了你。」

  「別人都懼怕你,但我知道,你其實是很願意幫助斯萊特林的學生的。」

  「所以呢?」

  「所以我想向你請教一些關於…拉文克勞的事情,」他謹慎地說,用餘光留意著巴羅的表情。

  「那你應該去問拉文克勞的鬼魂,」他把那空洞的雙眼轉向裡德爾,嘶聲說:「而不應該來找我。」

  「我已經三個月沒有見到格雷女士了。」

  「如果她不想見你,我也無能為力。」

  「但是閣下應該可以告訴我如何找到她。」裡德爾彬彬有禮地說,儘量顯得不卑不亢。

  巴羅轉過身,形容枯槁的臉上第一次有了表情,半是不屑,半是惱怒。「你憑什麼這麼認為?比起一般的學生,你的好奇心和洞察力都太過於強烈,而這並不是什麼好事情。」

  而我也不是一般學生,他這樣想著,卻得體地垂下眼簾,「其實我只不過比大多數人勤奮一點而已。」

  「你為什麼想見她?」

  「我對創始人的時代充滿好奇,而書本卻不能給我想要的知識。」

  巴羅一動不動地盯著他,這種目不轉睛的凝視讓他都感到不舒服了。「年輕人,如果你是在覬覦拉文克勞的遺物,那你最好趁早打消這個念頭,不然只會白費力氣。」

  一陣陰影從他臉上掠過。「我只是想追查我家族的歷史而已,並無他意,」裡德爾強裝鎮定。

  「一個斯萊特林的學生祖先能和拉文克勞有什麼關係?」巴羅嗤笑道,「我不會幫你的,和她相關的一切,我都不會再參與。」

  「如果是為了這個呢?」裡德爾漫不經心地垂下眼睛,把手搭在了雉堞的邊緣上,一枚粗糙的黑寶石戒指在月光下微微發亮。

  巴羅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枚戒指,眼神怪異:「這是哪來的?」

  「家傳的,」他撫摸著戒指上的黑寶石,似乎很滿意這種注視,「我看過了岡特家族最古老的家譜,」他用一種故作輕鬆的口吻說,「我在旁系的一支上找到了你。」

  「他們竟然還沒有絕後,」巴羅只是怪笑一聲,「但是你打錯主意了,我是不會告訴你的,之前是,現在更是。」

  裡德爾心中一沉,岡特家族傳人的身份顯然不怎麼好用。

  「你們之前有什麼恩怨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不打算告訴我,也至少告訴我她的名字。剩下的我自會查清。」

  「去查吧,」他不懷好意地一笑,「她叫海蓮娜·拉文克勞。但是你什麼都查不到的,我們都是被歷史抹去的人。」

  拉文克勞?仿佛在黑暗中跌跌撞撞摸索的人忽然看到一縷微光,驚訝和狂喜席捲了整個世界。

  他的直覺,總算沒有錯。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這篇文本身由雙視角切換構成,所以每更字數都不會太多,如果單章篇幅過短引起閱讀不適十分抱歉


[4]海蓮娜

  「好久不見,女士。」

  不知為什麼,當這個男孩再次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海蓮娜一點都沒覺得驚訝。她幾乎已經習慣了,這些纏著她的學生從來都不會這麼輕言放棄。

  「最近一直都沒有見到你,難道你是在躲著我嗎?」他故作輕鬆地說,翻身越過走廊的石階,落在她前方。

  「有事嗎?」被裡德爾擋住去路之後,她不情願地開了口。雖然她可以輕易地穿過他的身體,或者直接穿牆離去,但她卻一直很討厭這麼做——她痛恨穿越實體時的那種虛無和黑暗,更何況從來沒有什麼事情急等著她去做。

  「只是想打個招呼而已,為什麼你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呢?」男孩受傷地說,那神情甚至讓人一時辨不清是真是假,「我很抱歉之前打擾了你,但我確實沒法再繼續對著一切視而不見。」

  「你無需為任何事情道歉。」

  「那麼你確實是在躲著我嗎?」

  「你太高估自己了。」海蓮娜淡淡掃了他一眼,從左邊繞開。

  男孩臉上閃過一絲氣惱,但他仍舊追了上來,並和她保持著相同的步調。

  「我只是太奇怪了。霍格華茲的幽靈幾乎從來不離開城堡。」

  「我可以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了,『這不關你的事』,對不對?不管怎樣,你還是回來了。我差點還以為有生之年真的見不到你了。」

  想到自己之前衝口而出的譏誚,海蓮娜不禁有點後悔。她已經完全忘記這回事了。如果記得的話,她也許真的會在那裡再多待幾年,甚至,十幾年也無所謂。不過,話說回來,她為什麼要躲呢?

  「說實話吧,你纏著我是想幹什麼?我不相信一個斯萊特林的學生在深夜溜進拉文克勞公共休息室裡只為了瞻仰那裡的雕像。」

  最後,他只得投降般地攤開雙手。「我承認,我確實是在等你。因為我想結識你。我覺得…也許,你可以告訴我一些,關於四位巨頭的真相。」

  「你指的是,關於冠冕的真相吧,」她冷笑一聲,從半空中居高臨下地審視著這個男孩,等著他露出窘迫或者羞愧的神情。

  然而沒有。

  仿佛一直在等待這一刻一般,他竟然笑了出來,笑得胸有成竹——或者說自鳴得意,「假如我說是,你就會告訴我嗎?」

  她愣了一下,似乎沒預料到這種結果。「當然不會,」她狐疑地說,甚至來不及為自己的失算而感到惱火。

  「那你還在擔心什麼呢?」他的笑意更濃了,身體放鬆地靠在牆上,雙手插在口袋中。「明明沒有人可以再強迫你做任何事情,為什麼還要這麼小心翼翼?我只是想問你一些無法由其他人解答的問題而已,大可不必揣測我的目的。」

  「我不關心你的目的,我只是不想和你多費口舌。」她乾巴巴地說,竭力保持冷淡的語氣。可是冷漠的外殼就像一層脆弱的玻璃,一旦打破,就再也回不去了。

  「拉文克勞的常駐幽靈就這樣殘忍地回絕一個渴望求知的年輕學生嗎?」他假裝失望地歎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以求知為傲的學院會更加珍視這些呢。」

  「但你不該好奇別人的私事,」她脫口而出,隨即就後悔了。因為緊接著,他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追了上來。

  「這也算是私事嗎?」他眯起眼睛問,聲音中透著掩飾不住的濃厚興趣。

  「假如我說是,你就不會再問了嗎?」她學著他的語氣說,男孩似乎一下子被嗆住了。

  「我說,我們對彼此都會有很大説明,為什麼不乾脆坦誠一點呢?」

  「幫助?」她不覺揚起眉,她已經一千年沒聽過這樣狂妄的許諾了,「我是一個死去的人,你能對我有什麼幫助?蜜糖一樣的話語,卻都是些自欺欺人的藉口。」

  「看起來,你遇到過很多次這樣的藉口,」他低聲說,眼神曖昧,「是和你活著時候的事情有關嗎?你見過羅伊納·拉文克勞本人?」

  「沒有,」她斷然否認,而這謊言的蹩腳程度讓她自己都覺得汗顏。

  「你沒有說實話。」

  「你憑什麼這麼認為?」

  「直覺,」他說道,而海蓮娜卻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狡黠。他沉默片刻,最終坦白:「我見過你望著羅伊納·拉文克勞雕像時候的神情。我從沒見過如此深切的悲傷,即使經歷這麼長時間也還是一樣。」

  似乎有好多話可以說,但又似乎什麼都沒有。海蓮娜咬著嘴唇,就好像這樣就能阻止那些詞句沖出口。

  「你是她的學生嗎?」

  「曾經。」

  他臉上流露出一種若有若思的神情,但和那絲狡黠一樣,也轉瞬即逝了。

  「我並不想打探什麼,我只是…只是想瞭解一些…那個年代的真實情況,」他歎息一聲,望著她的眼睛,黑色的眼睛滿滿的都是懇求,真誠得讓人幾乎就要相信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告訴了你,我非常敬仰建校的四位巨頭。我想知道關於他們的一切。我讀了薩拉查·斯萊特林所有的傳記,我探訪過戈德里克·格蘭芬多的出生地,我研究過赫爾加·赫奇帕奇的生平和死亡,可是卻唯獨找不到拉文克勞。」他一口氣說完,眼神都仿佛變得暗淡了,「文字的記載,實體的紀念,統統沒有,我們偉大的先知和導師,甚至連墓碑都已無跡可尋。除了在魔法領域留下的驚人建樹之外,她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就好像完全沒有生活過一樣。」

  就像沒有生活過一樣。

  海蓮娜反復咀嚼這這句話,內心湧上一種奇怪的感覺。那是一種許久都沒有過的、緩慢的疼痛,就像從遠方傳來的雷聲一般,沉重又綿長。


[5]裡德爾

  出神片刻,女幽靈緩緩說:「也許…只是確實沒有什麼值得記載的吧。」

  「也許你還是覺得我不值得信任吧,」他惋惜地搖搖頭,垂下目光,似乎終於決定放棄了一般,轉身佯裝要走。然而他卻知道,即使沒有成功,他也已經站在距離成功最近的地方了。

  「你想問什麼?」一聲低語從身後傳來。

  不出所料。他暗暗冷笑,斂去得意的神情,止步回身,微微揚起的眉毛則可以恰到好處地表現他內心的驚訝。

  「什麼?」他不可思議地說,「你的意思是說,你終於願意和我正常地交談了嗎?」

  「很多事情沒有被記錄下來,但是不代表應該這樣。」她失神地說,聲音有點嘶啞,「對於那個年代的我們,人們大部分的揣測都是錯的,經過這麼多年的以訛傳訛,有些謠言更是荒謬到離譜。我會將我所知道的事蹟全部告訴你,但要由你去記載,去更正,去頌揚。」

  「當然。」他勾起笑容,內心再次把自己的對手看低了幾分。這個愚蠢的幽靈,即使歷經千年,骨子裡卻還是像個不諳世事的少女一樣輕信;而他,即使只有十六歲,也是可以隨心所欲地擊破一切心防,因為他就是不久的將來掀起腥風血雨的黑暗之王。

  他把話題漫無邊際地支開去,從霍格華茲的建成史聊到創始人的生平,從蘇格蘭古時的氣候扯到拉文克勞的居住地。看似信馬由韁的談天說地,卻是圍繞著一個目標精心鋪設步步為營。老實說,他對於舊時代的瞭解已經遠遠超過了這一代人應有的水準,但哪怕是再無聊的瑣事,他也會耐著性子側耳傾聽,並時刻地維持著一種仿若聞所未聞的好奇;他巨細無遺,仔細地揣測和甄別她每一句話中不經意透漏的情緒,並且根據這些微妙的情緒在腦中推演出那段甚至都不能被記錄的過去。因為沒有人比他更明白,越是重要的資訊才越會被精心隱藏,而越是被隱藏的秘密才越是致命。

  夜色飛逝如同露水般了無痕跡。破天荒地,格雷女士沒有趕他走,又或者,她也忘記了時間。然而活人總是需要睡眠的,哪怕少年魔王也是一樣。東方既白,湯姆·裡德爾向窗外投過不經意的一瞥,海蓮娜才發現,天已經快要亮了。

  「女士,與您交談真是讓人受益匪淺,」他欠了欠身子,刻意流露出一絲倦意。

  海蓮娜怔怔地望著天空,似乎確實沒有想到,自己竟然和這樣一個奇怪的男孩聊了一整夜。

  「以後如果要找我,不必深夜來了,」她收回目光,淡淡地說,「白天的時候,我一般在拉文克勞塔頂。」

  「非常感謝你,女士,這的確很有幫助,」他眨眨眼睛,露出一個自認為十分得體的笑容。裡德爾很清楚,能抵抗他這種笑容的女性,著實並不在多數。

  果不其然,海蓮娜微微一怔,素來平靜無波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詫。

  足夠了,裡德爾自信地想,今天的任務已經很出色地完成了,甚至比他預計得更加圓滿,大大加快了整個計畫的進程。他早就該親自出馬了。當他再次欠身準備告辭的時候,格雷女士卻突然再次叫住了他。

  「年輕人,你姓什麼?」她問道,眉間一抖,目光忽然變得有些犀利。

  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他心中忽然顫了一下。但隨即,又湧上一陣屬於青春期少年的不悅:她居然還沒記住我的名字?

  「裡德爾,」他穩住心神,坦然迎上她的目光。他自信,這個姓氏是查不出任何東西的。

  她失望地「哦」了一聲,同時蹙起眉頭,眼神變得有些悠遠,仿佛又沉浸到自己的世界中去了。

  裡德爾壓抑下一問到底的衝動,挪開步子朝著斯萊特林公共休息的方向走去了。因為他知道,此刻去問不過只能得到一句「沒什麼」而已。他也許暫時獲得了她的信任,可以一窺先輩們的瑣事和軼聞,但分享秘密,他還遠遠不夠格。

  時間,他只是再需要一點時間而已,他在心底對自己說道。


[6]海蓮娜

  「一千年以前的霍格華茲和現在的一樣嗎?」

  「幾乎一樣。」

  「那課程呢?我知道有很多非常強大古魔法都失傳了,你們會教這些吧?」

  「並非如此,實際上,現代魔法更加穩定,體系也更加完善。之前只有極少數的巫師掌握遠距離的幻影移形,而現在幾乎人人都可以做到了。」

  他皺起眉。「不可能,」他斷然地說,神情有一絲抵觸,「古時候的巫師血統純正,怎麼可能會不如今天的巫師?古籍記載老魔法擁有現代魔法難以匹敵的力量,這都是謊言嗎?」

  海蓮娜看著他,就像看一個在拼命護住玩具的小男孩一樣,只覺得十分可笑。「不同時代有不同的評價標準,你憑什麼認為古代魔法一定比現代的強?即便你將古代那些不穩定的魔法稱之為強大,血統與魔法的關係又是從何處得來的呢?」

  男孩的神情突然變得冷峻起來。「難道不應該是這樣嗎?」他眯起眼,仿佛受到了冒犯,「血脈傳承天賦,我認為這足以證明一切。」

  海蓮娜懶於與之爭辯,便一笑置之。「年輕人,既然你對書本告訴你的知識那麼確信,又何必來找我呢?這樣我們都可以省省力氣。」

  他似乎讀出了她笑容中的輕蔑,立即冷靜下來。「我以為你可以理解,」他失望地說,將目光轉向別處,「我以為,經歷過我們真正輝煌的年代,就能感受到這種衰落。有天賦的人不得不隱藏自己,平庸的大多數卻佔據了話語權。如果不是魔法的衰落,又能是什麼呢?梅林的事蹟已經成為真偽莫辨的神話,現在連創始人們的偉績也要被抹殺了嗎?」

  「功績從來不會被抹殺,只有痛苦才會。」她平靜地說,「和你想像的不同,我生活的年代並不是一個美好的年代——不論是對於巫師還是麻瓜都一樣。可人們只會不斷強調他們的光榮,卻對自己認為不光彩的一面避而不談。歷史告訴你格蘭芬多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格鬥家,卻對他的出身諱莫如深。四巨頭本人都不曾隱瞞的麻瓜血統卻被後人選擇性地遺忘了。你說,這是誰的過失?」

  「但是他們都消失了,不是嗎?」他生硬地說,「格蘭芬多向來不吝於散佈自己的種子,所以整個戈德里克山谷地區都殘存著他稀薄的血緣,可他們中大多數都已經忘記祖先的榮耀,和麻瓜別無二致;赫奇帕奇的姓氏雖然在她本人之後就已經消失,可她的血統卻被鎖定在史密斯的譜系中,幾個世紀以來都人才輩出。也許優秀的混血巫師可以成為例外,但假如他們的血統更純粹呢?誰能想像他到底擁有多麼強大的力量呢?」

  他語氣中逸散出狂躁的氣息,令海蓮娜感到一絲不安。「年輕人,你似乎很迷信純正…但我想提醒你,血統並非力量的源泉。」

  「也許吧,」男孩不置可否,似乎並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即便目前沒有人能證明魔法從何而來,未來總有一天會的。但不論如何,如果我們擁有傑出的先輩,難道不足以成為我們自豪的理由嗎?有什麼比這更好地證明我們天賦傳承的合理性呢?」

  「你是純血統吧。」海蓮娜打量了他半晌,直截了當地說。

  仿佛被刺痛一般,男孩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

  「不是,」他乾巴巴地說,黑眼珠一動不動,「實際上,我是個孤兒。我從沒見過我的親生父母。」

  這個答案讓她略微有些驚訝。「抱歉…」她緩緩地說,「你剛才說的那些話讓我誤以為你是一個血統主義者…你知道…一般純血統家族裡面會比較多…」

  「沒關係,」他輕描淡寫地說,移開視線,「我研究巫師血統只是想知道自己是誰而已…我總覺得,既然我是個巫師,我父母應該也是。」

  海蓮娜看著眼前的男孩,突然覺得有些不忍。「我理解…」她猶豫地說,「你當然會對自己的身世感到好奇…那你找到了嗎?」

  男孩沒有說話。

  海蓮娜有點後悔問了這個問題。

  「時間不早了,」她瞄了一眼窗外,局促地說,「年輕人,我們下次再聊吧。」

  他順從地站起身,禮貌地道別,然後消失在了旋轉樓梯之後。

  那天晚上之後,這個叫做湯姆·裡德爾的年輕學生,在她心中刻下第一道陰影。


[7]裡德爾

  ——「你是純血統吧。」女幽靈打量了他半晌,做出判斷。

  ——「…那…你找到了嗎?」小心翼翼的眼神,仿佛在凝視脆弱的蛛網。

  湯姆·裡德爾深深吸了一口氣,鬆開攥緊的拳頭,將理智從情緒中抽離。將真實的想法暴露在他人面前無疑是危險的,黑魔王也決計不允許自己被人看透。可是每當觸及到這個問題,他總是難以做到平靜如昔。

  對於自己的身世懷有多大期待,在得知真相之後就有多大失望。

  純淨的血統真的會帶來更強大的力量嗎?回憶起那場令他幻想破滅的小漢格頓之旅,裡德爾目光沉沉。拋棄妻子的麻瓜父親固然可恨,但愚蠢到放棄生命的母親的同樣不可原諒。流淌在她血管裡的血液是那樣的高貴,但卻未能帶給她強力的魔法和美麗的容顏。他冷酷地將其歸咎為她的軟弱無力和自甘墮落,卻選擇性地遺忘了岡特家世代近親結婚所導致的惡果。

  質疑過他的人終將後悔。裡德爾揉著眉心,露出一絲冷笑。貧窮和謙遜是野心的絕妙偽裝,憐憫與同情則是對手奉送的武器。

  接下來的幾天他需要好好梳理一下。裡德爾把食死徒集會都交給手下完成,自己則沉浸在晦澀的咒語書中,在黑魔法最深奧的領域裡齲齲獨行。

  □□區素來人跡罕至,即便有也只是取了書便匆匆離開(除他以外可沒有人能獲得隨時流覽霍格華茲全部藏書的殊榮)。可這幾天,即使是在最隱蔽的書叢深處,他也總覺得有些異樣。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盯著他,如影隨形,仿佛是空氣長了眼睛。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窗簾上靜止的流蘇有些顫動。

  「誰?」他輕聲問,轉了個身,右手搭上口袋邊沿。

  回答他的只有塵埃落地的輕響。

  「不論是誰,請現身,我已經聽到你了。」他環視四周,魔杖末端已握在掌心。

  「我,」一個女聲答。

  半透明的身影飄過書架,格雷女士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他面前——在一個他完全沒有預料到的地方。

  「是你?」裡德爾微微有些吃驚,隨即放鬆下來。幾秒鐘過後,他才意識到一個值得玩味的事實:格雷女士在跟蹤他。

  「只是確定一些事情,」格雷女士不置可否地側過頭,停頓片刻。「我確實不知道你家裡的情況…那天…如有冒犯,我十分抱歉。」

  「當然沒有,」他立刻回答,輕撫書脊垂下睫毛,裝作拂去封面上的灰塵。事情變得越來越有趣了。

  格雷女士點了點頭,似乎也沒怎麼放在心上,眼神流過他手中的書,眉心微蹙,「這些好像都超出了學校教授的範圍吧。」

  「總有人學有餘力,」裡德爾平靜地說,鬆開手,讓書自動飄回書架,隱約希望她沒有留意到書的內容。

  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漫過她的眼底。

  「聽起來倒很拉文克勞…你總是一個人呆在圖書館嗎?」

  「與其和庸人來往,倒不如一個人自在,」他坦言道,直視格雷女士的眼睛,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麼不妥。

  傲慢和清冷的神色已經徹底從格雷女士的臉上消失了,這也讓她的面容比之前多了一絲生氣。她歎了口氣,像個年長的婦人一樣惋惜地搖搖頭,「也許你該進拉文克勞的,有才氣的年輕人聚集在一起,就不會感覺孤獨了。」

  「謝謝您的關心,女士,我在斯萊特林也很好。」裡德爾自信地笑了,深知女幽靈無法理解其中的含義。

  格雷女士古怪地看著他,「可是,你的斯萊特林朋友能接納你的出身、理解你的才華嗎?智者註定孤獨,千百年來從未變過。」

  裡德爾的笑容蒙上了一層陰影。「當然,」他啞聲說,「強者和智者都會孤獨,而斯萊特林們也會追隨強者。至於出身——」他的聲音變得低沉,「——出身不是我能改變的,不是嗎?」語畢抬頭,他已經在格雷女士眼中看到讚賞的痕跡。

  「明白了,」她喃喃道,「我明白你為什麼會如此熱衷於力量了。年輕人,你確實很聰明,但是…」格雷女士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惆悵,「但是…這註定是一條死路。」

  「為什麼?」他敏銳地反問。

  女幽靈深深地望向他,「因為我曾經的想法和你一樣。」


[8]海蓮娜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出言提醒,也許是太過相似的背景讓她看到了自己,也許是長久的孤寂讓她覺得無趣,又也許,是男孩胸前閃閃發光的繡章牽動了靈魂深處的另一段關於銀綠色的記憶。

  薩拉查·斯萊特林,每當她聽到、看到、甚至只是想到這個名字,心底都會泛起一陣特殊的暖意。

  雖然在大多數學生眼中,斯萊特林教授與和藹可親沒有半分關係,但海蓮娜卻從這個男人的身上找到了父愛的替代品。海蓮娜從未見過自己的父親,而母親對她身世的一再回避則造成了她們之間無可避免的疏離。格蘭芬多的鼓勵太廉價,赫奇帕奇的關懷過於氾濫,唯有斯萊特林的教導能令她感受到自身一星半點的獨特性。即便她並不在他的學院,即便他們之間並無更深的交集,她也更願意聽從薩拉查·斯萊特林而非她母親的指引,哪怕前者看起來更加冷冰冰。一點感激,一點內疚,種種情愫雜糅在一起,終於讓她這個避世多年的老幽靈在最不恰當的時機,踏出了干預人世的第一步。

  「你很聰明,也很有天賦,但才華橫溢的年輕人往往容易溺死在自己的才華中,因為獲得崇拜對他們而言簡直輕而易舉。但追隨者不會變成朋友,強大的魔法也不能解決所有問題。沉迷此路的人們,不論是否取得過什麼耀眼的成就,結局大抵都是一生坎坷千般不幸。」

  「我猜,您一定想告訴我,您是見過很多這樣的年輕人才得出如此結論吧。」他放鬆地倚在書架側面,眼中滿是打趣。

  不出所料,她的好意受到了輕視,但如果她就這麼容易落於下風,也未免太對不起她虛度的光陰。

  「恰恰相反,」海蓮娜莞爾一笑,「我眼中『才華橫溢』的標準恐怕比這世界上任何人的都要高。」

  「哦?」他挑起眉梢,尾音迷人卻不顯得輕佻,「我是否可以將這視為您對我的讚美?」

  「最好不要,」她收起輕鬆的神情,「因為這是對你的警告。」

  男孩啞然失笑。「女士,您可真會開玩笑。」

  「薩拉查·斯萊特林可不是一個很有幽默感的人。」

  這個名字像一道咒語,在空氣中激起奇妙的反應——海蓮娜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燃起的火苗。

  「這是他說的?他對你說的?」

  「正是。」她沉重地點了點頭,「才華是梅林的禮物,但命運註定不會把所有的好運都交給同一個人。」

  她簡略地講述了自己的過去,知趣地隱藏掉重要的細節,就好像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有幸蒙受創始人們一點恩惠,現如今如數奉還。可是浮光掠影般的講述似乎並未引起他的注意,哪怕她已經將關於創始人的一切講得細緻入微。到最後,她甚至有些困惑,眼前的這個淺笑不語的年輕人和那個深夜潛入拉文克勞塔樓只為與她一晤的男孩,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

  「承蒙信任,受寵若驚,」他徐徐吐出一口氣,恭維的話語明明不是發自真心,卻又叫人尋不出破綻。

  海蓮娜不喜歡這種態度。「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你信或是不信,事實便是如此。你如果覺得你們學院創始人的忠告也不值一提,那就當我不曾來過。」

  「無意冒犯,」他攤開雙手,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但我很好奇,假如您當年聽到這番話是什麼反應?」

  海蓮娜先是一愣,思考了幾秒,隨即變得有些茫然。假如時光倒流,她真的會比當年做的更加出色嗎?能力與野心總是相伴而生,年輕氣盛的自己總會不可避免地走上那條孤獨又決絕的老路,在與母親的較量當中搞得兩敗俱傷。

  「不信,是嗎?」

  男孩的聲音把她嚇了一跳。「即便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但既然兩次的選擇都一模一樣,那又有什麼可改正的呢?」

  她皺起眉細細解讀著話中的含義,沒有贊同,亦沒有否認。

  「假如你有所成就,你會成為天縱奇才的典範,一言一行只會被贊為年輕有為鋒芒畢露;但如果沒有,那就是恃才傲物罪有應得,所有人都會在你身上踩一腳標榜自己的先見之明。人天生會排擠比自己更優秀的人,但對於那些真的無可超越的存在,就只剩下敬慕和崇拜。我只不過在表現出我原本的樣子,竭盡全力做我想做的事情,遇到阻礙就除去,受到非議就無視,即便敗了,也沒什麼好可惜。」

  「這不是一件事——」

  「不是嗎?」

  這套邏輯中的危險和自洽讓她感到恐慌,「孩子,我理解你的處境,也理解你為什麼想出人頭地。但以目標為目標的人是走不到終點的,贏得『崇拜』反擊『排擠』無法使你的靈魂獲得安寧——」

  「那什麼都不做就可以了嗎?」他不帶感情地說,「您在人間逗留這麼多年,無欲無求了這麼多年,靈魂就安寧了嗎?」

  她一時語塞。

  面對她的退敗,男孩並未乘勝追擊,眉眼間反而露出一絲悵然,「女士,我成長的環境沒有那麼美好。在我長大的地方,強壯的孩子總是拿走最好的東西,弱小者無能為力;老師偏愛的孩子做錯了什麼都無傷大雅,沒有人管默默無聞的人在角落裡掙扎。你說的話沒有人聽,聽到了沒有人相信,相信了沒有人在乎,在乎了也沒有人為你改變什麼。世界教給我的第一課就是如此殘酷,我當然要學會適應,但沒想到,這也有錯。」

  她想要說點什麼,卻又無話可說。語言的粉飾在現實面前蒼白無力,獨自在陰影中成長起來的孩子怎麼可能被幾句輕飄飄的安慰俘獲?

  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樣子,男孩卻善解人意地笑了。「不必為我擔心,女士。我相信您是出於好意,您一再告誡別人鋒芒過盛不會有好下場,恐怕還是因為……」他偏偏頭,禮貌地放低了聲音。

  「因為就是個失敗者,」她自嘲道,唇邊綻開一絲苦笑。

  「我並無此意——」

  海蓮娜擺了擺手,表示並不介意。「也許你是對的,」她歎息一聲,意識到另一種層面上的真相只讓她感到無力。仿佛一個溺水之人拼盡最後一口氣浮上海面,看到的卻不是救生筏,而是海水的茫茫無際。「我既從未品嘗過勝果,又有什麼資格用這些過時的鬼話給別人指點迷津?祝你好運吧,別像我一樣成為一個無用又悲觀的失敗者。」

  「請別這麼說,女士,只有放棄抗爭的人才是失敗者,」男孩正色道,目光忽而變得深沉。「現在的結局並不一定是你的過失,更何況你以為的結局可能並不是真正的結局。」

  「不要用這種事開玩笑,」海蓮娜低聲斥責。她早已習慣了這個少年的口無遮攔,可他之前的話語卻從未像今天一樣叫她心煩意亂。

  「請放心,在這一點上,我和我們學院的創始人保持了驚人的一致——我們都不喜歡開玩笑。」裡德爾狡黠一笑,隨手將書桌上的個人物品掃進書包。

  「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裡德爾輕描淡寫地說,將書包拉過肩頭。「失陪了,女士,我有晚課。」

  海蓮娜留在原地,凝視著裡德爾離去的背影,有些恍然。


[9]裡德爾

  裡德爾當然沒有離開。他給自己施了一個幻身咒,尾隨她一路回到拉文克勞塔。儘管表面看起來一切如常,但裡德爾感覺得到,某個可以讓他大步向前的契機就要來臨了。

  淩晨兩點,當最後一個趕作業的學生離開公共休息室時,格雷女士再次出現了。

  裡德爾心臟狂跳的同時,冷靜地屏住呼吸,雙眼死死鎖定在那個微光閃爍的鬼魂身上。她以一種極緩的速度從塔頂降落下來,神情像是參加葬禮般鄭重。她飄至公共休息室中心,凝視著那座白色的雕像,深深行禮,然後將透明的手指覆在底座上。一圈耀眼的白光在黑暗中綻放,然後,她消失了。

  不可思議。

  他急急奔出,在她消失的地方俯身摸索著。石質的底座還殘留著咒語觸發的余溫。他早就發覺格雷女士經常在城堡內神秘失蹤,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怎麼也不會相信,這個秘密入口就藏在人來人往的公共休息室內。

  接下來的幾天,裡德爾一心撲在這個傳送陣上。所幸他在魔咒學方面也造詣頗深,廢寢忘食一周之後,裡德爾也摸清了門道。他不敢耽誤太久,格雷女士一回來就立即奔向了拉文克勞塔。

  仿佛被一道颶風卷起,裡德爾雙腳離地,陷入了一片炫目的虛空當中。飛行持續的時間非常短暫,他還未適應高速旋轉的畫面,就被拋在了枯葉堆疊的地面上。裡德爾敏捷地拔出魔杖,還未起身,幾個防護咒就放了出去。

  這是一片林間空地,中間有一方破碎的祭壇,看上去很久不曾有人來過。微風習習,樹影婆娑,看上去就是一片普通的森林,卻安靜得連一聲鳥鳴也沒有。

  他警惕地觀察著周圍,強烈的魔法場幾乎刺痛他的皮膚。裡德爾敏銳地察覺到,雖然空氣能夠自由流動,陽光可以肆意揮灑,但這毫無疑問地是一個密室,甚至比他先祖在城堡之內建造的那個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真是傑作,」他喃喃著,登上石台,準備仔細看上面的銘文。

  「當然,這可是她親手為自己準備的長眠之所。」

  裡德爾渾身一凜,魔咒差一點脫手而出。

  格雷女士的聲音從背後轉來。

  「我一直在猜你會花多長時間找到這裡,結果比我想像得還要快。但如果考慮到貴學院的道德底線,倒一點也不令人吃驚了。」

  裡德爾全身繃緊了。如果對方還是個「人」的話,早已無數次死在他的索命咒之下。

  「你——」

  「你是想問,我怎麼會在這裡嗎?」她冷哼一聲,「這話不該我問你嗎?」

  「你不希望我來這裡嗎?」

  「顯而易見。」

  「那為什麼還引我至此?」

  「引?」格雷女士似乎被氣到了,「誰是那個卑鄙的竊聽者和跟蹤狂?」

  「反正不止我一個。」裡德爾笑笑轉身,絲毫沒有露出罪犯被抓現行時應有的驚慌。

  「無恥。」

  「但有用。」

  「都不重要了,」她盯著他的雙眼,冷靜地說,「唯一重要的是,小偷已經露出了馬腳,卻還是得不到想要的東西。」

  「看起來你對我的誤會還是頗為深重啊,女士。」裡德爾哀歎一聲,從斗篷下取出一束鮮花,轉過身放在祭壇之上,深深鞠躬,「羅伊納·拉文克勞,我們偉大的導師、智者和創始人,她的安息之地距離霍格華茲明明只有咫尺之遙,卻一千多年不曾有人探訪,難道不會覺得寂寞嗎?」


[10]海蓮娜

  她不知該做出何種表情。

  那束鮮花躺在地上,在風化破碎的墓碑前是那麼的明豔奪目。男孩直起身,視線低垂,「真遺憾,我不知道她喜歡什麼花。」

  海蓮娜心中五味雜陳,這太像一場表演了,但她又不希望這不是;她明知他可能在說謊,卻又不敢求證。她複雜地望向男孩的背影,說不出一句話。

  「很多人都想來瞻仰她的墓碑,為什麼要隱藏起來?」

  「隱藏?」她強迫自己開口,聲音乾巴巴的,「這裡並沒有隱藏。想悼念她的人都可以穿過那道屏障,只是活著的人都更關心她的遺產罷了。」

  男孩無不惋惜地說,「拉文克勞教授如果泉下有知,真不知會作何感想。」

  「意料之中而已,」海蓮娜聲音淡漠,視線落在白色的墓碑上,卻露出悲戚,「從她宣佈冠冕會隨她下葬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自己的墳墓會永無寧日,所以沒有葬回故鄉;霍格華茲是她傾注了畢生心血的地方,但她也不希望把麻煩帶給校園。按照她原本的意願,葬禮結束之後這裡就會用魔法永遠地封禁起來。但其餘創始人於心不忍,就留下通路,可惜他們百年之後再也無人造訪了。」

  「無人造訪?」他若有所思地重複著,似乎在掂量這幾個字的重量,「她的學生竟沒有一個人能通過屏障?」

  「羅伊納不是神,在她面前乞求智慧的學生,從來都不會得到回應。」海蓮娜冷冷地說,仿佛回憶起什麼不愉快的經歷,再轉向他時,卻又變得銳利,「我仍舊無法相信,第一個找到這裡的,會是一個斯萊特林。」

  「如果你還在懷疑,我可以向你保證,我的確是自己通過考驗的,而且我是貨真價實的斯萊特林,」他回過頭,沖她笑了笑,「假如我沒有弄錯,傳送咒的觸發條件應該是,悼念羅伊納·拉文克勞卻對她別無所求?」

  「正是,」海蓮娜緊緊盯著他的雙眼。對於這種不速之客,哪怕真的心懷悼念,也需全神戒備,「但你也承認過『沒有人不嚮往智慧』,不是嗎?」

  「我的確說過,但可能正因我不屬於拉文克勞,才不那麼在意『過人的頭腦』吧。」他偏偏頭,走到臺階邊緣坐下,「嚮往歸嚮往,但我確實沒興趣用冠冕給自己增加分數。」

  海蓮娜啞然失笑。

  「原來是這樣…戈德里克,薩拉查和赫爾加恐怕也想不到,他們聯手設下的咒語竟存在這樣的漏洞。」

  「並沒有,條件已經足夠嚴苛了,」他蹙眉假意抱怨,「為了保護拉文克勞的遺產,已經近一千年沒有人通過考驗了。他們也不是真的想把所有人拒之門外吧。」

  「他們畢竟不擅長這類魔法。若是羅伊納能夠親自設置條件,你肯定就沒有空子可鑽了。」

  「她的確是這方面的專家,但其餘三位也足夠傑出了。以思維為觸發條件的咒語,我只在她親自編撰的《無形咒簡錄》殘篇中讀到過,可惜再也沒有人能做到了。」

  「你太小看後來的巫師了,」海蓮娜搖搖頭,「歷史上不乏比肩甚至超越他們的大巫師,只是時代讓四巨頭看起來更加偉大。你們現在的變形術教師就是我見過最出色的巫師之一。只要他想,創始人們能做到的事情,他一樣可以。」

  海蓮娜沒留意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陰翳。

  「沒想到你還很瞭解現代巫師。你是在觀察我們嗎?」

  「偶爾吧,」意識到暴露了太多觀點,海蓮娜再次變得謹慎起來。「生者與亡靈互不干擾,這是我們的法則。但是霍格華茲的鬼魂關心學校發展總是正常的,我很慶倖你們能擁有他。」

  「是嗎?」他饒有興趣問,「其實我一直很好奇…為什麼那麼多幽靈駐紮在學校?出於某種原因迫不得已留在這裡嗎?」

  「沒有什麼迫不得已,大概還是因為…霍格華茲是他們最後熟悉的地方吧…」海蓮娜一時有些悵然,「鬼魂只能出現在生前停留過的地方,而我們生活過的地方大多數都與魔法絕緣了…霍格華茲也許有一天也會變成那樣吧。」

  「不會的,霍格華茲是永恆的。」

  海蓮娜回過神,發現眼前之人變得異常嚴肅。

  「為什麼?」

  「因為這座城堡對我來說很重要,我不允許任何人撼動它。」他用一種毋庸置疑的口吻說。

  明明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孩子,卻自信得像個權柄在握的君王。

  「真是奇怪,怎麼有人能信誓旦旦地說出如此荒唐的話?」她古怪地望著他,自言自語,「更奇怪的是,我竟然有點信你。」

  裡德爾微微一笑。

  「你本就可以信我。」

  就像一滴淚水融入湖面,心底某個遍佈塵埃的角落被輕輕撥動了一下。


[11]裡德爾

  裡德爾回到斯萊特林的宿舍時,後背已經出了一層冷汗。

  貿然潛入是極大的冒險。他深知這一點,卻也認為是值得的——所有的記載都聲稱冠冕陪伴羅伊納·拉文克勞在地下安眠。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那都是謊言。

  他沉默地鬆開領帶,走到全身鏡前,鏡中的影子同樣陰沉地回望著他。他費盡心機找到了拉文克勞的長眠之所,可那重重保護的墓地除了幾塊遺骨,再也沒有別的魔法源。

  壓上全部的籌碼,卻差點輸得精光。

  裡德爾把襯衣狠狠甩在地上,大步流星走到窗前。宿舍門打開一條縫隙,他側過頭遞出一個眼神,門立即合上了。還沒有人蠢到在他心情不好的時候自己送上門來。

  死亡是讓一個人保持沉默最好的方式,裡德爾可是比誰都清楚這一點,但他現在要做的卻是讓逝者傾吐心言。如果說此前他還對這個不可能任務抱有一絲興趣,接二連三的碰壁已經讓他感到厭倦。

  窗外是波光變換的湖底,金色和綠色的光斑交錯地投在他臉上,陰晴不定。裡德爾審視著自己,直覺告訴他,想要獲得珍貴的情報,就要用等價的東西去交換。他深深呼了一口氣,有條不紊地取出乾淨的襯衣換上,重新打了一個標準的領結。

  二樓

  裡德爾曾以為自己霍格華茲剩餘的時間裡再也不會重啟密室,可這種承諾一旦許下就很快會被打破。

  嘶嘶的聲音從嗓子底發出,沉重的水池緩緩移開,幽深的隧道顯露出來。他沿管道墜落至底,命令寶石鑲嵌的大門漸次打開。機括活動的聲音在黑暗中漾出漣漪,蛇怪從淺眠中蘇醒,窸窸窣窣地朝他遊來。

  /你好啊,海爾波,/他用喉嚨說。

  蛇怪晃動著頭部回應,閉上眼,溫順地匍匐在他腳邊。

  裡德爾懶洋洋地撫摸了一下它鮮綠色的鱗片,打了個響指。一個方形的石台緩緩從密室中央升起,頂端擺著的是一個做工精細的木盒。

  薩拉查·斯萊特林的兩件寶藏都沉睡在霍格華茲,一個守護著另一個。

  華貴的掛墜盒靜靜躺在絲綢的軟墊上,即使是在如此昏暗的光線下,綠寶石綴成的S依舊閃閃發亮。欣賞幾秒,他小心拎起細細的金屬鏈,將掛墜盒收入胸前的口袋裡。

  他再次返回的時候,格雷女士果然還沒離開。

  「你又回來幹什麼?」

  「只是有一個疑惑,想多問一句。既然拉文克勞之墓的位置如此隱秘,你又是從哪裡知道的呢?」

  仿佛寒霜突降,積攢許久才產生的一點溫度從她眼底消失了。

  「這超出你可以知道的範圍了。」她警告道。

  微風卷過樹梢,積在地上的枯葉發出簌簌的聲響。兩個人在沉默中四目相對,看上去誰都不會輕易妥協,但裡德爾知道,自己才是勝券在握的那個。

  「把秘密全都留給自己會讓人發瘋的,女士,」他歎息一聲,率先開口,「其實我回來不是為了『詢問』任何問題的,而是打算告訴你一些關於我的事情。假如我們中的任何一個能夠早一點坦露心跡,就不用在提防和試探中浪費這麼長時間了。」

  「你的事?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會對你區區十幾年的人生感興趣?,」

  「別著急,女士,如果我是你,就不會輕易下結論,」他沉吟片刻,看向那個蒼白的虛影,「不過在進入正題之前,我想先同你核實一件小事——羅伊納·拉文克勞真的沒有留下任何子女嗎?」

  「沒有,」她短促地說,背過身去,沒來由地顯出一絲慌亂。

  「是嗎?」裡德爾輕聲說,向前走了兩步,「那,海蓮娜·拉文克勞是誰呢?」

  作者有話要說:

  時間線改動,原著中的裡德爾此時還沒有取得掛墜盒


[12]海蓮娜

  空氣仿佛凝成了固體,迫使她一動不動地留在原地。

  這個古老的名字已經有幾個世紀不曾被人提起,但它所帶來的傷痛依然不減當年。海蓮娜·拉文克勞花費了很長的時間去記住一些事,忘卻一些事,然而她想要銘記的東西已經被歲月侵蝕得模糊不清,想要遺忘的部分卻變成堅硬的化石,埋在泥沙深處,栩栩如生。

  「海蓮娜·拉文克勞?」她用同樣輕柔的語氣反問空氣,眼神變得渺遠,就好像她真的需要好幾秒來回憶才行。

  「有人給了我這個名字,但拉文克勞家的族譜查無此人。」

  「那可能是誰記錯了吧。」

  「當然有可能,所以我做了一些研究,然後發現了另一個有疑點的人。」

  「說說看?」

  「霍格華茲初建時的學生不多,女性更是罕見,獲得創始人親自教導的那些後來大都成為名垂青史的大巫師,但他們中從未有一位『格雷』。羅伊納·拉文克勞終生未婚,死後卻沒有歸葬故里,如果說是為了保護遺產似乎也能說通,但你我都知道那是個謊言。你是唯一見證全部歷史的人,但不論怎麼掩飾,你的故事總是缺了一塊。人無法憑空消失,當然也無法憑空出現,唯一的解釋就是她的存在被刻意抹殺了,但還不夠徹底,留下那個手握關鍵拼圖的人站在我面前。」他看著她,眼神耐心平和得像個老成的獵人。

  伴隨著他的敘述,海蓮娜仿佛能看到一出傀儡劇在腦海中上演。她則是唯一的觀眾,坐在孤零零的看臺上,聽遙遠的愛恨從舞臺傳來。

  海蓮娜驚詫于自己的平靜,卻又對這個結局有些了然。

  「邏輯嚴密,證據充分,猜想大膽。裡德爾先生,你的寫的論文大概都能獲得『優秀』吧。」

  他抿唇,似乎對她岔開話題有些不滿。

  對上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海蓮娜意識到自己沒有回避的空間了。

  「不錯,你的推斷是正確的。」她放棄了推諉,站直身子,不經意間流露出那種良好出身養成的傲然,「我活著的時候,就叫海蓮娜·拉文克勞,是羅伊納·拉文克勞唯一的繼承人。」

  與她截然相反的是,裡德爾松了一口氣。他從容地向後倚坐在倒下的樹幹上,單腿支撐著身體的大部分重量,乾淨的黑袍子蹭上苔蘚也毫不在意。

  「感謝你最後的坦誠,拉文克勞小姐,我還以為我又要搜集一大堆證據才能讓你想起自己的名字呢。」他翹起嘴角,整個面孔都因這個笑容而變得明亮起來,「如此一來就輕鬆多了,我們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他雙眼深邃,目光灼熱,周身散發出某種野性的美感。湯姆·裡德爾從一個彬彬有禮的面具下釋放了自己,卻比之前那個溫文爾雅的他更具吸引力。

  「你想說什麼?」

  他一隻手伸向前襟的衣袋,拉扯出一條纖細的金屬鏈,緊接著是一個掛墜盒。

  「我是薩拉查·斯萊特林的後裔。」裡德爾這樣說著,將那個金燦燦的掛墜盒托於掌心,送至她面前。

  「他的……後裔?」海蓮娜輕聲重複。

  仿佛一陣微風拂過,吹散了迷蒙的光陰。

  作者有話要說:

  暫停至9.20,本子發貨之後會加快更新直至完結,大概還有五六章的樣子,感謝等待

  ps:最近在搬運另一篇早年完成的吸血鬼xHP原創人物文,如果對該題材感興趣的歡迎戳入


[13]裡德爾

  海蓮娜·拉文克勞怔怔地望著掛墜盒,不由自主伸出手去,剛剛觸碰,指尖就穿了過去。

  顯然,她早已失去實體。

  一種深沉的情感從她眼底流過,說不清是落寞還是別的什麼。總之,她收回手,沒再嘗試。

  「抱歉,我只是——」

  「只是有些懷念?」這個詞順理成章地從他嘴裡冒出來,海蓮娜並沒有反駁。「你見過它?」

  「是。」她低沉地說,「薩拉查·斯萊特林唯一會隨身佩戴的珠寶,奢侈地消耗十七顆祖母綠,由三名妖精耗時一年半才鑲嵌完成,在他百年後成為他女兒最貴重的嫁妝,跟隨血脈在幾個巫師世家中流傳。」

  「你倒是很瞭解斯萊特林的歷史。」

  「對我來說,只是生活。」

  「我失言了。」

  「你從哪弄到了它?」

  「弄到?」裡德爾挑眉,「當然是家傳的。」

  「裡德爾先生,一件古董不能說明任何事情,即便它是真品。」

  他沒有再做爭辯,視線落回掛墜盒上。

  /打開,/他用蛇語說。

  盒蓋應聲彈開,露出一枚小小的黑寶石戒指。

  海蓮娜的瞳孔驟然鎖緊,仿佛被那嘶嘶聲嚇到了。

  「這樣可以了嗎?」

  她眼底倏爾閃過一絲微妙的情緒。

  「所以你之前說的那些都是謊言?」

  裡德爾把掛墜盒收起來,塞進口袋裡,單手插兜,踱至另一棵樹的陰影之下。儘管沒有回頭,但他確信海蓮娜正盯著他。

  「那也是真的,拉文克勞小姐。」他陰鬱地說,「我的確是個孤兒,從小生活在一個麻瓜孤兒院,沒見過親生父母。他們什麼都沒給我留下,唯一的線索就是我的中間名——來自我的外祖父,馬沃羅·岡特。我花了十幾年才弄清楚這些,才知道原來我的家族也曾有過那樣輝煌的歷史,只可惜到現在已經什麼都不剩了。」

  有那麼幾分鐘,海蓮娜沒有說話。裡德爾給了她幾分鐘來判斷他話中的分量。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湯姆·裡德爾?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半晌,她緩緩地說。

  「因為我們是同類,只有同類才能相互理解。」他回頭望了她一眼。「我們同樣都是四巨頭的繼承人,同樣對這座城堡有權利和責任,欺騙和隱瞞不屬於我們的先祖,也同樣不該存在於我們之間。背負秘密這麼久,難道你就沒有期待過釋放壓力的一天嗎?」

  「我可不是你的同類。」

  裡德爾抬頭看到海蓮娜表情,呆住了。她從未對他露出如此不加掩飾的厭惡,哪怕他纏著她追問過去的時候也沒有。

  「背負秘密……釋放壓力……」她譏諷地重複道,「如何打開密室的秘密?謀殺同學帶來的壓力?薩拉查·斯萊特林留下密室是為了震懾企圖出賣學校的渣滓,而不是清洗血統。在你那樣違背他的初衷之後,怎麼還敢提起你祖先的名字?在你犯下那樣罪行之後,怎麼還敢在我面前大談對霍格華茲的權利和責任?湯姆·裡德爾,霍格華茲的每一塊磚都為你感到羞恥。」

  「不——」

  「不是?」她猛地升高,清澈的瞳孔泛起渾濁的黑色,透明的髮絲在空中飛揚,「我們不干預活人的世界不代表我看不到、聽不到,不代表我會對發生在學校裡的謀殺熟視無睹。兩年前,一個拉文克勞的女孩在學校盥洗室裡死於怪物襲擊,那不是你的傑作嗎,斯萊特林的繼承人?」

  「我說了,那不是我。」裡德爾鎮定地迎上她的雙眼,飛快地組織起語言,「拉文克勞小姐,假如你真的在聽、在看,就會知道,我非但不是兇手,甚至還是幫他們抓住真凶的人。」

  「但你剛剛承認——」

  「我是斯萊特林的後裔不錯,但那場悲劇跟『斯萊特林的繼承人』沒有絲毫關係。」

  「狡辯!除了斯萊特林的繼承人沒有人能打開密室。天生的蛇語者在整個魔法史上都屈指可數,與斯萊特林家通婚的巫師家族才有幾個!難道你要告訴我,在短短數年之內,霍格華茲同時招收了兩個帶著薩拉查血統的學生?」

  「不,」他斬釘截鐵地說,「你從一開始就弄錯了,密室再啟根本就是個謊言。別有用心之人在城堡內豢養怪物,失手殺人,於是就大肆傳播此類謠言來掩人耳目。我從未傷害過任何一個同學,那些針對繼承人的指控,從一開始就是誣陷。」

  鄙夷暫時從她眼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疑惑,深深的疑惑。

  「那你為什麼不出面澄清?為什麼任由別人相信襲擊是斯萊特林的後人所為?」

  「『澄清』?」他露出一個怪笑,有那麼一瞬間竟有點像巴羅,「真凶已經落網尚且無法止息流言,襲擊事件接二連三的時候,你指望我跳出來大喊『大家別信那些鬼話,因為我才是真正的斯萊特林繼承人』?他們在把我扔進阿茲卡班之前會給我一分鐘做個人陳述嗎?這次我找到了兇手,那以後呢?斯萊特林的後裔理所應當地會仇視麻瓜,會蛇語就一定要用它開啟密室,連你都深信不疑,還有誰會相信我是無辜的?從來沒有證據表明襲擊和密室直接相關,但人們就是一廂情願地相信那些。」

  他一口氣說完,用同樣鋒利的目光回敬她。

  「如果你還不相信,那我就再告訴你一件事。雖然我的母親出身高貴,但我父親只是個麻瓜。我一半的血統就來自非魔法者,怎麼會謀殺麻瓜出身的同學呢?」

  作者有話要說:

  ps:在書中裡德爾畢業之後才從史密斯老太太那裡取得了掛墜盒,此處與原著不符,特此說明


[14]海蓮娜

  「去獎盃陳列室看看吧,如果你還需要什麼證據的話,那有一塊刻著我名字的獎章。」

  沒有太多情緒,甚至沒有因為受到不公正的待遇而面露不滿,那天夜裡,湯姆·裡德爾留下這句話後就逕自離開了墓地。

  沒有道別,也沒有遲疑。

  燈火通明之下,金色的盾形獎牌在玻璃櫃內熠熠生輝。海蓮娜凝視著獎牌上的名字,眼前卻浮現起他決然的背影。

  特殊貢獻獎嗎?

  她此前從未聽說過這個獎項,但在旁敲側擊地打聽一番之後,才知道這個獎項專門為他而設立。但湯姆·裡德爾的「貢獻」似乎還不止於此,從代表學校參加學術會議獲獎到不斷刷新決鬥俱樂部連勝記錄,從破格提前擔任男學生會主席到保持七年全科全優……他的名字每一次出現,都伴隨著讚譽。

  也許這就是他自信的底氣吧。海蓮娜不覺翹起唇角,但那絲微笑還未成型就被憂色打敗。身為知情者卻不能公開真相,成為英雄卻坐實自己身上的汙名;事實輸給了謠言,所有人都對自己腦海中的固有印象深信不疑;他將她視作唯一可以傾訴的人,但她卻將自己的憤怒和失望不問青紅皂白地傾瀉在他身上……海蓮娜發出一陣深切的歎息,為湯姆,也為她自己。

  她試圖去找裡德爾,卻發現裡德爾開始躲著她。他在城堡內穿梭,依舊形單影隻,只是不留給她任何單獨談話的機會。海蓮娜開始像裡德爾追著她那樣追著對方,終於在裡德爾一個人寄信的時候堵到了他。

  「格雷女士,有事嗎?」他把貓頭鷹放出去,看到她並沒流露出什麼特別的反應,就像看到一個詢問時間的路人。

  「你不都已經知道我是誰了嗎?」

  「我以為你不喜歡那個名字。」

  「你倒是很會察言觀色。」她乾笑一聲。

  裡德爾沒有接茬。

  「對我失望了,湯姆?」她小心地問,眼睛不安地瞟向他的臉色,心中早已忘記上一次這樣忐忑地等待別人的反應是多久以前的事情。

  他面部僵硬的線條稍微軟化了一些。

  「不必這樣,女士,你還是稱呼我的姓氏吧。」

  謝天謝地幽靈不會臉紅,她真的不擅長這些。

  「該說的話總還是得說……」海蓮娜清了清嗓子來掩飾尷尬,「對不起,裡德爾先生,」她鄭重地說,「那天你突然告訴我真相時,我確實不太冷靜。那場悲劇涉及到我們學院的學生,還讓我想起一些之前的事情。」她伸手撩起斗篷的一角,「你的祖輩出過一些不好的人,有一個甚至殺了我。跟你一樣,巴羅也是半個岡特。」

  在蒼白肌膚的映襯下,那道深色的傷口顯得格外醒目。裡德爾的視線在她胸前停留一下,再抬起時帶上了些許別的東西。

  「我不知道,女士,他沒有告訴我。」他緩緩地說。

  「他當然不會告訴別人自己是個謀殺犯。」

  裡德爾低下頭,似乎因聽到一些隱私而顯得頗不自在。

  「我很抱歉,女士。」

  「這跟你沒關係,」海蓮娜平靜地說,「你和他們不同。」

  「有什麼不同?」

  這句話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了,細究起來,她也有些困惑。

  海蓮娜從降到和他視線平齊的位置,從這個角度可以更仔細地端詳他。「我也不知道,但就是有某種東西讓你給我的感覺好很多。」她繞著他轉了一圈,對比著記憶深處那些面孔,「我認識的岡特,都是狹隘、跋扈、不思進取的傢伙,覺得自己血統純正就可以高人一等,但魔法卻時常蹩腳得連沒上過學的孩子都不如——」

  裡德爾臉色一黑。

  「——在我們那個年代,即便是純血家族中,岡特也屬於極端守舊的那一派。聯姻前需要上溯三代,決不允許自己的血管裡面混上一丁點非巫師成分。你的母親竟然選擇嫁給一個麻瓜?現在的他們已經可以放下血統偏見了嗎?」

  聽到這裡,裡德爾的臉色已經變得十分難看了。

  「女士,你記錯了,我從未說過我母親『嫁給』我父親。她為愛私奔,最後被那個男人拋棄了。」

  海蓮娜渾身一凜。

  「我母親愛他超過了愛自己,但是我父親卻不是。」裡德爾眯起眼睛回憶,臉上籠罩著冰一樣肅殺的寒意。「他不愛她,卻接受了她的身體,還讓她懷了孕。我母親為了保住我背叛家族,但他卻拒絕承擔責任,讓她一個人身無分文流落街頭,最後難產死去。」

  她漂浮在那裡,一句話都說不來。羅伊納的面容重疊在另一個人衣衫襤褸的年輕女人身上,似真似幻。她猛地搖頭,把那景象逐出腦海。

  「我一個人在孤兒院熬過了整個童年,想方設法調查自己的身世,到頭來卻發現我尋覓多年的親人好端端地住在自己的大房子裡。我的父親,身體健康,財力充沛,卻在十幾年的時間裡從未探聽過關於我、關於我死去母親的任何消息。」

  「他還活著?」她失聲道。

  「活著。」漆黑的瞳孔閃過一絲暴戾。


[15]裡德爾

  「女士?拉文克勞小姐?你還好嗎?」

  如夢初醒般,海蓮娜·拉文克勞斂去了自己過於明顯的情緒。可那都太遲了,那種穿透時光的悲愴被他分毫不漏地看在眼裡。

  她搖搖頭,繼而點點頭。但不論是點頭還是搖頭,似乎都不能恰當描述她此刻的心情。

  「你應該和他談談……也許會有什麼隱情。」

  「我不在乎什麼隱情,」裡德爾無動於衷地說,「事實足矣。」

  「你會後悔的,孩子。生命脆弱,一旦錯過,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裡德爾敏銳地察覺到她的變化。

  「你錯過了什麼人嗎?」

  她正準備張口說什麼,裡德爾將食指壓在嘴唇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在下一波吵吵嚷嚷的學生進來之前,他給自己施了一個幻身咒,帶著海蓮娜隱沒在空氣中。

  當他們再次顯形時,兩個人已經回到羅伊納的墓地。

  「我猜你不想被太多人知道這些,所以我們需要個安全的地方。」裡德爾說。

  海蓮娜勉強擠出一個感激的笑容,但神情明顯憔悴了許多——面對母親的墓碑回憶往事似乎更艱難一些。

  她盯著那方墳墓半晌,先開口了,「裡德爾先生,你是不是奇怪過,為什麼我作為她唯一的子嗣,卻不能留下半點痕跡?」

  這正是他期待的方向。裡德爾不打算干預太多,就只是搖了搖頭。

  「我出生即是家族的恥辱,死前又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所以被我的族人抹殺。」海蓮娜輕輕地說。

  秘密醞釀太久,就會成為某種有毒的液體,只需要一個裂口就會傾瀉而出。裡德爾深知這種感覺,所以當海蓮娜·拉文克勞終於決定講出一切時,他絲毫不感到驚訝。

  這是一個漫長的故事,字字句句都充溢著濃烈的感情:作為私生女不被公眾所知的悲哀,才華橫溢卻被光環掩蓋的痛苦,求索身世卻被真相刺痛的失望……海蓮娜·拉文克勞每講一句話都要停頓很久,似乎每一個字都可以在她嗓子上劃出血痕。但她還是不斷在講,傾訴成為了某種贖罪的方式,越是痛苦,就越能減肩上的重負。

  「……我嫉妒她無法超越的高高在上,怨恨她生下我卻不給我家庭的自私。但多年之後我才明白,她隱瞞真相是因為我那始亂終棄的父親真的做了太多令人不齒的事;真正讓她變得無法超越的也不是她的成就,而是她從來不會被外界干擾的本心……但我癡迷於此,甚至不惜為此帶著她最引以為傲的珍寶遠走高飛——」

  裡德爾眉心一跳。

  「後來呢?」他克制住急切的語氣,循循善誘著,「你回去見她了?向她懺悔了嗎?」

  「不……」她哽住了,面容扭曲,胸口劇烈地起伏, 「我不敢……巴羅說她想見我,但我沒有勇氣見她。她永遠不會責怪我,不論我犯下多麼大的罪孽,她都會寬恕我,就好像我只是偷走了一把糖果一樣。她什麼都有,卻什麼都不在乎。我想要奪走的一切,她從來都不在乎——」海蓮娜的聲音變了調,幽幽咽咽,幾乎像是真正的哭聲。

  裡德爾太熟悉這種聲音了。每到午夜時分,和孤兒院隔著幾條街的那片墓地時常會有鬼哭,哀怨綿長,無休無止,但卻永遠不會真正爆發出來。別人說那是風聲,但他知道不是——因為風聲不會帶著不甘和怨毒。

  裡德爾沉默地舉起魔杖,念出三道咒語,每次張口,都會有一股閃爍不定的氣流從杖尖噴出。

  氣流盤旋在她周圍,逐漸織成一個透明的繭,海蓮娜臉上浮現出一個介於驚訝和悲痛之間的迷茫表情——她顯然聽懂了。那三道咒語是三個詞,意思是:「柔軟」、「芬芳」和「甜」,只不過是一種現代人不熟悉的語言,但真正值得她震驚的其實是接下來發生的事——

  她呆呆地漂浮在那個微光閃爍的繭裡,停頓幾秒,灰色的淚珠撲簌撲簌地落下來。

  幽靈生前刻下的記憶和情感是無法磨滅的,所以她註定不能從這永無止境的懲罰中走出。但鬼魂偏偏是沒有眼淚的,因此再大的悲慟也無從紓解。也許對世界上任何一個人來說,死而不滅都是無解的困局,但唯獨對他來說不是。

  裡德爾滿意地把魔杖放回口袋,心中已經有了完整的計畫。


[16]海蓮娜

  「好點了嗎,女士?」

  他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海蓮娜聽到了,卻無法回應。

  空氣從肺葉間穿過,帶來落葉和泥土的氣息;織物覆蓋在身體上,柔軟又輕盈;溫熱的淚水溢出眼眶,沿著頜骨滴落下去,滲進衣領……這些陌生而熟悉的感覺一瞬間回到她身上,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幾乎沖淡了胸腔中令人窒息的悲傷。

  「這是什麼?」她虛弱地說,低頭,看到掉下的淚水變成光團融回身體, 「為什麼……我可以……」

  「一種古代的魔法,可以幫助亡靈暫時地恢復一些知覺。我以為你知道?」

  「沒有……」她誠實道,「生死之間的魔法太危險了,我從來沒有接觸過。」

  「但正因危險,才更顯迷人,不是嗎?」

  裡德爾仰頭欣賞著自己的作品,英俊的側臉被微光照亮,像雕塑一樣輪廓分明。海蓮娜看著眼前之人,忽然覺得有些陌生——她好像從未見過這樣的湯姆·裡德爾。

  「你怎麼會這種咒語?這不像是老師會教給你們的東西。」她壓低聲音問。

  這個問題似乎引起了他的困擾:「古往今來,幾乎每一個傑出的魔法師最終研究的都是關於生命的魔法。那麼多資料躺在圖書館裡,並不難遇到。」

  一個十七歲的男孩,在同齡人都在絞盡腦汁追求漂亮姑娘的時候,在□□區鑽研關於亡靈的魔法?海蓮娜無法想像自己臉上是什麼樣的表情。

  「孩子,我不知道你還看了什麼,但別再繼續下去了。一些魔法被列為禁忌是有道理的。」她不安地說,「給死去的人以知覺,這聽起來像是——」

  「黑魔法?」他滿不在乎地笑笑,「女士,請放心,這個咒語是無害的,它只是先人在征服死亡的道路上偶爾發現的副產品。鮮為人知是因為它還不完善,效果有限罷了。」他一揚手,讓光繭上的星芒變得更明亮了一些,黑眼睛跳躍著掩飾不住的得意,「你喜歡這些感覺嗎?我可以為你留下。」

  「喜歡。」她苦笑了一聲,俯下身,讓手指從枯葉中穿過,「但都是自欺欺人罷了。怎樣的幻覺也改變不了我早已死去的事實。」

  「未必。」他定定地望向她的眼睛,語氣中透著隱約的狂熱,「那個咒語還可以改進,而我可以做到。如果你想,你也可以再度呼吸、行走甚至擁有實體。同所有生者一樣,做一切你想做的事。」

  「我沒興趣。」

  「沒興趣?」

  仿佛紅熱的鐵塊被澆上冰水,裡德爾臉上顯現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他似乎很少會被如此直截了當地回絕,「為什麼?拉文克勞小姐,你本可以擁有光輝燦爛的一生,卻被那麼早終止生命,我都為你感到惋惜,你難道就不為自己遺憾嗎?」

  「當然遺憾,」她歎息一聲,幾乎感到一陣鈍痛,「但是這些東西于我毫無意義。可以製造假像的咒語有很多,但沒有任何一種可以讓停止的生命繼續。即便有了這些,我也仍舊是過去的傀儡。我的存在並不會變得輕鬆。」

  「但我可以做到讓你和生者沒有任何差別,」他沉著臉說,「你可以享受一切活人可以享受的東西,這是你應得的。」

  她瞟了裡德爾一眼,就知曉他根本沒有理解她說的話。

  「孩子,死亡和活著的差別可不止是呼吸。」她輕蔑一笑,聲音卻有些慘澹,「死亡的含義是靜止,世界滾滾向前,而你停在原地。我時常會記不起現在是哪一年,我在什麼地方,甚至忘記自己是生是死,但之前的事卻清晰如昨日:我總能看見我和母親在綠茸茸的草坪上玩耍,看見我替我最好的朋友提起婚紗,看見我的愛人拿著野花朝我走來……他們同你歡笑,陪你哭泣,進入你的夢鄉,卻在你清醒後全部消失,一次次輪回,無休無止。沒有新的東西可以寫進死掉的靈魂中去,這才是真正可怕的事。」

  他微微皺眉,陷入沉思,仿佛某種根本信念受到了動搖。海蓮娜原以為他在自我反思,但當他再度抬頭時,眼底卻絲毫看不出搖擺的影子。

  「所以,你是想擺脫這一切嗎?」

  「每時每刻都想。」

  「如果這真是你的願望……我也可以幫你。」裡德爾緩緩地說。

  「這怎麼可能?」海蓮娜懷疑地說,「我是從冥河那邊回來的人,再也不能繼續走下去,這是自然的法則,也是不變的規律。你怎麼可能——」

  「在這個世界上只要肯付出代價,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他歎了口氣,用眼神止住了她,「但這也的確是非常困難的魔法,甚至比給鬼魂重塑身體更加困難。拉文克勞小姐,我需要你的説明。」

  「我的……幫助?」

  「對,」裡德爾微微一笑,「我需要回到你死亡的地方看一看。那是你生命的中斷點,只有回到中斷點,才有可能找到線索,從而接續後面的旅程。」

  海蓮娜沉默片刻。

  「你敢保證你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我用性命擔保絕無虛言。」

  「在鬼魂面前許下的誓言都會應驗,湯姆·裡德爾。」她面無表情地說,「我希望你記得自己的諾言。」


尾聲

  戰火點燃夜空,煙塵彌漫,爆炸聲震耳欲聾,支撐城堡百年的石柱在咒語的威力下不住地顫抖,而用這些咒語彼此攻擊的人們,都曾穿著黑色校袍從同一片拱頂下走過。我漂浮在人群之上,試圖給那些驚慌失措的孩子們指出方向,但舉目四望,霍格華茲已經沒有一處安全的地方。

  一個戴眼鏡的男孩向我跑來,張口閉口都是冠冕的下落,但才說了幾句,又自言自語著跑開。假如我沒有認錯,他正是「那個人」要求學校交出的男孩,現在整個霍格華茲都在為他而戰。

  我遠遠尾隨著他,直到他進入有求必應屋。打鬥的聲音從裡面傳來,接著大門被幾把燒焦了的掃帚衝開。

  那個男孩和他的同伴湊在一起說了什麼,然後丟下什麼東西,迅速抽出魔杖,一邊戰鬥一邊轉移。

  我呆呆地注視著地面上那堆殘破的碎片——金屬烏黑,寶石盡裂。哪怕已經一千年都沒有觸碰,我還是能一眼就認出它——母親最後的遺物,羅伊納·拉文克勞珍貴的冠冕——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珍寶,在失去它的魔力和美麗之後,就被這樣被遺忘在門前。

  熊熊的厲火在燃燒,火光跳躍在破碎的寶石上,給人一種妖異的美感。有求必應屋的大門仿佛張開的懷抱,我幾乎能聽到它在對我說:「來吧,孩子,時間到了。」

  這也是我的結局嗎?

  我凝望著火焰深處,故人的面容一個個開始在我面前浮現,西維亞鼓勵的微笑,帕里斯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發,阿爾傑低聲的安慰,裡德爾眼底狡黠的光,還有——

  「海蓮娜,我的孩子,海蓮娜——」羅伊納出現在火焰盡頭,展露出一個欣喜的微笑。「你回來了。」

  「是的,我回來了。」我低聲回應,朝著厲火飄去。這不是幻覺!他們沒有消失,他們真的在這裡!我撲進母親的懷抱中,她撫摸著我的頭髮。火焰擁抱著我,讓我感到從未有過的溫暖。

  「海蓮娜,我們回家。」

  「不——」一聲淒厲的呼喊,他距離我並不遠,但我已經聽不清了。

  巴羅在門口看著我,表情震驚而絕望,就像他殺死我那天一樣。

  「願我們都被寬恕。」我用口型說,但我知道他能看到。這時候,另一個幻影在巴羅身後出現,仿佛從冠冕中升起的一縷煙霧。那是個男孩,面目模糊,輪廓隨時都會消散。他看著我,眼神冷漠甚至怨毒。靈魂的碎片無法完整地記錄生前的記憶,裡德爾也認不出我了,但我卻在心底由衷地說了聲感謝。

  一道明亮的火焰升起,美麗得如同天神,海蓮娜消失了。巴羅失神地跪倒在有求必應屋門口,低頭,發現雙手上的鎖鏈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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